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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无常白无常     双衍纪txt下载     双衍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八章 流水无情

    南宫雪的偏方的确很管用,没过多久,萧天河身上的灼伤就已近乎痊愈了,虽然结痂脱落后的新肉之色相较原来的肤色还略微有些差别,但按照萧天河自己的话说:“总算可以出去见人了”。

    南宫桐已托南宫炎带来口信,因此两人打算返回南麓城去。

    “从魔宝大会结束之后就再没看见过霆弟了,上次去南麓城取无觉丹时他还在闭关努力修炼,也不知现在出关了没有。”萧天河道。

    “他呀,只能算是‘被迫闭关修炼’。大会结束后,父亲给他下达了必须闭关修炼半年的死命令,他不得不从。经过观摩邓大师铸刀、火焰塔中试炼、孤烟山口历险,再加上这段养伤的时间,估计离他出关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以他的秉性,恐怕多待一时一刻也受不了的。”南宫雪笑道。

    “走,向炎族长辞行去!”

    两人离开了南亭城,一路有说有笑地飞回了南麓城。

    自打观看邓先觉铸刀之后,桂溪部主南宫桐没有返回南江城,而是一直留在南麓城做客。得知此消息后,平日里极少和南宫栩来往的大哥南宫槐与二哥南宫榆也从附近的州城赶来相聚,再加上南宫栩的父亲——南麓支系主南宫烈,五人时常把酒言欢。不仅南宫桐对南宫栩客气有加,就连一直对南宫栩十分冷漠的南宫烈态度也大为改观。南宫槐与南宫榆更是热情亲切,仿佛兄弟三人的关系从来都是十分密切似的。

    南宫栩这等聪明人自然心知肚明,这都是南宫雪与萧天河给自己赢来的脸面。有一日,南宫栩曾就萧天河打伤南宫晖的事向南宫槐表达过歉意,没想到一向心胸狭窄的南宫槐此回居然非常豁达,他拍着南宫栩的肩膀道:“哎,你我兄弟之间还谈什么歉意?那个臭小子服用大会违禁丹药,被萧天河打伤纯粹是咎由自取,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三弟,你眼光可真是毒啊,除了张东正之外,我还从来没听说你邀请过什么人加入我南宫一族,没想到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一招就招来个举世罕见的奇才,啧啧,佩服,佩服!”

    南宫榆也赞赏道:“没错,那个萧天河可真是为我们南麓支系长了不少脸,看以后谁还敢笑话我们支系没人?”

    “可别光夸那个萧天河,我们的雪儿也是极为争气的。老三,我原来还不太赞同你让雪儿和霆儿修习阵法的做法,可在听说只有空冥中期的雪儿和曦儿、小威三人联手巧妙地击败了小艳以及蓝家和童家那两个洞虚境界的丫头之后,我不得不佩服你当初独道的决定。老三,以前为父对你的确是有些冷淡了,望你不计前嫌,咱爷俩干了这一杯!”南宫烈举杯道。

    南宫栩兴奋得红光满面,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慨叹道:“其实当初我也没想到萧天河竟是如此天才,拉拢他加入也是由于雪儿和霆儿的原因。只可惜,他留在我南宫家的时日恐怕不多了,他进入内核几乎是必然之事。”

    南宫桐道:“呵,‘必然’之事也会有‘偶然’发生。我看炎族长不遗余力地帮助萧天河铸刀,可能是另有想法。容部主也建议过炎族长,为了南宫家族的将来考虑,现在得做些什么。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将萧天河留住。”

    “哦?什么东西的吸引力能大过内核?愿闻其详。”南宫烈问。

    “这个嘛,须经小栩同意才行。”南宫桐捋须望着南宫栩笑道,“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嚯嚯……”

    “呵,我已知桐部主的意思。雪儿那丫头的确对萧天河有些倾慕,但我还没征求过萧天河的意见。”南宫栩道,“另外,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萧天河模糊的身世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哎,管他什么身世背景,我和那小子仔细交谈过,言谈举止无一不妥,为人谦和、成熟稳重、顶天立地、豪气干云,是条汉子。我敢保证,小雪若能与他双修,绝对吃不了亏的。”南宫桐劝道。

    “既然桐部主都肯为萧天河作保了,我岂有不同意的道理?那就看他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南宫烈道:“不是我夸我这孙女,论长相,花容玉貌;论身材,婀娜多姿;论才智,冰雪聪明;论涵养,知书达礼;论气质,优雅脱俗;论脾气,温柔可人;论性格,善良和蔼。虽不妄称十全十美,但也是人中翘楚、千里挑一,与萧天河正般配,他没有理由拒绝的。”南宫烈对南宫雪的看法在魔宝大会前后简直是天壤之别,从前是不以为然,现在是引以为傲。

    “我看此事**不离十。两人一直形影不离的,说不定早已私定终身了呢。听说他们俩去孤烟山时受了点伤,目前正在南亭城休养。我已托炎族长代为传信,让他们养好伤就立即回来。”南宫桐笑道。

    关于南宫晖作恶的消息,南宫炎并未通知其他人,所以南宫槐还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已经一命呜呼了。

    ……

    数日后,萧天河与南宫雪回到了南麓城。当南宫雪看到爷爷、大伯、二伯都在的时候,心中十分诧异,心想他们莫非是为了南宫晖之事

    而来?

    可是看几人笑容可掬的脸色又不太像。

    萧天河分别向几人行了礼。

    南宫烈等人与萧天河都是初次见面,自然少不了称赞一番。

    “素闻萧小兄弟旷世奇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一表人才,真是名不虚传呐!”南宫烈看到萧天河的长相与谈吐,甚是满意。左看萧天河英俊潇洒,右看南宫雪碧玉天资,显得十分登对。或许是他心中对已经认定的这位“准孙女婿”实在是太中意了,说话也轻飘飘起来。

    萧天河谦恭有礼:“前辈谬赞了。晚辈不过区区一洞虚小子,何德何能令前辈素闻贱名?您是雪妹的祖父,晚辈当早些登门拜访才是,可惜不巧,上次去时前辈正在闭关。之后因为种种,至今也一直未能抽空再去谒见,望前辈海涵。”

    “唔,以后可以常来常往。”见萧天河如此恭敬,南宫烈更高兴了。

    “爷爷这是……”一旁的南宫雪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一向冷淡如冰的爷爷为何突然一反常态,变得如此热情?

    南宫桐道:“好了,你们快回房去歇息吧,待晚宴时给你们二人接风!”

    南宫雪连忙摆摆手:“桐爷爷不必如此客气……”

    “都听我的安排。今晚有值得庆贺之事,当然要大摆筵席。正好你爷爷、大伯、二伯都在,大家好好庆祝一番!”南宫桐打断道。

    萧天河与南宫雪对视一眼,不知南宫桐为何事庆祝。

    当夜,可以算是南麓城的南宫苑最热闹的一晚,南麓支系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待萧天河来到宴厅时,堂中早已坐满了人。

    南宫桐作为一部之主,坐在首席。两边依次是南宫烈、南宫槐、南宫榆、南宫栩、张东正。再往下还坐着几人,萧天河并不认得,估计是附属家族的宾客。南宫威、南宫曦坐在一起,见萧天河来了,一齐起身抱拳行礼。南宫秋也来了,站起向萧天河颔首作揖。末席坐着南宫霆,正对萧天河挤眉弄眼地笑着。萧天河扫了一眼,在南宫霆的对面有两个空位,看来是留给他和南宫雪的。

    向众人一一道礼过后,萧天河来到了空位旁,拉出座椅正欲坐下,南宫桐却忽然道:“萧小兄弟,先莫急入座。今日你是宴席的主角,在开宴之前,你还有些事要做。”

    “桐前辈尽管吩咐。”萧天河心中甚是疑惑,吃一场接风宴还需要做什么?

    “萧小兄弟,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们几人在南亭城领赏时,我曾经说过,我会另外给你们准备一份大礼。”南宫桐笑呵呵地说,“威儿和曦儿的大礼我早就送达了,但你和雪儿的那两份迟迟未能送出,今日正是机会,我要兑现我的承诺,送你二人一份大礼!”

    “原来是这事。承蒙前辈错爱,晚辈受宠若惊。其实不送也不要紧,晚辈参加魔宝大会并非是贪图奖赏。”萧天河道。

    “那可不行,既然说到就得做到,免得别人笑话我堂堂桂溪部主言而无信。”南宫桐拍手喊道,“把礼箱抬上来!”

    内厅门帘被掀开,四名家丁用长棍抬着一个硕大箱子走了出来。

    长棍涂着红漆,缚箱的绳索也是红色的,绳股之间还夹杂着缕缕金线。箱子乃是棕红色的柚木材质,八个角上都镶覆着红铜皮,另外还用金箔包了八条棱边,真是无以言喻的华贵。

    “快打开看看吧,我准备的大礼你究竟满意不满意。”南宫桐笑道。

    萧天河发现,席上所有人都在对自己微笑,看看眼前华丽的木箱,又联想到尚不见踪影的南宫雪,他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我的天呐……不会吧……”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萧天河只得一边祷念一边硬着头皮打开了箱盖,当他看见箱中那秀丽的青丝之时,心中一沉:“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这下可麻烦了……”

    箱中的“大礼”正是南宫雪。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款款地跨出箱子,面带娇羞又满怀期待地站在萧天河面前。

    头插凤羽金花簪,耳镶沧海明珠坠,手戴蓝荧翡翠镯,身着玉丝绫罗裙。眉带桃花,目含秋水,霞飞双颊。羞涩间抬眸一瞥,眼神仿佛翠玉琅华,灵光流转;娇怯时嫣然一笑,柔靥好似化雨春风,霞光荡漾。清辉藕臂,宛若娇花宠柳;丰肌秀骨,亦可方桃譬李;盈盈一握,胜似玉叶金柯;娉婷袅娜,堪比仙姿佚态。真乃“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也。

    萧天河看得呆了。

    许久,南宫桐咳嗽了一声,笑道:“萧小兄弟,看来你是十分中意这份‘大礼’咯?诸位,我提议,不如就将这场接风宴改为婚禧宴,替这对璧人完婚如何?”

    “再好不过!”

    “恭喜恭喜!”

    南宫霆更是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各位,稍停!”萧天河忽然朗声道,席上众人立即安静下来,一齐看着萧天河。

    萧天河皱眉躬身:“唉……桐部主还有诸位前辈的好意,晚辈感恩戴德,但请恕晚辈

    不能从命完婚。”

    南宫雪顿时娇躯一颤。

    “怎么,莫非你觉得我家雪儿配不上你?”南宫烈的神情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南宫栩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萧天河慌忙道:“并非如此,晚辈岂敢妄自尊大?雪妹,不,雪小姐她才貌双全,是晚辈不敢高攀才是。”

    “哼,那你还拒绝什么?雪儿肯嫁你双修,将来必定生死相依,相濡以沫,臭小子,这可是你的福分!”南宫烈喝道。

    萧天河正欲辩解,南宫桐叹了一声,问道:“萧小兄弟,你放心,我等皆知婚姻须得两情相悦。你不必忌讳,尽管如实相告,莫非你早已有了意中人?”

    “是的。”萧天河回答,“晚辈的确早已心有所属,况且修炼时间尚短,毫无成婚之意。”

    南宫雪已经潸然泪下,她轻声问道:“萧大哥,那个人,是西门瑞吗?”

    “不是的,雪妹,你误会了。我的心上人……她已经过世了。”萧天河神情惆怅。

    “真是岂有此理!雪儿如花似玉,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作古之人?哼!桐部主,此宴继续无益,我先告辞了!”南宫烈愤然一挥衣袖,退席了。南宫槐、南宫榆、南宫栩三兄弟随之而去,其他宾客也陆续告辞退场,南宫秋递给南宫雪一块绢布,南宫威、南宫曦走过来分别轻轻拍了拍萧天河的肩膀,三人也离开了。

    “萧天河,你怎能如此对待姐姐!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我从此恩断义绝!”南宫霆恼怒地瞪着萧天河,“我恨不能……”

    “霆弟,住口!回房去!”南宫雪喝斥道。

    南宫霆气忿忿地哼了一声,走了。

    堂中只剩下了南宫桐、南宫雪、萧天河三人。

    “唉,也许年轻人的事我不该多管,但事已至此,后悔莫及呀。萧小兄弟,我多啰嗦一句,我想不明白,既然你的意中人已经去世,又何必辜负雪儿的一片眷恋美意呢?”南宫桐遗憾地问。

    “桐爷爷,您别问了,让我来说。”南宫雪用丝绢拭去了眼泪,望着萧天河的眼睛,“萧大哥,我的心意你应该清楚。我南宫雪从未真正喜欢过什么人,或许不太会悉心恋顾,但我已经以自己的方式去爱了。以往种种明喻暗示,你虽未接受,但也不曾拒绝。至少我同你在一起时,我的心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呵护与照顾。萧大哥,我在你心目中,究竟处在什么位置?”

    萧天河坦诚相告:“雪妹,你温雅善良,能得你垂青钟情,我受宠若惊。只是……我亏欠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人太多太多了。在相识的十几年间,我与她聚少离多,最后她更是因我而死……我这个心结恐怕暂时难解。对于你,我一方面想要像兄妹之间一样关怀备至,另一方面,我又时刻要逃避你抛来的情丝。现在我愈加发现,这两者的平衡实在很难掌控,让你患得患失是我的错,可我却不知该如何弥补。在我心里,你和霆弟一样,是胜似手足的情感。你……恨我吗?”

    南宫雪含泪笑了,那温柔的笑意却尽显凄凉落寞:“怎么会呢?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既然爱了,又如何能恨得起来?唉,原来一直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我很好奇,她是怎样的一位女子,在过世之后仍然让你念念不忘。”她走到桌边斟满两杯酒,举起来说,“萧大哥,既然你将我当成妹妹,你我就饮了这杯酒。天地为证,日月为鉴,长辈为信,我们拜堂不为成亲,而为结义,如何?

    “好!”萧天河感动不已,“多谢你的善解人意,也多谢你的宽宏大量。你我今日一杯酒,手足情谊永世存!”

    两人在南宫桐惋惜的叹息声中饮下了本该是喜酒的结义酒。

    “萧大哥,霆弟他年轻气盛,一时口不择言,你切莫同他计较。”

    “怎么会呢?要说年轻气盛,呵,我还真觉得别扭。”萧天河摇头笑了笑。

    “你知道么,霆弟在今天傍晚时才刚出关,听说我们回来了之后,他连衣服都没换就赶过来了。”南宫雪微笑道,“他虽然年岁比你大,但远不如你成熟稳重,为人处事就像个孩子。呵,没办法,谁让你一开始对我们隐瞒了真实年龄呢?现在我们这一对‘老妹老弟’,你可得乖乖受着哟。”

    “现在的年轻人呐,在我面前居然还提‘老’字?让我这做长辈的该如何处之啊?嚯嚯。”南宫桐也开起了玩笑。

    “对了,桐部主,想必你还不知道南宫晖的事吧?”萧天河问。

    “哦,这事我知道。他伤好了之后接受族规处罚,一直在面壁思过。不过,前些时日向我询问你的去向,说是要向你道歉。我看他态度挺诚恳的,就允准他去了。”

    “桐部主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其实这次我在孤烟山受伤与南宫晖有关。”于是,萧天河将孤烟山发生的事向南宫桐详细叙说了一遍。

    “那个臭小子,真是死不悔改!”南宫桐听完后勃然大怒,“不对,南宫晖要去孤烟山肯定得经过南宫槐同意,我定要问他个包庇纵容之罪!”

第二百二十九章 风云大会

    当南宫桐就南宫晖加害萧天河之事责问南宫槐时,南宫槐大惊失色:“那个逆子只同我说是去孤山中闭关修炼,又说有陈夙风陪同,我就信了。我当真不知他竟去做下这等卑劣之事!”看其神情,似乎不像是装的。

    沉默片刻,南宫槐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后来……我那逆子如何了?”既然萧天河与南宫雪已经伤愈而归,他都不敢想象南宫晖会有何种结局。

    “还能怎样?死了呗!和那个陈夙风一起!”南宫桐没好气地说,“即便没死,谋害同族这等重罪按族规处置也只有死路一条!西门落就是例子。你身为父亲,虽然不是刻意包庇,但也有纵容之过,待族长的惩令发落下来,你可得乖乖接受!”

    南宫槐不禁老泪纵横,连连点头,喃喃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看到南宫槐不堪丧子之痛,南宫桐也于心不忍,叹道:“唉,平日太过宠溺,终究酿就恶果。以后你好自为之吧。对了,南宫晖与陈夙风并不是萧天河与南宫雪杀的,而是一位神秘的过路高手。你休要怪他二人,怪只怪南宫晖心术不正,咎由自取。”

    “我明白。以陈夙风的实力,定是有高人相助,萧天河与小雪才得以生还。”南宫槐道,“不知……我儿尸体现在何处?”

    “炎族长当时只顾带回受伤的两人,所以将两具尸体草草埋了。你且去孤烟山口附近找找吧,替晖儿收尸后再回来受罚。”

    孤烟山域长年炽热,又过了这么多日,尸体恐怕早已腐烂。再怎么说南宫晖也是南宫槐宠爱的儿子,总得替他收尸还乡、棺椁下葬。可是,当南宫槐在距离山口一里处的地方寻到南宫炎垒起的石坟之时,坟堆已经被扒开了。坑穴中空无一物,只有斑斑血迹。

    是谁掘开坟墓盗走了尸首?盗走尸首又为的是什么?南宫槐立即传讯向南宫炎求证,确认了两座石坟确实是他埋尸之处。

    得到尸体消失的消息后,南宫炎忽然联想到那个解救萧天河与南宫雪的神秘高手。“莫非那人是冲着南宫晖与陈夙风而来的?”他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于是下令追查此事,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查来查去也毫无头绪,只得暂且作罢。

    ……

    在南宫苑别院中修炼期间,赌气的南宫霆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萧天河。南宫雪似乎伤心未平,也一直不曾出现。萧天河每日修习洞虚篇的刀法与身法,独乐清静。

    自北堂家族魔宝大会结束之后,四大家族晋级的修魔者经过半年休养整顿,皆以准备妥当。

    仲夏初一,是每届风云大会固定的召开日期。

    按照魔主规定,当日子时,四大家族的参赛子弟必须在本府内核边缘集合。南宫家族十二位长老悉数到场,为九位晋级子弟送行。

    南宫霆终于肯现身见萧天河了,不过他一路上都没有和萧天河说过话。

    当夜亥时三刻,一干人到达昆吾部内核边境。内核群山云雾笼罩,若隐若现,即便有朗月当空,依然看不真切。

    霸天部主南宫容对众位子弟道:“风云大会全在魔主大人的掌控之下,具体方式与规则无人知晓。我只提醒你们一句,比赛固然重要,但生命更加珍贵。”而后,他又单独对萧天河道:“萧小兄弟,预祝你马到成功!”

    “多谢容部主。我有一个疑问,风云大会的方式与规则怎么会无人知晓呢?难道以往每届大会都没有被淘汰的人么?”萧天河甚是不解。

    “当然有。参加风云大会有三种结果,要么进入内核,要么不幸身亡,要么淘汰出局。不过据说每一届风云大会的内容都不一样,魔主也下了禁令,绝不许淘汰者泄密,某则就会触发禁制爆体而亡。”南宫容解释道。

    南宫桐道:“萧小兄弟,这一届南宫家族的参赛者中唯有你智慧最高、实力最强,大会凶险,希望你在尚有余力的情况下多多关照其他南宫子弟。”

    萧天河拱手道:“前辈放心,晚辈自当尽力。”

    南宫桐满意地抚须微笑。

    “萧……萧大哥。”南宫霆一脸严肃地站在萧天河面前。

    萧天河笑了:“你终于肯叫我了,我等你这声‘萧大哥’等得好辛苦啊。”

    “萧大哥,我是为了姐姐才不理你的,也是为了姐姐才向你开口的。姐姐她刀法不精,虽会阵法但需要人照应,你能保护好姐姐么?”

    “当然会。我答应你。”萧天河道,“不仅是我,你那两位兄长也会全力协助的。”

    萧天河身后的南宫威与南宫曦一起向南宫霆点了点头。

    南宫霆走到一边,拉住南宫雪说着什么,两人眼中似有泪花涌现。

    其余晋级者都在与诸位长老交谈,等待着大会开始的那一刻。

    “炎族长,魔主大人会亲自来带领我们吗?”一位初级组的晋级者兴奋地问。

    南宫炎笑答:“应该不会。不过你们肯定有机会见到魔主大人的。”

    月升半空,子时已到。

    在内核围山的山脚处,突然“砰”的一声轻响,一道青绿色的光圈骤然出现。

    “萧兄弟。”南宫炎走过来

    握住了萧天河的手,“你我相识虽短,但临别到来之时也不禁感慨颇多。罢了,欲语万千,尽在不言。静候你的佳音。”

    萧天河点了点头,与其他八位晋级者排成一队,依次步入了青色光圈,在诸位长老的视野中消失了。

    ……

    硕大的一块石碑,约有两丈许,自上而下刻着三个楷体大字——“孟章界”。

    碑后便是无尽的密林,树影森森,唯有一条羊肠小道深入其中,小道迂回,不见其尽头。

    往背后望去便是断崖峭壁、无底深渊,有人探头下望,漆黑一片,顿感头晕目眩,站立不稳,险些跌落下去,幸亏被旁人拉了一把。

    风云大会这就开始了吗?怎么不见另外三大家族的参赛者?不过显然,那条深入森林的羊肠小道就是唯一的前进之路。

    萧天河与南宫威在队首开路,南宫曦与南宫雪在队末殿后,九人顺着小道步入了森林之中。

    由于不知会不会有危险,所以每个人都抽刀在手,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森林中十分安静,连一丝风都没有,也听不到任何虫叫枭鸣。小道左弯右拐,但大方向始终是朝着一处。众人越走越深,一路平静安宁,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最前方的萧天河与南宫威突然停住了脚步,所有人立即做出了举刀戒备的姿态。

    这里也许是森林的中心。

    一块方圆几丈的空地上,盘腿坐着一个身穿黑衣,蒙着套头斗篷之人。在他的身后和两侧,各有一条差不多宽窄的小路通往三个方向。

    “在这里等着。”那人头也不抬地说。他的声音空幽而又低沉,压迫感十足。

    “莫非他就是魔主大人?”有人小声道。

    没有人回答。夜幕沉沉,月色朦胧,只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此人的脸根本看不见。再说,每一代魔主飞升之后才会由下一任魔主揭露身份,所以没人见过当代魔主的面容。

    众人就这么默默站立着,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斗篷黑衣人一直纹丝未动。

    等了一阵,忽然有人道:“看,那边有亮光!”

    大家循向望去,黑衣人左侧小路的尽头,果然亮起了几点荧荧彩光。

    南宫威眯起眼睛眺望:“那是……好像是魔刀的光芒。”

    突然,黑衣人动了一下,把众人吓了一跳,收回视线定睛一看,原来他仅仅是转了个方向而已,面对亮起光芒的小路而坐。

    不一会儿,南宫威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原来那条小道的来者也是一群修魔者,其中数人的肩上扛着长约丈许、硕大无比的巨刀。

    “东方家族。”南宫威轻声道。

    那黑衣人又对新来者说了一句:“在这里等着。”

    看来,这里是四大家族参赛者的聚集之处。无疑,西门家族与北堂家族的参赛者会分别从另外两条小道而来。

    半个时辰之后,四大家族的参赛者终于聚齐了,不过由于夜色昏暗,看不太清其他家族的参赛者是谁。

    黑衣人缓缓起身,猛然一挥衣袖,三道光波流转的大门从地下缓缓升起,一红,一白,一蓝。门框中没有门扇,而是一团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雾气。

    “洞虚境界进白门,空冥境界进蓝门,元婴境界进红门。若有寂灭境界的,留下。”黑衣人的声调平稳,没有丝毫抑扬顿挫。

    “那和合境界的呢?”西门家族的晋级者中有一人问道。

    和合境界,即便在初级组中也是极弱的。连这样的实力都能晋级,要么是投机取巧外加运气好,要么是倚仗身份地位显赫无人敢惹。

    “元婴境界都不到,居然还敢参加风云大会?给你一个不自量力的教训!”黑衣人的身影轻轻晃了一下,手中已然多了一颗头颅。

    西门家族的人群中,一具无头尸首轰然倒地,引起周围一阵骚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平息。没人敢表达不满,黑衣人的实力和这些参赛者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萧大哥……”南宫雪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安与慌乱,没想到风云大会是按境界分组的,这意味着南宫威、南宫曦还有萧天河都不会和她在一起。

    “雪妹,莫慌。记住,辅助为次,自保第一。一定要活着回来!拿上这个,实在不行就用它。”萧天河附在南宫雪耳边小声叮嘱,又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

    “不,这个你留着……”南宫雪知道萧天河是何意,连忙推辞。

    萧天河把眼一瞪:“让你拿着就拿着!要不就别叫我萧大哥!”

    南宫雪用力点了点头,含着泪花收好了手中之物。

    “元婴境界的人先进。”黑衣人下令道。

    四大家族共三十六名晋级者,去掉刚才被杀的那人,三十五人之中一共有十一人陆续进入了红色大门之中。在最后一人跨入之后,大门又缓缓沉入了地面。

    接下来轮到空冥境界。这个组别的人数最多,共有十六人,鱼贯而入蓝色大门。南宫雪排在最后一个,在进门之前扭头望了望萧天河,萧天河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

    神。南宫雪深吸了一口气,跨了进去。

    蓝色大门也消失了。场中除了黑衣人之外,还有八位参赛者。当然,他们都是洞虚境界。想要在三十五年里修炼到寂灭,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有一人走到萧天河身边,拱手笑道:“萧兄,好久不见。”

    萧天河细细一打量,居然是在西兰城四方殿门口偶遇的黄天远!

    “黄兄!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原来你是北堂家族的人!”萧天河颇为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黄天远的修魔时间也没超过三十五年。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询问过黄天远的境界,他可是洞虚中期之人呐,虽然不知道其具体修魔时间是多久,也不知道他升入洞虚境界多少年了,但绝对是个厉害的人物。“即便算他修炼了最长的三十五年,且刚刚达到洞虚中期,这份资质也能排得上甲等根骨中较好的了,应该不比大师兄差。”萧天河心道。所谓的“大师兄”,自然是指韩明飞。

    “前番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身份背景等对我们结交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可能成为一种束缚,因此黄某刻意隐瞒,还请萧兄见谅。”黄天远客气道。

    “哎,哪里话。其实我也把那些看得很淡,结交论友凭的是心,而不是其他。”萧天河道。

    “哈哈,我当时就猜想,或许会和萧兄在风云大会中重逢,果不其然。”

    这时,有人喊道:“喂,现在可不是你们叙旧的时候,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喊话之人是东方家族的一位大汉。除了萧天河与黄天远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已聚在白色大门前。那大汉原本想头一个跨进去,黑衣人却挡在了他身前,并且用手指了指正在交谈的萧、黄二人,意思很明显:他们二人过来,你们才能进去。

    “我说诸位,大门内是什么情形谁也不知道,我们这么多人,难道不该先互相熟悉一下么?”黄天远朗声建议。

    “各自为战,有什么好熟悉的?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西门家族唯一的一位洞虚境界之人说道。

    “你想各自为战,可魔主大人的考验却不一定意在各自为战。既然我们按实力被分在了一组,那说明将要面对的危险也是最大的。换言之,大家不完全是竞争对手,也是战友、同伴。熟悉彼此的实力、特点才能更默契地配合。你若非要特立独行,随便你。”黄天远道。

    不得不说,他的话的确有道理。

    “好,我先说。我叫东方佐,这位是我的同胞弟弟,东方佑。我兄弟二人都是洞虚前期,只不过我修习的是东方家族最强的《震天刀典》,而他修习的则是第二强的《龙吼刀典》。”方才喊话的大汉道。他的弟弟和他一般模样,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见哥哥如此将刀典排名,立即不满地嚷嚷道:“明明是《龙吼刀典》第一,《震天刀典》第二!”

    “不对,我说的才对。第一《震天》,第二《龙吼》!”东方佐还嘴。

    “你错了,我说的才是正确的!”

    兄弟两人竟然为了这个争论起来。

    南宫威看不下去了,劝解道:“咳,我说,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东方家族的三部刀典我们又不是不清楚,不相伯仲,哪有强弱之分?”

    没想到两兄弟一起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南宫威,异口同声:“有!《狂岚刀典》最弱!”

    “呃……”南宫威无言以对。

    “哈哈,幸亏你们没多一个修习《狂岚刀典》的兄弟。”南宫曦大笑,“不过你们这名字起得还真省事,又好记。”那两个大汉一看就是没有什么心眼儿的人,倒也可爱。

    “谁说没有?我们是三胞胎,还有个老二叫东方仲。”东方佐答道。佐,仲,佑,有趣。

    “他修习的就是《狂岚刀典》,不过实力不济,没通过魔宝大会第二轮。”东方佑补充道。

    这下南宫曦也哑口无言了。

    西门家族那人的语气与神情一样冰冷:“我叫西门寺,洞虚中期。修习《无变刀典》。”

    “没想到他也是个高手,难怪性格那么孤傲。”萧天河心道。

    “我叫北堂鹰,洞虚中期,修习的是《雪花刀典》。”北堂家族另外一位晋级者蒙头遮面,只露出两只眼睛,身形又瘦又小,说话也有气无力,感觉病怏怏的,但实力却高得惊人。

    接着,黄天远、南宫威、南宫曦以及萧天河也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值得一提的是,黄天远修习的刀法叫做《寸舌刀典》,这是个挺奇怪的名字。萧天河报的则是《鹏安刀典》。由于其他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两部刀典,所以光凭名字也不知道其具体特点是什么。

    八位洞虚境界的晋级者已经互相认识了。

    东方家族两人,洞虚前期。

    西门家族一人,洞虚中期。

    南宫家族三人,洞虚前期。

    北堂家族两人,洞虚中期。

    八人之中,仅有黄天远和萧天河两人不是四大家族的子弟。

    在众人轮流自我介绍的期间,黑衣人一直一声不响地立在白色大门旁边。

    介绍完了,东方佐正欲跨入大门,却忽然听到一声:“且慢!”

