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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泷诀全文阅读

作者:沐流火     灵泷诀txt下载     灵泷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同门重逢

    洛吟桓不在他的大宗伯府,也不在洛家的旧宅,如此,就只能在宁王府了。

    还好,赵轻衣也没追上来,宁辰在暗中松了口气,又确认身侧无人跟随后,他才迈步向王府而去。这四周都有人守卫,不过要进去,他也只需御剑就可了。

    进得这庭院中,宁辰先寻一处山石藏身,如今并没有入夜,想要藏匿行迹也不易了些。但观察下来,宁辰发觉这王府里的守备竟比王府外松懈不少,除了寥寥的几个仆人外,就未见其他守备。

    “怎么回事?难道这王府里,原本就是如此的?还是说公孙翎另有准备?”

    犹豫少许后,宁辰还是抓了时机现身而去,这里只是前庭,想要一探究竟还是得到更私密的地方,若能找到公孙翎的书房或者卧室就好了。他虽也在宁王府呆了不少时日,但当时的记忆很是模糊,对府中布局他也记不清了,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找个仆从来问问。宁辰修道多年,到蜃天城时功力已经恢复,要做这些自然是手到擒来。

    据他逮到的仆人说,公孙翎向来好呆在书房和花园的水榭中,有了他指路,接下来就变得容易多了。现在消息妥当了,将那仆人击晕藏匿好后,宁辰自是往书房去了。

    这书房,乍看下倒跟洛家书房有几分相似之处,连用的笔墨,也同出一地。

    案上摆着的是些寻常经书,没什么要紧的,宁辰正继续翻看,但随即就听得门外动静,有人来了?!宁辰马上飞身,藏匿于那房梁上。

    来者身形遒劲,着了一袭玄衣,这是……青阙!

    宁辰尚在惊诧中,而对方在书房中查看了一番,从神情看去他肃穆非常,没有一点往日的散漫不恭。孟青阙果然在宁王府,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被胁迫啊。怎么回事?正在迟疑之际,宁辰忽感到一道剑气袭来,他马上飞身躲开,却不想还有两道、三道……

    可恶,方才恍然看见孟青阙他的思绪松懈了,现在仓促应付他实在措手不及,再一个侧身,宁辰的脖间也被划出了两道血痕。

    “青阙!”在地落稳后,宁辰终于趁隙说:“是我啊,宁辰,我来蜃天城找你了!”

    闻言对方根本不为所动,他双手作印,正在吟唤太华的风雪之术。

    “青阙你是怎么了?”

    宁辰脚下已生出许许冰凌,这人下手狠辣果决,且功力比之前长进不少,躲开这一时,宁辰也感到了周遭的强风。不行,再这么相让下去,他非得被这人治住不可。

    “青阙,先得罪了。”

    如今躲无可躲,宁辰也指尖凝气。

    在太华门中,孟青阙的修为远不及他,以往在门中比试若不是他刻意相让,孟青阙是难以接过他十招的。可当时孟青阙也好歹留了手,如今他既要钳制住这人,也要保他分毫不伤,宁辰真没多少把握了。

    “青阙,冷静下来,公孙翎对你做了什么?”

    面对自己的询问孟青阙非但没有停手,反而越战越狠,他似乎动怒了。

    “青阙——”

    “你太吵了。”

    这一时间对上这人的目光,宁辰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织幻师吗?他的眼神,就跟被幻术控制着的傀儡一模一样。难道易潋音没死?!不对,如果易潋音还活着,自己又怎么可能摆脱她的控制?

    “你分心了。”

    这话音刚落,宁辰手下就一个失准,他匆忙躲开一道冰息,身体就贴着孟青阙的侧脸而过,不妙!他这是露出自己后背的空档了。可出人意料的,孟青阙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攻击,他像迟疑了一下,那双本无波澜的灰黑色眸子陡然一缩,只注视起宁辰来,直到二人都分开了,孟青阙也还是僵持着立在原地。

    “你没尽全力?”宁辰开口问:“为什么?”

    孟青阙没有回答,起势就往宁辰的要害而去。不过这次孟青阙没用剑气,也没用他的风吟雪鸣术,抬手时他只吸来了书房中的长剑。

    转而用剑了?宁辰不解,好在这公孙翎的书房里陈列了好几把好剑,他一动作,也随意挑了一把。

    这人跟开始不同了,宁辰明显感觉到,孟青阙不是在跟自己死战,比起初见时他的煞气减了不少。

    分神下宁辰抗不住他的力道,一时松懈竟让那长剑滑出手去。他见状立刻抓起了身边几案上的一条长鞭,这鞭子虽缠住了孟青阙的剑锋,却一点也挡不住他的剑势,而孟青阙也不躲不闪的,索性任对方的鞭子搅动着剑身的由自己和越宁辰擦肩而过。

    “你在小看我?”宁辰不明所以道:“还是说,你只是在试探我?”

    听到这里,孟青阙一起手,那剑刃就破风而去的直逼宁辰双眸。

    宁辰心下一沉,就在剑锋逼近的前一刻,孟青阙手中兵刃顿时落地。下一刹,孟青阙便一把扼住宁辰脖颈的将其猛然按倒在地。

    “咳咳咳,咳,”喉骨被扼下宁辰呼吸不过来,“你……”

    孟青阙又加了些力道,却不足以让人窒息,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宁辰能感觉到,那双冰寒的眸子正在细细的打量自己,像在确认什么的,要将他每一分每一寸都核对清楚,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宁辰晃了神,竟也忘了要反抗。

    “青阙,你……你到底怎么了?”

    “你是太华山的人?”

    这语气、这目光,他对自己全然是陌生的。

    宁辰只好先顺着道:“是。”

    “你不是一般的太华弟子。”

    “对,我是太华的大师兄,我叫宁辰。”

    “宁,辰?”这人眼神微变,似在思考。

    “少侠见过我?”

    “太华山的人,为什么要私闯宁王府?”

    “我……”莫非这人理智尚在,只是记忆全无吗?宁辰思忖后才说:“我并非私闯,我有一位朋友在宁王府,我是来找他的。”

    “朋友?”

    “洛吟桓洛大人,你们北域的大宗伯。”

    洛吟桓,宁辰感觉喉间的力道松了少许,那人问:“既是来找洛大人,为何闯入王爷书房?”

    “我不熟悉府中地形,一时误入而已。”

    “说谎,既然误入,又为何费心躲藏?你来此,分明心有不轨。”

    “我……”

    “不让你吃些苦头,看来你不会说实话。”

    一阵剧痛之后,由这人指间凝出的数道冰凌就深入了宁辰腿部,孟青阙再一用力,便生生剜下好些血肉来。

    看宁辰反应,孟青阙竟笑说:“不吭声,也不呼痛,如此半分动静也没有,这太华的弟子还有些骨气。”

    “我该说的,都说了。”

    有意思,这人倒一副生死不惧的样子,孟青阙嘴角敛笑,随后就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竹筒。

    宁辰目光一转,这竹筒他认识,易潋音也会时常带着,里面放的是经年的盅虫。看来,孟青阙是跟织幻师扯上关系没错了!

    “太华大师兄,你应该知道,如果让这东西钻进去了,会是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那又怎样?”

    “它们虽以血肉为食,但因为长年沾不到血腥,故而对食物异常珍惜。要这些东西啃食完你的肺腑,怎么说也要一个月,但我想,任你多么有骨气,也撑不过两天的,与其受那些苦难,还不如现在就告诉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早就说过,我来,是为找洛吟桓。”

    这人真是冥顽不灵,孟青阙拔出匕首就在他胳膊上划出了道血口,再打开竹筒时,从里头爬出的,是两条通体透明、有如幼蚕的盅虫。宁辰在心中冷嘲一声,这个老想赢过他的小师弟,还真是会惹麻烦啊。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宁辰,已经别无他话。”

    “好,倒给我省了功夫。”

    随着刺痛感袭来,宁辰也眼看那两条通体透明的小虫一一钻入了自己皮肉中。

    “青阙,你在干什么?!”

    闻言房中的两人一抬头,是洛吟桓。

    “洛二公子?”

    “宁师兄!”洛吟桓赶紧走来,他将孟青阙掀开就查看起了宁辰的伤势,“这……是盅虫?”

    “这位太华弟子,真是洛二公子的相识?”

    “谁让你轻易用盅的?还不把这虫给我吸出来!”

    “他闯入了王爷书房,显然有所图谋。”

    “王爷那里我自会解释。”

    “洛二公子,还解释得清楚吗?”

    闻言洛吟桓也露出了凶色,“你是要跟我动手?”

    “在下不敢,若在下伤了您半分,恐怕您的兄长不会饶过我。”

    孟青阙说着马上打开了竹筒另一端引出只血色的盅虫来。这是母虫,它在宁辰伤口处徘徊少许后,那两只已经钻进血肉里的小东西竟然就乖乖爬回了竹筒。

    “二位慢聊,失陪了。”话音一落孟青阙就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七章 自投罗网

    还好有洛吟桓及时出现,这下宁辰也定下神来了。

    “怎么回事?青阙不是跟你下山在找公孙翎的破绽吗?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师兄,我们先离开,”洛吟桓匆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都已经来了,难道还会怕?”

    “不管怎么样,先跟我走再说。”

    “你告诉我青阙是怎么回事?”宁辰毫不领情的甩开这人,道:“是你跟公孙翎串通好的对不对?雨瞳、易潋音他们死了,苏玦、越千泷又不再受你们控制,所以你才会把青阙诓下山来让他做你们的傀儡对不对?”

    “对,他是变成了王爷的傀儡,但这并不是我跟王爷串通,我也是被困在宁王府、我也是被公孙翎算计来此的!”

    “什么意思?青阙信中说你们去了阙山,还有玄霜姑娘呢?”

    “快跟我走,出了这王府大门我就都告诉你!”

    看洛吟桓一副惊惶的样子,宁辰也打算再信他一回的问:“你打算,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带我出去么?”

    “你的行踪已经暴露,我就是不想光明正大也难了,但公孙翎如今不在府里,我先试试看,”洛吟桓把这人强拉在身后,又嘱咐着,“宁师兄,这一路上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动武,只要紧跟着我就好。”

    “不要动武?”

    “求你信我。”

    原来今日公孙翎不在王府中,难怪这里如此冷清,宁辰记得往日有个叫焉茴的剑客对公孙翎寸步不离的,现在自己连他也没见到,可见洛吟桓没有说谎。

    “洛二公子,”两人才走到前庭,那本已离开的孟青阙又出现了,他虽目光凌厉的注视着宁辰,可脸上还是染笑的说:“既然您的故友从太华山跋涉来此,您就该将他留在府中好好款待,况且王爷是惜才之人,我看这位公子修为不俗,若二公子可以引荐给王爷的话……”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了你管?”

    “青阙对二公子的事自然管不着,但若是,二公子现在要把这位道长带出王府,在下也不得不管。”

    “你这是在逼我?”

    “是二公子在逼我,青阙斗胆,请公子与您的朋友好好回客室去,也让我备好茶点接待。”

    “给我让开。”

    孟青阙闻言又笑了,他迈出步子,反而更为严实的堵住了苑门口,“洛二公子,虽然我们从未交过手,但料想,凭你是赢不了我的。”

    “他一人个赢不了,那两个人呢?”

    “你?”孟青阙眸子一挑,“手下败将,这时候倒学会以多欺少了?”

    “我方才被你治住,是因为心中挂碍有所留手。”

    “留手?那你也当知晓,我方才,对自己的玩物也是有留手的。”

    “玩物?”宁辰总算明白过来的问:“在书房里你把我当玩物?”

    “宁辰,别说了,”洛吟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都交给我,你不用理会他。”

    “那不知洛二公子,打算如何理会于我?”

    “我知道自己赢不了你,我也知道,在这宁王府就算我们两人联手也不一定出得去,所以,还请青阙你帮我一次。”

    “帮你?”孟青阙不明所以的,“洛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话音刚落,洛吟桓就取出把匕首来横在了自己脖颈下。

    “二公子!”

    “你带我们出去。”洛吟桓腕上一用力就见了血痕。

    “住手,这王府中的兵刃锋利无比二公子可要当心!”

    凑效了,洛吟桓赶紧道:“那请你,带我们安然出这府门。”

    “洛二公子,你清楚的,要是青阙做了,主子盛怒责罚……”

    “焉茴是个性情温良的人,既然他亲自教导于你就是对你交付了几分真心,再者焉茴要责罚我也会与他说明你都是被我强逼的,这样他至多对你施些皮肉之刑,但我哥不同。今日他与王爷去宫中,这王府里就只剩下你我两个,要是我有什么闪失,你的下场怎么样,不用我再提醒吧。”

    他哥哥?在旁静听的宁辰心中不解,这洛吟桓的哥哥洛言不是早年就去世了吗?在虞山陵墓的事,他也听孟青阙跟越千泷提起过。而现在被洛吟桓称为‘哥’的又是谁?

    不管内情如何,洛吟桓的这招很是有效,从眼神中宁辰就知道,孟青阙在犹豫,他动摇了。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我,还请洛二公子,容青阙想想。”

    “别糊弄我了,”洛吟桓急道:“你再拖延时间我这就切断自己的脖子!”

    “好,我答应你!”这会孟青阙已是彻底乱了分寸,“洛二公子可千万小心,你不过就是要带友人离开王府,我答应就是。”

    “那就快走。”

    孟青阙瞟了眼他身后的宁辰,讥嘲着,“看来,你不仅不是普通的太华弟子,也不是什么寻常的友人。”

    “孟青阙你走还是不走!”

    “好,”孟青阙率先跨出了苑门,“我在前面开路,洛二公子可要仔细那匕首。”

    这一路上孟青阙可谓一步三回头,他对洛吟桓的安危真是紧张得很啊,这不由得让宁辰好奇,那让孟青阙害怕至此的洛家兄长,到底是什么模样。

    眼看就要到府门了,洛吟桓已经积了一头的冷汗,他放缓着呼吸,不料,那把一直被他紧握在掌中的匕首竟然自己划开的飞向了别处。

    “什么?!”

    就是此时,孟青阙再一起手就点住了洛吟桓的穴位。

    “怎么会?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我做不到,”青年的目光望向了他处,“虽然我做不到,但自然有人可以做到。”

    洛吟桓听着心下一落,脸上顿现出了惊惧的说:“哥?是哥……”

    “吟桓,你也太没点礼数了,既然是好友到访,为什么不跟哥哥引荐引荐?”

    终于出现了,宁辰也循声看过去。

    来人外头穿着玄色的大袖长衫,里头是件月白的直裾,虽然用料乍看上去简单不过,可实则,那衣物上都是用玄、银两线绣着暗纹的,外袍上绣的是月下麒麟、而中衣上的是展翅灵鹤,再抬起头细看这人清冷分明的五官时,宁辰倒觉得他更像是太华门中的前辈尊者。

    “幸会了,”宁辰开门见山的问道:“阁下,就是洛吟桓的哥哥?”

    “在下洛言,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洛言,连名字也一模一样,难道,他就是那个被封在虞山陵墓的人?难道他就是玄霜昔日的夫君?

    “我叫宁辰。”

    “宁辰,太华山的大师兄,被暮掌门收于座下的执教大弟子,没想到今日我们可在此一见。”

    “你听过我?”

    洛言笑着豁然道:“宁少侠既然在王府呆了那么些时日,在下听过也并不奇怪。”

    “哥,你放他走吧,他对你们没有用处的!”

    “小弟,你任性一两次也罢,可若每每如此,怕是连我,也要狠心责怪了。”洛言抬起手去,在他指尖轻点处,洛吟桓正在溢血的伤口竟瞬间复原。

    “这,这是……”

    “性命于人,尤有一次,何其珍贵,且你之血肉来自父母、与我同脉,你怎可当作儿戏的仅因一个外人就擅自毁伤?吟桓,你如此的不听教化,若我再不替亡故的父母好好管教,又有何面目再见先人?”

    “哥……咳咳……”洛吟桓神色渐变,他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那呼吸困难的模样就像被人紧掐着喉骨一般。

    “他怎么了?”此时在场之人根本无一者再碰触到洛吟桓,听着洛言的话宁辰才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家小弟贪玩,平日被娇惯得太狠竟非要以自裁唬人,我若不让他好好尝尝,他便不知道那‘死’,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竟然真是洛言在动手,宁辰怒道:“你到底是谁?如此对待自己手足你还是他的哥哥吗?”

