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零星灯火
灭境之门现世一千年了,但只有在世妖神才可以和灭境相互感应,以找出灭境大门的所在,浸烛之所以将这两件圣物放置于逐日祭坛,只因为它们可以唤醒越千泷体内的妖神之息。其实越千泷在首次触摸到它们时,看见的并不是凰灭的残像,而是灭境大门的所在方位,她说自己像看到了太华秘境。由此,才有了这后头的一切,浸烛等人努力千万年,现在终于打开这道屏障了。
苏抬头看了看这人空空的两手,道:“千泷,你是打不过我的。”
记忆一时恍惚,她好像又看到了梦境之景,那站在高崖上的男子也是这般说了同样的话。
“你接下来想做什么?逼齐衍毁了北域吗?”
苏目光深沉,仿佛是被这人说中。
“离开这里吧,不要再回宁王府了,否则我难保你性命。”
女子冷笑一声,她竟有些分不清楚,她是从一开始就错看了她,还是曾经的那苏已经殒命在齐衍的那一招孟章天舞之下了。越千泷暗暗拽进了拳头,从前她的修为就远敌不动这人,更不用说现在他身边还有个素灵犀。凭自己是救不了凰灭的,而他们的下一步是北域,她必须把齐衍安然带回去,再好警示公孙翎。
好像一下看穿了她的心迹,苏只说:“你大可将这一切说与公孙翎和萧祈煜,反正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阿……”
越千泷往前迈开一步,但转瞬身前便出现了一道气墙。
“阿,不要再一错再错了,以前的你是绝不会利用他人性命的。”
看他步子未动,素灵犀方提醒道:“齐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醒来,再留下去夜长梦多。”
苏又背起了凰灭,他看着越千泷所在反向流连了数秒,之后就与素灵犀一起消失不见,越千泷伸出手去,此时她身前的气墙也不复存在。
兜兜转转这么多,那人竟然都是在利用做戏吗?可之前在丰都城、还有在太华的种种关切是装不出来的。苏变了,从自己在蜃天城再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变了。
“巫族、不日城。”定是他们在苏身上设下了什么妖法才让他变成这副样子。
不管怎么样,她也要把这群人找回来,她也要让以前的那个苏再回到自己身边。
只是现在暮昭明死了,她虽然是被栗陆所杀,但终究跟齐衍脱不开关系,越千泷只想着将这人尸身送回时要怎么跟厉染解释。毕竟自己这一去无非印证了自己和齐衍的叛逆之名,现在凰灭也被带走,自己不可能跟厉染说得清了。
不日城,逐日殿。
侧殿中虽未亮灯火,但是整个空间都泛着幽蓝色的光芒,乍看去就像极了一条凌空的星河。浸烛移步上前,她那一身素净的白衣上也沾染了许许星尘。这人是鲜少穿白衣的,如今这样的装扮不但没了往日的狠戾,还透着一种道不明的凄绝,让人看了只觉得,她不过是个的姣美些的普通女子。
“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能见到你了,”凰灭仍在深眠中,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丝丝温痒打在浸烛脸上,女子一时失神,竟凑过去以指轻勾着这人的轮廓来,她眼神中虽有克制,但更多的是一份无可自拨的好奇,“原来那不可一世的栾神上就是长这副样子的,倒也难怪越千泷日思夜想,不过她竟要为你背叛巫族,这罪过是万万不能被原谅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女子又言道:“这一次,我们一定不会败,一定不会!”
“看来你对他很是好奇。”
“不过听你说得多了,自然会好奇。”
从那暗中走出一人,竟然是苏烨楼,他缓步走到浸烛面前,看着凰灭的眼神甚是复杂。
“想不到我还能再见到这张脸,苏,他真是从不令我失望。”
“这人现在身受重创,就算他是仙神也难逃不日城,有了他在手中,我们就不愁找不到河图洛书了。”
“他不会开口的,不管我们用什么法子他也不可能开口,而且有他在这里,越千泷和齐衍早晚都会找过来。”
女子冷然一笑,“你就不想见见越千泷吗?我想若她能来不日城,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你都当是欢喜的。”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再见面也无益。”
“那你准备何时跟苏一起离开不日城?”
苏烨楼撩起了凰灭的一缕青丝,竟说:“现在有他在此我倒不怎么想离开了,我倒是很想问问他,一直守在妄海是怎样的心情,可惜他已不是往昔的那个栾,任我说什么他也不再记得了。”
“现在灭境已开,只要找到河图洛书我们就能重新开启河洛之阵,到时候天地就能再回到洪荒时代了。”
不过,是一个只有巫族而没有妖神的洪荒。
当年他们倾尽所有,却还是输给了女娲和伏羲,现在这凡世本就不该是人族的,如果不是当年妖巫两族两败俱伤,伏羲又怎么有机会?
太华星陨、北域亡败,接下来就是天地大动、万物归始。栾,他所不愿看到的一切都即将成为现实,他在妄海的那么多年可算是白守了。
苏烨楼冷冷一笑,对着那未醒之人嘲讽着:“当年太一真不该自毁其身的分出一道灵识好助你在人间再生啊,你可知道如果没有你,我巫族就再无出头之日。不过尚好,太一亲自给我们送来了赵殊衡、送来了苏,这一道来自妖神的神识竟会帮着巫族成就改天大业,你说说,这是不是可笑又荒唐?若不是太一被囚禁于归墟之地,我还真想将这消息亲自告诉他,好让他来看看如今的天地。”
听着这番话,女子也想起了洪荒之际的情形,当时河洛阵眼被破、混沌之门大开,巫族中人终于突破了不周山这道天堑攻入了妖神之地。可即便如此,妖神的力量还是他们所不及的。天地万物、日月星辰,这一切都被妖族把控在手中,在这神力面前他们屡屡失败,虽然能跨过不周山也始终到不了太阳神殿。
直到那一日,那个有着帝俊第九女元身的人出现了,她身带祖巫之力,而且还可催动大巫的圣物逐日弓和涅穹箭,若没有她,他们巫人恐怕早就被赶出了不周山。浸浊如今还记得那女子在战场上的英姿,她浑身浴血,手中只拿着一弓一箭。烈烈的长风将她的战衣吹动着,就好像秋日里血红的晚霞。她领着大家一路凯歌,甚至还一箭射下了太阳宫顶端的太一轮。年幼的浸烛只觉得她像极了仙神,但每次见面浸烛从来没见那人笑过,也从没听到她说一句话。直到太阳宫毁那天,她竟看着满目的废墟说出了两个字栾。
不过从此之后大家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巫族的人都说她已经战死,或是跟太一一样,因为杀孽太重而堕入了归墟之地。但对这些传言浸烛总是不信的,她只相信那人是神,是不可能战死的。不过,从始至终巫族之人也从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出现在战场之日正好是巫族的镜日,所以大家便叫她镜神。
“你说,越千泷真的是她吗?”
“为何有此一问?”
浸烛失落道:“她跟我记忆中的样子实在大相径庭,她虽能使用逐日弓和涅穹箭,但绝不是往日那个镜,原本我还觉得她能再领着大家上不周山呢,现在看来没这可能了,除了那副妖神之躯,她倒更像个凡人。”
“昔日的那个镜总会醒来,就和你我一样。”
“如果她醒来了可会再想起以前的事吗?她可还会站在我巫族一边?”
“不知道。”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是否应该将她也除了。”
苏烨楼侧过头来,只见女子神色未变,“这天底下是没人能除得了她的,就算是当年的栾也做不到。”
“还包括你吗?”
男子微微变了神色,眉宇间露出了些迟疑。
“我听说,她正是被你在魇池中创造而成,既然如此,你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她是自生的箭灵,并非是我所创,她之行径,也从来不是我可掌控的。对于越千泷此人,除了自毁再无他法。浸烛,你还是不要动这念头的好。”
“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倒当真了。”
男子转身,又换了个话题,问道:“另一人的消息呢,你可打探到了?”
“没有,还是感觉不到她的任何气息。”
既然他都已经苏醒复生了,为什么那人还是没有?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吗?他记得那人应该未死啊。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能用秘术她也不可能再活着了,你知道我巫族中人是不可能轮回的,所以你还是收了这心思吧,星璇是不可能再出现了。”
男子皱起了双眉,不可能?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呢?
栾、千泷,还有他自己都得以重新现世,那为何不能再多一个星璇?
“罢了,出城之后我自己再找便是。”
“沧溟,灭境既然打开就没给我们太多时间,你可不要再偏私了。”
“我所做的事,我自然明白。”
侧殿中不再有语声响起,那灯火也灭了。
第一章 北域遗孤
越千泷?等在府门口的焉茴和洛吟桓大吃一惊,洛吟桓在这人周身转了两圈,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苏不是跟你一起消失的吗?”
“王爷在吗?”
“在,王爷说你如果回来了就马上去书房。”
看这人的神色,洛吟桓不免担心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你们两个从蒙池镇回来就受伤了,是谁把你们从王府带走的,齐衍吗?”
越千泷一言不发,她忽而想起了洛吟桓对自己的数次警告,是啊,连洛吟桓都看出来了苏的古怪,可她每每就是相信了。
书房门一开,公孙翎就让洛吟桓等人退下了,房中只留下两人。
公孙翎轻松道:“为何只有你一个?本王以为至少齐衍会回来呢。”
“你知道苏会走?”
“本王不知道,可本王明白,他这次回来要效力的并不是本王。”
“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想要问什么?”
“现在暮昭明死了,她是死在齐衍手下的,我想知道,你这样把齐衍逼到绝境也是为了打开灭境吗?灭境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看来这人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公孙翎悠悠说:“你可知道星命?”
星命?传说天下有一氏族生来有奇能,可以跟天地星辰相通并参悟其中玄妙。
“你说的是预言术?”
“没错,早在彻帝萧北煌的时候就有人预言,北域在数十年之后终将毁灭,现在看来那日子应该就是当下了。”
北域会毁灭?可如今北域依旧强大,放眼各州也只有宸国能跟勉强它抗衡了。
“不可能,北域怎么会在短时间覆灭呢?它可是一个皇朝并且有这么广大的疆土。”
“本王之前也好奇,太华山又是怎么在顷刻之间毁掉的?难道北域就不可能是太华山吗?”
“也跟灭境有关?”
公孙翎自嘲的摇摇头,“不,按照星命上的预言,是跟一个人有关。”
“一个人?”难道是苏?
“你知道本朝的永嘉之乱吗?”
