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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流火     灵泷诀txt下载     灵泷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祖洲神地

    这股剑气并不属于孟青阙,宁辰看清楚眼前之人,惊道:“师父?”

    七绝台上多了一位身穿青白色衣袍的中年男子,他头上发冠以青玉而成,但雕工轻薄异常,衬得那一头银色长发更显威严沧桑。男子回头,挥袖间就止住了此间风雪,他目光凛冽税利,连五官都像被风雪镂刻般格外咄咄逼人。这人名叫厉染,正是宁辰和孟青阙的恩师凛曜城之执律大长老。

    “宁辰,你知错吗?”

    “师父,我……”

    “身为执教大弟子竟然和同门师弟私斗,你答应如此荒唐的赌约,又置自己的身份和掌门的信任于何地!你又怎么担得起这份大任?”

    此人话音刚落,宁辰便觉得有一股无形之力贯穿于自己周身,他顿时灵息全无。

    “师父!您封住了我的功元?”

    “只有这样,你才可说你该说的话,做你该做之事。”

    这下被封住了功力,宁辰只好服软:“请师父恕罪,是弟子无礼了,不管怎么样也的确不该和师弟动手,是宁辰不懂得自制。”

    “还不快退下思过。”

    “弟子,告退。”

    看宁辰走远了,孟青阙方觉得出了口恶气的言道:“谢谢师父。”

    然而,厉染扬袖一个巴掌过去便在孟青阙脸上留下了四道血痕。

    “你刚才对同门起了杀心!若不是我相阻,你是不是真要将宁辰毙命于当下?”

    这时孟青阙清醒一些,赶紧跪倒在地,回道:“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想杀师兄,我们好歹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想要师兄的命呢?我是一时没收住力,真的,师父。”

    “在山下走了一遭,你怎么还放不下当初一事。”

    “弟子,的确放不下。”

    说到这里,厉染那更甚冰霜的脸上有一丝裂缝,“你还是认为,两年前的试剑大会上是宁辰暗中作梗,害你失了机会吗?”

    “难道不是吗?”孟青阙凝眉,说出的话却让那人心惊:“如果不是因为他为我铸的那把剑,我怎么会在关键之时功亏一篑?这样的小人,不配让我顾念同门之情。师父,弟子并不是觊觎那执教大弟子的位子,可宁辰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就是让弟子不服更不甘心!师父,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弟子呢?你们都看错宁辰了!”

    “青阙……”他像在要说什么,斟酌过后还是言道:“你此次回来,可还想要下山?”

    “师父,你知道弟子是个气傲之人,既然太华山已容不下我,我也不必呆在这里面对宁辰自取其辱。我这次回来原只是想见您一面,尽尽孝道。”

    “既然你有心,可否为为师做一件事?”

    “师父请吩咐。”

    “去东海之滨的济砚城。”

    “济砚城?师父,您这是何意?”

    厉染挥挥袍袖,说:“你无需多问,只管先到便是,过两日就启程。”

    “弟子遵命。”

    孟青阙再抬头时,厉染已不见踪影。

    传说祖洲是上古神地,可入眼的为何是这般苍凉之景,越千泷看着脚下白色的沙土,这片天地安静得出奇。

    “呃……”

    看到前面之人停下,她赶紧上去扶了一把。

    “怎么样?”

    “无妨。”

    “无妨?你脸都成青白色了,还说无妨?身上有这么大个口子就先找个地方休息好不好?”

    “我等不起。”

    苏挣开了她的双手,可没走两步就倒下了,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正好压到了伤口,苏

    经不住这折腾,前额登时冒出冷汗来。

    越千泷负手在一边看着,脸上一派幸灾乐祸的说道:“走啊,你不是要走吗?黄泉路就在前面不远,你要走下去没人拦着。”

    “我不为求死。”

    “那是为了送死吗?”

    “越姑娘,月灵草现世的时间不多,如果我赶不到就要再等一年。如果你是真心要帮夏罄书,还请你帮我快些赶路。”

    “我倒是想帮你赶路,可你知道月灵草在哪里吗?这么漫无目的的就是白费力气。”

    苏一时失了语言,他轻咬着下唇,一副忍痛的模样。

    “算了,我看这里也安全,还是休息一下吧。”越千泷说着在他身边坐下了,“对了,之前在船舱里的时候我叫了你好久,你到底做什么好梦那么一副喜滋滋的样子,非得要天塌地陷了才醒来。”

    “梦?”

    “你不记得了?”

    “什么梦?”

    “你嘴里说的什么‘品茗饮酒’、‘听花观月’、‘一言为定’的,可不是做了好梦吗?”

    苏像是有些失落,“我的确常有梦境,但每每醒来就忘了,连只字片语也记不得。”

    “每次都这样?”

    “嗯。”

    越千泷眼神中透着古怪,如果这家伙是普通人怎么会有这毛病。

    “越姑娘,有琴声。”

    “琴声?”

    两人对视一眼,苏在心中暗暗一笑,上一次在中皇山是琴声,这一次也是琴声,难道遇上什么古怪之前总是要听到琴声吗?

    “这琴声有蹊跷。”

    “越姑娘听过?”

    “或许吧。”她在女娲神境时听宜泽弹了很多曲子,而这曲子听起来很古雅,平坦的音调中没有什么起伏,实在比不得宜泽所弹的美妙。或者说,这并不是一支曲子呢?越千泷站起身在周围环视了一圈。

    “怎么了?”

    “这不是曲子,这是给我们引路的。”

    “引路?”

    “没错,都说仙山难寻,可我看这海上的仙神们倒是寂寞的得很,正变着法儿的也要诱凡人上来。”

    “越姑娘这是何意?”

    “你跟着我就是了。”越千泷说着将苏扶了起来,让那人搭在自己肩头。

    走了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周围的景致就有了变化,他们竟又来到了海滩边。

    “越姑娘,我们这是回到了原处?”

    “障眼法而已,这绝不是我们来时的沙滩,不过,你信我吗?”

    苏想也没想,就回了一个‘信’字。

    “那好,如果这真是黄泉路,我来陪你一起走。”越千泷说完,就带着苏往海中走去。

    刚一下脚就是刺骨的冰寒,这海水相比之前冷了不少,越千泷一惊,难道自己的判断有误?然而苏的脚步坚定,竟是拖着越千泷往前跨,两人就这么在海中越陷越深,看起来就是要双双投海。

    苏的伤口不能碰水,再这样下去一定撑不住,越千泷如此想着,正要将人往岸上拉时忽见身下水纹叠起,瞬间就从脚下开出一条海路来。

    “看来被我误打误撞猜对了。”

    苏嘴角晕开一抹笑意,这才问道:“越姑娘是怎么找到这条路的?”

    “音律啊。”

    “音律?”

    “你有没有觉得那曲子太过简单平坦?”

    “我……对音律不甚了解。”

    越千泷扶住这人,边走边解释道:“以前在女娲神境日子难熬,宜泽便会跟我讲讲乐理,其实宫商、角、徵、羽、五音是对应着五行,而五行又对应五个不同的方位,所以我才想到那或许是一首引路曲,但这条路通向哪里,我就不确定了。”

    “有路总比没路的好。”

    “你倒是想得开,你就不怕我直拉着你跳海了?你就这么信我?”

    “越姑娘两次救我性命,苏某自然信得过。”

    “不知道谁还两次纠着我问是什么目地什么居心呢,怎么苏大侠变脸变这么快啊?”

    “我的确对姑娘有所怀疑,但我明白姑娘不会害人性命,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信你。”

    得了,弄半天这人还是不信,越千泷瘪瘪嘴,只能认栽。

    大海看上去一望无际,但这条海路着实不长,没过多久就走到头了,前面出现的竟然是一座浮山。现在明明是初冬,但这海山中一片花红叶翠的,倒有一派盛夏之景。

    “怎么回事?”

    “越姑娘,还需小心,我们还是先往里面走吧。”

    “这里的花木还真是长得繁盛,跟之前我们来时看到的荒凉景象一点都不同。”

    “嗯。”

    “这祖洲是海外神地,上面仙草仙药的图画我在宜泽那里也看过不少,可惜了他的集子上没有长生不老药,苏,咱们既然来了就多采一点回去,那时候你是要自己用还是救人送礼都没坏处啊,对不对?”

    越千泷一个人叽叽喳喳的,但身边之人去了没什么回音,“苏,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她一低头就看见那人脸色发白,一副拼命忍耐的样子。看见衣料上蔓开的血迹,越千泷说了句糟糕,是伤处又渗血了,看来她随身带的伤药没止住血,再这样下去这人非死不可。

    “还能撑住吗?”

    “嗯。”

    “再坚持坚持,我们在附近找找,宜泽那山海集里画了祖洲的伤药。”

    越千泷自小就是过目不忘,她从宜泽那里借来的书画虽然寥寥,但里面每一句每一页都刻在脑海里了,那伤药在祖洲形同杂草般普通,应该不难找到才对。

    “有了!”她摘下几株跟蒿草相似的东西,反复观察后又闻了闻味道,“应该是这个没错。”

    正是要嚼碎了作外敷的越千泷手下一滞,片刻后竟然拿匕首的腕好划开吧挺深的一道口子。

    “越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在救你命啊。”说完她就把嚼碎了的草药往伤处一盖,“我先试试,毕竟这东西我们都不认识,要是有毒就先毒死我。”

    “越姑娘!休得说这样的胡话,我们萍水相逢,你不该如此。”

    “你是在嫌我们交情太浅?”

    “苏某,不是这个意思。”

    越千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过就是逗逗你,别每次都这么认真行不行?我刚得了自由身,还想走遍天下万里河山呢!怎么甘心就这么死掉,如果没有七成的把握,我也不会把这东西摘下来。”

    顷刻后越千泷再揭开草药一看,那伤口不仅血止住了,而且还迅速结痂了,这祖洲神地果然名不虚传。

第二十八章 长生琼田

    处理完苏的伤口越千泷松了口气,如果这家伙死了光留她可怎么办。他们来时的船已经被海潮摧毁,就算拿到了月灵草又怎么将其送回济砚城呢?说不准她又要在祖洲被困上成百上千年的,自己一个人岂不寂寞?

    成百上千年……越千泷一时迷惑,她现在出了女娲神境,没有了那神力庇佑,是不是也会像常人那样生老病死呢?宜泽说人之一生不过百年,就算出生尊贵的蓬莱族也活不过五百岁,这样算来岂不是太短,会有太多遗憾?她想来惆怅,一抬头竟见了零散的夏虫,原来这神仙居住之地也有萤火虫?

    此时月光淡了些,倒是星光耀眼起来,他们一前一后走在一片旷野中,身边偶有流莹飞过。因久久未听到身后的脚步,苏才回头,越千泷竟不见了,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这念头一闪苏就在四周寻找起来。

    “越姑娘,越姑娘”

    他只听到自己的回音,苏一急,刚跑了几步却忽见得从身下的芦丛中钻出一人来,他惊惶的退了一步,一看却是越千泷。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玩闹?”

    越千泷笑而不答的把双手张开了一丝,几只流莹寻隙从她掌中飞了出来,看着这点点荧光忽明忽暗的在自己眼前散开,苏的脸上也有了一些裂缝,他睁大着眼睛目光一路追随而上,就像是个孩子般满是好奇。

    越千泷笑道:“遇上这样的美景你却不屑欣赏,岂不太可惜?”

    “你知我来祖洲不是为了观景玩乐,何况这里幻境颇多,你我所见也不一定是真的,越姑娘也该防着点,如果是毒物陷阱就不好脱身了。”

    “人生苦短啊,只要能悦己心,何必管他是真是假呢?就好比这些夏虫,它们好不容易经历四季破茧而出,却活不过短短的十四天,但在这幻境之中它们却能存于世,避过生死,这样子即便是假的又有什么不好。”

    “活不过十四天?”苏看着那些在林间散开的流萤,难得惆怅的问道:“那就是说,过了十四天就会死吗?”

    “没错。”

    听那人叹了口气,越千泷方问道:“苏,你说说,死……到底是什么?”

    “越姑娘为何这么问?”

    “我之前都被囚禁于女娲神境,本就对生死时间没什么慨念,但想想我现在也是凡人一个也要面对生老病死了,所以有些惶恐吧。”

    苏望了望空中闪耀的繁星,他听说人在死后便会落入黄泉等着下一世的轮回,也有人说逝者会化作天上的星辰,与天际融为一处。

    一下想起了逝去的亲族,苏才缓缓的说了一句:“死,就是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

    “嗯。”

    越千泷抬头望着那闪烁的星子,心仿佛一下子落了下去。这样实在太残忍了,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出海寻常长生不老的法子。

    “苏,我们顺道也去找找长生不老药吧。”

    “长生不老药?你想要?”

    “我是个凡人,又不是仙神可以不死不病,有机会当然想要了。这世界万千如此奇妙,我才不想做只匆匆而过的流萤。”

    苏听完不置可否,久久才说:“你可在图册上看到过月灵草的模样?”

    “没有,你既然看过又多问什么?”

    “我看过?”

    “你苏会仅凭一个传说冒险出海?如果没一点把握你是会轻举妄动的,我有没有猜对?”

    “我的确见过画册,但走了这么久也没看见月灵草的影子,而且,这里花木的香味太繁盛,有些不对劲。”

    “前面有光!”越千泷说着就自己跑了上去。

    这不是月光,走近了甚至能感觉到其中暖意,苏仔细一看不禁失了言语,他之前一直怀疑这不是祖洲,但看着眼前满目的奇珍异果也定了心思。漫天的草木形如菰苗,都有四尺来高,苗叶上泛出的光泽好像珠玉。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琼田?”

    大家都说这祖洲有琼田,里面长生的琼草就是不死灵草,人已死三日者,用这草覆在身体上,登时就复活,而活者服下就可长生。

    “越姑娘!小心,不要动。”还不及他出声,那人就摘了一株拿在手里。

    “怎么?”

    “这些不可妄用。”

    “怕什么?我胆子大,不怕有毒。”

    “我们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这是在祖洲,轻举妄动没有好处。”

    “没有好处?如果不试试怎么知道什么是好处什么是坏处?我试我的又不碍着你,如果错了大不了我一个人死。”

    见越千泷正要把东西往嘴里放,苏赶紧夺过了琼草,劝诫道:“我来时大宗祭说过,海外之物不可乱试,特别是长生不死药。”

    “大宗祭?那是哪门子闲人,他管得了你可管不了我。”

    “你!不许再摘了。”

    “苏,你要为了这个跟我动手?”

    “你来是为了月灵草,凭什么你能要月灵草我就要不得这琼草呢?苏,你可别逼我。”

    “我只是不想生事端,越姑娘……”此时苏正想动手,却发现步子迈不开了,“越姑娘,小心,这地方有蹊跷,我双腿动不了了。”

    “我,我也一样。”越千泷冷静下来,立马砍断了身边及腰的草木,“怎么会这样?”

    原来他们的双腿早就被草叶缠住,这些东西竟然像活物,连草汁都是刺眼的鲜红。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脱身!”

    两人对视一眼,刚想砍断腿上的束缚时那些草叶就分化出了五指来,变作了一只只手掌扯着他们往下拉,这绿色的手腕黏在腿上,骇人又恶心。越千泷才砍断一只却发现那东西没什么变化,一下像长在腿上似的紧贴在皮肤里。

    “苏,这样不行!黏得太紧了。”

    很快,那些在他们肤里中生了根的枝叶一下蔓延上来,眨眼就到了腰际。

    “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吞掉的。”

    “别慌。”苏回了一声,接下来将目光聚到了层层琼草之下。

    这里的土壤银白,苏一剑下去用尽了全力,剑身没入大半,还没抽出来呢就见从银色的土壤下涌出了许许鲜血。

    “越姑娘,要从下面入手。”

    “好!”

    两人合力之下,那已经蔓延到前胸的绿色手掌慢慢没了动作,最后一下变为灰白,耷拉着落在地上,变作了摊摊腐肉。这难闻的**味滚滚袭来,来越千泷皱了眉头。

    “还是你说的对,我不该惹麻烦上身的,我们趁现在快走。”她说着要拔剑,可这剑身像是陷在里面动不了了,她抬头再看苏,那人也是一脸严肃。

    “这真是怪了,绑不到我们人就要绑我们的剑,我真想看看下面是什么东西。”

    “恰好,我也想。”苏说完就将双手握在了剑柄了,说:“还请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越千泷点头将手也覆在了剑柄之上,二人合力之下这剑身终于动摇了一些。

    “看来有希望,我们继续。”

    接下来二人猛地一拉,因为没收住力,越千泷差点摔倒在这琼田里。

    “越姑娘!”苏帮她稳住了身形,“没事吧?”

    “没事,你看那里。”她指着剑身被拔出的那块土壤,“竟然被我们扯出来了一个长命锁,这铜器已经被氧化绿,应该入土有些年头了。”

    苏好奇的将土壤都翻开了,竟然在下头近六尺深处发现了一具认不得模样的腐尸。

    “这下面是人!”

    “看起来没错。”苏仔细观察着这具尸,虽然其他部位早就腐烂但胸前还相当新鲜,右胸口有一处贯穿而过的伤痕,现在正不断往外流着血。他一下恍然大悟,难道自己刚刚刺的是这东西?

