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无从争辩
如今这本是生机盎然的庭院,早就变了个样子。
在太华山时,越千泷曾欣赏过这世上最好的雪景,但如今看着这眼前如数的银白,她所感到的只有阴霾。仅仅一个蜃天城就有数十万百姓罹难,那宸国的烈旭、却玉等地呢?还有清息、即墨、洛城……黎萝、琉璃、玄霜,她们又怎么样了?今生的记忆、洪荒的残像,有太多东西在越千泷脑中闪过,而这些都交织在一起,让人再难分清了。
“怎么样?怀念吗?”
沧溟,越千泷知道他总会来,自己已经等这人很久了。
此时,越千泷站在庭院的一处水池边,这池水已经全然冻住,天空中也还下着大雪,越千泷看着茫茫的雪絮,一时应不出什么话来。
“千万年间,这凡世几度沧海桑田,但如此雪景,却总是不变的。”沧溟继续道。
“你想怎么样?”
霎时,本已冻结的池水有了变化,有袅袅水气从池面升腾而出,是冰霜在融化。
究其本源,沧溟才是那魇池箭灵的缔造者,所以直到如今了,源于魇池的越千泷也摆脱不了跟沧溟这重纠葛。
“不想怎么样,”只是须臾,浅池中的池水就已经全然化开了,其中水波涌动,缓缓集聚后方形成了一条水柱跃然于池边。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越千泷注视着眼前水息,这水凝之形,是沧溟,他说:“就是想见见你,想同你说说话,毕竟在这样的时候,千泷最是需安慰的,不是么?”
越千泷笑了,这场景,是多么熟悉啊。
当年在妄海,她也曾用妄海之水凝成人形的出现在無栾面前,当时,是她得到肉身的第一日。
可如今,看沧溟以如此形态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越千泷心中倒别有一番滋味。
“你没忘记吧,不周山第一次下雪的时候。”
“我怎么能忘?”那一天,正是她大破河洛阵眼之时,“我、你、还有族长虚煞,我们一起穿过混沌之门到了妄断之海,我满心以为,只要没有河洛大阵,無栾,就能离开那里、就能逃开妖族对他的禁锢!可结果呢,他只是跟河洛阵眼一同沦丧。”
“無栾是妄海的封神,他的职责,就是守护河洛之眼,以等它的裂缝完全消弭,如此,那你觉得,一旦河洛之阵不在了,無栾,他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呵,对啊,我早就该想到,如果不是因为太信你,我是早就该想到。”
从这水息中看不出沧溟的表情,但沉默少许后他就伸出手来,像是要触摸眼前女子。
“收起你这一套吧!现在太华秘境崩溃,整个天地都将大变,你跟浸烛,总算是如愿了。”
“千泷,我们两个,就不能心平气静的说上几句?”
“心平气静,我跟你,怎么会有心平气静?”
“最开始,在巫族的时候,我、你还有星璇,我们三人是……”
“那是因为你别有所图!”越千泷敛了敛神,又惋惜道:“而星璇,她已经不在了。她是个良善单纯的人,在整个巫族里,也只有她不会将我看成一件兵刃。”
“我没有将你看成兵刃!”
“你没有吗?千万巫灵灌溉、帝女元身成就,你们费心数十万年才让我这个灵体来到人间,如果不是因为我能掌控逐日弓和涅穹箭,不是因为只有我才能打开混沌之门只有我才能射穿河洛阵眼,你们会将我从魇淖放出来?会将我供若神明的恭敬以待吗?!”
【你知道吗?十数万年了,当我在魇池中被死去的巫族怨灵吞噬折磨时,当我在那些从未停下的凄号悲鸣中苦苦挣扎时,我只能听得到無栾的声音,是他让我活了下来,是他让我成了今日的越千泷。】
是他?沧溟怎能想到,自己一手造就的‘镜神’,自己日夜在池边守候等待的那个‘镜神’,却只认一个从不曾谋面的無栾?只认一个来自于妄海之边的声音?可笑,很多时候沧溟都在想,如果妄海跟魇池没半分关系就好了,如果它并不是妄海的倒影,千泷就不会自一个灵体就被那人盅惑!
【我在魇池中被禁锢了十七万年,那时的你在哪里?族长和长老们又在哪里呢?沧溟,就像你说的,我和無栾生而就不该有所关联,但如果没有他的声音,我怕是也跟魇池里的怨灵一样,早就化成帮你们炼箭的魑魂了吧!】
他在哪里?他明明就在这人身边,只是,她看不到罢了。
【不管是为了一人还是一族,你跟虚煞不过是为一己之荣罢了,不想巫族败落在自己手中,不想挑这千古的骂名。而我一人在魇池中过了十七万年,巫族的胜败兴衰于我早没意义。】
想到这里,沧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执着于胜负的。
当初以魂炼箭也是他所不忍的,但有多少族人因些而失去了轮回的机会,因此而永远陷身于魇池之中啊。比之于千泷,沦为饵料的他们,才更该愤恨吧,但为了巫族,沧溟料定他们定无一人后悔。所以自己跟虚煞必须成功,他们必须完成承诺,他们要破开河洛阵眼让巫族之人真正踏上妖族领地。而承载着千万怨灵的魇池,更像是沧溟的罪业,每当他看着这池水时,沧溟也明白,他肩上之责,到底是用什么换来的。
“千泷,记得吗?你曾说,你之所以答应去妄海,并不是为了巫族不是为了大义,你所做的,不过是想带無栾来下界,你只是想,跟他一起共游天地山河。但在去不周山前我就告诫过你,無栾,他是太一亲许的封境之神,他万万不会弃族人、弃河洛大阵于不顾的。”
女子干脆道:“我清楚。”
“不,你并不清楚,曾经的记忆你丢失大半,有太多东西,你都记不清了,当年你说,你与無栾之感受,我不能体会,但你可明白?因为魇池和妄海互为本源的关系,你与無栾能透过时空能听到彼此的声音,你们二人尚且可以凭此聊以慰藉,只是我呢?我时时守护在魇池,我为你竭尽心力,我等了十七万年才能同你说上一句话、听到你的一声叹息,我心中之感触,应该比你跟無栾更甚吧!”
这人在魇池之边等了自己十七万年?这样的话,越千泷还是第一次听沧溟提到。
“你曾立誓,一定要毁了河洛之眼,一定要毁了那个困住無栾的牢笼。但你可想过,巫族跟晔刹部于我,又何偿不是一个比妄海更甚的牢笼?”
“我……”
“那时你道你与無栾早已心意想通,若真的心意相通,在破阵之日無栾又怎么会那般待你!”
女子一听便愕然在原处,心意想通?怎么可能,她竟说过这么无知又愚蠢的话?
她是身在魇池里的孤魅,而那人是河洛大阵中独守的封神,在漫漫的数十万年中,他们仅仅能听到彼此的声音而已,既然连容貌都不曾见过,又谈什么心意相通?無栾神上,对她来说,就像是空中的幻月吧。
“千泷,我能感觉出来,你心中的执着跟洪荒时相比,已经淡却不少了,”正在越千泷深思之际,她忽感觉到腕上一阵寒凉,是沧溟握住了她的手。不过,此时留在她指间的不是凡人肌理所带的温热,而只剩下冰冷,是像无月冬夜般凄清苦厉的冰冷,由水息凝成的沧溟说:“即便能听到他的声音、即便他是不生不灭的妖神,無栾,他也不能像寻常人一样出现在你眼前吧。即便转生,即便能重新轮回再多次,可無栾,他再也不可能是你从前所识、所想的那个人。千泷,你本就是属于我巫族的,在你身上,可是有我巫族千万精魂,而你又何必,因为区区一个外人就为自己建起一座囚笼呢?”
“对,我对無栾的心思,是跟从前不同了,现在的他于我来说,更像是一位可敬的长者、一个可靠的故友,但就算没有無栾,我也不可能再变回你们的‘镜神’。沧溟,你还不明白吗?我跟巫族的人,都是不可能一直走下去的。”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让你在最后舍弃了自己的族人?越千泷,要是当年你没有离我们而去,我们怎么可能跟妖族落个鱼死网破!”
“有我巫族就能赢吗?沧溟,你不要忘了,在河洛之眼是無栾放过你我跟虚煞的,他没有释放荼火之力,不是因为他对我一人的私念,而是因为他对巫族还怀有仁慈。”
“仁慈?他,無栾?越千泷,你果真是不可救药。”
“当日妄海边只有我们三人,但在不周山脚下却有晔刹一部的的所有战士待命于你,只要荼火一起,他们都将化作灰烬,沧溟,那样或许在世间早就没有晔刹一部了!”
水花涌动下,越千泷想抬起手去碰一碰身前之人,可她指尖一动,那水柱就如数散去的变回了满池寒冰。
“所以在你心里,無栾,他是晔刹的恩人?”
“我不是……”
“算了,洪荒时我不能改变你;同样,我如今也不可能改变,但千泷你放心,这一次,我们终会在太阳宫里会面的。”
無栾,要是他没有出现就好了。
第四十二章 齐衍离世
沧溟已经消失了,越千泷伫立在原地,再回神时,她是被姜焱惊醒的。
那人说,齐衍没气了。
“什么?!”怎么会这么快,她离开那房间还不到两个时辰呢,越千泷当下一怔,似乎没听清姜焱说的。
“千泷,越千泷?”
女子挑起眸子,这才回应道:“阿玦呢?”
“他能在哪里?当然是守在齐衍身边了!”
“好,我……我这就去。”
进房间前,越千泷在走廊上徘徊了许久,若不是姜焱逼迫,她怕是要呆呆站上几好个时辰了。
“阿玦,”女子唤了声:“齐衍,他是什么时候……”
“终于,还是如你如愿。”
听到这带着愤意的讥讽,越千泷也低下头来,“阿玦,我是想你活下来,而且,在知道这个办法的时候我就决定了,就算世尊不会赞同,就算要跟他还有齐衍相争,我……也会全力救下你。尽管明知这不公平,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越千泷的目光向床榻扫去,那副躯体已经完全腐坏,短短的两个时辰里,竟然就变成了几近白骨的模样。齐衍之魂魄,如今已到了魇池吧。
“为什么?”苏玦依旧问,尽管这话他已经问了千万次,越千泷也回答了千万次,但如今他与这人之间,还是只有这三字能出口。
“这次是齐衍自愿救你,他的决定跟我无关,既然这样,那你,又曾问过齐衍为什么吗?”
“他死了,现在,我只是在问你,越千泷,为什么?”
“从我们在大乾宫第一次重逢开始,你就在问我为什么,那时你当我是陌生人;数月过去了,而你还在问我为什么,苏玦,我已经解释了那么多,难道你对我心中的念头,还不清楚吗?”女子望着那人的背影,她知道苏玦在刻意回避,可即便知道,越千泷也再没勇气冲上去直面了,“阿玦,师兄,其实我对你,是真的很失望。我也一次次的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为什么你要为晔刹奔走为什么你要助纣为虐,还有为什么,你要杀害那么多无辜之人为什么要殃及你曾经的挚交好友?但不管我怎么问,不管你怎么回答,我都不会相信,到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也总还是要问你‘为什么’。阿玦,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原因?”
“我的每一个回答,我每一次认真的解释,它们都不是你想要听到的。你一次又一次逼问,只是想得到你满意的答案。就像是,我对你一样。”
得到,满意的答案?
看这人依旧沉默,越千泷继续道:“你不是总问吗?为什么我老是执着于过去,为什么我非要你想起从前的回忆、让你变成我所熟悉的那个人。这次回不日城,当我在魇池里看着你为齐衍疗伤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阿玦,你才是对的,是我错了,从分开后我第一次再见到你我就错了。对啊,你就是你,我便是我,哪里会分什么从前以后?难道就因为你的记忆不在了,因为你的性情不同了,我对你的承诺就要随着一起改变吗?”
虽然苏玦没有回应,但越千泷清楚的看到,他的双肩在颤动。
他这是,哭了吗?一定是因为齐衍的死吧,总不能跟自己的话相关。
“我曾经承诺过,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所以,沧溟如果要算计就去算计吧,不管他在谋划些什么,也不管你到底是不是跟晔刹站在一边,我心中的决定,都不应该随外物改变。否则,我不就食言了?我不就,真成了你所断定的,是那个满嘴虚伪的人了么?”
“越千泷,”直到这一刻,她才断定,苏玦是真的哭了,越千泷见那人微微抬起头来,苏玦继续说道:“你,还真是既愚蠢,又天真。”
“呵,我知道啊,这话,你不是第一次说了。”
接下来,越千泷所听到的,是被苏玦刻意压下的抽泣声。
“阿玦……”这种夹杂着抽搐的声音断续尖锐,传到耳中时,就像被人用细刀子,缓缓的刮着皮肉一样。她从没见到这人如此,她也不相信,苏玦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如此。越千泷不知如何应对,开口了,也只含糊道:“齐衍他死了,我知道你难过,我更清楚,你是不愿亏欠别人、不愿让别人替你受难的。可这是齐衍自己的选择,还有世尊,他们想你活下来,为这目的,他们都会竭尽全力。”
“我不值得。”
为一个晔刹的仇敌,的确不值得,越千泷又说:“他们这样做,必然有原因吧。”
“从梓兮开始,每一个人人的死,跟晔刹都有关系,所以就是,跟我有关系,而灭境……也是我不顾一切要帮晔刹打开的。世间变成这样,是因为我。”
“真是奇怪,难道血脉互换以后,连你说的话,也会变得跟齐衍相同吗?”越千泷强装镇定的注视着这人,如今他体内流着人皇之血,往日的伤处也复原得差不多了。
“我千方百计复活的哥哥,却不是我哥哥,我费尽十来年所唤醒的,只是在魇池里苟延残喘的沧溟。千泷,我该谢谢你的,是你让我哥转生到了世间,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谢我?”越千泷愣了,这么久以来苏玦可从没对自己道过一个‘谢’字,“阿玦,你,这是怎么了?”
“要不是,你带我去幽冥界见赤凌,我……恐怕永远也会被晔刹蒙在鼓里,我恐怕还在为他们竭尽心力。”
这人的说法,怎么跟从前完全不同了?
“可当我明白一切当我后悔之际,已经太晚了,”苏玦继续说:“千泷,我是个凡人,我从小在不日城里长大、学习他们晔刹的技艺术法。从魇池中苏醒后,沧溟跟浸烛,他们就无时无刻不在我脑中,我心中的一丝波动、我所感到的一分犹豫,他们,都能悉数尽知。”
对了,听到这些,越千泷也恍然大悟。魇池可以操控人心,只要落入其中的凡人到最后都会变成对晔刹惟命是从的草木,所以苏玦,连刹那也避不了它的摆布。沧溟跟浸烛不单能随时探到这人的消息,而且,他们还可以通过魇池侵入苏玦灵识和梦境。
“所以,阿玦你?”越千泷突然明白道:“是因为害怕被他们探查到真正心思,所以才……”
“我自己的罪责,总是只能自己去弥补。因为那复活亲人的执念,我已经犯了那么多错,如果世间真变回洪荒末年的炼狱,那么我,纵使被凌迟千万次,也难减这罪孽之万一。”
“帮苏烨楼拿回北域,让他在人间永世为王,这难道也只是一个幌子?”
“对,这是我,唯一能让晔刹相信的理由了。”
苏玦对自己总有警示,原来,并不仅仅是出于私情。
“自蜃天城重逢以来我对你一直穷追不舍,开始你屡屡冷对是因为记忆全失,但我们两人去过幽冥界、在赢真告诉你苏烨楼就是萧止以后,你就明白了自己是被晔刹所骗、你就决定了要跟晔刹做对是吗?”
“对。”很罕见的,苏玦竟然一下承认了。
“你对我、对吟桓还有对你的哥哥都拒之千里,是因为害怕晔刹会利用你来从我们这里探查消息,还是因为,你要用跟我们对立取得沧溟的信任,好让自己成为我们在晔刹的策应?”
“几者,都有吧。还好,你帮我哥回到世间了,否则,他在黄泉村苦等的数千来年,岂不是都白费?”