“我只是知道皮毛。”
“永嘉年间彻帝病危,在遗照未传之际牧言家连同萧以陆和萧起唤两位王爷起兵逼宫,本来整个永乾宫都被控制住了,诏令也应该立下让萧以陆继承皇位,但是过去五日却传来了两位王爷双双身死。因此,大臣们才只能将小王爷萧祈煜扶上了皇位,天子年幼,朝政自然由永嘉政变的第一功臣牧言家把持。但这些年来大家一直都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两位王爷会突然离世?”
“当今陛下不是觉得一切都是牧言家在搞鬼吗?如果让萧以陆和萧起唤两人中的人一继承皇位他们都不好把持,不如借着政变由头将他们杀了好扶植小皇帝。”
“陛下虽然是这么认为,但本王一直不敢苟同,萧以陆和萧起唤手中都有封地和精兵,这样做风险极大,以牧言德的性子不到绝路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那日挟制住彻帝之后便带着人马出城了,当今的陛下和牧言家的人都知道,两位王爷是去追杀彻帝唯一的子嗣,就是北域的正位继承人。”
萧北煌还有子嗣吗?越千泷来北域也数月了,可从来都只听说彻帝孑然一身,所以死后才会闹出兄弟相争的戏码。
“这孩子出身之时空中正有太白星出现于正南方的午位,经家人当即就预言这孩子会给北域带来灭国之祸,故而建议彻帝取其性命。”
“但萧北煌没杀自己的孩子,反而把经家全部灭族了?”
“没错。”
三十多年前经家灭族的事越千泷也知道,当时的罪行是谋逆,现在联想起来她才觉得心惊,不过一句预言而已,竟然就招来了灭族的祸事。
“看来彻帝还是要保自己的骨肉,他之后一定是将那孩子送出宫去,并跟群臣百姓说他于出生之日已经死去了吧。”
“正是这样,之后两方相安近二十年,这件事一直没有被人察觉,直到彻帝自知大限将至,临到终了还是想将那孩子接回来把北域交给他。”
父子之情是天伦,更何况萧北煌只有那么一个后嗣,就算他明知那预言也不会甘心将皇位将给弟弟吧,而且星命这种事,她越千泷也是不信的。一个孩子的出生竟然能左右家国兴亡,这是什么天道?
“两位王爷苦劝无果,他们是迫于无奈之下才起兵逼宫的,可最后他们也没找到那个孩子。”
算来永嘉之乱是在十三年前,而那人遭到追杀也是十三年前,难道……
越千泷紧张说:“苏就是那个孩子?他是萧北煌的遗孤吗?”
“不对,其一他年纪太小;其二,那孩子出生时我见过,他的身上有胎记,但苏没有。”
既然不是,苏没什么要费尽心机的做这些呢?
“可我认得苏身上带着的佩玉,那是少时我亲自选材雕琢的,是我打算送给那孩子的降世礼物,先皇收下了,后来也告诉我那孩子一直将玉佩戴在身边。”
玉佩?降世的礼物?还有苏说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越千泷抬起头来,心中已经明白了一切。
苏烨楼,他就是萧北煌的独子?苏、苏烨楼,他们根本就不是亲兄弟!原来苏所筹谋的这些,都是为了给苏烨楼夺回皇位抢回北域吗?
“看来你也明白了,并且已经知道那孩子是何人,对吗?”
越千泷正犹豫着,苏烨楼的事到底是说还是是不说呢?
“越姑娘,你不用为难,在洛家别馆第一次擒住苏时本王就知道了,他跟彻帝的遗孤有关,他是为那人回来的,所以本王想看看。”
“你在等他?”
“本王跟北煌儿时就是好友了,永嘉之乱一直是本王心中的病结,当年若不是我在外游学,先皇也不会含恨离去从而让牧言一家把持北御这么多年,这愧疚本王一直想补,但回到城中后才知先皇和那孩子已经被一并铲除,就算要补救本王也没路可走了。直到看见苏,本王才意识到那人或许根本没死,这些年来他一直蛰伏在暗处,应该是要报仇吧。”
永嘉之乱是十三年前的事,而那时萧北煌的孩子也应该快十九了。之前苏费劲心血寻找月灵草和女娲魂石,为的就是让苏烨楼从长眠中苏醒,所以当年那人或许已经在追杀中殒命,只是又被苏救回来了。
苏烨楼,越千泷心中又悔又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从时间来看,这人应该是在苏从太华山消失后才醒来的,但再见面时苏就记忆全无、变了性情,这会跟苏烨楼有关吗?越千泷之前将苏的种种古怪都归于晔刹族的秘境,可她竟然忘了复苏过来的苏烨楼。
“经家人的预言从不会错,那孩子是冲着北域而来的,现在他回来了,这一天我们想避也避不了。”
“既然王爷早就知道了,难道就没有任何准备吗?”
“你、齐衍、洛吟桓、牧言真,还有灭境,这都是本王的准备,为了让齐衍跟太华决裂本王是用了些许手段,但如果不是这样他绝不会甘心来本王这边。”
是啊,用了些手段,其中还包括与他相交多年的好友重谨。当时齐衍竟然没有动手,为挑起两边争端,他只能让易潋音控制住宁辰杀了他。下令之时公孙翎便决定了,等一切结束之后,他必会亲自了结性命以偿罪业。
说到这里,公孙翎才问道:“齐衍呢?暮昭明既然死了,他为何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若是公孙翎还想利用齐衍体内的人皇之力,那他这算盘可要落空了。
“我将他安置在另一处。”
公孙翎一挑眉,“你?”
“他不会帮你,也不会帮北域的。”
“齐衍之前答应于本王,本王帮了他这么多,以他的行事作风他是绝不会食言的。”
更何况现在除了北御,又还有哪里可以帮着齐衍一起跟整个太华山抗衡?
“我跟他商量好了,我们要去不日城。”
“现在主动出击不如静候苏动作,越姑娘,急中生乱啊。”
“苏带走了世尊凰灭,不管我怎么做齐衍也是会去找晔刹族的,王爷你根本不明白凰灭在那人心中的位置,如果晔刹用凰灭威胁他,齐衍一定是言听计从!况且他现在有伏羲五臣在身边帮持,北域不是他的对手。”
“世尊,被苏带走了?”公孙翎愕然道:“他不是你们太华的神佛吗?为何会被苏所治?”
“灭境凶险万分,他在其中呆了数十年早就内元大损,至于详细我也不想多说,但现在我们只能先把凰灭救出来,否则齐衍不会听从于王爷,反而会马上倒戈向晔刹族。”
“你们打算何时启程?”
“齐衍受了重伤,他恢复些就会去。”
“好,我宁王府帮不上其他的,且让吟桓跟你们一起吧。”
越千泷拒绝道:“晔刹族不好对付,王爷何必将吟桓拉进来。”
“齐衍可能倒戈向晔刹,难道越姑娘就不可能倒戈吗?”公孙翎沉静的笑了笑,“虽然不能完全体会,但本王知道,越姑娘对苏的执着,不会比齐衍对凰灭弱多少。这毕竟关乎我北域兴亡,本王派一个信得过的人跟着也不为过吧。”
倒戈?越千泷暗叹了口气,她真不知道如果跟苏再见了会是什么情形。
第二章 问讯姜焱
越千泷从公孙翎书房中出来后就神情颓丧,她在府中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那羽棠树前。
可惜,这花都开始泛黄了。
“喂。”站在一边的洛吟桓叫了一声。
越千泷只嗯了一声就没应了。
“我都知道了。”
“什么?”
“苏的事,还有齐衍的事。”
“要连累你跟我一起去晔刹,对不住了。”
“我早就说过了,苏那小子没安好心,而且,他也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越千泷叹了叹,转身就要走。
“怎么?不喜欢听?还是不想看见我?”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静一静,而是要想想怎么才能找到不日城,上次孟青阙不过跟踪过去就差点没命,如果他们龟缩在其中不出来,我们半点办法也没有。”
不日城,晔刹族,除了素灵犀,她简直一点头绪也没有。
实在没法子了,越千泷只说:“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喝杯茶吧。”
喝茶,自然要去焱雪茶肆。
现在的苏琰已经可以顺畅的说话了,越千泷两人到的时候他正趴在陆离身上骑牛。
“笨牛,笨……笨死了!快走快走……”
那小孩儿拿着一根柳条,使劲欺负陆离的样子竟然有些可爱。
“小祖宗,轻点轻点!我,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掀下来。”
看来琰儿在这里过得不错,那小小的一团已经长大了几圈。
越千泷凑过去,正要抱起孩子时却见小孩儿瞪大了眼睛,没一会儿就哇哇大哭起来。
陆离看了好不尴尬,他赶紧将苏琰从肩上抱下来,解释道:“你们怎么有空来的?这个你们没见怪啊,这小子他认生。”
认生?陆离一下又捂了嘴,该死,越千泷是他亲娘他认的什么生啊!
“我我我,我是说小琰儿没见过洛大人,见到洛大人认生。”
越千泷闻言也收回了手,只帮着理了理孩子的衣服。
“焱娘呢?”
“她就在里面,你们等着,我给你们泡茶去。”
姜焱出来的时候懒懒的,像是还没睡醒。陆离上了茶,本来还想带着孩子在桌上坐会儿的,可苏琰实在太皮,陆离一坐下他就对这人又拉又扯的,将那茶点都打翻了两盘。
“小离,你还是带琰儿下去玩吧,他这么上怎么可能坐得住。”
“那你们慢用,慢聊。”
“顺便把店门关了,这区区一天的茶水钱让洛大人关照得起。”
洛吟桓咬了个茶饼,“老板娘真是会做生意,本来这店中就无人,现在倒要让我全包,岂不是让我做冤大头?”
“你们不是来听消息的吗?有其他茶客倒不好。”
“说起来,我兄长陵墓的消息也是姑娘透露的,这一笔帐我还没跟姑娘算呢。”
“再怎么算洛大人的兄长也已经仙逝了,比起死人来说,大人还是多关心关心活人的好。”
洛吟桓一喝茶水,“店门也关了,不知你有什么消息?”
“之前千泷带孟青阙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说了,对于晔刹我不了解,也不知道怎么去不日城,可如果你们一定要去,倒是有个地方能碰碰运气。”
“哪里?”
“昆仑山。”
当今玄门另一大宗昆仑?
“恰好啊,你们在昆仑山不是都有老相识吗?有了之前在虞山的那一遭,不管你们提什么要求玄霜也会尽力帮忙吧。”
洛吟桓露出了不屑之色,竟然要他去找玄霜?
“这件事关系到北域存亡,洛大人既然身在公职还是将私情先放一边的好。”
“好啊,我们就去昆仑山。”
“不过我要提醒一句,玄霜的师父是昆仑南熏真人,她从少时就跟厉染交好,这下不仅太华山覆灭,重谨和暮昭明也连连身亡,你们此去还是想想怎么解释的好。”
“焱娘,你怎么知道暮昭明的事?”