    “爱之深,责之切,道长是化外之人,当然不可体会这其中之一二。”

    可恶,宁辰本要动手,但他还不明白这人是怎么做到的?这时就算他要救人也找不到症结。宁辰观察着眼前分毫未动的洛言,忽然,被憋得面色潮红的洛吟桓深吐了一口气来。

    “咳咳咳……哥,我……我错了,咳咳,吟桓以后,再也……再也不会了。”

    是血气吗?见洛吟桓这样子宁辰一下恍然道,莫非,洛言可以凭空操控洛吟桓体内之血气?这方法想来跟太华山的五灵术有些相似,不过太华一脉都是以剑气御五灵,但宁辰在洛言身上并察觉不到半分剑气啊,别说是剑气,就连半分内力、灵修他也没感觉到。

    怎么可能?莫名间,宁辰就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威严。

    他凝神聚气,在撞见洛言的目光后只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想知道,那宁少侠大可留下,我自有时间与少侠细谈。”

    “哥,求你不……”

    “吟桓,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他不会放我走的,恰好,能留下也是随了我心愿。青阙还在呢,如此,我们师兄弟也算重聚。”

    师兄弟?在旁的孟青阙投过一个眼神来。

    “宁辰!”

    “你之前说的话,我也信了,放心,这宁王府对我并不陌生,既然我能走出去第一次,也不怕再有第二次。”

    走出去第二次?呵,他还真是天真。这根本无异于自投罗网。

第二十八章 凰灭感应

    经家星阁下,藏书石室内。

    几人正还在细看那手册上的记录,不想忽然间这纸页开始泛红,而跟着所发出的灼热炎息让凰灭一下没握住的松了手。

    “师父!”齐衍赶紧围上,他拉着这人的腕子就问:“怎么样?师父你有没有受伤?”

    “无妨。”

    “你们快看那册子……”

    只是眨眼,它就自燃而化作灰烬了。

    “怎么会这样?”

    越千泷本想一探究竟的,但她刚俯身苏玦就阻拦道:“这火焰起得古怪,不要轻易靠近。”

    “可我们还没看全呢,这东西就一下自毁了,看来是它主人特意设下的,你们说,这册子里,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秘密?听着姜焱的话,凰灭也陷入了深思,“或许,是太一神上的去向;又或许,是再帮妖族得胜的方法。”

    “可惜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件有用的物件。”

    “焱娘你也别泄气,这里还有这么多藏书,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别的手记。”

    “嗯,也对。”

    说来奇怪,刚进来的时候姜焱还觉得又渴又饿,但现在却已经浑身大好、通体舒畅了,难不成只要呆在这石室里,他们就可不知疲倦、没有饥寒吗?如此,还真是个潜心研习的好地方。

    “不好了,这些书……”姜焱一时叹为观止,就在她正要继续整理的时候,这满室的万卷书册便一同燃起,看着眼前愈加繁盛的火光,姜焱只更加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它们,怎么一下就齐齐烧起来了?”

    “是妖族的咒术,”凰灭开口道:“当年主人在离开时就在藏书上设下了禁制,他并不想里面的内容流传于世间。”

    “那我们就不能想办法灭火吗?”

    “越姑娘,我们如今要做的不当是灭火,而是解开这里的禁术,无奈这时代太过久远,我们还连这石室主人所用的是哪种咒法都不知道,所以这火,我们断断是扑不灭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越千泷这会已经凑到了那火苗上。

    “越千泷——”

    她随手脱了件外袍就开始扑打火苗,不过让越千泷没料到的是,不管自己怎么用力,那火焰就是粉丝不动,连她的衣物也没有毁伤半分。

    “为什么?”

    “看来世尊说得不错,我们拿这咒术没办法。”姜焱说着就将五指伸入了焰火中。

    “姜娘,不要!”

    “怕什么?你看,我可是一点感觉也没有,这火苗是只针对这些书籍的,它不既不会伤到其他东西,同样也不会被任何外物所影响。”

    “如此,我们就只能眼看着这些化成灰烬了。”真是可惜,本还想着从这里找出一条活路的,现在所有的典籍,竟都付之一炬。那许许的火光映在苏玦脸上,而这一时,越千泷也从他的眸中探出些感伤来,已经有太久,越千泷都没见过苏玦如此神情了。

    “阿玦,会有办法的,”越千泷不经意间靠过去,她又与这人并肩,道:“放心,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总会有希望。”

    希、望……呵,苏玦笑了,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像是要勾住越千泷的腕子,但最终,他也还是撤回手来放弃了。

    “书都没了,现在我们可怎么找线索,我们该不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吧?”

    “不会,”凰灭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般的望向了一面玄黑色的石墙,“这些藏书,上面既被下了禁咒,但也被下了解咒,只要这些书册毁尽,我们自然能找到出路。”

    “世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凰灭迈步走向那石墙,众人只见他的指尖在那岩壁上游走,倏忽间,那岩石上竟然现出了道道泛着戾气的红纹。

    “这是什么?”

    “是这处法阵布下时所留有的痕迹,也是,这间石室能与世隔绝的关键。”

    “你说这里布置了法阵?”越千泷跟姜焱相视一眼,她们分明仔细查验过,但仍在这里感知不到任何施法作术的气息,可见这布局人修为之高深,“世尊,那你看来,在妖族中,是否只有东皇太一能做到如此?”

    “如果之前我只是怀疑,那现在,我已经能确定,这石室的主人,就是太一君上。”

    “哦?”

    “因为这石壁上残留的,是太一君上的血气。”

    东皇太一的血气?!姜焱一听就赶忙靠了上去,她抬手而触,这些在岩石上透出的赤红纹样摸来既温暖又亲切,如果它真是来自东皇太一的话,那这个妖族的尊神,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凶煞可畏。

    “越姑娘,在洪荒时,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么?”

    “什么?”

    “死亡,只是永生的另一种开始。”

    另一种,开始?

    越千泷敏感道:“你是说,东皇太一,他会重新回到这世间吗?”

    “太一君上,他是个执着不过、又好胜不过的人,对于毕生的夙愿,他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妖巫一战后妖族被重创,如果他真的已经同帝俊陛下一同战死,那这石间里所残留的血灵,也会随即从这世间消失。”

    所以,这就是东皇太一的后招?他的死,不过在预演着永生?

    “师父,要是东皇真在世间,对我们来说岂不是更好?往后对晔刹、对北域,我们都有更大的胜算,如此你的神元是不是被沧溟封印就再无关紧要了。”

    “是啊,是更好,但,”凰灭五指一收,眼中的神色也化作了惊惶,“我们得期盼,他还是洪荒时那个神智清明的太一君上。”

    【兵刃,凶煞之器。吾与汝,于妖族,皆为此等不世兵刃。但吾终究难逃七情,长久间于地界部族,终生同情怜悯之惑,对往日所思所为,纵万悔也不得弥补其一,若吾再不复得清明,则地界万物,岂不将临覆灭之运数。】

    再想起手记上所写的话,众人也陷入了沉默。

    “無栾神上跟太一君上关联匪浅,且在河洛阵眼破开那日無栾神上本该神魂俱灭的,是太一君上分出一道神识来将無栾的神魂勉强牵扯到一起,”当年太一用自己的一道仙灵注入瑶琴‘凰灭’之中,此举,本是想维持無栾神魂不散好让他得入轮回的,可没想到,最终竟会导致無栾魂魄一分为二,淡扫过苏玦一眼后,凰灭又继续道:“或许,正因为太一君上的这一道仙灵,我自醒来后,就感觉对太一君上的去处多有执念。”

    “执念?”

    “我深信,君上他仍在世间,所以多年来我从未停止寻找。”凰灭还没说完,他所抚着的石壁就生生裂开了,霎那间这石墙轰然坍塌。那未散的尘埃后似乎透出了光亮,看来是一个新的空间。

    “师父!”

    “世尊!”

    本以为那人会受伤,不过定睛后,几人只见仍处在石砾之中的凰灭,他虽立于其中,但身上却连半分尘埃都没沾染,就更不论受伤了。

    他双眉微皱,开口竟说:“而这一次,我是真切感应到了君上。”

    “感应到了?”姜焱一听就忙道:“你是说自己感应到了东皇太一的气息,还是说已经感应到了他的具体所在?”

    “君上他该在附近。”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就都紧张起来。这在附近,这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后面就是东皇太一的藏身地?”姜焱率先冲进了那片未散的尘埃中,“没想到这后头还有路,是真的有出路了!”

    大家再跟过去,就看到了片静谧的湖泊,可越千泷再往前几步后就疑惑道:“这湖泊后面的荒原,为什么这么像沧浪原?”

    “千泷你是说我们又回到了沧浪原?难道东皇太一,他一直藏身在这沧浪原里?”

    “不对,”凰灭将周遭环视一圈,“不是这里,但,应该就是在蜃天城。”

    “蜃天城?!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从这破地方出去,就可能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妖族先圣了?”

    “嗯。”

    终于找到了确切的线索,可为什么?自己明明为这天等了这么久,当它真将要来临的时候,凰灭却生出了些许退缩。

    “师父?”看出这人心绪的齐衍凑近过来,轻声问:“你是怎么了?难道师父你不想见到东皇陛下?”

    “我,当然想。”

    “师父,你放心好了,我们在那石室里提到的都只是猜测,既然东皇太一尚在人间,那师父你就是跟他最为亲厚的人,我想不管形势再怎么变化,太一陛下的所为都不会跟师父你偏差太远的。”

    “唯愿如此。”

    “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东皇太一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出去后找着一见不就知道了么?”姜焱大步迈开,又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才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是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地底里逃出来了,现在只需要再找到牧言真那小子,我们就可以安心回蜃天城了。”

    “对了,阿真!”经历过这么多周折,越千泷倒把星阁那遭都忘了,“阿真还在经家星阁里,可这个地方……我已经分不清星阁在哪里了。”

    话音一落,那消失多时的乌金鸟竟然出现了。

第二十九章 再出沧浪

    “主上,”是昊英的声音,看这人现出身形来,大家也知道压制着他们的不明之力已经消失,青年行礼道:“主上您的灵力恢复,故属下等已经从沉睡中醒来,若主上要寻找牧言公子,这乌金可以助主上一臂之力。”

    “可阿真被我们留在了经家星阁,既然之前我们一入那沙海时你们就都灵力受阻,现在就算有乌金鸟,也同样还是找不到经天学宫啊。”

    “越姑娘,此一时彼一时,那经家的星阁,应该已不存在了。”柏皇道。

    “不存在?”

    “不只经家星阁,是经天学宫所有的法阵结界都消失了。”

    都消失了?这怎么回事?难道一旦星阁坍塌,经天学宫的布置都会跟着一齐作废?

    “那阿真是不是也可能跟我们一起掉下来了?”越千泷猜测着。

    “不,越姑娘,牧言公子并未跟你等在一处,”说话时那金乌鸟正贴在昊英耳边嘀咕着什么,他听后才说:“金乌找到了牧言公子的下落,就在这湖泊的西南处,主上,还是请您随着金乌移步吧。”

    “嗯。”

    湖泊的西南处?如此牧言真不在星阁,而是在这沧浪原?他一个人是怎么逃出来的?而且,还比他们这几人率先找到出路。越千泷带着这些疑问跟那金乌走着,没过多久大家就到了一片荒原。

    “阿真!”见到前方倒地之人越千泷第一个就冲了过去,“阿真你怎么样了?阿真——”

    他……姜焱顿感不妙的皱起了眉,牧言真浑身染血,且那血迹早已凝固发乌,如此不用走近,姜焱也能猜到牧言真没了气息。真可惜,这孩子还这么年轻,又跟小离那般的相似,不想才几日,他便如此孤苦的死在沧浪原了。早知道,自己便多逗他开心了,姜焱叹惋着,心中更念及陆离。

    “牧言真!”苏玦见状也一同扶起了青年,如今这人四肢僵硬、脸色灰白,是再不可能做出回应了。

    越千泷仍是不肯放弃的摇晃着这人,哭唤着,“阿真!我是千泷,我回来找你了,阿真!”

    “别再胡闹,他死了。”

    女子紧咬下唇,她并非看不出牧言真已经气绝,只是还不能相信。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这样?”当初他们分开的时候,凰灭明明说只要牧言真呆在星阁里,他就定不会有所损伤的。

    “死因,是被人生生剜了心脏,”苏玦凝视着那伤口,除了惊愕外,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忍的继续道:“取心之人,应该是为得到牧言真体内的鲛珠。”

    “鲛珠?”就是他们在龙绡宫费心换得的琉璃的内丹?

    “这沧浪原里都是灵体,而鲛珠对灵魅并无用处。”

    “所以,还有人跟我们一起到了沧浪原?”越千泷五指渐收,那指甲都深入血肉的隐隐逼出了血痕,“鲛珠可以祛除百病、为人延续寿数,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杀了阿真?!”

    “我们从龙绡宫取得鲛珠为牧言真续命,这件事本就没几人知晓,当时照顾牧言真的雨瞳已经死了,而萧祈煜自然不会这么做,除了他们,就只有……”

    “宁王府的人?”随即,越千泷就确定道:“一定是公孙翎的安排!”

    除却公孙翎,苏玦也找不出第二人了,但他不明白,“公孙翎为什么要鲛珠?”

    “他歹毒反复,这鲛珠,恐怕是在你我刚从龙绡宫回来时就盯上了,这都怪我,”越千泷低下头来,盯着那冰冷的尸身时,也流泪悔恨道:“要是我没有把阿真一个人丢在星阁里,他也就不会死了。”

    【只要陛下能活着,只要能保住陛下的北域,让我做什么我都会愿意。这是当时,我跟沧溟离开蜃天城那天就决定好了的,就算明知道,这样对跟你、甚至还会跟陛下对立,我也不可能放弃,所以千泷我如果是你,我不会眼睁睁看着阿玦死。】

    【千泷,你跟阿玦对我如同再造,要不是我心中对陛下有私,就算是生世为奴作马报答你们也应该,可如今,我必须保住陛下的江山,我不能让陛下变成亡国之君,更不能让他丢了性命。如果有一天非得让我在陛下跟你们之间选的话,我不会犹豫的。】

    回想起她与这人在太华山说的就恍如昨日,只是没想到,要让阿真选择的这日,永不会再来。

    【所以到那一天,不要对我留情。】

    【这,就算是我们的一个约定。】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越千泷抚过这人的眉眼,又哽咽道:“阿真,这次,是你食言了。”

    “死者已矣,还是把牧言真先带走吧,这尸身马上就会开始腐烂了。”苏玦正要动手,就见柏皇带着一魁梧大汉走了过来。

    “越姑娘,苏公子。”

    “这是,栗陆?”虽然只见过几面,但越千泷一眼就认出了他额间的雷纹。

    这大汉听了也不吭声,只半低着头,正带着愧色的躲开了两人的目光。

    “柏皇,你这是做什么?”

    齐衍走来回应道:“这沧浪原里风恶日毒,我们又不知还会被困多久,如此对保有牧言真的尸身不利,不如你还是把人先交给柏皇,让他把牧言真安置在虚境吧。”

    “可是……”

    “那虚境乃是结柏皇等五人的灵力所成,且与外世隔绝,比起在我们身边来,那里更安全。”

    越千泷点点头,也依齐衍所言做了。

    牧言真死了,而且还死得如此蹊跷,在这一刻,不由得让凰灭深思,“杀死牧言公子的人,不仅得到了他的鲛珠,且应该,还知道了河图的消息。”

    “是啊,好一个公孙翎。”

    “越姑娘,你为何如此确定是宁王下的手?”

    “世尊是在指晔刹也可能?”越千泷听后便摇头说:“跟北域比起来,晔刹的确更有威胁,但他们所受束缚太多。沧浪原里险恶非常,如今沧溟又跟浸烛一起合力封印着世尊你的神元,为保肉身长久他是不会轻易来此的,况且沧溟在阿真身上费了这么多心思,为的就是将阿真拉到自己一边好对付我们,他又怎么会在这时候取阿真性命?但公孙翎不一样,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究竟在谋划什么,我们之中根本没一人知道。但对昔日的雨瞳、易潋音他都是说弃就弃,更别提是阿真了。”

    这样听来,还真是颇有道理。

    “不过,我一定会为阿真报仇的。”

    “越姑娘?”

    “不管我猜得对不对,”越千泷激愤道:“等出了这沧浪原,我一定会找公孙翎讨要个清楚。”

    苏玦在一旁听着,神色也有些许变化,正在他要开口时,姜焱就言道:“千泷,宁王府我跟你一起去。”

    “焱娘?”

    “虽然我跟牧言小公子不过相处几日,但也投缘得很,这次他没能走出沧浪原,我也有错,现在我也只能盼着他在天庇护,能让我们心愿得成了。”

    心愿得成?越千泷望了望远处的苍穹,就算那人要护佑,也只会护佑萧祈煜吧。

    “主上,”安顿好牧言真的尸身后,柏皇跟昊英又上前拜见,道:“金乌鸟已经探明了离开之路,不知主上是否启程?”

    “师父?”

    与越千泷对过一眼后,凰灭也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出去倒比进来容易多了,不出半日,他们就走出了沧浪原。

    此时天成暮色,眼看马上就要入夜。

    “世尊,请你先带阿玦回焱雪茶肆吧。”

    “你在提防我?”