第二百三十章 精疲力尽

    喊话的人依然是黄天远。

    “你又怎么了?”东方佐不耐地回头望着他。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我们八人若是一盘散沙,我看还不如各自为战呢。”黄天远道。

    东方佐摇头叹道:“你这人可真是麻烦!”

    “我倒是赞同这一点。既然是同伴,就得选出一个领头的,毕竟大家刚认识,毫无默契可言。”西门寺道。

    东方佐满不在乎地说:“这好办,由我来当领头的。你们都听我的就行了。”

    黄天远笑道:“呵呵,东方兄弟可为‘将才’,但却不可为‘帅才’。领头之人,须才思敏睿方可胜任。”

    东方佐挠了挠头:“那你说怎么办?”

    “互不熟悉,何谈才思。我看就选实力至强者为领头人好了。”西门寺道。境界最高的三人中,北堂鹰最不起眼,看其形象也和‘领头人’挂不上边。他似乎也没有担任领头人的意思,站在昏暗处默不作声。

    西门寺瞥了一眼北堂鹰,对黄天远道:“黄道友,你我虽然实力相当,但你毕竟是外族之人,我想还是四大家族子弟的刀法更胜一筹吧。”

    “西门兄,我无意当领头人。但你也不是最佳人选。我提议,让萧天河来当领头人,如何?”黄天远提议道。

    “我?”萧天河诧异不已。

    东方佑立即反对:“不行不行,他也是洞虚前期。为何他能当我就不能当?”

    西门寺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他觉得“萧天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我看不妥吧,虽然你们是旧识,但他境界不如你。与其由他来做领头人,还不如让你来当。”

    “境界修为仅是评定一个人实力强弱的标准之一。萧兄弟的修魔时间连二十五年都不到,这等天赋与悟性任谁都得承认他是个强者,仅凭这一点我就自叹不如。论境界,大家都是洞虚,与其以中期和前期的微弱差距来作为选择领头人的条件,不如以差别更大的资质来决定更加合适。”黄天远道。

    东方佑一拍手:“哦,原来你就是传闻中南宫家的那个修魔奇才啊!想不到你居然已是洞虚境界了!”

    西门寺也对萧天河刮目相看:“萧道友的事我亦有所耳闻,果然名不虚传,以初级组的年限竟达到了高级组的境界,厉害!黄道友的提议我没有意见!”

    “我们也同意。”东方佐道。

    “同意。”北堂鹰简单地回答。

    “这……”萧天河眉头微蹙,其实他心中是不太情愿的。

    “萧兄弟,关于你的睿智我和曦弟其实是最有发言权的,但若是我俩推举你,他们不一定信服。不过现在大家都同意,你就莫要推辞了。”南宫威也劝道。

    “那好。既然大家看得起我,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萧天河道,“四大家族的刀法特点人人皆知,我会尽力协同调度,希望大家配合。”

    北堂鹰忽然道:“我先声明一点。我只会在尚有余力的情况下协助他人,若是难以自保之时,亦或明摆着是送死的情况,我绝对不会管别人的闲事。”

    萧天河冲他点了点头。“果然,来自四大家族的这些人怎么可能会完全拧成一股劲儿呢?黄兄啊黄兄,你可是给我出了道难题呀!”他心中慨叹。

    “现在总可以进去了吧?”东方佐都等不及了。

    萧天河大手一挥:“出发!”

    八人鱼贯而入白色大门。待大门消失在地表之后,黑衣人也不见了踪影。

    一阵炫目的白光晃得睁不开眼,待得逐渐暗淡下来之后,众人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广阔的平台之上。四周烟雾弥漫,看不见平台的边缘。只在前方三尺处,有一处向下的石阶。下面漆黑一片,不知阶梯有多深。

    萧天河看了看石阶的宽度,对众人说:“黄兄在最前面,西门道友在最后。两位东方道友一左一右,其余四人在中间。”

    “我来殿后吧。”北堂鹰道。

    “可以。”西门寺道。

    “那好。下面昏黑无光,大家各自持刀戒备,以防突如其来的危险。”萧天河嘱咐道。

    八人排好阵形,慢慢沿着阶梯向深处走去。

    五颜六色的魔刀光芒隐约照亮了周围的环境,两侧和头顶的墙壁都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大约下了数十层台阶之后,走在最前面的黄天远忽然踏到了一块不起眼的凸砖,发出了“咔嚓”一声轻响,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刹那间,万盏明烛一并亮起,前方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

    阶梯已经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排土黄色的墙壁,只有一个入口,远远望去,入口里面有数条岔路,墙壁走势错综复杂。

    “迷宫!”所有人心头都浮现出这两个字。

    “刚才好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烛火才点亮的。好在迷宫的墙壁上也都有烛灯照明。”黄天远庆幸道。

    西门寺问:“怎么办?迷宫岔路极多,我们是分是合?”

    “合,当然是合。大家在一起才更安全。”南宫曦道。

    “风云大会的考验绝对不只是走走迷宫这么简单。我想,迷宫中一定有各种危险。一起走虽然比较耗时,但肯定比分开更有把握过关。”萧天河道,“不过,若有人不愿同大家一起在迷宫中乱转,也可以自己选择其他的路。”

    走迷宫本就是一件碰运气的事,在未知危险的情况

    下,显而易见是不要分开比较明智。

    入口处很窄,只容两人并排,萧天河与黄天源领头,接着是东方两位兄弟,南宫两位兄弟,最后是西门寺与北堂鹰。

    一进迷宫就面临着四个路口的选择,一条路向左,一条路向前,一条斜向右前方,最后一条向右。四条岔路都是一般宽窄,岔路上还有岔路。

    选择向左的路口,没走几步又遇到了下一个岔路,继续选择向左走。

    如此循环往复,众人一直走了半日,不但没有走出迷宫,居然连一条死路都没有发现。这说明,迷宫的诸多岔路都首尾相连,众人可能一直在绕圈子。

    东方佐最先失去了耐性:“哎,我说领头的,这样瞎撞下去可不是个办法,绕来绕去,你现在还能分得清方向吗?”

    萧天河回答:“方向倒是没问题。假设我们一开始走进迷宫的朝向是北,那我们现在的朝向就是东。我以刀尖作为指向,每过一个路口,我都会调整一下。所以我们在大方向上没有绕圈,一直是往东北方向行进。这只能说明,迷宫的大小超过了我们的预料。”

    “你还真是挺聪明的。”东方佐无话可说了。

    西门寺走到墙边摸了摸,似乎是某种石质,他举刀运劲,狠狠地向墙壁砍去。

    “当”!一声脆响在迷宫中回荡,前面的人都回过头来,西门寺握刀的双手居然被震得颤抖不已,左手虎口已裂,墙壁上却一丝痕迹都没有。

    “没有用的。若能被轻易破坏,魔主大人布设此迷宫又有何意义?”黄天远道。

    “你这方法我们早就想过了,觉得没用才没去试。你看,白白受伤了吧?”东方佐的口气有点儿幸灾乐祸。

    “就是,没震断你的刀就是好的了!”东方佑也挖苦道。

    西门寺也懒得跟东方兄弟这样的人生气,冷哼一声跟上了队伍。

    众人又继续走了数个时辰,依然没有走出迷宫。

    “威兄长,我怎么感觉这么累?不过一日不到而已,居然腰酸腿麻的。”南宫曦用手锤着膝盖,小声地问道。

    “我也是。”南宫威的气息稍显凌乱。

    前面的东方佐闻言回过头看了看两人,大声道:“原来不只我一个人有这感觉!领头的,我要求休息一下再走!”没等萧天河回答,东方佐和东方佑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巨刀也撇在了一旁,背靠墙壁直喘粗气。

    后面的人都停下了,萧天河与黄天远也只好停步。

    大家都将武器收起,每个人手心都沁满汗水。大家的感觉都一样——累!

    萧天河收起天仇刀时也不忘做了个记号,以辨认方向。黄天远半蹲着身子,单手撑在地上,望着对面千篇一律的墙壁出神。东方家的兄弟俩嫌靠着墙壁也不舒服,干脆平躺下来,似乎快睡着了。南宫家的两人则相对盘腿而座,静静地调息。西门寺从衣服下摆撕下一条布,仔细地包缠着虎口处的伤口。北堂鹰则抱着魔刀倚着墙壁而立,若有所思。

    洞虚境界的八人,仅仅走了大半日,居然精疲力尽,恐怕说出去都会被人笑话。

    大家默不作声地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萧天河忽然道:“不妙,这个迷宫有古怪!”

    东方佑睁开双目,瞥了萧天河一眼:“都走了这么久了,你才知道啊!”

    “的确不太对劲,我们都休息半个时辰了,你们有谁感觉体力恢复了?”黄天远问。

    西门寺道:“不仅没有恢复,反而更累了。”

    “我们在迷宫中行进了大半日,没遇到任何危险,这已然不太正常。以我等洞虚境界,体力居然如此之差,伫留休憩却愈发疲倦,简直匪夷所思。”南宫威道。

    南宫曦站起身来:“此处不可久留!这座恢宏硕大的迷宫,恐怕会持续汲取消耗我们的体力,待的久了,也许永远都走不出去了!”

    “必须要继续向前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前,迷宫的路径就变了,虽然我还是优先选择东北走向的岔路,但这个方向的路越来越少,大方向已逐渐转成了西南。我感觉,迷宫在引导着我们绕向其中心地带,或许出路就在那里。”萧天河道。

    “什么东北、西南的,这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没有地图,我们纯属在四处乱撞。依我看是我们没有弄清迷宫的秘密。我建议咱们先回入口处,在外面想好了对策再进来。”东方佐道。

    “呵,当初你同意我当领头人,现在又不肯听从我的指挥。还是那句话,想要独自行动的话就随便你。”萧天河继续向前行进。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东方佑问东方佐道。

    东方佐一愣,摇了摇头。

    东方佑一巴掌拍在东方佐后脑勺上:“那你还废个什么话!快走!”

    “我不只是建议而已嘛,他不接受就算了呗……”东方佐小声嘟囔着,乖乖地跟了上去。

    “大家必须加快步伐,每时每刻体力都在悄悄地流逝,若是在瘫倒之前还没走出去,我们必定会被困死在迷宫中!”萧天河道。

    可怕的迷宫,终于揭开了朦胧的面纱,露出了危险的真貌。

    既然没有其它危险,众人都一直背负着武器行进。果然如同萧天河预料的那样,体力消耗的速度惊人,如此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到极限了。

    “不行了,我背不动了!”东方佐将巨刀解下,用腰带栓在背

    后拖着走。东方佑见状,也如法炮制。如此确实能轻松不少,但巨刀擦地的声音实在是太刺耳了。

    南宫曦不满地抱怨:“我说你们两个,有点公德心好不好?这杂噪之音,让人听了感觉更累!”

    “死心眼儿!你把耳朵塞住不就完事儿了?”也许是因为疲倦,东方佐没什么好气。

    萧天河扭头喝道:“别吵了!迷宫的走向又变了,我们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大家催动玄力使用身法!”

    黄天远惊讶道:“萧兄弟,将玄力用在赶路上,这似乎不妥吧?倘若突然有危险发生,岂不是浪费了?”

    萧天河摇了摇头:“你看看大家的状况,皆已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再以这样的速度走下去,恐怕我们的体力支持不到终点了。以身法赶路虽然消耗玄力,但能节省些体力,实在不行还可以服用恢复玄力的丹药。”

    南宫威道:“我也赞成,危险来临时即便玄力满盈,体力不支也是枉然。”

    萧天河笑道:“四大家族的子弟都以本族的刀法为傲,不知身法比较又当如何呢?不如趁此机会大显身手,也好让我们两个外族之人见识见识。”说完,他心念口诀,脚下生风,施展《龙游身法》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哈哈,有意思!”黄天远大笑一声,背负双手,疾如闪电般紧随。

    后面六位四大家族的子弟不约而同地赞叹道:“好身法!”

    “想不到,外族也有如此奥妙的身法,我们也让他们开开眼界。三弟,走!”东方佐与东方佑一扯腰带将巨刀拽回背上,大步流星紧随萧、黄二人身后。

    “南宫家的《腾辉身法》岂会输给东方家的《追日身法》?”南宫威自豪地说了一声,与南宫曦并驾齐驱。

    最后的西门寺对北堂鹰道:“北堂道友,就让我见识一下北堂家族的《落霞身法》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厉害吧。”

    “哼哼,至少比西门家的《飞雨身法》要强!”北堂鹰不甘示弱。

    两人相视一笑,撩开步子急追而去。

    八人依然两两一排齐头并进。

    东方兄弟步频不高,但每一次跨步都很大,每一下落脚都很重,下盘十分稳健。

    南宫兄弟却恰恰相反,双腿交替已化为一片虚影,衣袍前后下摆都在疾速的步频之下高高飘起,始终不曾落下。

    西门寺的身法步履轻盈,有如踩花蹬草,踏雪乘风,速度极快却又不失悠然。

    北堂鹰则如同离弦之箭、捕兔之鹰,每一次蹬地都能向前蹿出一大段距离。

    四大家族的身法各有特点,旗鼓相当。

    萧天河与黄天远的速度相差无几,竟比后面六人还要快上几分。两人身法特点相似,看似闲庭信步,却是风驰电掣。这不禁让四大家族的子弟大吃一惊。在赞叹的同时,他们也从萧、黄两人的交谈中牢牢记住了《龙游》、《踏虚》这两套身法的名字。

    以身法赶路,比走路快了十倍不止。迷宫的走向在由西南拐向北后,又再次转为东。根据每次转向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这点来看,萧天河推测迷宫的中心区域不会太远了。

    “看似路繁径乱,却是殊途同归。严格来看,此处并不能算是一座迷宫,仅是一条曲折漫长的道路而已,不知其引导而去的中心处有何种危险等待着我们。魔主布下此迷宫,意在耗尽我等体力,这又是为何?”萧天河沉思不解。

    麻烦的事情接踵而来。在以身法赶路两个时辰之后,萧天河发现,越靠近中心区域,不仅体力消耗得越快,连玄力的消耗速度也让众人吃不消。不用身法吧,速度太慢;用身法吧,玄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现在面临的状况可谓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当看到大家拿出了纳延丹准备服下时,萧天河叹了口气,劝道:“不必服丹了。魔主的意思是要考验我等体力。恢复的玄力越多,消耗的也就越多,对身体反而是一种负担。大家恢复步行,坚持到底。”

    又走了几个时辰,众人疲惫之态尽显。

    东方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可恶,自从筑……筑基之后,老子我,还从来,没、没这么累过!”

    即便此时,东方佑也不忘挖苦兄长一番:“看你那……样儿,张着大嘴,吐着舌头,喘着粗气,流着口水,跟条狗……狗似的!”

    “你以为,你那……熊样儿,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东方佐反讥道。

    西门寺哭笑不得地斥道:“都少说两句吧,居然有力气吵架,还嫌不够累?”

    两人闭了嘴,一行人默默前行,只能听见剧烈而又杂乱的喘息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有人支撑不住了。南宫曦只觉头晕目眩,眼前模糊一片,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萧天河回头道:“架着他走,终点应该不远了!”

    南宫威轻轻点了点头,搀起了南宫曦,继续前进。

    架着一人耗力更大,没过多久南宫威也头重脚轻地瘫倒在地上。

    “别管我们了,你们走吧……”南宫曦气若游丝。

    南宫威脸色苍白,一身冷汗:“我们稍微……休息一会儿,就赶上来……”

    “不行!留在这儿就死了!”萧天河道,“黄兄,劳烦相助!”

    黄天远和萧天河一人搀起一个。

    刚跨出几步,“噗通”一声,又有人趴在了地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夹缝求生

    一行八人之中,南宫曦的体力最差。

    南宫威虽然也已不支,但却是因架扶南宫曦体力消耗更大所致。

    在黄天远与萧天河各搀起一人后没走多远,只听身后“噗通”一声,回头一看,东方佑也趴下了。东方佐蹲下身子欲搀扶,颤抖的双脚却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其实这两兄弟的体力算是不错了,只因背上那两把大得骇人的巨刀实在太费力气。

    东方佑将巨刀“仓啷”一下撇在一旁,他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近乎虚脱,断断续续地说:“等……回去之后,我就、就要脱离……东方家族,加入南宫……家族,你看人家的刀,多细……”

    “细不是也没撑住?莫要取笑我们了。”南宫威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

    “大家再坚持坚持,应该很快就到终点了。”萧天河虽然尚能站立,但已接近极限,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半信半疑,不过也没有办法,保留一线希望总比绝望要好。

    “这话你几个时辰之前就说过了……结果一直在绕来绕去……”西门寺摇了摇头,靠在墙上剧烈的喘息着。

    萧天河苦笑一声:“是真的。根据我们走过的路径来推算,这座迷宫的大小我已大致有数,我们虽然在绕圈,但却是越绕越小,逐步接近迷宫的中心。那里必定就是迷宫的终点。”

    北堂鹰问:“那照你估计我们还要走多久?”。

    “以刚才的速度,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七、八个时辰也有可能。”

    西门寺提高了嗓门:“什么?七、八个时辰?这般疲惫的情况下,恐怕连半个时辰都够呛能撑过去!”

    萧天河解释说:“别急,那只是最坏的估计,究竟需要多久,得看这条路是通往迷宫中心还是再绕一个小圈了。”

    “这样下去不行,还是你们先走吧。”南宫曦道。

    “不行!我不会抛弃同伴的。”萧天河压根就没有想过。

    南宫威道:“可我们如今只是累赘,总不能拖累大家全都被困在这里吧?”

    “我觉得他们说得没错。不是我们袖手旁观,而是爱莫能助。”西门寺道。

    北堂鹰也表示赞同:“我早就说过,我只会在尚有余力的情况下协助他人。”

    萧天河皱了皱眉头,这两人只顾自己,看来是指望不上了。“黄兄,你呢?”

    “既然推选你为领头人,我自当听命。”黄天远还算义气。

    “那好!西门、北堂二位道友,你们先走。”萧天河和黄天远一左一右让开了道。

    西门寺与北堂鹰对视一眼,两人越过瘫坐在地上的东方两兄弟。在经过萧天河面前时,西门寺瞥了萧天河一下,那眼神很复杂,似有敬佩,又似有惋惜。

    萧天河问东方佐:“你还撑得住吗?”

    “勉强还行!”东方佐双掌撑地站起身子,在黄天远的帮助下一起搀起了东方佑。

    萧天河从衣服侧摆撕下几条布条,拧成一股长绳,与黄天远、东方佐三人分别系于腰间,各架搀一人,又将东方兄弟二人的巨刀柄环串在一起,拖在最后。萧天河在先,东方佐在中间,黄天远在后,六人连成一串共同前行。

    在最前面的萧天河无疑是最累的。汗流浃背,双眼迷离,每跨一步都能感觉到两腿在不停地颤抖。前方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他大口喘息着,频率越来越急促。

    “我在前面吧!”黄天远见萧天河脚步有些踉跄,连忙赶上前去,队伍首尾相调,继续前进。

    被搀扶的三人已经昏厥过去,没过多久东方佐也不行了。

    六人之中,唯有萧天河与黄天远还是清醒状态。

    “萧兄弟,实在是没办法了。该放手了。”黄天远已经疲倦得面无血色,放下了南宫曦,双手撑膝直喘粗气。

    萧天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他却默默摇了摇头,指了一下不远的前方。

    那里是一个十字路口,三条岔路分别通往三个方向。萧天河正指着向右的那条路。黄天远顿时眼睛一亮,右边的岔路透过来些许红光!

    自进入迷宫起始,充斥在众人眼中的只有一成不变的土黄色,连墙壁上的点点烛光在硕大的迷宫中都显得十分暗淡。此时此刻,右边岔路透来的那一抹红光无疑是最后的希望!

    两人咬紧牙关坚持,负起南宫兄弟,用布绳拖着东方兄弟,慢慢走过了几十步艰难的路程,来到了十字岔口。

    萧天河再也支持不住了,头重脚轻地匍匐在了地上,侧首一望,却忽觉红光眩目,一片朦胧。

    “就在那儿了,萧兄弟,坚持住!”黄天远虚弱的声音唤回了即将休克的萧天河。

    从微睁的眼缝之中,萧天河看清了,在十几丈的远处,有一座发着红光的门,那里,就是道路的尽头。

    这最后的十几丈距离,却好似鸿沟天堑,两人每爬一步,都仿佛更接近炼狱黄泉。黄天远解下背上的魔刀,斩断了自己与萧天河腰上的布绳。萧天河已无力顾及其他人,只是凝视着前方的耀眼红色。两人搭住彼此的肩膀,共同向着终点前进。

    九丈,八丈,七丈……萧天河感觉头颅好像要炸开一般,身体似负万钧,双脚已用尽

    最后一分气力。

    六丈,五丈,四丈……两人的脖颈已经无法支起脑袋,脸触在地上摩擦着,唯有汗毛直竖的双臂还在凸显着青筋做着最后一丝努力。

    三丈,两丈,一丈……萧天河似乎已经看不清离终点还有多远了,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我的手还没触到大门,还没有到!

    难熬的最后一丈,两人可以说是一寸一寸地“挪”到终点的,鼻尖、嘴唇还有一边侧脸都已磨破,在路上留下两条血迹。在萧天河的指尖触到门槛的刹那,一股难以抗拒的压力澎湃席卷过整个身体,他最终还是昏迷过去。

    若非筑基时辛苦磨练,若非夜哭谷攀崖煅体,若非叶丛云严格锤炼,若非天妖丹药效非凡,萧天河怎能撑到这最后一刻?

    ……

    不知过了多久,萧天河昏沉沉地睁开眼睛。

    “你醒啦?”身旁,黄天远正在打坐,见萧天河起身后面露微笑。

    萧天河环顾四周,此处并非迷宫,而是一间屋子。

    四面墙壁上,天花板,甚至地板上都透射出微弱的红光,房中暗淡朦胧,几丈外就已是模糊一片。

    房间呈长条型,纵向很长,两边却很窄,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隧道”更贴切。

    “这是哪儿?”萧天河问。他留意到不远处还躺着几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衣装上能辨认出是其他的同伴。

    黄天远回答:“越过那扇门之后,我也昏了过去。等我睁开眼,大家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时,从两人背后的昏暗中走出一道身影:“那边是死路,几十丈之外就到头了。”

    萧天河扭头一看,竟然是先前弃众人而去的北堂鹰。

    “其实不是‘越过’,我们是被那道红色大门给吸进来的。”西门寺也从另外一头走了过来,指了指自己身后,“那边应该是活路,不过越往前光线越暗,我就先回来了。”

    萧天河撑起身子,盘坐在地上,稍稍活动了一下上身的筋骨,体力似乎恢复了不少。先前爬到终点时,另外几个同伴都被抛在了后面,现在却出现在房间里,连武器也一并在此。如此来看,第一关的迷宫算是通过了。

    可就在萧天河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西门寺却问出一句惊人的话:“萧道友,南宫曦道友呢?怎么没见他?”

    “什么!”萧天河惊得一下从地上弹起,他连忙跨到仍未清醒的几人身前,东方佐、东方佑、南宫威都在,唯独不见了南宫曦。

    “不妙……”萧天河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黄天远猜测:“莫不是他先醒了,去前面探路了?”

    萧天河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地面,摇了摇头:“不是,他的身上还系着绳带呢,如果先醒了,肯定会将绳带解下的。”

    “刚才我去那边探路走了也有近百丈了,没看到任何人影。再说南宫道友是最先昏迷的,说明他体力相对较差,应该没那么快清醒。”西门寺道。

    这时,南宫威已经清醒过来,听到众人的交谈后问道:“咳,如果不在这儿,那他会在哪儿?”

    萧天河长叹了一口气:“恐怕……他被淘汰了。”

    众人不语。怪异的迷宫无疑是魔主设下的考验,但谁也不知道失败了会如何。

    “总之先恢复体力,再继续前进吧。”黄天远道。

    各人打坐冥想期间,西门寺凑到萧天河身前,小声道:“萧道友,没想到以你洞虚前期的境界,体力竟比我还要充沛。在最后关头我已然精疲力竭,根本无力分心顾及他人。萧道友却不仅自己到达了终点,还将另外几人也带了过来。着实佩服!”

    萧天河心中还在担心不见踪影的南宫曦,哪有心思听西门寺的奉承话,其实他也很明白西门寺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于是说:“在那种极限情况下,你们先走也无可厚非。我与南宫两兄弟情谊深切,当然不会弃之不顾。你我立场不同,西门道友也不必觉得心愧。”

    “萧兄弟果然豁达。再遇危难之时,我定当与你们齐心互助。”虽然不知西门寺是不是真的心悦诚服,不过称呼已经从“萧道友”变成了“萧兄弟”了。

    “多谢。”萧天河继续闭目养神。

    “咕噜”,许久之后,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大家纷纷站起身来。

    侧耳倾听,除了呼吸声之外,一片寂静。

    片刻后,又是一声闷响。

    “这是什么声音?”东方佐道。那声音又小又沉闷,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也听不出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

    “轰隆”,这一次的声音响了一些,北堂鹰发现了异样,惊呼道:“是墙壁在动!”

    萧天河心中一凛,左右扫视了一下,两侧的墙壁的确靠近了些。“不好,大家快走!墙壁要合上了!”说完他立即蹿了出去。

    大家紧跟上来,在众人起步的一瞬间,那闷响转变成了持续不断的摩擦声,果然如萧天河猜测的一样,两侧的墙壁正在缓缓地靠拢!

    虽然长条形的甬道没有任何岔路,但由于视线不佳,最前面的萧天河与黄天远根本不敢施展身法。不过好在这里与迷宫不同

    ,体力消耗的速度恢复了正常。在疾奔途中,萧天河曾经试过一刀劈在侧壁上,却连个印痕都不曾留下,足见墙壁有多硬!

    “不行了,不能压速了,大家全力前进!”黄天远大喝一声,身形如闪电般冲出去一大截,《踏虚身法》施展到极致。

    其他人也如同流星赶月一般追随其后。

    长长的甬道没有岔路,似乎也没有尽头。大家各服下一颗恢复玄力的纳延丹,以最快的速度行进了一个时辰。在这期间,墙壁没有一刻停止过靠拢,虽然很缓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壁之间的空隙已经渐渐缩小到只可一人通行的程度。

    黄天远在最前。他将魔刀竖举在身前,以备突如其来的状况。后面则是萧天河、南宫威、北堂鹰、西门寺、东方佐、东方佑。

    南宫威有些焦急:“该死的,这路怎么这么长?”

    “另一头,不会也是死路吧?”东方佐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不可能!这要是一条死路的话,大家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西门寺大声道。

    话音刚落,只听前方一声惨叫,一阵血雨劈头盖脸地向众人浇来。

    “发生了什么事?”后面的几人根本看不见前面的状况。南宫威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居然是一条腿!紧接着,胳膊、身躯、头颅依次从众人脚下滚过,直到看到死者的脸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冲在最前面的黄天远已经在一瞬间被大卸八块了!

    可两壁靠近的速度根本不容众人停步。

    “大家小心,有敌人!”萧天河大喊一声,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鲜血。刚才他什么都没有看清,只觉眼前一花闪过几道亮光,黄天远的身躯就裂成了数块,只留下了一股腥浓的血雾。

    真是要命了,在如此狭窄的地方,在这般紧急的时刻,竟然还要防备快得看不见踪影的敌人!

    萧天河的神经紧绷,努力瞪大眼睛凝视着前方几丈开外的昏暗之处,在继续疾速前行的同时,手持天仇刀做好戒备。

    甬道异常狭窄,抛在身后的又只有黄天远的尸体,这说明凶手就隐藏在前方的黑暗之中。能在一瞬之间将洞虚中期的黄天远切成碎块,刀法快得只有几道光,身法更是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敌人的境界该有多高?说实话,对上这样的敌人,萧天河心中没有一丁点儿把握。

    数息过去了,那神秘的敌人并没有再度攻击。此时,甬道已经狭窄到仅有两尺来宽,连挥臂都偶尔会擦到墙壁上。对一般人来说尚有余地,可对身形魁梧的东方两兄弟来说,需要稍稍侧肩才可继续通行。

    “真是憋死人了!”东方佐抱怨道,再过片刻,他就只能侧身行进了,不仅姿势颇为不便,速度还会大受影响,“三弟,你怎么样?”