那自己的猜测没错。可苏玦,他实在是演得太逼真,他实在,是掩藏得太完美了,简直让所有人都分不出真假。
“阿玦,你……”越千泷实在想不到其他词汇,原来这人在自己面前种种做法,是因为他不敢吐露心迹,也更加不能,现在苏玦跟齐衍血脉互换,他也终于,得求得少许自在了,女子急步上前,再开口时,已经将苏玦紧紧的圈在了怀中,“阿玦,对不起,是我……是我没相信你。我竟然,一点也没发现。如果……要是我能感觉到些许,你在炎陵里,也不会受伤,更不会落得那人鬼不如的模样。”
凰灭,他是知道这内情才会对齐衍说那样的话吧,越千泷终于明白。
“可千泷,你们要留下的,不该是我。齐衍如今彻底沦为魇池饵料,再过不久,这具白骨就会重新长出血肉来,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腐尸。他本来是有机会的,但现在,齐衍永远也摆脱不了晔刹了。他不单单让我换走了他的伏羲血脉,而是,跟我互换了永生永世的命数。”
“不会的,有机会,齐衍也还是有机会,”越千泷松开手,一时低头跟这人对视道:“阿玦,只要我们能阻止沧溟,只要这世间再没有魇池,那么齐衍,也可能会逃出禁锢啊。”
让世间,再没有,魇池?
【师兄,你说,寻常人的日子都是什么样的?】
【何谓寻常人?】
【住在太华山下的村民,还有蜃天城里的那些人。】
【人之一生从婴孩开始成长,行礼之后再说亲成婚,等他们自己也有了孩子,便是再把那孩子抚养长大,如此一来此生也该尽了。】
越千泷脑中一时浮现出许久以前苏玦提过的,那种寻常人的日子,他们一定也能拥有。
第四十三章 凰灭告诫
阿衍……
本在房中静坐的凰灭顿感神识中剧烈扰动,他明白,是自己跟那人的通感之术在起作用了,齐衍,他的魂魄,已经完全被魇池所捕获。这也意味着,他与苏玦互换了血脉。
这样,也好,凰灭释怀的想着,齐衍自己动手,倒好过自己开口规劝。毕竟在他跟苏玦之间,自己只能选择苏玦。
是时候了,灭境不能再等,而自己,也没时间再等。
凰灭拂袖,那房门后就多出一道隐蓝色的气门来,是他所布的结界。他闭上眼睛,双手自然垂于膝上,没过多久,他就进入了自己的意念中。
焱雪茶肆中的苏玦即刻感应到,是凰灭在召唤自己,他得马上入定。
于是,苏玦开口:“千泷,让我一个人独自呆一会。”
“可是……”
“不用担心,只要片刻就行。”
“好,那我就在走廊上,有什么事你随时叫我。”面对这人恳切请求,越千泷也只好听从。
“嗯。”
至于齐衍的尸身,越千泷往床榻上看了一眼,算了,再晚些处置也不迟。
苏玦闭目,就坐在这床沿进入了梦境。
“世尊,”看到那人时,苏玦就主动走了过去,“你……在宁王府怎么样了?”
“很好。”凰灭站在一丛花树边,衣色、眉眼,都看起来温和不过。
“世尊,我……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是因为阿衍?”
凰灭跟齐衍建有通感灵术,那人的状况,凰灭也早该知道了。
“是,我从没想过要跟他换,这结果,不是我想要的。”
“但却是我想要的。”
“世尊?!”苏玦大惑不解,齐衍是这人唯一的徒弟,又是他苦苦寻找的人皇后裔,他为挽救齐衍甚至不惜施下通感之术让自己被晔刹牵制,可如今,他竟会愿意齐衍拿永世的命数跟自己换?苏玦不信道:“为什么?临走的时候你跟他说无论如何也要保全我,难道,就是在指这个?”
“对,而我也相信阿衍,在知道你与他的关联后,他必然,会明白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仅仅是因为你的心意,你就让自己唯一的徒弟变成了魇池的饵料,变成了一个怨灵吗?”
“我……”
“你可知晓这数十年来齐衍为你做了多少?你可知道他是因为你一人才会背上那么多骂名的?”
“我,知道。”
他又岂能不知,离开灭境之后,关于那人的点滴分寸,他岂敢疏忽半分?若这世上真有什么仅仅与他自己相关,那恐怕,也就只有阿衍了吧。在那孩子眼中,自己不是什么仙神、不是什么世尊,而只是,对他教导养育、让他可倚可念的师父。阿衍一生孤苦,出生没多久就被亲人遗弃在雪地中,即便长大了,除却自己跟阮非颜以外,他在太华也不会与弟子们亲近。
而凰灭在世间游历已有万年,但若说亏欠之人,一者是暮昭明,另一者,就是齐衍。
少许平静后,凰灭又继续道:“但这,就是阿衍的天命。”
“什么天命?你又不是经家的人你也不是牧言真,你怎么知道他的天命是什么?”
“人皇后裔、伏羲血脉,或许,阿衍能安然活到今日,也就是为了与你互换的。”
“可你是他的师父啊!你怎么能如此淡然的亲自推他去那死路?”齐衍为人桀骜,除却凰灭以外,他不会听从于任何人,在沧浪原时因为凰灭一句话,齐衍就屡屡为自己喂食生血,后来也是因为凰灭的一句话,那人,就如此无怨无悔的跟自己互换血脉,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对苏烨楼一样。想到这些,苏玦更加不平道:“你说我才是那天选之人,可万一你错了呢?凰灭,你未免也太自负!”
“万一,我错了?”凰灭一时失神,再开口时眼中也露出了悲色,“若是我错了,这世间,就会再变成洪荒。”
“可现在,它已经变了。”
“不错,所以我这次唤你,就是想尽快解决此事。”
“怎么解决?”
“去太阳宫,找到太一轮,还有,东皇钟。”
“东皇钟?”太一轮苏玦听过,但这‘东皇钟’是什么东西?
“这两件,是太一神上所有之物,太一轮是用星辰炼化,而星转轮,就是用它的残屑制成,用它,可以改变一族一国之气运。”
“我知道,沧溟提过,只要将‘北域永固’这四个字镌刻在太一轮上,那等河洛大阵重启后,北域也就永不覆灭。但东皇钟,我从没听过。”
“东皇钟,可以让乾坤倒转、时间回溯。”
“时间回溯?!就是回到过去?”
“不错。”
苏玦愣道:“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那如今伤亡的百姓们也能回来?”
“自然可以一并回来。”
那这凡间,岂不是有救了?
“梓兮、重谨、非颜、还有阿真他们,这些人都可以重新复活吗?”
“我听来是如此,但东皇钟,只对有完整元神烙印的人有效。”
有完整元神烙印,也就是能入轮回六道的人。
“那么像齐衍、夏罄书等人,并不在其中了?”
“对,而且启用东皇钟会致使时空混乱,能回到哪一个时刻、时光倒转后这世间又是什么样的场景,大家都未可知。”
“不管世间变成什么样,能活着,就总是好的。”
“对啊,只要还活着,就总有希望。”凰灭望着这眼间的花树,他突然想起了太华的山桃。
齐衍曾经,在天玑堂前种下了一片永不凋谢的桃花,只可惜,自己却无缘得见。转瞬之间,他们周遭之景就变成了满目桃林,苏玦细细看过,竟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
“世尊,这里……是太华山?”凭借零散的记忆,苏玦猜测道:“是齐衍,所执掌的天玑堂外吗?”
“对,你曾是阿衍的弟子,在堂外,你定是见过这样的桃林吧?”
“我,”苏玦垂首,惋惜着,“往日记忆,我所留不多,至于跟太华为徒时相关的,我更加,记不真切了。”
“也罢,比起苏公子,我倒更该问越姑娘的,毕竟那些日子,对越姑娘来说,一定弥足珍贵。苏玦,有一件事,你可要记清楚了,”凰灭忽而话锋一转,“太一轮跟东皇钟,二者只能选用其一,否则,两件神器互相抗衡,到最后,恐怕会天地俱损,落得跟洪荒一般天穹崩塌。到时,可再不会有一位女娲神上为我们舍命补天了。”
二者,只能选一样,对啊,这世上哪来的两全之事。
“好,我明白,我记清楚了。”
“还有一件万分重要的事,希望苏公子能明白。”
“万分重要的事?是洛书的消息吗?”
“并非洛书,”凰灭摇摇头,“是越姑娘体内的混沌之力。其实,那混沌之力,并不属于越姑娘。”
“不属于千泷?我不明白。”那混沌之力可是他跟越千泷亲自去幽冥取的,既然千泷已将其融于体内,又怎么会不属于她?
“在沧浪原中遇到那彼岸花海时,越姑娘曾拒绝使用劫火,这能焚烧一切的‘劫火’也就是来源于混沌之力。只是在我妖族,这‘劫火’不是劫火,而是被無栾神上所掌有的荼灭之火。”
“無栾?你是指,这混沌之力,它本来是属于無栾的?”
“不错,纵然千泷是由万千巫灵所炼化,但凭她跟两件巫族圣物,也绝对敌不过無栾。当年妄海之边,無栾若是唤出荼火的话,河洛之眼就不会破开、晔刹一族就不会再存于世,再往后的战乱、变数都不会有。”
“那为什么它最后会被千泷所有?”
“不知道,無栾神上逝去后越姑娘到底经历过些什么,我全然不清楚,至于她又为什么会变成后来的‘镜神’,也一直成迷。”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把它从千泷体内拿回来吗?”
“不,”凰灭抚摸着眼前绯红的桃花,他眼带惋惜的应道:“早年無栾神上与太一陛下同游于天地,而这荼火,也是太一陛下帮着炼化的,说起‘拿’这一字,由太一陛下来动手的话,或许更为容易。”
由东皇太一来动手?
思忖少许,苏玦终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东皇太一,他……尚且在这人间?!”
“也算如此吧。”
“什么叫也算?”
“记得那石室中的手记吗?若是太一神上不再复清明,他,将是妖族最利之剑。而如今,恐怕这样的太一陛下,已经醒来了。”
“难道,你执意去宁王府就是因为这件事?”
“对,”那个自己期盼了千万年,也虚构了千万年的人,凰灭怎么也没想到,会跟他如此轻易的相见,不管身形外貌变成何种模样,凰灭也感觉得出来。即便,这个再临于世间的东皇太一,已不完整。凰灭折下一束花枝来,说:“太一陛下跟他的兄长不同,对妖族的统御,他一直心有不忍,他同情下界部族,也替他们深感不公,他是因为兄弟情谊才答应打开河洛之阵的,而他也知道,只要这样的怜悯一日不除,妖族,就终会亡败。”
“所以呢?”
“妖族中有个传说,在太阳宫极北处的鼎湖里,大家可以剔下自己正午时的倒影,如此便可排开杂情困扰,深掘出体内至纯至圣的妖神之能,可这力量虽然至圣,同时也至冷、至暗。而我在宁王府中所见到的,恐怕,就是被太一陛下在鼎湖中所剔出的影子。”
在鼎湖中的,被剔下来的影子?
这个人是谁?
第四十四章 恳切托付
苏玦马上问:“东皇太一,他莫非就在宁王府里吗?”
“对,就是,你们在虞山所寻找过的那人。”
在虞山所寻找过的?这就不是……
“洛言?!”苏玦惊道:“洛吟桓的哥哥?是他?”
“不错,正是他。”
“怎么会?难道,洛言他没有死?”
“或许应该说,是以另一种身份重新活过来了。”
“可洛言是凡人,他跟东皇太一怎么会有关联?”
“是因为织幻师。”
“织幻师?”
凰灭解释说:“宁王府还藏着的另一个织幻师,就是焉茴。妖巫大战之时,太一陛下,应该去鼎湖踢下了自己的影子,他想以此来挽回妖族的败局。可不知什么原因,太一陛下最终还是放弃了,而陛下这一在烈阳下的倒影,应该就从此被封印于鼎湖之中。战后妖族覆灭,鼎湖也被毁去大半,其湖水由天界陨落至凡间,本来其去向是不得而知的。但如今看来,它们是都化在了西境。那里荒凉凄寒,经过千万年后,昔日的鼎湖之水都化成不解寒冰被完好保存了下来。而公孙翎为保洛言不死,曾让焉茴去西境寻找过这样的奇冰。”
“他找到的那块,也正巧,是封印着东皇太一倒影的那块吗?”
“我想,没错。”
怎么可能?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听来连苏玦也不得不信,这天地间,或许真有‘命数’二字。
“世尊,你是什么时候有所察觉的?”
“见到那应龙石身之时。”
“应龙……石身?”
“我音乐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或许就是在那时候,洛言才重新苏醒的吧。我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所以苏玦,我不得不这么做。”
不得不这么做?凰灭是指在沧浪原里对自己说的话吧。
【苏公子,在那洪荒中有無栾跟我都会畏惧的事,它的效用,对我们来说不亚于魇池。我不是倦怠或者推脱,只是对它力不从心!】
这一,让凰灭跟無栾都会畏惧的东西。
【我自醒来就有無栾神上的些许记忆,他的性情、心志、所喜所忧,我多少都继承了几分,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执着于守护灭境的原因】
【苏公子,我跟你终究是不同的,你就是你,一旦生于这世间、一旦再经历轮回就不会再记得从前,你所秉承的,是你自己的意志。而我,跟你比起来并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人’,从我苏醒的那时候起,我的脑中,就不时会有無栾神上的声音、不时会有他的记忆。长久下来,我只遵循着这些零星的碎片而活,只愿让自己,变成脑海中的那个人。苏公子,其实,我便只是無栾神上在世间的一个残影,他陨灭时所留的意念和情愫,我永远也抹不去,也逃不开。無栾神上,想来,他才是我的魇池吧,这些年我虽试过多次,但对自己与神上之间的羁绊,终究也无可奈何。】
他知道凰灭从不妄言,但这些话,也应得太早太快了些。
【所以苏公子,我并非愿意变成你口中的那‘冷清之人’,而是,我别无他法,‘凰灭’,这也不过是無栾神上所有瑶琴的名字。我就跟它一样,不管再过多少年月,也不管,世间还有没有無栾,我在那冥冥之中,仍旧被他操控、被他左右。】
【即便你我同出一源,但你,是不会被这些所绊住的。苏公子,我很笃定,比起我来,你才是更值得托付之人,那阻拦晔刹逃出禁锢的天数在你之身,而并不是我。】
只是因为东皇太一,凰灭就能下如此论断吗?
想到这些,苏玦问道:“所以,只要是無栾惧怕之物,你亦无法避免?你是断定,自己会再次臣服于东皇太一,再次被他所驱使?”
“‘我’,其实并不是‘我’,你见到的,是無栾神上的两魂四魄,所以我自己无从断定,我只是,在替無栾神上断定,对太一陛下,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管,他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记不记得洪荒之事,無栾神上对他,都是不会违背的。”
“就算明知道是错的?”
“对,”凰灭沉声回应:“打开河洛大阵,不就是错的吗?”
“我无法理解,毕竟洛言他并不是什么东皇太一,他只是鼎湖里一个残影啊。这两者怎么能等同?”
“苏公子,你不用理解,你只需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在太阳宫中,太一轮跟东皇钟,万万只能选择其一。还有那混沌之力,请苏公子,一定要为越姑娘保住,若是被他人夺去,不仅苍生危矣,还有越姑娘,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结果。”
“灰飞烟灭?”
“混沌之力,从来就是可取不可失的,”凰灭一松手,那花枝落地之际,周遭的满目桃林也不见了,“对当年的無栾神上是如此,对越姑娘,当然也一样。要不是太一陛下愿意分出一道神识去,無栾神上也不会再存于世间。”
原来無栾,当年魂散并不是被越千泷所伤,而是因为失去了混沌之力?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苏玦应道:“放心,我不会让洛言抢走混沌之力的。”
“对苏公子,我信。”凰灭贴近过来,竟执起了苏玦的手。
“世尊?”
“不要说话,先凝神静气。”
见凰灭闭上双目,苏玦也照样为之。
一时间他感觉周身似有灵力牵引,筋脉血气都畅通无比。可马上,这通畅之息就变成了屡屡火炎,苏玦禁不住呼吸一滞,在这愈演愈烈的烧灼感下也失了气力。
“世尊……你,在干什么?”
“试探。”
“试探?”