“灭境重开,世尊再次出现,这些可都是可震动天地的大事,就算我在千里之外也自然有办法知道,还有关于苏,”姜焱又看了越千泷一眼,斟酌道:“他上次来我就觉得古怪,但看你心情大好不便猜测。”
“如今都已经是这局面了,焱娘有什么就但说无妨吧。”
“你之前跟我说过他受了重伤筋脉尽断,既然太华山都没办法,可见世上再好的医者也是无能为力的,所以按我想来,你认识的那人应该是已经死了。”
“死了!?”
“只是死了一副皮囊而已,我听说巫族在上古时就有这么一种秘术,既然这副皮囊不行再换一副即可,只是皮囊换了,这记忆性情会如何改变便不得而知。”
“没错没错,这次我再见到阿他不仅是记忆都没有了,而且也好像变了一个人,我但凡提到跟之前有关的事他就很是不高兴,最奇怪的是他如今没有痛觉,而且每每受伤之后伤口都会在当晚自行愈合,我问原因的时候他怎么也不说。”
没有痛觉,每到伤口自行愈合?姜焱在记忆中搜寻着,这情况她见过。
“对了,阿还跟我提到过一个叫魇池的地方,他说我们出自同源,说我也跟不日城中的魇池有莫大联系。”
魇池……
对了,就是魇池!
尘封的记忆被一下唤醒,姜焱突然正色道:“我见过这样的人,赵殊衡,当年的他也是这样,无知无觉又可以自行恢复伤势,当年就是他打开五灵血阵让灭境之门出现的!”
“赵殊衡,那就是阿的前世!”越千泷说完只觉得全身冰寒,原来是这样,巫族从千年开始就在筹划这一切了,“晔刹在天炽国的时候就在控制阿为他们做事?”
“嗯,我听说被下了这一秘术的人一生都会被魇池所控制,即便死后也难以摆脱,我想正是因为这样晔刹才再次找到了苏,或者说,他们是一直在有等苏?”
一直在等着苏?
当年苏烨楼降世,因为预言他被萧北煌藏匿起来,直到十三年前萧北煌亡故时才遭到萧家两位王爷的追杀,算起来当时的苏还不到十岁,他既然不是萧家的血脉又为什么偏偏和苏烨楼牵扯在一起?为什么偏偏和那人一起被追杀?又是为什么,他们两人偏偏被素灵犀救下带回了不日城呢?
“可恶!”越千泷一拍桌案,怒道:“他们利用完赵殊衡难道还要再利用阿吗?到底是因为什么要让人生生世世都不得解脱!”
难怪,这样想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夏罄书曾经说过,赵殊衡、蔺珩和他三人一同长大亲如兄弟,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赵殊衡会在一夕背叛,并且残忍屠灭了天炽五城,原来这一切跟晔刹有关系,跟那个魇池有关系!
赵殊衡……这人最后可是引咎自尽了。
越千泷想来就觉得惶恐无比,不行,她一定要把苏救出来,她不能让苏再把前一世重演一次。
“他跟魇池之间的关联,有什么办法破解吗?”
“没有,即便有也只有晔刹族的人知道吧。”
“你说你见过赵殊衡,那你岂不是至少活了上千年了?”洛吟桓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现在倒问出这么句不相关的话,“能在世上活上千年,如果老板娘不是仙神可就只能是妖物了。”
“洛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人就是多疑,遇到什么事都要多问几句,既然问开了就请老板娘说说,你和陆离到底是什么来历?”
“早年有幸得了那祖州的琼草,所以寿数比你们多了几轮,这很奇怪吗?”
“怎么得的?是自己去拿的,还是旁人送你的?”
姜焱一敲水烟杆,“洛大人这是在怀疑我吗?”
“千泷已经被苏利用一遭去打开灭境了,我不想她再让人利用一遭去跟晔刹族作对。”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跟千泷投缘,不管你信或不信我都只是想帮帮她。至于晔刹族你们去也成不去也成,都跟我姜焱没关系。可既然洛大人觉得这茶喝着不欢畅我也不便多留,二位这就请回吧。”
姜焱下了逐客令,连带着越千泷也一并被赶出来了。
看着洛吟桓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越千泷也不好苛责,“你刚才的确是多心,我跟焱娘认识很久了,她是不会害我的。”
“多心?我之前说苏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结果怎样了?”
“阿是被人操控,并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识。”
“他那样子哪像是受人操控?这一层层一件件的,到底是他受了操控还是在操控别人?”
不想跟他再起争执,越千泷只说:“我回去收拾一下,等下就去昆仑山。”
“你还真要去啊?”
“你如果不想见玄霜就留在王府吧,反正齐衍也需要时日养伤,我先去昆仑探问。”
“你一个太华的叛徒跑去昆仑能有什么好下场,恐怕你刚到山脚他们就让人去通知齐衍了,你自己去就是在找死,但好歹我也是北域的大宗伯呢,我跟你一起去。”
“那见了玄色霜怎么样?”
“我不跟她动手就是!”
焱雪茶肆里终于安静了,陆离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苏琰哄睡着了。
他得空后立马跑到姜焱跟前,说:“焱娘,其实我一直也特别想问你,怎么这十来年过去你的容貌声音一点都没变啊?那什么叫琼草的真的这么神奇可是让人活上几千年吗?”
“你多嘴干什么?”
“你如果还有就给我一点尝尝呗,我不要多活几千年,我只要个几百年就心满意足了。”
姜焱敲了他一水烟杆,吼着就把人撵去干活了。
这小子还要什么琼草啊,凭他这身子就能在世间活上千年万年了,只是苦了自己,每每都要守着这个不长脑子的傻孩子。但姜焱就纳闷了,这条小龙怎么就长得这么慢呢!
第三章 阙山莲香
齐衍之事大定了,苏也能安心来见苏烨楼。
他到的时候那人正在擦着一把瑶琴,看起来神色恬静,甚至还有些惬意。
“兄长。”
苏烨楼将琴放下了,桌上备好了茶水。
“看来哥已经料到了我要来。”
“这些日子你在外辛苦了,只可惜我除了泡上一杯清茶外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苏面上一红,“哥你什么都不用做,以前你已经为我做得太多了,现在阿只是想对你有所报答。”
“所以,你便要把北域夺回来?”
“看来,灵犀已经都告诉你了。”
“当日你匆匆出城,也不告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原以为你只是要去拿犀珠的,可没想到你竟然附在公孙翎府下。”
“我不是有意瞒着哥的,我只是想一切都妥当之后再跟你说,毕竟你不好出城去,我不想让你担心。”
“我对北域和皇位并无兴趣。”
“可那是你应得的!”苏一下激动起来,往日的记忆也在他脑中浮现,当时他跟苏烨楼从北域逃亡,期间大雪封山将他们困留在边境,饥寒交迫之下是苏烨楼暗暗割了自己的血肉给他充饥的,就如同在沧浪原时他对越千泷一般,可那时的苏烨楼只是个凡人,并不是和他一样感觉不到痛楚的魇奴。所以清醒后的苏满心满脑只是想着偿还报答,他跟苏烨楼并不是亲生兄弟,他不过是被那人父亲从荒村中救下的孤儿,像自己这样的不详人,不值得苏烨楼待他如此,一时心有感慨,苏继续说道:“而且一旦等你出不日城,即便你什么也不想要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我是不会再看着十三年前的事重演的。”
“你打算怎么对待北域众人?”
“萧祈煜和公孙翎绝不能留,其他的,可以再做考量。”
“我听灵犀说,你在北域结识了一位女子,她屡次帮你助你,甚至说之前和你一同育有一子。”
苏一时慌了,“那些都是谣传,哥你还是不信的好,我跟那人,不过一起在宁王手下。”
“你能让我见见她吗?”
“见她?”
苏烨楼眼露关切道:“我看得出来,你对这人放不下,小,你心中对她有愧有疑,我想,或许你是对她动了情谊的。”
动了情谊?怎么可能?苏暗嘲一声。
“我想这次她一定会追来启荒城的,再见面了,小又准备怎么对待?”
在苏烨楼面前苏再隐瞒不下去,他低了头,颓丧说:“不知道,我在宁王府的时候的确是在利用于她,可她对我也并非没有他心,我们不过彼此彼此,谈不上多大愧疚。”
“小难道,没有对她生出别样的情愫?”
苏将杯中茶水饮尽了,斩钉截铁道:“没有。”
没有?苏烨楼暗中发笑,可叹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得到的终是同样的结果,可为什么越千泷就是不明白,非要这般以卵击石。
“对了,哥,那犀珠怎么样?可有帮助你的寒症?”
“很好,有劳小费心了,有了它以后我也不用大宗祭再为我浪费灵力,我想改日出城看看。”
“出城?”
“你我既然不是晔刹族人,就不会受那封印的限制,而我被困在这里十来年,难免想再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知小能不能陪我出去?”
要出城去也不是不可,苏费心拿犀珠也是这意思,否则以苏烨楼目前的身体状况是适应不了外头多变的气候的。但如今他们刚将凰灭带到晔刹,而且孟青阙还在启荒城等着灵犀呢,现在出城去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数。
可看着这人殷殷期盼的眼神,苏还是应了,“这几天启荒城中连日阴雨,若放晴了我即刻陪哥哥一同出去。”
这约定便定下了,可怜那孟青阙还痴痴在客栈等着素灵犀的消息。现在太华覆灭,掌门暮昭明也身死,孟青阙这小小的太华弟子已经对素灵犀没用了,只是女子走上楼来,看着那人的侧影时还是有些犹豫。浸烛已经下了严令让自己了结此事,可素灵犀下不了手杀他,更没勇气告诉他事实。
“灵犀?”看到这人的影子后孟青阙急忙跑来,问:“你们晔刹族的事怎么样了?你还要长留在这里吗?”
素灵犀避开了这人的眼神,孟青阙一直在这里守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几天内去也中皇山,也不知道自己借用幻术诱齐衍杀害暮昭明。
“族中,还有些要事,恐怕要费些时日处理。”
“是,是吗?”孟青阙带着失落。
“你还是先回太华吧,我这次是没禀明师父偷偷跑出来的,师父一向不喜欢太华和昆仑的人,你留在这里我也不方便见面,等事情了结之后,我自然会去太华山找你。”
“我……好,好啊,你如果觉得我留下麻烦我这就离开。”
素灵犀一抬头,差点开口挽留。
“太华山遭到这么大的变故,你回去了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跟着掌门和师父了,他们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以前我只会下山疯跑疯玩,现在太华有难也到我出力的时候了。”
素灵犀叹了口气,嘱咐道:“齐衍现在功力深不可测,你千万不要跟他硬拼,什么事都不要着急冲动了。”
“嗯。”
“还有,苏和越千泷他们的事牵连不小,你还是不要再管了。”
“我好歹也是太华山的弟子,而且他们之前都是我朋友,他们的事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算了,明知劝也没用,现在这人已经被自己牵扯进来,他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素灵犀从掌中引出一只符鸟,说:“你让它留在身边吧,如果有什么事马上用它联系我。”
“好,明白了,我定照顾好这个小家伙!”