    没有等到回答。

    当东方佐回头看时,却大吃一惊,身后不见了东方佑的身影。

    东方佐的脑中一片混乱,他并未留意从何时起已经听不到东方佑的喘息声与脚步声了。

    “难道他气力不支,落在后面了?”迷惘中东方佐放慢了脚步,“不行,我得回去救他!”他打定主意正欲转身,却被死死拽住了胳膊,西门寺大吼道:“你疯了?回去你也要完蛋!”言罢,他不由分说拖着东方佐向前飞奔。

    东方佐稀里糊涂地被西门寺拉着,口中喃喃地咕哝着:“三弟……三弟就这么没了?”

    由于西门寺与东方佐耽搁了须臾,与前面的北堂鹰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朦朦胧胧的昏暗中,只能隐约看见前方有人影在晃动。

    甬道两侧的墙壁已经近到仅一尺许,连西门寺这样的身形也只能侧过身前行。东方佐的后背已经贴在了壁上,前胸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在距离另外一壁不过寸许的空间内剧烈地起伏着。

    “看来,这条命真得交代在这儿了……”东方佐遗憾地喘息道。

    “要死大家一起死,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只是……如果不是因为萧道友与黄道友,恐怕在迷宫里我就会丧命。如今黄道友已死,我还欠萧道友一份人情未报……”

    西门寺哭笑不得:“死到临头了还有工夫想这些?真不知该说你单纯还是傻……”

    “君对我如何,我待君如何。恩情未报,于心难安。”东方佐吐出这样一句话。

    “快!到头了!”前方突然传来萧天河的喊声,西门寺顿时大喜过望。

    在萧天河前方不远处,有一道黄色光芒穿过昏暗透射而来。待走近一看,原来甬道的尽头是一道金光闪闪的门。“红门起始,金门为终,看来是到头了。”萧天河低头侧肩向门内撞去,身影顿时消失了。紧接着,南宫威、北堂鹰也一头扎入了金光之中。

    墙壁还在逐渐合拢中,西门寺看着前方的光芒,急得满身大汗,呼出的热气吹到墙上又弹回到脸上,两壁最终将最后两人给夹住了。

    西门寺依然努力在两壁间摩擦前进,此时他已无法回头看东方佐的情形,只能出声鼓励:“跟紧我,出口就在前面了!”

    “你、你快走吧,我喘不过、气来了!”东方佐艰难地回应了一声,他似乎是打算放弃了。

    终点近在咫尺,实在可惜。

第二百三十二章 意外脱险

    东方佐的话无意间提醒了西门寺,对修魔者来说,闭气之功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既然喘气不顺,还不如不喘。

    “笨蛋,喘不过气来就不要喘了,吐气,闭气,尽量减少胸膛的厚度,双腿半蹲,双膝外屈,两脚尖一个朝前一个向后,尽量跨大步!”西门寺命令道。

    “哎,你说的对,我闭气不就行了么?”听东方佐的声音,他似乎又燃起了希望。

    “果然轻松了点儿,就是这姿势不太雅观,像个大蛤蟆似的……若是让三弟看见了,肯定又要笑话我了……”东方佐瓮声瓮气地说。

    西门寺无奈地笑道:“也只有你,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开玩笑!”可他却不知道,东方佐的脸上早已爬满了泪水。

    须臾之后,东方佐又喊道:“不、不行了,我的头被夹住了,走不了了!帮帮我!”

    “把刀撇了,手递给我!”西门寺道。由于一直戒备敌人的缘故,两人都是持刀的右手在前,左手在后。

    “不妨事,我的刀在头上顶着呢!”东方佐握住了西门寺伸来的手。

    “忍着点儿!”西门寺一攥住手就开始用力,丝毫不顾东方佐被坚硬的墙壁磨破嘴脸以及他那杀猪般地叫嚷声。

    一步一步接近金光,西门寺感觉胸口像是压着一座大山一般沉重,又似烈焰灼烧般疼痛难忍,身后的东方佐已经叫不出声来了,西门寺仿佛隐约能听见东方佐胸骨沉闷的断裂声。

    终于,西门寺一步钻入了金门之中,连忙扭头向后一看,东方佐的一条胳膊和小半个身子也进来了,但另外半身却被墙壁紧紧地夹住了,拉不动丝毫。

    “糟糕!”西门寺沁出一头冷汗,难道东方佐要被夹碎了吗?

    慌乱中,只见三双手分别拽住了东方佐的脑袋、胳膊和腿,四人一起猛然用力,总算将他拉了出来,墙壁也骤然合上了。

    东方佐的衣服都被磨破了,脸上,胸口,大腿全都是血,最后才出墙的左手小臂更是被生生地连皮带肉夹去了一大块!他躺在地上急促而又费力地呼吸着,向众人抬起了右手,竖起了大拇指。

    甬道这关算是过了,但又少了两名同伴。合拢的墙壁在发出一道炫目的金光之后,当中的缝隙不见了,变成了一堵。

    金碧辉煌的房间,没有门也没有窗,天花板很低,以东方佐的个头恐怕伸手就能触到。墙壁上布满了耀眼的诡异金色纹路,层层叠叠,似浮云又像流水。

    大家无暇细观,眼下还不知后面有何危险,抓紧时间恢复补充比较重要。

    萧天河还沉浸在失去朋友的悲痛之中。南宫曦被淘汰消失,生死未卜,但黄天远却是真真切切地被大卸八块。虽然只同黄天远见过两面,但他的爽朗与豁达却深得萧天河的赞赏。尽管还算不得挚友,但也称得上是倾心之交了。至于忽然消失的东方佑,究竟是气力不支落下了,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

    东方佐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服了疗伤的丹药,坐起身来,询问萧天河:“头儿,你看清敌人的模样了吗?”

    萧天河默默摇了摇头。

    “我只隐约看见几道白光闪过。”当时排在第三的南宫威道。

    “那应该是人为,而并非是什么机关咯?”西门寺道。

    萧天河十分肯定:“当然是人为。只不过,那人实在太厉害了,我连他的身影都没有瞧见。就感觉那几道白光是凭空出现一般。另外,我很疑惑,那人为何不杀我们呢?”

    “他杀黄道友那是偷袭得逞了,后来我们都有了戒备,想必没那么容易了吧。”东方佐道。

    “难道你之前没有戒备么?”北堂鹰冷冷地问。

    “呃……这个……”东方佐无言以对。

    “偷袭?呵。”萧天河摇头苦笑,“没用的,戒备也没有用,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罢了。黄道友可是洞虚中期,在那样狭窄的空间里,居然毫无反应地被分尸了,估计他也没有看清敌人的身影吧?以那个人的实力,若是想杀我们,我们一个都逃不掉。”

    东方佐连忙问:“那……那我三弟呢?”

    “你该不会真以为他是落在后面了吧?”西门寺道。

    东方佐望着西门寺,木木地点了点头:“敌人杀了黄道友之后,在那么狭窄的甬道里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我们身后吧?”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萧天河道,“以东方佑道友的实力,即便气力不支也必定会出声求助。如此无声无息地消失,也许是被人从后方偷袭了。所以,敌人很可能不只一个。”

    东方佐攥紧拳头,捶了一下地面:“那又如何?后面是死路,三弟消失后也没人追上来,连我都那么惊险才逃过一劫,那敌人肯定被墙壁夹成肉酱了!”

    北堂鹰干笑一声:“恐怕你想得太简单了。杀死黄道友的敌人应该在我们前方,你看看这小房间中可有他的身影?”

    说到这儿,众人开始细细扫量四周。

    四丈见方,天花板很低,十分压抑。墙上亮闪闪的金纹看久了也会使人觉得心烦意燥。每一寸墙壁、每一个角落都被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没有缝隙,没有暗门。小金屋仿佛一座囚牢将众人围困住了。

    “接下来怎么办?”东方佐问。

    没人知道,自然也没人回答。

    “难道我们就一直困在这儿?”东方佐提高了嗓音。脾气较急的他对这狭窄的空间尤其厌恶。

    “该来的总会来的。”萧天河席地而坐,开始冥想,其他人也一一坐下休整。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正当众人的耐性渐渐消磨殆尽之际,异状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众人只觉身体突然一沉,地面传来了难以抗拒的吸力,同时,天花板也急速向头顶压来。

    说时迟,那时快,六人一齐起身,马步蹬地,双臂上举,擎向了下坠的房顶。在手触到天花板的霎那,大家顿感臂托千钧,其下落趋势虽有减缓,但却无法停止。

    “先把你的大刀竖起来!”北堂鹰提醒道。

    众人的武器之中尤以东方佐的巨刀最长,质地也最坚硬。东方佐一跺脚,将身边地上的巨刀踏起握在手中。因他撤去了一只手,天花板又骤降一截,正好将竖起的巨刀卡住。加之众人手托肩扛,天花板的下压之势终于停止了。

    “他娘的!这是要把我们压成肉酱啊!”东方佐破口大骂,他双臂青筋暴起,左臂初愈的伤口迸裂,血汗合流,点点滴落。

    这一回,连逃跑的出路都没有。

    “这下麻烦了,我们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南宫威道。

    天花板压力惊人,地面的吸力也不可小视,连背着的武器都有如千斤重担一般,身体沉重,四肢自然乏力,不消片刻,必定会有人因体力不足而卸力,到时一人不支,全盘崩溃,大家全都会被天花板给压扁。

    “咔嚓”一声,东方佐的巨刀刃尖居然被崩断了。

    “我的雷鸣刀!”东方佐一阵心揪,不注意手上的劲松了一点,天花板马上又下沉了几寸。

    “你想死啊!这种时候还顾得上心疼武器?”北堂鹰斥道。

    东方佐忿忿不平,振振有词:“你个子最小最省力,我个子最大出力也最多,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睁大眼睛看看!”北堂鹰气急,提高了声调大喝一声,居然露出了女声。

    “哟嗬!还真没看出来,原来北堂家的高手竟是位妹子!”东方佐道。

    “哼!”既然被识破,北堂鹰也不再刻意压低嗓音,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不过她之前的话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待看清她的状况之后,尽皆大吃一惊。按理个子最小的她此时应该是站立姿势才可触到天花板,可她却和其他人一样,马步跨立,手举肩扛。

    难道天花板各处的高度不同?可看上去分明是平整的一块啊!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天花板的压力又急剧增加。

    “糟糕!”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了这个念头。大家被压得“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东方佐的巨刀在一声脆响中裂成了好几段,彻底毁了。

    压力还在继续增大,众人心中也渐渐绝望起来。不是不竭尽全力,而是实在无能为力。在可怕的压力与吸力的双重作用下,六人被压趴在了地上,夹在天花板与地板之间。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么……”萧天河心道。“嘭、嘭”,耳边传来了闷响,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那是有人胸骨断裂的声音。沉重而又冰冷的天花板仿若一座大山,压得萧天河近乎昏厥,可胸部和背部的剧痛却又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苦不堪言。

    陡然,萧天河瞪大双目,手腕一抖,召唤出了体内的裂空刀,反掌而握,运力向上猛挥一刀,“噌”的一声,金星四射,刺得他双目生疼,天花板安然无恙。“果然,境界不够,否则裂空刀必定是无坚不摧的,可惜了,祖师,晚辈要辜负您的嘱托了……”他心中默念道。

    萧天河却不知,他在绝望之中挥起裂空刀的同时,有一位女子在暗处惊讶地轻叹了一声:“哦?”她伸出纤纤玉手一捻中指,萧天河忽然感觉可怕的压力消失了,睁眼一看,不仅天花板不见了,连那座金色小屋也不见了,自己正躺在芳草萋萋的绿地之上。

    “怎么回事?”萧天河起身向四周观望,同伴们都不在,不远处有一棵参天巨树,树杈上吊着一副秋千,一位身着黄色纱衣的曼妙女子正在打着秋千。

    “小子,不错嘛。才修炼了二十几年就能轻轻松松通过我东氐宫的考验。不过,主人还是低估你了,没想到垂死之际,你竟让我发现了个大秘密,嘻嘻。”那女子笑道。

    萧天河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拱手道:“敢问姑娘是何人?我那些同伴怎么样了?”

    那女子跃下了秋千,走到萧天河面前,目光依次扫过他的额头、眼睛、鼻尖、嘴唇、下巴。萧天河略微皱眉,稍稍退了一步,他不习惯和陌生女子如此接近。

    那姑娘“咯咯”一笑,忽而抬起一只手,吓了萧天河一跳,立即向后闪身,后退了一丈,可那姑娘却还是毫不费力地抚摸了一下萧天河的侧脸。

    “啧啧,这脸蛋还挺俊的,嫣姐肯定会中意你的,嘻嘻!”女子笑道。

    萧天河却是一脸惊愕,刚才他分明看见,那女子居然瞬移了!

    “嗨,告诉你吧,这里是我的东氐宫,我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呵呵!”

    “东氐宫?这是什么地方?这女子究竟是谁?她要做什么?她所说的‘主人’又是何人?”萧天河心中冒出一连串的疑问。他记得很清楚,在森林入口的石碑上,分明刻着“孟章界”三个字。

    似乎猜到萧天河心中所想,女子“嘻嘻”一笑:“东氐宫是孟章界的第三宫。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一切等石大

    哥来了再说。”

    这“石大哥”又是何许人?疑问太多也不知从何问起,萧天河索性不再开口,静坐闭目冥想。

    女子绕着萧天河走了一圈,好奇地弯下腰凑近萧天河,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两人近在咫尺,女子呵气如兰,缕缕幽香从她那白嫩的脖颈处飘来。萧天河不为所动,始终不曾睁眼。

    “真没趣!”女子念叨了一句,又回到了秋千架上,悠悠荡了起来。

    几炷香之后,耳边传来一男声:“小玫,我来了。”

    萧天河闻言,睁开双目站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健硕男子的背影。

    “石大哥,你真慢。”那姑娘撅着嘴埋怨道。

    那男子笑道:“小雪那里出了点儿意外,你肯定想不到,居然有人拿出了一颗蓝元石!我通知了主人,刚才一直在等他,所以才耽误了。”

    “蓝元石!”三个字重重地敲在萧天河的心头,他连忙问道:“请问那个拿出蓝元石的女子怎么样了?”

    那男子转过身来,带着一副戏谑的笑容:“那颗蓝元石应该是你送给那位叫做‘南宫雪’的小姑娘的吧?这一届风云大会可真是令我吃惊啊!”

    “在下萧天河,”萧天河拱手道,“请恕我无礼,兄台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哦,主人让我直接将她送出孟章界了,至少安危不成问题。”

    “多谢。”萧天河道。

    那男子打量了他一番,萧天河不言不语,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男子问他:“小子,你不好奇我们是谁么?你不想知道这是哪儿么?”

    “我已经知道了最想知道的。至于其他,若你想告诉我,我不问你也会说。若你不想让我知道,我问了也无济于事。”萧天河的口气很淡定。

    “呵,有意思。”男子微微一笑。

    “不过,对你们的身份我倒有些想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在孟章界森林中引我们入门的黑衣人吧?还有,那位‘小玫’姑娘,在甬道里杀死黄天远的高手,恐怕就是你。”萧天河道。

    “哎哟嗬,你这家伙的脑袋还不是一般的聪明嘛!”“小玫”咂嘴赞叹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这位‘石大哥’的声音与那位黑衣人很像,尽管当时黑衣人刻意压低了嗓音,但语调和口气却是没变。这‘东氐宫’既然是‘小玫’姑娘的地盘,那我想象不出还有谁能在甬道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人性命。”萧天河淡淡地说。刚才“小玫”的回答似乎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此人就是杀死黄天远的凶手。“真看不出来,这样貌美的一位女子,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毒角色。”萧天河又毫无表情地跟了一句。

    “小玫”的身影忽然一晃,瞬间就闪现在了萧天河面前,她用那纤细白嫩的手一把揪住萧天河的衣襟擎了起来,恶狠狠地威胁:“臭小子,你想死吗?本姑娘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萧天河平静地垂眼望着她愠怒的脸庞,面无惧色:“你杀人分尸,手段极其残忍,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小玫”将萧天河向下一掼,萧天河摔倒在地。“呵,还挺有胆量。黄天远的确是我杀的,不过那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她说完,又忽然闪现回秋千上。

    萧天河皱了皱眉,再次站起身来。

    “好了,小玫,你回去吧,把他交给我。”那位“石大哥”道。

    “好。”“小玫”瞥了萧天河一眼,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空秋千还在悠悠荡荡。

    “小玫”走后,“石大哥”对萧天河道:“我叫石灏明。”

    “唔。”萧天河不知该说什么,反正自己的名字他肯定知道。

    “这里说话不方便。随我来!”石灏明一把抓住萧天河的衣袖,只见五颜六色的光芒在眼前一闪而过,周围的场景突然由实变虚,由虚变无,眨眼之间,两人已经站在一座走廊之中了。面前是一座黑漆小门,窗棱格栅,雕琢精致。

    石灏明推开房门,房间中铺着红毯,一张红色圆桌,几把靠背藤椅。“进来坐吧。”石灏明道。

    待萧天河坐定,石灏明问他:“告诉我你的秘密吧!你最后关头祭出的宝刀是从哪里来的?”

    “既然是秘密,我为何要告诉你?”萧天河谨慎地回答。他心中猜测,这石灏明恐怕是以前进入内核的修魔高手,此次是来帮助魔主一起监督风云大会的。自己在濒死关头莫名得救,石灏明又直截了当询问自己的秘密,恐怕他不怀好意。

    萧天河只会将秘密告诉值得信任的人,连对南宫雪都没有细说。面对顶尖高手时,尤其是像石灏明这等心狠手辣之辈,若将秘密和盘托出无异于自取灭亡,萧天河还记得西门家那位和合境界的入围者被石灏明毫不留情抹杀的情形。自当初被娘亲“萧夫人”抓住折磨之时,萧天河就已知道,这种情况之下,缄口不言比言听计从更安全。

    石灏明忽而笑了:“你不必担心。若真想夺你那柄宝刀,我有的是办法。虽然你已经滴血认主,但那点儿小麻烦根本难不住我。我只是好奇,你那柄宝刀是从哪里得来的?是你的师祖传下的,还是友人相赠?亦或是你偷来的?抢来的?总不可能是误打误撞捡到的吧?”

    “可笑,你把我萧天河想成什么人了?我自问一向顶天立地、光明磊落。”萧天河表面镇定,心中却暗暗吃惊,石灏明是如何知道“滴血认主”这件事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桂林清香

    “这个时候说出来,对你有好处。”石灏明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放在桌上,食指和中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我不会夺你东西、杀你灭口的,我石灏明说到做到。”

    萧天河与他对视片刻,长吐一口气:“我只能告诉你是一位前辈高人所赠。”

    “哦?高人是么……”石灏明摸着下巴思索着,又问,“那位高人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萧天河只能摇头:“具体我也不知。”

    “说起来,这天焰大陆可是完全在魔主的控制之下,很难想象内核之外还有那般高手……你再将那柄宝刀召出来让我看看。”石灏明道。

    萧天河没有乖乖按着石灏明的话去做,而是警惕地望着他。

    “哈哈,看来还是无法打消你对我的疑心呐。”石灏明大笑,“罢了,给你看样东西。”他侧举右手,呈半握拳状,手心处亮起一道金光,光芒上下延伸开去,并且越来越亮,最后,竟逐渐凝聚成一柄金灿灿的长枪!

    龙纹枪柄,龙首吞口,长约尺许的扁菱形枪尖仿若吞口中探出的龙舌,好漂亮、好威风的一杆金枪!

    “你看,这才是我的武器。我根本不会使刀,即便夺来你那宝刀也派不上用场。”石灏明微笑道。

    萧天河惊得瞠目结舌,这杆长枪让他想起了青龙大陆龙族九兄弟其中的一人。那人的兵器也是类似的金色长枪,不过当时萧天河只是躲在树上粗略地远观了一眼,未曾看得真切。

    “龙族!”萧天河脱口而出,“你不是人!”

    忽而觉得言语不当,萧天河又连忙对石灏明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人类。据我所知,人类修真唯有通过天地玄气,当世修真典籍也只有刀典而已。”

    “看来你知道的事比我预想的还要多。”石灏明眯缝起眼睛,“没错,我不是人类。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出我是龙族的呢?”

    “我……我是猜的。”萧天河所说的“龙族”是指青龙大陆龙族的老三——嘲风,没想到误打误撞碰上了,石灏明竟也是龙族!“不知道天焰大陆的龙族与青龙大陆的龙族是否有什么关联……”他心想。

    “小子,你没有说实话。”石灏明似乎有些不高兴,“我的身份在天焰大陆是个秘密,除了魔主之外没有人知道。而且你的宝刀来历也很蹊跷,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赠你宝刀的那位高人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你自己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萧天河无言以对,只得继续装糊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嘴还真硬。看来我不说出你的来历,你是不会松口了。”石灏明郑重地说,“萧天河,那位前辈高人应该是来自第二界——禹馀界,可能他没有告知你身份,所以你不知道这件事。但我敢肯定,你不是天焰大陆的人。你应该来自大赤界的另外一块灵气大陆,以某种特殊的方法渡过迷雾海域到达天焰大陆的,我说得没错吧?”

    这下萧天河更加惊愕了,石灏明居然知道禹馀界和青龙大陆的事!“难道你也是来自青龙大陆?”

    “原来那个大陆叫做‘青龙大陆’啊。不错,我很喜欢这个名字。”石灏明咧嘴笑道,“你猜错了,我并非来自青龙大陆,我只是根据天焰大陆的状况推测的。两块大陆之间隔着迷雾海域,我妖族也过不去。”

    “迷雾海对妖族也有效?”萧天河不解。

    “是的。”石灏明点了点头,“不知是哪位高人设下的禁制,我妖族同样无法穿越迷雾屏障。你那颗蓝元石也是在渡过迷雾海域时获得的吧?”

    “没错。不过以前不是也有从妖鱼腹中剖出蓝元石的事么?那妖鱼为何能进入迷雾海域呢?”

    “蓝元石与红蒙石虽然生于迷雾海域,但是偶尔也会有随浪飘出来的情况。之后不过是碰巧被西平海边缘地带的妖鱼吞入腹中而已。”石灏明如此解释。

    萧天河进一步猜测:“那你是生于天焰大陆的妖族咯?你又是如何知道禹馀界的?莫非,你与古时仙魔大战的那批剑仙有关系?”天焰大陆的仙魔大战与青龙大陆的仙魔大战不同,青龙大陆仙魔大战的魔道一方是来自同是大赤界的天焰大陆,而天焰大陆仙魔大战的仙道一方却是由禹馀界下界而来的。

    石灏明收了金枪,拍手大笑:“哈哈,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惊讶了。我很想告诉你一切,但现在不是时候。以后你自然会知晓原因。我好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不过眼下得先把任务完成才行。我先送你到小雪那儿去,你的同伴也在那里。切记,这次谈话千万莫让任何人知晓,否则你必死无疑!”

    萧天河还欲张口问些什么,石灏明却不给他机会,迎面一拂衣袖,萧天河就从房间中消失了。

    石灏明站起身来,负手在房间中踱了好几圈,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喃喃自语:“五百七十七年,五百七十七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要找的人!萧天河啊萧天河,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

    萧天河被石灏明衣袖扫面之后,只觉头晕目眩,待再睁开眼之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草地上,周围被一圈树林环绕,身边正躺着东方佐与北堂鹰二人,两人还处在昏迷之中。

    看来南宫威与西门寺应该在东氐宫的金色小屋中被淘汰了,萧天

    河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北堂鹰苏醒过来。她看到萧天河时有些惊讶,客气地朝他颔首示意。

    没过多久,东方佐也一边嚷嚷着胸口疼一边坐起身来,看到另外两人后,问道:“过关了?就剩下我们三个了?”

    “嗯。”萧天河点了点头。

    “唉……在第二关甬道里西门寺还救了我一命,我又没来得及报答……”东方佐揉着肩膀道。

    “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还想那么多?再说被淘汰也不一定是死了。”北堂鹰道。

    东方佐眨眨眼,对北堂鹰道:“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北堂家的高手是个妹子。我说北堂妹子,反正我们都知道你是女儿身了,就把头套摘掉吧,看着怪别扭的。”

    北堂鹰却没好气:“谁要你多管闲事?”

    “啧啧,好泼辣的妹子,真是脾气和本事一样大啊。”东方佐摇头慨叹,“这么凶神恶煞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

    萧天河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北堂鹰气得一把掐住东方佐的耳朵,使劲扭了起来,喝斥道:“你的嘴巴要是再不放老实点儿,信不信我把你的耳朵给揪下来?”

    “哎哟哟,你手劲儿可真大,轻点儿轻点儿,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嘛。”东方佐讨起饶来。

    北堂鹰转移话题:“萧道友,你不过才修炼了二十余年,竟能闯过如此恶劣的艰险,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你也是。那个大块头通过考验尚在情理之中,不过我真没想到北堂姑娘的身板也那么坚韧。”

    东方佐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东方家族的子弟由于武器沉重的缘故,修炼时对煅体的要求格外严格,北堂家修炼的刀法偏于灵动,居然也炼成这等强硬的身躯,真令我钦佩不已。”

    “照你这么说,我北堂家子弟应该都是软绵绵的稀松货才对咯?”北堂鹰道。

    东方佐连连摆手:“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主要你还是个姑娘,总感觉和‘坚韧’这种词对不起来。”

    “个人修炼方法不同而已,真是少见多怪。”北堂鹰冷冰冰地说。

    “妹子,你这嘴可是比刀子还锋利啊。”东方佐摆出一副惋惜的神情。

    “又要找事是不?”北堂鹰怒道,她的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暴躁,和之前寡言少语的冰冷形象迥然不同。

    “好了,别吵了,我们得继续闯关才行。”萧天河指了指前方的树林。

    东方佐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口中嘟囔着:“原以为到了风云大会上可以和另外三大家族的才俊痛痛快快地较量一番,却不想被掳到这鬼地方闯什么破关,而且关关都那么恶劣,真是不爽……”

    “不过这里的环境倒是优美,比刚才压抑的迷宫、甬道强多了。”北堂鹰仰头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香味,“我喜欢这里。”

    “环境优美不代表考验轻松。这片围绕着我们的树林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栽种的,定有其特别之处。”萧天河道。

    东方佐不解:“你怎么知道是人为栽种的?”

    “金球、波叶、潢川、圆瓣、阳光、曲枝、醉云。”萧天河指着东面的树林报出了一长串名字,而后又指着西边的树林道,“银铃、三蕊、白洁、九龙、秋韵、杨梅、青山。”

    东方佐挠了挠脑袋,更迷惑了:“你在说什么呢?”

    “真笨,那些都是桂花的名字!”北堂鹰道。

    “没错。更确切地说,东边都是桂花中的‘金桂’,西边都是‘银桂’。”萧天河补充道。

    “啊!那南面和北面也都是桂花树么?”东方佐问道。

    “是的。南面有朱砂、凝香、雨花、笑靥、朝霞、华盖、娇容,都是‘丹桂’。”萧天河继续介绍,“北面则是四季、淡妆、蓉黄、日香、皱叶、素花、天女,都属于‘四季桂’。”

    北堂鹰由衷称赞:“想不到你竟对桂花有如此精深的研究。”

    “精深还算不上,不过是知道些品种的名字罢了。”萧天河道,“记得以前在山中修炼时,有一位朋友栽种了大片桂树,我也是跟她学的。”他回忆起花清雨来。由于花珺一脉中有诸多药需要以桂花为原料,所以当初萧天河还在天道山时,曾经和何天遥、朱晓敏一起帮助花清雨在流音谷中栽种培育各种桂树,树种都是花千雪收集来的,花清雨曾经教给他们几个辨认桂花种类的方法。

    “原来如此,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桂花的四大种类都齐了,而且还整齐的分类生长,难怪你说这片树林是人为栽种的。”北堂鹰道。

    “嗯。如今才是仲夏,此人竟能让所有桂花都在此季开放,着实令人赞叹,而且此人必定极喜桂花,但愿是个心性温婉之人。”萧天河记得,石灏明说将自己送到“小雪”那儿去,虽不知那个“小雪”是何许人,但听称呼似乎是个婉约的女子。

    北堂鹰有些不屑:“我看不一定。将我们困在这里,却不现身相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说不定此时此刻他正埋伏在林中某处等着偷袭我们呢!”

    萧天河望了她一眼,哑然失笑,姑娘也不都是好脾气的,眼前这北堂姑娘不就是一位秉性暴戾的女子吗?也许是由于南宫雪的缘故,他还真是被“

    小雪”这个名字给迷惑了,之前那个荡秋千的“小玫”,听名字同样很优雅,还不是心狠手辣地在甬道中随意杀人?

    东方佐听了北堂鹰的话,在一旁小声念叨:“还说别人,你自己不也遮遮掩掩……”

    北堂鹰一把扯去了头套,转头狠狠瞪了东方佐一眼,她这一瞪倒把东方佐给看呆了,柳眉杏目,唇若涂朱。乌黑的头发编成辫子在额头上绕了一圈,没有发簪、耳环等饰品修饰,素面却如同出水芙蓉般高雅脱俗。“你给我好好看清楚,我可不是因为见不得人才遮住脸的!”北堂鹰斥道。因为她面容姣好,生气的模样也就看不出愠怒暴烈之意了,反倒像是女孩家赌气发嗔的神情。

    “那……你为何要遮住脸呢?”东方佐反问。

    “这……”北堂鹰咬了咬下唇,“你管不着!”

    “看你这模样儿也挺俊俏的,你爹娘怎么给你起这么个威猛的名字?难怪脾气不太好。”东方佐又道。

    “威猛?”这下连北堂鹰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黄莺’的‘莺’,‘夜莺’的‘莺’,有什么威猛的?你该不会连一只唱歌婉转动听的小鸟都害怕吧?”