“伏羲的血脉中,蕴藏着女娲神上的力量,虽然换了血,不过你这肉身仍只是凡人,苏公子,以这样的皮囊,你根本用不全伏羲的血脉之力,同样,也担不下無栾神上的两魂三魄。”
“我清楚,”苏玦强行掀开了这人,仍旧说:“我是凡人你是妖神,我们之间谁更适合早就……”
“时间不多,我们现在就来合魂。”
“世尊!”
凰灭打断道:“河图跟洛书在妄海相伴無栾上万年,它们早就认無栾为主,在合魂后,苏公子只需将河图融于体内,如此所有阻碍便不复存在。”
“融于体内,怎么融于……”
苏玦本想问个清楚,但他的意识一下模糊,就像在被谁强行牵引着。
“世尊……世,世尊,住手!”
“别分心,否则,你我神魂俱散。”
看来凰灭,他是怎么也不会改变心意了。
与凰灭合魂,再把河图融入体内?如此,他难道,就会成为那个無栾神上了吗?那个被越千泷等了千万年的人,自己怎可能变成他?虽是心中多有不甘,但苏玦的意志,却在一点一点的屈服。好些零散的画面如数袭来,有好些人声在他耳边响起,要不是被凰灭拖拽着,苏玦早就瘫倒在地了。
【無栾你看看,他们下界的灵气就是不比我妖族,连这些花草也只会开上短短的数月。只是我没想到,这凡间的花园子,竟然比我们太阳宫里还要繁盛华美。想来它们定是受了兄长的恩泽庇佑,依我看,在云梦繁衍的各个部族都过得挺开心的。】
【神上我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到下界来走一躺,你就不要再数落教训我了行不行?我不会忘记妖族、不会忘记我肩上的重任的,只是我对那些杂事俗物根本提不起兴趣。比起我来,我哥哥才更适合作帝王君主,为政、理事,不管哪样他都比我强太多了。所以这妖族,根本没有必要并立二帝啊。】
这是东皇太一的声音,苏玦眼前有两个人影闪过。山河川泽、天地旷野……这些,是無栾跟东皇太一一同游历人间时的记忆。
【我是‘君’,除了我哥哥外,这天地间的所有都是‘臣’,就算我随口的只字片语也会让人揣摩上几天。不管喜笑愠怒,他们在我面前都是同样的表情、说的都是同样的话。無栾,你很清楚我跟哥哥不一样,我应付不来那些人,成日要同他们虚与委蛇,着实比在战场上更加可怕。所以無栾,再找个适当的时候,我就打算退位了,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隐居到不周山,那里靠近下界,又是连接着天地的通途,我们要想去凡间游历也容易得多。】
呵,这个东皇太一,怎么跟传闻中的一点也不像,这样听来,他,倒是个不经事的少年。
第四十五章 二者关联
“世尊,世尊——”
是阿玦!廊中的越千泷敏锐的听到,莫非出事了?等她推开门时却见这整个房间中灵光大现。
怎么回事?
“阿玦?”苏玦闭目而坐,不过他眉头紧皱,看来是一副深陷梦魇不得自拔的模样,“阿玦你怎么样?”
可越千泷刚要靠近就被这人周身的灵光挡了回来,是结界。
“沧溟,浸烛,又是你们吗?”越千泷双手作印,在她要破界时就听得一阵疾呼。
“千泷不要!”
“罗睺?”
这人一迎而上就护在了苏玦身前,“千泷,苏玦正处于关键非常的时刻,请你在外等候。”
“关键非常?”越千泷看了眼人事不知的苏玦,“什么意思?阿玦,他到底怎么了?”
“千泷,我们可否出去再细说?”
“这是阎君的意思吗?”
罗睺不敢耽误,上前将越千泷强拉出了房间。
“罗睺!”
“苏玦这是在合魂。”
“合魂?什么合魂?”
“罗睺这是什么响动?”听到响动的姜焱也赶到了楼上,“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
越千泷暂且未理会姜焱,而是沉喝道:“赤凌到底让你来人间干什么,你快说啊!”
“既然二位姑娘都在此,我也不得不如实以告。”
“如实相告?罗睺,你难不成还隐瞒了什么?”
“苏玦还有世尊,他们,一人占据無栾神上一魂三魄;而另一者,占有剩下的两魂四魄。”
“这是什么意思?”越千泷不敢深想,她开口就质问说:“难道無栾,他……竟被一分为二?”
“他的灵魂被撕裂分离,其一附着于河图之上变成了具有妖神之身的凰灭,那其二,入了六道轮回,辗转百世才成了如今的苏玦。”
“阿玦,他……竟然是……”
“对,他也是無栾其一。”
这么说,阿玦,他也可以是自己所找、自己所盼的那个人了?越千泷真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要怨愤。
“罗睺,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千泷,我是最近才知晓的。”
“那么,赤凌,就是他早知道?”
“阎君陛下是何时知晓的,我并不清楚。”
并不清楚……好一句并不清楚,那自己蹉跎了这么多时间!無栾之魂被一分而二,凰灭还有阿玦,他们竟有这样的关联自己却不自知!
“这苏玦跟凰灭合起来才能是無栾,这真大大出人意料啊,”理清思绪后,姜焱一时笑说:“千泷,看来苏玦能在女娲神境把你救出来绝不是偶然的,你与这苏小哥……”
“那合魂是指什么?”
“合魂,”罗睺本想避开女子的目光,但越千泷拽紧了他的双肩,连丝毫也没有松懈,青年也坦然直视的回应着,“合魂,就是将这二化成一,就是让真正的無栾神上重现人间。”
“二化其一之后呢?阿玦会怎么样?阿玦他会去哪里?!这样阿玦是不是就不会存在就是会彻底消失了?!”越千泷完全失了分寸,手上的力道也不沉加重了。
“彻底消失?”
“你说的合魂,不就是把以前的無栾换回来吗?那阿玦呢?他会去哪里?”再问这一次时,越千泷才意识到,自己所提的,竟然只有苏玦,女子马上冷静下来,只缓言:“我是指阿玦,还有世尊,他们两个合魂以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
“不知道?”越千泷一听也急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阎君陛下只告知,此番世尊必须将自己的两魂四魄给苏公子,但往后如何,阎君没有说明。”
“什么?世尊,他要把两魂四魄给阿玦?”
“没错,阎君说,苏玦才是最适合打开河洛大阵的人。”
“阿玦他是,最适合打开河洛大阵的人?”
“千泷,好了,你这下不用担心了,我听罗睺的意思,苏玦不单不会消失,而且还能吞噬掉世尊大人从此焕然一新呢,”姜焱说着,那语气神情中,分明带着不赞同,“先是人皇血脉、然后就是世尊之魂,这个苏玦,真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
“将灵魄交给苏玦,这是世尊自己的选择,正如他默许齐衍与苏玦血脉互换一样。”
“那他这么做的原因,阎君也清楚才对啊,罗睺小哥,你这么遮遮掩掩的,还让我们还怎么相信你们幽冥?”
“姜姑娘,阎君他……”
“你刚才阻止我,是赤凌授命的?”
“是,阎君吩咐,一定要让他二人顺利合魂,只是我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撇开姜焱的怀疑,越千泷只问:“如果我刚才真打破了封印会怎么样?”
“世尊还有苏玦,他们都将灰飞烟灭。”
“什么?”
“所以千泷,在这关键时刻,请万万不要打扰,就算你心中疑问再多,也请苏玦醒来再说。”
这样,岂不是木已成舟?她就算再想阻拦也没机会了。怎么会变成这样?阿玦还有世尊……
越千泷双手成拳,就在她禁不住要发泄而出时,姜焱赶忙握紧了她的手,“千泷你先冷静,别忘了苏玦还在里头呢,要是我们扰动了他们合魂,那么他跟世尊就都没机会了!”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让阿玦受扰动的,姜焱,现在也请你看好楼下的百姓们,万万不得让他们上前来。”
“好,我这就去。”
“我跟罗睺,就守在这廊子里。”
姜焱扫了眼罗睺,而后就下楼去了。
“越姑娘,自从你跟苏玦回到凡间,我便在望乡台上时常观望。”
“是赤凌让你这么做的?”
“阎君吩咐我要多留意苏琰小公子,但对你们,我却往往,查探得很多。”
越千泷好奇的偏过头来,她一直觉得罗睺不是痴心于凡情的人,再回忆起曾在丰都和幽冥发生的种种,越千泷也感慨道:“我还以为,自从黄泉死后,你便不会真正把什么事放于心上。”
“当然有,黄泉,他是我的徒弟、我的挚友,而你跟苏玦,也是我的好友。”
经历过太多物是人非,再听这人提到‘好友’二字,不禁让越千泷心有酸涩。
“罗睺,谢谢你,都到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认我跟阿玦为‘友’。”
“朋友就是朋友,我这么看,与你们的身份、你们的作为无关,其实这次阴界大门生出缝隙,就算阎君不吩咐,我也会自请来凡间的。”
“自请?”罗睺对赤凌素来言听计从,他能有如此念头,着实让越千泷意外。
“虽然知道这想法很是自私,但当我知晓世尊要把那两魂四魄交予苏玦时,我是很高兴的。虽然我不知道之后醒来的人究竟是苏玦还是無栾,但至少这样,苏玦,也不至于在这世上彻底消失。而你方才质问我时,只提及苏玦,不问世尊也不再问無栾。千泷,在你心中到底是如何抉择的,想必,你也该看得清楚了吧。”
“我……”回忆着刚才,越千泷也顿感心虚,“我跟無栾的往事已经过去太久,一时连我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而齐衍跟阿玦互换血脉,现在连世尊,也要把灵魄都给阿玦,我实在……实在是愧对于他们。”
“在意一个人,就是在意一个人,与礼数、对错还有道德都无关,你在意的,就只是这个人而已,不对么?”
“对,黄泉对你是这样;阿玦对我,也正是这样。”
不过齐衍对凰灭,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齐衍如今彻底沦为魇池饵料,再过不久,这具白骨就会重新长出血肉来,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腐尸。他本来是有机会的,但现在,齐衍永远也摆脱不了晔刹了。他不单单让我换走了他的伏羲血脉,而是,跟我互换了永生永世的命数。】
不行,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她要救齐衍,阻止沧溟,毁去魇池,如今就算是为了凰灭,她也一定要救齐衍!
宁王府,东厢房内。
听说,太华山的世尊凰灭也来了王府,他,就是那个姜焱说能给自己答案的人。
既然世尊已经出了沧浪原,那么小玦也一定跟着出来了才对,苏烨楼唯一所想的就是确定苏玦安危,可自从他来王府后就被人禁锢着,连日来连房门都踏不出去。
怎么办?孟青阙、洛吟桓,这些人他一概见不到。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正是烦闷之际,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苏烨楼赶紧坐在案边强装起镇定来。
但一见来人,苏烨楼的戒备就松了半分,他之穿着,分明就是太华的弟子。
“你是……”
不及苏烨楼问完,来人就率先道:“先生是不是苏玦的兄长苏烨楼?”
“正是。”
“我叫宁辰,是太华山的大弟子,上次先生同萧祈煜还有公孙翎同来太华时我也有听闻,只是无缘得见。”
宁辰,小玦跟千泷都提到过的,他是这两人的师兄,也是这两人的好友。
“可,你怎么会在宁王府?”
“此时不便多说,先生,当下千泷已经带着苏玦回焱雪茶肆了,你还是先跟我走吧。”
小玦跟千泷都回去了?苏烨楼一听终松了口气,至少小玦是安全的。但若自己现在走,那宁王府里的人呢?苏烨楼敏锐的感觉到,这时机不对。
“可是,你们的世尊也在府中,宁少侠就没去见他?”
“世尊,他自有办法脱身的。”
“我有要事需询问世尊大人,还请宁少侠带我前去。”
真是麻烦,宁辰心下烦闷,洛吟桓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寻得这么一个机会,再拖下去可就迟了。
第四十六章 两相合魂
越千泷、太皇太一、無栾、帝俊甚至于沧溟跟浸烛……
这些人断续在苏玦脑中晃过,他神思恍惚,连分毫也不得松懈,十数万年的记忆,就仿佛如滔滔海水般涌了过来。但很奇怪的,苏玦一点也没有排斥,反倒还,怀念得很。
“世尊,你会后悔的。”在意念中,苏玦依旧提醒道。
“不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苏公子,我说过,比起你自己来,其实,我倒更了解你。”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
“你选择陷身宁王府的时候跟我合魂,那这样……岂不就是白白把河图送给公孙翎?”
“不,河图本是無栾神上的,只要無栾神上真正苏醒过来,那河图还有洛书自然都会归于無栾神是手中的。在这世间,谁也夺不走。所以苏公子,不管我在哪里,对你来说,河洛之书的归处总是一样的。”
苏玦愕然,“所以,在去宁王府之前,你就已经想好了?”
“是在踏进沧浪原之前,我就想好了。”
“凰灭,你……”
“凰灭不是我的名字,那只是太一陛下赠给無栾神上的一把瑶琴,”到这一时,苏玦才看到凰灭眸中的惶惑不甘,“苏玦,我倒是,极羡慕你的。虽然你只有無栾神上的一魂三魄,虽然,你被卷入轮回,因为这残魂世世都忍受着痛苦跟**,但在每一世,你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不管是赵殊衡,还是苏玦,你们便是你们,是在这天地间,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两个人,不像我,只是無栾神上在洪荒时的残片。”
“你不是什么残片!”
“我是,”凰灭平静回应道,因为此时魂灵相交,他也更清楚苏玦内心的波动,这人对自己,是同情跟惋惜的,于是,凰灭又笑说:“自从醒来的第一天起,我就把自己当成了無栾神上在活,可我终究不是‘無栾’。制衡晔刹、守护灭境、创建太华,我在凡间数万年,脑中所有的,不过是無栾神上的意识。虽然活过万年,却实则,还比不上苏公子的一日一时。”
“可暮昭明还有齐衍呢?他们又算什么?”
“昭明跟阿衍心中所想,我终究不能懂。”凰灭垂眸,若不是亲眼所见,苏玦怎么也不会相信,原来这人,也可以会流泪的。
“凰灭,如果你不明白,你就不会跟齐衍连下通感之术;如果你不明白,你就不会情愿为他陷身不日城;如果你真的不明白……”
“或许我这么做,是因为料想到了这一日。毕竟,保住阿衍,也就是保住了苏公子你。”
“你还真是会自欺欺人啊,”什么仙神、什么世尊,那只是些冠冕堂皇的名号,“凰灭,你还不明白吗?其实,你并不是还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凡人,而是你不愿意去做,是你自己不愿意变成一个凡人。有没有名字、有没有完整的三魂七魄并不重要,是你自己逃不开‘無栾’的禁锢,是你自己,没办法从洪荒的记忆中走出来。尽管,那些记忆也根本不属于你。”
“并不,属于我?”
“你就是你,是暮昭明爱慕之人,齐衍追随之人,他们追随的,不是一个無栾在洪荒时代的残片,不是無栾的一把瑶琴,而只是他们所认知的凰灭。”
“我清楚,”毕竟在世间都经历数万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凰灭也怎么会不懂?但若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凡人,那晔刹呢?那灭境呢?一个凡人,是守不了这么久的,于是,凰灭释怀的笑道:“我并不是不愿意,而是,并不被允许。不过苏公子,我还是谢谢你,要是能早一些遇到你,那就好了。”
“凰灭……”
“合魂之后我便不存于世,所以有一件事,我唯有托付于苏公子。”
“是齐衍?”