    “啊……”

    越千泷惊得一下退了好几步,这腐尸叹气了!

    “疼,好疼,好疼啊……”

    它还说话了!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死尸活过来了?”

    “恐怕不是死尸,而是活人。”

    “活人!”越千泷看了看那浑身上下**得白骨斑斑的人,说道:“就这样还能活?而且还是被埋在地下。”

    “含身木,毁……会毁掉……”

    “他在说什么?舍,含什么?”

    这人又叫唤了两声,随后就躺下不动了。

    “现在真的变成死尸了。”

    越千泷想到了些什么,顺着那小坑开始挖,不过多时就被他们挖出好十多具这样的活尸来。

    “苏,你看,这琼草的根苗就长在他们身上,人一死这草也立马黄了,难道这些琼草都是以人为饵食的。”

    “看来如果我们没逃开,现在怕是也入了土。”

    “难道,这些琼草都是靠吸取人之精气生长的?”

    “恐怕是。”

    想不到这所谓的长生不死药,竟然是这么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越千泷一时愤慨的说:“那我们把这琼田一把火烧了,省得这些人不死不活的在这儿受罪。”

    “烧了?这琼田看起来一望无际,而且如果冒昧烧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位公子说得对,姑娘切不要冲动,一旦火起,恐怕二位也是劫数难逃。”

    两人循着声音看去,身边莫名出现了一个小姑娘。

第二十九章 上古凶兽

    这姑娘长了一张娃娃脸,虽然衣着成熟但手腕和脚脖上都挂两串银铃,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就让人想凑过去逗一逗。如果说夏蝉息是惹人怜爱,那这孩子的模样就格外让人喜爱。

    “小妹妹,你是谁?”

    “我不是小妹妹。”她抓着辫子摇了摇头,声音好听得像泉水,“你们可以叫我小铃儿。”

    “那小铃儿,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人?我怎么是一个人?难道你们脚下的不是人吗?”

    “你知道这件事?”

    小姑娘脸色一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不是祖洲?这是那座长满了仙草灵药的海外神山吗?”

    “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们跟我来吧。”

    左右这里没其他人,他们只得跟着这小姑娘走。说来奇怪,他们之前没在琼田里找到出路,这小姑娘七弯八拐的竟然带他们来到了一处高地。从这儿看下去就能看见下头的琼田,正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越千泷问:“现在你能告诉我们了吧,这是哪里,还有你又是谁?”

    “这是的确是祖洲。”

    “那你的身份呢?”

    “我?我是月铃,从小就生在这里。”

    “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些被埋进土里的活死人是怎么回事?”

    小铃儿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说:“你们也是来找药的?你们也想要琼草,想长生不死吗?”

    “我们……”

    “我们来找月灵草。”

    她看了眼苏,“月灵草又不能让人长生不老,要那东西干什么?”

    “这东西对在下很重要,如果姑娘知道内情还请相告。”

    “告诉你可以啊,但这天下可没有白做的买卖。”

    越千泷眉头一挑,“你这小丫头还会谈条件了,快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棵树。”

    “一棵树?”越千泷跟苏对了一眼,“什么树?”

    “含身木。”

    含身木?苏依稀记得,那活尸好像也提到了这几个字。

    “看到了吗?那棵在东边高山上泛着银光的就是含身木。”

    顺着她的指尖看去他们的确看到了一棵参天大树,越千泷呵呵一笑,“你这小丫头,难道还要让我们把它搬过来吗?”

    “你们能砍断它吗?”

    砍断它?苏跟越千泷都傻眼了,在这么远的距离下都能窥见它的规模,何况是凑近之后?对着这么一棵大树他们要砍到什么时候?

    “怎么,办不到?”

    “不是我们办不到,但做到了又怎么样?这树有没有断你倒看得见,但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月灵草的消息?这交易不公平!”

    小姑娘不置一词,她摊开手心,缕缕月光打落在她掌中,须臾间竟凝成一处的化作了一颗草木的样子,越千泷没见过,但苏知道,这便是还未长成的月灵草。

    “你们要找的不就是这个?本就不是稀奇的东西,我为什么要骗人?”

    现在除了相信她也没法子了,苏只好说:“好,那我去。”

    “去是可以,但一定要事情办成了,这东西才能给你。”

    “一言为定。”

    小姑娘伸出手,做出个要打勾勾的样子,苏还愣在那里不知所以的。

    越千泷一看他这木头样儿也噗嗤一笑,提醒道:“人家要和你拉勾呢,还不应?”

    苏刚伸手,小指就被小姑娘缠上了,她的声音还是这么干净,“我们说好了。这两个铃铛给你们,如果办好了,它们自然会带他们来找我。”

    小姑娘取下了两只挂在手镯上的小铃铛,给苏跟越千泷两个一人一个。

    “这祖洲地势怪异容易迷路,我这里有张地图,你们顺着我标记出来的路走,一定能平安走到含身木下的。”

    “好。”

    “再过两天月灵草就会重现,你们可得抓紧时间。”

    两天?出发的时候还是上旬,他们已经在这地方耗费了这么长时间?这个地方只有皓月不见日光,让人对时间无法分辨。不过这祖洲风光旖旎,走在其中惬意无限,可惜一路之上不见活物,俨然是一片死地。

    他们一路上再没遇到怪事,越千泷把玩着那镯子上的铃铛,说道:“这小铃儿真是个神人,你说她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可能是神仙?”

    “世上哪有那么多仙神。”

    “那么多?难道你见过神仙?”

    苏瞟了这人一眼,憋闷着回道:“在女娲神境的时候,灵犀必然以为越姑娘是仙神。”

    “真的?那当时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并不相信有仙神。”

    “普天之下有这么多神迹,你怎么还不相信仙神?”

    说到这里,苏才冷笑一声:“但天下有这么多疾苦、天灾,天下又有这么多庙宇、神像,天下人敬拜了这么多年,仙神的庇护又何时降临过?就说济砚城,还不是因为一场海啸就死伤数千?更惶说那些旱涝和暴雨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比起信奉仙神,还不如相信自己,至少身死时不会有那么多的不甘和恨憾。”他说完之后一向喜欢怼人的越千泷竟然没有回响,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我不该将自己所想强加于你。”

    “不不不不不!你说教得很好,真的很好!”越千泷合起双掌,连眼中都泛着精光,“苏,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觉得有些稀奇。”

    她这么一点,苏又变成了闷葫芦,低着头不言语了。

    直到真的见到那含身木,越千泷才又说:“这树可真了不得,光凭我们两个可能砍上一年也砍不断啊。”

    眼前立于两座山体中央的巨木参天,枝桠密布,枝头还有好些个圆滚滚的果子,看形状像极了凡间的香柚。

    有了之前的教训,越千泷再也不敢乱摘乱取,鼓了鼓腮帮子,惆怅的说:“我们怎么办?”

    “硬砍当然不行,可如果这树不一定要砍呢?”

    “哦?你是说它可能跟之前的琼草一样,是依附于人身而活的?”

    “先试试。”

    这二人低头就开始挖,不过这里的土壤硬实得很,挖了好久也没看见这含身木的树根,反倒弄得四周震荡,一瞬间地动山摇起来。

    “汝等何人?胆敢妄动太一神木?”

    刹那间他身后燃起一片火光,那烈焰通体幽蓝,绝是不来自凡间。看到从火中生出的东西,越千泷一下停了动作,连苏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眼前活物虽有人身,着地的却是一双极其锋利的凤爪,背后长出的九个的凤首皆是以火焰为冠羽,九个脑袋都张了嘴的在天地间鸣叫着。

    这畜生双手拉开便拉出了一条火链,直朝苏和越千泷而来,一时没料到这变数,苏猝不及防的站在越千泷身前挥剑一挡,真是奇了,他手中的长剑能吸摄一些火炎之气,看来姜焱所说这剑是由火炎石炼就不假,可那火苗也顺势而上,把苏的双手灼出了道道伤痕。

    “苏!”

    “越姑娘,不要轻举妄动,你先躲到一边去。”苏说完便滚身向右,成功将那妖兽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苏不慌不忙,任那火炎打在附近山石上将其一点点化作熔岩,他本想寻隙近身的,可谁知那妖兽像是发现了苏所图,身后的九头凤首齐齐吐焰将附近通路死死封住了,简直让苏躲无可躲,瞬间他的视野一红,原来是那火舌在苏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样不行!几翻僵持下来苏已没多少力气,若不是全身伤口都异常灼热的剧痛着着,苏怕早就昏死在地了。看苏支撑不住,越千泷也无法袖手旁观,脑子里依稀想起女娲神境中刻录的一些心法。

    “喂,小心!”睁开眼睛,苏竟发现是越千泷挡在了自已身前,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她竟还回头,笑得一脸孩子气说:“我成功了,这一招以念聚气我还从没练成功过呢。”

    “别分神。”苏赶紧将越千泷往自己身后一撂,那迎面而来的火链立即在他前胸拉出了一道足以致命的灼痕。

    “喂,苏!”

    此时,这妖兽周遭的火纹已化成幽蓝,越千泷见状惊道:“这竟然是劫火……真是没想到,它竟然可以召唤劫火!”

    劫火来自灭境,传说被其焚烧者非但不能转生,甚至连荒魂都无法凝积,瞬间就会永远消失于天地之间。看来必定是这妖兽最后的一招了,但这一招他根本避不开也不能避。

    “越姑娘,你快走。”

    “什么?”这人又开始逞强了,越千泷倔道:“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这样做的话我可就连猪狗都不如了。”

    “你……”苏一个‘啧’声,“再不走,我先杀了你。”

    “反正左右都是死,你要杀就杀好了。”

    没有时间再犹豫,苏一扬手便将那人推出了好几丈开外。

    “苏!”

    还不及越千泷反应,眼前就有一片火光逼来,直接掩过了她的整个视野。

第三十章 含身木断

    糟了,这人将要灰飞烟灭了?他们相识才不久呢。

    “喂……”越千泷跌到在地上,莫名起了哭腔:“谁让你自做主张的,谁让你救我了?”

    然而等到尘土散去,越千泷竟看见那道道劫火在苏前面停住了,火焰像水纹般萦绕在那人的身侧,就像是他身前的一道屏障,面对此景,越千泷简直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呢?竟然能挡住,这劫火居然被他……”

    苏再抬头,鲜血越流越多的聚在了他身下的沙土中,刹那间血光萦绕,不只是手臂上连他的双瞳中也出现了一种不知名的纹样。

    “苏,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妖兽发出了阵阵嘶鸣,想来这家伙是因力量将尽也感到了恐惧害怕。苏缓缓起身,他的眼神就像地狱修罗般弥散着许许煞戾,让身边之物都不敢靠近。

    “怎么可能?”越千泷看着他周身的火炎,呆呆的说了句:“怎么会这样,这世是还有凡人能挡得住劫火。”

    继而苏大吼一声,挥手间他周身的劫火就往那妖兽所在的方向而去。瞬息犹如天崩地陷,这妖兽的鸣叫声响彻天际,火星蔓延下,它侧面的一整片山石都断裂开往下塌去。烟尘散后,越千泷眼前就只剩一片被刀劈下的硕大石壁,不再有任何人影。

    “喂,苏你还活着吗?苏!”

    “越姑娘……”

    越千泷赶到那被劈开的断石前一看,苏正双手死抓着崖口,下面是浩淼烟尘。

    “快上来!”

    她双手拽住了苏的胳臂,只是刚使劲脚下的地面就开始不稳。不好,是这含身木要塌了,看来之前的凶兽就是镇守这含身木的。还来不及越千泷反应,她身下的地面就碎裂开来,两人双双环抱着坠到崖下去了。本以为必死无疑,但料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着地时竟觉得一片柔软。越千泷睁开眼睛,见到的却是小铃儿。

    “想不到,你们真的做到了。”

    “是你的手串把我们带回来的?”

    “当然了。这祖洲即将沉入海底,你们快走吧。”小姑娘一下没了之前的开朗伶俐,反而满是沧桑的站在高处看着这如梦景致。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完成了承诺,只是往后天地间再不会有这样的美景了,想到这里她有些忧伤。

    小姑娘双手一扬,身后便出现了一道光门,她指说:“这门后就是济砚城,可以让你们安全离开。”

    “我要的月灵草呢?”虽然受了伤,可苏还是强打着精神站了起来。

    “月灵草……”

    “对啊,你要我们做的我们已经办到,我要的东西呢?”

    小姑娘面有愧色的说:“对不起,是我欺了你们,这祖洲已经没有月灵草了。”

    “什么?”苏上前抓住了她的腕子,“这怎么可能?”

    “月灵草是吸取天地灵气而生,但祖洲在数万年前成了一片污浊之地,所以,再也没灵气孕育月灵草了。”

    “一片污浊,这祖洲不是神地吗?怎么可能是一片污浊?”

    小姑娘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祖洲之上都是上古遗民,大家信奉太一和帝俊神上,自天地开立以来就受诸位上神庇佑,虽然处在下界但有上三天的灵气援续,故而这里的子民享有长寿形同仙神,不过自太一和帝俊神上双双身死后这里就不再有上界庇护。祖洲之人无法向凡人那样孕育子嗣,这儿的族人都是从含身木上出生的。”

    都是从树上出生?难道,那树上的果实里都是一个个婴儿?越千泷恍然想到,那他们不是亲手杀了那些未出世的孩子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竟然唆使我们行凶!”

    “行凶?”小姑娘冷笑一声,“姑娘你放心,你们杀的都是死胎,是本就不能生下的孩子。”

    “什么?”

    “没有了上神庇佑,祖洲之人也要面临生老病死,当时连含身木也临近枯萎,这祖洲,眼看就要变成一片死地。”

    “怎么可能?你们祖洲不是有那么多仙药仙草吗?大家急着来求还来不及呢,你们自己怎么不先享用享用?”

    “你以为,没有了仙灵养护的仙草还能长成吗?”

    “那……”

    “眼看族人就要亡灭,有一天却从含身木中落下了一个孩子,在同一天,琼田中的琼草也恢复了生机,大家欣喜若狂,都以为这是上天的眷顾,大家却没发现族人中一下少了十多个,而是纷纷争抢着去要那琼草。”

    说到这里,苏一下就明白了,说:“难道,你们是以活人献祭?以族人的血肉代替仙灵孕育后嗣和药草?”

    “不错,族长大要别无他法,只好将族里的老弱作为琼田的饵料,好延续血脉。”

    “那是你们自己的族人,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如果牺牲一小部分人,可以换来大家的存活、换来组群和祖洲的延续,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可惜,大家都没料到会自食恶果,那些吸食惯了活人血肉的药草神木竟然慢慢起了变化,开始自行吞噬活人,就像是猛兽觅食那样,等大家幡然醒悟时,这祖洲没多少同族了,含身木上的果实也渐渐成了死胎,永远成熟不了不能出生,只有那片琼田还是生机一片。”

    “原来,是这样?”

    “你们凡人岁岁年年都从海外而来,几乎每一个寻药人都成了田中的饵料,你们朝思暮想的不死灵药却正是从死亡中孕育而出。”

    原来如此,难怪海边会响起那引路之曲。

    “那你呢?你到底是谁?”

    “我?”小姑娘笑了笑,“我是当年太一神上留在这祖洲的司药之人。”

    “你……你是妖神?”

    小姑娘摇摇头,“这天地中早就没有了妖神,如果一定要说,我也不过是个游走在海外的荒魂而已。”

    “照你这么说,世上再没有月灵草了?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躺?”越千泷双手环抱着,没好气的说:“你还真是跟你们族长一样,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你知道那月灵草对我们有多重要吗?谎话张嘴就来,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砍那含身木差点没命?你们祖洲的人都是这么自私冷血吗?这里人死光了就吸引外头的人过来,害人害己,难怪要落得个灭族的下场,你们都是活该!”

    “越姑娘,还是别说了。”

    “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们,这是月灵草的种子,如果你们能找到另一处灵气汇聚的福地,或许能让它发芽,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越千泷瞅了瞅她放在苏手里的锦袋,倒出来一看,这东西分明跟石头无异。

    “你还想骗我们吗?这明明是石头!”

    “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这一瞬间,连他们所在的高地也开始塌陷下沉,看来小铃儿说得没错,这祖洲怕是整个将沉入海底了。

    “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就要葬身海底了。”

    “铃儿姑娘,那你呢?”

    小姑娘脸上荡开了笑容,又变作了之前天真可爱的样子,“我生在祖洲,太一神上给我的使命也是护卫祖洲,既然祖洲不在了,我自然也没有存在的理由了。何况我在这里太久,根本受不了凡间的烟尘之气,就算上了岸也会在不久之后灰飞烟灭,还不如跟这里一起到海底呢,对不对?”

    越千泷一时心软,“你,真的不跟我们走?人世间可比这里有意思多了,有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你就没遗憾吗?”