    东方佐一拍脑袋:“啊!原来是这个‘莺’啊!之前我们都当你是男的,想当然地以为是老鹰的‘鹰’了!原来如此,哈哈哈!”

    “你那么开心做什么?”北堂莺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傻大个儿,真是没治了。”

    东方佐笑了两声,收起笑容:“言归正传。这片桂花林莫非是魔主大人栽种的?”

    “怎么可能?你忘记甬道中黄道友是怎么惨死的吗?魔主大人怎会做那种事?他绝对不会插手风云大会的。”北堂莺认定栽种桂花林的人和甬道中的敌人是同一个人。

    东方佐问萧天河:“头儿,那我们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走?”

    萧天河略一思索:“金桂、银桂、丹桂都是秋季开花,因此统称‘八月桂’。唯独四季桂一年四季都开花,较为特别。我们就往四季桂的方向走吧!”

    “好咧,我们走!”东方佐带头前行,萧天河与北堂莺却都望着他的身影一动不动。没走几步,东方佐又一脸尴尬地退了回来,问道:“那个……四季桂是哪边来着?”

    “真是个笨蛋……”北堂莺摇头叹息,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四季桂花中,以白色、浅黄色的花朵较多,其香味也没有金桂、银桂那样浓郁,林间弥漫着的淡薄清香,树间铺满了悠悠碧草,偶有纤花拂面,时而细叶擦身,好一片惹人垂怜的桂林!

    可惜,看似柔美的环境中,竟隐藏着可怕的杀机。

    刚刚深入桂树林中不远,三人就忽觉丹田处一阵刺痛。急忙诊视,却发现体内的玄力正在迅速地流逝!

    “怎么回事?”北堂莺惊道。

    “这桂树林果然有古怪!”东方佐指着身后道,“我们先退回去想想对……”“策”字还在口中,他却愣住了。

    来路上他们所经过的桂花,居然都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如霞如焰、如丹如血,在其余白、黄两色淡花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估计就是这些桂树吸取了我们的玄力。”萧天河道,“恐怕这里和第一关迷宫一样,退回去也是无用,唯有向前!”

    “即便玄力耗尽,只需过关后打坐冥想即可恢复,至少我们不会困死在这儿。走吧!”北堂莺转身正欲继续向前,东方佐却突然高声叫着:“当心!”同时,整个人飞扑上去。

    茂密的桂叶中突然有一细小之物向北堂莺袭来,北堂莺已躲闪不及,好在东方佐及时地挡在了她身前。

    “啊!”东方佐痛苦地大吼了一声,北堂莺与萧天河赶紧上前一看,什么都没有发现,但东方佐的右臂却变得又红又肿,。

    “刚才那是什么?”北堂莺根本没有看清是何物。

    “那东西又小又快,刺了我一下就飞回树叶里了,我也没有看清。哎呀,真是疼死我了!”东方佐捂着胳膊道。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莫非是暗器?”北堂莺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萧天河否定道:“不会的,暗器须是由人射出的,这里根本没有别人,再说也没听说过暗器射出来还能再收回去。总之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三人施展身法在桂花林中疾速穿行,萧天河留意了一下,果然正如他猜测的那样,每经过一株桂树,玄力都会被吸取一分,桂花也会瞬间变为鲜红色。

    “嗨,我们都傻了,为何不御刀飞过去呢?那样既快,又不会被吸走玄力,空中视野开阔,还能躲避突如其来的袭击。”东方佐自觉急中生智,欣喜无比。

    “没用的。早在迷宫中我就试过了,根本无法御刀。想想就明白了,风云大会是魔主设立的考验,岂会容许我们轻而易举地投机取巧?”北堂莺的话浇灭了东方佐的希望,接着她又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喂,刚才……谢谢你……你的胳膊还疼吗?”

    “疼!疼死我了!”东方佐夸张地呼号。

    北堂莺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复杂,似怜似嗔,似怒似惜。

    东方佐憨憨地笑了,北堂莺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他捂着的手臂上。

    “啊!你的胳膊!”北堂莺瞪大双眼惊声尖叫。

第二百三十四章 慕恋至深

    深秋时节桂花开,

    莹黄若金珠光白。

    银蟾凄切夜清冷,

    玉兔寂寞月徘徊。

    美酒畅饮豪气在,

    佳人作伴抒文才。

    幽香飘荡上天去,

    恍见仙子下凡来。

    这是一位天焰大陆的才子在金秋的夜晚赏月观花时所咏。冷落秋意,风寒天清。秋季本就给人一种萧瑟之感。幸而有桂花相陪,美酒相伴,佳人相随,胸中不禁充满文情诗意。微醉之间,连那朦朦月色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花香、酒香、女香萦萦上绕,皎洁月光之下,花影衬人,仿若广寒宫中的仙子飘飘而下,逸落身旁。可见,桂花是上天赐予秋季的珍宝,难怪其香韵是如此沁人心脾!

    可是,眼前这片桂花林却截然不同。表面看上去意韵斐然,实际却暗藏杀机。

    听到北堂莺的惊呼之后,东方佐低头看了一眼肿胀的右臂,自己也吓了一跳:小臂红肿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地深色斑点,血管也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不少地方已经开始溃烂,污血伴着黄白色的脓液从烂口处缓缓涌出,连知觉都已麻木。更可怕的是,那青紫色还在顺着小臂向肘部渐渐延伸!

    “不好,中毒了!”萧天河惊道。能让洞虚境界修魔者中毒,可见绝非寻常之毒。东方佐赶紧运转玄力逼毒,但却毫无作用,在这短暂的时间内,青紫色已蔓延至上臂向肩部涌去,大有扩展至全身之势!

    “他奶奶的!”东方佐焦急地大骂,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长痛不如短痛,得罪了!”萧天河当机立断,一个箭步蹿上来,挥起天仇刀向东方佐的右肩砍去,“喀嚓”一声,东方佐的右臂被齐落落切断,飙洒着鲜血飞落在一旁。

    “啊!”东方佐痛得近乎晕厥过去,北堂莺连忙摸出一颗丹药塞到了他的嘴里,一股清凉的冷意直冲脑门,他立即清醒过来,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北堂莺又从衣衫下摆撕下一大块布,将东方佐的肩膀包扎起来。

    “谢谢妹子。呼,疼死我了,你刚才还不如一刀捅死我算了……”东方佐对萧天河道。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说话的气力也非常虚弱。

    “为救你性命,实属无奈之举。你且看!”萧天河指了指地上那只残臂。

    只见皮肤上的斑点已经连成了一片,整只手臂都变成了黑紫色,不一会儿,就化作一滩脓血,连骨头也消没了,好可怕的恶毒!

    北堂莺看得浑身发毛,若不是刚才东方佐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身前,那东西就会扎在自己脸上了!胳膊中毒尚可斩断,那头颅呢?北堂莺越想越后怕,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唉!在甬道中丢了兄弟,在金屋中毁了武器,在这桂林中又掉了胳膊,彻底成为一个废人。一会儿若是再有危险,你们不必管我,顾好自己的安全便是。”东方佐有些灰心丧气。

    “又在说傻话!”北堂莺转过头去,只留了个白眼给他。

    “别多想了。赶紧赶路吧!”萧天河催促道。

    三人继续施展身法疾行。这一次他们极为警惕,没有提至全速,萧天河与北堂莺分别手持兵刃,一前一后将东方佐护在中间。

    虽是小心翼翼,但萧天河心中依然甚感不安。关键刚才攻击东方佐的东西实在太小了,速度又快,极难防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萧天河刚侧头闪过一根低垂的桂枝,忽闻耳边一声轻微风响,他本能地翻转手中魔刀,“叮”的一声轻鸣,一个细小之物狠狠地撞在了刀身之上,又迅速地飞回了树叶之中。

    好险!若是刚才那玩意儿从左侧或是其他刁钻的角度袭来,恐怕萧天河就没那么轻易挡住了。不过他这次可是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当心了,是个黑色的小飞虫!”萧天河难以置信地提醒同伴,“那小虫有油亮亮的甲壳,口器竟似一根细针!”

    东方佐慨叹:“竟有如此恶毒的小飞虫?真是和这片桂花林美妙的景致格格不入啊!”

    “会吸取玄力的桂花树,难道还不够恶毒吗?”北堂莺刚说完,忽而又惊呼了一声,她感觉左手背有些刺痛,低头一看,一只黑色小飞虫居然停在手背上!其模样正如萧天河所描述的,甲壳乌黑油亮,针式口器插入皮中,而且这一只还有着高隆的腹部,呈深红色。“它还会吸血!”北堂莺有些惊慌,用持刀的右手背一锤砸扁了那只小虫。不料,小虫腹部迸裂射出的深红血迹如同岩浆般炽热灼烈,手背上立即出现了中毒的深色斑点。

    “糟糕!快切掉!”东方佐看到这般情形,立即喊道。

    北堂莺一咬牙,闭眼挥刀朝左手腕砍去,“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快服丹!”东方佐催促着,用脚一撩将衣服下摆送到口中咬住,左手攥住边缘,一扭头撕下一块,与北堂莺一人一手包扎好伤口。

    “能撑得住吗?”东方佐关切地问道。

    北堂莺惨然一笑:“这下我也和你一样了。”

    “这破虫子,若被老子逮着,我非弄死它不可!”东方佐忿恨地大骂。他这也是气话,桂树密布,枝叶繁茂,这种小飞

    虫还不知有几千、几万只呢!

    “怎么逮?怎么弄死它?我避之还唯恐不及呢,如今只求赶紧冲出这片桂花林。”北堂莺道。

    萧天河也看到了刚才被北堂莺打死的小虫,他猜测道:“似乎那小飞虫有雄有雌。雄虫只蜇人放毒,不吸血;雌虫则只蜇人吸血,不放毒,但它的体液都是剧毒。”

    “可恶!这还有公有母了!”东方佐觉得气闷满胸又无处宣泄,左手掌刀重重切在了身旁的一棵桂树上撒气。

    这株四季桂的树干较细,仅有手腕粗,当然经受不住东方佐巨大的蛮力,在“咔嚓”一声中断为两截。

    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一股淡红的雾气从树干断裂处腾起,迅速地向三人飞去。

    萧天河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什么毒雾,立即向一旁退开,但那红雾的蔓延速度实在太快了,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冲三人而去。他们根本无法避开,雾气自发从口鼻入体,又即刻沁入丹田,难道中毒了?可萧天河非但没觉得有何不适,反倒觉得玄力似乎恢复了一些。

    再一看落在地上的桂花,已经由鲜红色褪回了淡黄色,萧天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红雾正是桂树吸走玄力后所凝结的!”

    “先别管什么红雾蓝雾的了,玄力耗尽不可怕,中小飞虫的毒才可怕,快走吧!北堂妹子,你再把斗篷蒙上吧,免得毒虫蜇你的脸。”东方佐道。

    “我倒有个好主意。” 萧天河急中生智,“我们服下纳延丹,聚在一起,不断地轮流释放玄力震荡护体。虽不指望能弹回所有偷袭的毒虫,但至少能减缓其速度,这样一来就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桂花林了。”

    “想法是没错,不过即便服了纳延丹,以这等恐怖的玄力流失速度,恐怕无法支撑到终点吧?而且玄力耗尽后无法施展身法,那可就惨了……” 东方佐担忧地说。

    “哎呀,这都不明白?萧道友的意思是让我们边砍树边前进!”北堂莺嗔道。

    东方佐顿时面露喜色:“对啊!在没吸取玄力之前就砍断桂树,就算吸取了,砍断后也能恢复,这样就没问题了!头儿,你真聪明,真不愧是头儿!”说着,他向萧天河竖起了大拇指。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笨呐?”北堂莺道,“还是萧道友在前,我在后,你没武器就别砍树了,只需释放玄力震荡即可。”

    于是三人服下了纳延丹,互相挨近,保持相同速度前行,萧天河左右横斩开路,细的桂树直接切断,粗的待最后的北堂莺补上一刀也就断了。玄力震荡每隔一息一次。此法果然有效,偶有小虫袭来,要么被震荡推开又飞了回去,要么速度大缓被刀身拍落。

    大约一炷香之后,为了节省玄力,三人停止了身法,改为普通步行。反正如此前进非常安全,施展身法所消耗的玄力远比激发震荡要多得多。

    三人从午时一直走到了黄昏,即便玄力震荡消耗不多,但架不住时间太久,还要分出部分玄力斩断较粗的桂树,纳延丹也吃完了。三人虽然都不说,但心中却是愈发忐忑起来。终于,在日头将没之际,最前面的萧天河终于看到了远处桂花林的边缘,他欣喜地鼓励道:“再坚持片刻,马上就要到了!”

    左前方又有一株粗大的桂木,高近十丈,并且较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棵粗树还要粗上一圈。其树干的质地也超乎寻常的坚韧,萧天河奋力一刀居然只砍进去几寸。

    “咦?”萧天河有些吃惊,侧身又补上一刀,还是只砍入树干约一半的程度。

    东方佐奋力推了一把,树干居然纹丝不动。北堂莺“刷刷刷”连砍三刀,桂树终于断了。

    就在断树的上截触地之时,从树冠茂密的枝叶中突然冒出“呼啦啦”一阵密集的声响,一股“黑云”从其中涌出,疾速追三人而去。北堂莺此时正准备砍断下一棵桂树,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吓得呆若木鸡,那朵“黑云”,分明是密密麻麻的小飞虫!

    原来那棵坚韧无比的桂树竟是毒虫的老窝!如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毒虫,即便不停地施放玄力震荡也是抵挡不住的,更何况此时三人的玄力所剩无几。若停,毒虫群很快就能突破玄力震荡;若跑,马上就会被迅疾的毒虫追上;若使用身法,玄力根本不够支持到桂花林边缘,再说谁也说不准毒虫群会不会也追出桂花林去。

    “怎么办?怎么办?”北堂莺心中惶恐,望着越来越近黑压压的一大片飞虫,双腿瑟瑟发抖。

    说时迟,那时快。东方佐突然一把将北堂莺拉到自己身后,转过身推着她的后背,同时大声喊道:“别用身法,我推着你们跑!”

    仅用左手不便,东方佐又用右肩顶上,北堂莺则推着萧天河,东方佐将东方家族的《追日身法》施展到了极致,推着前面二人一起疾奔。

    “你疯啦?玄力耗尽怎么办?”北堂莺问道。

    “别担心,我玄力还有剩余,足够了。别说话,留心前面!”

    如此疾行,北堂莺又无法腾出手来,仅靠萧天河一人就来不及砍断所有的桂树了。

    跑出去一段距离后,东方佐回头一看,黑色虫群依然在后面猛追,他突然大吼一声:“萧

    道友、北堂妹子!施展身法冲出去!后会无期!”说完,他调转方向,独自迎向了虫群。

    “不!”北堂莺惊愕中回首顾望,却只能看见东方佐半截身躯。他上身全被虫群笼罩,北堂莺不禁泪洒当场。

    虫群围着东方佐一阵猛蜇,没有继续追北堂莺与萧天河,两人趁机施展身法,终于逃出了可怕的桂花林!

    “你怎么这么傻……”北堂莺瘫坐在地,泪流满面。

    “三人都逃命的话,无论以何种方式,结果都是同样的——我们一个都逃不掉。唯有牺牲一人吸引住虫群,另外两人才有生存之机。东方兄弟在一瞬之间就想好了各种结局与应对之策并且做出了最无私的决定。你总说他傻,可他却在最紧要的关头‘聪明’了一会,只不过,是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智慧。”萧天河热泪盈眶,“如果当时他将你或我的腿打伤,他完全能逃跑获救,但耿直的东方兄弟不是那种人,他想不出,也做不到。唯有牺牲自己,才能救出同伴与心爱之人。北堂姑娘,东方兄弟与你相识虽短,但对你可谓情深意切,慕恋至深,只可惜,唉……”

    北堂莺听了萧天河的这番话,更是哭得梨花带雨:“知道,我都知道,从他为我挡住飞虫时我就知道了……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萧天河擦去了眼角流出的泪滴,默默地远望着那健硕的身影缓缓倒地。虫群蜇死东方佐之后就飞离了,没追出桂花林来。

    许久,北堂莺由痛哭转为抽泣,萧天河道:“虫群已经散去了,玄力也恢复了一些,我们去看看他吗?”

    “嗯。”北堂莺站起身来,一双漂亮的眼睛都哭肿了。

    两人谨慎小心地返回了桂花林中,沿途依然不忘催发玄力震荡,好在那可怕的黑色毒虫没再出现。

    走到东方佐的尸体前,北堂莺捂住了嘴巴,眼泪又忍不住扑簌扑簌地滴落下来。那情形实在太惨了,上半身近乎全部化没了,只留下些许碎皮烂肉,从腰往下肿得撑破了衣裤,双腿粗如石柱,并且还在不断地溃烂化脓。

    萧天河强忍着悲痛,用天仇刀在一旁掘出了个浅坑,将尸体掩埋了。

    重出桂花林,两人席地而坐,静静恢复着玄力。前方不远就是一座悬崖,有一座索桥搭在其上。看来那是唯一的续路,但令人不安的是,索桥的另一头延伸至一片浓郁的云雾之中,看不见对崖的情况。

    许久,玄力恢复完毕。两人站起身来,准备继续前进。

    来到崖边,北堂莺探头一看,顿感头晕目眩,黑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仿佛一只怪兽的巨口,时刻等待着落入其中的食物。

    “我在前面吧。”萧天河说着,踏上了索桥。桥身晃晃悠悠的,似乎不太结实。

    “小心点儿。”北堂莺叮嘱道。自进入迷宫开始,随着种种生死难关的磨难,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下了两人,萧天河的存在无疑是北堂莺心中最大的安慰。

    可当北堂莺轻轻将脚落在索桥上时,索桥却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并且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糟了,索桥要塌了!”萧天河吓得俯身蹲在桥上,惊出一身冷汗。

    北堂莺也大惊失色,因为刚才她还没完全踏脚在桥面上,不知为何索桥竟晃得那么厉害。奇怪的是,北堂莺缩回脚后,索桥又立即恢复了正常。北堂莺松了口气,再伸脚,不料桥又摇晃起来,一收回,马上恢复平静。如此反复两回,两人终于反应过来:这索桥分明是不许两人同时通过!

    “我在这儿候着,你到了对崖后喊我一声。”北堂莺道,“万事小心。”

    萧天河点了点头:“我在那边等你。”言罢,他转过身,手持天仇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对崖走去。

    北堂莺带着一丝忐忑,注视着萧天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云雾之中。

    进入云雾后,视野受阻。“好在不必担心左右和后方,只需警惕前路即可。”萧天河心想。但他却不知,不久之后正是由于这个大意的想法,让他险些命归黄泉。

    没走多久,萧天河的眼角余光忽然发现有两个东西正分别从两侧向自己飞来,由于发现时已近在咫尺,他根本来不及细看是何物,立即向后跳了一大步避开,可那两个东西却也同时拐了一个弯袭向了萧天河。这下萧天河可看清了,原来是两根模样古怪的短棒,棒头粗,棒尾细,通体白玉色,外面还裹着一团淡淡的白光,速度惊人。看清了飞来之物的同时,萧天河也被重重地击中了,一根短棒撞在左腹,另外一根撞在右肩。“喀”的一声,右肩骨直接被击碎了,连右臂都被砸断,与天仇刀一起飞了出去,左腹传来的巨大力道将萧天河撞到了索桥右侧的铁链上,势头依然不减,竟然翻落过去,好在他眼疾手快,及时用仅剩的左臂挂住了铁链,否则必定坠入无底深渊之中。萧天河强忍着剧痛爬回索桥上,腹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忽而喉咙一咸,一口鲜血涌上,“哇”的吐了一身。

    “惨了,这下我也残废了……可恶,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萧天河心中狠狠咒骂着,他顾不上心疼残失的右臂,警惕地环视四周,可那两根怪异的短棒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三十五章 孟章奇界

    肩痛难忍,萧天河不敢冒然继续前行,于是他决定先退回去,到崖上疗伤。失去了右臂的肩膀也得赶紧包扎才行。

    萧天河进入迷雾后不过走了十几步,最多也不过数丈而已,按理说返回时应该很快就能走出迷雾才对,可他一直行进了十余丈,却依然处于云雾的包围之中。

    萧天河回头看看,桥上仅有自己滴落的血迹。“奇怪……”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荡秋千的“小玫”姑娘所说的一句话:“这里是我的东氐宫,我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心中一紧:“莫非……”

    “北堂姑娘!北堂姑娘!你可能听见?”萧天河高声呼喊。索桥露在云雾外的部分大约有二十余丈,萧天河进入云雾后走了数丈,受伤后又返回了十余丈,所以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距离北堂莺所在的悬崖桥头处仅十余丈。这么短的距离,如此大声的呼喊,北堂莺却没有回答。

    “果然……这里恐怕是那个‘小雪’的地盘,她对一切都可以任意地掌控,看来我是回不去了,必须得继续前进。”萧天河心道。

    萧天河盘腿坐下,检查了一遍左腹的伤势,似乎并无大碍。他服了一颗疗伤的丹药,又用一只手和嘴一起将伤口包扎起来,期间他一直留意着四周的情形,生怕那古怪的短棒再度来袭。

    处理完毕后,萧天河刚欲起身,索桥侧方的迷雾中突然又隐约出现了红色光点。

    “来了!”其实萧天河心中没有任何把握。躲避?似乎不太管用,那短棒会拐弯。硬扛?失去了右臂,又没有武器,他能抵挡得住么?

    短棒的飞行速度已经不容萧天河想太多,弹指之间就袭到了眼前。

    “拼了!”萧天河单掌拍桥腾起身子,汇聚全身玄力至左手,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脚下的桥面却猛烈摇晃起来。他忘记了,这是在长空索桥上,如此猛拍桥面,当然会剧烈摇摆!

    “糟了!”萧天河根本不可能立即稳住索桥,更麻烦的是,怪异短棒依然是一左一右两根一起夹击袭来。

    “完了!”萧天河在慌乱之中挥起掌刀奋力劈在一根短棒上,凝聚了玄力的左掌竟将短棒击落,不过手上传来的剧烈痛楚证明手骨已裂,与此同时,丹田也被另外一根短棒击中,这次重击直接让他痛得昏厥过去。短棒再度飞回了云雾之中,唯有索桥还在“吱呀、吱呀”地上下起伏着。

    “石大哥,你是不是高估他了?我还以为他能顺利通过索桥呢!”云雾里响起一个女声。

    “呵呵,我不会看错的。虽然未能过关,但足见其爆发力惊人。能以掌刀击落你的幻月杵,他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吧?”另外一个男声正是石灏明。

    “说得也是。那接下来怎么办?”女声问道。

    石灏明腾空出现在索桥上空,缓缓落下:“你先将他送到嫣儿那里去吧。他的内脏已伤,丹田也受损,还残了一只胳膊,须得马上医治才行。我去向魔主汇报。”

    一位白衣女子飘然落于索桥上,俯下身轻松地将萧天河托起。“你打算如何跟魔主说?”

    “实话实说呗,反正以这小子目前的状况还不行。待放他出去之前告诉他一些事,到时能躲过危险就行了。”石灏明微笑道。

    白衣女子点点头,望着怀中的萧天河:“就是不知他将来的造化如何了。”

    “二十三年就达到洞虚境界,其资质与境遇绝非一般。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就是我们五百多年来一直期望遇到的人。”石灏明道,“切记,将他带到嫣儿房中,免得生出意外。”

    “好。石大哥也要小心,别在魔主面前露出破绽。”白衣女子言罢,向石灏明微微颔首,腾空升起,带着昏迷的萧天河飞走了。

    石灏明面露微笑,负手而立,目睹白衣女子的背影消失后,轻轻一晃也不见了踪影。

    ……

    红纱罗帐,赤金挠钩,鸾凤床褥,牡丹绣枕。一看就是女子的闺榻。此时上面却躺着个男子——萧天河。

    白衣女子坐在离床不远的八仙桌旁,正在品饮香茗。时而举杯若有所思,时而侧首仔细端详。“模样倒是挺俊,又如此天赋异禀,但愿不是个游戏情场的风月之人。”白衣女子心道,忽而自己又笑了,“若真是那种人,又怎会有如此成就?石大哥看中的人,一定没错。”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门外廊上忽然传来银铃般清脆的说笑声,白衣女子连忙起身,打开房门迎道:“嫣姐,你可算回来了。”

    廊中走来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正是“小玫”。另外一人则一袭黑色纱衣,头戴云簪,脚踏绢履,神态悠闲,桃腮带笑,秀如莹玉流光,俏如朗月生晕。目含秋水,蕴藏灵动之韵;身裹轻纱,凸显曼妙之姿。不折不扣的一位惊世美人,连一旁隽秀的“小玫”都略逊三分。

    “小雪妹妹,你怎么来了?你那边都结束了?”那位“嫣姐”有些惊讶。

    “是的。石大哥让我将一个人送来给你医治。”“小雪”回答道。

    “哦?”“嫣姐”跨入了房内,瞄了一眼床上之人,“莫非他就是小玫所说的那个‘萧天河’?”

    “小玫”抢着回答道:“没错,就是他。雪姐,他通过你的东房宫了?啧啧,还真是厉害啊!”

    “没有,他在过索桥关时失败了。”“小雪”道。

    “嫣姐”坐到床沿上,粗略打量了一下萧天河,眉头稍蹙:“怎么伤得这么重?小雪,你可真是没留手啊!”

    “小雪”笑道:“是石大哥吩咐我要考验一下他的,我就使出全力试他一试。再说,这不是还有你嘛!”

    嫣姐没再说话,仔细检查着萧天河的伤势,连连摇头。

    小雪看她神情不对劲,顿时紧张

    起来,问道:“嫣姐,怎么样了?难道我真的出手太重了?”

    “岂止是太重可以形容……他的肩部和手部的外伤暂且不说,他还受了两处严重的内伤。一处在左腹,这附近的内脏都受到了剧烈的震荡,正缓慢地向外渗血,虽然暂时觉不出什么影响,时间一长必受其患,说不定还会丧命。另一处在丹田,这一处更加严重,虽不致命,但却毁去了他大半个丹田。他的丹田以前似乎也受过伤,后来可能通过某种仙丹妙药修复并且增强了,所以受此重伤竟然没有全毁,可其后果依然极其严重,他不仅会损失三分之二的功力,并且以后也无法再依靠残破的丹田企及如今的境界。换言之,你的幻月杵近乎废了他,这对修魔者来说也许比死更难受吧!” 嫣姐语气沉痛。

    “小雪”急了:“啊?竟然如此严重?这下可麻烦了,石大哥说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难道要因为我而葬送了希望么?嫣姐你快想想办法医好他啊!”

    嫣姐摇了摇头:“内脏受伤尚能医治,丹田损毁可是无法再医了。”

    “那完了,全完了……”“小雪”喃喃自语,眼神黯淡无光。

    “嫣姐,难道就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你看雪姐都快哭出来了。再说我们等了五百多年才等来此人,下一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遇到合适的人选了!”“小玫”也急切地道。

    “我岂会骗你们?我既然说了无法再医,就真的是没有办法医好他的丹田了。”“嫣姐”道。

    “小雪”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唉……石大哥会恨死我的,你们也一定很怨恨我吧?”

    “小玫”轻抚着小雪的后背,安慰道:“你也不是故意的,算了,我们再继续等吧。要怪都怪石大哥,都认定了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为何还要考验他?真是多此一举!”

    “呵呵,两个傻丫头。”“嫣姐”忽然乐了。

    两人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你们让我想办法医好他的丹田,我确实无能为力。但我可以重塑他的丹田啊,所以说,我们还是有希望的。”“嫣姐”戏谑地笑道。

    “嫣姐你真坏!拿我寻开心!”小雪擦去了刚刚涌出眼角的泪滴,对着她的后背一通乱捶。

    “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嫣姐收起了笑容,郑重地说,“不过重生断臂、重塑丹田并非易事。我们无法使用玄力,唯有以妖力代替,但这种方法需要消耗大量的妖力修为。”

    “那很简单啊,我们可以随便抓个修魔者,让他使用玄力不就成了?”“小玫”提议道。

    “嫣姐”摇摇头:“没那么容易。第一,进入孟章界的修魔者境界远远不够,至少也得达到大乘后期才行,但我们又不能随意地到孟章界之外去寻人;第二,医治者须有卓绝的医术,即便找到了境界符合的人,仅凭我的指点他也无法完成重塑过程。所以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来做。”

    “那就用我的妖力吧,毕竟是我把他伤得如此之重的。”“小雪”道。

    “不行,仅凭你的妖力不够,我和小玫也得参与。石大哥经常与魔主接触,不能让魔主看出端倪来,所以就靠我们三人,每个人消耗大约一半的妖力修为。重生断臂相对简单些,但重塑丹田却是个极为细腻的过程,而且不能容许任何微小的差池。否则,非但他活不成,连我们也得一起陪葬。”“嫣姐”道。

    “那好,什么时候开始?”“小玫”问。

    “事不宜迟,拖久了就没法再救了。等石大哥回来之后,我们立即开始!”