    “你身上有伤,况且我们现在离了那应龙石身,我也不知道你的伤势会怎么恶化。既然阿玦你奔波了这些时日,还是先去歇息的好。”

    “把人支走,然后你再去宁王府?”苏玦也毫不客气的戳穿道:“既然你能猜到是公孙翎下的手,那公孙翎也自然对你有防范,难道你以为,只要有混沌之力就是无所不能?”

    “可是阿真的仇……”

    “就算牧言真不死在今日的沧浪原,也难保以后不会因为萧祈煜而死在你手里,莫非到那时,你还要自尽来为他报仇么?”

    “阿玦你到底在说什么?!”

    “牧言真所做的是为萧祈煜,他跟我一样,往后若要抉择,必不会跟你站在一边,所以这般看来,公孙翎,倒是为你省却了些麻烦。”

    “阿真到底也跟你有些情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心冷的话?”越千泷将苏玦一把扣住,又止不住厉喝道:“阿真他为救你也曾尽心竭力,他把你我都当成挚友,而你呢?你心里为什么就只有一个苏烨楼!”

    “牧言真,还有你,于我又有何相关?”

    “苏玦——”

    眼看二人又要争执,凰灭竟打断道:“越姑娘,苏公子,那宁王府,看来我们都不用去了。”

    都不用去了?几人顺着凰灭的目光看去,那从不远处走来之人,是洛吟桓,还有……孟青阙!

    怎么会是他?藏在暗处的素灵犀失了方寸,不想,他也在蜃天城。

第三十章 请尊回府

    “青阙,你怎么在这里?”越千泷问道。

    “请世尊跟我们回王府。”

    这语气这眼神,在场之人都明显感觉到,这个孟青阙与往常不同。

    “孟青阙你小子怎么搞的?你是不是被洛吟桓洗了脑,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青年听了也不管,只站定在十步开外,重复道:“王爷,请世尊过府一叙。”

    “叙什么叙?公孙翎跟世尊并无往来,他们两个有什么好叙的?”

    “世尊,请。”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说话了?”姜焱刚要上前就见几道剑气袭来,她闪身一躲,满脸都是惊诧道:“孟青阙,你要跟我动手,你这小子……”

    “焱娘,”越千泷赶紧拦了姜焱,“不要冲动,我们先问清楚。”

    说完,越千泷便将目光对准了不远处的洛吟桓,自从上次在蜃天城分别,他们已经有些时日不见了,而据宁辰说,孟青阙就是被这人带下山去调查公孙翎的。

    “吟桓,到底怎么了?难道你跟青阙如今真的听命于公孙翎?”

    “让世尊跟我们走吧。”

    “为什么?”

    洛吟桓颔首,竟毫不遮掩的点破道:“世尊这肉身是河图所化,王爷,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世尊,他今天必须跟我们回去。”

    “你已经知道了这些?所以阿真……阿真也是你们杀的?!”

    “对。”

    越千泷万万没想到,跟自己承认这件事的,会是洛吟桓。

    “那鲛珠,也是被你们生生从阿真体内取走的?”

    “没错。”

    “阿真是你的朋友,你们在宫中相处了十来年,你为什么会做这种事?”越千泷难以置信,“洛吟桓,为什么?”

    “你不用知道。”

    这个人,他怎么可能回答得如此平淡如水?仿佛牧言真的死他根本毫不在意。

    “难道你打算站在公孙翎一边?还有青阙,你是故意把他骗下山骗到这蜃天城来的?”

    “我,无需向你说明。”

    “那还有玄霜呢?”据宁辰所言,他们来蜃天城前是去了阙山的,“玄霜在哪里?”

    “她就在蜃天城。”

    “她现在又是死是活?”

    “玄霜没事。”

    如此,越千泷才松了口气的看了眼孟青阙,问:“公孙翎对青阙做了什么?”

    “青阙,跟他的大师兄一样,他现在是属于织幻师的。”

    “织幻师?你是说,易潋音,她难道没死?”

    “千泷,你别问了。”

    可恶,孟青阙竟然是被织幻之术所控制了。

    “好,我不问,”女子凛了神色的往凰灭身边靠了靠,“但我也绝不会让世尊跟你们走。”

    “你不允,是因为他是無栾的转世,还是因为他是河图的化身?”

    “现在来说这些,岂不是无义?”

    “洛二公子,你的废话也太多了,咱们来可不是叙旧的,再耽误下去要是王爷怪罪起来,属下可担当不起,”孟青阙耐不住,当下已是指间凝气,“昨日才受过罚的,莫非那滋味公子这么快就忘了?”

    “孟青阙你也太自大,且不说我,但就凭你们两个毛头小子,还能从‘人皇’跟‘镜神’手里抢人不成?!”

    “吟桓,别逼我伤你们。”

    “我……”

    “你是我的朋友,上穷碧落下黄泉,这句话我们好歹也做到了,至少,我不想跟你形同陌路。”

    上穷碧落,下,黄泉。

    洛吟桓听了不免笑道:“对啊,这句话,我们是好歹做到了,但说到底,我充其量也只是个陪衬而已,不管怎么样,你的脚步,也只会追随苏玦不是么?”

    “吟桓!”

    “朋友、挚交,这不过是给我的安慰,现在看你如愿以偿,我也会为你开心。”

    瞥见身边的苏玦,越千泷也心下一落,“吟桓,你还是离开宁王府,离开公孙翎吧,你明知道他是错的。”

    “洛二公子离不离开,还轮不到这位姑娘做主,怎么说洛二公子也是家有尊长的人,姑娘在凡间这么久不会连这点礼数也不知晓吧?”

    孟青阙这副样子,倒不像是装的,在暗处的素灵犀心想,可若是他真被织幻师所盅惑,岂不是正不会与自己为敌了?

    “家有尊长?什么意思?”

    “尊长,也就是,家人,”孟青阙自袖中取出两物,“二位姑娘,不也是都有家人的吗?”

    “这是我给小离亲手绣的荷包!”虽然隔着些距离,但姜焱肯定不会认错,她向来不擅女红,这花纹和针脚她绝不会看错,而在那荷包上挂着的,就是苏琰一直戴着的平安锁。

    “琰儿跟陆离在你们手里?”

    “就像你们说的,仅凭着我跟洛二公子两个,又怎么会赢得了人皇后裔跟往昔的镜神呢?”

    “卑鄙!”越千泷愤慨道,“他们两人都是无辜的,且琰儿还是个孩子!”

    “这世界本是弱肉强食的,既然用蛮力拼不过,那也只能多用用脑子了。”

    可恶,姜焱难压心头怒火,陆离竟然会被宁王府的人治住?这不应该、这不可能啊,千百年都过去了,姜焱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状况。她认定陆离不会变成自己的累赘并非盲从,而是陆离当真有这实力。孟青阙、洛吟桓、焉茴还有公孙翎,就算这些人一齐围上陆离也该有胜算的啊。

    “你们早有谋算?”

    “对啊,焱雪茶肆、姜姑娘你跟陆离,这些都是王爷早就关切到了的,放他们出蜃天城,只是想要让你们先消去一些戒心,让你们乖乖的进沧浪原。”

    没想到最终,还是牵连到了孩子,越千泷喝道:“你们把小离跟琰儿怎么样了?”

    “现在尚且无碍,不过,”孟青阙从腰间拿出了竹筒,正是他用来对付宁辰的那支,“织幻师的手段,或许各位还不清楚,但这里头的盅虫可饿了十来年,只要让它们碰到血肉的话……”

    “我跟你们去宁王府便是。”

    “师父!”听这人贸然答应齐衍赶紧道:“不可,公孙翎既然知道了河图消息你怎么还能自己入那虎口?”

    “虽然明知是虎口,但入与不入,却由不得自己。”

    “师父,我现在就去王府救人,但你……”

    “我不是因为陆离跟苏琰。”

    听到此处齐衍仍是坚拒道:“师父你何必遮掩?我知道你不忍他人为自己牺牲,但如今你的安危关乎天下,只要你入了宁王府,也就是把河图送到了宁王府这些你该明白。”

    “我不是遮掩,这宁王府,即便他们不来相逼,我也必须去。”

    “师父?”

    不再理会齐衍,凰灭移了目光,“洛公子,可以请你再走近一些吗?”

    “我?”

    “我有一事,还需跟公子确认,若有答案,我随即跟二位去宁王府。”

    这人打什么主意?虽然有把柄在手,但孟青阙还是没想到凰灭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二公子,”孟青阙戒备的收了手中之物,“我跟你一同上前。”

    看洛、孟二人靠近,齐衍、越千泷等也一道跟凰灭迈出了步子。

    两方站定后,凰灭不出一言,仅是将洛吟桓细细的打量了一圈。

    “世尊,你在确定什么?”

    凰灭看似镇定,可藏于袖中的五指,早就紧握成拳。

    他心中苦悬多年的疑问,终于也有答案了。

    “我跟你们回王府。”

    “师父?!”齐衍拉了这人就问:“到底怎么了?这是为什么?”

    “我自有道理。”

    “那我跟你一起去。”

    “王爷所邀请的,可只有世尊一人。”

    “我不是宁王府的人!”齐衍说着就护在了公孙翎身前。

    “阿衍,你在外等候,还有越姑娘跟姜姑娘,也请你们给凰灭些许时间。”

    “世尊?”

    “我会去做我该做之事,还有,将陆离跟苏琰安然带出的。”

    看来凰灭,是下定决心了?既然他有此做法,必然有足够的理由。

    “焱娘,”越千泷终于妥协道:“就听世尊的安排吧,我信世尊。”

    “多谢越姑娘,那,阿衍你可信我?”

    “我当然信师父,可这件事……”

    “那便在外等候,此间,你务必要保苏玦安全。”

    要保苏玦安全?这意思,是指自己还要继续为那人供给血脉吗?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凰灭偏偏只顾念着苏玦?

    “师父,我不明白。”

    越千泷见状也问:“世尊,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你是想……”

    “越姑娘还是别再猜了,我如今做的,都是顺势而为,想必其中症结苏公子也明白。”

    这个凰灭,他是真的不打算给自己退路了?

    【既然明知自己无力保全,还不如将其托付于可靠之人。】

    【比起我自己,我更相信你。】

    可笑,没想到在世间最信自己的,会是如此陌生之人。

    【既是我本是残缺之魂,就不曾真正的存于世间,只要苏公子你还在一日,我又何谈灰飞烟灭一说?】

    【来到这世间的第一日我便知晓,我之职责,只是守护灭境不让它在世间露出痕迹,但如今,我的道,已经快走到尽头了。】

    他的‘道’?这种虚妄无形的东西,苏玦从来不屑。

第三十一章 欲见一人

    無栾的两魂四魄,的确在自己这里,然而那又如何?凰灭已经跟苏玦推心置腹,只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并未对那人说明。他认定苏玦才该是合魂之人的原因,一者是基于对那人的了解,二者,是因为凰灭清楚,那决定着河洛之阵关键的荼火之力,并不在他体内。

    【如果無栾可入轮回,下一世我们还可借着他魂中的荼火之力再度凝成河洛之眼。】

    这是帝俊当年对太一所说的,而苏玦在幼时跟随苏烨楼逃亡之际,之所以能在转瞬间就让追杀他们的银麒侍卫尸骨不存,也是因为他体内苏醒的荼火。好在晔刹中人还不知道其中究竟,将苏玦带回不日城后只当他是跟洪荒有关系,也没有对此事细查。而若要让荼火真正苏醒的话,也只得让自己与那人合魂。

    【兄长,我并非想無栾再回来守阵,这次我只愿他能在下界安宁为人,不再被巫妖两族纷扰,也不用再受那独守长守妄海之苦。】

    【兄长,你我已经欠無栾颇多,如今就不能让我做一丝偿还吗?难道你真要用这命数困住他永生永世?若是無栾在凡世能平安喜乐,也算了了我此生心愿。】

    平安喜乐?太一的心思凰灭能体会些许,不过即便無栾生而为人也驱不走魂中的荼火,那他在凡间的生世又怎么会平安喜乐呢?没有完整神元的残体,是不可能驾驭那至霸之力道的。

    三魂去了两魂,七魄去其四,所以每一世,苏玦都命不长久,不是天生顽疾就是心智不全,故每一世都受尽欺凌苦楚,也鲜少有能活过二十的时候。

    其实,在十四年前苏玦就该死在那雪原里的,当日他体内的荼火之力解开,将那些银麒侍卫斩杀于一瞬,无奈他只是凡人之身,以这般平凡的血肉来承受荼火绝活不过一天。此事,还多亏了晔刹,若不是浸烛从小教他晔刹的心法武学,又时常为他运气保命,自己跟苏玦也没机会相遇了。而如今,也到了将这封禁解开、还他本来面目的时候。

    这一路凰灭思虑颇多,而到宁王府之际,他也有了决定。

    公孙翎,见到正在苑中赏花之人,凰灭也了然走了过去。

    “世尊,在下对您一直仰慕唯盼谋得一聚的,今日,总算是心愿得偿了。”

    “陆离跟苏琰呢?”

    公孙翎收了手中的花枝,悠闲道:“我公孙翎虽然多用心计,但好歹也是个守信的人,世尊放心,他们二人安全得很,我也吩咐手下人好生款待着,只要到了合适之机,我自会放他们回去。”

    “合适之机?”

    “他们本是局外人,我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还望世尊海涵。”

    “河图的消息,你是从牧言真处知晓的?”

    “没错,说到这里,也真是对不住那孩子,不过,我料想在他生前也是享有了不少温存的,让阿真死在‘萧祈煜’手中,也算是我唯一能为他作的补偿了,”公孙翎走近过来,这人身上染着白桃的香味,闻着很是温柔亲厚,“世尊能自己前来府中,让两方少了一场恶斗,公孙翎实在感佩。”

    “我来,是要见一个人。”

    “一个人?”公孙翎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两旁的洛吟桓跟孟青阙,又说:“听世尊的意思,这个人,必不是指在下了?”

    “我要见在这府中与洛公子最为亲近之人。”

    跟洛吟桓最亲近的人?那,不就是洛言么?

    “世尊这是何意?”

    “公孙翎,你让我来,不就是为将河图占为己有?但河图既然化为我身,我自得之,也可自毁之,如果王爷真对它有所希冀,还是需好些珍护的好。”

    竟会威胁自己?这个凰灭,倒不像自己料想的那么无趣。

    “但这好歹也是在宁王府,若我府中的人就如此随世尊调配,公孙翎,岂不是颜面无光?”

    “你是担心我会伤他,还是担心自己在我面前会护不住他?”

    “有朋自远方来,自然是不吝一面的,王爷何时这么无礼了?”二人正是僵持之际,洛言的声音便从廊后传出,他双手抱琴的款步而来,看来是一副风华公子的面貌,“世尊大人,您被太华供奉千年,说是仙神也不为过,此生在下能跟世尊相见,还真是莫大的幸事。”

    在细细扫过洛言后,凰灭竟问:“你,是何人?”

    “世尊不是要见我么?如此,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何人?”

    “他名为洛言,是洛吟桓的兄长。”

    洛吟桓的兄长?凰灭听了只摇头道:“不对,并非这么简单。”

    “不对?那世尊且说说,我到底是何人。”

    “陆离跟苏琰,均是被你带回王府的?”

    洛言那看来乏味的双目中有了些光华,“世尊,是如何知晓?”

    “我可否与你单独聊聊?”

    “不行,”公孙翎马上拒绝说:“如果想用人质来威胁我,那世尊,这手段也太拙劣了些。”

    “陆离跟苏琰都在你手里,就算我能拿下洛言,那也不过是一人,且我对王爷还有您手下的人一无所知,又凭什么断定,对王爷来说洛言是个有足够分量的筹码呢?比起他来,用化于我体内的河图相要挟才更为有效吧。”

    “好啊,世尊大人,我跟你聊。”

    “洛言……”

    “他如今好歹被困于宁王府,若王爷连这点把握都没有,还谈什么北域的大业。”

    正于不远处观望的焉茴一下变了脸色,他洛言是什么身份,竟敢当众教训起主子了?

    “并非是我没把握,而是我想做到万无一失,”公孙翎也不在意,仍是关切道:“虽然被晔刹封了大半神元,但他好歹有妖神之身,为我你不用这么冒险。”

    “王爷误会了,洛言此番并不为任何人,我只是,对他起了兴趣而已。”

    兴趣?那种被洛吟桓熟知的微笑又在洛言嘴角浮现了,他看着浑身一凛,比起自家兄长来,他倒更担心凰灭。

    “王爷?不知你到底如何决断?”

    “好,那我们就呆在不无处复廊中,如此既不会搅扰你跟世尊,也不会由你全然脱出视线,”听出语中威逼的架势,公孙翎只好妥协着,“这样,你看可以吗?”

    “王爷,多谢。”

    看众人走远后,洛言也主动贴近了凰灭,“我跟世尊从未谋面,世尊,你到底为何对在下有如此的好奇?”

    “是你的弟弟。”

    “吟桓?”

    “我在他身上,找到了一股自己始终在寻找的气息,但我与洛公子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从前,这股气息在他身上是没有的,虽然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变化,但我想确认这气息的源头。”

    “世尊在寻找的气息,莫不是在下?”