两人别过后素灵犀只静静在后面看着这人的背影,自己给那人符鸟做什么呢?他们再见的时候那人恐怕已经是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吧。她之前总想着苏能回到不日城来再同他们一起共谋晔刹的大计,现在苏回来了,素灵犀竟然不如料想中的高兴。
昆仑山是天下玄门的另一大宗,又被成为昆仑虚,千百年来又被大家称为万祖之山和凡间第一仙境福地,相比之下昆仑和太华各占一隅,也是修仙学术之人的两大去处。可相比于太华,昆仑收徒条件更为严苛,千百年下来门中北子从未超过百人,而当下掌门为冽尘,座下有南熏、清鸢、道远几位真人,越千泷她们也结识的玄霜真是南熏真人的入室弟子,如果他们想进山门,还是得玄霜引荐的好。
“我们不是要去昆仑吗?你怎么跑到这阙山来了?”
“我来找玄霜啊。”
“玄霜?”洛吟桓一愣,“玄霜在这里?”
“她跟洛言不就是在阙山相遇的吗?自从上次下过洛言陵墓后她就决定不再回太华修习了,说是要在阙山过完下半辈子。”
这事他怎么不知道?洛吟桓神色怪怪的,像是不怎么相信。
“她还说了要我们闲暇时过来赏莲,说起来洛言生前应该很喜欢莲花吧。”
“没错,以前在清息洛家的宅院里种了大片的莲花,只是后来都被母亲拔掉了。”
“拔掉了!那么好看的花草为什么要拔掉?”
“那时候玄霜已经离家,母亲不想留着这些让哥哥睹物思人。”
连看着想想也不可以?越千泷不禁感叹道:“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逼了要另娶不说连思念也不可以,难怪你哥哥会被逼得一病不起,如果你们当时对他放松些或许他也能等到玄霜回来了,那他们也不用落得阴阳相隔了。”
以前洛吟桓听到这些肯定会怒极反驳,可现在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如果他母亲还在世的话必然也会让自己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子吧,那自己对越千泷的那份心思可也要枉断了。洛吟桓偷偷瞥了她一眼,谁成想那人在虞山的蛮横丫头会跟自己生出这么多交集呢?如此联系起来,玄霜嫁到洛家后就遭人屡屡刁难,像她那般出生山野的女子能能耐数年已经是难得,如果换做越千泷怕是几天也不能忍吧。洛吟桓叹了口气,竟觉得往日自己对玄霜做得太过分。
“你闻到了吗?有莲花的香味。”
这山间草色青葱,鸟语中隐在股股莲香,越千泷因此加快了步子,依着这香味走了百米就见到一处莲池。池边上站了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裳的女子,她当下正赤着双脚,细细收着荷叶上的露珠。
“玄霜,玄霜”越千泷刚一挥手那人便扭头过来了。
“千泷?”
这是……还有吟桓!看到她身边那人时玄霜也脸色一变,手中的瓷瓶都要滑下地来。
女子赶忙迎上来,欢喜道:“吟桓你怎么来了?”
“你……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洛吟桓有些尴尬,只努嘴说:“很好。”
“还有你和千泷,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这事说来话长,玄霜,我们这次来是找你帮忙的。”
“帮忙?”
越千泷熟稔的拉了她的手,“外头不方便,我们进去说。”
第四章 会于昆仑
进屋后玄霜就在准备茶水和点心,洛吟桓呆着不安宁,冷不丁的他就瞥见了那人脸上的伤疤,若不是自己,这人也不会被毁容。
越千泷将齐衍和太华山一事前后说了一遍,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太华山灭了?”
这消息实在太让人震惊,太华那么一个玄门大宗竟然就没了?
“玄霜,还请你帮我们见见你师父南熏真人。”
玄霜拿了自己的剑,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她已经很久不回昆仑了,上次跟南熏拜别过后那人只说给自己两年时间,两年不回来就不再是昆仑弟子。现在两年未到,看来她跟昆仑的情谊未尽。
昆仑被成为万祖之山,大家都传言这里是炎黄的发源地,说洪荒时代的神山不周就掩藏在其中。一路下来越千泷和洛吟桓看到了不少奇妙山景,而昆仑山地复杂,比太华群山要博大不少。如果不是玄霜领着,就算是越千泷已经学会御剑也不能在其中找出丝毫头绪。
到一处山涧之间,玄霜停下了步子,说:“已经到山门了,二位请静候。”
玄霜立马下跪拜道:“南熏真人座下弟子玄霜回山拜见。”
前方雾气袅袅,没有丝毫反应。
“弟子玄霜拜见各位尊长。”
还是没有反应。
越千泷担心说:“玄霜,是不是你师父恼你丢下昆仑去了阙山啊?”
“不对,师父说过会给我两年之期,现在两年未到,我依旧是昆仑弟子。”
“你们这昆仑的山门就在这山涧里吗?”
“为防止外人擅闯,这昆仑的山门是不会轻易打开的,除非闯入者修为极高,能从这外面打开结界。”
“意思就是如果里面不开门我们就只能在这里死等了?”
玄霜无奈的点点头。
洛吟桓轻松说:“等吧等吧等吧,反正我看这地方山清水秀的,正好能让我们歇歇脚。”
“这里入夜后极冷,一般人是活不下来的。”
“我们都是学武多年的,大家有内力护身,一点小小的寒气能伤得了我们吗?”
“吟桓,这里不是一般的地界,你不要太小看它了,如果过了今夜山门还没开启我们只好另找其他法子了。”
“好啊,一夜就一夜。”
天还没黑呢山中就下起了大雪,三人都驱动着内力,那雪花还没近身呢就化作了袅袅轻烟。从阙山出来的时候玄霜带了些糕点,现在正派上用场了。
洛吟桓吃着手中的糕饼,有阵阵莲香扑鼻而来,这味道也甜而不腻,吃起来甚是让人舒心。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会做这些?”
“都是这一年来在阙山自己琢磨的,以前洛言总喜欢下厨。”
洛吟桓酸道:“他不喜欢下厨,他只是喜欢为你下厨而已。”
“是啊,可惜了,我的手艺跟他比起来实在只能填填肚子,让你见笑了。”
“挺好的,至少比我强多了。”
玄霜的目光在洛、越二人中间扫了扫,“没想到在虞山分别后你们还能有这么些经历,看来吟桓跟越姑娘真是有缘得很。”
“呵,我跟她没什么缘分,说到最有缘的应该是苏,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就把爱恨情仇、酸甜苦辣都尝遍了,而且还多了个孩子,这样的缘分旁人怎么能比?”
“越姑娘有了孩子?”
“这件事不说也罢,而且那孩子我已经交给我一个好友了。”
玄霜眼中露出许许羡慕,“可惜了,我从不知道做母亲是什么滋味。”
“不过就是端奶喂饭换尿布,能有什么滋味,如果那滋味那么好千泷也不会轻易将苏琰拱手送人了。”
这话一下戳到了越千泷的痛处,说起对苏琰,她只在幽冥界的时候尽过母亲的职责,之后发生了太多事,她根本没办法兼顾苏和那孩子。
“我知道是我愧对了琰儿,我不是个好娘亲。”
因为每次,她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苏。
看出她目带忧伤,洛吟桓又圆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也明白如果让苏琰跟着你只会受苦,他留在焱雪茶肆那边至少能过个安稳的生活。”
在阙山的时候玄霜就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现在她更确定了,洛吟桓是喜欢越千泷的,但越千泷却还是心系苏。
“苏少侠真要与你们为敌吗?”
“嗯。”
“但我觉得他并非那般心冷的人,在虞山的时候他也对越姑娘和孟少侠百般维护,那紧张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想再去纠缠这些,越千泷敛了神,说:“已经入夜了,我们先休息吧。”
这夜里苦寒,为让大家睡得安稳,玄霜在他们周遭设下了一个法障遮挡风雪。
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合眼少许三人就陷入了深眠。
再醒来时越千泷觉得头昏脑涨,她想揉揉眼睛,可一动才觉得腕子使不上力。
怎么会事?看到手腕处的锁链时她就懵住了,不只是手腕,还有她的双腿和身上都套了锁链。
“越千泷。”
这声音……是厉染!
女子抬头呆望着眼前之人,“厉染师伯,你,你怎么在这里?”
“是你将昭明葬于中皇山的?”
“我……”
看来,厉染已经去过中皇,也知道那人的死讯了。
“是的。”
“她,可是被齐衍所杀。”
“不是的!”
“那是何人?”
越千泷没了话,难道要她说是因为苏和素灵犀吗?即便自己说出来,这人也不一定会信。
“师伯,掌门是为了救世尊才殒命的。”
世尊?凰灭……
厉染一下释然,好像早就猜到了这结果,暮昭明一生只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这一世也只为一人而活,如今她能为凰灭舍去性命必然心中也是开心的。只是厉染不免痛惜,暮昭明如此痴傻苦等,不知凰灭那不知七情之人会不会触动半分。
“世尊呢?”
“他,已经被晔刹的人带走了。”
“晔刹?”
越千泷又解释道:“师伯,不管是重谨师叔的死还是灭境大门的开启,这一切都是晔刹的人在背后谋划,不管师伯你信或不信,齐衍是被陷害的,他没有杀重师叔他也没有背叛太华山,齐衍只是想把世尊救回来而已,他都是被晔刹的人利用了。”
厉染深吸一口气,只问:“昭明离世前可说了什么?”
“当时我没在掌门身边,至于掌门说了什么只有世尊知道。”
“那齐衍又在哪里?”
越千泷一低头不再言语。
“不肯说?”
“现在唯一有能力从晔刹族手中救回世尊的恐怕就只有齐衍了,我如果说了,世尊岂不是再没了希望?他已经在灭境受了那么多苦,我不能再让他受制于晔刹族。”
“你对世尊倒很是关心。”
越千泷又记起了那个梦境,记起了山崖上的男子和那着红衣的‘自己’。
“师伯,现在太华山变成这样我也难辞其咎,可不管怎样请你先让我救出凰灭再说,我想如果掌门还在世的话,她也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厉染皱起眉头,似是有些动摇。
太华山和灭境是连在一起的,早在四十多年前他和暮昭明就在星转轮中看到了太华毁灭的预示,所以对今日状况他们也有所准备。
“你们是为了晔刹才来昆仑山的?”