    小姑娘坐在了岩石上,她晃荡的双腿,看着眼前的末世之景反而一脸轻松。

    “我活了这么些年,该看的早看尽了,你们快走吧。那真的是月灵草的种子,千万不要把它弄丢了,这道虚门快要关上,你们再不走真要死在这儿了。”

    越千泷叹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挺嘴贱的。

    看着二人离去,那虚门也化在了烟尘中。

    小铃儿将双手覆在膝盖上,一下想起了自己刚刚降生的时候,虽然已经过去了数百万年,但那人的容貌声音依旧清晰,不能忘却半分。

    “太一神上,我听族人们说,你被囚禁于东海最深的归墟之中,不知我随着祖洲沉下之后,能不能也到归墟去,如果那样,哪怕真要永远不见天日铃儿也是开心的。但愿那时候,您不要再嫌铃儿吵闹了。这些年我已经苦练琴艺音律,虽然还是不及栾神上之万一,但我想您听到的时候,也总不会觉得厌恶吧。”小姑娘将脸埋进臂弯中,她勾起了嘴角,笑容甜甜的,就像夏日里初晨的阳光般,“这祖洲是您亲手创下的神地,我怎么能看着它变成这副血污脏秽的样子呢?”

    昔日那人来祖洲游乐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月铃儿仿佛回到了出生的那一日,她是第一个从含身木上落下的愿果,她是带着太一神上的期盼和憧憬而生的。而那人曾经说过,一旦含身木不再,这祖洲之地就要沉陷于东海了。

    “太一神上,既然您都已经不在了,这含身木和祖洲又何必存在?我,又何必存在呢?”

    海水漫上之时,她安然的闭上了眼睛,她的这一生实在太长,实在看过了太多的起起伏伏,如果能在那人陨落的地方永眠,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幸福和奢望。只愿一切真能如她所想,这祖洲能带她沉入东海的最深处,到归墟之地去。

第三十一章 白衣剑客

    他们一睁眼就到了济砚城的沙滩上,夏罄书还在这儿等着,二人刚在岸上他带着蝉息迎来了。

    “苏公子,越姑娘,你们怎么样?”

    “苏受了伤,我们先回去再说。”

    苏回山中不久就晕过去了,他们找了大夫,熬药时越千泷才将事情始末说与了夏罄书。

    “这世上,再也没有月灵草了?”

    “是……是啊。”

    夏罄书叹了口气,眼神哀伤的看着在床榻上已经睡去的夏蝉息,这么说,那人的命数,从此无法改变了吗?他努力了千年,他弥补了这么久,可还是于事无补。

    “夏书生你别灰心啊,我们还有种子,还有希望的。”

    “嗯,我相信。”

    还有希望……可惜,他终究看不到了。

    “越姑娘,我们虽然相识不久,但,我可以请姑娘帮忙照顾蝉息吗?”

    “照顾蝉息?蝉息不是有你吗?”

    “我,恐怕过不了这几日了。”

    “你不是过不了这几日,而是过不了今晚。”

    话音一落,他们就看见出现在门外的人,这青年穿着一身白衣,身后背着一个与他凌厉气质不符的琴囊。因为被帽檐遮住了,越千泷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他声音低沉有力,一听就是个内力高深不好对付之人。

    “你是谁?”

    青年并不回答,直接对夏罄书说:“你我的约定是否该兑现?”

    “齐兄,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那就不要多留。”

    越千泷一头雾水的,“什么约定?你们认识?”

    “越姑娘,你跟苏公子所乘的船只就是这位所造。”

    “他?苏不是说是你已经故去的朋友做的吗?”

    夏罄书摇摇头,转身从架子上拿起了那把黯辰剑,剑上的血迹已快消失。

    “可否再等等?我想,先跟蝉息说几句话再走。”

    “不必了。”

    “齐兄?”

    “她在刚才已经气绝,任你说什么也是枉然。”

    “什么?”越千泷拍案而起,怒道:“你这人竟然对孩子下手,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夏罄书的神色却淡淡的,他拦住正要冲上去之人,解释道:“我早就知道了这几日就是蝉息的死劫,这一切与齐兄无关。”

    “你……你早就知道了?”

    “只是,在下一世、下下世,以后的日子里,不管再难熬……我也不能陪在王上身边了。”

    看着这人留下的泪,白衣人反冷哼了一声:“前因后果而已,你竟然当年下得了手,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让人恶心。”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越姑娘,”夏罄书打断了她,“还请姑娘帮在下一起安葬蝉息吧。”

    越千泷一声叹气,只好应了。

    夏罄书动作熟稔,每一项都是一丝不苟又深怀敬意。他们的事越千泷也听苏说了,恐怕在这千百年里,夏罄书已经给这人收殓过近百次。好在小蝉儿这一世可以在睡梦中安然死去,不用像之前,非要等到油尽灯枯了才能闭眼。只是不知道下一世,这人会投身于何处,会有什么身份什么境遇呢?一想到要永远消逝,夏罄书还是心有不甘的。

    天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将坟包立好了,看起来只是个小小的土馒头,无碑无字的,好生凄凉。越千泷拜了三拜,停留不久就走开了,她明白,这时候该让夏罄书静静。坟前摆满了糯叶糕,说来也奇怪,不管在哪一世,王上总是对这种普通不过的小甜点情有独钟。

    “第一次出宫游夜市的时候,王上就对它赞不绝口,可惜了,这近千年过去,我还是做不出王上最中意的那个味道。”

    说到这里,白衣青年也走上前来,冷然说:“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齐兄请问。”

    “当年为什么要背叛蔺珩?”

    “你终于还是问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我决定忠于一人,纵然是要毁天灭地,也会助他达成心愿。”

    夏罄书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说道:“我本就是他国派来的细作,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你是细作?”

    “成王败寇,沧海桑田,如今天炽国和我的故国都已经不覆存在,真是不明白,大家明争暗斗那么多年,到底有何意义。”

    “你既然是细作,便是尽了本职,就不该做这么赔上自己生生世世。”

    “是吗?齐兄也是这样想的?”看着坟前的纸钱燃尽,夏罄书的神色有了丝变化,“对于天炽国之主,我的确不该也没什么好愧疚的,但对于蔺珩,我必须这么做。他信我、懂我,将我当作知己挚交,我却让他国破身死,最后……在山河大祭中连他的魂魄也被撕裂开来,永世受尽折磨,这罪孽,我承受不起。既然我毁了他的生生世世,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的生生世世还给他呢?”

    白衣人蹲下身来,也一起烧了些许纸钱。

    “故国于你何干,既然决定忠于蔺珩一人,就不该做出背叛之事,难道你觉得这世上有两全之法吗?即便落得灰飞烟灭也是你的业数,轮不上其他人同情。”

    “我知道这是我的罪孽,但是王上……”夏罄书抓了那人投放纸钱的手,恳求道:“他的罪业早就清了,他不该再受这样的苦楚。如今我的时辰已到,但是王上他一人在世上又该如何自处?他是一国之君,是那样满心骄傲和盛气的人,这样活着,绝不是蔺珩的宿命。”

    “我答应你的就会做到,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对蔺珩冷眼相观,至于月灵草的事,我也会尽力来做。”

    “齐兄,多谢。”

    “你本就附着在黯辰剑中,即便是血迹消失,如果再以魂入剑你也未尝会灰飞烟灭。”

    “真的?”夏罄书激动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少有的光华,“齐兄,你真有办法再让我附灵在剑中吗?”

    “我是说未尝,并不肯定,毕竟此法我只是在书中看到,不知后果如何。”

    “不管后果怎样,我也再愿意一试!”

    白衣人扶住了他正要下拜的身子,“你撑不了几天了,现在就跟我回去开炉铸剑。”

    二十多年来,这人一直在帮他铸船,每年这时候都来济砚城走上一遭。照白衣人自己的说法,他是看中了夏罄书手中的黯辰剑。

    按约定,白衣人每年帮着他铸船,等夏罄书魂散之后,这黯辰剑,还有剑中记载着铸剑之法的龙渊残卷将如数归白衣人所有。

    二十多年过去了,夏罄书越来越觉得,这约定还有黯辰剑不过是白衣人找的借口,白衣人想帮他们却又不言明。这些年一来二往,虽然每次见面的言语都冷冰冰的,但其实已成了好友,多了几分人情。

    “你暂且到剑里去吧,不在凡世呆着或许能拖延些日子,可别还没等到铸剑之日就魂散了。”

    夏罄书点点头,跟越千泷道别之后也化到黯辰剑中去了。

    听夏罄书说出内情的越千泷不好多说,只得将月灵草的种子分出两颗给白衣人。

    “这种子你可别乱种,一定要找灵气沛然的地方,要不然小蝉儿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白衣人接过,也不言语,将其收在衣中转身往门外走去,可才到竹林他就停下了。

    厉染在剑光中赫然出现,他穿了一身以黑缎镶边的月白色衣袍,一袭银丝未全部绾在髻中,只是纠了鬓边两撮用一条白银发穗收于脑后。这人神色淡漠,分明的五官犹如被冰雪镂刻一般透着股拒人于千里的寒凉。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这少年白衣人认得,叫孟青阙,是厉染的小徒。

    “这就准备走了?”

    “厉染,你怎么会出现?”

    察觉到白衣人的不悦,厉染少见的笑了,“我不过来守株待兔,想不到你真会现身。”

    孟青阙看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世上能让师父牵挂的人可不多。

    “阿衍,你何时才肯跟我回去?”

    “师兄,这答案我早就说过了。”

    师兄?孟青阙脑子瞬间一炸,这人叫师父‘师兄’!这么说,这白衣人就是齐衍了?

    “师父,这……这是齐师叔?”

    “不错,他便是太华山的执灭长老齐衍,也是你一直最尊崇最想拜见的剑艺超绝之人。”

    “什,什么?”

    孟青阙简直不敢相信,他在山下找了几年也没齐衍的消息,今天居然见到了大真人!说起来,齐衍可是太华山的传奇人物,不仅剑法精妙而且铸剑之术也是天下一绝,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齐衍在门中的时候,每每试剑大会都是由他拔得头筹,而且全是速战速决,连厉染也无法跟他缠斗,这在太华门中可是绝无仅有的。因此,酷爱剑术的孟青阙从小视齐衍为偶像标榜,一直梦想着有他这般的造诣,梦想着能见到真人求教一番。无奈入门十多年了,还是没能见到这位齐师叔。

    “齐师叔,我叫孟青阙,是执律长老座下的弟子,还请您……”

    “师兄,你的弟子和我有什么相干。”

    孟青阙一下呆住了,看来这人不太好相处啊。

    “齐师叔,弟子从小在门中就听了您的许多传奇,我这几年下山也一直在找您的踪迹,只是想请师叔指点一番剑术。”

    “找我?”白衣人冷笑了声:“你的师父是执律长老,你却一心找我问剑,这样又置厉染于何地?岂不是大不敬?”

    “师叔,我……”

    “告辞。”

    见这人要走,厉染一下就挡在了他身前。

第三十二章 重回太华

    “师弟,你何必苦苦纠缠?你既为执灭堂之主,就当负起门中职责,而不是如此任性妄为。”

    “执灭堂是你们硬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那非颜呢?非颜可是我或掌门逼你收入门下的。”

    说到这里,白衣人沉默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身为非颜的师父却对她不管不问,你可知她曾为寻你踪迹偷偷下山去?刚才你尚且斥责青阙不懂尊师,但你这师父可又当得如何呢?之前我与昭明都觉得你是一时任性,可现在四十多年过去了,你到底还要执迷多久?为何还要抓着过往的虚妄不放?”

    白衣人怒道:“那不是虚妄!”

    “那又是什么?”

    “我心中所想,你又怎会明白?”

    “纵使我不明白,也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像是被这个‘错’字触动了心弦,白衣人抬头便化出数十道剑芒,好在厉染避得及时,只是这周遭屋舍被剑气震动,周遭的草木登时化作了一片焦土。

    孟青阙皱眉,这人还真是会下狠手,只是这一招就让他身形不稳了。难道造诣高超的人都是这个坏脾气?

    “阿衍,你还要跟我动手?”

    白衣人不回答,直接跃于空中以指聚气,厉染回神之时杀招也正袭来。林中高竹应声倒下,厉染再退开左臂的衣袖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师父”孟青阙护上前来,“你怎么这样,我师父处处理让你还得寸进尺了?你还知不知道什么是同门之道?我师父好歹也是你师兄啊!”

    “不知死活。”

    周遭突来霜雪,白衣人发出了一声冷哼,风吟雪鸣术?这点小伎俩也敢拿出来应战?真不配做厉染的徒弟。既然他唤了风雪,那就将其如数归还。

    “奇怪,怎么好像有打斗声?”正在后堂照顾苏的越千泷放了手中的方巾,才走到门口就感到一股寒气。

    不好,这一招……是孟章天舞!

    厉染在万剑袭来之时赶紧推了孟青阙一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甩到了十来丈开外,即便这样孟青阙还是觉得胸中一痛,一下吸入的冰晶让他喘不过气来。

    “师父!”在前方倒下的层层高竹中不见厉染身影,他知听说过孟章天舞这一招,若用十成力足以让方圆十丈的活物化为灰烬,“这不可能,师父……”

    “师弟,你大意了。”

    他一转身还是没躲开这几道赤红的剑光,白衣人翻身落地时,连在衣襟上的遮帽也应风而落,簌簌枯叶中孟青阙终于看见了这人的面容。

    青年一袭如瀑的黑发散在腰间,头上未加冠,配上这一身白衣真像是个快意江湖的侠士剑客,而从五官来看他当真年轻得很,看着至多跟自己相仿,那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写满了孤傲,一双含水的杏眼中没有半分柔情,目光中的凌厉就像寒风一下刮得人生疼,初看起来当真是人中龙凤,让他不敢轻易接近。

    “厉染,你使诈。”这人竟趁自己跟孟青阙那小子言语时暗中吟咒,要不然,这一种用于分身的法阵也不会在无形中生成。

    “那又如何?”

    “师兄,难道你将我当成了魔?”

    刚才他用的一招是天剑降魔,厉染也不避讳,言道:“阿衍,你若过不了这心念,又如何继续修道?”

    “笑话,你知道我从来不问修道。”

    “阿衍……”

    突然一声脆响,齐衍赶紧从背上取下了琴囊盘腿而坐。那琴身不比于寻常的古琴,用料也不是木头,琴囊一开就散出了层层冷光,真是一件奇宝,但那琴弦却断了两根,看来是在刚才的找斗中被振断了。

    齐衍见状抚上了琴弦,脸上竟露出了许许悲伤,这人原来也会心痛吗?孟千阙想着。

    “阿衍,先跟我回太华山吧,你知道,沧海之弦天下只有重谨能续。”

    呵,原来刚才那招天剑降魔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它。

    齐衍抬头,目光中恨恨的,开口满是嘲讽:“厉染,你也跟我耍起心机了。”

    “沧海琴身是不毁不坏的,我别无他法。”

    “好,我跟你回去。”

    这人小心的收起了这琴,背在身上正准备御剑,周围有动静,他一动手,却见了刚才在夏罄书屋中的女子。

    “孟青阙!”

    “你,越千泷?”

    相对之下两人都是一惊,越千泷看了看露出真容的白衣人,又看了看孟阙,问:“你们认识?”

    “这位是我师叔,而这一位是我师父。”

    “你们都是太华山的人?”

    孟青阙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跟着苏来找月灵草的。”

    “你们还是来了?”

    “他执意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孟青阙有些别扭,那天他说话有些重了,更不该一走了之,但他就是拉不下这个脸再回去。

    “那苏呢?”

    “他受伤了,正在屋里躺着呢,一天过去了还没醒。”

    “他受伤了?”孟青阙心中一紧,他知道月灵草是生在祖洲,而既然是祖洲,苏所受的就不是寻常的伤。他转身下跪,对厉染恳求道:“师父,这位越姑娘还有苏是我在山下认识的朋友,师父您能不能先跟我去看看苏的伤势?”

    “好。”

    齐衍在一边不置一词,转身便没了踪影。

    “齐师叔”

    “放心,他是先行去太华山了,这次为了那两根琴弦他非从命不可。”

    说起医理厉染只是粗懂一些,但搭上苏的脉后他的双眉就拧了起来。

    “师父,怎么样?”

    “带他一起回去,不可拖延。”

    “有这么严重吗?我看他昨天还没什么大事的样子。”

    厉染瞥了眼越千泷,“他受了劫火之伤,再晚就无药可救。”

    “那我跟他一起去!”

    “姑娘请便吧。”

    孟青阙纳闷了,厉染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而且太华山是轻易不让外人涉足的,怎么厉染这次这么爽快,不仅留了苏,还把越千泷也带上了?

    太华山,摘星阁。

    三天过去了,阮非颜想尽一切办法也没下得山去,宁辰把整个摘星阁都封得死死的,一副她不认错就不放人的样子。

    “冰块脸,你真以为一座摘星阁就能困得了本姑娘,我就跑出去给你看!”阮非颜的脸被寒风吹得生疼,可她还是咬着牙继续往前爬。

    摘星阁建于高位,窗外就是万丈的悬崖,而大门被宁辰封死,她如果想出去就只得爬出窗户,再徒手攀过悬崖到大门的那一方向去。阮非颜还没学会御剑,但她的性子倔强,一旦决定了就是这么不顾生死的。

    “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找,我就自己回去找。师父,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阮非颜抓紧了屋顶的翘头,她终于爬过了临近悬崖的一边,只要找地方下屋顶了。女孩一时欣喜可谁知她竟脚下一滑,阮非颜眼看就要从屋檐上跌了下来,这下可真要摔胳膊断腿了。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白影闪过,稳当当的就把阮非颜接在了怀中。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可不正是齐衍吗?