    床上的萧天河忽然咳了起来:“三位姑娘,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多谢你们的好意,在下何德何能,你们不必为我费心了……”

    没等萧天河说完,“嫣姐”一掌又将他击昏:“真啰嗦,醒过来倒是麻烦。”

    ……

    等石灏明回来时,“嫣姐”已初步医治了萧天河的内伤,保命已经没问题了。

    石灏明与三位女子围坐在八仙桌旁。

    “小玫,空冥那一组最后通过东氐宫的有几人?”石灏明问道。

    “三人。哦,加上之前在雪姐的东房宫中拿出蓝元石的那个女子,一共是四人。”

    石灏明摸着下巴道:“唔……那个女子与萧天河关系不错,送她出去吧。”

    “那要不要给她服回梦丹?”小雪问道。

    “不用了。反正她也不知道什么秘密,就别做让萧天河不高兴的事了,我们还指望着他呢。”石灏明道。

    “对了,石大哥,这次进入孟章界的应该是三十六人,在小玫的东氐宫中淘汰了九人,在小雪的东房宫中淘汰了十三人,在我的东心宫中淘汰了八人,一共三十人,加上过关的四人,再算上萧天河,一共三十五人,怎么会少一个?”“嫣姐”不解地问。

    “哦,没少,还有个和合境界的家伙,在入口处我就遵照魔主之令把他给杀了。”

    “原来如此。”“嫣姐”的表情凝重起来,“这回那些淘汰之人……”

    石灏明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还是奉命行事吧。”

    “可是这次留下萧天河与南宫家的那个姑娘,又不给他们吃回梦丹,万一被魔主发现……”

    “呵,看中萧天河的可不只是我们而已。”

    ……

    孟章界的某个房间内。

    房屋当中是一座一尺来高的石台,萧天河正裸身躺在上面。

    “嫣姐”、“小雪”、“小玫”三人围绕石台盘腿而座。

    “开始吧!”“嫣姐”双手合于额前,分别伸出食指与中指,闭目蹙眉,暗运妖力。一个晶莹滚圆的宝珠在中指指尖逐渐凝聚,闪烁着耀眼的紫色光芒,散发着阵阵淡紫色烟雾。

    那正是妖族至关重要的珍宝——妖丹。

    另外两人也是相同姿势,只不过妖丹的颜色略有不同。“小雪”的妖丹是白色的,如同一颗硕大的珍珠,而“小玫”的妖丹则是炫目的杏黄色。

    “起!”“嫣姐”右手一抬,妖丹升至半空,与另外两颗妖丹一起悬浮飞旋着,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三色光芒辉映交错,甚是好看。

    “入!”“嫣姐”指向了下方,三颗妖丹由半空骤然下落,从丹田处依次没入了萧天河的体内。

    漫长的重塑丹田过程开始了。

    三位女子闭目端坐,心意相通,用妖丹引领着妖力汇入萧天河的丹田。没过多久,三人身上皆已被汗水湿透,妖力迅速而又大量的流逝使得她们疲倦不堪,近乎虚脱,可她们始终纹丝不动地坚持着。

    一连昏迷了数日的萧天河突然觉得丹田处涌出一股热浪,澎湃的玄力喷薄而出,沿着经脉快速运转,经脉就如同久旱干涸的河床再度迎来了汹涌的波涛,使得他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三个光球从丹田处飞出,回到了三位姑娘的指尖之上。此时的妖丹已变得仅有原先的一半大小。

    萧天河站起身来,三位姑娘却瘫倒在地。

    “啊!”萧天河发现自己正赤身**对着三个姑娘,不禁惊呼一声,双手乱抓想寻遮挡之物,可身边却空空如也。

    石灏明正好推门而入,看见萧天河的窘态,哈哈一笑,一挥衣袖,萧天河的身上出现了一套素色衣衫。

    “多谢三位姑娘医治之恩。”萧天河走下石台拱手行礼道。“咦?”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右臂又重生了!

    “好高超的医术!”萧天河惊讶地赞叹。当初在青龙大陆时,花千雪虽然也医好了花清雨的丹田,但她们同是修仙者,又使用了大量珍贵药材辅助。更关键的是,花千雪的医术,或者说是花珺一脉的医术,绝对没有达到能让人断肢再生的程度。

    “嫣儿的医术相当深,或许以后会对你有所帮助。”石灏明道。

    “这一次救了我的性命就是莫大的恩情了。嫣儿姑娘,萧某感激不尽。”萧天河再度躬身行礼。显然,他并没有领会石灏明所说话语的意思。

    “狐女黎翠嫣。这两位分别是兔女白樱雪、貉女杨月玫……”话未说完,黎翠嫣气虚地昏了过去。

    “她们三个为了重生你的断臂、重塑你的丹田,各自消耗了过半的妖力修为,恐怕短时间内是难以恢复了。”石灏明解释道。

    萧天河怔了怔,他不解,自己与三位妖族姑娘素昧平生,为何她们要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来救助自己?

    “萧兄弟,让她们在这里睡吧。我们去别处说话。”石灏明道。

    萧天河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又欠下了一份恩情,他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弄清一切。

    跟随石灏明走出了小屋,来到了隔壁房内,这里正是先前与石灏明第一次交谈的地方。

    坐下之后,萧天河开门见山地问道:“石兄,萧某诚恳地请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这般厚待?”

    “呵,这回你信任我了么?”石灏明反问道。

    萧天河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你们是魔主的手下,又窥得了我的秘密,我不得不小心防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这样。”

    “其实你猜得并没有错,我们的确是魔主的手下。”石灏明看着萧天河惊讶的眼神,笑了一声,“不过你别担心,我们厚待你并不是出于魔主的意思。”

    萧天河立即想到了南宫威与南宫曦:“那么被淘汰的那些人……”除了黄天远与东方佐的死是亲眼所见之外,其他同伴都是消失了。

    “很遗憾,被淘汰者都死了。”

    萧天河紧闭双目,一阵心揪:“魔主设下风云大会的目的不是为了选拔修魔人才么?为何如此残酷?”

    “这是魔主定下的规矩,我们只能遵从。”石灏明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歉意。

    “那你们为何唯独厚待我一人?”

    石灏明答非所问:“萧兄弟是否还记得森林外面的那块石碑?”

    “记得。上面刻着‘孟章界’三个字。”

    “没错。孟章界不同于外面的大赤界,其实这里是一个特殊的内部空间。”石灏明语出惊人。

    “内部空间?你是指阵法么?”萧天河记得卢海龙曾经说过,五斗星洞与术藏仙宫都是古时剑仙布下的恢宏大阵。

    “与阵法类似,但不一样。这个空间,是属于一件宝贝的内部。而‘孟章’,就是制作这件宝贝的人。”石灏明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萧天河觉得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了。

    石灏明微微眯起眼睛,回忆起了往昔:“想当初,提起四大神匠,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四大神匠虽然分别来自不同阵营,但却因赞赏彼此的神奇铸技而惺惺相惜,遂结为挚友。后来有一段时期,多年默默无名的妖族突然在卓越首领的领导之下迅速崛起,引起了世人的恐慌。仙、魔两大阵营相继征讨,却屡战屡败。于是世人放下以往恩怨,联合起来对抗妖族,但效果甚微。另一方面,两大阵营的统治早已根深蒂固,妖族想要消灭任何一方都绝非易事。久而久之,形成了三方鼎立之势。在与妖族的对抗之中,四大神匠中的一位——赵孟章神匠偶得灵光乍现,铸出了一样宝贝,起名‘孟章佩’。宝贝珍奇的地方在于其内部竟然有一个超脱于世界之外的亚空间,正是这个‘孟章界’。

    “原来是这样。” 萧天河继续往下问,“那你们又是从何处而来?为何进入孟章界?这与魔主又有什么关系?”

    石灏明正欲张口,却好像突然觉察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四人回还

    一千多年前,妖族突然崛起。在实力深不可测的妖王带领之下,大有吞并天下之势。某一夜,神匠赵孟章立于院中仰首观星,慨叹宇之浩瀚,感喟宙之绵长。忽而清风袭来,青叶作响,赵孟章心头一动,回屋闭关数十年不出。待其再度现身之时,已铸成瑰宝——“孟章佩”。

    ……

    萧天河可谓是疑惑满腹,正想向石灏明问个究竟之时,石灏明的脸色却陡然一变。

    “得罪了!”石灏明隔着桌子一扬手,一个金色光团由指尖射出,迎面飞向萧天河。萧天河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昏了过去。

    石灏明的身影闪现在萧天河身后,扶住了他仰天倒下的身躯,让其趴于桌上,而后摇身一晃,不见了。

    房外草地上正站着一人,身披斗篷,背身负手,石灏明颔首立于其身后。

    “如何?”那人道。

    “萧天河在东房宫的长空索桥上受了些伤,不过有翠嫣的医治,并无大碍。”石灏明毕恭毕敬地回答。

    “唔……连东房宫也没通过吗?我倒是有些高估他了。”那人又道。

    “虽然他在闯宫失败了,但其身体资质的确如您所料,是上等之选。只不过,以他现在的实力境界,还远远不够资格。”石灏明道。

    “无妨,我等得起。另外,他的身世还有些疑团没有弄清楚,在那之前,我不会进行那个计划。”

    石灏明闻言微微皱眉,迟疑地问:“身世?那个很重要吗?”

    “哼哼,当然。那个小子……可是神秘得很呐!”那人的声音悠远而又空灵,声调诡异。

    石灏明提议:“既然如此担心,主人为何不一刀宰了他?虽然有些可惜,但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干脆一了百了,省得麻烦。”

    能被石灏明称为“主人”的人,没有别人,只有“孟章佩”的现任拥有者——魔主。

    魔主扬起一掌,坚决否定:“不,万万不可!萧天河不过区区洞虚境界而已,对我来说有如蝼蚁一般,我若要杀他早就动手了。我在意的是他背后的人……如若断了线索,将来少不了麻烦。”

    “那……大可以将他留在内核甚至孟章界之中逼问。”

    魔主转过身来,厉声道:“你太天真了!那小子可是个硬骨头,且不说逼问能不能奏效,若是他背后的人寻上门来,或是被他知道了点儿什么,那我的计划就全乱了。此事你不必再过问,只需按我吩咐的去做即可!”

    “好。”石灏明颔首抱拳,“那另外几个南宫家的子弟该如何处置?”

    “我还不知道萧天河的身世之谜是否与南宫家族有关……合格的那几人同以往一样处理。对他那几个好友先不要动手,也不要喂回梦丹,将他们都放回去吧。”魔主命令道。

    “是。”

    “那三个妖女怎么没来?”魔主忽而问起。

    “风云大会结束后她们就一直在休息,修魔者的分配也已经商议完毕。主人若是有事,只需吩咐给我便是。”石灏明道。

    “哼,不懂礼数。”魔主向后退了两步,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呼……”石灏明轻轻舒了口气,心道:“看来现在还不是向萧天河和盘托出的时候。此时知道太多对他无益。也罢,稍稍提醒他一下好了。”

    ……

    萧天河恍惚中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石灏明以及他身后孟章界入口处的森林。

    “石兄,你……”萧天河回忆起来了,之前是石灏明将自己打昏的。

    “抱歉,当时魔主突然出现,我不得已而为之。走进那个光圈,你就出内核了。”石灏明伸手递给萧天河一把魔刀,正是在长空索桥上掉落的天仇刀。

    萧天河接过天仇刀,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连忙问道:“莫非内核就是孟章界,孟章界就是内核?”

    “呵,你猜错了。内核与孟章界的奥秘总有一天你会知晓。不过在那之前,我务必要提醒你一句: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进入内核!更不要将我们的谈话内容告诉别人!切记!”

    萧天河疑惑不已,待要追问之时,石灏明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

    “千万不要进入内核!”石灏明说这句话的口气很重,令萧天河百思不得其解。在天焰大陆,“进入内核”近乎是每一位修魔者的心愿,因为那代表着将来渡劫成功。萧天河也是修魔者,他也希望将来能够顺利渡过天劫,不过他现在还不想进入内核,其原因之一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反正《鹏安刀典》绝对不弱于天焰大陆任何一部刀典,而黑刀祖师所创的《煜天刀典》更是凌驾于一切刀法典籍之上。再者,以萧天河的资质,他没有必要过早让别人影响自己的修炼进程,他对自己的根骨资质非常自信。萧天河原本打算修炼到渡劫境界之后再进内核开开眼界,可现在风云大会上的意外遭遇让他觉得内核中的情况似乎扑朔迷离,远不止想象的那样简单。

    此外,让萧天河非常在意的还有那个神秘的“孟章佩”。

    灵宝之中居然有一个异空间,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那个“赵孟章”究竟是何许人也?石灏明称其为“神匠”,莫非是一位卓绝的铸刀大师?

    按理说,有如此本领的神匠应该闻名遐迩、震古烁今,可奇怪的是,为何从来没有听别人提起过呢?在天焰大陆说到“神匠”二字,无非是说阮元迪、贾万钧、叶丛云三人。

    “根据石灏明的话,与‘赵孟章’齐名的神匠还有三位,莫非就是指娘亲她们三人?”萧天河心中思忖着,又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测,“不,不对,娘亲铸刀本领虽高,但绝对达不到铸造空间灵宝的程度。”萧天河抱臂思索着,跨入了出界的青色光圈。

    如同进入内核时一样,他只觉眼前炫光夺目,再睁眼时,已站在内核山界之外。天色幽蓝,晴空万里,唯独身后山域云雾迷蒙。在萧天河跨出光圈的一刹那,光圈就消失了。他眼前“呼啦啦”围上来几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南宫家族的三位部主。

    族长南宫炎两步跨到萧天河身前,神色有些激动:“萧兄弟,果然是你!”

    “炎族长,难道你们一直等在这里?”萧天河诧异地问。

    “哦,不是的。你不知道,按魔主大人的规定,风云大会为期只有十日,我们才刚到不久,你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人。”

    萧天河看到南宫炎身后的南宫桐笑容满面,心中涌出一阵悲痛,他垂首躬身道:“桐部主,晚辈实在有负嘱托,威兄弟与曦兄弟他们……”一想到南宫曦累困在迷宫中而死,南宫威在金屋里被压而亡,萧天河都不忍继续往下说了。

    “他们两个没能过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连他们自己都不难过,你又何必遗憾呢?”南宫桐微笑道。

    萧天河瞪大了双眼:“他们自己?他们两人……也出来了么?”

    “嗯,比你早出来一会儿,现在已被送回去养伤了。”

    原来他们都没有死!萧天河心中又惊喜又宽慰,更是充满了疑惑,石灏明分明说过,被淘汰者都死了啊!“难道他们不算被淘汰?那就可以留在内核了呀……”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罢了,不管怎么说,活下来总归是好事!”

    “萧大哥!”南宫雪喊了一声,从不远处迎了过来。

    “雪妹!你也在这儿啊!”

    南宫炎笑道:“我本想派人送她回去休息,可她非要亲眼看见你出来才肯安心。”

    “萧大哥,你没事就太好了,刚才魔主大人宣布南宫家族有三人在风云大会中丧命,我生怕你也在其中……”南宫雪拿出了萧天河给她的那颗蓝元石,掌托至他面前,“它救了我一命,现在物归原主。”

    萧天河惊异地接过蓝元石:“怎么,魔主大人没有收下蓝元石?”

    “没有。我本想靠自己的努力通过考验的,可无奈在渡河时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好将蓝元石拿出来并高声喊了一声,之后我就昏迷了。待醒来时,已经在这儿了。”南宫雪道,“还好你没有事,若是有何不测,我一定会后悔死的。”

    萧天河又问:“那魔主大人宣布结果时也没有和你说起进入内核的事吗?”

    “魔主大人宣布结果时只是传音,并不现身与人相见。他说南宫家有三人丧命,两人留下,四人回还,所以你出来之前我不知道你是否安然无恙。”南宫雪道。

    “原来如此。”萧天河点了点头。南宫威,南宫曦,南宫雪,加上萧天河自己,恰好四人。

    “萧小兄弟,这一次回还的人数可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高级组的三人还有你全部生还。虽然没有进入内核留下稍许遗憾,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听南宫威说,在生死关头你依然对他们不离不弃,好小子,重义气,我果然没看错你!”霸天部主南宫容拍着萧天河的肩膀称赞道。

    “哦?那以往有多少人淘汰后回还?”萧天河饶有兴致地问。

    南宫容摇了摇头:“寥寥无几。风云大会考验的严苛之处正在于此。”

    “好了,不要在这里说了。萧兄弟,我先送你回南麓城休息吧。”南宫炎道。

    “没事,我没受重伤。我与雪妹一起回去即可。有劳族长费心。”

    “那好。你我以后有空再聊。”三位部主分别向萧天河颔首示意,向三个方向分别御刀飞走了。

    萧天河关切地问南宫雪:“你还能御刀吗?不如我带着你飞吧。”

    南宫雪嫣然一笑:“最好不过。”

    于路上,萧天河一直回忆着孟章界中的经历以及与石灏明之间交谈的话语。南宫雪刚才说了“渡河”,看来那是另外一宫的考验。既然迷宫、甬道、金屋都是貉女杨月玫的地盘,那兔女白樱雪与狐女黎翠嫣也应该有各自的地盘才对。萧天河记得杨月玫说她的地盘叫做“东氐宫”,不知后来的桂林、索桥又是哪一宫。

    “迷宫考验的是体力,甬道考验的是速度,金屋考验的是强韧。而桂花林考验的似乎是玄力储备,至于索桥么,如果当时武器在手,全力以刀相拼,应该可以将那古怪短棒击落才是,由此可以将此关算做是对玄力爆发能力的考验。原来如此,前三关是考验身体的资质,后两关考验的是玄力资质。”萧天河如此猜测,于是问道,“雪妹,你方才说的‘渡河’是什么样的考验?我们分开之后你又分别经历过什么难关?”

    南宫雪竖起食指在嘴边:“不能说,不可

    说哟。魔主大人可是设下了禁制呢。”

    萧天河一笑:“我倒是忘记了。不谈也罢。”禁制,真的有吗?其实他心中有些怀疑。

    “对了,雪妹,你可知道‘赵孟章’这个人?”

    南宫雪微蹙峨眉思索着:“赵孟章……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怎么,此人是萧大哥的朋友么?”

    “不是,听说他很厉害,我只是好奇一问。那你可听说过妖族暴乱之事?”萧天河又问。

    南宫雪摇了摇头:“自从古时那场仙魔大战之后,天焰大陆的四方格局就已经定型了,历经数次天下四方大战都没能改变局势,更何况小小的妖兽?其实在经年累月的猎杀之后,天焰大陆的妖兽已近乎绝迹了,何来暴乱一说?萧大哥你怎么了?净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萧天河打马虎眼:“没事,只是随便问问。”

    南宫雪的回答证实了萧天河的推测,之所以天焰大陆没有关于赵孟章的传闻,那是因为赵孟章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天焰大陆的妖族既然不曾暴乱过,又怎么可能崛起?原来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事。

    石灏明知道“大赤界”、“禹馀界”这两个词,看来他必定是来自第二界禹馀界。那么包含赵孟章在内的“四大神匠”也应该都是禹馀界的人。如此一来便能解释为何赵孟章有能力铸造出空间灵宝了。但禹馀界的孟章佩又为何会落入大赤界的当代魔主之手呢?联想到那场仙魔大战与魔主的代代传承,一切似乎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不知为何,萧天河总觉得将所有线索串连起来的圆环,似乎还缺了一截。

    还有最奇怪的一点,石灏明与三位妖族姑娘为何要厚待萧天河?石灏明最后的警告是否说明内核之中另有危险?萧天河越想越觉得头大。

    回到南麓城之后,萧天河与南宫雪分别回房休息。别院之中,萧天河乐得清静无扰,每日修炼冥想,重生的丹田似乎比原来的还要宽阔,经脉中玄力奔腾,修为突飞猛进,《鹏安》刀法与《龙游》身法也日益精进。

    大约一个月之后,南宫威与南宫曦一起来访。一来是探望南宫雪与萧天河;二来是为萧天河在风云大会时的帮助而表示感谢。四人在萧天河的房中围桌而坐,品茶畅谈,惬意非常。

    席间,南宫曦道:“此次风云大会我们终得全身而还,实在是庆幸啊。”

    萧天河问道:“说到此事,我恰有疑问。曦兄,在迷宫最后时我已经精疲力竭,与黄天远道友互相搀扶才得以爬过终点,昏迷醒来之后已不见你的踪影。你可记得后来是如何从迷宫中脱身的?”

    南宫曦一愣,摇头道:“我早就不省人事,自然不记得了。我睁开眼时就已在内核之外了。”

    “威兄,那你呢?”

    “我在金屋中被压得肋骨尽断,痛得昏厥过去,醒来时也已在内核之外,而且伤也痊愈了。看来似乎是魔主大人心怀仁慈,不忍参赛者惨死吧。”南宫威猜测道。

    “那死去的三名南宫子弟又如何解释呢?”南宫雪道。

    萧天河说:“我还很在意那两名过关留下的弟子。在出了金屋之后,我与北堂莺、东方佐两位道友又闯了两关,尽皆凶险异常,我在第二关时受了重伤,没能通过。你们觉得,南宫家族参加风云大会的另外五人之中,有哪两人能通过所有的难关?”

    三人沉默,尽皆摇头不语。片刻后,南宫雪道:“虽然在我拿出蓝元石时,队伍之中还剩下几人,不过连你们洞虚境界都过不去的难关,空冥与元婴境界的人又如何能通过?”

    “不同境界进的门不一样,也许考验的难度也不同吧。不管怎样,魔主大人不会欺骗我们。无奈他只宣布了三人身死两人过关,我们无法得知是谁。罢了,比起以往风云大会的结果,我们这回已经算是好的了。”南宫曦道。

    “你们三人都是第一次进入风云大会吧。”萧天河忽然转移了话题。

    南宫威疑惑地望着萧天河:“的确如此。上一届我们都没能在魔宝大会胜出,自然也没资格参加风云大会。”

    “那不知往届风云大会上回还的一般能有几人?如今他们境况如何?”萧天河继续问着古怪的问题。

    “每次只有一人,其实大多数情况下是没有人回还的。要么身死,要么留下。所以说风云大会是一场不成功便成仁的博弈。”南宫威道。

    “的确,说来也奇怪。往届回还的人似乎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只知闭门不出一味苦修,直到达到渡劫境界进入内核。我想,可能是因为当初没能过关留下而感到羞耻与遗憾,所以才刻苦修炼的吧。”南宫曦补充道。

    萧天河立即笑问:“那我问你一句,你现在遗憾吗?”

    南宫曦又是一愣,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然尽了全力,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并无半点遗憾。你们呢,遗憾吗?”南宫曦望向了南宫威与南宫雪。

    两人也都摇头否认。

    “既然如此,那以前的回还者不就更显得古怪了么?”萧天河问南宫雪,“不知南麓城可有回还之人?我想去拜访一下。”

    南宫雪想了想,确定地回答:“有!”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再遇恩人

    南麓城东北角的一处小巷里,三位南宫子弟与萧天河一起站在一处小院前。小院残砖砾瓦,破旧不堪。

    “就在这儿?”萧天河吃惊地问。要知道,他们所寻的可是一位南宫家的子弟,无论如何也不该沦落到如此地步啊!

    “是这里。”南宫雪说,“听说是他自己非要如此要求的,而且不论何人来拜访,他都避而不见。”

    南宫威道:“不只是他。听说以前从风云大会上回还的人都变得十分古怪,沉默寡言不说,还总是躲躲闪闪不肯见人。”

    “的确。像他这样居于城里的还算好的,传闻其他人都躲进深山老林里独自隐修,直至渡劫境界才现身呢。”南宫曦道。

    “所以我说这一次我们很可能无功而返。”南宫雪问,“萧大哥,你究竟想探听些什么?因为禁制的关系,关于风云大会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结果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不,我关心的不是那个。我只是想亲眼见见这个人。”言罢,萧天河上前敲了敲院门。

    许久,没有任何回音。

    “我说吧,他不会见你的。反正自打我听说城里有这么个怪人以来,好像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他。”南宫雪道。

    “你们在这里等我。”萧天河轻轻一跳,越过了院墙。他敲了敲屋门,屋门晃悠了两下,从门楣上落下稀稀落落的尘土。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干脆用力推开了房门。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萧天河皱了皱眉头。房中光线很暗,仅有的一扇窗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布。屋里的摆设也很简单,甚至连桌椅都没有,仅在离窗户最远的一角有一座土台,上面有一个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蒲垫。

    萧天河退了出来,带上了房门,又从院中翻了出来,对三人说:“里面没人呐。”

    “咦?奇怪了,以前霆弟还小的时候,我曾经和他一起来这里玩过,虽然没进去查看,但那个人却是在里面的。”南宫雪道。

    “你怎么知道他在里面?”

    “因为他不准我们进去啊,口气也很凶,当时房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刮出一股强风将我俩吹出了院门,房门与院门又立即一起关上了。后来我们害怕了,就回去了。”南宫雪答道。

    南宫曦一拍手:“没错!我曾听父亲说过,有一次他在经过一处山洞时,发现里面有人居住的迹象。正欲进去查探,里面的人却不许,态度还十分凶恶。我父亲气不过,正欲硬闯,却被里面的人用一股气浪给推出来了,还跌了个跟头呢。现在想来,也许山洞里那个怪人也是个风云大会的回还者吧!”

    “如此说来,既然刚才我进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说明此人已经修炼到渡劫境界,然后悄然离开了。”萧天河思索了片刻,“我们回去吧。”

    回到别院之后,南宫威与南宫曦稍作停留就离开了。南宫雪则与萧天河一起修炼冥想,因为这天晚上,别院之中将要举办一场宴席。

    与席的人不多,除却南宫家族的三大部主之外,还有南宫霆、南宫雪与萧天河三人。

    “这场宴席主要是为了庆祝你二人从风云大会上回还,其他人就不必出席了。”南宫炎笑道。

    萧天河举杯起身:“原本以为只有炎族长,没想到桐部主与容部主也来了,我先干为敬!”

    众人齐饮一杯之后,南宫雪也站起身道:“其实说得好听些叫做‘回还’,说得难听点就是‘淘汰’,着实惭愧。三位部主为我这一小辈的惭愧之事而备席庆祝,更是叫我无地自容。我也敬你们一杯!”

    喝完之后,南宫霆又起身道:“我连风云大会都没参加,能出席纯属跟着姐姐和萧大哥沾光,我更得敬三位部主一杯了!”

    一开席就连饮了三杯,南宫炎笑道:“好了,你们都不要客气了。小雪你凭借阵法在魔宝大会上以智取胜,但毕竟刀法不精。说实话,参加风云大会的子弟之中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的阵法必定还有很深的潜力可以挖掘,所以我不太想让你过早进入内核,更不愿你遇险身死。如今你全身而还就是最好的结果,难道不该庆祝么?”他又对萧天河道:“萧兄弟,以你的实力,我不太相信你会没通过风云大会的考验。不论如何,你能留在我南宫家族都是件好事,你我一见如故,若真是从此久别,我定会觉得遗憾的。”

    “答应炎族长的承诺尚未兑现,我又怎会离开?”萧天河微笑道。其实他还真是没有通过风云大会的考验,甚至连黎翠嫣的东心宫都没进去就失败了。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白樱雪考验萧天河时使了全力。

    “萧兄弟果然言而有信呐,哈哈!”南宫炎与萧天河碰了杯酒,又问,“不知萧兄弟近期有何打算?”

    “愿族长分我一处玄气充盈之地潜心静修。”萧天河道。

    南宫雪与南宫霆闻言,停住了夹菜的筷子,一起惊讶地望着他。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不解,这座别院不是很好么?挺清静的,为何还要另寻他处?”南宫炎问。

    萧天河坚定地说:“因为这次修炼将会待续很久,直到我达到寂灭境界为止。”

    席上所有人都愣了。

    萧天河才刚刚升入洞虚境界不久。一般的修魔者怎么也要耗费近二十年左右才能由洞虚升至寂灭,即便是根骨颇佳之人,也得十四、五年。如此闭关,实在太久太久了。

    见众人都不说话,萧天河尴尬地笑了笑:“呵,你们都怎么了?”

    南宫炎深吸了口气:“我说萧兄弟,你急于提升境界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突破这种事不

    是想来就来的,更何况是从第二层次升入第三层次的重要关头。如果是为了研习铸刀的承诺,大可不必着急。”

    南宫桐也劝道:“是啊,萧小兄弟,境界提升须稳步为好,急于求成是非常危险的。”

    “我并不着急啊……只是风云大会已结束,也没有其他的事,正好专注于修炼。”萧天河解释道。

    “我看不必担心。”南宫容笑道,“你们忘记了这位萧大天才的修魔年数了么?不要以一般人的水准去衡量他!萧兄弟,据我所知,我南宫家族由洞虚境界升入寂灭境界耗时最短的是十二年,这个记录还是两百多年前由一位天资卓越的前辈创下的,且看你能不能打破这个记录,我十分期待奇迹的出现!”

    “我尽量不让容部主失望。”萧天河应道,“其实十几年对修魔者来说并不长,如果连这十几年都坚持不住,那就更不用谈以后的大乘、渡劫境界了。”

    “萧大哥……其实你在这座别院里也能闭关修炼的啊,我和霆弟保证不会来打扰你的。”南宫雪小声道,语气中满满的不舍。

    萧天河安慰她:“雪妹,你想太多了。我不是因为要避开你们才另寻清地的。玄气充裕之地毕竟比此处更适于修炼,别看短时间内似乎差别不大,但积少成多。再说闭关修炼期间,你我同样也是无法相见,究竟我身在何处,又有多大区别呢?”