“是,我听说只有昆仑山的人知道怎么进入晔刹的隐居地,但是,我没想到,师伯你竟然也在昆仑。”
厉染他并非同在昆仑,其实在玄霜叫门的那一刻南熏真人便知道了,但让她格外注意的是越千泷。昆仑满门都知道这人是太华山的叛逆,所以在山门外见到她后南熏不动声色,只暗中通知了厉染前来。在他们三人熟睡后,南熏才让弟子们悄悄将其带到了门中,玄霜和洛吟桓被安置在厢房,越千泷则交给厉染处置。
“苏呢?”
“他……他也以晔刹。”
“我且问你,齐衍是不是已经唤醒了体内的人皇之息?”
既然这人问起越千泷也把蒙池镇和伏羲五臣的事如数告知,厉染听完反倒释怀,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再制住齐衍了。星转轮中的预兆一一应验,他只盼着凰灭能相安无事,至少他在还能约束齐衍几分,所以这当务之急便是帮凰灭从晔刹手中脱身。
厉染一挥衣袖,越千泷身上的锁链就如数退去。
“师伯?你,你相信我了?”
“信你如何?不信又如何?”
太华灭了、重谨和暮昭明也不在了,这世上和他厉染再有所牵连的就只剩下区区几人。宁辰、孟青阙,厉染忽而只愿这两个孩子不是什么太华弟子,只要他们能一世安宁就好。
“昆仑中人是不会将晔刹的消息告诉你的,你在此等候,让我去探问即可。”
“师伯?你是要帮我?”
“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世尊。重谨、昭明还有整个太华山都已经不在了,且不管这些是否是晔刹在背后操控,我现在想的和你一样,先将世尊救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至少,他是昭明在用性命保全的人,如此也算是为暮昭明完成遗愿吧,毕竟他厉染能为那人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第五章 非颜身世
昆仑北麓的孤峰之上,一位女子面山而立,她穿着蓝白色的衣物,一头长发已经灰白,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听到脚步声,女子方开口:“见完了?”
“嗯,这次多谢你通知我。”
“谢什么?我未能帮你保住太华,也没能帮你救得了重谨和暮昭明性命,对我你还有什么好谢的?”
知道这人是在生气,厉染解释说:“那都是太华山的内务,若不是他们已经到了昆仑山门我也不想拖累你。”
“拖累?”
“你们昆仑有昆仑的门规,我明白。”
“你觉得我是个在乎门规之人?”
南熏的性子厉染明白,比起玄门中人来说她倒更像江湖儿女,喜恶分明、快意恩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没少被昆仑的冽尘掌门训斥。
“越千泷一事……”
“掌门师兄都知道,你用不着操心。倒是我座下那个逆徒,竟然跟太华的孽障在一起,等她醒来我一定严惩不贷!”
“玄霜姑娘是被千泷连累,你就不要在意了。”
“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安排?往后不如你就呆在我昆仑,反正你和掌门师兄还有几位真人都多有交好,你若在此他们定然高兴。”
厉染一挥袖,直言说:“寄人篱下的事,我向来不喜。”
“好,”女子话峰一转,“那我帮你再重建太华山。”
“不必了,太华山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从昆仑回去后我便会遣散众弟子们。”
“你!你真的就打算让太华千年基业就此消失于世吗?”
“沧海桑田、生死轮替,这世间的事总是这样,何况乎是太华山呢?”
见这人心志坚定,南熏竟说:“我知道重谨和昭明都不在了你已经心如死灰,可你依旧是太华长老,你对太华依旧有所责任。”
“我的责任不过保住太华众弟子性命,而不是拿他们作筹码来与天相争。”
看来这人还是相信星转轮的预言了。
“且不说这些,我此来是为问你一事。”
“什么?”
“五十二前世尊是否将一孩子送来昆仑?”
这件事为昆仑秘辛,当年凰灭将孩子送给上代掌门后也嘱咐了此事一定不可外传,但厉染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隐瞒,这些的来我一直知道她的身份。”
“身份?”
凰灭在太华山千年了,可还从未收过徒弟,若说他收下齐衍是因为人皇之血,那么他严令让齐衍收下阮非颜为徒是为什么呢?凰灭说阮非颜天资普通,只让齐衍教习一般的太华心法就好,剑道、五术通通不让阮非颜涉足,世尊如此安排实在让人生疑。他偶尔跟齐衍谈及时,那人也只说因为非颜身体孱弱,只可学些续命修养的法子。但阮非颜到底是不适合学,还是根本不能学呢?
“当时齐衍忽然收下一名女娃我就觉得奇怪,所以这些年来我也做了一些追查。”
南熏心下了然,“你是什么时候查到昆仑山的?”
“有些时日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牵扯到昆仑山。”
“不错,当时世尊的确抱着一个娃娃来找了师父,不过当时那孩子气息微弱,师父也是废了好些年的功力才救她回来的。我儿时并不明白,世尊是何等的修为,若他要救一个孩子为什么要特意送来昆仑呢,他不费吹灰应该就可以将那女娃娃救了吧,直到师父仙逝的时候我才明白。”
“是因为这世间只有昆仑的洗髓之法才能隐瞒她晔刹中人的身份吧。”
“看来你都知道了。”
“之后再让齐衍收她在身边,是护也是防,同时,也是将一枚钥匙拽在手中,看来世尊也料到了自己是要离开灭境的,阮非颜就是他为自己留的一条退路了。所以,我这次来昆仑跟千泷所想的也是一样。”
南熏回应说:“你也想让我们解开阮非颜身上的洗髓之法。”
“嗯,让她恢复晔刹的身份,也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找到不日城。”
“你可知道她不是一般的晔刹族人?”
“我知道,她是上代晔刹大司命与世间凡人偷偷生下的孩子,如果不是有世尊的修为护着,她也不可能长成如此模样。那人生下孩子后不敢带回不日城,是世尊在她殒命后才在无意中发现了非颜将她带走的,当时她被冰封于水下,虽然出生数年却还是个婴孩的模样。”
晔刹的司命向来只可以同族长成婚,也只有他们两人生下的孩子才会拥有元神烙印,所以阮非颜从出生那日便是残缺的。
“可一旦解开,那女娃便命不久矣。”
厉染皱起眉来,难免沉痛道:“不可因为她一人误了天下苍生,何况,这孩子本就不该出生,这数十年的寿数对她来说已经是多出的恩赐了。”
“师父当年本就嘱咐过,若太华有朝一日想要恢复阮非颜的身份,我昆仑自当相助。你只需将阮非颜带到昆仑山来,其他的我自会跟掌门师兄还有几位师弟言明。”
“如此,多谢了。”
他们前脚在昆仑山叫门,后脚就被南熏真人送到了厉染跟前,真是玄门一家亲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两家是一伙的呢?
“来人,快来人啊!你们昆仑山就是如此待客的吗?我们明打明的叫门你们不开,现在非要偷偷把人绑了进来,这是什么道理?你们昆仑的掌门何在?”
“吟桓……”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事?想来昆仑一定是早就跟厉染通气好了吧。”
玄霜静候在房中,只劝道:“你过来歇歇吧,师父这样做必然有她的道理,该出现的时候她自然会出现的。”
玄霜刚说完那门便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南熏,而是厉染。
玄霜见了立马行礼,“昆仑弟子玄霜见过厉染长老,千泷的事……”
“她如今无事,你见到了你师父便知她有所在,”厉染又移了目光,只说:“我跟洛公子还有其他的话要说,请玄霜姑娘先行离开吧。”
玄霜投过去一个担忧的眼神,最后拜道:“弟子先告退。”
“不知厉长老找我何事。”
“非颜可在宁王府?”
“没错,长老意欲何为?”
“你回去将她带来。”
洛吟桓脑子一转,“长老不会是想用非颜来威胁齐衍吧?我还以为堂堂太华是不屑做这些宵小之事。”
“若你们还想去不日城,便将她带来昆仑。”
“那你先让我见见千泷,你把她怎么样了?”
“什么时候你将阮非颜带来了,你便可以见到越千泷。”厉染说完这句就走了。
这昆仑山博大广袤,他恐怕花上数月也找不到千泷的影子。罢了罢了,还是先回宁王府再做商议。然而洛吟桓将经过禀告给公孙翎之后,那人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阮非颜一个小丫头,路上一直吵吵闹闹的要见齐衍,洛吟桓无奈之中只能将她打晕了。他往返只用了两日,将阮非颜带到厉染面前时那人即刻探了探她的脉。
“放心吧,她一路上实在太吵,我只是将她打晕了。”
“嗯。”
“千泷呢?”
“你出去之后自会有人带你去见她。”
待洛吟桓出去之后,厉染才抱起了阮非颜向昆仑深处走去。
“千泷!”
见到越千泷的时候她正好吃好喝的养着,哪里像半分被人胁迫的样子,洛吟桓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拿了一块糕饼就说:“你倒是在这里享福!你知道这两天我为了你不眠不休日以继夜的有多累吗?”
“不眠不休?日以继夜?”越千泷忍不住拿手肘捅了他一把,笑道:“那你说说你这两天都做些什么了?”
“我……”洛吟桓话卡了一半,他总不能说自己把阮非颜给卖了吧。
“你怎么?”
“没,没什么?”
“我就是这两天被关在黑屋子里累了困了,凭什么昆仑山给你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偏偏要对我另眼相看?”
“你要吃便吃,你就一下把这两天没吃够的都吃回来!”越千泷招呼他坐了下来,把所有糕饼都往他嘴里塞了个满,末了她才忧虑道:“厉染师伯也来昆仑了,可他既然没有当下处置我也没有说要将我带回太华山去,反而要帮我从晔刹族手中救出世尊,我真不明白师伯心里在想些什么。”
“怕什么?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我堂堂北域皇朝还斗不过一个厉染?他现在没了太华山,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越千泷闷闷的,也不言语了。
现在九华殿中都已经准备妥当,从厉染怀中接过阮非颜时南熏又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嗯。”
“那就请你在此稍后。”
南疆,不日城。
本在睡梦中人素灵犀忽然心悸醒来,她从床榻上半坐起,正回想着刚才情形。
奇怪了,她怎么会梦到上一任大司命素莹呢?虽然那人是自己的母亲,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从来没梦到过这人啊。素莹在自己出生不久就出不日城寻找灭境之门了,虽然她偶尔回来看过自己,但素灵犀那时太小,根本对她毫无印象。
“梦中一大一小,既然那女子是素莹,那么她怀中的那个小女娃是谁?如果是我,又为什么穿的不是晔刹族人的服饰。”
那装束,看着倒像是凡人。
凡人!?这不可能,晔刹中人是不可能跟凡人孕育子嗣的,更何况是代代都只能跟族长交合成婚的大司命呢?素灵犀一时神思恍惚,只让自己把这个梦忘了。
第六章 按图索骥
“小颜儿,颜儿……快看这边……”
这声音是谁啊?为什么是个女子?不应该是师父吗?