    “对,”凰灭毫无隐瞒的坦言道:“就是你,但也可以说,并不是你。”

    “是我,又不是我,世尊,这猜哑谜可没什么意思。”

    “虽然我与洛公子并不熟识,但我也清楚,他的兄长,在十来年前就已离世,你,并不是从前那个洛言吧?”

    “离世?呵,”这人一听就笑道:“洛言从来都存于世间,不过,在外人眼中他是具‘死尸’罢了,被封入虞山陵墓中时我没死,陵墓崩塌之际我也没死,世尊你觉得如此,我还算不算是从前的那‘洛言’呢?”

    “所以,公孙翎从牧言真体内取出的鲛珠,就是用来为你续命、用来将你从沉眠中唤醒的?”

    “世尊,倒是一点就透的人。”

    但洛吟桓从这人身上沾染的那气息跟鲛珠无关,一定还有自己不知晓的细处。

    突然,凰灭便想到了什么的说:“宁王府跟织幻师关联颇深,据我所知,世间所有织幻师都会在西境寻找一种奇冰。这种寒冰虽然不能起死回生,却可以使弥留之人肌体停滞,从此陷入长眠,如此他们便可以逃开死亡,从中在那寒冰中得到永生。”

    “一直被封在在冰层里,不能行动、不可言语,连意识也是偶尔才有一丝,世尊觉得,这,也配叫‘永生’么?”

    听这言辞,洛言对这些说法都不陌生了?

    “这永生,一是指在其中之人永不死亡、永不衰老;二者,也指一个他们还有再苏醒的机会。不管是病痛还是伤情,只要能找到医治的方法,那么他人就能将其从沉睡从唤醒过来,一但被治愈,他们不仅能起死回生,而且,还会得到在那奇冰中被前人所残留的修为功力。唯一不妥之处就是,冰中之人醒来后前尘尽洗,且只会对唤醒者留有感情和记忆。所以,那鲛珠就是公孙翎用来医治你的办法,而他与洛吟桓,便是将你唤醒之人。”

    这种种的细处,凰灭竟然能猜得半分不差。

    听后,洛言也越发欢愉的笑道:“世尊大人,现在,我倒是想跟你好好的相处了。”

    “公孙翎,他能找到那块奇冰,这真是定好的劫数。”

    “哦?”

    凰灭沉痛的闭上双目,终开口,“你可知,那块将你封入的寒冰,跟往日织幻师找到的,都不同。”

第三十二章 烫手山芋

    跟往日有所不同?难道凰灭对织幻师还这般了解么?

    “有什么不同?”

    “你自己,难道半分也没察觉?”

    洛言很是惬意的拂了拂衣袖,“除了浑身舒畅外,我当真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对我的名字,就无其他所想?”

    “你的名字?”洛言眼眸一转,“凰灭,世尊认为我对这两字该作何他想?”

    “这是一把琴的名字。”

    洛言听着也望向了自己身后的七弦琴,“世尊该不会是看在下带了这琴,就想用这个特意打趣于我吧?”

    “‘凰灭’,是太一陛下赠给無栾神上的琴。”

    “太一、無栾?呵,”洛言很是不屑的笑道:“洪荒都过去多少年了,这种神怪之事世尊跟孩童说说尚可,我可没兴趣。”

    “公子既然身在局中,这兴趣二字,便由不得你。”

    “身在局中是没错,只是这一局,再不会有什么太一或無栾。”

    “是么?公子如此笃定?”

    “如若世尊不信,我们就等等看。”

    在复廊中等候的众人心急如焚,此时他们只能看到庭院中二人的身影,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如果真有变数,就算要援助也怕是来不及的。

    “我哥,他回来了!”洛吟桓惊道。

    果然,洛言步履从容,靠近后那神色丝毫也没变化。

    公孙翎抢先问:“阿言,怎么样?凰灭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他就是,随意同我聊了聊。”

    “聊了聊?”

    “开始听闻我并不信世间有什么仙神,但如今一见这人,倒觉得有些意思了,”洛言脸上笑意更甚,语气中还透着难掩的欢欣,“而且我与这个凰灭,相处起来竟觉得舒畅非常,要不是他肉身是河图所化,我便会同他深交一番了。”

    深交一番?公孙翎好奇,不过是两盏茶的时间,为什么洛言对那人的态度会有如此改变。

    “阿言,莫不是对他心软了?”

    “心软?呵,”洛言又哂笑着摇了摇头,“一个无心之人,还谈什么心软啊?”

    他心里装着的,可不是血肉,而是鲛珠。

    “只是王爷,河图既然已经在你掌握之中,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置?”

    “凰灭如今是在宁王府,但,还不能说是在我掌握之中。”

    “如此,就是捡了个烫手的山芋了?”河图在凰灭体内,是留是毁,自然是全凭凰灭的意志,而公孙翎此举,不过是不想越千泷或者沧溟等人再染指河图罢了,至于这怎么处置,看来公孙翎尚且毫无头绪,“凰灭在此,就意味着越千泷、晔刹,他们的注意力都会集结于宁王府,所以王爷,这一遭还是操之过急了。”

    “我这么做,是因为前些日子,在沧溟那里探得一个消息。”

    “哦?”洛言好奇道:“什么消息?”

    “凰灭,他并非無栾在凡间唯一的转世。”

    “不是唯一的,也就是说無栾的神魂被分开了?”

    “还有第二人。”

    洛言明白过来,“那王爷已经知道了这第二人是谁?”

    “是苏玦。”

    “苏玦?”洛吟桓忍不住反驳道:“不可能,苏玦怎么会跟無栾有关系?他明明一直听命于晔刹的,他甚至于还变成了魇奴。”

    “吟桓,你还记得赵殊衡吗?”

    “赵殊衡,是千年前开启五灵血阵、让天炽国眨眼覆灭并将国君蔺珩投入祭鼎中血祭阵眼的那个人?”在青息城遇到的黯辰剑剑灵夏罄书、后来龙绡宫里的鲛人琉璃,他们一者是赵殊衡的挚友、一者是她的妻子,不过赵殊衡接近夏罄书是为取得蔺珩信任、亲近琉璃是为取鲛族的海若权杖。所有赵殊衡的所为,都是为开启五灵血阵好巩固有穷国的山河,天炽那沦为牺牲的数十万百姓,蔺珩那被活生剜肉剔骨的天炽国君,千年前要不是夏罄书拼死打断祭祀,这天下还不知已成了什么模样,故而,洛吟桓问:“赵殊衡已经死了千年,且天炽、有穷这两个国家也早就不在了,王爷提这个是为什么?”

    “因为赵殊衡,也就是苏玦的前世。”

    “他的前世?怎么会?!”

    “原本对他二人的关系,我全然不知,但后面与沧溟深谈,他也对我透露了不少,千年前,晔刹找到了赵殊衡,就像他们如今找到苏玦一样。后来赵殊衡背叛妻友,屠戮天炽国百姓,你真以为,这就是出自赵殊衡自己的意志?”

    “千年前晔刹就找到了赵殊衡,难道……那五灵血阵的开启就是,是晔刹逼他的?”

    “说是逼,还是如说是盅惑吧。”

    “五灵血阵,其实,也就是河洛大阵吗?”

    “沧溟并未明言,不过我想,大概没错,”公孙翎望了眼远处的凰灭,又缓言道:“苏玦、赵殊衡,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你就不奇怪吗?在千年前晔刹能够找到赵殊衡,为什么在千年后还能找到他的转世?十四年前晔刹在雪原里救下苏玦跟苏烨楼,这时机不仅凑巧、而且来得正还是时候。”

    “我不明白。”

    “其实远不只苏玦和赵殊衡,对于‘他’,晔刹已经辗转找寻数百世了。”

    “他?数百世?”

    “对,可以说每一次转世,晔刹都能毫不费力的找到他。”

    ‘他’,自然就是苏玦的轮回了,但这人跟晔刹的关联……原来远不止当下这一点点?

    这是为什么?晔刹不是能通达星命的种族,沉默一时的洛言也好奇着,“为什么?他跟晔刹是有什么牵扯?”

    “不是他与晔刹有牵扯,而是因为,在天底下魂灵不全的人只有寥寥,要从中找到他并不难。”

    “魂灵,不全?”

    “对,三魂去了两魂,七魄去其四,所以每一世他都命不长久,不是天生顽疾就是心智不全,每一世都受尽欺凌苦楚,也多亏了晔刹从中相助,否则,他在这世间只会更难捱。”

    三魂去了两魂,七魄去其四?

    洛言明白了,“你是想说,这两魂和四魄其实是来自妖族的無栾,而如今,它们,就在凰灭的体内?”

    “对。”

    “凰灭占了無栾的两魂四魄,而苏玦有他的一魂三魄,那岂不是……只有当他们合二为一了,才是真正的無栾吗?”

    “没错。”

    苏玦,这么说他也是千泷要找的人?千泷会对他如此纠缠和追逐,也是冥冥中就注定好了的?洛吟桓心下觉得可悲又可笑,那他还有什么资本去计较去不平?凰灭他是注定的争不过,没想到对苏玦,他也是注定的争不过。不过撇开输赢本身,有一点尚让洛吟桓觉得安慰,至少,他是输给了天数,而不仅仅是输给了苏玦这个人。

    “这消息既然王爷已经知晓,那么凰灭跟苏玦就不知道吗?”

    “凰灭自然清楚,但对苏玦,”公孙翎想起这人所为的种种,也不解说:“他至今也对晔刹惟命是从,可真不像是知道自己渊源的模样。”

    “所以尽管烫手,王爷也要把这山芋先牢牢的紧握在自己手里,就是为防他们合魂?”

    “是,也不是吧,晔刹每一世都找到了苏玦,可见他们清楚苏玦的底细。如今沧溟终于醒来,他们的司命素灵犀也失去处子之身的不可再诞育下一任司命了,此番晔刹已经穷途末路,若再失去这次机会,他们就真是要永远被困在不日城中。苏玦已经变成魇奴,这棋子我们是万万也争取不来的,但既然凰灭跟苏玦同出一源,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把这筹码拿下的好。”

    “王爷,这是准备跟晔刹撕破脸了?”

    “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这脸面,总是要撕破的。”

    河图的消息都明了了,晔刹于他,已经没了利用价值。

    “只是,”公孙翎的眸色一沉,“洛书还在太华门中,就算我们有河图也欠了东风。”

    听公孙翎这话,焉茴就立马回应道:“主上,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可宁辰已经中过易潋音的幻术,这织幻师的猎物是不可臣服二主的,所以属下即便有再大的能为,也没办法将宁辰变成孟青阙的样子,好让他说出洛书何在。”

    “我知道,只是可惜了。”他本以为孟青阙身为厉染内徒也会知晓洛书下落的。

    “既然宁辰已经被控于股掌,我们自然有探知的机会,况且,如今太华满门都在秘境中加固结界,漏网者就只剩宁辰跟孟青阙,既然孟青阙不知,那厉染就必定是将重任交给宁辰了。”

    “阿言说得不错,但这太华门中所遗漏的,还有第三人。”

    “第三人?”

    “赵轻衣,太华的大师姐,她已经在府外徘徊几日了,”对那人动向了如指掌的公孙翎说:“她,还是往昔虞则太子的心悦之人呢。”

    洛言目光微沉,看来,他们还可以在这人身上动些心思。

第三十三章 梦中乱语

    凰灭已经离开大半日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虽然知道焱雪茶肆会遭宁王府的人监视,但他们别无去处,仍旧聚集在这旧址。

    齐衍当下面色阴沉,从凰灭离开,他就没再说过一句。

    “不行,我去宁王府守着。”

    “齐大侠都等在这里呢,千泷你去又有什么用?”

    越千泷一听也很是烦闷的拍了拍桌案,可恶,琰儿跟小离,他们都生死未知,更何况凰灭身上还有河图……诸多物事交织在一起,她一咬下唇,也禁不住烦闷的用手扶了扶前额。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能完全落于后手。”

    “这个自然,”姜焱摩梭着手中的‘水烟杆’,似乎在心中有了一番计较,“方才见到孟青阙那副模样,倒是我冲动了,亏得千泷你让我相信世尊。我现在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我还摸不清世尊的意图。他明言即便没有小离跟琰儿,他也会同孟青阙等去宁王府,这是为什么?只要先把这个想清楚了,我们才好安排后招。”

    “为什么,”越千泷将目光移向了齐衍,“世尊是你的师父,且跟你建有通感之术,齐衍,对此你就没一点头绪?”

    “没有。”这人回答得干净伶俐,甚至还带着不少怒意。

    “齐大侠,你师父让你去保护苏小哥,这让你很是不平吧?”

    齐衍侧过身,又吐了‘没有’两字。

    “没有没有没有,齐衍,你这分明是欲盖弥彰,世尊可是个顾全大局的人,齐大侠,你可别因为一点私怨就紧咬着苏玦不放啊。”

    听着姜焱这些话,齐衍并未回应,而是默然起身的准备上楼去。

    “齐大侠,齐衍?”姜焱顿感不快的跟上去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使性子?”

    “我去看看苏玦。”

    “啊?”

    “师父让我保全他,我就必不会让他有半分损伤。”

    看苏玦?姜焱一愣神,只乖乖把道让了出来。

    见那人身影消失后,姜焱才小声说:“千泷,我还看错他了,怎么经过沧浪原这一遭,齐衍这家伙倒像转了性子?”

    “世尊会对阿玦格外照拂,连我也觉得奇怪,齐衍心中不平都是自然的。毕竟如今阿玦可是要依附着齐衍的血气而生,这对他来说是此消彼涨的事。”

    “还有啊,苏小哥是晔刹的人,要是他死了晔刹能在凡间行动自如的就只有素灵犀,世尊这么做,不是在长晔刹气焰吗?”

    “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某些隐秘在瞒着大家,”在见到那应龙石身后,凰灭还特意支开众人与苏玦谈了许久,但自己问及时,他们对谈话的内容也都只字不提,记起这些的越千泷笃定道:“世尊跟阿玦之间没有私情,而他们所隐瞒的事,一定跟河洛之阵还有洪荒有关。”

    “跟河洛之阵,还有洪荒有关?”

    “晔刹当年把苏烨楼的尸身带回来是为唤醒沧溟,那阿玦呢?难道他就仅仅是一个跟在苏烨楼身边的寻常人?天底下骨根极佳的人并不少,为什么晔刹会偏偏挑中阿玦,并且还由浸烛对他亲自教导?”

    苏烨楼的肉身能跟沧溟相合、齐衍身上有伏羲血脉、越千泷是巫人苦苦等待的镜神……的确,他们其中每一者都不简单,晔刹所走的每一步,也肯定不是偶然,浸烛更不可能对阿玦掺有怜悯的。

    “难道苏玦,他的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只跟北域,我想阿玦跟世尊的关系,或许比跟苏烨楼更贴近。”

    “所以,世尊在离开前才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他,”姜焱一听也深思起来,她忽而笑道:“我想苏玦此身,应该是牵扯着整个凡间了。当时在孟青阙跟洛吟桓面前不好说明,但世尊这话,其实是在提醒我们,在如今局面下,苏玦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越千泷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只是她没想到形势变得这么快,在沧浪原时她本还在为那人的生死费心,可转瞬,这难题就不动自解了。

    上楼后齐衍就进房间守着,他此时坐在窗前,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床边之人。

    “你不用如此监视着我吧。”

    “既然心中无鬼,就不怕有人监视。”

    闻言,苏玦无奈的笑了笑,“你明知我是听命于晔刹,又岂会心中无鬼?”

    齐衍不语不动,一副半步也不会离开的样子。

    “是人就会困乏,你也不可能这么一直守着。”

    “我会困会乏,但柏皇、昊英他们不会。”

    呵,对啊,自己倒忘了还有个伏羲五臣。

    跟这人说下去也是无意,如此,苏玦也闭上了双目。早在出沧浪原之际,他就已经疲累不堪,至今不过是强撑着,虽然不喜在人前示弱,但苏玦现下再也伪装不了,不过须臾,他就深深的昏睡了过去。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是得要一个名字吧。】

    【名字?】

    【对啊,往后,我总不能这么‘啊’、‘喂’、‘你’、‘神君’的这么叫吧?再说这天地万物都是有自己名字的,更何况是我妖族的尊神?】

    【不需要。名字,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不重要了?怎么就偏偏对你不重要?你究竟当自己是什么了?】

    【没什么。】

    【你也不是我太阳宫里养的猫狗虫鱼吧,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大家都避着你走,就怕称呼言语间有个疏忽就得罪了你这位仙君的。】

    【如此,也甚好。少了这些他人的烦扰,便多出一分心中安宁。】

    【不行,就是为了给我个方便,你也必须给自己取一个名字,我好歹跟我兄长并称二帝,这也算君命,你不得再违抗。】

    【無栾。】

    【無栾?】

    【你不是要一个名字吗?無栾,这就是我的名字。】

    听到这里,苏玦才知道这不是在梦中的乱语,如今在虚空中对话的两人,一者是無栾,而另一者,应该就是东皇太一吧。

    【栾?栾树?】

    【嗯。】

    【那种草木只生长在下界,而且叶小花凡,果子除了入药制油外也毫无特别之处,为什么叫無栾?这一字不是折煞你身份了?依我看,还不如叫‘無尘’、‘無垢’来得贴切。】

    【这个名字,我喜欢。】

    【栾树遍地而生,它长于下界且从不惹人注目,在天灾盛行的时候,有些部族也会以其为食,但我们妖族领地却从来长不出这些寻常之物。这‘無栾’二字,到底是因为你心中对下界有所向往,还是因为,你对妖族与下界的尊卑之分有所不满呢?】

    对了,無栾,岂不就是,没有栾树的意思?