    “可是……可是……”南宫雪十分难过,可又想不出反驳萧天河的话语。

    南宫炎道:“小雪,既然萧兄弟他心意已决,就不必再劝了。桂溪部的洞天福地不在少数,有劳桐部主安排了。”

    南宫桐点了点头。

    “好了,不提他事,我们今天痛饮一番!”南宫炎举起了酒杯。

    之后,众人一直谈笑风声,唯独南宫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其实真正的原因萧天河不能说,想要弄清内核的秘密,当然需要过硬的实力。根据石灏明最后的话语来看,萧天河与他迟早会再次相逢。在那之前,萧天河决心无论如何也得达到第三层次。还有,尽管别院幽静,但毕竟属于南宫苑,萧天河进出不便,他打算在修炼期间找个机会再渡西平海。

    西平海是西门家族的海域,修炼之处自然离西门府越近越好。在南宫桐送来的地图上,标有几处红圈,那些都是桂溪部玄气浓郁的灵山福地。萧天河一眼瞥见其中一处接近西门府镇岳部的一个名为“破天山”的地方。

    “就是这里!”萧天河暗道一声,收起了地图,背上行囊,踏着天仇刀往西南方飞去。

    南宫苑中,南宫雪举目凝望着空中那个越飞越远的朦胧背影,眼圈泛起了红色。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屋掩上了房门。

    破天山,高一千八百余丈,是西门府与南宫府交界附近为数不多的高峰。山坡极陡,乱石层出,草木不见,远远望去,高耸入云的峰顶竟好似一杆利刃冲天破空,“破天山”之名由此而来。

    环境萧瑟,寸草不生。此处虽然玄气浓郁,但却不为修魔者所喜,也从未听闻有何散修者在此隐居。不过萧天河倒是非常中意这里,越是偏僻就越好。至于景色风光,他根本不在乎,当专注于修魔之时,哪里还有心思旁顾那些无用之事?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萧天河默念着四句箴言,降落在山坡上。

    环顾四周,碎石满地,连个像样的落脚之处都没有。“只能去云层顶上看看了。”他打定了主意,沿着陡峭的山坡向峰顶爬去。

    越接近峰顶,山坡就越发陡峭。渐入朦胧的云层,仿佛置身于一处迷幻之境。这里有光,但不知太阳在何处;有风,却分不清来向。又攀爬了近百丈,有一座巨石突兀地竖直向上冲出地表。萧天河饶有兴致地围着巨石绕了一圈,粗略估算,其粗细超过二十五人环抱,高度也足有二十丈之多。

    “哈哈,就是它啦!”萧天河大笑。他手腕一抖召出裂空刀,凝聚玄力,奋力向巨石砍去,此刀一下劈去一大块岩屑。紧接着,一刀复一刀,巨石上的残坑渐渐扩大,逐步增深,形成了一个洞穴。

    “昔日使你破冰,如今用你开洞,果然还是你更加顺手啊!”萧天河一边挖洞,一边赞叹着手中的神兵。其实用天仇刀也能凿出洞穴,只是效率没有裂空刀那么高。萧天河一时手痒,附近又没有他人,索性祭出宝刀一用为快。

    “好了,成了!”在挖进巨石近两丈后,萧天河兴奋地停了手。这个深度是经过精细估算得来的。一个人的臂展大约在八尺左右,二十五人环抱就是二十丈,按照周三径一的比率估算,向岩石柱心方向挖凿的话,大约六丈半许才能挖穿,所以两丈左右的深度正合适。由于洞高丈许,与岩石二十几丈的高度相比微不足道,所以也不必担心岩石会坍倒。

    正当萧天河欣喜地打量着新开辟出来的隐居之所时,有种异样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他觉得,似乎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萧天河警觉地回头望去,几丈之外就已是云雾弥漫,看不真切了。

    “是谁?出来!”萧天河大喝了一声,连忙收起了裂空刀,抽出了天仇刀,缓步向洞外探去。其实他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人。但那种突如其来的、似有似无的被人监视的感觉,让他如坐针毡。

    在洞口外探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他忽而想起在西门府西兰城观看魔宝大会时,似乎总有人在暗处偷偷盯着自己的那种异样的感觉。起先他以为是西门瑞,后来得以证实并非是她,所以萧天河一直对当时的异样感觉半信半疑。“莫非这次又是我的错觉?”他心想

    。

    “不!绝对不是!”萧天河心中又立即坚决地否定。上一次他身处于人多嘈杂的擂场,而这一回可是在渺无人烟的孤峰顶上,所以这一次他的感觉较前番要强烈得多。再者萧天河的感官自小就比常人敏锐,此回他是坚信无疑了,一定有人在暗中偷窥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一股凉风拂过,萧天河轻轻打了一个寒颤,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藏在暗处的神秘人,究竟为何目的窥视自己?他心中越想越发毛。

    “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直,光明磊落,坦坦荡荡。阁下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似乎不像是大丈夫所为吧?你一直跟踪、监视我,究竟有何目的?如今身处荒山野岭,我又孑然一身,为何还不现身相见?不论你是敌是友、是善是恶,我萧天河一无所惧。出来吧!”萧天河用最大的力气喊道。

    云雾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哼,无胆鼠辈!”萧天河啐了一口,收起了天仇刀。

    正当他转过身来准备返回岩洞时,却发现背后赫然站着一个人影!

    萧天河吓了一跳,抽刀在手,后跳一步,警惕地盯着那人。此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萧天河身后,其实力必定高出他许多!

    那人一言不发,负手站在洞口。萧天河仔细打量他了一番,身着白衣,头带黑色斗笠,这形象,似乎有些熟悉。

    “啊,是你!”萧天河恍然大悟,收起天仇刀,纳头便拜。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孤烟山口杀死陈夙风、南宫晖这对毒师恶徒,救了萧天河与南宫雪性命的绝顶高手!

    既然是救命恩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你叫萧天河?”神秘高手出声问道。他的嗓音有些怪异,似乎不是本声。

    “正是。”萧天河道。刻意隐瞒嗓音又如何?毕竟是高手,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也属正常。

    “你刚才劈石的那柄黑色魔刀是谁给你的?”高手又问。

    “是一位不知名的老前辈。”萧天河有点后悔了,刚才不应该冒然使用裂空刀的。如果高手追问裂空刀的来历,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唔,能够滴血认主,还能收于体内……你说的那位‘老前辈’,应该是禹馀界的人吧!”

    萧天河震惊了,又是一个知道第二界名字的人!他心中立即冒出两个猜测:第一,此人与石灏明他们一样,也是妖族;第二,此人是禹馀界下界而来的剑仙!

    若是妖族,莫非也是魔主的手下?石灏明与三个妖族女子都在孟章界之中,为何此人不是?

    若是剑仙,那此人就和娘亲叶丛云一样,从古时那场仙魔大战一直存活至今。回想当初叶丛云在青龙大陆隐隐闪闪、躲躲藏藏的苦闷生活,这白衣人为何如此大胆?更何况天焰大陆和青龙大陆百宗争鸣的情况不同,不仅散修不多,还有一位权倾整个修魔界、至高无上的统治者——魔主!毫不夸张地说,天焰大陆完全在魔主的掌控之中,相信白衣人应该过得比叶丛云更加隐忍才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还会出手救两位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两种猜测似乎都不对,萧天河脑中已是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放心,我对你的宝刀不感兴趣。”白衣人忽然道。

    萧天河恭敬地问:“莫非这里是前辈的清修之地?若是打扰到您,我立即离开。”

    “不必了。小子,我问你,你的师门长辈现在何处?”

    萧天河一愣,回答道:“我孤身一人,无师无门。”

    “哼,笑话,无师无门的话,你那绝妙的刀法与身法难道是你自创的吗?”白衣人的口气带着强烈的不满。

    “呃……那都是晚辈的娘亲所授,的确是无师无门……”萧天河只能如此解释。他心中更诧异了,原来白衣人见过自己的刀法与身法!

    “是在哪里,在哪里……”萧天河脑中极力思索着。他极少显露过刀法与身法,如果是平时修炼时,那就证明白衣人一直在监视着自己,那么此次邂逅也绝非偶遇,而是白衣人跟踪而来的!监视,跟踪,似乎又像不怀好意,白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对了!是在与南宫晖打擂时!”萧天河突然想到,当时气愤之下,同时使用了《煜天》刀法与《龙游》身法。“或许此人是饶有兴致去观看比赛时意外看到的!”萧天河勉强找到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理的解释,“不过他若真是剑仙,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南宫家族众多长老、高手云集的盛会,他也敢去?”如此一来,萧天河更加坚信此人不是剑仙。

    “小子,既然你无师无门,那愿不愿意拜我为师?”白衣人转移了话题。

    “这个……前辈如此高手,晚辈何德何能能做您的徒弟?”萧天河有些犹豫。

    “不必担心,我不会传你功法,你大可继续修炼令堂传下的刀法与身法。你是个修魔奇才,我只在炼魂方面指点你一二。你不是想尽快提升至寂灭境界么?有我的指点,你会省去很多自己摸索的功夫。如何?”这白衣人真是什么都知道。

    “恭敬不如从命,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萧天河单膝跪地。他并不担心白衣人觊觎他的刀法和身法。以白衣人展现的实力来看,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白衣人腾空御刀而起,不用任何兵刃,单单用掌和拳,在石柱靠近顶部的位置又开了一个洞穴。

    “你只管自己修炼,没事不要打扰我。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指点你的。”白衣人抛下几句话后飞入了洞穴之中。

    从此,萧天河在偏僻的破天山上,开始了漫长而又枯燥的修炼。

第二百三十八章 班荆道故

    青龙大陆,亢龙郡,天道山麓。

    昔日的修仙大宗太清宗已经人去山空。巍峨的六千台阶,在夜霜晨露的润泽之下,青苔遍布。深秋时节,叶落满地。一人身着白衣,头带斗笠,踏着枯枝碎叶,缓步上山。

    山顶,太清宗的黑漆大门紧闭,台阶上落满了灰尘,墙头上爬满了藤草。在枯黄的藤蔓间,依稀可见墙壁上斑斑驳驳的刻痕与残缺。

    那人仰头望了望依然端正的“太清宗”牌匾,又看了看左右两侧墙上的对联。

    “‘红尘一醉梦千年’……想我白云孤飞、鹤唳华亭,当真想醉生梦死,永远忘却那痛苦不堪之事,忘记那不可相见之人……千年一醉,魂牵梦萦。祖师啊祖师,也许我如今才真正理解了您的心境。”白衣人喃喃自语。

    轻轻用力推开了岁月尘封的大门,扑扑簌簌掉下了许多灰土。

    “真是……许久许久未来了……”白衣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坑坑洼洼的场院未曾修整,碎石瓦砾都堆在一处角落;场院旁边的回廊也早已坍塌,无人修葺。回忆起以往的繁荣,眼前荒败的景象愈发让人惆怅。

    穿过场院,道德殿、剑器殿、剑籍殿,前山三大殿就在眼前。依然巍峨的气势见证了一个修仙大宗最为昌盛的时期;而柱上、壁上斑驳的痕迹则记录了太清宗千年来的风风雨雨。

    沿着殿旁的路来到后山。

    三清殿已是梁倒墙塌,透过残垣断壁的缝隙,可以看到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剑仙的塑像已被移走,原本是殿堂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歪倒在地的香鼎与数根断烛。

    “唉……”留下了一声长叹,白衣人继续向前走去。

    远望天道十三峰,依然高耸矗立在缭绕的祥云之间。踏上了最为熟悉的山间小道,白衣人的心情却愈加沉重起来。

    转过几个弯角,卫空峰映入眼帘。茂密的竹林已经遮住了原本可以看见的小小竹园。拨开挡路的竹子,白衣人忍不住红了眼圈。几间东倒西歪的竹屋静静地躺在地台上,连屋顶的茅草都已不见踪影。

    白衣人在竹园前伫立了片刻,摇了摇头,而后沿着竹林中近乎看不见的小路消失在了云雾之中。

    这条路,通往风律谷。

    山中的潮气泥泞了脚下的土,路上覆满了枯草荆棘,其中还夹杂着岩砾碎石。

    沿着小路行进了许久,白衣人越走越慢,步伐越迈越沉。风律谷明明就在前方,他却越发踌躇起来。

    鸣沙滩还是那个鸣沙滩,流音河还是那条流音河。河水如同往常一样清澈,沙子也如同往常一样洁白。白衣人目光恍惚,朦胧间,眼前似乎一片花红柳绿,碧草如茵。三位孩童分别在师兄与师姐的指导下挥剑练功,时而神情专注,时而嬉笑打闹。耳边仿佛传来了那清风的微吟,那河水的欢笑。

    待得用力一眨眼睛,一切都蓦然化作一片幻影。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四座坟墓。风,依然在吹,却像悲哀的恸哭;水,依然在淌,却似伤心的呜咽。

    白衣人的身躯微微地颤抖着,迈步上前,摘了斗笠,“噗通”一声跪下,对着墓前的石碑伏地嚎啕痛哭起来:“师父,师娘,徒儿不孝,一直未曾前来祭拜。三十二年了,足足三十二年了,不肖弟子天遥回来看你们了!”

    凄凉的哭声在山谷间回荡,与风声、水声一起诉说着伤心人的断肠。

    许久,何天遥抹去了眼泪,向着余瑞江与花千雪的墓分别磕了十个响头,站起身来。坟墓是以青砖垒砌,墓碑上的字迹刚劲有力。“一看就是大师兄的笔迹。”他心道。

    他又将视线投往远处的另外两座坟墓。其中一座也是青砖坟,不过坟茔的规模较小。最远的那一座则是个黄土坟,连个墓碑都没有。

    何天遥来到两座坟前,先向萧立英的墓纳头拜了三拜:“萧师姐,以往天遥屡屡承蒙你照顾,不料恩德未报却阴阳两隔……唉……”

    最后的土坟,是何天逍的。因为他是刀魔的遗种,因为他忤逆了剑仙,何天逍被修仙界认定是可恨的修魔人、可耻的背叛者。正因如此,韩明飞与唐君荷甚至不能为他建茔立碑,以免他的坟墓遭到后世之人唾骂,骚扰他的安宁。

    何天遥轻轻除去了坟头上枯黄的杂草,坐在坟前,取下了背上的包裹。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是一大坛亢龙郡的名酒——醉海波。

    取下扣在坛口上的两个酒碗,启去坛封,分别倒满。

    “天逍哥,遥弟来看你了,可莫要怪我来得迟啊!”何天遥放下酒坛,一手举起一只酒碗,对碰了一下,一碗洒在坟前,一碗仰头喝下。

    满上酒,他举碗道:“当初你就该像我一样继续修仙练剑,最后还能一起拜剑仙为师,一起出山闯荡,那该多好!也免得我如今孤身一人,伶仃可怜……唉!干了!”

    “叮”的一声碰碗,“哗”的一声泼酒,何天遥再度泪流满面。

    “结果你非要去修魔练刀,这下可好,不仅害了萧师姐,还把自己的性命都给搭进去了,真是得不偿失啊!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否则当初我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你。算了,不说也罢!你我兄弟一场,手足之情我永世难忘,情

    谊满怀,全在此酒!”何天遥仰头喝干了碗中之酒。

    四海平和风波定,

    七郡安宁民乐生。

    青龙一统治天下,

    修仙独隐别亲朋。

    常思以往快乐短,

    倍感如今寂寞深。

    路陌山空寻故处,

    昔景伤怀忆旧人。

    畅望东峰竹园静,

    倾听西谷流音沉。

    头沐凉风清律动,

    脚踏鸣沙细无痕。

    覆地黄草霜雰雰,

    向天枯木雾浑浑。

    物是人非今何在,

    恍若隔世泪涔涔。

    自龙族发起的“仙妖大战”结束之后,青龙大陆的修仙者们离开了满目疮痍的宗门圣地,在雾凌山脉的群山之中创立了新的统一宗派——青龙宗。原本七郡的七大宗派分为青龙七脉,散修方为第八脉,名号“沧海”。

    赤日、太清、天云、飘渺、夜离、冷月、风凌、沧海,青龙八脉分踞八大山域。这八大山域也是修仙界大合并之后,由诸多修仙者共同开辟出来的。

    原先的赤日宗主朱鸿烈是创建新宗派的提议者,后来也被推选为青龙宗的第一任宗主。开辟宗派地域的策划任务自然落在他身上。按照他的设计,诸多前任宗主、长老们身体力行,带领修仙子弟日以继夜,按照八卦方位开辟八大山域。

    赤日脉属火,居东首离位。太清脉属天,居正北乾位。天云脉属雷,居东北震位。飘渺脉属山,居西北艮位。夜离脉属地,居正北坤位。冷月脉属水,居西首坎位。风凌脉属风,居西南巽位。沧海脉属泽,居东南兑位。

    八大山域环绕着当中一座主峰。这座主峰占地颇广,连同周围副峰一起组成了第九大山域——天成域。

    这一域可谓是青龙宗的禁地,也是青龙宗的圣地。能进入此山域的唯有八位长老以及大乘境界以上的修仙者。这里不仅是修仙高手为最后天劫做准备的修炼之地,还是存放九大绝世仙剑的地方。渡劫凶险无定,是成是败全看天意,故给此山域起名“天成”,寄托美好的寓意。由于这一山域的特殊,人们一般都只说青龙宗外围的八大山域。

    青龙大陆的十八柄绝世仙剑之中,八大宗脉各存一柄,分别是赤日脉的纯钧剑、沧海脉的定光剑、太清脉的承影剑、天云脉的工布剑、飘渺脉的流景剑、夜离脉的青霜剑、冷月脉的飞冥剑、以及风凌脉的磐郢剑。天成山域中有八柄绝世仙剑,分别是轩辕剑、湛卢剑、赤霄剑、泰阿剑、龙泉剑、七星剑、墨阳剑、真罡剑。还有两柄,一柄是带走何天遥的剑仙——蒋承栋手里的巨阙剑,以及遵从“露绕丝缠”鲁成玄的嘱托传给花珺门人——花清雨的胜邪剑。

    从三十多前那场仙妖大战存活下来的渡劫境界高手共有四人,分别是皇甫玉、赫连馨、杜蓝双、乔潇玉。其中皇甫玉、赫连馨、乔潇玉三人都已是渡劫后期,皇甫玉与赫连馨分别在十八年前与十五年前迎来了自己的天劫,离开了青龙宗。乔潇玉也在八年前感应到了渡劫日期,悄然离开。究竟她三人渡劫成功与否,无人知晓。由于仙妖大战时当世的大乘高手全部战死,寂灭高手也所剩无几,所以如今在天成山域中修炼的高手并不多。

    原先的赤日宗主朱鸿烈在二十七年前升入大乘境界。二十年前,澹台倩也达到大乘,卸去了风凌脉长老之务进入天成山域。自此,原先青龙大陆七大宗派的宗主全部更替完毕。如同修仙界一样,七郡之王的位置也在十几年前轮换完毕。原先的七大郡王中,游龙郡镇统王覃永山、骧龙郡平豫王郑祥南、升龙郡定军王孔膺任、腾龙郡宁晋王孟相武尽皆战死,而飞龙郡的安桂王白汶超早在第一次妖兽暴乱中就已身亡,接任其王位的长子白云波也在仙妖大战中战死沙场。仅存的二王中,潜龙郡光兴王燕光羽在大战结束后不久就病故了,亢龙郡东昌王齐思樊也在十三年前寿终正寝。

    总而言之,如今的青龙大陆,已不是从前那个了。

    离开了天道山,何天遥又去东石山下的云暮山庄祭拜了父母一番。山庄在仙妖大战中毁于一旦,空余几堵残壁,所幸父母的坟茔还在,只是已经许久不曾有人祭扫了。大战中死伤无数,幸存下来的人们又有谁还记得当年云暮山庄的那个义薄云天的何大侠?

    带着满怀惆怅,何天遥沿着大道走进了许州城。漫步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已经没人记得三十多年前那场席卷整个大陆的浩劫。究竟是因岁月久远而忘却,还是不愿回忆起那段痛苦的经历而将其封存在内心的角落?

    “或许两者皆有吧,”何天遥心想,“黎民百姓不比修仙者,三十多年的时间对有些人来说甚至是半辈子。所谓‘人生苦短’,在有限的生命中,又何必为了过去的苦难而耿耿于怀呢?青龙大陆自仙妖大战之后已彻底脱胎换骨,随着岁月流逝、时光荏苒,安居乐业的黎民们过着平静而又祥和的生活,哪里还看得出这里曾经历过凄惨的动荡?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过去的痛苦,或许只在那被遗弃的宗门之地里留下了历史的痕迹……”

    正胡思乱想着,忽而长街对面一家店面的牌匾映入眼

    帘——雪晴客栈。

    说到雪晴客栈,就会不由得想起一位故人,何天遥肃穆的面容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凝望着牌匾,心道:“大师兄,二师姐,清雨姐,晓敏,我们好久不见了,不知你们是否安好?”

    雪晴客栈依然如同大战之前那样生意兴隆,南来北往的客人进进出出,没有人留意那个伫立在大门前发呆的人。

    “雪儿,你不要逞强,客人这么多,端的酒菜当心洒了!” 客栈中传来了一声呼喊。

    发呆中的何天遥被这声呼喊唤醒,回过神来。“是客栈的掌柜。”何天遥心头一震,这个女子的声音,为何听起来那般耳熟呢?

    好奇的他抬腿跨入了客栈之中。

    “霜儿,别在那边贪玩儿了,快去帮帮姐姐!”女掌柜又喊了一句。

    这一声,让何天遥的目光锁定了那个正站在柜台里忙碌的女子。

    姣美的面容带着从前的痕迹,熟悉的身影勾起了往昔的回忆,名字涌到嘴边呼之欲出,心中却难以置信,她怎么会在这里?

    侧对着门口的女掌柜余光瞥见有人进门,连忙招呼道:“客官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

    “真的是她!”何天遥激动得双唇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客官?”见来者不回答也不动身,女掌柜疑惑地迎上前去。何天遥带着斗笠,女掌柜没认出他是谁。

    何天遥颤巍巍地抬起手,缓缓摘下斗笠,久违的名字终于从口中吐出:“晓敏,是我……”

    朱晓敏怔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何天遥,连手中的账簿都掉在了地上。

    “天遥哥!”朱晓敏大嚎一声,一头扑进了何天遥的怀里,痛哭流涕。

    堂中正在吃饭饮酒的客人有不少人知道朱晓敏是雪晴客栈的老板,见她与陌生人拥抱在一起,不禁好奇地望着他们。

    内堂门帘掀开,一位男子大步流星地跨到两人身旁,拍着何天遥的肩膀,大笑道:“何师兄,好久不见了!”

    “秦……秦师弟?”何天遥瞠目结舌,“怎么,你,你们……”他太吃惊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朱晓敏带着眼泪笑道:“一切说来话长。来,我们去里屋坐下慢慢聊。”

    “各位客官,今日我夫妻二人阔别几十年的老友来访,请恕我们就此打烊了,诸位可以继续享用美酒佳肴,今日的酒菜钱不必付了,算我们请客!”秦月杰兴奋地对堂中宾客喊道。

    客人们一片欢呼,纷纷向三人道一声:“恭喜!”

    何天遥随二人穿过内堂,原来酒楼后面还有一座大院,沿着长廊走了片刻,到了一座精致的两层小楼前面。

    “这里是我们居住的地方,你们先进去聊着,我去吩咐厨房备一桌酒席。”秦月杰道。

    何天遥叫住了他:“哎,秦师弟,不必麻烦了,我们一起聊聊就行了。”

    秦月杰哪里肯听:“那怎么成啊?我们都三十多年没见了,不喝个一醉方休都对不起过去的同门情谊!稍待,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他转身跑开了。

    “他说得对,难得遇见故人,我们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喝一场。进来吧!”朱晓敏推开了房门。

    底层是一个小厅,只是简单地装饰了一番,并没有过多奢华的家什物件。

    两人在厅中圆桌旁坐下。何天遥迫不及待地问:“晓敏,你怎么会在这里?听秦师弟刚才的话,你们还结成了道侣?真是恭喜你们了。”想起当初太清宗的那个打斗起来异常啰嗦但是一见到朱晓敏就卡壳的青年,何天遥不禁笑出了声,“秦师弟终于如愿以偿,真为他高兴啊。”

    “天遥哥,我们不能称为‘道侣’,仅是平凡的夫妻罢了。你不知道,自从你被剑仙带走后不久,我就离开了太清宗。”朱晓敏道。

    “离开太清宗?去哪里了?”何天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朱晓敏的意思。

    “彻底脱离,放弃修仙,重归尘世。”朱晓敏淡淡地回答。

    何天遥“腾”地站起,因震惊而张大的嘴足以放进一个鹅蛋。

    朱晓敏仰头微笑着望着他,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何天遥许久才憋出一句:“你……你疯啦!”

    朱晓敏“噗哧”一声笑了:“不必这么惊讶。就和我奶奶一样,既然对修仙无所眷恋,还是做凡人的好。”

    “那秦师弟呢?他也放弃修仙了?”

    朱晓敏点了点头。

    “疯了,都疯了……”何天遥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要是师父和外公泉下有知,恐怕也会活活被你气死……啊,不对,是生生被你气得活过来!”他有些语无伦次。

    “哈哈,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朱晓敏大笑过之后,又惆怅地叹道,“我倒真希望师父、师娘还有宗主爷爷他们能活过来……对了,还有天逍哥和萧师姐……”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

    “昔人已逝,我们只能节哀了……”何天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晓敏,朱宗主呢?他岂会应允你放弃修仙?”

    “曾外公那时的确很生气,但我去意已决,他就没有阻拦。对了,你回头看看那是什么。”朱晓敏指向了何天遥的背后。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朝花夕拾

    进屋时何天遥没有注意到,在堂中的梁上,有一个托架,架上放着一柄剑。

    虽然套着剑套,但何天遥还是从剑柄上辨认出来:“那不是你的画影剑么?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是我临走时,曾外公交给我的。自打十三岁筑基开始,这柄画影剑就一直陪伴着我,可以说是我人生一段时期的回忆,我怎么舍得与它分别呢?”朱晓敏道。

    “画影剑是良品仙剑,与我的古定剑是同等品质。只可惜,师父带我走的时候没有带上它。不过这样也好,松纹剑和古定剑这两柄对影仙剑可以一起传给下一任使用者了。”何天遥道。

    朱晓敏却神色黯然:“哪有那么容易再找到合适的人选……没有你与天逍哥的那种默契,那两柄仙剑发挥不出最强的功效,恐怕它们又要被长久封存了。”

    “其实自从天逍哥放弃修仙离开宗门那时起,我们就已经不适合当那两把对影剑的主人了。” 何天遥落寞地说。

    朱晓敏叹了一声:“天逍哥转而修魔却落得个凄惨结局,以他的资质,真是太可惜了。”

    “你不也是一样?不专心修炼,却跑到这里来当什么掌柜,白白浪费了这甲等根骨的天资……哎,对了,你怎么会在许州呢?我记得你的家乡不是这里。”何天遥不解。

    “仙妖大战近乎将青龙大陆毁于一旦,哪里还有家乡?重建起来的新城没有过去的味道,我一点儿都不留恋。选许州落脚有两个原因:一是这里靠近雾凌山脉,去青龙宗探望大师兄和二师姐他们比较方便;二是此处城外就是云暮山庄,若是你回来祭拜爹娘,或许能有机会相见。这不,我终于把你给等来了。”朱晓敏笑道,“另外,我可不是区区掌柜哟,我现在的身份可是雪晴客栈的老板。”

    “呵,不想当剑仙,却要当富豪啊。这些年过得好吗?”

    “平凡的日子不过三个饱,一个倒。‘客来客往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与月杰长相厮守,我觉得很幸福。”朱晓敏的神情满是甜蜜。

    “你经常去看望大师兄他们吗?他们怎么样了?”

    “修仙须专注,我又怎会总去打扰他们。再说店里也离不开我,加上这些年一直为两个女儿操劳,我已经十多年没去看望他们了。上次去时大师兄正在闭关,他和二师姐都早已升入寂灭境界了,此时说不定都是大乘了。”

    “那清雨姐呢?”

    朱晓敏深深地叹了口气:“听二师姐说,清雨姐在我走之后不久也离开了太清宗,至今不知所踪。”

    “她为什么也走了?”

    “师父、师娘都不在了,她不好意思继续留在宗里了。她临行前对大师兄和二师姐说,要寻一处药材、毒物丰富之处隐修。如今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过得如何……”回忆起从前,朱晓敏的眼角又涌出了几滴泪珠。

    门忽然开了,秦月杰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难得我们重聚,就别提伤感的事了。能在我们的有生之年里再见到何师兄,已经是大喜事了,你说是吗,晓敏?”

    朱晓敏拭去眼角的泪滴,笑道:“没错。何师兄,这就是我的双胞胎女儿,秦傲雪,秦凌霜。雪儿,霜儿,快过来叫舅舅!”

    两个小丫头丝毫不羞涩,两人手牵手一起走到何天遥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舅舅!”

    “哎,何师兄也是我的师兄啊,怎么能叫舅舅呢?应该叫伯伯才对嘛。”秦月杰哈哈笑着,来到桌边坐下。

    “肯定是舅舅,我和天遥哥认识得比较早,当然得顺着我这边叫啊。”朱晓敏争辩道。

    秦月杰正要开口,其中一个小丫头忽然插言:“娘说叫舅舅,爹说叫伯伯,那不如就叫‘舅伯’吧!”