“快点睁开眼睛看看娘亲,看这里。”
娘亲?是她的娘亲!
阮非颜极力动了动眼睛,但她睁不开,她浑身都好像沉溺在深潭里,一点儿劲也使不上来。
“娘,娘亲……”
那声音越来越远了,最后竟然成了阵阵哭声。
阮非颜伸出手,一下感觉身边的潭水都沉了下去。
她脑中出现了一些画面,是月亮,可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抬头望去阮非颜竟觉得耀眼非常。那月下有些人纷纷跪拜祷告,但他们的样子跟自己所见的寻常人有些不同,他们身体瘦弱,伸出的手竟然犹如枯柴,而且他们皮肤极白,好像是香炉里的香灰。阮非颜觉得有些害怕,但恍惚间她看到了自己,自己也恭恭敬敬的跪在人群中,几眼之后就被人群淹没了。
“不要,不要不要!师父,师父救我,师父”
阮非颜一伸手就被一片温暖包住了。
“师父!”
睁开眼睛后阮非颜看到的却是厉染,她吓得身子一抖,“厉师伯!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
“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累,”阮非颜又看了看四周,问道:“这里是太华山?”
“不,这是昆仑,世间再没有太华了。”
小姑娘面上一僵,只笑道:“师伯在开什么玩笑呢?”
“前几日太华山已毁,掌门也已经亡故。”
什么?阮非颜瞪大了眼睛,她早知道,厉染从不玩笑。
“这些,都是跟师父有关吗?”
“看来你心中明白。”
“我觉得师父他……”
“他如何我且不管,是非对错一时之间难以说清,你下山之后不久就能见到他,到时候你自然有机会问明白。”
阮非颜颤巍巍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师伯,你让我去见师父?”
“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
“可,我不会让师伯顺着我找到师父的,我相信……我相信师父是被冤枉的,重谨师伯和梓兮师兄他们的死跟师父没关系,我,我是不会让师伯你有机会再把他囚禁起来的。”
厉染有些吃惊的看着他,这人当了数十年的小丫头,现在终于长大一些了。
厉染难得亲近的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不会去抓你师父,从此以后他如何、还有你如何,都跟我不再有关系。”
“师伯,你……你是要将非颜跟师父都逐出太华山吗?”
“太华山不再有了,世上自然不再有太华山一门。”
阮非颜一下明白了,“师伯要把弟子们都遣散吗?”
“你……”厉染本欲再说什么,可他终只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瓷瓶,“把这个收好吧,里面有一些太华山的丹药,如果以后身体有什么不适大可吃上一颗。”
阮非颜接过来觉得好生奇怪,她浑身好好的要丹药做什么?
“你先休息休息,不久之后千泷便会来带你离开。”
越千泷不知道阮非颜的事,只得一切都妥当了厉染才将事情始末告诉了越、洛二人,听到消息后两人都大吃一惊。原来素灵犀是上任大司命和晔刹族长所生,而阮非颜是上任大司命和凡间男子所生,这么说这两人便是姐妹了?想不到阮非颜竟然是他们打开不日城的关键,事态变化得太快,越千泷还没回过神来。难道齐衍就是因为这样才将阮非颜收在门下的吗?想来在太华的时候,阮非颜只学了一点心法皮毛,她在天玑堂都数十年了可御剑和道法都不知,看来齐衍从一开始就在防着她了。
“师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直接带她去启荒城就是,只要是晔刹中人就会跟他们所布下的结界有所牵连,她能够感知到涂月之阵的所在,你们现在就可下山去。”
“厉师伯,那你……”
“放心,我不会跟着你们,你们大可去找齐衍,太华山的事等将世尊救回了再说。”
阮非颜、晔刹族,之前场景历历在目,年少之时凰灭忽然抱回来一婴孩,只好这孩子跟自己有缘分,嘱咐着自己必要收下这孩子为徒,但每每他问到阮非颜身世时凰灭都闭口不言,只说这孩子体弱,只教些固本强身的开阳之术就好。至于太华山和暮昭明的事齐衍不愿意多说,阮非颜也没有再问。
“赫胥,如何了?”
“主上的伤,恐怕还要修养一段时日。”
“你们现在可否凝形了?”
“属下等尚且力虚,若要凝形还需几日。”
齐衍抓紧了自己的衣袖,“两日过后,我便启程去启荒城,你们来或不来自己拿捏即可。”
赫胥还没回呢柏皇就说道:“既然主子就去我们自然是要跟去的,这辈子主子你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栗陆,你如何?”
“任凭主子差遣。”
“若是此番救不回师父,我定要你的性命。”
虚境之中的栗陆赶紧叩拜,道:“主子放心,卑职定当赎罪!”
南疆,启荒城。
才刚过启荒城的城门阮非颜就觉得一阵晕眩。
“阿阮,怎么了?”
小丫头赶紧摆摆手,“有点累了,没事。”
齐衍望向洛吟桓吩咐道:“先找个客栈休息。”
“师父不用了,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叫我。”
其他三人眼神一亮,阮非颜又继续说:“就在南边的方向。”
启荒城南边是鲁河的分支,现在正是梅雨季节,连日阴雨下河水大涨,这桥墩子都被淹了大半了。
“阮小姑娘你没弄错吧?这可是鲁河,”洛吟桓纳闷道:“你确定是这里?”
小丫头点点头,刚要开口时就晕倒在齐衍怀中了。
“我们下水去。”
“下水?这河水汹涌,即便要下水也要挑在干季呀。”洛吟桓水性不好,之前去龙绡宫也是多亏了避水珠,现在看着这汹汹鲁河洛吟桓当真心生畏惧。
“主子,”齐衍身边又出现了昊英的声音:“臣下可以让金乌鸟引路,这一点水障自然挡不住主上。”
洛吟桓松了口气,好在齐衍是人皇之后。
奇怪了,今日的魇池似乎格外的不平静。浸烛站在池边静看着池中波涛,这动静不对,莫非是凰灭那边又出了纰漏?
浸烛移步到了侧殿中的暗室,这小小的石室中依旧有幽蓝色微光,看起来曼妙梦幻。女子站在那结界之前,此时里头的人已经醒了,正挑眸打量着她。
“凰灭,”女子挑逗着又叫道:“世尊大人,不知您在我不日城呆得如何?”
不日城?凰灭没有言语,似在暗中思忖。
“怎么?世尊跟我们晔刹斗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晔刹就藏身于这不日城吗?”
男子静吸了一口气,原来是落到了晔刹,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一日的。
“是你们引阿衍去太华秘境的?”
“世尊大人你的徒弟天资聪颖,何需我们再插手?只是这些年来你凰灭屡屡在凡尘中坏我晔刹大事,四十来年前又杀害了我族大司命素莹,这些帐一笔一笔的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世尊大人算呢。既然如今世尊好不容易从灭境脱身了,我们自然要请世尊来坐坐了。”
凰灭试着运了运功,可一运气他就觉得周身痛苦难当。
“别白费力气了,你现在可是在我晔刹的地界,就算你是仙身也脱不开身上禁制的。”
凰灭一挑眸,难得的眼中带怒。
“世尊,再怎么说我晔刹在洪荒时也是跟妖族抗衡的,世尊还是不要太小看我等了,如果不是被困在这个不见阳光的鬼地方,这天下早没了你和太华山了!”
“就算打开了灭境,你们也找到河洛之书。”
河洛之书,女子一蹙眉,像是被说到了痛处。
“不周山就在灭境之中,但是那守山的烛龙并不在灭境,没有它,你们也没有路子去妄海,更不用提再开启河洛大阵了。”
这个凰灭倒把他们都看透了,自己和沧溟的谋划他一步一步都知道。
“洪荒已经不在了,你们回不去的。”
“好啊,反正现在灭境大门已经开了,这灭境是什么地方世尊你最清楚,它现在就像是那饕餮之兽,即便是要吞噬这整个天下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世尊这么心冷,便在此等着凡间万民都变成那灭境尘埃好了。”
可恶,真是可恶!现在灭境大门开启,他也是无能为力。
“我想想,最多两百年,灭境就能蔓延到整个人世了吧。世尊你是仙身自然是不老不死的,而我们在这不日城中根本感觉不到时日,你如果要耗,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一起耗。不过因为区区的河洛之书而让天下万民枉死,世尊你真的忍心?”
河洛之书,天下万民……
凰灭闭上眼睛,脑上全是灭境的败亡之景,当年女娲是用己身来补全天地的,难道自己还要让那样的惨状重演吗?
这晔刹族是整个巫族中威望极高的一支,上古时用天破天的神器逐日弓和涅穹箭就是晔刹在魇池中铸造。后羿曾用这弓箭射下空中九日和十一月,让妖族帝俊及羲和、常羲两位皇后失去了九个儿子、十一个女儿,也正因此,妖族消陨之际才会用尽全力将晔刹族封印在涂月大阵中,从此不见日光、形同活尸。这涂月阵法为晔刹而立,对非晔刹族人来说就形同虚设。
而晔刹之中正好有一孩子能跟妖族十一公主的元身相合,也正因此晔刹才有了大司命一职。千万年来,晔刹历代大司命一生之责便是在凡间寻找破开涂月大阵、解救晔刹全族的方法,到素灵犀这一代可算有个进展了。
第七章 异父姐妹
奇怪,涂月之阵似乎有所松动,素灵犀来到阵境之前,难道是被人找到了阵眼吗?这怎么可能?凡人虽然不受涂月之阵的限制,但这阵境千变万化,每一时刻的入口都不一样,他们是绝不会找到入口的。
“灵犀,”苏从女子身后走出,问道:“怎么了?”
“外面有动静。”
“动静?”
“可能是阵门被人发觉了。”
“会是齐衍吗?”
素灵犀猜测道:“他现在有伏羲五臣帮扶,能够发现这里或许也不是难事。”
苏看着眼前泛着淋漓波光的阵境,“只要撑过这和刻入口就会改变,应该无妨。”
“不,既然他们能找到第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我要出去看看。”
“我同你一道。”
两人走入那阵境之中,外头是鲁河的河床,不过一小会儿他们就在那水墙之中看到了齐衍等几人。
真是他们!素灵犀赶紧带苏隐蔽起来,这鲁河之中设有巫族结界,齐衍就算修为高深也不能在一时半会儿中发现他们。
“灵犀,入口已经改变了。”
“嗯,先跟着他们看看。”
几个时辰下来他们已经将这片河域翻了一遍,可还是没有任何进展。齐衍心下焦急,可现下阮非颜已经昏迷,他也没法再探问方向。
“怎么回事?难道非颜的感觉错了?”