    “师父……”身子还没站稳,阮非颜就像一个团子般熊抱了上去,撒娇道:“师父师父师父,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阿阮有多想你,阿阮天天都在想着念着师父你回来的这一天呢。师父你不在的日子里那个宁辰就会欺负我,你看到了,他还把我一个人关在摘星阁里。”

    “好你这个惹事精,”齐衍俯身刮了刮那人的鼻梁,一改往日的冷漠,竟宠溺的问道:“你这次又做了什么惹宁辰动怒了?”

    “我才没做什么呢!就是他小心眼。”阮非颜把小嘴一撅的发起嗲来:“师父,这几年来你都去哪儿了呀?上次回来看我也不多呆一会儿,才不到一个时辰就走了,也不让我告诉其他师兄和师伯们,山下真有那么好玩吗?”

    “我去了南边的蜀国。”

    “蜀国?我听说那里的人都凶蛮得很呢,骂起人来就跟大师兄一样。”

    “这不过谣传,并不真切。”

    “不如……”阮非颜拉了他的手说:“师父你就带我一起下山吧!以后阿阮就跟师父一起在山下游历,那样该多好玩啊。”

    听到这话,齐衍立刻冷了神色,断然拒绝道:“不行。”

    “师父”

    “说了不行就不行。”

    “师父!”

    耐不住这人的恳求,齐衍只得松了口,哄说:“等我们的小阿阮长大了,为师自然会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师父,阿阮已经长大了。”小姑娘说着踮起脚尖,比划道:“你看阿阮都长到师父的肩膀这么高了,是大姑娘了,阿阮可以照顾自己照顾师父的。”

    “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如果今晚我不回来看你怎么办?”

    “能见到师父的话摔下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齐衍心下一动,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可是,师父会心疼啊。”

    “真的?师父也会心疼阿阮吗?”

    看那人点头,阮非颜顿时乐开了花,越发黏在他身上,说:“那师父这一次就别走了,留在这里陪阿阮长大了我们再一起下山吧。”

    “师父有很重要的事,不能耽误的。”

    “到底是什么事呢?”

    “这里风太冷,先跟为师回去吧。”

    齐衍并未回答,抱起小姑娘往执灭堂的方向走去了。

第三十三章 南北相隔

    素灵犀心内焦急,她已经在逐日神殿外等了十日,通传多次后大殿之门还是紧闭着。苏那边也没消息,素灵犀再等不下去,转身就朝门口走。

    “灵犀大人,没有大宗祭的吩咐,您不能出去。”

    “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还请您不要为难在下。”

    “我就为难你了,又怎么样?”素灵犀说着便动手掐上了那人脉门。

    “灵犀,住手!”

    素灵犀回头,蓦的唤了一声:“师父?”

    这女子穿了件以金线描纹的素红色衣袍,一袭过膝的青丝盖未绾出任何发髻,只用一条银丝收紧缠于脑后。这人肤白胜雪,配上双唇的纤红更有种摄人心魄的决美。她双足**,走在大殿中有若无感,并不像是血肉之躯。

    “为何对族人动手?”

    “我……”素灵犀马上跪下了,认道:“师父,刚才是弟子鲁莽,但弟子已经回逐日殿有十日了,苏还在蜃天城等我呢,我必须快点回去找他。”

    “不必了。”

    “师父?”

    “苏不在蜃天城,如果你是想跟他一起去祖洲大可不必,他现下已经从祖洲返程。”

    “您都知道?”

    “月灵草在十二月的月光大盛之日才可长成,若等你回北域,苏便会错过时机。”

    素灵犀一下明白了内情,问:“师父,您这些天将我拖在这里,是故意想让我跟苏错过的?您根本就没想让弟子跟苏一起去祖洲?”

    “是。”

    “为什么?”

    “冬日大祭即将开始,这个时候你身为大司命不可出任何闪失。”

    “可是苏……”

    “苏的事我自有安排。”女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谲,她双唇再启,“他现下已在太华山,自是性命无忧。”

    “太华山?”她脑中闪现出了孟青阙的影子,“苏不是在祖洲吗?为什么去了太华山?”

    “这些你不用多管,只要先安心准备冬日大祭的好,届时罹要大人会亲自驾临。”

    “罹要大人来不来关弟子什么事?”

    “你胡说什么?”

    “师父明知道弟子喜欢的是阿!可为什么师父就要把我往罹要大人那边推呢?”素灵犀一咬牙,竟然将心中多时的怨气说了出来,“罹要大人也是看不上灵犀的,师父您为什么还要强人所难?”

    “灵犀,我早就说过,你跟苏不可能。”

    “可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身为晔刹族人就该担负起族中责任,更何况你是我族司命,怎可这么任意妄为?”

    素灵犀沉默了少许,突然跪倒在地,回说:“如果是这样,弟子情愿不做这大司命,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你说什么?”

    “弟子年少才浅,实在担当不起这大司命之位,师父,弟子怕要辜负您的期望了,弟子想……”

    此时素灵犀一下失去了声音,她只见女子右手轻抬,凭空便掐住了自己的喉骨,那女子的手指越扣越紧,她闪着火炎的双瞳中只有满满的鄙夷和不屑。

    “素灵犀,你真是不配做一个晔刹族人,更不配做这个大司命。

    “师父……咳咳……”素灵犀拽紧了自己的脖颈,想要松一松那卡在喉骨上的无形之力。

    她尽力呼吸着,虽然表情无比痛苦可脸上还是写满了倔强的说道:“师父,你真的……真的要杀了灵犀吗?”

    “你根本不屑身为我晔刹之人,我还留着你何用?”

    素灵犀的双脚已经离地,她整个人都悬浮在空中,而女子手上姿势还是未变。

    “但你若不是晔刹的大司命,也不再是素灵犀了。”

    松开五指,女子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丢弃一件陈旧失色的衣裳般毫不留恋。

    “师父,不要……不要,不要”

    素灵犀竭力伸出双手,这一声悲鸣凄惶至绝,惹得神殿中的点点烛火也纷纷晃动起来。见状,站在镜池之前的女子才一挥衣袖,那层层水幕也化散开来。

    “不……不!”素灵犀惊叫着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她不停的喘着粗气,惊道:“怎么会?这里是逐日神殿?这么说,我……我还活着……”

    素灵犀送了口气,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接近死亡。

    “醒了?”

    听到这一声问候素灵犀整个人都打了个冷颤,那女子跟之前一样,正赤足披发的站着。

    “师父?刚才的那些都是您造出的幻境?”

    “是,也不是。”女子笑得温暖,让人看了反而别扭,“刚才之梦是随着你的心音而动,虽然似幻,但也有几许真意。为师知道你从小心仪苏,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竟可为了苏一个放弃整个晔刹族。”

    “师父,我……”

    “无需辩驳,说得再多也无义。”

    “是啊,刚才的梦境是随着心音而动,但在这梦境中难道就只有弟子一人的心音吗?”素灵犀抬起头,语气也是咄咄逼人:“难道,师父真会因为阿杀了灵犀?”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女子温和的点点头,全然没有之前的煞气,她原本就是一个温柔如水的人。

    “灵犀,你可以不做我晔刹的大司命,但对于苏,为师定是为你着想,你二人还是只做个寻常友人的好。”

    “师父,你既然认定了苏是个麻烦,那当年又为什么带他回来?为什么还要这么不顾一切的帮他呢?”

    “为师自有原因。”

    “师父跟萧烨楼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他就是这个谜底?”

    “你放肆!”女子转身一挥手,素灵犀的脸上就多出了三道血痕,“素灵犀,大司命,还请以后谨言慎行,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弟子知错了,弟子往后一定牢记身份和职责,决不让师父失望,可还请师父放弟子出去,苏他一人流落在外弟子实在放心不下。况且他是去取月灵草的,也知道情况怎样了,万一他为了月灵草有什么闪失呢?”

    月灵草,呵,祖洲早就是一片死地,哪还有什么月灵草?不过,苏能这么顺利的拿到种子,的确在她的意料之外。

    “苏就在太华山,等适当时候你自然可以去找他,但绝不是现在。”

    “为什么?”

    “为师自然有为师的道理,你又何必多问?快去准备祭典,如果坏了祭典,你便哪里也别想去了。”

    素灵犀低头应道:“是,弟子明白。”

    见那人走后,女子颔首,她那双黯去的眸子里也燃起了几许不明的情愫。

    大殿中不再传出任何声音,唯有长明的烛火,永远不败。

    太华山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宫阙林立,出世绝尘,看起来宛如仙境桃源一般,唯一的不好就是伙食太差,除了青菜萝卜就是面饼清粥,这寒酸样子真辜负了一山美景。

    “越姑娘。”孟青阙从石柱后露出一个头来,跟她一道坐在台阶上,笑呵呵的问道:“我看你刚才没动几筷子,难道一段时间不见,越姑娘连胃口也变得这么彻底了?”

    他记得越千泷刚出中皇山那会儿,简直就像五百年没吃过东西一样,连最平常的阳春面都可以吃五碗。

    “你们这里的东西,本姑娘不喜欢。”

    “那这个呢?”

    孟千阙递过来一个小布囊,找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寻常的糕点。现在她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越千泷管不得那么多,拿过来三两口就吃完了。

    “哪儿来的?味道还不错。”

    “你只管吃,问这么多干嘛?那家伙怎么样了?”

    越千泷眼睛一歪,很不满的回道:“那家伙?”

    “我说苏,苏兄。”

    “在里面救人的是你的师父跟师叔,你怎么不问他们?”

    “你们也真是,我早就说了这种违背天理伦常的事做不得,这下吃苦头了吧。”

    越千泷冷笑一声:“孟道长倒是说得大义凛然,可我看你们那位齐师叔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你!”

    前头传来一阵‘吱呀’声,看梓兮出来二人就围过去了。

    “小道长,他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梓兮冲越千泷笑道:“姑娘放心,苏公子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了。”

    “真的?谢谢谢谢谢谢!”越千泷说完就要往里闯。

    “姑娘,但师父和师伯吩咐了,现在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扰,以免前功尽弃。”

    “不能打扰?”

    “姑娘,还是先跟我回厢房休息吧,师父说苏公子明天就会醒,到时候自然会请姑娘到紫宸殿一叙。”

    还要等到明天?越千泷烦闷的咂了咂舌头,原本带苏来太华山她就犯嘀咕了,现在厉染也不让人进去,这些人到底耍什么花样?

    这里虽然吃的寒碜,但住的厢房很清雅,房间宽敞不说还琴、棋、书、画一应俱全,可惜床榻硬邦邦的,躺在上面硌得慌。听说,这太华山的弟子每日五更不到就要上山采气做晨课,自然是不能给他们什么软炕头。

    越千泷这一觉睡的不好,第二天孟青阙来敲门时她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桌边喝茶了。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北峰的紫宸殿,才刚踏进殿门越千泷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苏!

第三十四章 拜入门下

    越千泷三步并作两步,一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问道:“你这家伙终于醒了!你知道照顾你这拖油瓶多费劲儿吗?还不快谢谢我?”

    苏一拱手,谢字刚说到一半就听越千泷笑说:“逗你呢?你怎么每次都当真?”

    “谢字是必须的。”苏脸上难得有了丝笑意,说完他将越千泷拉到自己身后,望向前面主位上的两人。

    其中一个是厉染,另一个就是施救于苏的执明长老重谨。这人看起来比厉染年轻不少,顶多就是个少年。他很是乖巧的站在厉染身边,身高才到那人肩头,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身份,越千泷一定会当他是个刚入门的小弟子。

    厉染言道:“苏小友,昨晚我与你说的种种,你可考虑清楚了?”

    “嗯。”

    “那你决定如何?”

    “我……”

    “什么决定?你们一问一答的打什么哑谜?”

    重谨抱了双臂,很是不耐烦的补充道:“没什么,就是说,如果苏还不想死就必须拜入我太华门下。”

    “拜入太华山?”

    不只是越千泷,连孟青阙也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

    “你朋友被劫火损及魂元,现在呢是死不了,但是没有我们太华的坐忘心法,他照样到阎王那里报道,多的话他还可以撑个一年半载的,运气不好一、两个月就得交代了,这下你听明白没?”

    “这么说,你们愿意收他入门?”

    “要不你认为呢?”

    越千泷冲苏眨了眨眼晴,太华山乃是天下玄学之大门,多少人想过还没门路呢,真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

    越千泷忙说:“不用想不用想,他答应了。”

    “越姑娘?”

    重谨不屑的一笑,“你这女娃娃,我们是在问他你瞎掺和什么?”

    “我说他答应了他就是答应了,苏,对不对?”越千泷扭头狠狠瞪了苏一眼,没想到这人还挺配合,立马点头应了声,既然如此,后面的戏就好唱了,她继续着:“但是有个条件,既然苏留下来,那我也得留下来。”

    “呵……我们好心救人,你还有条件了?你知道我太华山是什么地方,知道这凛曜城是什么地方吗?现在有求于人还这么大言不惭的,你这小娃娃倒真可笑。”

    “你不要老是小娃娃小娃娃的叫我好不好?你自己看起来还没我大呢,不要以为装腔作势的摆副架子自己就是老大人了,你快捋捋脑门上的刘海吧,还叫我小娃娃呢。”

    重谨被气得满脸涨红,“你”

    “你知道本姑娘在女娲神境呆了多少年吧?说出来都够你轮回渡劫千百回了。”

    “你放肆!”

    “重谨,莫要争辩。”

    听得厉染开了口,重谨也不再说话,只能没好气的甩了甩衣袖。

    “既然姑娘也有意留下便跟苏小友一同入门,稍后青阙会带你们去松桧居。”

    “师兄!你说什么?”

    “你真答应了?”

    厉染点头,“我从不戏言。”

    “好,这可是驷马难追的,不可以反悔了。”

    之前听孟青阙说得那么离奇,她还以为太华山是个什么高门槛的地方呢,没想到就这样被自己稀里糊涂的拜进门了。越千泷一路上兴高采烈,拉着孟青阙又是问这个又是指那个的,而她身后的苏沉默依然。

    苏不明白,一向排外保守的大宗祭为何会传音授意他留在太华山,而且对这次自己没能拿到月灵草一事那人也没多少惊讶。大宗祭浸烛,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师兄,你为什么随意答应他人?那个越千泷来历不明,你太莽撞了。”

    “我答应,就是因为她来历不明。”

    重谨坐下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下,“一个苏就够麻烦的了,还要再加个女娃娃吗?你留下苏是因为他身上被封印的魂力,那留下越千泷做什么?我可没看出这女娃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能活着从祖洲回来,这难道还不特别吗?祖洲早就是一片瘴气丛生的污浊之地,普通人是绝撑不过一个时辰的,而且越姑娘刚才也说过了,她来自于女娲神境。”

    “这种唬人的话师兄也信?”

    “我信,为何不信?或许,他们能襄助于你我呢?”

    “襄助?”重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将话锋一转,“小师弟这两天在哪儿呢?好不容易把他劝回来了也没见个人影,可让我好找。”

    “他在剑。”

    “又铸剑去了?”

    “他得到了龙渊的铸剑之法,现在怕是在一试真假。”

    上古龙渊部族的铸剑之法?重谨一拍桌,“就是以生魂铸剑?这可是要夺人轮回,陷人于万劫的事!”

    “放心吧,阿衍是以剑灵来试剑而不是生魂,虽然往日他总装了一副冷心冷面的样子,可还是不会失了分寸的。”

    “剑灵?本来就是灵体了还可以再次铸剑吗?我倒是从没听说过。”

    厉染长叹了一声,他心知齐衍是有心相助夏罄书,这几十年来不仅仅在年末之际准时问候,还一次一次帮着夏罄书寻过蔺珩转世,他做这些可不仅仅是依约定上的为了得到龙渊残卷。如果不是去年他偶然在济砚城看到了那船只,他也不会得到这么一个守株待兔的机会。

    “重谨,你这几天还是别去打扰阿衍了,你知道他的脾性。”

    “好好好,我要去书室了,也请师兄这两天别再打扰我。”

    在入门前几日,苏和越千泷要做的就是熟悉门规和凛曜城中布局,到第五日才开始谈及门中武学。听孟青阙讲了小半天,越千泷方知这太华山功法是以修习灵脉为主,因门中有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七大灵脉之分,所以,每个人修习不同的灵脉也将会练成不同的功法。天枢一脉修的是化气五灵之术,天璇主修移力借物之法,天玑则独练刚正剑气,天权、玉衡两脉多是辅助手控制之术,至于这开阳一脉就是每个太华弟子入门来修习的第一条灵脉,往后所有功法都以此开始。

    “那青阙你的雪吟术呢?是属于哪一脉?”

    “这个当属于天枢一脉,但我修为浅薄,到现在也只能领悟到水气一灵。”

    越千泷想了想,又问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这七大灵脉应该就是照苍天七宿而来的,但怎么不听你提起瑶光一脉呢?”

    “瑶光被称为七宿之星,需集其他六脉之力方可修习,我太华门中鲜有人达此境界,所以对于这一灵脉也是知之甚少。”

    “哦?连掌门也没有吗?”

    “这个,掌门师尊常年闭关,我也不清楚她现在究竟修习到了什么地步。”

    “那你所用的御剑术就是源自天玑一脉了?”