    【只是一个名字,并无它意,这世间万物,绝不会因为一个名字改变半分。】

    【你对我,也太过敷衍了。】

    【若真是敷衍,便不会有这‘無栾’两字。】

    【好,明白了,無栾,往后这名字跟太一,可永远扯不清了。】

    果然,与他对话的另一人是东皇太一。

    这梦境出现绝非偶然,这不是臆想,而是無栾的回忆,如果这些回忆并非出于自己,那就定是凰灭想让他看到的。

    【無栾,你看到了吗?下界好些部族,都开始为你修建庙宇了。他们在灵山上修建座座高塔,立上诸多神像,以为来年祈求平安福禄、风调雨顺呢。我看到那里,日夜都有人供养伺奉,無栾,你这多少的努力终有了回应,我也为你高兴。】

    【塑像供奉,这些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与兄长,不仅是妖族的君王,对下界来说,也是仙神之主。毫不自谦的说,这整个天地都是我与兄长的。想要的,我们都得到了。在这世上我们永远不用对别人假装,也不会被别人驱赶**,所有人都是我们的臣子仆从。可既然天地都是我与兄长的,为什么,除却这不周山之后,在天地间竟无一座属于我们的庙宇,也没有我们的塑像呢?無栾,我真羡慕你,你做到了我心中所憧憬的,同时,我也嫉妒你。】

    【或许,是陛下你对下界太过苛责。】

    【没有这般苛责怎会凸显出你的仁慈?無栾,拥有慈爱之心并不难,难的是,同时兼具着这分慈爱之心的底气。】

    【我深知,两位陛下便是我的底气。】

    【仁慈都是相对的,下界的人,他们只会得寸进尺,你的这分仁慈,最终只会变成对同族之人的残忍。可要是,他们处在一个注定不变、且注定无望的世界,这样的仁慈才会给大家都带来益处。】

    【注定不变?注定,无望?】

    【我找到了那一劳永逸的方法,或许从此,我也不用再这般羡慕你了。】

    东皇太一指的,就是开启河洛之阵吧。

    【太一陛下,你这样的想法,我并不认同。】

    【你不需要认同,你只需告诉我,那妄海,你去是不去?那河洛之阵的裂缝,你是会为我守,还是不会为我守?】

    这答案不言而喻,無栾答应了。

    为什么凰灭要让自己听到这些话?难道,是想让自己了解無栾跟东皇太一的纠葛?他已经不在沧浪原,也远离那应龙石身,凰灭明知此时自己的所思都会被沧溟等人探知的,他为什么还要引自己来这梦境呢?莫非,他是在告诉自己,他自请去宁王府,是跟东皇太一有关?

第三十四章 误入妄海

    太华秘境。

    如此,已经是到极限了,方才连最后一名弟子也被吸入了那灭境缝隙之中。对世尊、对天下,太华都已竭尽全力。厉染万念将熄,忽而,他脑中出现了暮昭明的身影。

    “师妹,”厉染喉间酸涩,又呢喃着,“太华,我没有守住;世尊,我也没有替你追随下去,望到黄泉再见之际,你不会责怪于我。”

    看护住齐衍、看护住太华、看护住灭境,这是暮昭明之心愿,没想到如今自己,连其中一者都没有做到。

    “师妹,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枉死的弟子。不过也好,此后,你、重谨师弟,还有弟子们,我们都可在幽冥重见。”

    万物的变化,似乎总在转瞬之间,厉染看着眼前之景,这赤红色的苍穹已经开始塌陷,周遭的一切都在分化自毁。就在厉染意识模糊之际,他竟听到了海浪声。可这太华秘境,是没有海的啊。

    怎么会?刚才的炼狱之景,一下就变成如此了?

    周遭景色辽阔无垠,那温软的海水一起一落,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细沙的柔暖。这,又是另一个幻境吗?还是说他也已经被吸入了灭境?可如果他真到了灭境中,那其他的弟子呢?

    海面上起风了,浪潮也一下变得汹涌。

    趁周身恢复了些力气,厉染朝海面望去,虽然隔开了十来丈,但厉染看得清楚不过,在那海面上有两人的身影。

    是谁?!出于好奇,厉染卖力往前跑了小会,但奇怪的是,他怎么也跑不出这个海滩。

    “这里肯定是灭境,”厉染蹲下身来,他下意识的抚起了岸边细沙,心中忽生出个念头的自问道:“而这里,会不会就是藏在灭境中的河洛阵眼呢?”

    可洪荒末年河洛大阵崩溃,那阵眼就应该已经毁去了吗?

    【無栾,我说过一定会来这妄海找你,现在我做到了。】

    海面上两人的形貌、声音一下清晰起来。那是一名红衣女子和一个白衣男子,难道,这是昔日的越千泷跟無栾?厉染忍不住猜想着,所以,这地方真的是河洛阵眼?

    厉染跪倒在沙滩上,他远望着海面上的两人,又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带人闯入此地已是大罪,若你速速离去,我自当不会追究。】

    【無栾,你在说什么?我千方百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带你出去的。】

    【放肆!若不听劝告,我必取尔等性命。】

    【可你不是说过想去看看外面的山川大流,想脱去仙身的过凡人一般的日子吗?】

    【太一神上让我驻守在此,在阵眼稳固之前,我不会离开妄海。】

    【可在那之前还要等上数千万年啊!况且那时不周山的混沌之门会永远关闭,你我也再无相见之日了。】

    看来,这里就是無栾驻守着的河洛之地,而眼前场景,就是洪荒时,越千泷带着巫族众人破开阵眼那日。

    【天道为恒,或许,这就是你我二人的命数。】

    【天道?这是你们妖族的天道、还是那东皇太一的天道?可我越千泷有我自己的道,我的命数如何,不在你们手里!無栾,可你……】

    【这是我之承诺,我不可能违背。】

    【好!那我就留在这里陪你等。】

    【越千泷,你现在就撤出妄海,我会留尔等性命。】

    【我要是不走呢?】

    【那只好问过我手中之剑。】

    说话间,本是萦绕于男子指间的琴弦化成了一把通体盈透的冰蓝色长剑。对了,厉染忽然记起,传闻上神無栾钟爱的瑶琴,就名为‘凰灭’,这也是世尊的名字。

    【要是我赢了呢?要是我赢了,你就能离开这里跟我去凡间去,永远不再理会妖巫二族之事,就能不再服从于东皇和帝俊吗?】

    【好,若你赢了我便离开妄海,不再涉足妖巫之事。】

    那人话音刚落,红衣女子便双手一挥的分身而去,顷刻间海水大涌,翻腾而上的海水慢慢汇成了两条凶煞异常的蛟龙,它们四爪挥舞,咆哮间正冲向崖上的無栾。無栾挥手,在那水龙袭来之时,他身边顿化出缕缕炎息,两条水龙在男子十余寸外一一都化作了水气。可红衣女子依旧法力不竭的吸取着洋中之水,须臾后妄海将尽,居然露出了洋底来。

    原来越千泷敌不过無栾吗?厉染正想抽身后退就听得空中一阵轰鸣,红衣女子所凝的两条蛟龙已经不见,妄海之边一时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是,分出胜负了?

    【千泷,回去吧,你是打不过我的。】

    【若你认我为敌何必留我性命,但你若是心有不忍,又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天道循环,自有所向,可东皇和帝俊已经统御天地数百万年了,难道他们还不满足?难道你还要为了他们的私念把自己永远囚禁在这里,作他们的棋子、沦为兵刃吗?】

    【我自小追随太一神上并且深受恩泽,太一神上之心愿就是我之心愿,若在你看来帝俊陛下和太一神上的所为都是出于私念,那这也是我無栾的私念,我此生,绝不会能违背。】

    【可要是他们对你有一丝的眷顾,又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苦守在这里?这样的君神,不值得你为之效力,更不值得你为之许诺!】

    【你我现在,多说无益。】

    女子说完海底就涌出了缕缕青光,由此厉染马上注意到了海底异样,只见海底中央有两股清气相绕相生,而它们,似乎在吸取着周围的水息,乍看上去就如同凝视的单瞳,难道,这就是河洛之眼?

    【千泷,住手!】

    随着这声疾呼,厉染见红衣女子从体内引出了一张长弓来。

    这是……当年后羿所用的逐日神弓?

    现下女子手执着那把通体浴火的神器,她右手一拉,凭空便在指间化出了三根由怨煞之气聚成的魂箭。

    厉染明白,逐日神弓和涅穹箭都是巫族花了数十万年,以无数巫族之人的巫灵所炼就的,只有将这弓、箭相合下才可能射下河洛之眼。而河洛阵眼一破,本由妖族一统的天地就会彻底亡败了。

    如此想着,男子手中的长剑又化作琴弦,绕在他指间时变作了十股灵锁的瞬间冲自己而来。

    “什么?!”厉染本想运气去挡,却不料在自己身侧突现出两个人影来。

    原来在当年無栾跟越千泷打斗时,这妄海中还有旁人?

    【不对,千泷小心,这是妖神所控的荼火!】

    他们?厉染追随着身边栩栩如生的两人,他认出,这其中有一者是沧溟,而另一男子他从未谋面。

    【荼火……难道就是传说中那可以焚尽世间万物,甚至是毁灭妖巫灵魄的混沌之力吗?】

    跃至海面上空时,無栾周身已经环绕了一圈幽蓝色火焰,他双掌一开,一手是冲着在厉染身边的两人而来,另一手则是对向越千泷。

    【不错,这荼火之下万物不生,即便是灵魂也将不复存在。】

    荼火?能毁灭妖巫灵魄的混沌之力?厉染不解,这混沌之力,不是在越千泷身上吗?怎么如今却被無栾所操控?而且至于这‘荼火’厉染也从没听说过,他只清楚身为‘镜神’的越千泷体内藏着能焚尽世间万物的‘劫火’。劫火、荼火,这难道根本就是同一物吗?

    正在深思的厉染忽感到了一阵寒意。

    “这是,雪?”海面上的男女消失了,一切了都恢复沉寂,厉染仰天而望,刚才还是雷电大作的模样,怎么现在忽然就下起了雪?况且他听说不周山是从不下雪的,更别提这样羽落纷纷的大雪。厉染伸出手,可那雪絮一碰到他的五指就化成了缕缕水雾。

    厉染移开目光,就在这雪幕之中,恍然又出现一个人影来,这是位女子,不过她并不是身着红衣,她不是越千泷。

    “这?她竟是……”

    女子的眉目他并不陌生,此时厉染见那人开口,女子的声音也一一落入厉染耳中,“千泷,沧溟大人,你们一定要平安。”

    看来,这女子与沧溟跟越千泷都关系匪浅,只是为何这女子的容貌,会跟姜焱一模一样?

    厉染迈开步子,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沙滩上了。

    周围响起了琴声,虽然厉染对音律并不感兴趣,但他能认出来,这是凰灭曾经弹过的曲子。至于曲名,似乎是叫,《长劫》。

    【千泷,还能与你相见,是我無栾此生之幸。】

    【那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出去,我们可以去祖州,去瀛山,去四海八荒中的所有的圣地名景!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到底等了多久?】

    方才的‘無栾’跟‘越千泷’已不见踪影,唯有他们的声音还萦绕于天地间。

    【千泷,你可知何谓《长劫》吗?】

    【《长劫》?我听你说过,这是女娲先圣在下界时所作的一首曲子,琴曲听着时而愉悦、时而悲凉,难道是女娲神上有感于凡间疾苦所作的?】

    【不,不是为了凡人,也无关世间疾苦更不关大道,这只是女娲神上为伏羲神上所作。人说一语往生,一念长劫,吾之前只是空会这琴音,却不知其中深意。】

    【那这其中深意,又是什么?】

    【千泷,大概吾之长劫,便是你吧。是你解开了吾之永寂。只是这天命何其玄妙,终非是吾力所能企及的。】

    这片天地已经开始震荡下沉,连妄海干涸的海底也在塌陷。厉染本以为自己会被卷入其中就此丧命的,但他经历黑暗再睁开眼睛时,这周遭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在那海面上,又出现了同样的两个人影。这时厉染才明白,在妄海之边,永远都重复着河洛阵眼崩塌的那一日。

第三十五章 南熏真人

    昆仑北麓的孤峰之上,一位女子面崖而立,她穿着蓝白色的衣物,一头长发已经灰白,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忽而,女子伸出手去,那宛如凝着霜华的眸子里也涌出了伤痛,“厉染,走得这么悄无声息,还真不像你。”

    这人正是昆仑的南熏真人,比起厉染来,她倒更像江湖儿女,喜恶分明、快意恩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没少被昆仑的冽尘掌门训斥。

    “厉染,”女子摊开掌心,除却许许清寒外,里头什么也没有,她嘴角微敛,只冷声道:“你对那太华的掌门,还当真是从一而终的。”

    暮昭明,记得与那人相见,他们还俱是少年。

    同门之谊、手足之情,说来都是唬人的,若厉染的这分同门之谊没这么牢固,自己,也不用长守于昆仑山啊。

    女子又握紧手心,直到此时,她才生出些泪意来。

    回轮往复,又是一世,再不济就是等上十来年,以自己的修为,想在苍茫众生中找到厉染也是不难的。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保住这苍茫众生才对。

    “在为难之际还能想起我,并交付这样的重责,厉染,我对你不知是该抱怨呢,还是更应该欣慰。”

    至少,在厉染心中,她也算是唯一可付的挚友。

    “师妹。”

    闻言南熏马上变回了往昔的冷清神色,“掌门师兄,你今日怎么就静坐了这么些时辰?”

    来者银发及腰,那五官就如同被霜雪雕刻一般冷肃,而这男子身量纤长,撇开一头的银发外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实则冽尘修行百年,成为昆仑掌门也有三十来载了。

    “即便在静坐,我也能感知到,厉染的气息消失了。”

    南熏一听便颔首露出了些悲色,“是啊,他领着门人去加固太华秘境的结界,至于被灭境吞噬,是免不了的。”

    被吞噬,实则,也就是死了。

    厉染与冽尘早年就交好,因为厉染向来恭肃刻苦,冽尘也一直将他看作可堪大才的后辈,不想如今,就已阴阳两隔。

    “厉染是因自己的职责而亡,你不该为他如此悲痛。”

    “南熏资质浅陋,修为自然比不得师兄,对很多事,既看不开、也放不下。”

    “我并非无情之人,但我昆仑功法所碍,师妹,你还是须得将此放下的好。”

    这山巅上寒风呼啸,南熏并非驱使内力相抵御,一头被吹乱的发丝更显肆虐。

    “掌门师兄,我在这昆仑山,也呆了七十二载,南熏自问唯一一次放纵,便是当年下山游学遇到厉染跟昭明的时候,其实我曾想过,要拜别师门投向太华的。”

    “师妹?”冽尘跟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竟从未察觉过她这心思。

    “我是贪心,是舍不下昆仑的永生仙道、是放不开那海外的无忧之地,所以不管如今我是何等模样,我也不敢怨悔。只是师兄,南熏,恐怕又要放纵第二次了。”

    冽尘早有猜度道:“你是要下山?”

    “还请掌门师兄允准。”

    “你可知这下山,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

    一百二十年一轮转的大成之时快到了,昆仑门中的为长者不日就将西去海外,届时昆仑境会关闭六十载,其间门中自会再有新的掌门和真人,一旦错过这次‘仙去’的机会,南熏不光前尘尽废,按昆仑门规也要被逐出师门去,永失归途跟倚靠。

    “师妹,我有一问。”

    “师兄请说。”

    “你今日能有此决定,那为何,往昔厉染在世时你却不曾做到?死者已矣,师妹现在舍弃所有,这并不值得。”

    “因为那时有暮昭明啊。”

    “暮昭明,太华的掌门?”南熏年少时就倾心厉染,这个冽尘清楚,但厉染真正心悦的,竟然是太华掌门暮昭明吗?在这世外清修多年,对七情六欲,冽尘早就不过于心了。

    “他心里想着暮昭明,为暮昭明,他甘愿在太华守一辈子。若是我真褪去这挚友的身份,又真的,追随着他去太华的话,也不过为他平添烦恼、终而招他厌弃。如此,我们岂不是连见一面、说上几句的机会,也没有了?”