    “舅伯?”秦月杰与朱晓敏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这算是什么古怪的称呼。

    何天遥一把搂过两个可爱的小丫头:“好!舅伯就舅伯!舅伯这次来得突然,也没给你们准备礼物,等以后一定补给你们!”

    “舅伯,一言为定哦!”左边那个小丫头道。

    “舅伯,我们拉勾勾!”右边的小丫头伸出了小拇指。

    “行,舅伯说到做到!不过你们两个长得太像了,我都分辨不出来啊,你们谁是傲雪?谁是凌霜?”

    朱晓敏道:“天遥哥,你看她们俩的发旋,向左旋的那个是傲雪,向右旋的是凌霜。”

    何天遥将两个小丫头分别抱上凳子,笑道:“看她们俩如此活泼可爱,简直和当年晓敏刚上山时一模一样。她们几岁了?”

    “今年正好十岁。”秦月杰道。

    “有没有打算让她们修仙?”何天遥问。十二岁是最适合修仙入道的年纪,两个小丫头还差两年。

    “说起这个,我们也考虑了很久。我们两人是在第二层次中放弃修炼的,还有一百几十年的寿命,若是这两个小东西不修仙的话,最多也活不过百年,到时肯定得送她们先走……我可经不住那样的打击。但若是送她们去修仙,以后必定聚少离多,也是个愁啊,唉。眼看离十二岁越来越近,我们正在两难之间。”朱晓敏道。

    何天遥点点头。朱晓敏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他自己就是十二岁离开家之后没

    多久,爹娘就双双亡故了。一旦选择了修仙之路,与亲人之间的相聚的机会势必会减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酒菜陆陆续续端上了桌,秦月杰为何天遥倒了杯酒,说:“晓敏她就是有些妇人之仁。我的意见是绝对要修仙,青龙大陆的修仙界自从统一之后,就不再有宗派相争,人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剑籍修炼。如此一来,不去修仙岂不可惜?再说,晓敏的曾外公如今应该还未渡劫,将雪儿和霜儿送去青龙宗,肯定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朱晓敏嗔怪:“你不知道就别瞎说。曾外公已经是大乘境界了,早就不在赤日山域了,想见他很难的。”

    “这我当然知道。朱宗主虽然进了天成山域,可毕竟曾经是赤日宗的宗主,也是仙妖大战之后七大宗中资格最老的前辈了,现在这些宗脉的继任者终归会给足他老人家面子吧?”

    朱晓敏却说:“说实话,我不太想利用和曾外公之间的关系。雪儿和霜儿将来的造化得看她们自己的努力。再说她们适不适合修仙还不清楚呢,得看根骨资质不是么?”

    秦月杰一边热情地往何天遥的碗中夹着各种佳肴,一边自信满满地说:“你放心,我们的女儿肯定没得说。我也不求他们能多偏爱雪儿和霜儿,只希望能委派个好一点儿的师父就行了。就像余长老那样的,名师才能出高徒嘛!”

    “算了,说不过你。她们自己想去的话,就让她们去好了。”

    “娘,修仙能像你那样飞来飞去吗?”秦傲雪拿着个鸡腿,吃得小嘴油光锃亮。

    “呵呵,能。”朱晓敏笑了,对何天遥解释,“很早之前,有一夜店里遭贼了,我一时情急就踩着画影剑飞了出去,被这两个小妮子看见了。从那以后,我就将画影剑放在这里梁上了,免得被歹心之人看见,觊觎我的仙剑。”

    “小妹,你想飞来飞去吗?”秦傲雪问道。

    秦凌霜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嗯……特别想。我们去修仙吧。”

    秦月杰大笑:“看吧,她们自己都想去。”

    “终究是小孩子,想得太简单了。”朱晓敏对两个小丫头严肃地说,“修仙可是很辛苦的。”

    “爹和娘能做到的,我们也能。”秦傲雪满不在乎。

    “对了,何师兄,谈谈你吧。你当初被剑仙带去哪里了?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音信?”秦月杰问。

    “师尊原本不需多久就可以飞升的,结果因杀了叶申荣而违背天禁,遭了天谴,损失相当一部分功力。而后为了教导我,更是阻断了体内灵力运转。如此他便能在青龙大陆多留些时日。不过由于我当时境界太低,师尊有许多高超的剑法与身法无法倾囊相授,所以他总嫌时间不够用,因此也就盯我盯得非常紧,丝毫不许我分心于他事。这三十多年,我太辛苦太辛苦了,你们或许都无法想象,那日子过得简直跟地狱没什么区别……现在我都不愿回想起那段时日。”何天遥苦笑着呷了一口酒。

    “那个说书的我们一起见过,看上去不像是那么严厉的人呐。”朱晓敏回忆起当初与何天遥、花清雨下山寻找天逍的经历,莞尔一笑,“他甚至还有点儿贪财。”

    “哎,晓敏,不得对剑仙无礼!说起来,他可是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呢。”秦月杰道。

    何天遥道:“扮作说书先生只是师尊他老人家闲情所致,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当时岁州城熙熙攘攘,不是没有一个人发觉师尊是个足以叱咤风云的人物么?师尊名叫蒋承栋,号为‘疾光剑仙’。”

    “剑仙也有好有坏。就像杀了天逍哥那个楚元晖,我心里憎恨他一辈子。”朱晓敏道。

    秦月杰慨叹:“也许是天逍师兄命中注定有此大劫吧。何师兄,那你如今再度出山,莫非蒋剑仙已经飞升了?”

    何天遥点点头:“师尊呕心沥血,把该教的都教给我了。前几日留下一张字条离开了。他知道我有许多牵挂,所以让我先处理完自己的事再专心修炼,否则夙愿未了,终究是个心事。”

    “怎么说得像是要出家似的……”朱晓敏笑道。

    何天遥也淡淡一笑:“自从跟随师尊修炼,我连师父和师娘的墓都没有去祭拜过,也没有去拜过爹和娘。我心中还牵挂着大师兄、二师姐、清雨姐还有你们。对了,还有陆师兄。此外,卢前辈他们三人的墓也得去祭扫。想做的事情太多,倒一下子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好了。我本以为你们和师兄、师姐他们都在青龙宗,所以打算最后在和你们相聚。昨天我去了天道山,拜了师父和师娘,也看了看萧师姐和天逍哥。今日拜过爹娘之后,鬼使神差地进了许州城,却不想你们恰好在这里。”

    秦月杰怀念地说:“陆师兄……我也很想念他。我还记得第一次去青龙宗去看他时,他因我当初的不辞而别而生气发火的样子。”

    “卢、苗、姜三位前辈当初领我们三人下山修炼,为我们拓宽经脉,助我们在短短两年内结出元婴,如此大恩大德,却无法相报……”朱晓敏神情忧伤。

    何天遥道:“卢前辈就连即将渡劫时也不忘为我大陆子民向龙族讨命,苗前辈与姜前辈更是在与龙族的大战中相继阵亡……”

    “最终苗前辈身首异处,姜前辈更是被龙族斩为两截。最可怜的就是卢前辈,被奸人害得连尸骨都没有,无法厚葬,只得在一处香堂中供奉了一个灵位……谁能想到,一向侠肝义胆的三位前辈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朱晓敏长叹一声。

    回忆沉痛的过去,三人都沉默下来,唯有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还在大快朵颐。

    久别重逢的喜悦仅仅是昙花一现,缅怀逝去的人和事才是三人重聚的主题。这一夜,三人不知喝了多少酒,也不知流了多少泪。

    第二天酒醒之后,何天遥本打算动身去青龙宗,可朱晓敏夫妇哪里肯放?非要留他多住些时日。

    “那你们与我同去不就行了?”何天遥道。

    “孩子还需要人照顾,总不能把她们也带上吧?待两年后,送两个小丫头去青龙宗修仙之时,我们再去探望师兄和师姐他们。”秦月杰道。

    朱晓敏拉着何天遥的胳膊不松手:“无论如何你今天也不能走,我们也豁上了,一个月不做生意又能如何?你说什么也得留下来!”

    “一个月?不行不行,这也太久了……”何天遥犹豫道,“要不等我探望他们回来再……”

    “不必推脱了,他们见到你还能放你走?青龙宗肯定也得把你留下,到时再见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秦月杰道。

    “怎么会?你们不是说两年以后要去青龙宗吗?”

    秦月杰向两个女儿使了个眼色,聪明伶俐的秦傲雪和秦凌霜心领神会,一左一右抱住了何天遥的大腿,这个撒娇道:“舅伯,我不想你走,你多陪我们玩几天啊!”那个耍性道:“舅伯,你还欠我们礼物呢,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在你给我们礼物之前,你不能走!”

    面对这两个可爱的小丫头,何天遥彻底无奈了,只得搂住她们道:“好好好,舅伯不走,舅伯陪你们玩,给你们买礼物!”

    两个小丫头开心得不得了,拉着何天遥往外拖,非要让他带着去市集上玩儿。

    朱晓敏夫妻二人将三人送出门,目睹何天遥牵着两人的小手走远的背影,两人相视一笑,回到了堂中。

    “晓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想让雪儿和霜儿拜何师兄为师?”

    “哟,你看出来了?”

    “那当然咯!想当初,我不正是猜到了你对我的心思,咱俩才能结婚的嘛!再说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点儿默契自然不在话下!”秦月杰拍了拍胸脯。

    朱晓敏“噗哧”一乐,戳了一下秦月杰的额头:“你呀!就吹吧!还想当初呢,当初你在宗里都不敢跟我说话,好不容易大胆了一回就让你骗到手了,便宜你了!”

    秦月杰摸了摸脑袋,“嘿嘿”地傻笑。

    朱晓敏正色道:“我昨天已经考虑清楚了,太清一脉已属于青龙宗,过了这么多年早就物是人非了。再说现在修仙门槛放宽,青龙宗中低层次的修仙者必然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人心难测,总有不怀好意之人。再说弟子众多,还指不定委派一个什么样的师父给雪儿和霜儿。这也正是我一直犹豫要不要送她们去修仙的主要原因。天遥哥的到来正好解决了这个难题,与其让她们去青龙宗修仙,倒不如拜个现成的师父。天遥哥的人品咱们肯定信得过,若是雪儿和霜儿能跟着他修炼,绝对更有前途。”

    秦月杰点了点头:“我昨晚看出你的想法之后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所以提前嘱咐了一下雪儿和霜儿,让她们一定要留住‘舅伯’。就是不知道何师兄他现在境界如何了,有没有收徒的精力与打算。”

    朱晓敏微微一笑:“这个你放心。当初走时他就已是空冥中期了,以他那卓绝的资质,三十二年怎么也修炼到寂灭境界了,更何况指点他的可是堂堂剑仙呐!而且你听到他说的没有,剑仙对他还不仅仅是指点,而是‘呕心沥血’地教导,让他过‘地狱般的日子’。啧啧,现在就算告诉我他马上要渡劫了我也信!”

    “剑仙的剑法与身法绝对是超一流的,若是将来何师兄也能‘呕心沥血’地教给雪儿和霜儿,我感激他一辈子!”秦月杰兴奋地两眼放光。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天遥哥喜爱咱们的闺女。他留在客栈的日子不会太久,看那两个小丫头的造化了。”朱晓敏道。

    “我看没问题。何师兄现在可是满心喜欢,谁让雪儿和霜儿那么可爱呢?她俩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杰作!”

    “呵,瞧你那得意样儿!”朱晓敏笑道,“不过不用担心,他若不肯,我还有个保底的最终计划……”她附着秦月杰的耳朵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秦月杰的眼睛越睁越大,听完之后,他冲朱晓敏竖起大拇指:“到底还是夫人聪明啊!哈哈,太棒了,那样何师兄就无法推辞了!”

    “那是到了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计划,但愿不用如此天遥哥就会欣然同意……”朱晓敏叹道,“咱们如此盘计天遥哥,我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希望他知道后不要生气才好……”

    “雪儿和霜儿会是一对好徒弟的。何师兄心胸宽广,他会原谅我们的。”秦月杰揽住了妻子,朱晓敏侧头靠着丈夫的肩膀,两人站在客栈门口互相依偎着,一起憧憬地望向道路的远方。

第二百四十章 千斤重担

    夕阳西下,日近黄昏。

    在通往雾凌山脉的羊肠古道上,伫立着一长两短三条人影。

    两个小女孩哭得泪眼婆娑,不停地用柔嫩的小手擦拭着早已通红的眼睛。

    “舅伯,你肯定知道爹娘去哪了,你带我们去找他们吧,呜呜……”秦傲雪哭喊道。

    “舅伯,是不是我们不听话,爹娘不要我们了,呜呜呜……”秦凌霜更是哭得无比伤心。

    何天遥蹲下身子,心疼地将两个小丫头揽入怀中,安慰道:“雪儿和霜儿最乖了,爹娘怎么会不要你们呢?爹娘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来不及和你们说就离开了。”

    “那爹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秦傲雪问道。

    何天遥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眼看两个小丫头又要放声大哭,他连忙道:“不过舅伯跟你们保证,爹娘一定会回来的。”远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和远处的城郭,何天遥心中叹道:“晓敏啊晓敏,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啊……”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数日前说起。

    为了兑现礼物的承诺,何天遥带着秦傲雪和秦凌霜去市集上买了许多好吃的和好玩的。自那天起,两个小女孩就彻底喜欢上了这位和蔼可亲的“舅伯”,整日缠着他。何天遥也十分喜爱这一对天真烂漫的孩童,乐得每天嘻嘻哈哈地哄着她们开心。

    眼见何天遥与两个女儿越来越亲,朱晓敏不失时机地提出了想让他收二人为徒的想法。只可惜何天遥此时并无收徒的打算。一是两个女孩还不到修仙年龄,还要再等两年;二来何天遥孤身一人,无法给两个女孩创造优厚的修仙条件,他根本不会炼丹也不会铸剑;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何天遥本打算办完自己的事之后就继续隐修的,“疾光剑仙”蒋承栋传下的剑法与身法还未练至最精,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指导两个尚未入道的徒弟。考虑再三,何天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婉言拒绝了朱晓敏。

    朱晓敏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求,之后也不再提及此事。何天遥继续陪着两个小丫头玩了几日后,打算向秦月杰、朱晓敏夫妇辞行。夫妻二人苦苦挽留,何天遥盛情难却,只得答应再多住一天。得知“舅伯”翌日就要离开,秦傲雪与秦凌霜就一直依依不舍地拽着何天遥的袖子不肯撒手。看到两个小丫头可爱又可怜的模样,何天遥于心不忍,又带着两人到城外玩耍。

    这一耍,直到傍晚时分三人才尽兴而归。可当回到雪晴客栈门前时,却发现大门紧紧闭着。何天遥心中忽而涌出一丝不安,他推开门叫了几声,却无人回应。回到内院小楼,门也是关着的,进门之后,原本说是为何天遥办一场送别宴的秦月杰和朱晓敏双双不见踪影,只在桌上留下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天遥哥亲启”。何天遥深吸一口气,拆开信封,展信读阅,朱晓敏隽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天遥哥:

    请恕我与月杰不辞而别。

    重归红尘,我与月杰喜结连理,诞下一双女儿之后,人生多出了许多牵挂。与心念过去、缅怀故人的往昔不同,傲雪与凌霜的未来才是我夫妻二人最在意的事情。

    在你隐修的这三十余年期间,青龙大陆的修仙界已彻底改变格局。若想修仙,人人皆可。如此放低门槛也不知是好是坏。然修仙之成就极其依赖根骨天资,修习数十载依然无所作为之人可谓十有**。高修为者寥寥,脱颖而出、鹤立鸡群,但却大多孤芳自赏、自命清高;低境界者繁杂,泥沙俱下、牛骥同皁,更是少有自惭形秽、顾影自怜。

    鱼龙混杂之境,必然造就良莠不齐之势。加之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跖犬噬尧、鼠肚鸡肠之辈不在少数。嫉贤妒能、勾心斗角之况比比皆是,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高于众,众必非之。’如此一来,其间埋没之才何其多也!虽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修仙之道鲜见无师自通。如今青龙宗中权利赫然、层次分明,择师收徒皆不由己定,许多高人宁选独善其身。

    我曾粗略检测过傲雪与凌霜的根骨,绝非泛泛之辈,故一直犹豫踌躇,是否该将她们送至青龙宗。眼见你与她们投缘,遂忽然萌生让她二人拜你为师的想法,可惜你不肯应允。我夫妻二人思来想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傲雪与凌霜乃我心头之肉、骨中之血,现将二人全然托付于你。若但凡尚有余力,望悉心教导;若实在嫌其累赘,大可两年后送她二人拜入青龙宗太清一脉,如能拜托大师兄与二师姐倾力照顾,我夫妻感激不尽。

    顿首,叩拜。有缘下次见时,我与月杰自当负荆请罪。

    信封中的五千两金票,为她们筑基前食宿之用。

    再顿首,后会无期。”

    何天遥望着手中薄薄的三页信纸,感慨万千。朱晓敏为了一双女儿,竟不惜与秦月杰离家弃业。按理说,他此时不便收徒;于情说,他又难以推却故人之托。情理难两全,他一时间也无法做出决定,只得带着秦傲雪和秦凌霜先出了城,往青龙宗的方向行进。

    两个小丫头何其聪明,在看到雪晴客栈一反常态地大门紧闭、爹娘又不见踪影时就慌了,虽然她们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但看到舅伯带她们出城走向雾凌山区,她们终于猜到:爹娘是离她们而去了。于是两人哇哇大哭,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何天遥干脆坐在地上,将两个小丫

    头一左一右搂在臂弯中,细声软语地哄了好久,直至夜幕降临,两人才停止了哭泣,四只眼睛都是又红又肿,何天遥看了心疼不已。

    “舅伯,那我们现在去哪儿?”秦凌霜抽泣着问道。

    “舅伯带你们去青龙宗,你们不是想修仙吗?那里就是修仙的地方。”

    秦傲雪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舅伯,我不去修仙了。万一爹娘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我要回家等着爹娘。”

    秦凌霜亦道:“我也不去了,我也要等爹娘。”

    “傻孩子,你们的爹娘有重要的事要做,暂时不能回来。他们前几天晚上不是说好要送你们去修仙吗?到时你们乖乖地在青龙宗等着,他们回来了以后自然会去找你们的。”何天遥安慰道,“你们要相信舅伯。”

    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何天遥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牵着两人继续向前走,心中却似五味杂陈。情非得已,他确实无法照顾两个孩童,虽然有些对不住朱晓敏和秦月杰,但他还是决定将两人送往青龙宗去。好在陆柏峰、韩明飞与唐君荷都还在太清脉,先委托他们代为照看好了。青龙宗中的状况究竟是否变得如同朱晓敏信中描述的那样,何天遥半信半疑,一切都得去看了再说。

    走了一会儿,秦傲雪仰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一直默不作声的何天遥,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舅伯,我饿……”

    “我也是……”秦凌霜道。

    何天遥一怔,站住了脚步。此时已近戌时,因为重重心事,他竟然忘记了两个孩子两顿正餐都没有吃。

    “是舅伯不好,舅伯马上带你们去买好吃的!”何天遥又带着两人往回走。

    可没走几步,秦凌霜却忽然蹲下了:“舅伯,我没力气,走不动了。”她委屈地望着何天遥。

    “舅伯,要不你去买吧,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秦傲雪道。的确,两个孩子一大早就出门玩了半天,中午回家没吃饭,跟着何天遥走了这么多路,又大哭了一场,哪里还有力气。

    这里是荒郊野外,四处又暗淡无光,何天遥当然不会将两人留在这里,他心想:“可惜现在我不能轻易御剑……若是我的古定剑还在身边,我早就带她们飞到青龙宗了。”

    深秋时节天意凉,看着两个孩童在晚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何天遥不禁一阵心揪。“来,舅伯不会丢下你们的,舅伯驮着你们走!”何天遥将外套脱下,一把撕成两半,分别给两人裹上,又将她们举起,一左一右坐在双肩之上,用胳膊扶着,大步流星向远处黑暗中朦胧的城郭走去。

    到底是小孩子,感觉被驮着是件十分开心的事,两人暂时忘记了伤心,忘记了寒冷,一路欢快地笑着,与何天遥愉悦地聊着天。

    再度回到城里,何天遥带着两人去买了许多干粮,还打包了一些可口的零食小吃。在两个孩子坐在肩上狼吞虎咽填饱肚子期间,他又去买了几套衣裳,两床厚被,一起打包背在身后。为了避免勾起她们的伤心,他刻意避开了雪晴客栈所在的区域。

    采购完毕,何天遥估摸了下时辰,问两人道:“现在已是亥时了,咱们是在城里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呢,还是现在就上路,在山中露宿?”

    秦傲雪手中拿着个糖葫芦:“我还不困,现在就上路吧。小妹,你困吗?”

    秦凌霜道:“我也不困,坐在舅伯肩上真舒服,好像坐轿子一样。不过……舅伯,你怕不怕大老虎?”

    “老虎?不怕啊。”何天遥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怪问题。

    秦傲雪也把小脸一绷,紧张地问道:“那你能打得过它吗?”

    “嗯,打得过。”何天遥点点头,“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哦,那就好。”秦凌霜拍拍小胸脯,“娘说过,晚上不许出门,尤其不能去山里玩。山里晚上会有大老虎,专门吃小孩儿,特别喜欢吃像我们这样的小女孩儿,所以我有点担心。”

    “啊?哈哈……”何天遥大笑。

    “是真的!爹他曾经亲眼看见过大老虎吃人呢。那大老虎的两个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还会冒绿光,嘴巴比脸盆还大,满嘴獠牙,吃像我们这样的小女孩儿一口一个,因为女孩儿肉嫩,大老虎香得连骨头都不吐……”秦傲雪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脑海中可怕的情景,何天遥却越笑越厉害,心道:“这个秦月杰,糊弄起小孩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舅伯,你笑什么?”秦傲雪有些气恼地问道。

    “雪儿,霜儿,不必害怕。你们放心吧,管它来多少只大老虎,舅伯都把它们打得屁滚尿流,绝对不会伤到你们一丝一毫。”

    “哇,原来舅伯你这么厉害!”秦凌霜惊奇道。

    秦傲雪说:“舅伯是修仙者嘛,小妹你没听到吗,连爹爹都叫他‘师兄’呢,当然很厉害。舅伯,我们修仙以后也能像你一样厉害,也能打得过大老虎吧?”

    “能,一定能。”

    “嘿嘿,那就好。还等什么?舅伯,我们出发!”

    “出发!”

    月夜星稀,何天遥带着两个孩童出了城,健步如飞地向巍峨群山中走去。

    开始三人还有说有笑的,渐渐地两个丫头困了,在颠簸中直打瞌睡。何天遥放慢了步伐,一边尽量平稳地前行,一边打量着山道旁的地形。不久,他看到了一处土坳,正好

    可以让两个孩子休息。

    他将包裹中的两床厚被其中一床当褥子,将两个小丫头放在上面,替她们盖好被子。

    皎洁的月光斜斜地照在两人脸上。看着她们安静的睡脸,何天遥思绪万千:“青龙宗中真的如朱晓敏所说的那样混乱吗?如此将她们撇给青龙宗,晓敏和秦师弟将来是否会怨我不念旧情?如果青龙宗拜师收徒不由己愿,不知太清一脉是否会像当初我刚拜入门下时那样,根据弟子的根骨资质来委任师父。大师兄与二师姐又是否能一直照顾到这两个孩子?亦或是干脆让她们拜大师兄或二师姐为师……”他思索着未来的种种可能,不知不觉已经通宵达旦。

    青龙宗覆地极广,何天遥又隐世几十年,他自然不知道太清一脉其实在八大山域中的正北方。从许州沿着山路向东进入雾凌山脉,最先到达的是正西方的赤日山域。

    由于从前雾凌山脉众多山峰都鲜有人至,因此也都没有名字。修仙者们开辟出九大山域后,就将其分别冠以山域之名。

    在八大山域与天成山域的主峰之中,天成山域主峰乃是最高,足有两千一百余丈。赤日山域主峰高一千七百余丈,排名第二。不过这点高度对何天遥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回想起当初攀爬天道山六千台阶的事,何天遥突然心血来潮,何不让两个小丫头也锻炼一番?这对以后的煅体与心性的磨练都十分有益。望着山巅略微估算了一下距离,何天遥将两个孩子放下,问道:“你们想不想将来修仙有所成就?”

    两人都点点头。

    “修仙是很艰苦的,你们能坚持住吗?”

    “能!娘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秦傲霜回答道。

    “我也能。”秦凌霜毫不示弱。

    “好。”何天遥十分满意,“那么艰苦的修炼从现在就要开始。从这里到山顶差不多有三千层台阶,你们跟着舅伯自己爬上去,能行吗?”考虑到两个孩子从未锻炼过身体,而且刚刚十岁,何天遥将六千的数目缩减了一半。

    “那当然,小妹我们走!”两人拉起了小手,一齐迈步。见两人走得快,何天遥连忙叮嘱:“山中湿气重,慢一点,小心路滑!”

    “舅伯,可别小瞧我们!”秦凌霜满不在乎地冲他摆了摆手。

    即便只有三千台阶,对十岁的孩童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渐渐的,两人越走越慢,气喘吁吁。

    “还能支撑住吗?实在不能坚持就告诉舅伯,舅伯驮你们上去。”何天遥还是心软,不知三千台阶的要求是不是太为难两个孩子了。

    秦傲雪问:“舅伯,你以前修仙时,是不是也爬过台阶?”

    “爬过。不仅是舅伯,你们的爹和娘也都爬过。不过我们爬台阶时已经十二岁了,爬得层数比你们多些,六千阶。”

    “六千阶你们都爬上了,这三千阶我们一定能行!”秦傲雪志气满怀。

    “对,爹、娘和舅伯都行,我们也能行!”秦凌霜的毅力丝毫不输给姐姐。

    “太棒了!”何天遥鼓励道,心中赞叹不已,“晓敏,秦师弟,你们真是养育了一对好孩子啊!”

    原本下午就能登顶,但由于两个孩子攀爬较慢,三人一直爬到夜幕降临才隐约看见了山门。

    看着两人疲惫不堪的模样,何天遥不忍地说:“好孩子,不用爬了,剩下这点儿路舅伯驮你们走。”

    秦傲雪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舅伯……我们爬的距离……到三千阶了吗?”

    “够了,舅伯一直数着呢,已经超过三千了。你们都是好样的!”何天遥将两人扛起,走向赤日脉的山门。

    有两名小弟子在门前守卫,其中一人离得老远就高声喝斥:“在那儿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都已经晚上了,来我青龙宗干什么?”

    何天遥喊道:“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韩明飞和唐君荷在哪座峰上?劳烦给引一下路。”

    “韩明灰?唐君鹅?没听说过,我们这儿没你说的人,你们赶紧下山去!”小弟子毫不客气。

    “距离太远,你听错了,是韩明飞与唐君荷!”何天遥一边走近一边大声重复。

    另一名小弟子却叫道:“生人勿近!管你什么韩明灰韩明飞的,我们不认识!要是胆敢硬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两名弟子一起“刷”的一声抽出了仙剑。

    “舅伯,他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还是回去吧!”秦凌霜道。

    “没事,等舅伯好好跟他们说一说。”何天遥微微皱眉,将两人放下,解下包裹放在了地上。他对两名守门弟子的态度颇为不满。

    “这就是青龙宗的待客之道吗?这两个孩子想要进入青龙宗拜师修仙,你们如此冷漠无礼,岂不寒了她们的心?即便真的不认识,也可以有话好好说,何必剑拔弩张、咄咄逼人?”何天遥继续往前走。

    “哎呦嗬,竟敢敬酒不吃吃罚酒!师弟,给他一点教训!”两名弟子见何天遥没有背着仙剑,不知道他是个修仙者,一边“哇呀呀”地怪叫着,一边挥剑冲了上来。

    “哼!我本不愿向尔等出手,实在是尔等太过嚣张。也罢,今日就给你们个教训!”何天遥生气了,快步迎上前去。

    “都给我住手!”当三人即将打起来时,从山门内突然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后悔莫及

    正张牙舞爪冲过来的两名小弟子步伐戛然而止。

    听见山门内有人出声制止,何天遥也停步放下了双手,但心头怒气未平,于是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

    山门打开之后,一位看上去颇为儒雅、英俊的白衣修仙者走了出来。

    “师父!”两位守门弟子毕恭毕敬地行礼。

    “山门重地,如此喧哗吵闹,成何体统!”那修仙者斥道,“再说我告诉你们多少次了,守门时也可静心默诵口诀、空手比划剑法,休要蹉跎光阴!”

    其中一个弟子委屈地一指何天遥,小声分辩:“可是师父,分明是那人非要硬闯,我们才阻拦的啊!”

    “蠢货!”那人在两个徒弟的脑门上各敲了一个爆栗,“阻拦?他岂是你们能够阻拦得住的?”到底是师父的“水平”要高一些,一眼就看出何天遥是个修仙者。

    何天遥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道友,我并非是要硬闯山门,而是来寻人的。可令徒二人不但坚决不许我靠近说话,而且还一直粗言鄙语,颇失礼数,所以我才打算出手给他们一点教训。”这番话敬蔑分明,对那两个仗势欺人的弟子,他打心眼儿里厌恶。

    不料,那看似道貌岸然的修仙者竟一斜眼,亦是以一种生硬的口气回话:“道友?真是好笑,你我虽是同道,但‘友’字还算不上吧!我的徒弟我自会管教,不用你费心。说吧,你来寻何人?”