“阿衍的灵魄如今,已经被困在魇池中了,如果晔刹尽快亡败、魇池尽快消失,或许阿衍,还有机会逃出来再入轮回六道。我早知自己不是可救阿衍的人,所以苏公子,还请你打开混沌之门以后,一定要用东皇钟重启这凡间。”
用东皇钟?凰灭终于说出他心中之期盼了。
“可重启东皇钟,你也不能回来。”
“是啊,我与苏公子本是残魂,那没有完整元神烙印者,是不会被东皇钟所控的,但只要苏公子你还在世上,我同無栾神上,也会存在于这世上。”
“好,我答应你,”苏玦坚定道:“太一轮跟东皇钟,我一定会选东皇钟的。”
“那北域的江山?”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那不过是个幌子,是我用来取信沧溟跟浸烛的,就算我让北域不灭,就算我让我哥永世为皇,那也不过是让他永远愧悔自责。”
“苏玦,你的话,我信。”
这一个简单的‘信’字,却让苏玦心头震颤。
“只是还有一点,我想要告诫苏公子,东皇钟开启后便是时光倒回,但它会回到何时何日,是连太一陛下也不能预料的,或许是数天以前、或许是数月数年以前,也可能,是数千数万年前。所以即使当年妖族即将覆灭,太一陛下,也没有轻易用东皇钟。苏公子,只要这万物重来,它便不可能跟第一次完全一样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东皇钟开启后,苏玦可能不再是苏玦、苏烨楼也可能不会是苏烨楼,我们每一个人的命数、际遇都会改变,甚至我们在时光倒转后还能不能存于这世间也是变数,对不对?”
“没错。况且,如果一切都能重来,那么晔刹也可能得到机会。”
是啊,晔刹。除却那些已经魂飞魄散者,其他人,都会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如此,重谨、梓兮、牧言真、萧虞则……甚至是易敛音也能再临人世。
“想来到那第二次,阿衍、昭明,还有所有死于太华秘境的弟子们,都是不会再遇着我这位‘世尊’的。”如此,至少他们可能会安然一世。
“他们不会遇到你,那么千泷,也可能不会再遇到我,”苏玦忽然想到了中皇山,“如果我没有把她带出女娲神境,那晔刹就不会得逞;或者说,要是十四年前,我没有被灵犀救下来,往后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苏公子,世上的万物总是周而复始。我想,就算十四年前素姑娘不曾找到你,之后你也不曾在女娲神境找到千泷,你们这几人,还是会以其他方式关系在一处的。”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用东皇钟,也可能只是,让我们如今所经历的再来一次?”
“这只是我之猜测。”
“我会想到办法的,”苏玦挑起眸子,他眼中带着灼灼清辉,凰灭看来,竟跟年少时的太一陛下有些相似,苏玦说:“我会让时光倒转,但是我,也一定不会让这些再重蹈覆辙了。”
“苏公子,但幸好,就算会重蹈覆辙,你们也不用再费心去寻找‘世尊’寻找‘無栾’了,在往后,你便是無栾神上。若有第二次机会,我相信如此的苏玦,定能阻止晔刹。”
“这种麻烦事,经历过一次已经够了,至少我,再不想有第二次。”
看着这满脸桀骜的青年,凰灭也笑得恣意,“那就请苏公子,定要找到这一劳永逸的办法。”
“好。”
应过这短短的一句后,凰灭的身影,便在自己眼前越来越谈了。
“世尊,凰灭——”
再睁开眼睛,苏玦便还是在刚才的房间中。周遭没有凰灭的影子,他一偏头,也只见到齐衍的残骸。
凰灭,难道,真的就此消失了?
苏玦张开五指,他感觉有隐隐冰寒之息在体内流动,这就是無栾的完整灵魄?
第四十七章 罹要之身
南疆,不日城。
今日的月轮异常明亮,跟往常大为不同。
在廊下伫立的沧溟嘴角敛笑,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沧溟大人,”他身旁的女子着着红衣,而浸烛,她是鲜少如此的,“凰灭跟那人合魂了。”
“嗯。”
素灵犀、苏烨楼、齐衍、凰灭,也不枉自己为苏玦准备这么些年。
“好在咱们顺遂的将齐衍投入了魇池,否则这伏羲后裔的血,也不能如此贴合于苏玦那副凡人的身体。”
互换血脉本就是不易之事,更何况还有一者是人皇之血,所以,只有当齐衍跟苏玦之间有所关联时,这幽冥的换血之术,才会成功无疑。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齐衍不可能彻底的沦为魇奴,沧溟也要将他投入魇池的原因,一者是为牵制凰灭,二者,就是为给苏玦换血作准备。原本沧溟的计划也不是如此的,但得知越千泷在炎陵地宫中用涅穹箭伤了苏玦之后,他也正好顺势而为。
“沧溟大人,我有一事不解。”
“什么?”
“你怎么断定,凰灭会将自己的两魂四魄交给苏玦,而不是让苏玦交予他呢?比起苏玦来,凰灭才应该是更好的选择才对。”
“为什么,”沧溟一时悠然的笑了,“浸烛,我好歹跟無栾斗了那么些年,他是个什么性情,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我很清楚。毕竟凰灭,他太像無栾了。但苏玦不同,即便是将他与魇池联系在一起,即便,我能时时窥探他的所思所想,但他此人究竟如何,我至今也没定论。”
“哦?世间竟还有连沧溟大人也无法看穿之人?”
“浸烛,你实在太高看我,在世间我不能看穿的,一开始不就有个越千泷吗?”
女子一听也有些失望了低下了头,“沧溟大人与镜神的前尘,我小时候,也听过些许。镜神,她虽然昔日助我巫人良多,但她,并不是个有珍惜之心的人。”
“浸烛,你错了,她不仅是珍惜之心、更有珍爱之人,只是她所珍惜珍爱的,从来不是我,也不是巫族。”
“既然明知如此,但为什么,沧溟大人至今对他仍有眷顾?”
“因为,”沧溟挑眸凝视起那月蝉来,记得洪荒时他就告诫过越千泷,無栾于她,就好比空中幻月,不管她付出多少,也是不可能执于掌中的,再开口时,沧溟的语声中仍是带着留恋与珍爱的说:“她是被我一手所创,在魇池之边,我看着她由一个不起眼的灵魅,逐渐被炼化成能操控逐日与涅穹箭的箭灵,这其中的艰辛与感触,旁人是不可知的。千泷,她是我的孩子,是我最完美的佳作,那唯一的瑕疵,也就是無栾。”
浸烛早就明白,对無栾,这人心中是压着太多愤恨跟不甘的。
“沧溟大人,若论对镜神大人的心思,無栾跟你比起来根本不及其中万一,只是镜神大人她,自己做错了选择。”
“是啊,她是做错了选择,但这错处的本源也不是在千泷,她都是被無栾所盅惑。”
“被無栾盅惑?”浸烛至今才知道,原来这人对越千泷当年的作为,竟是这么认定?
“如果我的声音也能透进魇池,或者要是我能到魇池中与她为伴的话,千泷,也不会依赖于一个从未谋面的妖神!”沧溟难压情愫的闭上的双眼,自从昨日跟越千泷见过一面后,他就久久不能平静,他说:“千泷说得对,当她在魇池中遭受折磨时,我、还有巫族的任何一人,都不曾关切半分,当年我跟虚煞都是为了巫族之利才让她有那么多非难,她若是恨我们,也都是寻常的。”
“可她本就是由千万巫人所炼化,因此变成巫族之刃难道不对吗?”
“再好的利刃都只是一个趁手的物件,但灵体不同、千泷不同,她会哭会笑、会伤心会难过,她从来,就是有感觉的。”
有感觉?浸烛不禁在暗中握紧了拳头。难道在他巫族会哭会笑、会喜会痛的,就只有越千泷一个么?自己情愿当作祭品,情愿以永世不踏出逐日殿为代价去换得永生,那自己就不会有所感觉,不会伤心难过么?当年她告诉众人,自己这么做是为帮着晔刹重返人间,但实则,也只是为了一人一心而已。
“洪荒之时我并不明白,但之后当我也入了这魇池中,成为其间一灵时,我才知道,千泷所经历的,到底有多么刻骨难忘。”
“洪荒时镜神大人在魇池中呆了十来万年,洪荒后你也在那魇也中呆了十来万年,沧溟大人你欠她的,也该算是还了。”
“我与千泷之间,谁又还得清谁。”
“那现在呢?”浸烛不解道:“無栾既然已经真正醒来,沧溟大人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自然,是不能再缩于这不日城中。”
“沧溟大人是决定要离开了?”
“無栾这位故人,总是要去会一会的。”
“但是沧溟大人,你的这副身体……”
“那就要有劳罹要了,我们留着他,总是为了这一日。”沧溟说着,目光意思浸烛已经明白。
“大人放心,浸烛,会把一切都准备好的。”
对罹要,他们已经藏了太多年,除了跟历任司命结合诞育有元神烙印的孩子外,他便对沧溟来说最后的退路。
浸烛是极少过问自己的,除了跟司命相关的事,罹要也从没过那人记起过。虽然他身为晔刹的族长,但其实也不过是摆设傀儡,罹要很清楚浸烛留着自己的用处是什么。
如今再站于这逐日殿外,罹要心中感到的既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恨,而是久违的轻松与欢欣。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浸烛。”
“族长大人。”
等浸烛转过身来时,罹要本想说,这人穿红衣极美,看起来既风韵,又温暖,但临到嘴边了,罹要只问:“我的时辰到了吧?”
“这么多年来,大人辛苦了,”浸烛倒也不回避,她躬身,又拜了三拜,郑重道:“我代晔刹中人,谢谢你。”
“不用谢,这并非我自愿的。”
谁料女子一听就变了神色,“可你该明白,只要是活在这世间,就不得事事由己所愿。”
“对,不能事事由愿,但我此生,可有一事如愿的?或许大祭司都忘了,我是妖族的孩子,我跟你们巫族,没有半分关联。如此‘族长’二字,岂不是最大的讽刺么?”
“族长不用旧事重提,你的来历,我记得清楚。”
当年妖巫大战后两族落个鱼死网破之果,而他晔刹一部,更是被羲和、常羲以诅咒封禁在这永不见天日的冷城中。不过,除却晔刹族人,城中,也有妖族未死的战俘,而罹要,便是太阳宫守殿之神刚出世的孩子。
“在不日城中的俘虏那么多,但活下来的,却只有你一个。你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恰恰拥有完整的元神烙印,所以,只有你同我族人诞育的孩子才能通过涂月之阵,也只有你的孩子,才能到凡间去寻找解禁之法。罹要,难道你不觉得,这恰就是你的天命么?”
明明是妖神后裔,却生世被禁锢在巫人之地中,甚至成为巫人一族之长。
“世间万物总是福祸互换、阴阳相生,羲和、常羲把我们封印在此想让我部永受折磨,但她们万没有想到,晔刹在不日城中的唯一机会,竟是靠着一个妖族中人吧。”
“妖族跟巫族,跟我本不相关。”
“是啊,是不相关,但往后总会相关。”
罹要恍然一笑,“沧溟要我这副皮囊,尽管拿去就是,恰好,如此也解了我之永禁。”
“罹要,这千万年过去了,虽我明知你非我族类,但实则在心中,我早已,将你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亲人?”罹要一愣,浸烛对自己从未表现些许关切,如今她竟还说当自己是,‘亲人’?于是,罹要淡然说:“浸烛,若你还觉得我需要什么安慰,便是太小看我了。”
“这不是安慰,毕竟,能在这城中跟我一起度过千万年的,不就只有族长大人你么。”
一起度过千万年?呵,虽都是无奈之举,但浸烛的言辞也不免让罹要感怀。
“你不是一直想去外界看一看吗?今日,我便全了你这心愿。”
“你……”他终于挑起眸来与女子对视,“愿意让我出不日城?”
“沧溟大人会与你同去,到时候,你便,也能好好的看看这天地山河。”
沧溟与他同去,也就是,打算在凡间夺了这皮囊吧。如此,也好,那自己此生的憾恨,终究是少了一丝了。
“那你呢?”
“我?”
“你可有机会走出这逐日殿?”
浸烛显然没想到他有如此一问,她移开目光,只望着这不变殿宇,“那世间的模样,我已经都看过了。它们于我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值得留恋之处,离不离开这里,都于我无义。”
“我知道,能否实现沧溟所愿,才是你唯一会关切的事。”
“时辰不早了,那凡世广阔,还是快起身吧,沧溟大人,他在阵门处等你。”
罹要本想上前再说些什么,但女子转身而去,只站在了那魇池边。
“浸烛,或许,在见过那世间后我会觉得,还是回这不日城的好。”
女子一时动容,她扶在池壁上的五指,也扣得更紧了。
第四十八章 送回陆离
到焱雪茶肆了,看洛吟桓驻足,孟青阙不禁提醒,道:“怎么?洛二公子不敢进去?”
“不是。”
“那洛二公子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我……”洛吟桓看了看怀中的孩子,苏琰当真乖巧,这一路他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的在车内睡着,或许是太累了吧,“还是等琰儿醒来吧。”
“洛二公子!”车帘一下被挑开,是孟青阙,“要是你再如此,可别怪我要擅自做主了。”
“好,我去。”
洛吟桓抱着苏琰走下车架下,他身后棺木中,就安放着陆离的尸身。
他迈步向前,正当要开口时,却见那店门自己大开而来。
“姜……姜娘?”
“洛吟桓,你来干什么?”姜焱满是戒备,那凌厉的目光一下就扫到了在他怀里熟睡的苏琰,“琰儿!你——”
“我送他回来。”洛吟桓伸出手,见状,倒是姜焱迟疑了。
“你,送琰儿回来?”将孩子接到怀里后姜焱细细查看了一番,想不到公孙翎还真会守信,确定苏琰无碍后她才问:“还有小离呢?”
“他……”
“小离还在王府里?!”
“不,陆离,我也带回来了。”
“也带回来了?”姜焱心上腾出一股不安之感,“那小离人呢?”
“你跟我来。”
姜焱依言而去,而见到的,只是车后的一副新制棺木。
“洛吟桓你这什么意思?”
“焱娘,对不起,陆离他,已经去世了。”
“小离死了?不可能,”也不去管那棺木,姜焱断然否决道:“小离不会死的,这不可能。”
“但这是事实,焱娘,我知道你跟陆离都不是凡人,但他,的确没了气息。至于那死因,很抱歉,我们暂且还没查出来。”
“没查出死因?”姜焱一听,那目中的焦灼也一下消了大半,但她依旧佯怒的说:“不是公孙翎就是你那个好哥哥,杀了小离的难道还会有第三人吗?!”
“焱娘我……”
“不要叫我焱娘,你不配!”
姜焱手掌轻推,那被封好的棺盖就应声落地,果然,在其中安然躺着的,就是陆离。
“小离!”
“世尊是跟我一起回去的,但我没能让陆离平安回来,姜姑娘,是我没做到承诺,对不起。”
“对不起?”姜焱目中含泪,她咬着下唇,正摆出一副极力克制的模样:“一句‘对不起’,就能换我小离的命吗?”
“我来不为求姜姑娘原谅,我只是,想聊表心意。”
“什么心意?洛吟桓,你究竟是怎么了?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你全都看不到吗?”
洛吟桓垂眸,他怎么了?对啊,他自己也想问他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洛言?
阿真、北皇陛下、宁辰、陆离,还有蜃天城那么多罹难的百姓,这每一桩、没一件,都跟他一心想要救回的哥哥相关。
“对不起,这些……都是我的错。”也不知被什么驱使,洛吟桓双腿一软,就在他要跪下地来时就感觉身体被定在了当下。
“洛二公子,你来,可不是为了给这人下跪的吧,”在旁看了这么这么久的好戏,孟青阙终于开口说:“姜焱,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们都没出手动过陆离。这下天象大变,整个蜃天城也不剩多少人了,谁知道陆离的死是不是跟灭境的异变有关?我们如此费心的把他送回来,姑娘怎么着也该说句谢谢吧。”
都没出手,看来,也跟自己猜得**不离十了。
“谢谢?呵,你的意思是,宁王府,是对小离的死全然不知情了?”
“王府的人不知情,这本就是事实。”
“那你们来这里究竟为什么?示威炫耀吗?”话音刚落,孟青阙所在处就成了残垣一片。
果然动起手来了,姜焱的功力还不可小看呢,这躲开的孟青阙不禁发笑,“姜姑娘,别动这么大的气啊,你手里可还抱着个娃娃呢,伤到我不要紧,可万一伤到了孩子我可不心疼。”
“琰儿……”姜焱低头,怀中之人眯缝着眼睛,似乎就快醒来了,女子见状也犹豫起来。
“你们不是还有人皇后裔跟镜神吗?要姜姑娘觉得陆离之死是怪责宁王府,大可以他们叫出来给陆离报仇啊。”
“你们走吧。”
“姜焱?”