    昆仑门中唯求断绝凡情俗欲,听南熏这番话,冽尘竟真不知她是掩藏得太好,还是把这知己好友的角色扮演得太过刻骨。

    “如今厉染亡故,你才决意去完成他的未竞之事?”

    “早就答应他了,我作悔不得。”

    看来上月厉染来昆仑,就是为自己的身后作准备的。

    “但是南熏,你我避世多年,若真下山,北域、晔刹、妖族、人皇,这其中任何一方都不是你能应对的。”

    “既然决定,我就已料到最坏的结果。”

    “那我,”冽尘挑眸,只望向远处山峦的说:“望师妹好自珍重。”

    “师兄,这七十二载,多谢,南熏无以为报,只是……”

    “好了,师妹既已承诺他人,就该竭力以对。我们,后会无期。”

    冽尘转身而去,他步子有条不紊,似乎没有一丝留恋。

    【我的责任不过保住太华众弟子性命,而不是拿他们作筹码来与天相争。】

    不是拿他们作筹码来与天相争,但最终,厉染也没能保住他们性命,没有帮他们从太华的天命的挣脱出来。

    “放心吧,厉染,你既然将天下的命途托付于我,我也,必不会让你失望。”

    洛书,她一定要为那人、也为苍生护住。

    蜃天城,焱雪茶肆。

    越千泷不放心苏玦独自在房中呆在,正想进去查看时,就见齐衍正坐在床边。

    “阿玦?”

    齐衍投过目光来,他衣袖绯红,定睛看去时越千泷才知道这人在给苏玦喂着生血。

    “你,为什么这么做?”

    “苏玦脸色不好,而且在梦中呓语连连,所以想给他一些血气,好让他好受一些。”

    “你为阿玦做的,谢谢。”

    “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他。”齐衍冷面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世尊。”

    差不多了,齐衍收了手,越千泷本想帮他尽快愈合伤口的,但齐衍起身躲开了女子,他又回到窗口处坐下了。

    “阿玦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他应该是太累。”

    越千泷探了探苏玦的脉,比起出沧浪原的时候的确虚弱不少,但暂时也没什么大碍。

    “苏玦的安危我会保全,不过宁王府那边,还请越姑娘费心。”

    “你这是,要把世尊交给我了?”

    “我知道你的孩子还在公孙翎手中,但我师父他如今身系着天下,这也是我的不情之请。”

    闻言,越千泷也承诺着,“琰儿跟小离我会救出来,且你放心,我不会拿世尊去交换的。”

    “我信你,因为除却我,你便是这世上对师父最为关切之人,”往昔还有一个暮昭明,不过逝者已矣,一想到那人,齐衍也生出愧色的继续道:“公孙翎觊觎的是河图,而对师父我很了解,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也不用让河图落入旁人手中,就算是要自毁,他也毫不犹豫。可星象,它所给我的答案,并不是如此。”

    “你是说,星象预兆的,是灭境终会吞噬凡间吗?”

    “太华山,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虽然此前身为太华弟子的记忆已不存在,但齐衍依旧有所感觉,“如果太华秘境崩溃……”

    “或许,我们可以分出人力来帮厉染师伯去巩固结界?”

    “分出人力去太华?你打算分出谁?苏玦现下离不开我,宁王府的动静也需要人你盯着,难道是姜焱吗?陆离还在公孙翎手中,她是不会离开蜃天城的,以我们的处境,还能有分出谁?更何况,凡是在太华秘境中加固结界的人,最后都是要被灭境吞噬的,在我们这几人里,你觉得又能割舍下谁?”

    在其中加固结界的人,都要被灭境吞噬,越千泷听来也叹了口气,在与厉染分别时她就明白,那是最后一面了。

    “千泷,齐大侠!”外头传来了姜焱的声音,越千泷刚一开门就见姜焱惊慌无措的撞在了自己肩头。

    “焱娘,怎么了?难道是宁王府?”

    “不不不……不是,是下雪了。”

    “下雪?”

    如今还不到初秋,怎么就下雪了呢?

    “还有广川,这河水,竟在今日干涸了小半,岸边好些渔船都搁浅了。”

    “天有异象,”越千泷马上戒备道:“是太华秘境?”

    齐衍一听也起身,“厉染他们到极限了。”

    “你们是说,灭境马上就要冲开太华的结界而吞噬人间?”

    “恐怕是如此。”

    这也太快了,且还这么的猝不及防,姜焱顿失分寸的问:“那我们怎么办?”

    “咱们要是有河图洛书就不能关上那灭境吗?”

    “不知道,其中究竟,应该只有世尊最清楚。”

    可如今凰灭被禁在宁王府啊。

    不再犹豫,姜焱开口就说:“不如咱们硬闯吧?”

    “但是小离跟琰儿怎么办?”

    “灭境已经拖不起,就算小离是我的至亲,我也不能因为他一人而误了时机,对琰儿,也是一样的。”

    这道理她怎么不明白?

    越千泷心下烦乱,思忖少许后,她忽然惊道:“我们不如去阎君庙问问赤凌?”

第三十六章 罗睺忽现

    蜃天城郊外,阎君殿。

    “把苏玦单留给齐衍,你就真放心?”

    “嗯。”

    看来越千泷是信极了凰灭,而到这庙宇里头她们并没找到阎君赤凌或者森罗府君的塑像,倒是有几尊辨不出来的泥偶。

    “这里怎么看来刚被劫掠过?”

    “许是周边的村民闹事,又或许,是因为天象异变生出了其他麻烦。”

    “其他麻烦?”姜焱听着干脆伸手指向大门处,“对,在这样的时候,咱们不得不多点戒心,还是设个结界的好,免得再有闲人打扰。”

    越千泷点点头,她找一处盘坐下后,又开始默念着,用之前的方法来呼唤赢真,但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这庙宇里,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千泷,你这方法对不对啊?”

    “我用过多次了,以前赢府君都是马上便有回应,怎么回事?”女子皱眉起身,“难道,在幽冥界也发生了变故?”

    “什么,这幽冥还能被灭境影响?”

    “罗睺曾经说过,洪荒之时是没有幽冥界的,当初只有天、地两界,天界是生来高贵的妖族,地界百部为巫族所宰,之后女娲娘娘以泥造人才有了人族。且当时的六道轮回并不在幽冥,而是在天地的裂缝中。”

    “天地裂缝,”姜焱马上应道:“你说的是不周山?”

    “没错,那里有应龙守护,只要穿过混沌之门就可以踏入妖族领地,洪荒时代生来独厚的妖族不仅有长久的寿命,且因为有元神烙印,所以天地间也只有妖族才能入洪荒的六道轮回。至于巫族、人族及其它各部不过如同散沙,活则聚、死则散,一旦身死就神形俱灭,从来没有轮回转生一说。”

    巫族她早就知道,但原来在当时的人族也没有轮回的吗?这说法姜焱倒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在女娲神上捏土所造的第三批泥人中,她偷偷混入了自己的神元,后来经多代的繁衍生息,人族竟自行衍化出了元神烙印来。”

    “因为这样人族才入了轮回?”

    “嗯,不仅如此,伏羲转世为人后就有女娲神上在暗中相助,在地界的人族也慢慢有了跟巫族争锋的实力。其实这些在女娲神境的壁画上都有记载,洪荒时伏羲神上被尊为人皇,而巫族众人多隐匿于世间,直到伏羲神上神死后,他们才又重新谋划起对抗妖族的事。”

    “那这些跟幽冥有什么关系?”

    “实则,幽冥界是在洪荒破灭后才生出的,当时天地大乱,如今的黄泉冥府不过是一片涂炭的死地,因为太过阴寒冷鸷不宜常人居住,久而久之下,那里便积聚了从洪荒逃出后急于掩藏身份的妖族中人。”

    “原来在幽冥的都是妖族之人?”

    “这只是最开始,后来相继有人族和巫族到那处,千万年下来,世间浊气下沉而形成了与人间隔绝的幽冥界。至于生死天书怎么出现,轮回六道怎么落在了幽冥界,这其中曲折我并不太清楚,但有一点我知道,现在的幽冥中除了阎君赤凌,就再没什么妖族中人了。”

    姜焱深望了越千泷一眼,“所以,阎君能给我们指条明路。”

    “嗯。”

    “想想也对,你的混沌之力可是被封印在幽冥界的,它不可能跟灭境没关系。但现在这神将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们还能有什么法子?”

    “法子?”越千泷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当初为让苏烨楼还阳,她同苏玦由丰都再次进入幽冥,但那时两界的大门已关,她是在找回混沌之力后,才用这力量打开阴界之门回来的,“我可以打开去幽冥的通途,只是赤凌说过,这方法必须慎用。”

    “那还是算了,现在凡间已经够乱,要是我们再一不小心让黄泉的孤魂厉鬼跑出来就更乱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到宁王府要人才是正经路。”

    听姜焱这么说,越千泷才收了心思,“对,不能再凭白添乱。”

    姜焱正要离开,不过在她迈步时越千泷倒警觉起来。

    “怎么?”

    “外头有人,他正试着在冲开结界。”

    姜焱跟越千泷对过一眼,她双手作印,待越千泷在门边埋伏好后才动起了五指。

    随着结界消除,越千泷也手中凝气的攻向了门外。

    “你……”女子愣了愣,半晌后才想到要收回手来,盯着来人她顿时欣喜道:“罗睺?!怎么是你?”

    这身着劲衣的黑发男子正握着银枪,越千泷马上感觉出,他周身的煞气过强,显然是经历了多番的杀戮恶战。

    “罗睺,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能从幽冥来人间的?”

    “阴界之门,出现了裂缝。”

    “什么?!”

    越千泷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罗睺曾说在灭境吞噬凡间之日也会动摇幽冥,到那时不仅人间会沦丧,连同阴界之门也会彻底崩溃,这样阴阳两隔一事,也就不存在了。

    “那现在凡间岂不是鬼厉横行?”

    “只是小小的一处裂缝,我们姑且还应付得住。”

    “所以,你这番是来人间带逃出的鬼魂回去的?”

    “是,也不是吧,”罗睺垂下眸子,满眼都是疲累跟不忍的应道:“这次逃出的,多是被囚于极乐城中的十恶之辈,还有十八座冥府中受刑的重犯,比起寻常游魂来,他们要难缠得多。而阎君有令,这次对违抗者,直接将其散魂。”

    直接让他们散魂?如此不留后路,赤凌可不是这么狠绝的性情。

    越千泷不明白,“那这样天地间的生死法则岂不是彻底打乱了?”

    “不错,阎君这么做,是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

    “赤凌是料定,阴界之门不久就会完全开启对吧?到那时,人间还有黄泉,就会变成一个融为一处的地方,任你们再怎么追捕截杀那些厉魂都是没用的。”

    “嗯。”

    事态恶化得这么快,这还真是出乎越千泷所料。

    “镜神大人,临别阎君曾让我求助于你,但对你的行踪我也毫无头绪,好在你用了神降之术,我感应到后就追来了。”

    “我不是什么镜神,你还是同往常一般叫我千泷吧。”

    男子显然一滞,而后便痛快应了。

    “对了,既然幽冥生变,那赤凌跟赢真他们怎么样?我刚才唤了他们多次,怎么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阎君陛下无恙,且陛下执掌幽冥多年,现下这些变数他尚且应对得了,只是赢府君……”

    “怎么?!赢真他出事了?”

    “不错,”罗睺长叹道:“赢府君是掌握生死之书的人,且为人端恭肃穆,在判事断刑时从不留情面,故而,这次极乐城跟十八府冥狱中禁犯出逃后为报怨泄愤,便将赢府君杀害了。”

    杀了?赢真的前身可是凡人,像赢真这种放弃轮回在黄泉任职的冥官来说,这杀害二字,也就是,灰飞烟灭。

    “赢真……”

    “千泷,你也不用如此感怀,赢府君,他在入森罗殿时就有如此觉悟。”

    “是啊,处在不同的位置上,也该有与之相合的觉悟,”越千泷摇摇头,一时鼓舞道:“倒是我们,要是保不住幽冥,就是让赢真白死了。”

    “阎君陛下分身乏术,而陛下让我来,也为给千泷你带一个消息。”

    “哦?什么消息?”

    “是封闭灭境的方法。”

    “真的,”这人还来得真是时候!姜焱跟越千泷对上一眼,忙问:“这位罗睺小哥,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办?”

    “打开河洛之阵。”

    “我没有听错吧!”姜焱哭笑不得的摇着头,道:“咱们现在可是正想尽办法的阻止北域跟晔刹那帮人打开河洛之阵,结果你说,这补救的法子竟然就是要应了他们的心愿?这难道,是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么?”

    “阎君陛下说,唯有到太阳宫和河洛阵法眼中,大家才有望找到解决之路。”

    “有望?也就是,连你家主子也没有确定的主意了?”

    “姜焱姑娘,这话不错。”

    听罗睺叫出自己名字姜焱也惊说:“你认识我?我们,应该从没见过吧?”

    “在望乡台为苏烨楼转生之时我见过姑娘,况且黄泉的孩子琰儿,也是一直由姑娘在照看的,所以即便身处幽冥,我也会对姑娘时常关注,”罗睺言辞坦诚,说完才想起要事的问:“不过既然姜姑娘你跟千泷都在此处,那不知琰儿在哪里?”

    “他……他在,当然是在焱雪茶肆啊。”

    “焱娘,你就别隐瞒了,”越千泷将目光移向罗睺,亏欠道:“琰儿被公孙翎带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对不起,我答应过赤予跟黄泉要好好护住琰儿,但……我没能做到。我不配做琰儿的娘亲,其实,除了把琰儿带到这个人间外,我实在,是没为他做过什么。”

    若苏琰真因此被牵连,越千泷不敢去想!

    “千泷,他们是用琰儿威胁于你?”

    “对,不只琰儿,还有我家小离!公孙翎这人,阴鸷卑鄙起来简直比晔刹更甚。”

    “我明白了,”罗睺镇定非常,又冷静道:“如今天下苍生都危如累卵,更何况是琰儿呢,千泷,我们还是好好想想阎君陛下的话吧。”

    赤凌的话?若是他们真打开河洛之阵……

第三十七章 进退两难

    太华山终于走到尽头了,他们争斗纠缠了这么多年,一朝临了,浸烛竟觉得有些惋惜。

    “怎么,你看来,似乎并不高兴。”

    “虽然我们始终与太华为敌,但若真没了他们,这世间就又显得无趣一些了。”

    “世间?”沧溟哂笑着摇摇头,“你被困于这不日城中,对于世间的模样,你又记得多少?纵使你还记得,那世间也是洪荒,而不是如今的山河。”

    “沧溟大人教训得是,可灵犀传讯回来说,公孙翎,他将凰灭强带入了宁王府,这河图……”

    “公孙翎既然要把凰灭抓在手里且由他,不管如何那结果都是不变的,对这点我们无需在意,只是,对于凰灭自请去宁王府的理由,我觉得古怪。”

    “对,凰灭肉身由河图所化并不在我意料中,但即便如此,凰灭也不惜犯险,可见那宁王府中的物事,对他的重要性或许更甚于河图。”

    “所以才让人好奇啊,”沧溟难得长叹着,他望向空中的明月,继续道:“原本我对宁王府是胸有成竹的,但现下,竟出现了变数。”

    “沧冥大人,你觉得,这变数,会跟洛吟桓近日苏醒的兄长有关吗?”