    “千泷师妹好悟性,这正是天玑灵脉的第一重。”

    “这才只是第一重?”

    “没错,你别看我平时使剑好像挺轻松,但这天玑一脉难得呢,反正我是觉得比天枢难。”

    “我之前看玄霜也用御剑术,那他们昆仑的御剑之术跟太华有什么不同呢?”

    “昆仑的御剑术实际上是以剑御风,而我们是以气御剑,实际上还是以剑气为要诀。”

    “我明白了。”

    “千泷师妹倒是神思敏捷,居然还想到了昆仑。”孟青阙看苏心不在焉,才问道:“刚才说了这么多,不知苏觉得自己适合修习哪一脉呢?”

    苏抬头,终于对蔚青阙说了晨起以来的第一句话:“既然入门弟子都要从开阳学起,那我也自然是从开阳开始。”

    “我今天就跟你们讲这么多了,明天就由掌教大弟子宁辰来教你们,我可提醒你们,这个宁辰不是好人,自己小心点好。”

    原来,开阳一脉首先就是教人采气练气,以天地之精来补自身之不足。这开阳功法是太华山所有功法的的根基,不仅能强身健体也能提升根骨助长灵蕴,练得好了还能让人童颜永驻延年益寿呢。

    当下天色刚刚过了四更,正是人酣睡得熟的时候。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越千泷一掀裤子的翻了个身,但是那敲门声还是不断响起。

    “千泷师妹,千泷师妹,快起来要开始早课了!千泷师妹,快开门啊”

    是梓兮,越千泷很不耐烦的一啧舌道:“别吵了别吵了,我等下就去。”

    “师妹,你别睡了,大家都到了后山就差你一个人了,连苏师弟也早就到了,你快起来吧。”

    “我说过了现在不去就不去!”

    越千泷这声音之大连刚走过来的宁辰也听到了,那人眉头一皱。

    “怎么,越千泷还不肯起来?”

    一看宁辰脸色,梓兮就知道不妙的帮忙掩饰:“不不不,是师妹……千泷师妹说她身体不适,要晚一点再来。”

    “身体不适?”

    “对,师妹说……”

    “好,那就且随她去。”

    梓兮一愣,这可不像宁辰的作风,按理他早会破门将人提到后山才对啊!对新入门的弟子宁辰可是从不手软的。对了,越千泷是女孩子而且又是初来乍到,理应原谅这一次,但梓兮觉得这事肯定没完。

第三十五章 初为同门

    太华弟子晨起的第一课就是采气养气,以打通筋脉。这太华山地杰山灵,尤其是日出前这一个半时辰的精气最为醇厚。

    昨日孟青阙已经跟苏讲过太华的运气之法,他依例由丹田而上,让体内之气在体内循环几个周天之后真觉得畅快不少。

    这和南疆的补灵之法有共通之外,都是借天地之力以得于自身,但南疆之术需用外力互导,所以初学之时都是二人双修,他之前就是靠着素灵犀引导才得以聚灵于体的。而太华的采气之法关键是在于自身,要是遇到心燥之人不能入定,这法子就没有任何功效。

    早课和剑术两轮之后已经到了未时,是山中用膳的时候了。

    总算睡醒的越千泷推开房门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一个人在女娲神境虽然孤独,但早就过惯了我行我素的日子,受不得这么多管束,说到底当时越千泷跟苏一起拜入太华也是图个新鲜而已,要实在呆不惯她就打算下山去。

    越千泷正准备去饭堂呢,谁成想刚出松桧居就遇到了宁辰。

    越千泷懒散的行了一礼,问候着:“大师兄早。”

    宁辰脸如生铁,看她那衣冠不理的样子更别加生气的问了句:“千泷师妹准备往哪里去?”

    “我……”也不掩饰,越千泷开口就说:“我正准备去用膳呢。”

    “用膳?”

    越千泷指指日头,“这都到了时辰,我不吃饭还能干嘛?”

    “你可知他人都是练了四个时辰的功法,修完半日课业才去用膳的?”

    “我知道啊,我这是初犯大师兄你就多担待担待,明天我一定会按时去的!”

    “明日?今日之事今日当毕,岂可累至明日?”

    “好好好,但今天都过了一大半了还能怎么着?大师兄你又不能倒转时光,我明天会到的,你放心好了。”

    越千泷说完就走,但当她走过宁辰身边时那人却一下抓住了她的肩。

    “你要干什么?”

    越千泷的身体好像就在他手中定住了。

    宁辰目光锐利,威吓道:“你以为这太华山是你随意玩闹之地吗?越姑娘既已是我门弟子,就该知道有所自觉。”

    “呵呵,本姑娘自打生下来就没被人管过,难道现在还要听你的?你一个毛头小子以为自已是谁啊?你知道本姑娘我比你大多少轮吗?”

    “还敢胡言乱语。”

    “我没胡说,宁辰你放开我,放开!”可就像越千泷自己说的,她离了女娲神境就是个资质稍好的普通女子,力量根本无法和宁辰抗衡。

    那人手下一用力,越千泷就被按倒在了地上,跪得端端正正的。

    “越千泷,既然你误了四个时辰的课业,那就在这里跪四个时辰。时间一到,你自然能起来。”

    “诶诶诶……宁辰你别走,你回来回来回来啊!”

    宁辰走得头也不回,越千泷就这样跪在松桧居的石门楼前,腰板挺得直直的。

    这下是冬天,太华山又常年积雪,大半个时辰一过她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不行不行,她一定得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千泷这样想着,但她才入门三天就要下山,岂不是会被人看不起?况且,苏还在这儿呢。好,那就姑且忍忍。

    跪在这里实饥渴难耐,越千泷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终于开始下山了,修习完一天课业的弟子们也陆续往这边走来。

    越千泷一低头,暗骂宁辰居然让她跪在别人回房的必经之路,这不是存心让自己在所有人面前丢脸吗?她越千泷以后还怎么见人?

    身边随着脚步声响起了议论,大家肯定都在指指点点的在笑话她呢。越千泷一下就红了脸,感觉全身都烫烫的,这感觉她之前从来没有,难道,这就是宜泽说的羞耻之心?

    这时,远远的走来了一个人,是梓兮。

    “千泷师妹,”他一脸担忧的问道:“你可还好?”

    “我……”尽管是浑身酸痛,越千泷还是强撑着说:“好,我好得很呢,你放心我忍得住,你可千万别去宁辰那儿为我求情!”

    “这次的确是师妹你错了。”

    “我错了认错就是,宁辰何必一定要这样让我难堪呢?”

    “大师兄向来是一个严苛之人,何况越师妹你初入门下就这么的不服管教。今天你一直没出席早课,不也同样让大师兄在所有弟子们面前颜面大失吗?越师妹你这样,又让大师兄怎么执教于其他弟子呢?”

    “我不过多睡了一会儿,没去早课是不对,但宁辰不可以这么对我!”

    “既然是越师妹你有错在先,你也愿意认错了,又为什么不认罚?”

    这下被梓兮说得无话可接,越千泷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错处。

    “现在他宁辰的颜面是回来了,那我的颜面呢?”

    “越师妹放心,门中弟子们个个都被大师兄这样处罚过来的,何况比越师妹你所受之罚严重得多的大有人在。所以,师兄弟们见了师妹肯定是同情,绝不会嘲笑或者因此看轻你。”

    “是吗?”这下越千泷开阔多了,她看着梓兮盈盈的笑眼,说道:“梓兮小师兄,你还真是个体贴入微又善解人意的人,这次多谢了。”

    梓兮立马红了脸,说:“这是小忙而已不用说谢。我让人给留了些饭食,你到时去饭堂就好。”

    “好,谢谢梓兮师兄了。”

    梓兮一走,越千泷才看见远处的苏,他站在石栏边,瞧眼神明明就是看着这边的,可他就是不过来,一察觉到越千泷的目光他竟转身就走远了。

    这个没良心的!越千泷心中气恼不已,苏明明是跟自己一起进来的,从女娲神境到与虞山,再从祖洲到太华山,他们怎么也算得上同生共死过了吧,连梓兮都会过来关心关心,怎么他苏就无动于衷呢?越千泷翻了个白眼,只叹自己所交非人。

    实在是太难熬了,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困意也越来越重了,这时越千泷的身体突然往前一栽,她立马来了个狗吃屎。是宁辰下的咒法解开了,越千泷一边呼痛一边摸着额头,而她刚要站起来就跪了下去,这下跪得太久连全身都僵了,越千泷现在就只能这么坐着缓一会儿。正是烦闷这际,她看见自己眼前伸出了一只手。

    “是你?”

    苏站在越千泷面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时辰到了,起来吧。”

    “起来?你看我现在这样还能被你拉起来吗?我现在动也动不了!”

    苏犹豫了一下,转身把越千泷搂到了背上。

    “喂,你干什么?”

    苏的声音还是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你不是说走不动吗?”

    越千泷偷偷笑了笑,说:“诶诶诶,别往那儿走,我可不回松桧居去。”

    “不回去?”苏停了步子,问道:“那你还要去何处?今天跪了半日也不早些休息,是想明天再耽误早课让宁辰罚你吗?”

    越千泷还没回答呢,她的肚子就发出‘咕咕’声。

    “怎么,你是饿了?”

    “苏兄,我可是在这里笔笔直直的跪了一天,你说能不饿吗?而且我何止是饿,我现在简直能吃得下一头牛!”

    “牛?”苏语气认真的问道:“你这小小身量竟能吃得下一头牛?”

    越千泷无奈的叹了口气,靠在他耳边就喊道:“这是找比方,打比方你听不懂吗?我的意思就是我很饿很饿很饿真的很饿!”

    “嗯,我们去饭堂。”

    可是一到饭堂越千泷就看见了碗青菜萝卜,她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梓兮留的是这些。

    “你不想吃?”

    “你看这些东西谁吃得下去!堂堂一个凛曜城,怎么吃得这么寒碜。”

    “走,我们再去找吃的。”苏听后微微皱眉,之后背着她往后山走去。

    山野之中燃起了一团篝火,原来是苏和越千泷二人。

    他们围坐在一处,苏将烤熟之物递给越千泷,自己则在一边静静的添着柴火。

    自从上了太华山越千泷就从没吃过肉,这是个清修之地,门中弟子都修习辟谷,每天供应的两顿饭食不单全是素菜还少得可怜!这几天多亏了苏把自己那份分给她,越千泷才不至于饿到晕倒。

    她狼吞虎咽的啃着,问道:“这是什么?看大小像山鸡,但吃起来又不像是鸡肉。”

    “不知道。”

    “不知道?”越千泷动作一停,“不知道你还抓来吃?”

    “我看应该是能吃的东西。”

    越千泷吞了吞口水,算了,只要不是人肉就好。

    一下吃饱了,越千泷顺势往后一倒,就指着头顶的夜穹说:“这晚上的山景还是很不一样,这天空我从没觉得它会这么低,简直就像能摸到一样。”

    “嗯。”

    苏也抬头看着空中之月,那双眸微合的样子是说不出的沉静。

    “你们南疆的景色怎么样?”

    “南疆,是个和这里大不一样的地方。”

    “哦?都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里……”苏停住了,想了想才说道:“我也说不出来。”

    “算了算了,你个闷葫芦能说出些什么?哪天我自己去看看就好了。”

    “嗯。”

    “等学会了御剑我们就去南疆怎么样?”

    “若是可以,我一定带越姑娘去看看。”

    越千泷轻声一笑,忍不住打趣的说:“越姑娘?我们都是同门了,你怎么还是叫我越姑娘?一个称呼而已,为什么还要叫得这么生疏,怎么,还怕我会缠着你不放吗?”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我……我以后,叫你千泷也可。”

    “好啊。”女子的声音轻快,再次开口试探:“那我叫你小呢?”

    “这个,也可以。”

    二人语声越来越频繁,显然聊得很投机,这对苏来说很是难得。

第三十六章 双双领罚

    今日真是奇怪,晨起之后宁辰不让越千泷和苏去上晨课,反而让他们等在这居曜宫前。

    站门口的越千泷看了苏一眼,小声问道:“你说这是出什么事了?不会是要给我们什么坏差事吧?”

    “你我静候即可。”

    不过一多会儿宁辰就出现了,他右手执剑一副严肃无比的样子。

    “苏,越千泷!”被叫到名字的二人都是一愣,“你二人跟我进来。”

    他们不明就里的,走上去对着宁辰叫了一声大师兄,但那人闷不吭声,直到走至殿中才将双手负于身后,道:“你二人今日就前往北峰三省崖思过,没想透彻错处不许回来。”

    什么?三省崖?这下不只是越千泷,连一向波澜不惊的苏也吃了一惊。

    “大师兄,我们才刚刚入门,为什么要处罚我们?”

    “你二人犯下门规,还不自知吗?”

    “犯下门规?”越千泷再忍受不了,开口就说:“我们犯什么门规了,宁辰你看不惯我就看不惯我,要是你想把我撵出去直说就是了,何必找这么些理由,为什么还要牵扯上苏?”

    “好,那你说说本门的第三条和第二十五条是什么?”

    是什么?越千泷一下哑口无言,那么多东西她哪儿记得住啊。

    看他们这副样子,宁辰说道:“不得随意杀生和不得沾染荤腥。”

    随意杀生?沾染荤腥?越千泷和苏才神色一变,对了,是他们在后山的那天晚上。可那天四下无人,宁辰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可记起来了?”

    “我……我们当时也是饿极了,是迫于无奈才去抓了只山鸡的。”

    “门规就是门规。”

    “宁辰,你这分明就公报私仇!”

    “我宁辰只是一介普通弟子,越姑娘不要把我看得太高了。”

    “那就是你在师叔师伯面前添油加醋的说我们坏话了,对不对?你堂堂一个执事大弟子怎么心眼儿这么小,我不就是早课没去,让你丢了次脸吗?你已经回敬过我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时,在一边沉默多时的苏终于开了口:“大师兄,我和千泷的确触犯了门规,师兄你在门中早有清名,自然对任何人都会秉公处理不会有偏,但据我了解三省崖是门中弟子犯了大错才去的地方,若是其中还有其他原由还请师兄言明。”

    这个苏倒还有些样子,“你可知你二人当晚吃下的是什么?”

    “能是什么,不就是一只野山鸡吗?”

    “野山鸡?”宁辰冷笑一声,“那是毕方鸟。”

    “毕方鸟?”

    这鸟俗称火鸦,原说是黄帝卫车之神鸟,它的身体为青色而羽毛却是深浅不一的红色,长成后的形态与鹤相似,但幼时却形同山雉。只是当晚天暗苏并没有细细观看将所抓之物,但这时想起来还真跟这毕方有鸟有些相像。可这毕方是预召讹火的凶物,而且据传说还有召唤亡灵之能,太华山怎么会有这种上古之兽呢?

    “笑话,你说是毕方就是毕方吗?这毕方是什么,那是神兽,难道能轻易被我们抓住?”

    “毕方一兽三百年化卵,五百年成雉,等一千年后才可化为身负火炎之力的神兽,你们所抓的那只只是幼雉,所以除形貌跟普通鸟禽有些差异外并未化出半点神力。我化华山灵气沛然,得上天眷顾才能圈养这神兽,而且这只毕方幼兽自成卵开始已经在后山被深养了四百多年,如今被你们一朝捕杀难道太华还会留下你们?”

    “什么……”越千泷听得目瞪口呆的,原来这神兽长成之前居然是一副山鸡的样子,看起来这下祸是闯大了。

    “你们怎可以这么莽撞?我凛曜城乃是玄门大完,立派近九百年,凡是入得山门内的必是奇珍异兽。”宁辰叹了口气:“你二人入门之时我已经吩咐过,切不可在门中任意妄为,不可动杀戮之心,其他弟子都能遵从,你们为何不听?”

    “我,我们……”

    “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那毕方鸟是我捕杀,我愿领罚,但千泷并不知情。”

    “苏!”

    “不必揽责,你二人一同领罚。”宁辰义正辞严的,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挥袖道:“还不即刻去三省崖?”

    三省崖地势高危,旁边不远就是摘星阁,而现在快到一月,太华山中本来就苦寒不过,更别提这处在风口的悬崖了。看着眼前的皑皑白雪,越千泷冻得把身体缩成了一团,可她实在穿得太单薄,没多久双手就没了知觉。反观苏倒是不动如山的坐在雪地里,面色、呼吸没一点异常。

    “你不冷吗?”

    “不冷。”

    “你穿得比我还少,怎么可能不冷?”

    苏不再回答,而是低头解开了自己的外袍,越千泷马上拦了他的手,“你干什么?”

    “我用不着,你穿吧。”

    “得了,我怎么可能这么趁人之危?不过,你手掌这么暖乎乎的,怎么跟刚才在山下的时候没点差别?难道,这就是你们凡人所说的纯阳之气?”

    “男子主阳女子主阴,不过是阳气旺些又有内力护身罢了。”

    看越千泷整个人都贴了过来,苏下意识的想躲,可刚一挪身子就被那人拽回来了。

    “你不说你们男子主阳,不是说你有内力护身吗?那比起这件袍子,你把自己先借我一借不是更好?”

    “可是……”

    “可是什么?我又不是妖怪,又不会吸了你的阳气。”

    “你误会了,我是在想入夜以后怎么办?”