“这地方不对,”越千泷忽而道:“之前青阙说过他跟着灵犀他们到了不日城的入口,但他说那是一片树林,现在却是水下。”
“或许这入口本就是变动的呢?”
“变动的?吟桓或许说得对。”
齐衍心下茫然,本来他可以向柏皇等人询问状况的,但他们在补天后不久就陷入沉睡了,几人都说对晔刹族知之甚少。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洛吟桓应该猜得不错。
“主上,”虚境中的赫胥出声了,“还是请主上先行离开吧,非颜小姑娘的身体越来越凉了,恐怕不能在这里多呆。”
齐衍‘嗯’了一声,随后就找了一个客栈休息。
几个时辰过去了,阮非颜还是没有醒来,齐衍给她渡了些真气,却没有反应。
“赫胥,怎么回事?”
“主上,自从踏入启荒城开始这小姑娘的身体就越来越弱了。”
越来越弱?齐衍一直好奇为什么阮非颜总也长不大,在太华这般灵气充沛的地方却始终是十三、四岁的样子,他总觉得是像凰灭说的体虚,后来听得越千泷解释后才知道她体内有一半晔刹族的血。
“你们见过人类和晔刹的子嗣吗?”
“臣等都没有。”
“那你们可否听说过,若晔刹和凡人孕育后代又会如何?”
“其实,要说他们的后代属下也见过,”柏皇回忆着开口,“不过那几个孩子都死了,有的是在出生后几天死去的,有的根本就是死胎,像阮姑娘这样安然活过数十年的属下还是第一次见到。想来是那昆仑的洗髓之法太过玄妙,如果不解除的话或许真能保她一世都是凡人。”
“我们若是打开涂月大阵,会不会对她有所影响?”
“她是上任大司命的孩子,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上任大司命的孩子!?隐在暗处的素灵犀浑身一震,难怪他们能找到涂月之阵的入口,只要是体内流着晔刹的血就可以跟那阵境相互感应。这么说,阮非颜,她不就是自己的妹妹吗?可浸烛说素莹与族长只生下了一个孩子啊。
接下来齐衍没再说什么,素灵犀和苏也离开了。
“你若心中存疑,回去问问大宗祭即可。”
“阵境能被发觉的事我自然是要向师父禀报的。”
“说来奇怪,我在蜃天城的时候也跟阮非颜相处过几日,如果她是晔刹族的人就不可能瞒过我,这次她周身的气息变了,跟之前大不一样。”
“太华山是玄门,如果他们有意隐瞒一个人的身份就一定有办法。”
“那你真的要将此事告诉浸烛?”
素灵犀反问了一句:“不然呢?”
“你如果有一个妹妹在人间就是对晔刹多了一分助力,以浸烛的性子她不可能让阮非颜一个人呆在太华山。”
“你是说,师父对这个人的存在一无所知?”
“若他知道,之前太华山的人又何必费心隐瞒阮非颜身份?他们不过是怕泄露了会引来晔刹族的人,而现在阮非颜能帮着他们找到不日城的入口,这样的人浸烛是不会留的。”
素灵犀想了想,对啊,留着阮非颜的确对他们不利。
“若你将这个消息告诉大宗祭,恐怕她会对阮非颜下杀令,到时候你也只能答应吧,既然阮非颜和你同为一母,你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回禀吧。”
该怎么回禀?
回城之后素灵犀径直去了逐日殿,魇池之边不见那人的影子,想来是在暗室中吧。
素灵犀看着这幽幽池水,从魇池中映不出任何东西,她一伸手,那水中多了几许游鱼,这几尾锦鲤跃然摆尾,一副逍遥的样子惹得素灵犀出了神。在不日城除了晔刹中人外是没有其他生命的,哪怕是一草一木也全是由法术幻化,如今在凡世呆得久了,素灵犀心里也对这地方产生了厌恶。
“怎么,为何要浪费灵力在这些虚像上?”
“师父!”素灵犀闻言赶紧下跪,拜道:“是徒儿一时失态了,请师父恕罪。”
“你和苏刚刚出城去了?”
“是的,齐衍和越千泷等人到启荒城了。”
“那就让他们找吧。”
素灵犀眸子一挑,看来这人还不知道之前阵境被发觉一事。
“弟子,忽而有一事想问问师父。”
“你问。”
“师父,自从被囚禁在此后不日城内就再也没有新生婴儿了吗?”
“没有,你是最明白不过的,在这里只有大司命和族长大人才可以孕育后代,也只有他们的后代才可以穿过涂月这阵。”
“没什么,弟子只是觉得那羲和还有常羲太过狠毒了,竟然还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困到永世。”
看她的神情浸烛不禁猜测道:“你是想起了孟青阙,还是想到了苏?”
“弟子没动那心思?”
“反正你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动不动那心思总是一样,”女子邪魅一笑,勾了素灵犀的下颌就将她的脸往上抬,“现今不管你是要和苏还是和孟青阙在一起,为师都不会拦着你,你为晔刹立下了大功,理当好好奖赏。”
“师父?”
“跟凡人结合相处也没什么不好,但人、巫终究不同族,即便是出了这不日城,你们也是没办法生下孩子的。”
没办法生下孩子?那么阮非颜呢?她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素灵犀开口,终只问道:“师父,素莹,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哦?素莹?”
“毕竟她是我的生母,我想问问。”
“她和你极为不同,她的心中只有晔刹,除了这不日城便再也没装下任何东西,即便是在你出生后她也可以冷清冷心的在外为灭境之门奔波,对于这点,我很是感激她。”
“可惜了,”素灵犀故意叹说:“素莹和族长只生下了一个孩子,若有两人的话我们也好一起在反间寻找破境的方法,灵犀也不至于这么孤立无援了。”
“历代大司命和罹要都只能诞下一子,这是改变不了了的,何况苏从小襄助于你,你并非孤立无援。”
她如此就把浸烛的话套出来了,素莹、罹要,他们只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么阮非颜就一定是素莹和反间男子所生了?
“上代大司命,她真是一个那么冷清冷心的人吗?”
“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素灵犀豁然笑说:“弟子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她虽然是我母亲,但我却对她一点记忆也没有。”
浸烛手一挥,那魇池之中顿时生出一条细细的水柱,这水柱涓涓而来,片刻过后竟然化出了一副人形。
“素莹?”素灵犀惊诧的念出了那人名字,她眼前的女子静站在水中央,一双犹如深潭的眸子正淡淡看着自己,女子的五官和素灵犀有六分相似,都说得上是美人。
“这也不过是虚像,你若想要一个娘亲日日嘘寒问暖,我成全你便是。”
这又有何意义呢?素灵犀摇摇头,“多谢师父,不用了,我只是随口问问,我们随是母女但终究不曾相处过,这些母女情分对灵犀来说本就是多余。”
“灵犀这名字是她离开前取的,她虽然冷心,但并不是一个无情之人。”
女子微微一愣,她看着浸烛的脸,竟从她的眉眼中看出了少有的温慈。
“对灵犀来说,师父就是娘亲了,既然师父就在眼前那灵犀还要这虚像做什么呢?”
说完这一句素灵犀就离开了逐日大殿,这话一半是出于真情,而另一半则是出于惶恐。毕竟浸烛的心思就跟那魇池一样,转瞬之间好像有千变万化,这么多年过去,素灵犀还没有那人心中看到除了晔刹族之外的东西。但她没有透露阮非颜的消息不是因为不忍,而是因为好奇。
素莹、上一代大司命,素灵犀试着将刚才那张脸同‘母亲’重叠在一起。
她那样一个人也会爱上反间的男子吗?这不免让素灵犀好奇,不知那男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第八章 阿阮去向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阮非颜眨了眼睛看了看趴睡在自己身边的齐衍,这人正用手支着头,眼下还有一圈隐隐的黛色。小姑娘悄悄爬起身,刚要拿衣服给那人盖上时就见那人松了手。
“师父,对不起,是阿阮把你吵醒了。”
“无妨,你身体感觉如何了?”
“我很好,就是连着赶路有点累了。”
齐衍看她脸色煞白,哪里像是很好的样子,为免阮非颜多想齐衍也没有将她体内有晔刹血统的事告诉她。
“饿了吗?”
小姑娘点点头。
“想吃什么?”
阮非颜仰头一想,只说:“这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好了。”
“你说吧,我差人去买便是。”
“我……想吃糯叶糕。”
糯叶糕,以前夏蝉息也喜欢吃这个,夏罄书总是为她去买,不过这启荒城处于南疆,还真不知有没有这东方的小食。
“你在房里等着。”
“嗯。”
齐衍对俗物一向不上心,这下走到集市中他也有些慌神,这么大的启发城他该去哪里找?刚刚出来的时候应该问问店家的。
房间里的小丫头静坐在床上,她的手里有一根发带,这是之前梓兮用过的,那人去世之后她去收拾了那人的遗物,翻来翻去阮非颜才将这条发带拿在了身上。
“师兄……”小丫头眼中泛泪,自语道:“我该怎么办?你的仇又该怎么办?可他是师父,我怎么能伤害师父。”
隐在虚境中的昊英和赫胥对了一眼,原来这小姑娘心里还有这种心思。
“笑话,凭她还能对主上怎么样?”
“昆吾,主上对她很是上心,正所谓关心则乱。”
“那岂不正好,”昆吾又道:“我看这丫头也没多少天好活了,咱们就让她自生自灭,省得又变得跟栗陆一样让主子不开心。”
“柏皇吩咐过,中皇山的事不能再有第二次,昆吾,你的性子急躁,切不要冲动行事。”
“我知道,反正大家都在暗里看着呢,只要这丫头安份我就不生事,可一旦她动了贼心就算会惹恼主子我也会夺她性命的。”
伏羲五臣,素灵犀看着眼前的客栈,阮非颜就在这里面,虽然齐衍外出了,可他必然会留下那五中人的几个来保护阮非颜等人,现在光天化日的她不好进去,可她也没法压下对这妹妹的好奇。
“只要她没在齐衍手里,大宗祭想来也不会伤她,”苏静立在她身旁,又说:“将她带回不日城如何?”
“带回不日城?”
“如果你还想让你的亲人活命就必须这么做。”
素灵犀想了想,又问:“怎么带回去?”