“姜姑娘让我们走,这可不合适吧,”孟青阙又挑衅道:“陆离好歹跟你相伴这么多年,如今他死得不明不白,姜姑娘就打算,这么避开不究了?”
真是多事,姜焱虽心中如此想着,但明面还在强装。这招金蝉脱壳陆离用过多少次了,不管是谁也看不出破绽的,如今她只是做做样子再把那小子的‘尸身’拿回来就成,可没想到这个孟青阙怎么撵也撵不走。莫非,他是故意带着小离来试自己的?
“小离是怎么死的,我自然会查清楚,不过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姜焱,你可不是有容人之度的。”
“既然你要追问,我也不妨告诉你,现在这焱雪茶肆中,有一百余百姓。”
“有百姓?”孟青阙听着竟好奇了,“什么意思?”
“这些人,都是我跟千泷救回来的,现在千泷他们已经出城去救人了,这焱雪茶肆里只有我一人留守,但若你觉得这样自己就能占到便宜,那可错了。”
“焱娘你们救了这么多百姓?”洛吟桓又细看了眼那焱雪茶肆,想来那其中是布了结界的,但这样的极寒中洛吟桓要维持己身都尚属勉强,更不用说用灵力让百余人保命了,若当下只有姜焱一人的话,她的确分不出余力来与孟青阙交手。
“蜃天城本有二十来万居民,如今剩下这些,洛吟桓你还觉得多吗?”
“不,当然不是!”他没有做到的事,姜焱跟千泷倒是做了,洛吟桓一听就袒护道:“孟青阙,人都送到了,我们马上回王府。”
“人是送到了,但还有……”
“我哥就只吩咐了这一件事,孟青阙,你跟来也只为护我周全的不是吗?”
护他周全?孟青阙只是腹诽,洛吟桓跟他并无关联,自己又凭什么要护他周全,这都是焉茴拿不准洛言的心思,所以才让他跟来借洛吟桓探探虚实的。但这一路,也太平静了些,洛言不仅一直没有露面,而且这姜焱的态度……总有哪里不对。
“好,那姜姑娘,我们改日再讨教,”不如先顺着她的路子,看看她耍什么把戏,故而孟青阙言道:“姜姑娘,我们就此告辞。”
“姜焱,我也,先走了,我一定会再来的。”
总算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姜焱看那两人消失在雪幕里也终于松了口气。她要哄走这两人是真,但焱雪茶肆里守备不足也是真啊,齐衍成了一堆白骨,越千泷、苏玦去了城外,如今就只剩下自己跟罗睺。如果真动起手来,屋中百姓的安危她是万没有把握的。
“小离!”
姜焱跑到那棺木前,等确定洛吟桓跟孟青阙都离开了才让罗睺现身的,与他一起将陆离移到了楼上的内房。
“姜姑娘,陆离公子,他当真没有气息也没有脉搏了。”在查验后,罗睺提醒着。
“我知道,我也会医术的。”
“那你何以确定陆公子没死?”
“你有所不知,这小子的最大的本事就是装死,都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了,他还从没失过手。幸好那个公孙翎算有点良心,没把这小子拉去烧了埋了,”姜焱细心的给陆离掖好了被角,又轻松道:“我打赌,不出今晚,这小子一定又活蹦乱跳了。”
“陆公子,竟还有这等本事?”
“呵,没有点安身立命的东西怎么成?你当我们这些年都在凡间混时日吗?从知道他被带去宁王府的时候我就没担心过,但是我的小琰儿才真让人牵肠挂肚啊,”姜焱又低头哄起了怀中半醒的孩童,而苏琰也笑得开心不过,正伸出手来扯着姜焱的碎发,“小琰儿回来了,真好,我的魂儿也总算是回来了。”
“琰儿回来的消息,若千泷跟苏玦能知道,他们也会安心不少。”
“是啊,咱们小琰儿明明有爹娘,可偏偏像个野孩子似的,每每好不容易见面了那两个家伙也不安生。”
“他们,真是去蜃天城外找幸存者了?”
“这是其一,至于其二,恐怕是处置齐衍的尸身吧,”姜焱边说,也边轻拍着孩子的脊背,“如今世尊也不在这世上了,毕竟真让齐衍变成一具活尸可不妙。”
想来还是很可惜的,她本还想跟凰灭好好聊几句呢,不料,往后也没机会了。
第四十九章 苏玦告诫
齐衍的尸身,总是要有个处置的。如若放任不管,只会由他再变成晔刹族的傀儡。
最好的办法,也只有……
苏玦想着偏头过去,对身后之人,道:“用劫火。”
“我知道。”
“那,你自便。”苏玦远远的站着。
女子掌心火起,齐衍本就不全的残骸,就被焚烧至灰烬也不剩。
“这样,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毁灭魇池,齐衍,就真要从此万劫不复了,”越千泷禁不住感慨,“我在那里头呆了十来万年,其中的苦楚我再清楚不再,我不希望齐衍也变得跟我一样。”
“放心。”
放心?越千泷正要靠近过去,但苏玦一看竟往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虽然明知那人心思,但越千泷还是强撑着欢颜道:“阿玦你,还是打算躲着我?”
“没有。”
“有还是没有,我自己,能感觉得到。”
“回去吧,只留下姜焱跟罗睺不妥当。”
“阿玦!”越千泷赶紧拽住了这人的手,“我们就不能好好说几句吗?”
“有什么,回去再说。”
“你跟凰灭的事——”
“我不想提。”
“可它已经发生了,你觉得我能视而不见吗?!”
许是对越千泷太过了解,犹豫片刻后,苏玦还是半侧过身来,冷言问:“你想说什么?”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当年無栾之魂灵被一分为二,其中一者是凰灭,而另一者是你,这件事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晓不久。”
“不久是多久?几个时辰、几天还是几个月?”
“今日。”明知那人不会信,但苏玦竟随口就应了。
“今日?你的意思是,凰灭打算把自己那两魂四魄交给你时才把一切告诉你的吗?阿玦,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愚钝的?”晔刹对他的紧抓不放、凰灭对他的处处看重、还有厉染不惜耗费灵修也要帮他疗伤……发生过太多事了,如果她能仔细想一想,就不难猜到的,女子一时冷静道:“世尊,他早就知晓了,或许在见到你的第一次他就有了决定吧。还有赤凌跟晔刹的人,我想,沧溟是早在盼着这一天了。”
“沧溟知道些什么,我无从知晓。”
“是啊,沧溟怎么想的我不在意,赤凌他身为幽冥之主,他之决断都关乎整个黄泉和人间,但阿玦,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隐瞒?世尊跟赤凌有顾虑,那你呢?你在顾虑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一切,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欺骗我?!”女子这声声低喝,显然是带着怒意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执着这些?”
“你并非我,又怎么知道,这些东西不值得我去执着?”
“是啊,我并不是你,所以我只能说,这些于我,从来不值得再论。”
“苏玦!”越千泷厉喝着,在截住这人去路后就逼道:“你在怕什么?是怕我知道一切后会继续对你纠缠不休,还是在怕自己会因着这点前缘沦入不复的境地?你一人在晔刹苦守着,为骗过沧溟跟浸烛已是众叛亲离,可为什么?你明知道自己跟無栾的关联,你是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处境、你是能彻底摆脱魇池的,究竟为什么你要瞒着所有人?你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一魂三魄交给世尊,还是要生世跟我、跟無栾断了牵连?”
越千泷生生问了这么多,但苏玦只停步在原地,细看下来就连神情也没改变半分。
“怎么?一个安也不说,究竟是你太过不屑,还是你不敢对自己承认?”
“对,我早就知道,”苏玦直视过来,那凌厉的目光将越千泷后头的话也全逼回去了,他说:“我跟世尊,的确同出一源,我们两个都是因为無栾才存在的,但那又怎么样?我知道了,就一定得告诉你就一定得公诸于天下吗?有無栾的一魂三魄又如何?有了它们,我就能脱去‘叛逆’、‘妖邪’的名头,就能把所有都从头来过了?我不需要,我也不想。無栾或是凰灭,他们与我有什么关联呢?我苏玦,从小被晔刹所救,我是由浸烛养育教导的,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至少我的命、我哥的命,与晔刹都分不开。当年灵犀跟浸烛答应我的事,他们做到了。而我苏玦长久以来,也的确是助纣为虐,我的手上,不知抓了多少亡灵冤魂呢。所以越千泷,若你一定要逼问,我今日便坦诚的告诉你。在得到这消息的一刹那,我是决定了要把这一魂三魄给凰灭,因为我不配,我更加不敢,我的隐瞒,跟你、跟你所谓的前尘往事都没关系,我只是,想走我该走的路。”
“阿玦……”
“此时被困在魇池里被那些魇灵折磨的,应该是我,人皇之血、凰灭之魂,我真不明白,”苏玦一挑眸,那自嘲的冷笑中不带半分暖意,“世尊、还有你,你们为什么都对我紧追不放?为什么……如果齐衍没跟我互换,那凰灭,也能去做他应做的。”
“可凰灭选择了你。”
“选择了我?”苏玦的目光落在了焚烧齐衍遗骸之处,他摇摇头,“他错了。”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相信你,”这话越千泷脱口而出,经历过这种种的变故,她也感慨了不少,“我信你,不是因着你跟無栾的关联,也不是因着我跟無栾的前尘,我信的,是我所知道的苏玦。我们相识在女娲神境,是你带出走出那个永寂之地、是你让我一路追随着直到现在。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洪荒时的记忆,我不知道什么無栾神上,也不知道什么镜神什么妄海!我跟你去祖洲、去太华,去丰都还有黄泉幽冥,那全因为我离不了的是‘苏玦’,而并不是什么無栾神上的残片啊。不管你说与不说,不管你的身份来历是什么,我不后悔曾经的选择,自然,也不会改变以后的决定。”
“你现在,自然是顺意的。”
“阿玦?”
“凰灭,他已经把自己跟齐衍的命,都交给了我,往后我不会再跟晔刹再有牵扯,我会同你站在同一处的,凰灭没能做的事,我都会去做,越千泷,你不用再对我苦苦追逐了。”
“我……你能活下来我是高兴我是顺意的,但对世尊还有齐衍……”
“是我欠他们的,你不用一厢情愿的往自已身上揽,”本来还涌出了些许情愫,但如今苏玦冷颜打断,又变成了那副无知无觉的模样,“越千泷,我是活了下来,而且,也不会再与你作对,但你最好从此弄清楚,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才纠缠于我,我与你,都不可能回到过去。我不是妄海之边的無栾;不是创建太华一门的凰灭,也更不可能,变回带你出女娲神境的那个人。虽然我与世尊梧魂拜托了魇池,虽然,我已不再苦心应付沧溟还有浸烛的窥探,但你的其他心思,还是收起来吧。”
其他心思?灭境临世、凰灭跟齐衍也相继消亡,这世事实在变得太快,但越千泷不可否认,在这天地大变、苍生蒙难的时候,她是有着欢欣跟希冀的。但这些跟黎民万物无关,她所喜所悦的,是因为她跟苏玦还有以后,即便明知这以后是凰灭跟齐衍倾其所有换来的,她也依旧会欢欣会快慰。越千泷半低下头,突涌出的那份心虚也灼得她心绪难宁。而苏玦,他想来是把自己,都看透了。
“过去的,当然,是已经过去了,但往后……”明知苏玦的性子,但越千泷还是忍不住道:“往后,也总是,可期的。”
“往后,的确可期,只不过那可期的是这罹难的黎民,而不是镜神你自己。”
“阿玦,可——”
“洪荒时为無栾你已经错过一次,难道,你还想再错第二次吗?”
洪荒时,已经错过一次?越千泷此时当真无言以对,虽然是不全的记忆,但她明白,当年因为無栾,她枉杀了多少生灵,不周山崩塌、太阳宫沦陷,妖巫两族的种种件件,她又有什么是能脱得了干系的?
“就算你想再犯,我也不会给你机会了。”说完这一句,苏玦就失了踪影。
而越千泷愣在原地,竟久久也没有追上去。
第五十章 让出筹码
怎么凰灭,根本不在这房中?
苏烨楼看了眼来人,宁辰显然也惊讶非常。
宁辰呢喃道:“怎么回事?”
“宁少侠,难道你入王府后,就从没见过世尊大人?”
“没有,在这王府我同样身受禁锢,如今一朝得吟桓相助,他只嘱咐我尽早带你脱身。”
洛吟桓好不容易才创造的机会,而竟只顾到了自己?莫非他早就认定,凰灭是绝不可能走出宁王府的?
“苏先生,还是快走吧,凰灭不在或是被公孙翎支开了,再等下去恐怕你我又要被擒的。”
“我……”可是在这王府中,他还有未竞之事。
“就算先生有难处,也总该见了苏玦他们再说。”这话刚完,宁辰就强拉着苏烨楼而去。
宁王府今日守备松懈,不仅公孙翎跟洛言不见踪影,就连焉茴也不在,但就算他们都已外出,在府里总该设些结界幻境吧,为什么,这一路会这么简单?
宁辰心中狐疑不已,虽然如此,他还是准备冒险一试,或许,是洛吟桓都安排好的呢?他素来就是公孙翎心腹,洛言对他也是宽纵,若他真有心,要做到如此也不是绝无可能。
不消半个时辰,他二人就由凰灭的羁押处而到了宁王府外。
这是真的吗?站在阴暗处的宁辰又往后望了望府门,这不会,又是焉茴的幻术吧?
“宁少侠,怎么了?”
“没,没什么,”宁辰深吸一口气,又冷静道:“看来洛吟桓,他留在王府的确是有苦衷,苏先生,我们还是马上去焱雪茶肆吧。”
苏烨楼一听也点点头,他这次回宁王府,本还想探探公孙翎的底细,如此也只好作罢了,现在他只盼凰灭还有孟青阙能找办法脱身。
“你真打算放任不管?”隐在房中的洛言终于走到了廊下,他由这高楼上看过去的,正是府门的方向。
“我没有放任,这,只是权宜之计。”
“到底是权宜之计,还是无奈之举?”
“总是一本正经的揭我短处,阿言,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看这人依旧冷色,公孙翎也自嘲的笑道:“这次,是我失算了。我本以为控制住凰灭就能阻止他与苏玦合魂,但没想到,这‘合魂’一事,是可以仅凭着意念而行的。洛书、河图、还有無栾神上,这几者间我们可真是一无所获了。阿言,既然我们只有些无关紧要的筹码,还不如,将这些东西都交给旁人,让其为我们下完此局呢。”
“但是沧溟,他不可信。”
“我信的不是他,是凰灭。”
“哦?”洛言终于起了丝兴趣,“王爷这是何意?”
“一旦合魂便是灰飞烟灭,我之所以猜不到凰灭此举,是因为没在他身上探出任何征兆。苏玦区区凡人之身,自小又做了这些年晔刹的爪牙,我本想,不管如何,凰灭也是不会让出自己的两魂四魄的。他既然能自请来王府,又执着于要见你,便是成竹在胸的留有后招,我想他来王府是为试探、为给越千泷留出反应的时机,但不料,我是全盘都错了。”
“王爷也不必如此在意,虽然凰灭身陨有些惋惜,可若要在他与苏玦之间选择,苏玦于我们的威胁总是更小,况且他二者合魂这一日,总是要让它来的。”
“是啊,虽然让出了手头所有的筹码,幸好在这满盘的错处里,我终明白一件事。”
“一件事?”看公孙翎的神情,他该是发现了什么关键处,“还请王爷明示。”
“凰灭、厉染、南熏、宁辰、赵轻衣跟苏烨楼,就算这些人加起来,也抵不上一者重要。”
“那这一者,究竟是?”
“是你。”
对这答案,洛言并没表现出多少惊讶,他偏过头去,只浅笑道:“王爷为何如此作想?”
“来王府时,凰灭说他只为见得一人,开始我觉得是个幌子,如今看来,凰灭并非虚言,在与你见过后,他竟随即与苏玦合魂,阿言,不用我细说其中症结你自己也该有所断定了。”
“断定倒谈不上。”
“那阿言,当日凰灭与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洛言一直是这么认定的,但今日,自得知凰灭合魂的消息后,对那人说的每字每句,洛言都已经想了千万次。
“他曾提,此次焉茴在西境所找到的那块奇冰,与往日织幻师找到的都不同。”
“真的?”公孙翎一听就紧张道:“有什么不同?!”