    入夜以后?对了,现在尚且在正午就这么耐不住了,一到晚上还不得冻死?这个宁辰,这是摆明了不让他们活命。唯一方法就是找个容身之所,先挨到宁辰肯放人了再说。

    这北峰的出口已经被宁辰的人守死了,既然出不了北峰,但找个山洞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吧。苏跟越千泷达成了共识,在粗略了解了周边地形之后也找起山洞来。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除了白雪跟山石他们什么新发现也没有,即便有山洞里面也满是雪水。

    “苏,你来看!”

    顺着越千泷指尖看去,是一只蝴蝶,看起来应该是才被冻死不久。

    “在这么冷的地方,怎么会有蝴蝶?”

    越千泷对他使了个眼色,“这就说明这地方另有玄机啊,我们就在附近找。”

    这里是北峰相对海拔较低的一处,但积雪要比其他地方厚重不少,一脚踏下去都到苏小腿肚子这儿了。所以找了不到一会儿,两人的衣物都被霜雪浸了个透,那凝在皮肉上的冰茬子割得人生疼。

    居曜宫中安宁寂静,宁辰已经在香炉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之前孟青阙来求了情,宁辰硬是冷脸拒绝了,无疑这个师弟又在心里给自己大大记了一笔。

    “宁辰。”

    “师父!”宁辰一看是厉染,立马就跪下了。

    “事情办得如何?”

    “弟子已经按师父吩咐,让他二人去三省崖思过了。”

    “嗯。”

    “可是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

    “什么?”

    犹豫了多时,宁辰还是问道:“苏和越千泷才刚入太华山,连内功心法都没来得及修习呢,即便是捕杀了重谨师叔的毕方鸟也是不知者不罪啊。对于两个新入门的弟子,师父您让他们去三省崖思过,是不是有些严苛了?毕竟现在已经是入冬,三省崖上奇寒无比,弟子怕苏师弟跟越师妹耐不住那严寒,在那里如果没有真元护体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你放心,他二人绝不会死。”

    “师父您为何如此笃定?”

    “连祖洲那样的死地也困不住他们,更何况是一座小小的三省崖呢?”

    “师父,弟子还是不明白,您到底为何突然将他们收入门下?”

    厉染缓步走到了那香炉之前,袅袅烟雾中他的眼神也有些飘忽。

    “你可知,看着那苏时,为师想起了谁吗?”

    “弟子愚钝,还请师父示下。”

    “是阿衍。”

    宁辰整个人一愣,“是齐师叔?”

    “当年,阿衍初来太华山的时候还只是个幼童,他也跟苏这孩子一样,浑身充满了谜团,明明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后来竟被掌门师尊破例收在门下成为了掌门的首徒,不过,阿衍当真是骨根奇佳,非常人所能企及。”

    “师父,您是说,苏师弟也跟齐师叔一样,是个百年难得的可造之材吗?”

    “或许吧,只可惜,现在在太华山已经没有世尊君上了,为师也不知,将他留下是对是错。”厉染难得发出了一声轻叹。

    世尊君上?厉染是极少在人前提起这称呼的,而作为大弟子,宁辰倒听过一些相关的传言。

    据说这位世尊君上早已得了仙身,且常年在太华山清修,门中历任掌门都是对他礼敬有嘉的,甚至是奉若神明。门中武学术法,医药、炼金等等几乎每一方面都受过这位世尊君上的点拨。但近几十年前这位常年隐居在太华的世尊一下没了踪影,厉染和掌门都说过他是外出云游了,时间一久也不再有人提起,这些传言也大都成了笑谈。

第三十七章 剑冢因缘

    他们找的路子没错,虽然这里白雪依旧但温度在缓缓回升。果然,二人穿过一处狭小的山涧后发现了一番天地,这里面不仅视野开阔,而且花红柳绿的,显然是一副盎然的春景,走得久了还得生出一身汗来。

    “还真是冰火两重天。”越千泷松了松衣领,她的里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千泷,容身之处已经找到了,我们就在这儿歇息吧。”

    “这里应该是通向什么地方,我们看看再说。”

    “千泷,千泷……”

    越千泷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自从下了中皇山就看什么都新鲜,遇到不懂的也喜欢死磕到底,苏拗不过她,只好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后。

    “好热。”

    现在周围也没什么草木了,这酷热的环境倒让越千泷想起了女娲神境的火海。但眼前的这片海洋中没有烈火,而是一柄柄未成的残剑。

    “看起来,应该是太华山的铸剑之地。”

    “早就听说这太华山上有不少神兵,正好我们也挑几样称手的。”

    “千泷,不可。”

    越千泷一个冷笑,她这山大王的性子哪里会听苏的劝告,一下就把祖洲的教训忘个精光的抽了把短剑出来,并评说道:“看着模样不错,可惜掂量在手里没什么分量,跟木头一样,这把剑不好不好。”

    看那人一松手,苏立马将那剑插回了原处。

    “如果你想要一把称手的好剑,我可以挑了送你。”

    “哦?你这个还会铸剑?”

    为了不再让这人惹祸,苏只好瞎诌着:“在南疆也有不少好的兵器,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毕竟这里的兵器都不是成品,你拿在手里也是无用。”

    “说得有道理,那你这一条我是记下了,往后你可不能赖。”

    “嗯,我一定记在心上,只是这里太炎热,我们先走吧。”

    “诶!”刚被劝动的人立马一转身,指道:“快看,那不是夏书生的黯辰剑吗?”

    “黯辰剑?”

    苏扭头,果然见不远处的剑台上摆着夏书生的黯辰,旁边是两颗月灵草的种子,种子还是完好无损的,只是这把剑已经断了,不仅仅是段成两截,而是近乎成了碎片。这是一把史上有名的王剑,用料工艺都极为罕见,就这样败了当真可惜。

    这剑没了,那剑灵呢?夏罄书呢?他听越千泷说蝉息已经死了,而自己还没来得及祭拜呢,难道被齐衍封入剑中的夏罄书也不在了?想到这里苏心中一阵不忍,伸手就要去碰那断剑,刚到半途就见那残片向自己飞射而来。

    “小心!”越千泷推了他一把,手腕上登时裂开了好长一道口子,鲜血正洒在了剑台上。

    “怎么样?”

    “别放松,怕是没完呢。”

    越千泷说完苏就听到了周围的铮铮剑鸣,此时他们身边的千百把残剑都在颤动,这两人隐隐靠在了一起,紧张之时只听越千泷打趣道:“这下怕是要被射成筛子了。”

    苏不言语,伸手就握住了脚边的一柄长剑,越千泷也想随意抽一把兵刃帮忙的,可苏压身而来一下将她撞倒在地,越千泷抬头只见层层剑雨袭来,而那人便实实的挡在自己身前。

    “你快走!”

    “傻子,你一个人怎么挡得住?”

    苏不管不顾的,他剑法精妙可精力明显不足,虽然前一阵挡得密不透风但没一会儿动作就软了半截,二人来不及反应,那地上的残剑又一次汇聚着齐射而来。鬼使神差的,越千泷竟抱了那人揽在怀里,她眼睛一闭也听不清苏说了什么,一会儿后声音消失了,越千泷睁开眼睛,她没死。

    当下二人环抱在一起,身边都是些断剑残垣,虽然他们都是伤痕累累满身血痕的但那些伤口都不在要害。

    “看来,这人没想要咱们的命。”

    “千泷……”看着女子脸上的笑意,苏欲言又止的,“下次我叫你走你就快走,听到了吗?我苏不想连累无辜之人受罪。”

    “先不说这些,既然来了,那我们这血就不能白流,对不对啊,齐师叔”

    苏没见过齐衍,越千泷也只跟他有一面之缘,不过这些天在倒听孟青阙说了不少他的奇闻异事,对同门可以下这个狠手的除了他齐衍还会有谁?

    “为何擅闯剑?”

    “我们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剑,又哪来的擅闯一说?”

    “你还敢狡辩。”

    越千泷咬咬牙,强忍着痛回道:“你们人间不是有句话叫‘不知者不罪’吗?我们两人刚来太华山,本来就不懂这些规矩,哪里来的狡辩一说?何况这剑是大家铸剑的地方,又不是什么禁地,不知道这擅闯不擅闯到底是太华山的规矩,还是齐师叔你的规矩?”

    这姑娘倒是个口齿伶俐之人,而齐衍向来最讨厌这般的巧舌如簧。

    “速速离开,往后不得再入。”

    “齐师叔,我跟千泷的确是冒犯了师叔,但在下想请教,这把黯辰剑为何会变成这样?夏罄书呢?”

    “他是灵,日子一到自然是散了。”

    “散了?可千泷说过,你可以再为黯辰剑附灵。”

    齐衍烦闷的一甩袖,“散了就是散了,你何必多问?”

    “这世上为剑附灵的法子只有一种,那就是以生魂入剑,但夏罄书已经成灵千年,如果让他再次附灵在剑中一定要用灵石洗炼,将剑身重新熔铸,如果剑灵已经散了,那师叔还把这黯辰剑摆放在剑台上做什么?”

    “你看过龙渊残卷?”齐衍难道面露惊讶,龙渊残卷一直在夏罄书手中,这小子为什么清楚书中的铸剑之法。

    “我只是听说过。”

    “听说?呵,当我这么好骗吗?”

    “我来自南疆,而上古的龙渊部族也在南疆,我知晓一些铸剑方法并不奇怪。”

    “南疆。”齐衍悠悠的念着这两个字,他十年前去过,那个地方瘴气遍地,温湿异常,不是什么好去处。

    但多年来他听过关于南疆秘术的许多传闻,甚至还有法子能起死回生,化骨为肉的,只可惜他没亲眼见过,难道,这个苏跟南疆晔刹族有关?

    “齐师叔,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已经找合适的灵石准备为夏书生再为附灵,对不对?”

    还不等齐衍言语,越千泷就一个击掌的跳到了齐衍面前,说:“原来是这样,所以之前你拿走黯辰剑不是为了履行约定,而是为了救夏书生,看来我误会你了!”

    误会?齐衍自嘲的一笑,“厉染收的徒弟,都是这么自以为是么?”

    “自以为是,你说我自以为是?”

    “你们还不快走,难道在等我动手?”

    “我看是你自以为是才对,你这样子也配当师叔做长老,你……”

    知道这人躁动的毛病又犯了,苏赶紧捂了她的嘴,拜说:“齐师叔,我们先告辞。”

    “苏!”

    “我们走。”

    “喂喂喂”

    “闭嘴。”

    越千泷难得被这人怼了一次,竟然真的乖乖不说话,只任他拉着往外走。

    “慢着。”

    苏步子未停,后面又传来齐衍的声音:“站住。”

    “师叔还有何吩咐?”

    齐衍走上前来,摊开手掌,里面是那两颗月灵草的种子。

    “苏,你看这个怎么跟我们手里的不一样?”

    这种子看起来本跟石头无异,现在齐衍手中的两颗倒有了几道裂痕,像是要发芽。

    “师叔,你是怎么做到的?”

    齐衍将那两颗种子分开,一人一颗的放到了苏跟越千泷掌中。

    “静候便可。”

    他们两个明就里的,但一盏茶之后,越千泷手中的种子真有了变化,它的外壳渐渐破裂,在将生芽之际刘衍赶紧将其夺了回来。

    “你干什么?这正是关键时候!”

    “这时候不拿走,难道你想让它生根在你身体里吗?”

    越千泷一看自己的手掌,刚刚还是鲜血淋漓的,现在却干干净净只剩几道伤口了。她顿时明白过来,那种子是吸食了自己的血液而长出的。既然是要人的血液,那为什么苏手中的东西没任何变化?

    “越千泷,你果真来自女娲神境?”

    “当然。”

    齐衍的眼神稍有变化,收了那种子问道:“在其中可曾见过我太华山之人?”

    “太华山?孟青阙算一个,之前即便有也成死人了,怎么?”

    “你的血液中灵气沛然,就算在凡世也可以养活这月灵草。”齐衍本是将种子放于剑台上,没想到这一闹还试出这个收获来,这当真是不寻常,对他来说,也当真是一件幸事。

    “千泷,你的血可以让它成活吗?”

    “这下好了,苏,你的月灵草又有盼头了。”

    苏正犹豫着,齐衍又说道:“从今日起,你二人便在我门下。”

    “什,什么?”

    “你们现是我执灭堂弟子。”

    “齐师叔,你是说要将我跟行泷收为内徒。”

    “不错。”

    反应过来的越千泷‘噗呲’一笑,“可是齐师叔,这太华山你几十年都难回一次呢,难道有时候指导我跟苏?”

    “你不愿?”

    “不是不愿,只是弟子不敢。”

    齐衍倒不生气,“你们且去找宁辰处理完伤口,之后就回执灭堂休养。”

    这口气不容置疑更不容回绝,齐衍显然已经将他们当作堂中之人了。

    这个齐衍绝对是太华山中剑术第一人,名头传言都响当当的,反正他们拜在太华山也是为了给苏治伤的,呆不长久,拜在齐衍名下赚个威风也不错。

第三十八章 师兄师妹

    齐衍收了徒弟,而且一收就是两个,这消息在太华山不胫而走,厉染跟宁辰都镇定自若的,但孟青阙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这样的机会自己求都求不来,怎么苏跟越千泷才来太华山就赶上了?不过他们满身是伤的,自打从三省崖回来就双双趴在床榻上养着,问到跟齐衍相关的事也不明说,让孟青阙看着好生嫉妒。虽然这些天不见齐衍人影,但他吩咐了梓兮要对这两人多加照顾,伤刚好一些就让梓兮带人回执灭堂了。

    “你也是齐衍徒弟?”

    “我?”梓兮摇摇头,“我是拜在执明堂的。”

    “哦,你师父就是重谨那个小大人?”

    “师父只是看着年幼。”

    反正他们太华山的师叔师伯都看不出真实年纪,世人都说太华山有驻颜、长生之术,看起来像真的。

    “我听说,齐师叔门下本来就有个徒弟?”

    “嗯,阮师妹是师叔名下唯一的弟子。”说着梓兮停了步子,指道:“到了,这便是执灭堂的主殿天玑宫。”

    跟之前的紫宸殿相比这里小不少,摆设精简肃穆,整个殿宇看起来跟齐衍一样没什么人情味。正门前有两尊玉砌的白虎,它们神色都凶猛无比,虽然明知是石头也让人心中不寒而栗。

    “这个执灭堂还真对齐衍那德行。”

    苏‘嗯’了一声,跟着梓兮往后头走。

    “这里是敬璇阁,你们穿过这两个偏殿就是厢房了,齐师叔已经让我把西边的两间收拾出来,你们住进去就是。”

    “奇了,这都是桃花吗?”越千泷驻足看着园中的一片温红。

    “这些正是太华山的山桃。”

    没想到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地方竟然种了这么大一片桃林,一眼看过去都没见头,而且现在是大冬天,这桃林怎么开着这么旺盛?

    越千泷捡起了地上的花瓣,仔细看过后才问:“有人对这桃林施了法?”

    “这林子里的桃花长年不败,也算太华山的一处盛景了,自从我上山的时候这林子就是这样,十多年来从没变过,但到底是谁人施的术法弟子们也不知道。”

    “还能有谁?这里是齐衍的地界,除了他谁有这闲心?不过我看齐师叔平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怎么会喜欢桃花?”

    “这桃林好看是好看,但越师妹你们可千万别多来,齐师叔不喜欢他人踏足这里,门中也只有非颜小师妹能在林中长呆,这你们可要千万记住了。”

    越千泷翻了个大白眼,这个齐衍的破规矩还真多,为什么偏偏阮非颜去得其他人就去不得?

    “你们两个就是新来的?”这声下来,阮非颜已经叉腰站在厢房门口了。

    听过梓兮的介绍,阮非颜又围着苏跟越千泷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只说:“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也没什么特别的吗?”

    “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我们是三头六臂的妖怪吗?”

    “我没叫你们回话,不许多嘴!”

    “哦?”

    “我是你们师姐,资历比你们高多少你们知道吗?在执灭堂你们就得听我的!”

    越千泷跟苏相视一笑,这人年纪明明不及他们,还摆起了师姐的架子。

    “你们两个还不对我行礼?”

    “对你行礼?”

    “我是前辈你们难道不行礼吗?还想不想在这里好好过了?”

    真是狐假虎威的一个好手,但苏是不在意这些的,带头问候道:“在下苏见过阮师姐。”

    “小师姐好。”

    阮非颜双眼一瞪,“师姐就是师姐,什么小师姐大师姐的?你这是大不敬!”

    “好,那大师姐好,整个太华山就你最大行了吧。”

    “你还顶嘴?懂不懂规矩了?”

    “晚辈是不懂规矩,就不知道师姐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教会我了。”

    “你……”憋了半天,阮非颜竟然就挤出来一句:“你欺负人!”

    越千泷这下明白了,阮非颜就是个花架子,见说不过就要耍赖,齐衍一出现那眼泪立马就出来了,简直比夏天的雨水还要急还要快。看她整个人粘在齐衍身上不说,鼻涕眼泪全部抹了齐衍一身。

    越千泷在一边偷笑着,俗话说这一物降一物,齐衍自以为冷心冷面,竟然被这么个小丫头治住了,看他脸上那股宠溺劲,简直比对亲闺女还亲。

    “师父师父,你难道回来,我做了好多菜呢!你快跟我来。”

    “我的小阿阮竟还学会做菜了,什么时候的事?”