    “洛言?”对此人沧溟也很是怀疑,毕竟这些日子来,公孙翎身边最大的变动者,就是洛言,“一个借由织幻师的把戏苟延残喘的凡人,本该是不成气候的,但偏偏连灵犀也打探不出他近日的动静,这就太罕见了。”

    对啊,浸烛也忧心的想到,洛言能躲开他们晔刹符鸟的查探,在世间还没有几人可做到。昔日,即便是太华的暮昭明跟厉染也会于无心中留下蛛丝马迹。

    “看来,洛言此人是个麻烦。”

    “咱们还没探清楚他的底细,吩咐灵犀,对宁王府只可用符鸟在暗中窥探,自己切不可擅自近身去。”

    “是。”

    “还有一条,关于苏玦的生死,她不得再插手半分。”

    “不让灵犀插手?”浸烛一听也不明白了,“沧溟大人,苏玦对我们还有用处,万一他要是真的神销体坏了,我们对镜神大人可就失了一重禁锢。”

    “放心吧,如今苏玦在越千泷身边,不管如何,她也不会看着苏玦死的,与其在意他的近况,还不如让灵犀将心思分些出来对付北域的人。”

    “浸烛明白了。”

    “苏玦,他一出沧浪原就传回了河图的消息,从这点看来他还算是跟我们一条心,可对他,我总是不能十拿九稳。”

    这世上的事,又有什么是能十拿九稳的呢?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浸烛也未回应。

    “不管苏玦是否同我们一条心,但要阻止灭境吞噬凡间,就必须再打开河洛之阵,镜神大人总会知道这些。”

    是啊,所以晔刹,一定能摆脱不日城,他们的族人一定,能重见那如火似烛的日轮。

    “且让公孙翎帮我们把前事都做完吧,此时,最重要的,是积蓄力量。”

    “可是沧溟大人,”浸烛担忧的望向了男子的脖颈,那处血肉也开始**溃烂了,其实沧溟的清形,就跟苏玦一样,不同的是,短时间内她再找不到一副肉身跟沧溟灵魄相合了,再三犹豫后,浸烛方提醒道:“沧溟大人,你这么强撑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

    “还没到那一步,”沧溟马上打断说:“那已是我最后的退路,没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用。”

    “是,我明白了。”

    月光,越来越强盛了,沧溟深深呼吸着,似乎能从中汲取到独属于烈阳的灼气来。

    异象频生、幽冥动荡,不远了,他所盼着的机会,终于不远了。而这次,他要将从前输得彻底的,通通都拿回来。

    这蜃天城中的雪越下越大,等越千泷一行人回程的时候,那积雪都快到他们膝盖了。

    “才不过两个时辰,这霜雪也太放肆了。”

    “且不说其他原因,就凭这奇寒也能在半日间冻死不少百姓,”姜焱看了看周遭,身边街曲中不见一个行人,也不知是不是回去避雪了,“方才入城时,我们眼见那护城河的河水也全数干涸了,广川是什么模样也可想而知,恐怕不出两日,城中就会出现无水可用的惨状。”

    “嗯。”

    “其实不只蜃天城,我今日从南方一路赶来,路经宸国和西境边壤时,就见那里的良田已成荒原,过不了几日,恐怕就会变成毫无人迹的沙漠。”

    “这些异象出现,肯定不是偶然不是无义的,”似乎是凭着知觉,越千泷笃定说:“之所以如此,应该是要把这天地疆域还原成洪荒末年的模样。”

    “还原成洪荒末年?”

    “对,恐怕,洪荒末年的川泽河流、气候灾劫是什么样的,如今就会慢慢都换原成那样。”

    这千万年都过去了,世间早已是沧海桑田,要把天地都掰成以前的样子,那还不得斗转星移?

    越千泷又道:“这应该还只是灭境临世的前奏,先让一切回到洪荒。”

    “然后在一日间摧毁,这样天地间就会变得跟灭境一样了?”

    “照你们说来,蜃天城在洪荒时岂不是一处极寒的地界?”罗睺问。

    “既然沧浪原是不周山的部分遗迹,那蜃天城……”

    “就会变成不周山了?”姜焱心下忐忑,“不周山在洪荒是阻断天地之处,对地界部族而言是凶险非常的。”

    “千泷,姜姑娘,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回焱雪茶肆吧。”

    到焱雪茶肆时,大雪都已经把大门遮掩了大半。

    才推门大家就感觉到一阵寒气袭来。

    “怎么会?”姜焱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细细看去,只难以置信道:“我们才走了这小半日,怎么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堂中所有的桌椅器物,全都被冰霜冻住了,视野中满目皆白,仿佛一个偌大的雪洞。

    “阿玦……阿玦!”惊诧后越千泷也马上赶去了楼上。

    奇怪的是,这楼中所有房间都被霜华所冻,唯独苏玦所在的那间依旧无恙。

    “阿玦你怎么样?”一推门越千泷就见齐衍正倚在床头,她走近才看清,齐衍当下面色煞白,那腕上的伤口正被死按在苏玦唇间,越千泷蹲下身来,又扶起了齐衍才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在给阿玦喂食生血?”

    齐衍虚弱非常,这时只能勉强应说:“你自己看。”

    越千泷马上明白过来,她掀开苏玦的衣物一看,果然,苏玦周身的皮肉又开始**溃烂,这状况跟在太华山相比简直还要严重。

    “怎么会?”

    “不知道,这焱雪茶肆……好像,好像一下变成了冰窟,从那时候,苏玦的伤口,也开始,跟着恶化,才不到两个时辰,也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看来苏玦身体的变化,也是跟灭境蔓延相关的。

    “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我的血还有用,但很快……他的伤口,就愈合得越来越慢,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齐衍额前满是冷汗,他这样子是失血过多,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齐衍既要以生血喂食苏玦,又要用灵力来抵御这房间里的奇寒,如此他早就力竭了。

    “你先停下吧,我帮你愈合伤口。”

    “不行,别动!”见越千泷要动作,齐衍马上抗拒道:“要是没有我帮他,他撑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死,苏玦……他还不能死。”

    “可这样你自己也会流血而亡啊!”

    “我知道,”齐衍按在越千泷腕上的力道又松了几分,他目光半散,像是随时都会晕厥,可即便如此,齐衍还是坚毅的回应:“就算是死,我也不可能……让苏玦,死在我前面。”

    “仅仅是因为对世尊的一个承诺吗?”

    “仅仅?”齐衍挑起眸子,他目中带怒的倔强道:“我这一生,都在追随着师父,小时候陪在他身边,是为了一个赞许;后来踏遍凡间,是为了一个消息;而现在……师父对我,便只交代了保全苏玦这一句。难道这些在越姑娘你看来……这就‘仅仅’,是一个承诺?”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你不是想让苏玦……活下来吗?放心,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到最后,至少这一次,我……绝不会,让师父再失望。”

    “齐衍?”

    “呵,越千泷,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更愿意……让我看着苏玦去死?”

    “我自然是不愿意!”越千泷难压涌起的情愫,看过一眼仍在昏迷的苏玦后,她竟然自己退出了房间。

    “千泷,怎么办?”姜焱在已经走廊上等了多时,她投来一个审视的目光,又逼问道:“齐衍是个认死理的,而且他这样也正称了你心意吧。既然你阻止不了他,那么,就不要白白浪费了他这番心思。”

    “焱娘,你是指什么?”

    “他的命啊,抱歉,那晚在沧浪原,你跟世尊聊起苏玦跟齐衍关联的时候,我是醒着的。”

    “你……”

    “别犹豫了,要么救一个,否则,两个都留不住,你能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第三十八章 齐衍决定

    要么救一个,否则,两个都留不住。

    难道,凰灭离开时说那句话,是早就意有所指吗?

    可为什么,凰灭偏偏要保住阿玦?

    【齐衍,还有阿玦,他们两人中,只能留一个。此生能遇到他们,不知是不是定数,齐衍,他的人皇血脉是可以救阿玦的,要是再找不到其他办法……】

    【若能得到阿衍的身体,苏玦不仅能换副皮囊,而且,还可能从此摆脱魇池吧。】

    在他们被困于太华山时,自己就跟凰灭坦诚,而凰灭的回答也清楚不过。

    【我跟越姑娘的前尘就算了尽,往后,就请越姑娘从心而为。】

    从心,而为。

    “千泷,”姜焱实在等不下去了,索性起身道:“你要是开不了口,我替你去说,再耽误下去齐衍跟苏玦那可是两条命啊!这不是讲情面对错的时候,现在我们要……”

    “我去。”

    “你去?”姜焱一时激动道:“千泷你决定了?”

    “焱娘,请你先下楼去,跟罗睺一起等我片刻。”

    姜焱见她神色肃穆,也不再打岔的下了楼。

    房间里那人还维持原样的坐在床边,看齐衍生那副坚持的模样,越千泷只好强把他拉开了。

    “你干什么?”

    “这只是在拖延时间白费气力罢了,如果你不论如何也要保住阿玦,我倒有……倒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一劳,永逸?”

    越千泷将五指覆在齐衍的伤口处,很快,那血痕就消失无踪。

    为保齐衍清醒,越千泷暂且往他周身输送着灵力。

    “越千泷,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人皇之后,体内的伏羲血脉,远比你想象的要有用得多。”

    “有用?”齐衍终于察觉道:“你是说,这伏羲的血,可以救苏玦?”

    “不单是伏羲的血,而是,你的这副肉身。”

    “肉身?”

    “阿玦只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凡人,落入魇池之后他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肉身**后魂魄再沦为其中巫灵的饵料。他这样的凡体没办法长期承受魇池带来的力量,所以才会这么自毁。”

    “但只是,他拥有这副人皇后裔的躯体,就会安然无恙了?”

    “对,”越千泷艰涩道,这样的自己当真让人鄙夷,可再开口,女子依旧解释说:“这,不单单是肉身互换,一旦,你决意这样做,就是一命换一命,那要入魇池神**灭的,就是你了。”

    “我跟苏玦,我们都是魇奴,到最后,我们都是要去魇池的,这没什么分别。”

    “不,你是人皇后裔,况且,世尊在用自己的灵识牵引着你,晔刹中人早明白,魇池对你不过是牵绊,你是不可能变成像阿玦这般的。他们这样做,也不过是束缚凰灭手脚的法子之一。”

    呵,那看来,自己对苏玦的恩惠,可就是永生永世的。

    “好。”

    “好?”

    “我说过,不会眼看着苏玦死,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留他性命,我都会去做。”

    这人对凰灭的心思,竟然如此坚定吗?

    “怎么做?”不耽误半点时间,齐衍马上就问。

    “你……”

    “不再要废话了,我在问你这对换肉身要怎么做?!”

    “我,”越千泷避开他锐利的目光,坦言道:“我不知道,本以为,只要世尊在身边的话他会清楚方法,可没料到世尊如今身陷宁王府。”

    “师父,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越千泷只好点点头,“他知道。”

    想起在沧浪原的那一晚,凰灭不说缘由的便让自己以血气喂食苏玦,其实在那一刻,凰灭就已经有所决定了吧。明白这点后,齐衍心中唯一的顾虑也消散了。如果换成凰灭,他也会这么做的,自己这般,正算是遂了那人的心愿。

    “时不待我,镜神大人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千泷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从外头传来姜焱的声音后他们就见门被推开,在她身边的,还有罗睺,姜焱说:“罗睺从幽冥而来,让苏烨楼还阳于萧虞则尸身这种事他也做到了,如今只是小小的躯体互换,他也应该在把握才对。”

    “罗睺?”

    “姜姑娘,说得对,在离开幽冥之前,阎君已经将方法告知我。”

    “赤凌?”

    “阎君心知你系着天地大动,所以自从你从幽冥取得混沌之力后,阎君大人就一直关注着,对千泷你、世尊大人、苏玦等的动向都是了如指掌的,所以阎君这次特让我来,也是要助苏玦完成这一互换。”

    赤凌这意思,就是断定苏玦与齐衍互换是必行之事,这究竟是为什么?!越千泷茫然,阿玦、凰灭、赤凌甚至于沧溟,女子显然感到,这些人有一件极重要之事在隐瞒自己。

    “阎君可还有其他交代?”

    “没有,陛下嘱咐我,务必保全苏玦安然。”

    又是这句话,赤凌跟凰灭交代的如出一辙,这肯定不是偶然。

    “既然万事俱备,这就开始吧。”

    “齐衍,世尊还被困于宁王府,你就不打算,再见世尊一面?”

    “我说过,师父,就交给越姑娘,”齐衍说得轻巧不过,仿佛他跟凰灭,不过有点头之交的两人,“我这一生,做了太多的错事,虽然前尘记忆都已散尽,但也抹不了那些痕迹跟后果。多少太华弟子的性命、还有暮昭明,不管记不记得,他们总是因为而死。至于灭境,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执意救师父出来,这人世间,也不会有这么的灾劫了。”

    “齐衍,可你当时是被宁王府利用,你在裴家别馆杀害梓兮还有其他太华弟子是因为……”

    “不论利用还是盅惑,这些,都是我齐衍的选择,可既然做了选择,就应该坦荡的承担后果,”齐衍与越千泷四目相对,女子恍然,她就像是,回到了与这人初见之日一般,齐衍再开口,只豁然道:“我不清楚以前的那个‘齐衍’怎么想,但如果灭境裂缝真是因我而开启,在师父被救出后,我就该即刻自决谢罪。神**灭,或许这种结果,才最适合我。”

    “齐衍……”女子喉间酸涩,往日与这人相处的种种也浮现于眼前。她、苏玦还有齐衍,仿佛一直就背负着太华叛逆的罪名,然而那又如何?越千泷随即笑了,“师父,我入门的时候,你可是太华的执剑长老,是这天底下,剑术最为卓绝的人啊。或许你不明白,那时的我有多高兴、又有多自豪。”

    再听得这人唤自己师父,齐衍倒没有反驳,“高兴?自豪?”

    “因为我的师父,可是整个太华门中,众弟子最仰慕的执剑长老啊,还有青阙,他可羡慕我跟阿玦了,每每跟师父练完剑,青阙必会拉着我为他将师父教的所有演示一遍。”

    看越千泷神情,齐衍能感知到,那对这人来说,必是段明朗美好的日子。

    “非颜,她也叫我师父。”

    “对啊,非颜小师姐,她只想日日时时都缠在你身边,虽然她嘴上说对我跟阿玦讨厌嫉妒,但实则,在门中却对我们很是维护。”

    阮非颜,算算日子,她也早该不在人间了。想到这里,齐衍心中没有愧疚惋惜,反而只剩豁达通透。

    “从前我认定,没了往日的记便是省去诸多烦恼,这样正可让我,更为专注坚定,但这沧浪原的一行后,我竟对此,也有些遗憾。”

    “主上!请您再三思。”

    这一声过后,柏皇、赫胥、昊英、栗陆及昆吾也同时现身,他们齐齐叩拜道:“主上,此事非同小可,且关乎主上永世,请您一定再思量几日。”

    “不必了。”

    “主上——”

    “你们跟随我,并没有享有到往日的荣光,而我也不能为你们什么心愿,这一遭,是齐衍对不起诸位。”

    “主上,栗陆在中皇山莽撞杀死暮昭明,是栗陆害主上再回不了太华被太华门人所仇恨的,如今主上说出这些,让属下怎么自容?”

    “栗陆,即便没有你,我也回不了太华。况且暮昭明,本来就是因我而死,对此你不用再介怀悔恨。至于我齐衍的罪业,就由我齐衍来还,如此,甚好。”

    “可是主上……”

    “栗陆不用再说了,”柏皇阻拦道:“主上心意已定,我等身为臣下,就只该服从。”

    听柏皇这么说,还想规劝的四人也只好作罢。

    “倒是你们,要是世间没有齐衍,你们将如何?”

    “我们本就是灵体,在蒙池被唤醒后能跟随主上就是此生之幸,若是主上不在了,我们,也不过归于长眠,以待着下一个伏羲的后裔。”

    可柏皇等人都知道,世间,不会再有下一个伏羲后裔了,他们五人,也会跟着齐衍,一同消失于世间。

    “主上,能跟随您身侧,就是臣等的无限荣光,而臣等重回伏羲陛下身边的心愿,自是已经由主上实现了。”

    看柏皇伏地,其他四人也跟他一同对齐衍行起了大礼。

第三十九章 陆离气绝

    灭境,不日就将彻底冲出太华了。凰灭在房中静坐着,周遭寒气逼人,而这种气息他再清楚不过,是从前的不周山。

    该来的,总是会来。

    凰灭睁开眼睛,理了理衣物后才从榻上移步到了茶案边。

    “世尊大人,”推门而入的是洛言,他顾自在凰灭身旁坐下,又玩味说:“城中的异变,想必世尊早察觉到了。”

    “是灭境。”

    “虽然北域也算是处冰雪之地,但未修习过玄术之人,是抵御不了这等极寒的,用不了多久,这北域的王都,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你,看来很高兴?”

    “能与世尊如此同席而坐的谈说,我当然高兴。”

    “我问的是城中百姓境遇。”

    “百姓境遇?”洛言一偏头,倒真露出些不解的问:“城中百姓跟我有什么相关?我们一无血缘,二无交情,只要王爷同我自家小弟无事不就行了?”

    “洛公子,还真是个洒脱之人。”

    “比起世尊要忙着救天下于水火来,我的确洒脱。”

    “灭境真正临世,整个北域也将变成炼狱火海,凰灭不知,到那时,洛公子是否还可如现在这般洒脱。”

    “炼狱火海又如何?就算变成了火海,它也还是北域,”洛言给凰灭跟自己都倒了杯茶水,又轻松道:“况且这世上的事都是不破不立,留下该留下的,以来集力建造一个更好的凡间,这难道不好?”

    “这些话,是宁王爷同洛公子说的?”

    “放心,我可不是一个能被轻易盅惑之人,王爷有王爷的心思,只是他如今的心思,恰好与我的相合而已。”

    “洛公子,难道把自己当成了仙神?”

    “哦?仙神,这话怎么说?”

    “留下该留下的,舍弃刚舍弃的,对万物和天地川泽,都赋以生杀改写之权力,洛公子像这般,岂不是当自己跟仙神同样么?”

    “世尊大人,我不过随口说说,怎么就是将自己妄议成仙神了?且不说,我对所谓的仙神根本不屑不羡,就算我有这心思,如此训斥的话,世尊大人你才是最没资格提起的把。毕竟在凡间,你世尊大人才是真正的‘仙神’啊。”

    “若是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又谈什么其他?”