“不清楚,我未细问。”
“那,还有呢?”
“还有,”洛言想到了自己那七弦的瑶琴,“他告知,‘凰灭’二字,本是無栾所有之琴,而这把琴,是上古时太一所赠。”
“無栾、太一?”
“我本对洪荒之事淡薄无观,但凰灭,他似乎笃定,在今日之局中,依旧能牵扯到無栾还有太一二者。”
苏玦与凰灭都是出于無栾的,当下形势与他相关自然不在话下,但东皇太一……
“据说,無栾与东皇太一自小交好,在年少时他们同游天地、同平战乱,后来太一成为二帝之一,無栾也撇开帝俊而只听命于太一。”
“这些传说我有耳闻,河洛之阵、妄海之地,都是他们两人牵扯出来的。”
“是啊,我们倒一直忘了,在世间与無栾脱不开干系的,除了镜神越千泷以外,可不就还有东皇吗?现凰灭已经与苏玦合魂,真正的無栾也重回世间,既然如此,那东皇太一,或许也能回来呢?”
“所以,你的意思……”
二人相视一眼,这答案,他们早就心知肚明。
“阿言,”公孙翎靠近一步,他双手轻扶着阑干,又极目远眺着这满城的雪景,道:“凰灭此来王府,是为确定一事。正因为验证了心中所想,他才会急于跟苏玦合魂的。凰灭跟苏玦,他们与無栾相关,而他执意要见的阿言你,恐怕,便是与那东皇太一相关。”
洛言一听,也顺着公孙翎的目光望向楼外。
“我清楚。”
“不,你还不清楚,”公孙领嘴角微扬,他笑了,“我们没想到的事,沧溟跟越千泷等人,也不一定能想到,所以阿言,你现在,才是我跟北域,最大的胜算。”
最大的,胜算?虽然不喜这种被当做赌资的说法,但公孙翎的心思,洛言明白。
“放心,我会帮你的,”洛言也抬起左手,不过他并未扶着阑干,而是将五指满满的覆在了公孙翎的手背上,“往后,都有我在。”
奇怪,怎么走了这么久也不见焱雪茶肆,他记得那里跟宁王府并没有这么远的。
“苏先生,”看这人停步,宁辰索性道:“你也觉得不对吗?”
“我想,我们是到不了了。”
宁辰戒备的扫视着周围,虽然屋舍被大雪掩盖,但他肯定要走的就是这条路没错,不过,就是这路途被无限拉长了而已。难道又是织幻师搞的鬼?既然让他们出来,又为什么还要焉茴做这些手脚?公孙翎,他是把自已当玩物吗?
宁辰心下气恼,正要聚气时就听得一句:“苏烨楼说得不错,不管你们再走多久,也见不到越千泷跟苏玦了。”
怎么会?!宁辰跟苏烨楼心下大骇,这声音听来,分明就是沧溟。
“你……你是?”看着在雪幕中现身的人,宁辰赶紧拦着苏烨楼退了几步。
“怎么,不过换了副皮囊,二位,就认不出来了?”
换了,一副皮囊?
宁辰与苏烨楼再细细扫过,莫非是他自己的肉身已经腐坏不能再用?那眼前这副皮囊又是谁的?难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浸烛就为沧溟又寻到了一个肉身吗?苏烨楼立马明白,这都是晔刹早就准备好的。
“苏烨楼,宁师兄,我在此,已经恭候二位多时了。”
“沧溟,你想作什么?”
“宁师兄不用如此相护,更何况,若是我想取你二人性命,宁师兄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苏烨楼赶紧接道:“既然不是索要性命,那必然,是比拿我们性命更加为难之事。”
“否则呢?我留你们到现在,自然是有你们的用处,苏公子你能借着这萧虞则的肉身还阳,不过是我晔刹乐意成就。”
“我对宗祭大人的用处,除了那已经毁坏的皮囊外,难道还有其他?”
“当然有,而且你与宁大师兄,还在那关键用处上。”
关键用处?
“五灵血阵。”
“什么?!”
“千年前天炽国覆灭的旧事,你们多少也知道些许吧。”
赵殊衡是苏玦的另一世,当年他不惜以一国之命途打开的法阵,他们岂能不知!
“有一件事,你们都猜错了,”沧溟继续道:“当年的确是晔刹盅惑赵殊衡陷害于天炽,且从前和现在,我们所做的事都一样,只是为打开混沌之门让晔刹重见天日。但那五灵血阵,却并不是如你们猜测的就是河洛之阵。”
竟然不是?宁辰跟苏烨楼对视一眼,这当真大出他们所料。
“至于你跟宁辰,你二人的身份,可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的。”
第五十一章 五灵一柱
宁王府,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一座空院?!
站在府门前的苏玦疑惑不解,难道是因为凰灭的关系打草惊蛇了?
没有侍卫、没有仆从,公孙翎、焉茴、洛言……这些人全都不在,仿佛,这处本就没有人迹一般。
为什么?望着这如常的高墙,苏玦也感到了一股久过体验过的愤怒。
“公孙翎!”他一时难耐的大喊道:“你出来,为什么躲着我?难道你是怕了吗?公孙翎,公孙翎——”
只见周遭的积雪转瞬崩塌,那巍巍的楼阁阙宇,也跟着化成了粉尘。
他明明没有运功聚气的,怎么眨眼间这些房舍就……
苏玦见这状况也像是怔住了,少顷,他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阿玦,这就是無栾的力量。”
苏玦一回头,果不其然,越千泷就站在街角,她的衣物上满是纷飞的雪屑。
“阴魂不散。”
“我没跟着你,只是我知道,处置完齐衍的事后,你首先要做的一定是来宁王府带回苏烨楼。”
苏烨楼,再听到这个名字,苏玦觉得如遭鞭笞般,是啊,他是要带回那人,可被公孙翎拽在手中的,又何止一个苏烨楼。
“世尊与你合魂,公孙翎他们必然首先察觉,而如今宁王府已经人去楼空,也就说明,他是知道你二人跟無栾的牵连的,他不会再等你找上门来,且公孙翎,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我哥、琰儿、陆离、还有宁辰跟青阙,难道都被一同带走了。”
“阿玦,不管他们被带到了哪里,公孙翎总会主动来找我们的。曾经的‘無栾’还有‘镜神’都已经醒来了,他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所以你放心,你哥哥、琰儿,还有其他人,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
自己来晚了一步,再说什么也迟了,就算他将宁王府夷平,也根本无济于事啊,倒是方才他的一时不察……
苏玦又看了看周遭街曲,方圆五里的房舍,全都遭了牵连,若不是蜃天城早因奇寒而变为一座死城,今日他不知又要害了多少性命。
“阿玦,就像你说的,过去是回不去了,你不再是个普通人,也不是被晔刹所控的魇奴,人皇血脉还有無栾之力,如今都加诸你一身。只需稍有不慎就会祸及旁人,所以往后,你怕是还要忍耐得更多。”
真正的無栾之力,可还少了一样至关重要的荼火呢,扫过越千泷一眼后,苏玦只回了句:“我知道。”
“宁王府的事要从长计议,我们还是回焱雪茶肆再说吧,焱娘还有罗睺,大家总能有办法。”
苏玦应过一声,之后就走在了越千泷前面。
他们的身份?沧溟,这是什么意思?
苏烨楼一听就问:“萧家预言所指的遗孤,太华山入室的大弟子,难道除却这两种身份外,大宗祭还知道我跟宁辰的其他?”
“当然,说来我们,也有几世缘分了。”
“几世缘分?”
“你、宁辰、厉染、玄霜、南熏还有赵轻衣,你们可是那五灵血阵的‘五灵一柱’啊。”
五灵、一柱?苏、宁二人听来立马记起,当年血阵开启,天炽国毁去五城作为祭祀之地,那城中数十万百姓可都化作了牺牲和贡品,难道除却这些百姓外,在这五城中,还需另设主祭来作牺牲吗?
“看样子,你们也该猜到了,天炽的三十来万百姓不过是寻常东西,那不过是引子,而五灵血阵所需要的,怎么能少去这五灵和一柱?”
沉默多时的宁辰终于问:“所以我们这六人,就分别对应这五灵一柱吗?”
“所谓五灵,实则并不是指天地间金、木、水、火、土这五气,而是上古妖族中的五种灵兽,麒、凤、龟、龙、白虎,在洪荒时它们在下界多有庙宇,表面上这五灵被敬为仙神,但其实,它们不过是妖族为奴役下界百族而设下的管役,而五灵血阵,自是从太一平定第一次百族大乱后就有的,后来的河洛之阵,只不过把它再次修整。”
所以五灵血阵,就是河洛大阵的前身了,要想真正完成河洛大阵,就必须先有五灵血阵?
“萧家是龙灵之后,厉染为白虎一族,昆仑的南熏为麒麟,赵轻衣为九凤,而玄霜,就是玄龟一族的后人。”
“呵,”宁辰冷嘲一声,没想到赵轻衣也被牵扯在其中,他们这五灵的后裔,偏偏都阴差阳错聚在一起了,若说不是天意,他是真真不信,“所剩下我,难道就是这五灵之阵的阵柱吗?”
“宁大师兄,你这‘宁’之一字,本就来源于天炽国的‘蔺’之王姓,而赵姑娘出自于宸国宗室,所以你们这两人,找起来倒是最不费功夫的。”
“五灵一柱,在这六人里,除了苏烨楼以外,其余通通跟太华相关,我想这,并不是偶然吧。”
“虽然我没与凰灭深谈,但在太华创建之初,他恐怕就已打定主意要将五灵后人牢牢掌控在手中了。毕竟太华山立派于近千年前,那时候,天炽国可刚刚覆灭不久呢。吃了一记教训,凰灭应该是也明白了,单靠自己一人也拦不下晔刹。”
凰灭,世尊,他还是算得精准,人皇后裔、五灵后人,原来他们每一个,早就是被凰灭凑在一起的拉入局中了。入得太华,生世如此,除却那在昆仑的南熏真人外,凰灭也可谓算尽所有了。
“只要为阵中献祭者,都逃不过神魂俱灭,对吗?”宁辰沉着道。
“是这个道理,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夏罄书的搅扰,五灵血阵,也早就成了。”
“既然我与宁少侠在此,那想必其他四人,也都已经在大宗祭手里吧?”
“没错,你们放心,这个法境直通在我不日城内,就算是無栾真的醒来,他也不可能从那千万个入口中找到深入我晔刹之地的法子的,”沧溟一拂袖,又颇为得意的说:“在五灵血祭之前,我会留出一段时间让你们好好相处,这也算是,我晔刹对你们的一丝感谢了。”
“感谢?”苏烨楼大略一想,又猜到其中的端倪,问:“大宗祭,难道还打算相信公孙翎?”
“苏公子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与王爷的私交了?”
“我们这几人,难道不都是王爷转手交给大宗祭的吗?我只是好奇,既然有世尊在府中,王爷又为什么甘心让出我等棋子?”
“为什么?看来对令弟,苏公子也并非了解得那么透彻啊。”
“小玦?这与小玦何干?”
“他与凰灭共分了無栾的三魂七魄,对这点你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什……你说什么?”苏烨楼呆愣少顷才明白过来,“小玦,他竟然,也跟無栾相关?”
与凰灭,共分了無栾的三魂七魄,这意思就是,苏玦与凰灭之灵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無栾了?宁辰惊愕着,没想到越千泷所一直寻找的人,并不是单指世尊的。
“你在刚才在宁王府,不是也没找到凰灭吗?他如今,已经同苏玦合魂了。”
“合魂?!那小玦他……”
“放心,是凰灭把自己的残魂给了苏玦,”一眼就看出苏烨楼心思的沧溟继续道:“你那最疼最爱的弟弟,如今可成了洪荒时最难缠的封神。况且,齐衍把自己的伏羲之血都给他了,苏玦,现在不仅不会被晔刹跟魇池所扰,还完全有力跟越千泷抗衡,甚至是,变成那不老不死的妖神之体。苏烨楼,你当真可以放心,也当真,可以好好高兴一番了。”
小玦?不料,世事竟还有如此峰回路转的时候,前一刻他还在忧心那人的伤势,可转瞬,他竟然,就被冠以了‘妖神’之能。
“不过,即便他是那妖皇在世也是枉然的,他想保住的人,终究保不了,这是天命,”沧溟语声温和,让人听着就像是化冰的春风,“帝星晦暗,北域将灭,经枢当年所预言的不过你一人罢了,可那星象,其实是蕴含着你们六个的,经家自诩是通天晓地,但这世上有太多事,是光靠一个星盘探不出来的。”
“千泷她是不会由这些发生的!”
“由与不由,现在越千泷可说了不算,况且这次可跟千年前不同了,”沧溟走到宁辰身边,又正色道:“無栾还有镜神,他们都回来了,苏玦跟越千泷更清楚,即便他们要救下这凡间,河洛之阵,也非打开不可。”
呵,阵柱,将用于祭祀的牺牲,这种下场似乎也跟自己相合,再想到那些太华枉死的弟子,宁辰竟有些许宽慰,但赵轻衣,为什么偏偏还有她在其中!
第五十二章 安置苏琰
回到焱雪茶肆后苏、越二人才知道,洛吟桓已经将陆离还有苏琰都送回来了。苏琰尚且无事,只是陆离,竟已经没了气息。
“焱娘,是公孙翎动的手?”
“不知道,”比起担忧来,姜焱脸上的更多是不解,快两个时辰过去了,陆离还是连半分要醒转的迹象也没有,“据洛吟桓说,宁王府的人并没有动手,可是小离,他从没如此过。”
“陆离以前频频遇险,也会用到‘假死’的一招。”
“嗯,只是以往我都及时将小离的‘尸身’带回来了,唯有这次是被宁王府的人送回的……所以我不知道,”姜焱一时哽咽,也难压情绪的说:“万一公孙翎在其中做了手脚,万一小离真的醒不过来的话,那……那我该怎么办?”
看这人流泪,越千泷也安慰着,“焱娘,先不要下定论,我们再等等看。虽然陆离还是没有气息,但他的身体也并没开始腐坏啊,光这一点就很不寻常,不是么?”
对了,小离的肉身除却没心跳脉搏就跟往日一样,姜焱闻言,又恢复了理智的擦了眼泪。
此时,苏玦倒插了句:“不如,我们再给陆离好好查看查看。”
“查看?”
“公孙翎心思阴鸷,他的手段大家往往不得料想,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周全。”
“苏小哥说得对,也许这样还能有救小离的机会。”
姜焱也不顾忌,扯开陆离的衣物就道:“千泷,这里交给我跟苏玦,你去看看琰儿吧。”
“嗯。”
退出房间后,越千泷也显出了几分愁容,不单因为陆离,也因为苏琰。现在灭境临世,除却自己身边外,怕是再没什么更安全的地方,但等河洛之阵打开后……
“昆仑境!”女子一时念出了这三字,昆仑被隔离于天地之外,玄霜曾言,不管这凡世如何,就算洪荒再现也对昆仑境丝毫无犯,“如果,能把琰儿送到昆仑门下就好了。”
越千泷点点头,看来是打定了主意。
到苏琰房中后,越千泷就见罗睺在逗着孩子,而苏琰也不怕生,只是喜笑颜开的,正扑在那人怀里打闹个不停。
“千泷?”罗睺见她脸色不好,赶紧道:“哦,琰儿才醒不久,我看焱娘也不得闲,故而就陪他玩了会儿。”
“琰儿是不是,让你想起了黄泉?”