    “因为师父我特意跟梓兮师兄学的。”

    被阮非颜强拉着,齐衍也转身说:“已经到了用膳的时辰,你们几个也一起来。”

    “本来是我给师父准备的,你们可不能多吃!”

    看着阮非颜挤鬼脸的样子,越千泷觉得这小师姐挺可爱的,便忍不住逗她道:“居然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阮师姐真是深藏不露。”

    “当然,我可在厨房呆了大半天呢。”听到‘师姐’这个名号阮非颜就乐了,立马给越千泷介绍起来:“这里有新鲜的竹笋、嫩芽、豆腐、云耳……还有梓兮师兄亲自酿的山蜜!大家快来坐下坐下。”

    “看来小阿阮真是长大了不少。”

    “师父你走了这么久,一年才偷偷回来看阿阮一次,我当然会长大不少啊!”阮幼颜嘟了嘟小嘴,“我还会好多事,可是师父你都不知道。”

    齐衍揉了揉那人的额发,落座后露出了难道的温和模样。而这一桌子菜摆着,就是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大家怎么都不吃呢?”阮非颜筷子一动,端起齐衍的碗就夹了满满一碗,“既然你们不吃,我都留给师父一个人吃!”

    “对,大家都动筷吧。”

    苏神色平平的嚼了好几口,既没有表现出喜欢也没有表现出讨厌。越千泷放了心,也跟前夹起菜来,可这笋子刚放到嘴里她就吐了出来,再看看其他几人,除了皱着眉头的苏外竟然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越千泷你怎么了,我做的有这么难吃吗?”

    “怎么,难道除了我都没吃出来?这东西难道能吃?”

    阮非颜不信,自己尝了一筷子后才咳嗽着吐了出来,这味道果然让人难以下咽。

    越千泷故意问说:“师父,你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

    齐衍面无表情,依然在咀嚼的说:“我觉得很好。”

    “你觉得很好?”

    “师父师父,你还是别吃了,我叫膳房再去做过。”

    “于修道之人来说,吃穿用度都是外物,我吃的是心意而不是菜肴,阿阮的心意很好很美味。”

    “师父……”

    看阮非颜一副泪眼汪汪的样子,越千泷倒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闷着头硬吃起白饭来。

    “你们可看见那片桃林了?”

    “嗯?”越千泷从饭碗中抬头,“看见了,我正感叹呢,原来师父也是个爱花惜花之人。”

    终于改口了,齐衍满意的勾着一丝笑意说:“你们月灵草的种子呢?”

    “都带着呢。”

    “好,这些种子都种在林中,每日用千泷你的鲜血养溉即可。”

    “师父,原来你收下我们原来是为了这个?就看上我这点血了?”

    “你们不也正需要那月灵草?那片林子是太华山中最适宜的栽种之地。”

    越千泷闻言看了一眼苏,果然,那人欲言又止的,必然是因为月灵草一事觉得有愧于自己。

    “为了小我愿意,可不是因为贪图你齐衍弟子的名号。”

    苏道:“师父,那这样会不会对千泷的身体有所损伤?”

    “你们放心,重谨会为她好好筹措,一定不会伤及千泷。”

    “师父,你不用这么关心她,我看师妹身体壮着呢,多流点血有什么关系?”

    “你胡说些什么?”说完齐衍转头目视着阮非颜,郑重嘱咐道:“阿阮,往后你们都是执灭堂门下,定要好好相处,不可再任性。”

    “师父,我没有……”

    “不许多言。”

    说完齐衍撂下一桌子人便走了,也没交代去处,这个人啊,还真是喜怒无常的。一看阮非颜那憋屈样儿,越千泷实在是憋不住,一拍桌子就哈哈大笑起来。

    阮非颜正在气头上呢,对着越千泷就吼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师姐误会了误会了,我笑的是咱师父,我笑他不懂风情我笑他食不知味,我笑他……”

    “不许你这么说师父!”

    越千泷想着这小姑娘难道是中了邪?齐衍都这样了她居然还帮着那人说话。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因为我?”

    “否则呢?”阮非颜指着越千泷就说起来:“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跟着师父到太华山来?为什么要缠着师父啊?”

    “你说我跟着他?我明明是因为小才来的。”

    “还有师兄也是,谁让你这个时候带他们来的?你是存心想打扰我跟师父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开心是不是?”正在喝山蜜的梓兮连咳几声,他刚要分辨就听得阮非颜甩下一句‘可恶’之后离开了。这孩子啊,以前是有些任性,如今怎么成这副蛮不讲理性子了。

    一看越千泷的脸色,梓兮宽慰道:“非颜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其实是很善良天真的,她说的那些话并没有他意,越姑娘请不要放在心上。”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这阮师姐呢从前是齐衍门下唯一的弟子,心里自然对他多了些依赖多了些喜欢,但我们这师父呢偏偏有些不解风情,师姐一时下不来台就只好拿着我撒火了。”

    “喜欢?”梓兮闷闷的低了头,“非颜师妹年纪尚小,多师叔的确多有依赖,但是师妹哪懂得什么叫喜欢啊。”

    “她是年纪小不懂,看来梓兮师兄你一定懂了?”

    “我……”被看穿的梓兮回过神来,他起身一边收盘子一边说道:“我看你们都没吃什么,你们先等一下,我再去拿些饭食过来。”

    看梓兮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越千泷才得逞的勾起了一丝坏笑。

    “在女娲神境的时侯,千泷可不是这副样子啊。”

    “那我什么样子?”

    苏琢磨着,回说:“有些,没正经。”

    “怎么,你现在后悔放我出来了。”

    苏给她也倒了一杯山蜜水,“那月灵草一事,我想……”

    “举手之劳,齐衍不是说了吗?对我并没什么影响,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这段日子承蒙千泷多谢相助,我心下感激,实在无以为报。”

    “报什么报啊?如果一定要报就来个俗点的,许我一生怎样?”

    看苏那一副惊愕窘迫的表情,越千泷‘噗呲’一笑,说:“我在逗你呢,怎么你每次都这么认真?你以为我真是话本子看多了?我说的是许我一生为友,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得友如此,是苏此生之幸。”

    “好一句此生之幸,”越千泷拿起杯子,笑言道:“小可记住了,今天你可是许了我一生的,在我这儿可不能反悔。”

    “好,一言为定!”

    二人一碰杯盏,齐齐仰头将山蜜水饮下。

    尝到喉间的清甜,越千泷才感到了少许心安,到底是为什么呢?看着这素不相识的人,她总想用尽法子将苏栓在自己身边,一刻也不离。

第三十九章 树大招风

    齐衍是个不称职的师父,这是太华山众所周知的,但从收了苏和越千泷之后就一反常态,不仅日日亲自授课,还从采气这最小的一层教起。外人说起来都是羡慕纷纷,可苏跟越千泷真没吃上好果子。齐衍每日亲自授课的确不假,但每天就教他们一小会儿,至多不超过一盏茶,其余时间越千泷就跟苏干杂事,连天玑宫的每一块砖板都被他们擦过三遍了。

    日子这样过了十来天,从此太华山中的弟子们也多了个谈资,都纷纷猜测起苏跟越千泷的身份来头,毕竟他们苦修了这么多年连齐衍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呢,这么大的好处竟然被外人捡了去,想想都觉得不甘心。

    这些人明面上是羡慕,可心里却是嫉妒,大家平日躲着苏和越千泷就不说了,背后没少编排他们。当下日上三竿的,一伙练剑回来的弟子们正围聚在太真殿前嚼舌根子。

    “炀见师兄,你说这苏还有越千泷是什么人啊?先被执律大长老带回山来收在门下就够奇怪了。现在连咱们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齐师叔也收了他们入室做弟子,这样的殊荣太华山可是百年难道一遇啊。”

    “谁知道,反正执灭堂早就形同虚设,那齐师叔又常年在山下,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还保不齐这两人是什么身份呢?才入门就进了齐师叔的眼,难道天下真有这么白拿的好处?这里面就真什么猫腻?”

    “猫腻?恐怕猫腻没有,私情倒有几分。”

    “虞则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猜猜,那个苏、越千泷眉在眼间跟齐师叔会不会有几分相像?”

    “虞则师兄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刚入门几年的小辈弟子连连摆手,这不是暗指苏和越千泷是齐衍的私生了吗?这小弹子赶紧小声提醒道:“师兄,这是犯戒的重罪,而且非议尊长是大不敬。”

    “怕什么?我们不过是说说,又有谁会知道?而且齐师叔在山下几十年,犯了多少戒还说不准呢,如果不是那温香软玉、儿女情长的,又有什么拉着这位堂堂执灭长老,让他死守在山下不回凛曜城呢?”

    “这……”

    “虞则师兄说得也有道理。”

    “难道,他们两个真是齐师叔的孩子?”

    “虞则、修庭、炀见,你们在干什么?”

    “大师兄!”

    三人见了宁辰立马跪下,年纪最小的修庭身子抖得跟筛子似得,炀见虽然强作镇定可脸色还是白了一片,只有虞则不慌不乱的,不愧是重谨的入室弟子。

    宁辰比刀刃更甚的目光在三人间扫了又扫,还是虞则先说道:“大师兄,我和几位师弟在此闲聊了几句,如果大师兄没吩咐我们就先告辞了。”

    “往何处?”

    “现在也快到午膳时间了,自然是去膳堂。”

    “不先去领罪吗?”

    虞则眉头一皱,强辩着:“我有些听明白大师兄的话了,我们何罪之有?”

    “还敢狡辩?”

    “大师兄!”看宁辰不怒自威的,修庭最先顶不住,赶紧趴在地上就认错:“我错了,我不该非议齐师叔的,请大师兄责罚。”

    “掌嘴。”

    修庭应了声‘是’后就要往自己脸上抡耳瓜子。

    “我说的是你给虞则和炀见二人掌嘴。”

    “什,什么?”

    “还听不明白?”

    虞则抬眸瞥了宁辰一眼,看来这人是刻意给自己难堪。

    夹在两边的修庭索性把头一磕,哀求道:“大师兄,虞则跟炀见两位师兄也是弟子的前辈,弟子不敢对两位师兄动手,而且如果这样弟子不是也犯了不敬之罪吗?”

    “你不敢,就让我来。”

    几人顺着声音看过去,虞则的镇定顿时没了大半。来人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子,她身上穿着浅紫色的衣裳,发冠之上系着两条长长的银色流苏,远看真有些出世的风骨。

    “轻衣,你真的要……”

    虞则话还没完,他的脸上就多了三道指痕,连着几下过去,他跟炀见的脸已经红肿不堪,嘴角处已经见红了。

    女子转身,对着宁辰一拱手,“不知大师兄觉得这样如何?”

    “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宁辰甩了甩袖子,依旧顶着一脸冰霜走了。直到此时,女子才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来递给了炀见,说:“这伤药有效得很,你回去敷上,脸上伤痕到明日应该就无碍了。”

    “多谢师姐!那我们先走了。”

    炀见跟修庭两个人一下溜得无影无踪,她眼前就只剩了虞则一人。

    “怎么,还不起来吗?”

    虞则笑着舔了舔嘴边的血迹,“我在等着师姐的伤药呢。”

    “执明堂多得很。”

    “难道师姐要我以这副脸面回执明堂?我这人嘴贱,见到师父保不齐会胡说些什么?”

    “你什么意思?”

    虞则一下坐到了地上,说:“总不过是些‘同根相残’、‘相煎何急’的话,毕竟我跟轻衣师姐你可是同拜在执明堂门下的,师姐在宁辰面前这么不给颜面,不知以师父那性子,知道了这件事又会作何想?”

    “你拿师父来压我?”

    “我怎么敢拿师父压你?只是师姐你这样讨好大师兄这么追在他身后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年来他何曾感谢过你?师姐是个天资聪颖之人,怎么在这一点才就是不明白呢?”

    赵轻衣面不改色,转身就要离开。

    “我就这么比不上宁辰?”

    女子停了步子,背影依旧冷清。

    “因为你是虞则。”

    跌坐有地上之人久久没有起身,须臾之后竟仰面而笑。

    “赵轻衣,我真希望你能坚定如此。”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尽管面有血痕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路过七绝台倒停下了。宁辰正在那边练剑,那人剑法不凡身姿皎皎的,果真是不染尘俗,可他这人,败也败在不染尘俗。

    从那日之后苏和越千泷就多少感觉到了其他弟子的一点恶意,他们走在廊子里也没人搭理,除了宁辰、孟青阙、阮非颜和梓兮几个他们几乎没跟其他人说过话。谁让他们一来就成了齐衍的入室弟子,太华山的人看不顺眼也在情理之中。反正他们不用跟其他人一起练功修习,不搭理也就不搭理,还省了许多麻烦。

    午膳的时间总算到了,虽然苏跟越千泷两人不跟其他弟子们一起修习,但用膳还是在去谷斋的。被阮非颜那小师姐折腾了大半天,越千泷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她一进去谷斋就觉得不对头。越千泷左右环顾了一圈后才发现里面早没了位置,去谷斋连角落都坐满了。

    “没座位了?怎么会这样?”

    “没关系,我们坐在台阶上便可。”

    “那怎么行?坐在外面像什么样子?别人吃个饭要多久啊,我必须找个座位!”越千泷这一声拉得老大,摆明的就是说给别人听的,好让他们别占着茅坑不完事儿。她这一声下去还真有点水花,右边角落里立马腾出来了一张空桌。

    “诶,那里那里!小,我们快走。”

    “你先过去,我去拿饭菜。”

    “我跟你一起去。”

    然而他们刚端了饭菜就看见虞则正咬着个苹果毫不客气的坐在了那空桌上,一晃眼就陆续坐了满满好一桌。没想到他们刚等来的一张空桌,就这么被占了去。越千泷哪儿咽得下这口气,于是不管苏的暗示,生生端了饭菜走到了桌边站着。

    “千泷小师妹?”注意到这人不善的目光,虞则很不快的回敬了一句:“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开罪您了?”

    “你进行的时候不知道吗,这是我占到的桌子。”

    虞则左看右看的指了指自己道:“你占到的?这里刚才明明没有人,在坐的各位都看到了,我就是第一个坐在这里的,大家说对不对?”

    “对,是虞则师兄占到的。”

    “师兄说得没错!”

    ……

    耳边的回应一波高过一波,越千泷听出来了,这群人分明就是借题发挥,他们不是都憋着一股妒火吗?这下可算找到机会了。

    “那是因为我跟小去端饭菜了。”

    “哦,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这几天吃了阮非颜和齐衍不少的闷亏,早就心里憋屈的越千泷可算找到一个爆发点的吼道:“虞则你给我起来!”说完她就一个置气的坐在了虞则身边。

    “好,我知道小师妹你是执灭长老的弟子,大家惹不起。”虞则倒是一副满不在意的神情,依旧抱着个苹果啃啊啃的说:“不过就是吃个饭吗,师妹你也至于这么较真?不过这刚来的弟子嘛不懂规矩也平常,虽然师妹你是有些目无尊长,但身为师兄我也不会怪你。大不了,我们都坐在一起就是,这个度量我这做师兄的还是有。”

    度量?真是满嘴鬼话,那苹果上被虞则咬开的一大片果肉开始发黄,这人不只说得眉飞色舞,手中还非要拿着那苹果一抖一抖的,看他这矫情样儿越千泷就咽不下这口气。

第四十章 无心儿女

    这帮子人肯定是串通好了要他们难堪,自己绝不能让他们立这个下马威。

    于是,越千泷也铁了心,说:“谁要和你坐一起了?这就是我先占到的,虞则你们这些人快给我起来!”

    不好,越千泷这要强好胜的脾气又来了,苏只好凑上去圆说:“虞则师兄,千泷的性子是有些急躁了,如果能跟师兄一起用膳也正好借机讨教讨教法理。”

    虞则满是讥笑的斜了越千泷一眼,“师父常说苏师弟为人刻板不如千泷师妹,今日一见我倒觉得还是师弟来得活络、懂事,也难怪厉染师伯原只想收了师弟到太华。”

    “虞则,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请问师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厉染师伯改了念头,大家都知道厉染师伯的性子,死缠烂打、寻死觅活对师伯都是无用,这样想来师妹的法子必然是精妙无比不同寻常,而是不是正因为这样的妙法才让师妹这么有恃无恐的?甚至,还拜在了几十年也不曾露面的齐师叔门下,这疑惑师妹可能为诸位同门解一解吗?”

    “你说我用手段!”

    ‘啪嚓’一声脆响,虞则手中那个红彤彤的苹果又被他咬下了一大块。

    “我可没用‘手段’这不光亮的字眼,如果师妹非要往那一处想,难道是要不打自招么?”

    “你胡说什么?”越千泷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抓了虞则手中的苹果就要往外扔。

    “想不到师妹年纪不大,火气倒不小。”

    “嗯?”越千泷挑眉愣了愣,那苹果就这样被她和虞则紧抓在手中。她又用力的往自己这边扯了扯,还是没动静!看来这人还不是一般的主,越千泷挑眸,也像虞则一样暗暗使了内力的掐紧了手中的苹果。

    “千泷,我们还是先回执灭堂的好。”

    感觉到有一股内力传到了腕子上,越千泷不胜烦闷的开口:“苏,你先别说话!”