    何天遥轻轻皱了皱眉头,忍住胸中怒火,依然客气地说:“我是来寻太清一脉的韩明飞与唐君荷的。”

    “哦?你找他二人何事?”那人终于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何天遥。不知为何,何天遥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刹那间闪过一丝异样。

    “我寻他们自然是有事,具体原因也不用你费心,你只需告诉我他们在哪座山峰即可。”何天遥以牙还牙。

    “笑话,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见谁就能随便见的?”一个守门弟子忍不住喝道。

    “闭嘴!”那修仙者转头嗔了一声,又对何天遥说,“堂堂青龙宗岂能容他人随意出入?如若你不肯说出缘由,我自然也无法相告。”

    “那好吧。有一位韩明飞与唐君荷的故人相托,要将那两个孩子送入青龙宗修仙。”何天遥不愿多言。

    修仙者回答:“哦,原来是这样。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你说的那两个人。那两个孩子想要修仙的话,可以来年初春参加青龙宗的收徒大会,平时是不能入宗的。”

    “没有?”何天遥一愣。

    “嘁,早就说了没有还不相信……”聒噪的守门弟子撇嘴道。

    “告辞。”何天遥拱了拱手,转过身对站在远处的秦傲雪与秦凌霜道,“走了,我们下山去。”

    两个小丫头登山的疲倦未消,何天遥又将她们扛在肩上,大步流星走下了阶梯。

    白衣修仙者一直凝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许久,他冷冷地笑了一声。

    “师父,那个人也是修仙者么?怎么连一点儿修仙者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一名守门弟子问道。

    “那是你们水平不够!”白衣修仙者没好气地瞥了两人一眼,“那人的修为应该是洞虚前期,算得上是散修中的高手了。不过……”说着,他眯起眼睛,托肘摸着下巴。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猜不透师父没说完的话。

    “你二人继续好好守门。如果那个人去而复返,不要妄起争端,迅速前来通报我!”白衣修仙者叮嘱完,转入山门内去了。

    山道阶梯上,何天遥放缓了脚步,平稳地走着。

    “舅伯,我们再去哪里?”秦凌霜问。

    “我们先在山下寻个地方过夜,明日再做打算。”何天遥道。其实他心中明白得很,刚才那个白衣修仙者在撒谎。当听到韩明飞与唐君荷的名字之后,他的眼神分明闪过一丝波动,这就是他认识韩、唐二人的证明,但何天遥猜不透他故意隐瞒的目的。

    “那家伙不过是洞虚后期,竟然如此傲慢无礼,还妄图探我虚实。”想起刚才的情形,何天遥心中涌上一阵厌恶,当感觉到白衣修仙者的灵识波动时,他是故意将境界压制在洞虚前期的,“看来还真是如同晓敏信中所言,‘低境界者繁杂,泥沙俱下、牛骥同皁,更是少有自惭形秽、顾影自怜。’如果不是因为大师兄与二师姐尚在青龙宗,我倒真不愿将傲雪与凌霜送入其中修仙……”

    从交谈中白衣修仙者时不时将目光瞥向何天遥肩后的举动来看,何天遥早已猜透他脑中在想什么。“如果你识相还则罢了,若是头脑发热,我不介意好好‘调教’你一番。”何天遥心中冷笑。

    下山之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何天遥没有带两个小丫头回许州,而是在雾凌山脉外围寻了一个山洞露宿。山洞不远处就是上山的泥土小路,洞中也不深,只拐了一个弯就到头了,似乎以前曾是某只动物的巢穴。由于洞形结构好,秋夜的凉风吹不进来,山洞里面十分干燥,不怕夜露霜寒,正适合过夜。待两个小丫头吃饱睡下之后,何天遥坐守在洞口。

    “今夜,你会来么?”何天遥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三更,四更,五更。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小路上终于传来了轻微异动,何天遥睁开了眼睛。

    朦朦胧胧中,一道人影正弓着腰沿着小路上

    山。

    何天遥忽然站起身来,竟把那人吓了一大跳,跌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问道:“是、是谁!”

    “在此露宿的人。你又是谁?”

    那人松了口气:“我是打柴的。你不是歹人就好。不过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露宿?”

    何天遥道:“我是去青龙宗寻人的,但没寻到。天色已晚来不及回去,就在这儿对付一夜。”

    “青龙宗……青龙宗的地盘可是大得很呢,这里离赤日脉最近,你是从赤日峰下来的?”樵夫好奇地问。

    何天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没有寻到要见的人。不知太清脉在何处?”

    樵夫走了过来,原来是个胡子拉碴的小个子,他说:“太清山域是青龙宗八大山域中最北端的,离这儿可不近呐。通常情况下,你是不能穿过青龙宗范围的,得沿着赤日山域西围经沧海山域西北围一路绕过去才能到达太清山域。”

    何天遥笑了:“既然有通常情况,那必然也有非常情况。恳请赐教。”

    樵夫“嘿嘿”一笑:“你这人倒挺机灵。我长年在雾凌山脉打柴,知道一条山沟捷径可以直通太清山域,而且还不会被修仙者们发现。就是路稍微有些难走,不过我都能走,你这样健硕的年轻人应该没问题吧?”

    “劳烦你带路,不知可否?”

    樵夫神色为难:“虽说这条路比较近,但也只是相对外围绕路而言。这样吧,我领你走一段儿,后面没有岔路的地方我只要指个方向给你,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有劳了,在下感激不尽。”何天遥背起了包袱,拱手称谢。

    于是,樵夫领着何天遥绕过山脚往群山深处去了。

    难道何天遥把秦傲雪和秦凌霜那两个小丫头给忘了吗?

    非也,何天遥之所以没叫醒二人,是因为他知道,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樵夫与何天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走过的都是没有路的地方,而且越来越偏僻。

    登上一座矮丘之顶后,樵夫停了下来,前方崖下就是一条巨大的山沟。

    “我们到了。”樵夫道。

    “哦?到哪里了?”何天遥似是明知故问。

    “到你上路的地方!”从后面的树上突来传来一声大吼,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一跃而下。

    何天遥处变不惊,转过身淡然道:“此时月黑风高,二位又遮颜蒙面,看来绝非善类。却不知为何说这里是我上路之处呢?”

    “嗯?”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何天遥的镇定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前无逃路,后无退路,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说闲话?”其中一人喝道。

    “哼哼。”何天遥一声冷笑,“几位,要骗人至少编个像样一点儿的谎言,随随便便装个樵夫就行了?还‘长年在雾凌山脉打柴’呢,雾凌山脉有多大?这岂是一个普通樵夫敢说的话?再说,打完柴倒是去哪里烧?方圆数十里内可曾见到郊野农家?”

    “呵,那又怎样?你不还是被骗来了?放马后炮又有什么用?”那“樵夫”一改老实巴交的面孔,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对那两个蒙面人喝道:“还等什么?赶紧动手!”

    两个蒙面人分别抽出一柄仙剑,其中一人又抛了一柄仙剑给樵夫,原来三人都是修仙者。

    “受死吧!”三人从三个方向攻了过来。

    何天遥目露寒光,侧肩一甩硕大的包裹,包裹散开,各种干粮、水果撒落,他平举双手中,从杂物中抓出一柄仙剑。

    随着剑身出鞘,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席卷而来,剑宽刃厚,棕黄色光芒,隐隐透出一股威压,此剑品质不低。

    三人见何天遥亮剑,纷纷停步。“极品仙剑?”假樵夫惊讶道。

    何天遥轻蔑地一笑:“想杀人越货,可笑却根本不识货!也罢,若用此剑沾了你们卑微的脏血,算是对它的侮辱。”他又将剑插回宽大的剑鞘之中。

    见眼前这“洞虚前期”的“散修者”居然胆敢出言讥笑,三人怒极,挥剑斩来。

    何天遥的身形却骤然分成了三个,分别绕向三人的身后,不仅如此,其速度之快更是让三人连回头都来不及。

    “哧”,三个声音近乎响于同一瞬间,三个恶人轰然倒地,腹部各有一个血洞,那是何天遥直接用剑鞘捅出来的。

    由凤凰剑仙祝萱蓉所创的《一气三元》身法,何天遥已在疾光剑仙蒋承栋的指点下练至第二层——“复三元”了。

    “哼,真是找死。”何天遥从尸体身上撕下来一块布,拭干了剑鞘上的血迹。三个咽了气的倒霉鬼,或许死时都不明白,这个“洞虚前期”的“散修者”为何如此厉害。

    至于两个蒙面人的真容,何天遥懒得去查看,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嘴脸。

    收拾好包裹,将剑鞘藏在其中,何天遥又返回了洞穴。此时天依然未亮,他本想到洞里面看一看两个小丫头是否盖好被子,却愣在当场。

    被子胡乱掀开,褥子也皱成了一团,两个孩子不见了。

    “傲雪,凌霜!”何天遥急了,急忙蹿出洞来。他一边大声呼喊着两人的名字,一边心急火燎地在附近寻找,可周围都是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回音。

    “莫慌,莫慌,好好想一想!”何天遥强行使自己镇静下来,思索着两个

    孩子可能的去处。

    莫非是原先住在洞里的野兽回来了?“不,不可能!”何天遥否定了这个推测。洞中既没有野兽的异味,也不见兽毛,看情形是个荒弃已久的洞穴。再说野兽即便伤人也不会离开洞穴啊!

    难道是两个孩子醒了,见到何天遥不在,所以出去找他了?那似乎也不太可能。两个孩子聪明伶俐,即便早醒,也不会在这荒山野岭的环境中轻举妄动,只会在洞中乖乖地等何天遥回来才是。

    那么,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两个孩子是被人给带走了。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五更时分天还未亮,又有谁会经过这种偏僻之处?一团乱的被褥表明两个孩子被带走时曾经奋力挣扎过。

    “她们是被掳走了!”何天遥在短暂地思索之后下了定论。

    这下可糟糕了,他的心情再度慌乱起来。两个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向秦月杰与朱晓敏交代!

    此时此刻,何天遥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他之前又何必佯装上了樵夫的当呢?大不了恶人来袭时将其击退就是,在对付三个洞虚后期敌人的同时保护好两个孩子,这对何天遥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两个孩子。茫茫雾凌山脉,何天遥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拜托大师兄与二师姐。

    樵夫的鬼话还是给了他一点儿启发,至少他知道了头一天他登上的是赤日山域的主峰。要想去太清山域的话,得从西边绕到北边。

    事不宜迟,何天遥将包裹中的仙剑取出,其他杂物一并甩在地上。可临飞之时,他想起蒋承栋离开前让自己立下的誓言,又犹豫了起来:“为了免遭他人觊觎,师父不许我御这柄剑飞行。可此剑灵力波动实在是太强,藏在包袱里,还隔着剑鞘,依然能被有实力的修仙者感应到。现在因为此剑惹出事来,正该御剑飞行,偏偏我又在师父面前发过誓……步行去天道山域未免也太慢了,傲雪和凌霜说不定时时刻刻都面临着危险,到底该怎么办?”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对了!那三个家伙!”何天遥将仙剑重新卷在包裹中藏好,背在背上,又立即返回死去的三人身旁,捡起了一把仙剑。“怎么才是个中品?”他将其扔到身后,落下了悬崖。再捡起一柄,又是中品,他再次扔到了身后。拾起了最后一柄,他简直快气晕了,居然还是中品,而且是中品仙剑中最差的。“有没有搞错?这还不如前面那两柄呢!”他转身望了望崖下,心中抱怨,“堂堂三个洞虚后期的修仙者,居然连个像样的良品仙剑都没有?拿着这种中品仙剑未免太寒碜了吧?难怪他们看上我包裹中的仙剑了!”

    仙剑的品质影响飞行的速度,可眼下无奈,有总比没有强。何天遥赶紧御剑升起,破空而去。

    出了赤日山域后,何天遥向东北方向疾飞,远远看见有修仙者居住的山头,他就赶紧绕远避开。天逐渐亮了,他估摸着距离飞得差不多了,控制着仙剑慢了下来,再次压制了境界。在青龙宗范围内,展露的境界太高或许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又遇到了一座矮山,上面有零星几座房屋,何天遥落下去问问路。

    房屋中住的也是修仙者,何天遥问过之后吃了一惊,原来太清脉的修仙者多到宗门内都已经住不下了,不得已只得将一些没有什么天赋的修仙子弟迁往外围的小峰之上。在确定了太清峰的具体位置后,何天遥来到了山下。

    太清峰高一千七百余丈,在八大山域中仅次于赤日峰。与赤日峰的“之”字形阶梯不同,太清峰的上山台阶如同一条灰色的巨龙绕山盘旋而上。

    何天遥无暇赞叹其工程之宏伟,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地飞速攀登。他的心思全然系在两个失踪的孩童身上。

    相比赤日峰的遭遇,太清峰的两位守门弟子显然客气很多,礼貌地询问何天遥有何贵干。

    当初的修仙者人尽皆知,太清宗有个叫“何天遥”的小子有幸被剑仙选为徒弟带走隐修去了,所以他在登山路上就想好了说辞:“我有要事要见韩明飞与唐君荷,麻烦代为通报一声,我姓古,叫古定河!”

    守门弟子有些狐疑,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何天遥一番:“你要见韩明飞?”

    何天遥心急如焚,却不知守门弟子还在犹豫什么,便急迫地催促道:“是啊,还有唐君荷!十万火急之事,有劳速速通报!”

    “哦,好,你稍等。”那弟子打开门跑了进去。

    透过渐渐关上的大门,何天遥瞥见里面宽阔的场院与宏伟的殿堂。经过这三十多年的经营,这里的繁荣已经不输给原本天道山上的宗门圣地了。

    “这位道友,你或许是个散修者吧?”另外一位留守的弟子问道。

    “算是吧。”何天遥根本无心闲聊。

    “你应该也不是沧海脉的散修者吧?”那小弟子又问。

    “不是。”何天遥以为自己的冷淡会让小弟子丧失聊天的兴致。

    可小弟子依旧“不依不饶”:“那你一定隐修了很长时间,也很久没有来过太清脉了,是么?”

    “你说的都对。不好意思,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聊天。”何天遥抱歉地向小弟子拱了拱手。

    小弟子的嘴张了张,好像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并且以一种奇怪又复杂的眼神望着何天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江河日下

    青龙宗覆地方圆上千里。

    八大山域各自占地方圆数百里。

    太清山域共有高峰二十六座,周围更有诸多小峰环绕。由于宗门地方太大,山峰众多,何天遥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他来来回回在山门前的空地踱着步,心急如焚。守门的小弟子也一直看着他不说话。

    沉默终于被开门声打破。何天遥连忙望向门口,久违而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师弟!”当唐君荷以颤抖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后,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师姐,我回来看你了!”刹那间,尘封许久的往昔一幕接着一幕涌上何天遥的心头:初次见到韩明飞与唐君荷,两人指导自己练剑,一起下山经历了颍州之险,尤其在失去了爹娘之后,韩明飞与唐君荷对天逍和天遥更是百般疼爱。如今久别重逢,历历在目的回忆化作晶莹剔透的泪滴,在脸上尽情地流淌。

    “别哭,别哭,让师姐好好看看!”唐君荷用衣袖轻轻擦拭何天遥的眼泪,自己却也泪如泉涌。

    何天遥忽然意识到还有两个守门的小弟子正在旁边望着自己,堂堂八尺男子汉,哭成个泪人,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抹去了眼泪,说:“师姐,你憔悴了!”

    唐君荷噙着眼泪微笑道:“三十多年过去了,总会有些变化的。来,我们边走边聊。”

    目送两人跨进山门走远之后,一名守门弟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喂,你刚才听见了吗?”

    另一位小弟子点了点头:“听到了。真没有想到,那个散修竟然与唐师伯关系那么好!”

    “我不是说那个。我最惊讶的是唐师伯最后说的‘三十多年过去了’!”

    小弟子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啊,你刚才去通报的时候,我就已经问过那个散修了,他的确是好久好久没有见唐师伯了,阔别三十多年,可真够长的。”

    “哎呀,笨蛋,你再好好想想,‘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三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们又以师姐、师弟相称,一般道友之间即便关系再好,我想也不会如此称呼彼此吧?”

    那小弟子经这么一提醒,渐渐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气:“莫非是那个人……”

    ……

    “师弟,你还真是古怪,为何要编一个假名字?我听到时还愣了一愣,古定河,呵呵,联想到古定剑我才猜到是你。”唐君荷笑道。

    “师尊他老人家要求我低调,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再说我多年未归,听闻青龙宗中情况复杂,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出山了。”何天遥解释道,“对了,师姐,我有件十万火急之事要拜托你!”未等寒暄几句,他就提出了眼下最重要的事。

    “守门弟子跟我提过了,究竟是什么急事?”

    “唉,要从前些日子偶遇晓敏的事说起了。”接着,何天遥就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这些天的遭遇,并予以推测,“师姐,你赶紧发动关系在青龙宗范围内找一找,我怀疑带走傲雪和凌霜的人就是青龙宗的人!”

    唐君荷却突然停住了脚步,问道:“师弟,你在赤日峰顶遇到的那个白衣修仙者,是不是身高近八尺,体形偏瘦,肤色白皙,长发后拢束起,左边眼下有一颗红痣?”

    “对,没错。眼下的红痣我倒是没有留意,其他的都对。怎么,师姐你认识他?”何天遥诧异地问。想不到唐君荷竟然对那个修仙者的相貌如此熟悉。

    唐君荷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双拳紧握,一脸愠怒的神色:“那就不用怀疑了,肯定是他派人妄图加害于你,觊觎你的仙剑恐怕只是顺带,也是他掳走了傲雪和凌霜……”

    “他算是哪一路货色啊?我跟他无怨无仇,只不过当面抢白了他那蛮横的徒弟几句,就要害我性命,杀人越货?”何天遥气愤道。

    “他叫钱丘遂。这下可不好办了,傲雪和凌霜落在他手里,恐怕很难救得出来了。”唐君荷生气归生气,口气却颇为无奈。

    何天遥怒火中烧:“为什么?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唐君荷拉住了他:“没有证据,他又怎会承认?他在赤日一脉的地位举足轻重,你冒然前去兴师问罪,恐怕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怨恨我也就算了,与两个无辜的孩子何干?既然他不会承认,那又为何要掳走两个孩子?”何天遥越发心急起来。

    “他是因为同我有些过节,才对你抱有敌意的,正好他又觊觎你的仙剑,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如今他知道了你没有死,所以即便现在公开里不会承认,恐怕以后也会私下里以两个孩童为质要挟你献剑就范的。”

    “真是那样,那个家伙就太卑鄙了。曾经的堂堂修仙大宗赤日宗怎么会堕落到今日这等地步?朱宗主不是还在青龙宗吗?我去找他!”何天遥道。

    “朱宗主早就升入大乘境界进天成山域去了,那里是宗门禁地,你根本进不去。自

    朱宗主离开之后,赤日宗的管理就一团糟。其实不仅是赤日宗,其他宗亦是如此。当初创立青龙宗时,诸位长老一致同意大改收徒制度,放低了修仙的门槛,为的是让更多心有意向的人可以得偿所愿踏入修仙之道,从而逐渐营造出一个天下大同的修仙盛世,以弥补仙妖大战给修仙界带来的创伤。

    但可惜,这本是好意的改革却在趋于和谐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影响。大量根骨不佳、甚至人品不佳的人混入了修仙界,并且渐渐地将普通人那些争权夺势的不良风气带入了宗派之中。

    青龙宗本就由七大宗派与散修方联合创立,宗内弟子并非同心同德,但彼时大战刚过,诸多道友亡殁,使得幸存的修仙者抛却过往,以心相交。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时的疮痍逐渐恢复,曾经的创痛也渐渐被遗忘了。青龙宗中权势分裂,甚至连同一宗脉中拉帮结伙、勾心斗角的情况也比比皆是。原本和谐的格局反而急转直下,各宗脉之间貌合神离,宗脉之内也是乌烟瘴气。面对江河日下的青龙宗,许多还算出泥不染的修仙者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望洋兴叹,最终选择独善其身。

    那个钱丘遂,正是算不得修仙高手,却凭阴谋阳谋、借纷繁乱势登上高位的典型。也拜他那‘恰到好处’的名讳所赐,恭维他的人们赠其绰号‘千秋岁’。”

    何天遥听得愣了,原来朱晓敏在信中所写青龙宗的恶劣状况千真万确,心道:“晓敏虽然不常来青龙宗,但见地倒是一针见血……这也不奇怪,那丫头打小心思敏锐……”

    “师姐,既然钱丘遂在赤日脉的地位很高,为何还会觊觎我的仙剑?按理说,他应该觉察不到我仙剑的真正品质,他派去的杀手还惊讶地以为那是极品仙剑呢!”何天遥想不明白。

    “他的地位是很高,是赤日脉的三长老,但实力却算不得太强,只是洞虚后期。自青龙宗三教九流之人越来越多,高手们也不愿意费心费力铸炼仙剑了,加之沧海脉本就由‘一穷二白’的散修组创,原本七大宗有限的仙剑储备就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修仙资源。僧多粥少,仙剑配给待遇就大幅下降了。像钱丘遂那样的,因为实力不够,也只有一柄良品仙剑而已。”唐君荷解释道。

    “那现在怎么办?师姐快帮我想想办法,要是晓敏和秦师弟知道了,我该怎么向他们交代啊!”何天遥道,“对了,大师兄和陆师兄呢?也找他们商量一下吧!”

    “陆师兄当初被剑仙楚元晖拓宽了经脉,修炼速度突飞猛涨,在几年前升入了大乘境界,外出云游去了。大师兄他……一直在隐秘之处闭关,不便打扰。”唐君荷道,“此事得从长计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我那儿去,我们慢慢商量个对策。”

    “可我担心傲雪和凌霜等不了多久……”

    “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

    何天遥默默地点了点头,跟随唐君荷沿着山道继续前行。两人心事重重,一路无话。

    唐君荷如今的住处在群峰之间的一处山沟附近。周围草木稀少,砂石遍地。孤零零的木屋覆盖着薄薄的一层杂草,何天遥见了甚至都怀疑这间简陋的房屋能不能挡风遮雨。此处较天道山卫空峰的竹园,可谓是天地之别。

    “太过分了吧!居然让师姐住在这种地方?”何天遥非常恼火。

    唐君荷安慰道:“别生气,是我自己要求住在这里的。修仙者无欲无求,不过是用来冥想的容身之所,豪华也好,简陋也罢,我不在乎。我只是喜爱这里独特的恬静。在人多繁杂的青龙宗,如此鲜有人来的地方可是十分少见哦。”

    “当然咯,如此破败的荒山沟,大概除了师姐之外不会有人愿意来吧?”

    唐君荷只是笑笑,推开了门。

    房中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在一侧的墙上挂着一个灵龛,其中供奉着师父余瑞江与师娘花千雪的牌位。

    何天遥冲着牌位拜了三拜,又在墙根的蒲团上跪下磕了九个响头。

    “师姐,为何不将师父的牌位与师娘的并排放?”看见余瑞江的牌位在花千雪牌位的斜前方,何天遥起身后顺手将牌位挪了一下,放在了一起,“这才是夫妻牌位的放置方法,你不见他们的墓也是并排砌筑的?”

    “哦,我不太懂规矩,只道是‘以师为尊’,我就将师父的牌位放在前面了。”

    何天遥走到桌边坐下:“师姐,你说现在我们能够向谁寻求帮助?你可认识赤日脉中能说得上话的人?”

    唐君荷摇了摇头。

    “那太清脉里有没有长老级的人物可以出面?”何天遥又问。

    唐君荷回答:“我说过了,青龙宗八大宗脉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和睦的。再说管理自己宗脉的事还忙不过来呢,恐怕不会有人愿意为了没有证据的消息而前去赤日脉查问的。”

    “那岂不是没办法了?陆师兄又不在,那周长老他们呢?”原

    先太清宗的三长老周鸿语在何天遥的印象之中是个比较可靠的前辈。

    “原先的长老们在这三十多年期间要么升入大乘进天成山域了;要么就是不愿趟宗脉势力争夺这趟浑水,主动卸任,独自隐修;要么就是被新继位的长老们以各种手段逐渐架空,甚至被逼迫交出了长老之位。总之现在的长老们都不是那么可靠。”唐君荷无奈地说。

    “怎么会这样?”何天遥失望至极。

    “按原先的规矩,达到寂灭境界就能担任长老之职,随着修仙者的增加,长老会变得越来越多,因此不合时宜的规矩就得改一改了。现在的新规定是:每一宗脉长老十二人,由全宗脉的修仙者投票决定。”

    “那岂不是更加助长了宗脉内拉帮结伙的恶风?这新规矩可真是够烂的。”何天遥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这也正给了像钱丘遂那样的人登上高位的机会。他坐稳长老之位以后,愈发变本加厉地拉拢下层次修仙子弟,以便巩固自己的势力,并将亲信扶植起来也坐上长老席。如此的恶性循环在八大宗脉中都存在。起初这种行为只在暗中秘密进行,后来当其他正直之人发现新规矩的弊端时,有心无力、回天乏术,拉帮结伙从而操控大局的情势已经一发而不可收拾,那些结火的势力已经壮大到足以影响全宗的格局走向,最终诸多值得尊敬的前任长老都被挤兑出了宗派的管理层。”

    “那钱丘遂那厮为何不直接坐大,当宗脉之主算了,弄个三长老来当有什么意思?”

    “他那‘赤日脉三长老’的名号不过是个表面的幌子,赤日脉的大长老与钱丘遂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其实钱丘遂正是大长老培植的亲信,因为钱丘遂担心自己的实力不够不足以服众,于是便装模作样地扶植了一个二长老坐在自己之上,其实那个形同虚设的‘二长老’根本没什么权力,也没有什么势力,只是个傀儡而已。赤日脉真正的操控者就是大长老卓清风与三长老钱丘遂。所以我说你冒然前去赤日脉,恐怕会被他们颠倒黑白,以寻衅滋事之过拿下。”

    何天遥愤慨万分:“那我们岂不是走投无路了?真让人窝心!若是陆师兄、大师兄、萧师姐、天逍哥、清雨姐、晓敏、秦师弟他们都在,我们联合起来一起闯进去,他们又能奈我们何?”

    听到这几个名字,唐君荷忽然如同遭雷击般哆嗦了一下,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何天遥见状,连忙安慰她:“唉,我不该提萧师姐与天逍哥的。昔人已逝,愿他们安息。”

    唐君荷擦去了眼泪:“无妨,我只是回想起了从前。眼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突然想到了个好方法。既然没办法向宗内的人寻求帮助,那就借助宗外的力量。”

    “宗外?师姐,你该不是指仍然在外界隐修的散修者吧?”何天遥不解,有些来头的散修早已并入青龙宗沧海一脉,如今依然在外面隐修的散修者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泛泛之辈。

    “也可以这么说吧。你的师尊,不也算是个‘散修者’么?若能请得他老人家出山,无论实力还是威信,都远远不是赤日脉那些家伙们可以相提并论的。到时别说要人了,就是要了他们的命也不是难事。若可以的话,能让蒋剑仙插手整顿青龙宗如今的混乱局面就更好了。”唐君荷信心满满。在她想来,凭何天遥与疾光剑仙蒋承栋的关系,这点儿小事应该不成问题。

    何天遥却遗憾地说:“师姐,我忘记告诉你了,师尊他……应该已经飞升了。”

    “啊?”唐君荷轻呼一声,“那你可认识其他的剑仙?比如楚元晖?”她心中依然抱有一丝希望。

    何天遥无奈地摇着头:“不认识啊。先不说楚元晖是否飞升了,即便他还在,也是行不通的。剑仙之间来往并不多,师尊这些年来更是悉心教导我,我师徒二人从未离开过隐修之处,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其他剑仙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唉……”希望破灭了,唐君荷长叹了一口气。

    见唐君荷心灰意冷,何天遥劝慰道:“师姐,别老想着借助他人之力了。这过错是我酿成的,也得依靠我自己的能力来解决。不是说没有证据他们不会公开承认吗?那我就找出证据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大庭广众之前,我还不信他们还能抵赖!”

    “说得简单,要找到证据谈何容易?在你来寻我的这段期间,恐怕加害你那三人的尸首早就被他们收走了!”

    “不,即便尸体还留在那儿也不管用,那只能证明三人要害我,不能证明他们是钱丘遂派遣的,更不能证明是钱丘遂劫走了傲雪与凌霜。”何天遥道,“我要找的是最直接的证据,证明傲雪与凌霜就在赤日脉之中!”

    听何天遥的语气坚定无比,唐君荷连忙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要必须十拿九稳才行啊!”

    “十拿九稳也不够,我要的是百分之百。今夜,我要去探一探赤日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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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衍纪介绍:
刀裂天地,剑斩乾坤。
日月初现,后有星辰。
阴阳同系,生念而分。
仙魔双衍,虚空无痕。
十八柄绝世仙剑,在青龙大陆上会掀起怎样的动荡?
百年难遇的奇才,在修真世界中会经历怎样的精彩?
风水玄学,阴阳八卦,太极五行,修真世界本就是由无数的奥秘组成的。
修真之道,贯穿三界,从凡人直至巅峰,触及虚空的奥秘,了解修真世界的本源。
仙魔之别,阴阳二分。殊途同归,是为双衍。
双衍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双衍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双衍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