罗睺一听那笑意也僵了几分,“说完全不曾想也是诓人的,但黄泉未入幽冥时我并未结识,他是凡人乐辞修的消息我也是后来得知的,所以他在我心中,只是在幽冥那副没心没情的模样,现在看琰儿如此,倒有些不信他真是黄泉的孩子。”
“是啊,琰儿的眉眼,其实跟赤予有些相似呢。”
“赤予,他本该是位好的君主,”一想到那人将所有神力都渡给自己的旧事,罗睺终问出了一久不得解的困惑,“千泷,我真是不明白,在腾翔殿再见到赤予的时候,黄泉他是已经拿回了乐辞修那颗心的。心都拿回来了,凡间的记忆也就跟着回来了,可为什么,黄泉不早早告诉赤予他就是入了幽冥的‘乐辞修’呢?这样,他不用死,赤予,或许在那时就会收回丰都的城主令了。”
关于黄泉,在离开幽冥界后越千泷也想也不少,故而,此时她答说:“是因为愧疚吧。”
“愧疚?于丰都,于幽冥,该愧疚的不应该是赤幽、不应该是赤予吗?”
“赤予,他是做了很多错事,”为独占乐辞修这一个‘父亲’,而不惜玷污他的名声来赶走忘乡城所有孤儿;为斩断那些多余情爱,而杀死为乐辞修放弃仕途爵位的大秋官端嘉;为救那人性命于危难,被赤幽盅惑着让乐辞修吃下地缚灵的种子;直到数百年过去了,只因耐不住寂寞,赤予依旧可以发出那道将夺走千万灵魄的‘城主令’。再想到这些旧事,越千泷仍是不免感慨:“但赤予,他是想救端嘉那腹中孩子的。也正因为他的这一点执念,才有了今日的琰儿。宸国、丰都还有幽冥,不管赤予都做过些什么,也不管他伤了多少人,但,在乐辞修眼中,他永远是那个需要陪伴需要宽宥的孤儿。乐辞修为他受过一辈子,最后他不愿意透露身份,或许只是因为,不想让赤予再因自己这个心魔错下去。”
“心魔?对啊,乐辞修、黄泉,他们都是良善之人,但这份良善,在赤予心中,所酿出的恰恰是让他逃不开的邪佞。乐辞修会觉得愧疚,大抵也是因为这不知来由的‘邪佞’吧。赤予明明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但他,却容赤予变成了那副模样。况且,你们不是老说‘子不教,父之过’吗?最后,或许只有用自己的性命去偿还了,乐辞修才会得一些安宁。”
“呵,”罗睺恍然一笑,他偏头看了眼正缩在他肩窝处的苏琰,“这样听来,乐辞修,倒是非死不可的。不过,当时那个人已经不再是乐辞修,他是黄泉,是在幽冥,过了数百年的无心之人啊。在凡间的三十多载,跟在幽冥的四百来年,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要做回那个凡人?为什么,又要选择自毁这条路?难道仅用一颗重新回到胸中的人心,就能轻易抹掉后来的所有?”
“是乐辞修还是黄泉,这重要吗?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人,不管有没有乐辞修的那颗心,不管有没有在凡间的记忆,那人,不照样肯为赤予在志掩山独守四百来年吗?虽然不知来由、不知前尘,但黄泉,依旧履行着‘父亲’职责的守在赤予跟阿柒身边,单凭这一点就说明,那颗人心,其实并不重要。”
“人心,其实并不重要?”思忖少许后,罗睺才说:“我明白了,倒是我自己,才枉为他的师友,对他之所想,竟如此的看不通透。”
“不是你看不通透,而是你跟赤予一样,让‘黄泉’二字,在心底久酿成魔了。”
久酿、成魔?
一时间,罗睺松开了孩子的手,“千泷今日说这些,并非是心血来潮吧?”
“对,其实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世上的事,总是因果循环,前因一旦种下,等你想要抽身时,已经是泥足深陷罢手不能了,所以那‘果’,也总都是自己求来的,实在与天无尤。奈何少时不经他事,脑中所想都归于简单、天真,以为自己只要能竭力,就总是能扭转运数,到最后了才知道,纵使你有着神佛之能,在这天下,也还是有太多连神佛也无可奈何之事。所以,既然控制不了那恶果,那么我们至少能,先斩断那前因吧。”
“斩断前因?千泷,你想做什么?”
“送琰儿去昆仑。”
“昆仑?”昆仑境从来都隔离于凡间外世,其间弟子只知修术问道,每至大成之日,门中适宜者就会去海外登山,从此长生再不踏足海外之境的。不仅如此,昆仑功法讲求断绝俗情,那留在门中的都是些似草似木之人。而苏琰身上维系着黄泉、赤予、端嘉还有阿柒的希冀,他若变成那般的泥塑偶人,岂是亡者所愿看到的?所以,罗睺断然应道:“不行,琰儿不得入昆仑!如果你是担心他的安危,我现在就带他回幽冥。”
“回幽冥又怎么样?难道让他往后像你一样,为阎君效力吗?”越千泷反问。
“为君上效力有什么不好?”
“可幽冥中人全都无心,这样看来,他呆在幽冥跟呆在昆仑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
“况且现在天地大劫,在河洛之阵开启后,幽冥会如何还不知道,去了,也只能有一时之安。”
因为冥界大门生出裂缝,罗睺才能来到凡间,越千泷这话自然不错,“可要是你将琰而送去昆仑,或许也就意味着,你二人的母子情分,会彻底断了,他会把你们都忘个干净的!”
“断了才好,与我断了关联,才能保余生平安呢。”
罗睺一听也若有所思,要是苏琰在昆仑的话,那么不管他们成败与否,他都能逃过一劫,如此就算要变成无情无念的木石,也是值得吧?毕竟身为父母,最为担忧的不过孩子性命,要是这决定让黄泉跟赤予来做,他们也会跟越千泷一样。
“我跟琰儿并没有血缘关联,在他出生后又一直交付焱娘照顾,每每面对他时,我实在,没有颜面提什么母子情分。”
“那苏玦呢?这件事他怎么看待?”
“阿玦,与琰儿的关系就更淡了吧,‘苏’这个姓氏,也是在黄泉村时我强加给孩子的,当时的我,真不该给他这种困扰的。”
看来苏玦是不知道了。
“既然你心志坚定,我也劝阻不了。”
“罗睺你是黄泉的好友,是赤凌的心腹,其实这世间你与琰儿的关系才是最深的,所以,如果能得你的答复,我至少会心安一些。”
“如果真要送,那就尽快送了,这昆仑境的大门不好进,就算你身有混沌之力,恐怕他们也不会对你有求必应。”
“我知道。”
罗睺再一抬手,身边的孩子就安然沉睡过去,他将苏琰抱至越千泷怀中,只说:“焱雪茶肆这边有我看着,你快去快回。”
“罗睺,多谢。”
见这人离开,罗睺也垂目下来,他清楚,苏琰一旦离开,那他与黄泉往事的那些纠葛,也不再有寄托了。
第五十三章 何谓昆仑
昆仑境,山门外。
这里,还是一样,从来都是不化的霜雪,可惜再放眼望去,越千泷半点也察觉不出之前的仙圣了,她没想到,昆仑,原是个如此的绝情的地方。
女子低下头,深望了怀中孩子一眼后,就迈步而去。
昆仑境从不收无缘之人,而这次,就算要让她跪个几天几夜,她也一定要把苏琰留下。
她撤下自身法障,只在孩子周遭施了暖息,眨眼间,那剜骨剃鳞般的苦寒就如数袭来,让越千泷的动作也跟着缓了。
“赤予,黄泉,你们放心,”越千泷抬起头来,她凝视着苍穹,坚毅道:“我自己的错,绝不会牵连到琰儿,我答应你们会保他一世平安,我一定会做到。”
只是就在女子双膝将曲之际,她便感觉被股无形之力拖住了。
“我昆仑境不受巫人跪拜。”
见眼前忽然出现的银发之人,越千泷呆愣道:“你,是?”
“冽尘。”
冽尘?!就是南熏的师兄,昆仑的现任掌门?
越千泷一听又赶紧躬身行礼,“原来是冽尘掌门,在下越千泷。”
“我知道,上次为解阮非颜的洗髓术,你已来过一次昆仑。”
“非颜,”想到那已逝之人,越千泷便顺势说:“小师姐,她已经故去,也终不用再受那血脉相熬之苦。只是,我没想到此次还会见到冽掌门。”
“你来,不就是为见我么?”
“本是如此,但依南熏前辈所言,掌门应该已经在海外之境了,可为什么……”
“那化外之地,并非是门中人人可往的,”冽尘果断的打断道:“直到登船之时,我才知道,自己心中尚有牵挂。既然我修为不及,在那海外的山宇中,就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也就是,冽尘没走成了?
“不知掌门所说的牵挂,是指?”
“我苦思数日,也并不知这‘牵挂’为何,”男子微微皱眉,露出了少许惆怅,“无奈,我昆仑之法素来如此,得成与否从不在岁数时日,即便只是修习了十数载,若得其本心者,也便得了这大成。而昆仑立派数千年,终己一世都枯守在门中参悟人弟子,也往往有十之五六。”
“掌门的意思是,你并不是不愿离开,而是,没资格离开吗?”
见越千泷说得如此直白,冽尘反倒笑了,“吾辈幼年入昆仑,此后除去少时游学的数年,就不再踏足凡间。所以在下也觉得,那在海外的琼林之境,是我一直所期盼的,也一定,是我可往可去的。对如今的结果,我虽不曾料到,但在回山之后,我心中,竟然多出了些许轻松。”
“冽尘掌门?”
“越姑娘,归去之事既然已不成行就不用多言,只是我听你方才所言,是已在蜃天城见过师妹了?”
“对,”看这人话锋突转,越千泷也不再纠缠的说:“南熏前辈,她将洛书交给我了。”
“那么,师妹她,现在何处?”
“前辈并未交代,难道,前辈没有回来?”
凛尘一听就岿然一叹,“既是自请离开昆仑境,又哪有再回来的道理,南熏,她恐怕,是早就打定了心思要步厉染后尘的。”
步厉染后尘?灭境临世,越千泷自然明白厉染已经殒身在太华山了。
“那凛掌门,是担心南熏前辈,所以……才失了那去往海外的资格?”
“世间万物,何止南熏其一,一人心中所挂者究竟为何,也许是到离世那日也不得知晓的,所以,我倒有些,羡慕越姑娘。”
“羡慕我?”
“毕竟,越姑娘对自己所欲所求之物,从未有过疑惑。”
“掌门太高看我了。”对于疑惑,她实在有过太多次,再低下头时,越千泷又郑重道:“冽掌门,既然您能来相见,那我,也只好舔颜来求了。”
“如果你要这孩子留在昆仑,我并不会拒绝。”
“哦?”女子一惊,凛尘,他这么快就答应了,“掌门,难道您是看在南熏前辈的情谊上?”
“南熏是我的师妹,我们相处近百年,情谊总是有不少的,但这情谊,还不致使我去误了一陌生小辈的终生。”
“误了,琰儿的终生?我……我不明白。”
“在这境中百载,还不及凡间一日,其实,这道理,我与南熏都早明白,但是昆仑境,并非普通玄门,更不是任人来去自如之地,一朝入得其中,若是错了机会,就没有再脱出的道理。”
没有再脱出的道理?越千泷连忙反驳,“可玄霜还是南熏前辈,她们明明都说自己不再是昆仑弟子了啊。”
“她们并非昆仑弟子不错,但只要,是脱出我昆仑一派的门人,即便到了凡尘也逃不了身陷炼狱的结果。”
“什么身陷炼狱?掌门您在说什么?”
“玄霜还有南熏师妹,她们的结局早就在下山之日就注定好了。昆仑一脉,其弟子入门来并不修习术法技艺,而只做着担水、砍柴、抄写经文的杂事,待到游学之期了,他们都可下山去游历数学,在游学归来,他们才会真正接触昆仑之术,也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昆仑门人。”
越千泷知道,少时,冽尘、南熏、厉染还有暮昭明四人就是在游学途中遇到的。
“名为游学,但实则,便是大家离开昆仑境的最后一次机会,一旦染上昆仑心法,这一辈子,也都要与昆仑牵扯不清了。至于我等的结局,不过有三:一者,终于修成得入那海外化境;二者,永困于这山门之中直至灯枯油尽;三者,便如玄霜跟南熏师妹,既然自请在昆仑除名,就须担得起后果。”
这些内情,越千泷还是第一次知晓,“可为什么?昆仑并不是普通的玄门?那它又是什么?”
“天柱。”
“天柱?”越千泷一听就明白过来,“就像是,洪荒年间的不周山一样?”
“没错,当年妖巫大战时不周山彻底崩毁,若不是女娲神上拼尽神元凝成这昆仑境,那天地早被挤压到一处,变成生灵全无的地界了。虽然昆仑境中并无混沌之门,也不像不周山一般藏着通往上界的通途,但它,的确是如今支撑着苍穹的神地。为保此处安然无舆,女娲神上在归去前也设下看护之人。”
“这看护之人,难道就是昆仑一派吗?”
“昆仑此派是何时形成的我不得知,但门中弟子虽表面为问道修仙,实则也在护着这天柱,他们是在以自身之灵,滋补着昆仑境的斐然灵气。”
人间总传比之于太华的勤修来,昆仑只重先天根骨,有多少寻仙人是被昆仑所拒后才投向太华山的。
“你们选入门中的弟子,难道就都是生而可为昆仑境滋养灵气的人?”看冽尘点头,越千泷再问:“那所谓的化境仙山呢?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去了那里,你们就真可以长生了?”
“是归墟。”冽尘应得平静不过,仿佛那处,是个万世所求的妙地。
“归墟,那……那不是传说中妖神的囚禁地吗?!”
“他是处长生之地,也的确,是处囚禁之地,但凡入得其中者,都可不病不死,永驻容颜。”
“代价就是永世不能离开一步,对吗?”
“对。”
“这就是昆仑门人所求的大道,”越千泷听来又冷笑了一声,“我懂了,所谓的海外琼林,不过是女娲为你们准备的‘女娲神境’,一旦进去了,就要被关上永生永世!什么‘长生’,我看那归墟,明明就跟幽冥没有两样,只是黄泉中人还可以轮回,你们一旦去了归墟,就是连转世的机会也彻底断了。”
“断了轮回六道、断了生死更替,也断了所有凡俗情由,但越姑娘,这样的‘永生永世’,也是会被不少人所渴求的。”
“我知道,这是一场交易,借你们的天赋异禀来给养昆仑境,到你们将油尽灯枯了,就让你们去归墟求个长生,女娲神上这安排,当真是好得很!可为什么,玄霜她们不过应心离开,为什么要她们不得善终?”
“世上的事,总是如此,有失有得,有得就有失。既然玄霜跟师妹已经学成了所有昆仑术法,那么,就该为昆仑担起重任。若是反复不一、朝令夕改,便会有相应的惩处。如此,很公平。”
“她们哪里朝令夕改了?既然是幼年就被选入昆仑,她们怎么会有选择的机会?”
“我说过,在游学之时,弟子们是可以选择不回门中的,大家有所决断、有所舍离,玄霜遇到洛言、南熏遇到厉染,便都是在那时候。她们都有选择,对于凡世也早都放弃了,如此,她二人本该从一而终的。且看如今情势,难道就不算是对昆仑违信违诺?”
越千泷颔首,对冽尘说的,她也再生不出反驳。
“我辈守护天柱者,就如当年不周山之应龙,一朝应承便是无悔,未免洪荒之时的惨剧再演,女娲神上与伏羲陛下约定,昆仑中人,绝不插手凡尘之事。所以,玄霜跟师妹,只可自己来偿还这业果。”
昆仑境,就是昔日不周山,那么一旦琰儿入得其中,那往后……
越千泷凝视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也不禁陷入了深思。
第五十四章 应龙现世
“越姑娘,所以对这次凡间的浩劫,昆仑并非无心相助,而是,不能。若我门中弟子离开,那这天柱,也不能得以平稳,”冽尘长叹了口气,这些内情是由上代掌门一一告知,在南熏下山前夜,他也都说清楚了,不过那人既坚定决绝,冽尘对她才说不出阻扰的话,“如今,留在门中的弟子还有二十三者,那往后六十载正是昆仑境最为薄弱时节。原本,从虚海归来后我就该改彻底关闭昆仑境的。但我料到,凡间之人还有重要之事要交付,本以为是南熏的,没想到,竟会是越姑娘。”
“那南熏前辈往后如何,掌门,就真不再插手了吗?”
“即便插手,也改变不了她之运数,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只是,这孩子,越姑娘可当真打定主意了?”