    果汁顺着二人的指缝缓缓流下,看来二人内力都不差。

    其他弟子们也围了过来,纷纷盯着还在较劲儿的虞则和越千泷议论着。霎时汁液飞溅,那个苹果就在越千涨和虞则手中生生被捏碎开来。

    “好了好了。”苏见状插在越千泷前面,给了她个眼色说:“师父不是吩咐过了不要惹事吗?你这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

    “还不跟我回去?”

    本来还想出手,但听他这么一说,越千泷也清醒了几分。现在这节骨眼儿,他们不宜引起别人的注意。

    “算了,本姑娘今天就不跟你计较!”

    虞则也不回话,仍笑得一脸灿烂的目送着往外走去的两人。等四周的人也散了,他才又若无其事的坐回了桌边。越千泷内力不俗,绝非一般弟子可及,而看苏的身形步伐,应该是个用剑的好手。这两人身上果然有些秘密,就不知这秘密是跟厉染和齐衍有关,还是跟整个太华山有关了。

    站在青明镜前观望的重谨冷哼了声,呛道:“这个越千泷别的本事没有,狐假虎威的伎俩倒学了个十足。”

    “越千泷是狐,不知谁是那老虎?”

    “明知故问,难道太华山除了你天玑宫,哪里还立着两尊白虎吗?”

    “这么说来,我还得威厉一番才对得起重谨这番说辞了?”

    “呵……”重谨转身封了那青明镜,勾唇道:“你用不着吓我,我自己知道剑法、五术上都比不过你,可说到斫琴调音我还是很有自信的,至少那‘沧海’的弦除了我还没人能续,师弟你要是再不顾点同门情谊,我可不知道那琴弦什么时候能续上。”

    “到底要多久?”

    “这‘沧海’的用料不凡,现在断了两根,而且不是断在岳山处,而是从中间生生被震断的,以前的琴弦也只能弃之不用了。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血蚕丝我也没办法。”

    “血蚕丝?”

    “你也知道这血蚕金贵得很,一年成蚕就吐三次丝,所以要凑齐这两根琴弦至少也得一年。”看齐衍微变的神情,重谨又补说:“或者你先把‘沧海’留在我这儿,一年后再回来取怎样?”

    “不行!”

    “那么我的小师弟,我又不是仙神,可不能变一把‘沧海’出来。”

    “我在凛曜城等一年。”

    “什么?”重谨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一年你都不下山了?”

    “嗯。”

    “那好啊,咱们师兄弟几个多久没在一边喝酒了,今晚就到我的玉衡宫来,那些好酒我特意留着呢!”

    齐衍应了一声,马上就拉开了话题:“我拜托你做的另外两件事呢?”

    “放心,夏罄书那小子的魂魄好好被拘在青明镜里,留个一年半载的不会有事。但是蔺珩的这一世么,夏蝉息这孩子走了还没一个月呢,你要我推算也得她先投胎不是?只要我有消息立马派人把孩子接上山来,怎么样?”

    “多谢。”

    “但是世尊大人的踪迹我真没法子,你想想看世尊是何等能耐,他老人家要那哪里还能被我知道吗?所以我说师弟,你还是乖乖的留在山上吧,别找了,这天地四境多大啊,要是他老人家铁了心不出现你找一辈子也没用啊。”

    “他不会这么狠心,我知道。”

    “你……”重谨知道劝也没用,索性放弃了。

    齐衍转身即走,一推开门就见了外头漫天的大雪。

    “这就下雪了?”重谨说着走到了他身边,满脸雀跃的看着空中的落白。

    “嗯。”

    “今年的雪下得早,这都说不上是第几场了。”

    “太华的雪,还是如此与众不同。”

    重谨听着一愣,都是天降,哪里会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看雪之人心中牵挂有所差异罢了,不过这样看来,齐衍对太华山还是有几分不舍的。

    这是越千泷第一次遇上下雪,中皇山中冬日苦寒,宜泽却喜欢这雪絮,以前常常跟她说起山中绝美的雪景。越千泷本不怎么在意,但此时见了这漫天飘雪的场景当真移不开步子。

    她坐在桃花树下,身边是四株刚刚破土的小苗,不知是因为这桃林中的术法还是因为浇了自己的鲜血,这月灵草生长迅猛。

    “你们那儿下雪吗?”

    “我们那儿?”

    “你的故乡。”

    苏缓了缓,有些失神的说:“南疆从不下雪,但那里不是我的故乡。”

    对了,这人在祖洲时说过已经记不清故乡在何处了,只说是个极冷的地方,想来那里的雪景也是极美的。

    躺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鼻间尽是山桃的香味,许许雪絮飘落而下跟这成片的桃花混在一处,倒成了人间绝不可见的奇景。

    “你就这样被留在了太华山,灵犀妹子知道吗?”

    “你怎么突然问起了灵犀?”

    越千泷捧了一把落花,有些泛酸的回说:“我看在女娲神境和虞山的时候她都对你可紧张了,为拿女娲魂石也是性命也不顾,每每灵犀妹子看你的眼神都让我想到了黎萝,她看着宜泽的时候也是这样,你们相处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一点也没发觉?”

    “发觉什么?”

    越千泷惊诧的一个鲤鱼打挺,瞪着苏大声道:“灵犀妹子喜欢你啊。”

    “我无心儿女之情,灵犀也是一样。”

    “人生于天地间本就会有七情六欲,再说儿女之情又怎么了?如果没有儿女之情,又怎么会有你苏?我看灵犀妹子挺好的,模样可爱性子活泼,武功身手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还能为你舍身忘死,你们既然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不干脆捅了那层窗户纸?”

    “你今日为何总说这些?”

    “我……”越千泷一下心虚,“我是看灵犀妹子怪可怜的想点拨点拨你这榆木脑袋,难道让人家大姑娘等你一辈子吗?”

    “我跟灵犀是亲人,没有私情。”

    “亲人?难道你一直把她当妹妹?”

    “嗯。”

    “那小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女子?难道不是灵犀这样的?”

    苏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问这些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苏低头看了看那几株月灵草,声音一下变得惆怅起来:“这些对我无关紧要。”

    “婚配嫁娶是人生大事,怎么无关紧要了?难道你真想一辈子留在太华山上当道士?”

    “你知道我留下是迫于无奈。”

    “我当然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那月灵草?”

    苏一起身,回避说:“我下山挑水了。”

    看着这人背影,越千泷不作阻拦,只是看着身边发芽的月灵草。如果没有意外,这花草到来年十二月就可长成,那人便可以了却心愿了。

    “烨楼……”

    她拨动着花叶,不知这到底是什么人的名字,每次她问起苏就极力逃开。难道,苏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名字的主人?也许,是个女子的名字呢?

    越千泷停了动作,心间莫名慌闷起来。如果这月灵草真的长成,自己对苏是否还有用处?那人还会允许自己跟在身边吗?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黎萝每每看着宜泽时的心境。

第四十一章 两仪定灵

    一念坐忘,一息归虚。

    太华山的坐忘心法总不过这两句,近一个月过去了,苏的心法修习得不错,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颇有些齐衍当年的样子。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这坐忘心法修习得有模有样的,而越千泷虽然进展不如人意,但周身经脉生来畅通,即便不用太华的心法也可将天地灵韵聚在己身。

    太华一门分为术法、剑道、阵法、百草、显学和杂学六大支系,一般弟子们打开经脉后要先定灵才可以近一步修习术法或者剑道,而显学和杂学是每位弟子的必修项。齐衍这人一向不遵常理。他既然收了苏和越千泷两人在门下,自然是定了两人修习剑道的路子,直接把定灵这一条省去了。

    “小,你说师父什么时候才教我们御剑术?”

    阮非颜白了越千泷一眼,哼哼道:“就你这样子还想学御剑术?”

    “千泷唐突,师姐入门已久,这御剑术一定是已经大成,不知能不能让我跟小开个眼?”

    “我,我为什么要给你们看?这是想看就能看的吗?”

    这个阮非颜明明是不会,在太华山呆久了越千泷自然知道这位小师姐就是顶着执灭堂大弟子的名号,其实这些年来没学多少东西,就会给宁辰添乱。据说给阮非颜定灵的时候,那剑、术两枚灵石根本就没亮,说白了就是这人资质平平,只能做些舞文弄墨的事。

    “小,你就不想看看那定灵石的模样?”

    “你想去定灵?”

    “我只是好奇而已。”

    阮非颜撑了个小手在一边笑着,“才来一个月就想定灵?我看那两块灵石一块都不会亮。”

    “小师姐,我们就来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要是那灵石不亮我越千泷就任凭你使唤。”

    “要是亮了呢?”

    “自然是要反过来了。”

    阮非颜一皱眉,反过来?就是说要她听越千泷的?这交易不划算。

    “你在太华山本来就该听我使唤,我还要跟你赌吗?”

    “哦?原来小师姐也把我当成梓兮师兄了?”

    “我要去找师父,没功夫跟你们贫!”阮非颜嘟嚷着小嘴,起身就没见人影了。

    虽然苏和越千泷两人入门不久,但合计之下他们还是来到了两仪阁。

    两仪阁,一则为阴、阳,一则为剑、术,正是太华一门修习的核心所在。门中大多弟子是二者择其一,只有宁辰和孟青阙是剑、术双修。这定灵本就不是稀罕事,只是这钥匙掌管在宁辰手中,他们想要定灵必须先找宁辰。

    “千泷,我们不去找大师兄吗?”苏问道。

    “要是我们去找他还不得被训一顿?”

    “那我们等在这里是为何?”

    越千泷眼中精光一闪,“我们说不动宁辰,就找一个能说动宁辰的人呗。”

    “你是说,厉染师伯?”

    越千泷摇摇头,关子没还卖完呢就见后头走来了两人,走在前面的是孟青阙,后面跟着的则是宁辰。这人在其他弟子面前总是威风八面义正言辞,可一看到孟青阙就吃了瘪。孟青阙跟他们两个好歹也是共过生死的交情,这样的靠山怎么能不用?

    孟青阙过来招呼了一声就负手等在一边,宁辰一直无话,打开两仪阁后就领人往里走。

    两仪阁是太华山藏书之地,其中多是奇珍异书。走到最里头后,几人就看到了摆在房间两边的两块石头。这东西通体玄黑,除了圆润通透些真跟普通石块没什么差别。

    “要不,青阙师兄你先试试?”

    “试就试,师兄就让你们开开眼。”

    孟青阙说着将手往左则石头上一放,果然瞬间光芒四溢,奇了,这东西莫非真能验天资?

    “千泷师妹,该你了。”

    越千泷一伸手,但这块灵石上什么反应也没有,她傻眼了,自己好歹出自女娲神境,怎么可能点不亮这块灵石?难道自己没有修习术法的天资?越千泷又换了另一块,可任她怎么变换姿势这石头还是不亮。

    “不行不行,这石头根本就不灵!”

    “休得妄言。”

    碍于宁辰的威压越千泷把话咽了下去,直把苏推上来,说:“那小你也试试。”

    苏一点头,将五指放在了石头之上。

    正喝茶的炀见看着天边突然泛出的青光,惊道:“师兄师兄,你快看那里是什么?”

    “是两仪阁的方向。”

    “竟然有这么耀眼的光亮,难道是掌门师尊功力又有大成了?”

    “掌门师尊正在玉虚林闭关,怎么可能去两仪阁?”

    “那难道是厉师伯?”

    虞则默然,不再回答。

    门中议论纷纷,即便在玉衡宫的内殿,重谨也看到了这星芒。

    “这是?”

    “是苏那小子吧。”重谨喝了口茶,说:“但这星芒还是比不上师弟你当年啊。”

    “是吗?”

    “不过师弟你并不是凡人,那小子能有这样的天资也是千年难得了。”

    “越千泷也不是凡人。”

    重谨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哦,那她是什么人?”

    “你和厉染明明已经知道,还跟我打哑谜。”

    “明明知道?我跟师兄知道些什么?”

    “她的血可以养育月灵草,她是妖族之人,对不对?如果不是早就知晓,你们怎么会允许她留在太华山?”

    “那师弟你收她在门中,是因为想起了什么往事?”

    齐衍脸色一变,“重谨,你想说什么?”

    “世尊大人也生于妖族,难道他们是同源,难道他们会有什么关系?”

    既然被看破,齐衍也不再隐瞒,“我是这样猜测又如何?”

    “师弟,可是你这样……”

    “对这件事你不必再多言,你知道,我不会就此罢手。”

    看齐衍心下不快,重谨也不再多说。

    “苏,你这么厉害?真是一点没看出来,你这小子不愧是我孟青阙看中的人!”

    看靠过来的孟青阙,苏避得不着痕迹。

    宁辰也惊叹道:“师弟你天资卓越,实属世间罕见。”

    “不过是运气而已。”

    “这定灵石可不是运气,之前我还对齐师叔收你为徒一肚子不满呢,现在看来齐师叔早就洞察了先机,我孟青阙心服。”

    “青阙过奖了。”

    “至于千泷师妹嘛……”

    “孟师兄,你有什么高见?”

    “高见倒没有,只是师妹你资质平平也能获得齐师叔青睐,难道,是因为这几分姿色?”

    “孟青阙,你说什么!”

    看两人一下子闹开了,宁辰的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自打从济砚城回来后,孟青阙对他的态度好像有了些变化,虽然还是冷若冰霜的,但至少愿意同自己说几句话了。

    两年前的试剑大会,的确是因为自己铸剑用料有误,才导致赠予孟青阙的那把佩剑刚脆易折,让他在关键时刻败下阵来,在众弟子面前颜面大失。他对孟青阙心中有愧,所以对这人提出的要求总是无法推却。

    “小,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刚刚看到宁辰跟孟青阙两人没,他们的表情简直,简直……”

    越千泷正在想成语呢,就听得苏说:“这件事,不要对外人说了。”

    “为什么?外人就免了,但一定要告诉咱们那位小师姐,我倒是挺好奇她的反应。”

    “千泷,对谁也不要提。”

    “怎么?小你好像并不高兴。”

    “这并无什么可高兴之处,我只想好好在太华山挨到月灵草成那日,不想引人注目,上次在虞则师兄手中救你已经逾矩,往后,还是小心处事的好。”

    “可你是拜在齐衍门下,就算不找事也不一定静得下来。”

    “时机到了我会自请离山。”

    “离山?你还是要回西疆?”

    “嗯。”

    越千泷忧心道:“我听说西疆巫仪横行,满是瘴气,到底是不是真的?”

    “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望着这天光,苏才记起,今天是晔刹举行冬日大祭的日子,也不知道灵犀怎么样了。

    又到了正月初七,到了举行冬日大祭的日子,素灵犀身着祭服,踩着一袭月光来到了被篝火围绕的祭台之上。她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举行这祭祀,这对饱受折磨的族人来说没丝毫用处,但大宗祭一直很坚持。身边唱响了祷祝声,素灵犀抬头,今日月光大盛,不过月缘处带着隐隐血红,并不是吉兆。

    音乐响起了,她随着乐声起舞,因祭袍沉重,她的步子并不轻盈。台下乌压压的跪拜着男女老幼,他们全都身材瘦,肤色比常人白上一些,在月光下看起来当真凄凉。须臾之后,这月光渐隐,夜色中竟然透出一丝丝阳光来。人群中起了动静,看着一丝丝阳光在夜穹中点点破开后大家方一一欢呼起来。

    素灵犀松了口气,这祭祀规矩颇多,她只怕稍有差错就误了族中大计。这一整天下来素灵犀也是累极,正要去逐日殿复命就给一众侍官拦住了。

    “怎么了?”

    “司命大人,主上有请。”

    “我要先去向大宗祭复命。”

    “大宗祭那边小人已经去回过了,宗祭大人请您先跟小的来,复命之事可不必了。”这侍者看着素灵犀一副为难的样子,近而言道:“难道,司命大人有所顾忌?”

    “带路。”

    这侍者笑了笑,不用说,他自然是带着素灵犀往琼蔻殿那边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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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泷诀介绍:
何谓相思?是天苍地淼,山销河寂。
何谓情爱?是青丝暮雪,旋生旋灭。
何谓长劫?是你。
她道:河洛阵眼已经破了,你现在就跟我一起走,我们去祖州,去瀛山,去四海八荒所有的圣地名景!
他言:千泷,是你解开了吾之永寂。只是这天命何其玄妙,终非是吾力所能企及的。
她说:这到底是你们妖族的天命,还是那东皇太一的天命?我越千泷有我自己的道,我的命数如何,不在他人手里!
他道:此生得见,是吾之幸。但妄念,终究只是妄念。
……
若困住你的是头顶苍穹,那我便扶云直上,捅了这天;
若拖住你的是足下山河,那我便搅尘而下,破了这地;
若绑住你的是凡间众生,那我便沥血抛骨,夺下七世轮回;
若缠住你的,只是心中魔障……
她是巫地魇池中一个不能临世的箭灵;他是混沌妄海边那位深陷永寂的上神。这十七万年,只是一个开始;这十七万年,像是一次试炼;这十七万年,只有一场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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