    “既然世尊这么有怜悯之心,那还请世尊告诉我,洛书,到底在哪里?”

    呵,这人原来是来问话的。

    凰灭果断道:“我不可能告诉你。”

    “难道世尊就一点也不怜悯自己门中的弟子。”

    “之前用苏琰跟陆离,现在你又要用宁辰来作要挟我了?”

    “既然棋子捏在手里,那就总是要用的。”

    “我不可能告诉你,”凰灭冷言拒绝着,“如今蜃天城降下奇寒,这也说明,厉染,他们没能守住太华秘境,既然没守住,那他所带去的所有弟子,自然都在其中殒命了。宁辰的师兄弟们可如此牺牲,那为什么他不可以?”

    看来是没用了,虽然有些不快,但这结果也不出洛言所料。

    “世尊大人……”

    “哥哥,哥哥!”门外传来了一阵疾呼。

    “吟桓,何事?”

    “王爷请你移步。”

    洛言眸子一转,自是告辞出门了。

    公孙翎跟焉茴都在书房中等着,且神色凝重。

    “王爷,怎么了?”

    “是陆离。”

    “陆离?”

    “属下刚去暗室中查看,陆离,他已经气绝。” 焉茴解释道。

    “死了?”不可能啊,洛言大为不解,他午后才去查看过,且因为天地气候突变,是也特意为陆离和苏琰设了结界以保他们不受寒气所伤的,洛言近而问:“什么时候的事?陆离是怎么死的?”

    “经属下查看,陆离应该已经死去半个时辰,至于死因,属下尚且不知。”

    他该不会是想金蝉脱壳吧?这种小把戏,可瞒不过自己的双眼。

    “陆离的尸体呢?”

    “洛大公子若要查看,还请随属下到后堂。”

    跟焉茴去细察之后,连洛言也确定,陆离,还真是死了,并不是什么伎俩术法。只是洛言细究下来,竟然也不清楚这人的死因,但似乎,是脏腑骤然的衰变。

    公孙翎疑问着,“阿言,这人跟姜焱都在世间可是安然活了千万年的,且他们形貌从未改变,如今一下气绝,这会不会,太过古怪?”

    “当然古怪,可我们就是不知道,这古怪之处到底是因何而生。”

    “那阿言你看,要不要再请医官过来剖检分辨?”

    “剖检还是不必了吧,王爷可答应过越千泷,要将他们送回焱雪茶肆的,虽然人已经不在了,但‘送回去’三字还是得做到。”

    “送回去?”宁行不义之事,也不为食言之举,相处了这些时日,公孙翎也总算摸清了这人醒来后的性情,只要应承过的事,洛言必然会做到的,但碍于心中顾虑,公孙翎无奈的说:“既然人都死了,那我们再送回去,岂不是白白激怒了他们?”

    “蜃天城都沦为空巷了,王爷觉得,这还不算作激怒了他们?”

    在旁的洛吟桓脸色灰败,在察觉异常之后,他已经竭力去疏散城中百姓了,但听他所言的,在十者之中竟无一二人,最后洛吟桓本想动用府衙差役强行驱赶,但公孙翎始终不允。

    “把陆离送回去,那苏琰呢?”

    “一个黄口小儿,仅仅用他,我也不屑去逼越千泷交待洛书下落。”

    “哥,这么说你是打算把苏琰放回去了?”

    看洛吟桓一副欣喜的样子,洛言顿生出不快来,“对啊,既然我家小弟这么想讨好越千泷,那这件事,不如就由你去?”

    “我?可是,小离他……”

    “怎么,你不敢?”

    “我,不是,”洛吟桓当下心乱如麻,蜃天城中那些被活活冻死的百姓就像镌刻在他脑中,那种积累已久的自责跟悔恨已经让洛吟桓不堪重负了,如今又加上了陆离的姓名,洛言实在忍无可忍,他壮着胆子,质问道:“哥,蜃天城里可有二十来万人,短短几个时辰内他们就死伤大半,对这件事,你就不想过问过问吗?”

    “过问?对这,有什么好过问的?”

    “要是早点让他们出城去,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要不是王爷严令……”

    “出城?出城去又有何用?洛吟桓,你也太天真了,这城里城外俱是一样的情形,如今要临世的可是洪荒之末的荼灭之境,你觉得这些寻常百姓又能逃到哪里?既然都是要死,那冻死在野外跟冻死在家中比起来,能与亲人同赴黄泉不更好么?”

    同样是死?明明是些歪理,但听来,洛吟桓竟然也动摇了。

    “我想,但是他们……”

    “小弟,你所见的世事太少,有许多念头,你都太孩子气。”

    他所见的世事太少?跟洛言不到三十年的人生比起来,自己,也差不了许多吧。反而是洛言,自从醒来后就性情大变,只是他这样的变化,倒正应了公孙翎的心意。洛吟桓不明白,公孙翎到底对这人做了什么!

    “好,哥,我去。”洛吟桓突然应道。

    “怎么,你这是想明白了?”

    “哥哥刚才不是说了吗?就算是死,也得同家人死在一起,我只一个是寻常不过的人,我的这份心思,自然也跟寻常人相同。”

    “吟桓,你在说什么呢?”在众人面前,洛言很是温柔的抚起了洛吟桓那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放心,哥哥是不会让你死的,只是,哥哥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听话。”

    “我,我知道了。”

    “我跟洛二公子一起去,”本站在焉茴身边的孟青阙上前说:“洛二公子一人前往太过冒险,属下愿陪同洛二公子。”

    “青阙想得这么周到,自然,也是可以的。”

    听洛言这话,焉茴脸上的神色又黯了几分,公孙翎尚且在侧,他才是这王府的主人,可洛言却毫无忌惮,他真当自己可调遣这府中的所有人么?

    不过,公孙翎如今对洛言看重非常,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焉茴只有心,那人的这一放权和信任,会在往后酿成大祸,毕竟现在的洛言,可不再是那个谦和宽厚的翩翩公子了。此次他主动让洛吟桓去接触越千泷等人,这远不像他行事的作风,故而,焉茴才授意孟青阙一同前往。

    临近黄昏时,洛吟桓已将陆离的尸身安置好了,他亲自抱起了苏琰,而后也上了马车。

    好在这孩子没事,洛吟桓在心中庆幸着,虽然他不是越千泷真正的骨血,但在黄泉村时苏琰好歹叫了那人好些日子的娘亲。爱屋及乌,所以洛吟桓如今看着这熟睡的小家伙,也没办法不生出怜爱。

    “洛二公子,看来,你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

    被孟青阙看出端倪的洛吟桓马上收了神色,“快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不想拖到入夜。”

    马车驱动之际,在宁王府外的小巷中现出一个人影来,是玄霜,她戒备的握紧了佩剑,正在紧张时她便感到了身后的异样。

    女子随即拔剑转身,然而下一刹,玄霜就彻底变了神情。

    “师……师父?”

    在自己眼前的,难道,这真是……昆仑的南薰真人?

第四十章 师徒再逢

    还不及玄霜确认,这人拉了她就往长街上走,而女子也不反抗,只任这人摆布着赶到了蜃天城郊外。

    “师父?”开口时,玄霜就已经确认,这形貌、这神情、这内息,她分明就是南薰衣,虽然早就被逐出了昆仑,但玄霜依旧跪地行礼,道:“师父,您怎么也来了蜃天城?两天之后就是昆仑一百二十年一转的出海之日了,您不应该留在门中,好随掌门一起去瀛洲的吗?”

    “我如今,同你一样。”

    玄霜一滞,“同弟子,一样?”

    “我已不是昆仑的人。”

    “什么?!”这意思,难道南薰也被逐出了师门?女子满脸惶恐,又赶紧叩拜说:“掌门他是因为弟子一事而迁怒师父吗?”

    “不,与你无关。”

    “那,师父,您这是为什么?”

    “因为太华。”

    太华山?玄霜明白过来,“难道,是厉染长老?”

    “是何原因你就不必再问了,你先告诉我,当时请离昆仑时你说是想归隐于阙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宁王府外?”

    “因为我查到,当年洛言的死跟公孙翎有关,不,”玄霜说完就马上改口,“实则当年洛言,他也并没有死。”

    “哦?”

    “原本我也不信,但如今,弟子已经亲自确认过,洛言,他真的从未离人世。”

    “不管洛言生死如何,他的境遇,总是跟公孙翎相关。而我一路由昆仑而来,已眼见宸国、北域、西境还有南疆各地天灾泛滥,如此的异象频生,是灭境马上要降临了,至多,还有两三日。”

    “灭境,”在离开阙山前,玄霜听孟青阙跟洛吟桓说起过,公孙翎跟晔刹费尽心思就是为了那一日,“弟子知道,所以弟子呆在城中,是想趁机混入宁王府去,又看看有什么解决之道。”

    “你想进宁王府去,就是因为洛言?”

    “我……”既然被南薰戳破,玄霜也坦诚说:“是的,师父,弟子,确有这一私心。”

    “私心又如何?我此番下山来,不也是因着一份私心么?看来往后也必有机会,让我亲自会一会这人。”

    “师父?!”

    “放心,我不是在怪责于你,毕竟你我,如今可算是一样的处境了。”

    “可师父您这样,往后再没机会去海外瀛洲了啊!”

    “我知道,但到了瀛洲如何?得到长生又如何?比起那海外仙山来,我倒更想去黄泉幽冥。”

    “黄泉幽冥?”

    “莫非是厉长老他已经……”

    “厉染,还有连同太华其他的弟子,都已经被灭境所噬。”

    难怪南薰会如此决绝,原来是厉染,他已经去世了。不过昆仑境自生出那日起就与凡尘隔绝,就算凡世变成洪荒炼狱,昆仑也不会被影响丝毫。昆仑弟子跟太华的人不同,他们不受世人所容更不被世人供养,跟世人无恩义无牵绊,所以在昆仑第一条门规就是,不得直接插手凡尘的俗事。若有违背,即刻逐出昆仑境,绝不得宽恕放纵。南薰的师父,上任的昆仑掌门,便是因在数十年前为阮非颜施了洗髓之法,才会由掌门之位上请辞下山的,而据说他离开昆仑后就在四海游历,日子虽然清贫,倒至少随心畅快。

    “宁辰如今也在王府中,我来蜃天城,原是为找他。”

    “我知道,太华的大师兄,”守在宁王府这些时日,玄霜倒有另一发现,“还有他的师妹赵轻衣,我之前还发现过她的踪迹,但如今却没有了。不过师父你找宁辰是为何?”

    “找他,”南薰神色微熹道:“无事,已经不用了。只是这赵轻衣没了踪迹,那便是已被困在王府。”

    “嗯,我也是这么猜想。”

    “玄霜你想过,以公孙翎的能为,他对你的所在所为,难道就一无所知?”

    她是被从洛家宅院的幻境中放出来的,那公孙翎对自己的动向……如今再见洛言,她真是神思恍惚了。

    “那公孙翎对我这般放纵,必然,是有所图谋的?”

    “对啊,的确是有所图谋,不过这图谋之人不是王爷,而是我。”

    这声音一起,两人也顿时往周遭看去。

    “洛言?”

    但他们仔细查看了一圈,依旧不见有第三人。

    “既然你这么想入王府,就应该直接来求我,而不是,去找我家小弟。”

    “你?”这是对自己跟洛吟桓的事都清楚了?玄霜问道:“你在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是啊,当晚月色无聊,即便有心也赏不出什么景致来,倒是因为你,这事情才变得有些许意思了。”

    “玄霜,这个‘洛言’,倒不似你提及的儒雅谦和。”

    “这次见面,洛言他性情大变,弟子还不知道其中症结。”

    “昆仑南薰真人,玄霜你的师父,对这位前辈,我早就想见上一见了。”

    南薰目光渐冷的戒备说:“既欲见面,为何自己不敢现身?”

    “不是不敢现身,而是我怕贸然现身,会冒犯了昆仑尊长。”

    南薰一怔,这声音猛然贴近,就仿如开口者在她的耳边一般。

    “南薰真人,幸会了。”

    南薰再一转身,便见那立于雪幕中的玄衣之人。

    怎么可能?南熏方寸已乱,就算没有交手,她也知道这人的修为定在自己之上,可玄霜她不是说,洛言并非玄门中人,除却诗书音律外,他是连武学也只会皮毛的?此番亲见的滋味,可跟玄霜所言相差天壤啊。

    “洛言?”

    “你想进宁王府,只要同我说上一句,今日也便在了,又何苦终日守在府外?”

    女子退开几步,跟南薰浅视过一眼后,她那负于身后的右手也暗暗按紧了囊中的长剑。

    “这么戒备,玄霜姑娘是把我当成敌人了?”

    “太华的赵轻衣,是不是被你们带走了?”

    “既然你猜到了,又何必再问?”

    玄霜正要回答,可一时间她就感觉头欲裂,喉间更是被什么堵住了般无法吐字。

    只是扫过一眼,南薰就问道:“以念控物,你是从哪里学到这等术法的?”

    太华剑气也属于以念控物的一种,不过此法太华所能掌控的仅是自身灵能,若换成其他外物也就是被太华奉为至上的五灵术了。但即便能操控五灵的暮昭明,也可不像洛言这样轻易影响玄霜的经络啊。

    “以念控物?”洛言反问:“什么以念控物?”

    “你不知道?”怎么可能?这人对自己所用的术法,竟然一无所知。

    “我想让她如此,她便就是如此了,原来你们昆仑把这些,叫以念控物?”

    想要如何就如何?洛言,他也把万物说得太轻巧了。

    “昆仑门人素来不插手凡间之事,南薰真人此来王都,应该不是为了自己这个已经被逐出师门的爱徒吧。”

    “洛公子,何以如此好奇?”

    “不是某好奇,只是对真人,洛某不得不多心。”

    洛言,这人周遭的气息不对,南薰明显感到,他并不是凡人。见这人逼近,南薰也只好集了真气,她昆仑一门,是鲜少于外人动手,而如今看来,她是退无可退了。

    焱雪茶肆,二楼内间。

    花好些力气,终于让这房子里暖和一些了,越千泷跟姜焱跑遍了周边几十里,如今这茶肆里安置着被她们寻回的幸存百姓,只是粗略算来,堂中才不过寥寥六十七人。

    “千泷你说,这么一座熙熙攘攘蜃天城,该不会就剩了这些人吧?”

    “我不知道。”越千泷闭上眼睛,似乎是要小憩。

    “蜃天城尚且如此,那么其他地方呢?”

    越千泷摇摇头,万般无奈下才回答道:“罗睺还没回来,说不定他会带回更多人,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把屋子挪一挪吧。”

    “罗睺不打紧,那就留下你我一间,还有苏玦他们一间,其他都收拾出来让大伙休息就行。”

    听到苏玦二字,越千泷也猛然睁开了双眼,方才种种还历历在目,只是须臾,罗睺就将这二人互换了过来。沧溟并没有说谎,在两者对调后少许苏玦就恢复了些神智,不过对这一结果,苏玦是万般不愿的。

    “你说,这个苏玦也是奇怪,你明明为救他费了这么大力气,他却老是摆个冷脸,让我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焱娘,不是阿玦的错。”

    “不是他的错难道是你的错?这次明明是齐衍自己非要换的,也不是有人逼着他,苏玦他凭什么还……”

    “好了别说了!”这一声大喝引得在楼下堂中的众人也齐齐向越千泷看去,女子低下头去,沉默少许才应了句‘对不起’。

    “千泷?你不用这么介意,你想救自己喜欢的人这没什么,不管你想或不想齐衍都会这么做,这不算是你用他的命来换的,千泷……”

    “好了,”越千泷似是不堪重负的起身,“我去后院走走,我,想一个人去透透气。”

    姜焱目光一移,也很是知趣的偃旗息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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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泷诀介绍:
何谓相思?是天苍地淼,山销河寂。
何谓情爱?是青丝暮雪,旋生旋灭。
何谓长劫?是你。
她道:河洛阵眼已经破了,你现在就跟我一起走,我们去祖州,去瀛山,去四海八荒所有的圣地名景!
他言:千泷,是你解开了吾之永寂。只是这天命何其玄妙,终非是吾力所能企及的。
她说:这到底是你们妖族的天命,还是那东皇太一的天命?我越千泷有我自己的道,我的命数如何,不在他人手里!
他道:此生得见,是吾之幸。但妄念,终究只是妄念。
……
若困住你的是头顶苍穹,那我便扶云直上,捅了这天;
若拖住你的是足下山河,那我便搅尘而下,破了这地;
若绑住你的是凡间众生,那我便沥血抛骨,夺下七世轮回;
若缠住你的,只是心中魔障……
她是巫地魇池中一个不能临世的箭灵;他是混沌妄海边那位深陷永寂的上神。这十七万年,只是一个开始;这十七万年,像是一次试炼;这十七万年,只有一场轮回。
灵泷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泷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泷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