“掌门如果封闭了昆仑,是不是,任何人都进不来?”
“自然,昆仑为女娲神上所创,且它位置特殊,就算是镜神你跟無栾亲临,也不可能用外力打开我昆仑的结印。”
如此就是能彻底跟凡间断开关联了,果然如玄霜所说,虽说这昆仑无情无念,但至少是个可躲罹乱祸患的清净地。
“好,琰儿,我要留在昆仑,”越千泷说着将孩子递了过去,但冽尘并无动作,“怎么了?冽掌门,难道后悔了?”
“不,我是在怕,越姑娘会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越千泷豁然一笑,又望着远处的云海,说:“本来这孩子也是凭空掉下来的,跟我并没血缘关系,这几年除却在黄泉村,也没受我什么照顾,要谈情谊,恐怕琰儿跟陆离还有焱娘才更深吧。再者,这一遭灭境现世,我们总要再打开混沌之门的,我跟阿玦还不一定能回来呢,所以,别说是六十年,就算昆仑要封闭上六百年,只要琰儿能平平安安的,对我就是极好了,等哪天再见到黄泉跟赤予,我也……好有个交代。”
“此次对抗晔刹虽然凶险,但并不是毫无胜算,越姑娘,是将一切看得悲观了。”
“悲观?我自问,从来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但时势如此,我不过被时势所逼。”
冽尘一听,也将孩子抱在了怀中,他一眼扫过,这孩童眉目俊秀,虽是人族之子,但因是借着越千泷这母体而生,所以血脉里的灵气,冽尘在他刚入昆仑之日就察觉到了。
“其实,苏琰,他与昆仑境,倒很相合。”
“既然是昆仑弟子,那往后也不该叫‘苏琰’了,还是劳烦掌门,再想个名字吧。”
“越姑娘,这是为何?”
“没什么,”明明心中钝痛,但越千泷还是强笑道:“我听闻,入了玄门,就总该换个清灵些的名字,这样才有个问道的模样吧。”
“那,便由越姑娘自己来取。”
越千泷一抬头,也正巧撞见了冽尘的目光,改了名字、断了前尘,苏琰才可以重新开始啊,她的这点心思,恐怕这人早就看透了。
【师兄,你这‘玦’字可是取了玉玦的意思?】
【从字面来看,是指环形的佩玉。】
【师兄,有了!我们就用‘琰’是怎么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琰’是指上好的玉圭对吗?】
玉玦,玉圭?她在想什么,早在黄泉村的时候就在那人面前展露无疑,这孩子明明跟苏玦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但自己,倒偏要用一个‘琰’字强认了苏玦这‘爹爹’。
【我想叫这孩子苏琰,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如果,他们在幽冥的日子,能再长一些就好了,若她知道往后在却玉城发生的事,她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越姑娘,”见这人出神,冽尘又轻唤了声,“越姑娘?”
“哦,名字……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还是,由掌门来决定吧,蜃天城中情势危急,我这就告辞了,”越千泷退开一步,竟恭敬的对冽尘拜了三拜,“如果日后还有机会,等昆仑境再开启时,我一定再来对掌门致谢,琰儿……就托您照顾了。而且我相信冽掌门,一定,可以让琰儿成为清明之人。”
对她这举动,冽尘道也不躲不避的受着,等越千泷起身了,凛尘才又提醒道:“越姑娘,就不打算再看上一眼?”
“不必了,总是要走的,就算是一眼,也只徒增犹豫。”
“好,那也请越姑娘答应,若师妹离世时姑娘有幸在她身边,一定替冽尘埃转告,太华山,待合适时机我会竭力助其恢复的。”
“冽掌门!”越千泷凝目,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冽尘,他是料定了南熏会丢了性命?
“时辰也不早了,在下,也不送越姑娘,告辞。”
这下冽尘抱着孩子,倒是先行消失在了这雪幕之中。越千泷在原处愣了许多,直到一盏茶后,她才瞬间失力的跪倒在地。她跟冽尘都清楚,此次分别,应该没有再见之期了。
北域,蜃天城。
回来的时候,城中又下起了漫天的大雪,只是,在这雪絮中,似乎还掺杂着不少灰烬。
“怎么回事?”越千泷伸出手来,在细细看过这此残絮后,她方意识到什么的马上赶到了焱雪茶肆。
怎么会这样!女子浑身一僵。
如今哪里还见得着什么焱雪茶肆,这方圆几十里,都已变作了废墟残垣。
“焱娘,罗睺!”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而越千泷也丝毫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女子又向前跑了几步,她凭记忆找到了从前屋舍的位置,大喊道:“阿玦,阿玦!”
四周寂静如死,除了风雪声,就再找不到其他。
发生了什么?越千泷五指紧握,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体内的那股热流,她就是怎么也抑制不住。
“焱娘,罗睺,你们在哪里?”越千泷颔首,也终于无奈的摊到在地,“阿玦,阿玦……”
“镜神大人,你用不着这么伤心。”
闻声,越千泷转瞬收了所有颓意的站起了身来,她微微闭目,背对着那人就说:“灵犀,自从太华一别,我们当真久见了。”
“呵,凭你现在的能耐,根本知道除了沧浪原以外,我始终就在暗中跟着。”
“那你告诉我,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越千泷话音一落,素灵犀就马上感到了股不可违逆的威压,“不是我动的手,而且就算我想做些什么,也不可能有这能耐吧。”
周围气劲一松,素灵犀才畅快的吸了一口气,“是应龙。”
“应龙?”
“就是曾经在不周龙,守护着混沌之门的应龙之神,它出现了。”
“你是说应龙出现在焱雪茶肆!”终于,越千泷也转过了身子,“它是谁?这究竟怎么搞的?焱娘还有罗睺他们呢?”
“是陆离。”
“陆……陆离?”越千泷下意识的摇着头,“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说笑吗?”
“镜神大人,到现在了,你觉得,我还有心思跟你说笑。”
陆离,竟然就是‘应龙之神’?一想起经家星阁下那应龙的石身,越千泷才记起凰灭的话来。
【妖族中,拥有完整的元神烙印者即被称为‘妖神’,女娲神上,帝俊和太一陛下,羲和及常羲两位君后,天下的十日、十二月,还有無栾和这应龙,他们都属于这一类;其二就是拥有烙印但不完整者,大多沦为寻常子民或者妖兽;而最后并不拥有烙印的,会通过这不周山被逐出妖族。他们或融入巫族、或变为凡人奴隶,其处境也凄凉无比。在这三者中,妖神能达到‘神、形两分,神形互生’之境,只要他们的神元完整,便可成就永世不灭之身、永世不亡之灵。】
也就是说,像妖神这一类的妖族,一旦他们的神元还完整,就可以随意占有任一皮囊,仅仅以其神元之力将其变成不死、不伤也不会衰老的妖神之体;反过来只要他们原本的躯体还在,就算神元离开得再久,只要回归,其也能再度与神元相合。这就是所谓的,神、形互生。
那么陆离,他就是跟应龙石身分离开的那具神元?这守护混沌之门的应龙之神,竟然一直就在他们身边?!所以陆离,他根本没有死,他也不可能死?
“他们去了哪里?陆离、阿玦……还有其他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你既然在暗中守着又怎么会不知道!”
素灵犀解释道:“当时事出突然,我只见一条紫龙吞云而出,为避开那飓风惊雷我只好躲到了百丈开外,再回来后看到的,也就跟你一样,至于焱雪茶肆里的人去了哪里,我并不清楚。”
闻言越千泷冷静下来,如此就是应龙醒来无疑了,也对,灭境已经出现几日,那守护着不周山的应龙也该回来的。既然这应龙重回世间,它会去的地方,岂不是只有一个吗?
第五十五章 不周再逢
沧浪原,如今,是应该叫不周山了。
此时风雨大盛,厉雷凌空,而越千泷所见之处,都长满了赤红色的灵花,这些就跟他们曾经在沧浪源里所见的一样,被其所缚者,该是要变成养料的。但这次越千泷前来,从她走上这山路的那刻起,这些灵花凶煞就纷纷退却的让开了路子。
对,就是在这里,越千泷望着东方苍穹中那处雷云齐聚之地,那后面的,就是河洛阵眼了,也就是,妄海之边。
“陆离,我知道你在,怎么了?这下得了真身,就不敢出来见我了么?”
越千泷虽沉声而喝,但周遭依旧没什么动静。
“陆离,你这是,想跟我叙叙旧情吗?”
少许后,越千泷起手,闭眼间像是聚集了周身所有气力,她体内有一股灵息自丹田缓缓而上,此时女子足尖离地,待她两手张开时,这不周山的磁场似乎也开始变动了。
眨眼间,那远处云海中的雷电之力居然被一一吸出的聚集在越千泷身边,不觉中就形成了层层雷障,越千泷能感觉到,整个不周山已经开始震颤,而原本倾巢而出的赤红灵花也都散了个干净。
“越千泷,巫族的开道人,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忽然,从那云雷中透出一道沉闷的男音来。
“应龙,果然是你。”
“世间沧海成川,但镜神与吾,倒丝毫未变。”
听着这为‘吾’的古称,越千泷竟多出些怀念来,“你连真身都不愿意现出,又跟我谈什么变与不变呢?”
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阵阵通天彻地的龙吟,道道暗压的云息瞬间凝成了一股漩涡,从中发出的青光将整个晦暗的不周山都照耀得亮如白昼。寻常人是万不可直视的,不过越千泷双眼聚神,始终很是坚定的看着那漩涡处。又是一阵龙吟,这浑厚的声音不仅扰得人双耳成聋,记得洪荒时的巫人入境,就连他们的五脏六腑都是要被震碎的。
“小离,”默念出这名字后,越千泷眼中也透出了许许的眷恋,“真的是你吗?你……竟然,是当年为我开路的应龙?”
地动山摇之间,龙头和龙身终于从云雷中现出原形来,它浑身以青鳞为甲,如炬的双眼中闪着赤光,银白色的龙须被夜风吹拂而起,跟之前巫族的几大凶兽相比毫无不及之处。
在这青龙面前,越千泷就如同蝼蚁,可她不敬不惧的直视它的双睛,问道:“你,真是陆离?”
“不错。”
“为什么?”越千泷语声颤动,大喊着,“为什么会这样?”
“不周山尚在,那吾之元神,自然不亡。洪荒跟镜神一战,千万载过去了,吾如今跟镜神再次相逢,也是有各个的命数。”
“各个的命数,被你这么一说,倒像是你这番再现,是在等着我似的。”
“不单是在等着镜神,还有,無栾神上。”
越千泷又正色道:“阿玦、焱娘,还有罗睺呢?”
“姜焱跟罗睺往启荒城去了,至于無栾神上……”
“他不是無栾,他是苏玦,并不是你妖族之神!”
那云海中的青龙没了踪影,再定睛看去时,越千泷倒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来,是陆离,越千泷也干净收了术法,双脚踏地时她就连忙赶了过去。
“小离!”
这人退了一步,沉声说:“陆离不过我这些年来在凡间的分身,现在既然是神形合一了,我也不可能仅仅是陆离。”
“但属于陆离的那些记忆,你也一分也不会忘记啊。”
少年低下头来,看表情也是默认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是守护这不周山的应龙之神,不过也好,至少还能帮到你们少许。”
真是奇怪,恢复成人身后,他倒跟方才的青龙大相径庭。
“你之所以醒来,是因为灭境?”
“不,是因为不周山,”少年又珍爱的环视着这满是疮痍的山景,叹息着,“我与这个地方同生同死,昔日它变成沧浪原,我也成为了陆离;而当它再次变成不周山时,我,当然会跟着变回应龙了。”
应龙跟不周山的关联,应该就是如此的。
“那焱娘跟罗睺,他们为什么要去启荒城?难道是晔刹有了什么变故?”
“是五灵血阵。”
“五灵血阵?”
“五灵血阵是河洛之阵的基础,想要让河洛之阵大成,就必得先造五灵血阵。蜃天、济砚、丰都、清息、启荒,这五城就是五灵血阵的五处阵脚,而阵眼处,就是在曾经天炽国的国都,如今宸国的都城烈旭。”
蜃天、济砚、丰都、清息、启荒,这五地他们都去过的,唯有这烈旭……
“天炽国数十万人殒命都是沦为了阵中祭品,那现在一旦五灵血阵开启?”
“跟当年同样,现在的灭境临世,这凡间殒命者,不就是已有数十万年吗?这一切都犹如昨日重现,接下来的一步,就是五灵血阵再启。”
“所以焱娘跟罗睺是去阻止沧溟了?”
“嗯。”
越千泷一听就忧虑道:“如此关键的时候,沧溟肯定是要躲在不日城里的,那他们又怎么有办法到城中去?”
“千泷你不用担心,只要焱娘去了,他们,自然能见到沧溟。”
焱娘?至此,越千泷才记起一处关键来,既然陆离是守山应龙,那焱娘呢?她莫非也是妖族中人?
“焱娘,她究竟是?”
“在洪荒你见过的。”
“我……见过?”越千泷在记忆中搜寻起来,可,她实在记不得姜焱此人。
“洪荒时,巫族的大司命,星璇。”
星璇?!越千泷瞳孔骤缩,怎么会?
越千泷想着,她眼前也浮现出一人的身影来,记得在族中时,那人总喜欢独在石台上抚琴,星璇,她生得和美宁静,不只是眼波流转间,就连她的一颔首、一移步都透着化骨入心的温柔。若要说沧溟是夜穹中的朔月,那星璇就像是萦绕在月轮身旁的星子,不管她的星芒是如何黯淡,她也总是在那里不偏不倚,不离不弃的。
【星璇,为什么你近来总听见你弹奏《长劫》这首曲子?】
【因为千泷你喜欢听,你说过,曾经被困在魇池的时候,你总是在听無栾神上弹这首曲子。我想,只要你听到了,你心中,也会畅快一些的。】
【是啊,只有在那样的时候,只有听到無栾的声音时,我才像是真正的活着。我想,对于苦守在妄海的無栾来说,也是同样的吧。】
【我想,無栾神上所期所盼的,当与千泷你一样。】
【星璇,你也是巫族中人,怎么每当提起無栾时,你都恭恭敬敬的唤他作‘神上’呢?】
【無栾,他从未伤过我巫族中人,往昔有帝俊十子对下界百族频频蹂躏,但無栾神上跟太一陛下,他们都是给了下界不少助力的。我听闻,太一陛下,还对帝俊十子亲自训诫鞭笞,所以我想,無栾神上就跟太一陛下一样,不至于是像诸位长老所说的,是世间大邪大恶。】
星璇,在巫族中的她虽身处司命要职,但对巫族之事,是从不过问的,她唯一所做的,便是对沧溟予取予求。从前越千泷并没在意,但如今回想起来,她才知道,星璇对沧溟的心思,就跟自己对苏玦无异。
【千泷,我倒是,很想见见無栾神上,我想知道,这被千泷你所日日牵挂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模样性情。】
【那一天,快了。】
【要是,你二人,能与我跟沧溟一起游历这凡间就好了。而且我还,很想听無栾神上亲自抚一曲这《长劫》呢。】
长劫,呵,说来真是可笑,自己连那长劫的曲音,都只记得零星了。
越千泷长叹一声,待拉回思绪后,她才记起一要紧处来,既然姜焱就是星璇,那为什么她的容貌、身形,甚至是气息声音都全然变了呢?
“千泷,我知道你心中不解,你破开河洛阵眼后混沌之门大开,后来,星璇也随沧溟一同再入了太阳宫,只是当年的连番血战致使天柱崩塌、不周倾颓,沧溟等人以为星璇就是在那一天葬身在不周山的,可其实,她不过换了肉身、失了记忆的在凡间重生而已。”
“换了肉身、失了记忆?”见到那应龙石身的时候大家就猜测姜焱与应龙相关,如今听来,他们间该是有交易的,“是你帮她做到这些的?作为交易,她就生世要守在你之分身的陆离身边,好护着你的元神吗?”
“不错,在沉睡之前,我给了她一道应龙之息。因要护我神元,她才可得此永生。”
星璇同应龙之神交易,应该不是为了这‘长生’,而是不想断开自己跟沧溟的牵扯,是想在后世重逢了,再了结昔日的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