苏没回答,反而一转身离开了客栈。
都过了午膳的时间齐衍还没回来,阮非颜在房中呆着憋闷,便自己穿戴齐整了想出去走走。
“非颜小师姐!”
开门之际阮非颜就看到了越千泷。
“师姐你醒了?有决有觉得哪里还不舒服?”
面对这人的逼近阮非颜往后退了退。
“师姐?”
“你,离我远一点。”
“算了算了,别自作多情,”洛吟桓赶紧将那人位了回来,说:“在她心里这天底下就只有齐衍一个是好人,你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我知道梓兮师兄的死和你们有关,洛大人,师兄的仇我总有一天会报的。”
“报仇,奇怪了,你师兄明明是被齐衍杀的,你要报仇不去找你那好师父反而拿我跟千泷撒火算怎么回来事?”
“师父,他不会这么做。”
“在裴家别馆发生的事我都听王爷说了,要换做平日的齐衍他当然不会了,但那那天晚上他是走火入魔,既然连神智都不清楚了你又怎么断定他不会。”
阮非颜这下扶着门框大吼道:“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师父和师兄,他们是这天下最好的人,师父一定不可能杀了师兄,梓兮师兄是死在蜃天城的……这一定是你和公孙翎这些人设下陷阱给师父!那个公孙翎他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
被她这么一通歇斯底里的吼下来洛吟桓可受了住,而且她的话本就没错,虽然公孙翎没有明言,但梓兮和重谨的死肯定是宁王府一手导演策划的。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非颜,现在师父也没有回来,不如你先跟我们一起下去吃些东西吧。”
“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非颜……”
“我说了你们两个离我远一点!”
越千泷刚靠近那人就蹭蹭的跑下了楼梯,越千泷叹了一口气,只得找张桌子在阮非颜后头坐下了。
“她的确经历了不少变故,你先让她冷静冷静别过去打扰了。”
越千泷毫无食欲,她一双眼睛只盯着阮非颜,这人跟梓兮的关系她明白,他们从小在一块,从来都是形影不离,而且梓兮,还对非颜是那般难得的心思。听孟青阙说梓兮还想过要跟非颜成亲呢,可惜这都是玩笑话。
阮非颜独坐一张桌子,看着这往来的人群她不禁有些心慌,她不知道齐衍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也不知道太华山为什么会在一夜间毁于一旦,她不想把这些跟齐衍扯上关系,更不敢去想!
苏,一定是苏和公孙翎搞的鬼。
当时苏出现在宫以让她去盗黯辰剑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的,自从苏告诉了她齐衍在裴家别馆后一切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即便阮非颜再没心机她也明白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公孙翎是用她才把梓兮也拖下水的。小姑娘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如果要寻仇的话,她第一个要找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吧。
“小颜儿……”
又是她!阮非颜一回头,她身边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
“非颜,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就是这个声音从她踏入启荒城以后就一直在耳边引导着她,包括之前去鲁河也是这样。
“小颜儿,快过来。”
这气息又来了,阮非颜惶恐的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为什么从太华山醒来后就有了这些变化?
她的感官一下比之前灵敏了数倍,一颗尘埃、一滴落雨……每天有太多声音都充斥在她耳朵里了,阮非颜一下觉得害怕,在深夜的时候她竟然听被窗外一朵花开的声音惊醒!这不是人该有的特征,难道她根本就不是人?!
说起这个阮非颜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了,她在太华数十年还是这个身形,如果是普通人又怎么会这样?而这次齐衍他们是为晔刹族来的,莫非她跟晔刹族有关?
“非颜,到这里来。”
这女子又在说话了,但她的声音好听得很,让阮非颜觉得莫名的心安。
“来,到亲娘这里来……”
娘亲!?
小姑娘浑身一震,她的娘亲难道还在世上吗?
阮非颜抬眼看了看越千泷和洛吟桓,那声音在引自己过去,但这两个人还是避开的好。
阮非颜吃了一小碗面条,没呆一会儿就回房了。
“昆吾,”虚境中的赫胥拉了那人,忙道:“这小丫头是要自己逃跑吗?”
阮非颜打开窗户,正要从里面爬出来。
“她本来就是晔刹族的人,现在又跟主子有仇,她会不会暗地里跟晔刹族串通起来对主上不利啊?”
昊英跟赫胥想了想,昆吾这话有道理。
于是,昊英只说:“我们先不要现身,且看看她要去哪里再说。”
“嗯。”
阮非颜这次到了一个小山崖上,她面前空无一物,而她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崖边,双眼不知在看着何处。
“你们说她不会是想不开要跳崖吧?如果她死了我们可对主子交不了差。”
昊英一听便笑了,“有我们三人在她难道还能自尽?我看她是在等人。”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大家瞠目结舌,阮非颜当真跳了下去,可这山崖不高,以昊英、赫胥和昆吾的修为来说,要在这小山崖上救出阮非颜轻而易举。
“昊英、赫胥,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已经现身站在了崖边上,他们已经把周围都找遍了,根本没有阮非颜的影子,就算她掉下去摔死了也该有尸体吧。
“不对,”赫胥坚定道:“我看昊英猜得不错,她的确是在等人。”
“现在没她影子了,昊英你还不赶紧查去?”
昊英唤出了金乌鸟,可一圈环顾下来这金乌却回禀说没阮非颜的气息。
“你的金乌不是能穿过三界和法境吗?怎么可能找不到阮非颜?”
昊英看着这山崖,惶惶道:“不好,我们都大意了,那封禁不日城的法阵是羲和还有常羲一同用命设下的,我这只金乌本是羲神上和所养的鸟兽,在赐予我族之前一直都是听命于羲和神上的,如果这法阵中真有禁令的话,即便是它也不可能过得去。”
“你是说阮非颜是到了不日城?”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
栗陆的事还没过去呢,现在他们又把阮非颜给丢了,昆吾黑着张脸,要是被齐衍知道他们可怎么自圆其说呦?没了阮非颜也就没了进不日城的可能,既然进不了不日城,那救凰灭就变成空谈了,昊英在心中细想着。凰灭此人对齐衍来说至关重要,如今他们一时疏忽酿成了这局面,他只怕齐衍会再做什么不智之事。
第九章 灵犀新愿
素莹?奇怪,除了素灵犀之外她竟然在这不日城中感觉到了另一人身上还有那人的气息。
怎么回事?
浸烛唤来一位巫女,“大司命呢?”
“大司命方才和苏出城去了。”
出城?莫非他们从城外带回了什么人?
浸烛正在思忖着就听到外头回禀,是素灵犀来求见了。
“带她进来。”
素灵犀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这在浸烛意料之中,可她没想到素灵犀带回之人竟然在眉眼间有些像素莹。
“她?”浸烛皱了皱头,惊道:“难道是那人的孩子?”
“正是。”
呵,素莹,亏得浸烛只以为她是个无心无情的人呢,没想到那人竟在凡间留下了孽种。
浸烛一时感叹,看着这昏睡的小姑娘也不知说什么。
“你是怎么带她回来的?”
“她身上有一半晔刹的血,她能和不日城互相感应,我不过用了族中召音术就将她引来了不日城阵门外。”
召音术?这术法只对晔刹中人有用,说来也是一种隐秘的传讯之法。
“素莹已经死去数十年了,为何她还是这副小丫头的样子。”
晔刹中人寿数不比凡人,但怎么说这人也该像素灵犀一样,是副成年女子的模样吧。
“我倒是头一次见到晔刹和凡人的孩子可以存活的。”
“她是齐衍的徒弟,或许是太华山用了秘法才让她活命。”
“秘法?”浸烛突然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素灵犀都没有感应到这人的气息,这说不通,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去昆仑洗髓之术洗却了她的骨血,“她是什么时候入太华山的?”
“这个徒儿不知,但听越千泷和孟青阙说,当年是凰灭让齐衍收了她作徒弟。”
“凰灭?”浸烛莞尔一笑,她明白了,凰灭是将这孩子当作手中的一枚棋啊。
只要有阮非颜,他们就可以找到不日城的入口了。
可惜,这人算总是不如上天成就。
“师父,”素灵犀难免担心道:“您打算怎么处置她?”
“放心,我是不会伤害晔刹中人,即便她只有一半的血统,也好歹是上代大司命的骨血,素莹为我族奉献甚多,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听到这里素灵犀也放心了,还好自己没将这人带到死境。
“不过,这丫头是齐衍那边的,根本不可信,先将她同凰灭关押在一起吧。”
“可是,师父……”
“其他的就不要多说了。”
“是,弟子遵命。”
素灵犀抱起这人,径直将暗室走去。
凰灭自从中皇山以后就真元大伤,不管怎么静心调息也没用,而且不日城中浊气甚重,对于他这样的妖族中人实在犹如毒瘴。
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听着不像是浸烛。
“你?”
“我叫素灵犀,是晔刹族司命。”
凰灭当即会意道:“你是素莹的孩子?”
“没错。”
凰灭又将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小丫头身上。
“她是阮非颜,是齐衍的徒儿。”
非颜!凰灭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当年和齐衍分别时这小丫头还是襁褓中的婴孩呢,即便是自己也不能确定她能不能存活下来,看来那人为了救这孩子是将自己的修为都耗尽了。
“她怎会在此?”
“是我用晔刹召音术引她来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既然她是我妹妹我就不会伤她。”
“齐衍呢?”
“他和越千泷、洛吟桓在启荒城,正在想办法救你出去。”
可恶,看着这泛着星光的暗室,凰灭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恼怒。
“谢谢你当时救了她,”素灵犀一下躬身下拜,继续道:“这么多年来在晔刹族中也只有司命可以孕育生命,从小不日城里就只有我一个孩子,可多亏了你才让我明白,这世上不是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
这孩子语声轻柔,跟浸烛倒有大大的不同。
“师父让我带她来这里,所以往后还要请世尊多多照顾她了。”
“照顾?”
素灵犀又拜了一拜,道:“我知道世尊是心中有天下苍生之人,之前虽然我们多有谋算可你必不会将其算在这小丫头身上,还有她之身份一事也请世尊保密,先不要告诉她。”
凰灭没有言语,眸子里也甚是疑惑。
“请世尊答应!”
“晔刹和阮非颜,我自然会分清楚。”
素灵犀松了一口气,她将素灵犀放在一边的小榻上,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有何事?”
素灵犀在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走近了小声问道:“素莹,是被你杀的?”
“你想找我寻仇?”
“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说到寻仇我也没多大的心思。”
“那你是何意?”
“我就想问问,你见过的素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这样的问题凰灭从来没想过,他搜罗了脑中词汇,只一板正经的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子。”
“你们是敌人,你竟然还用‘很好’来形容她?”
“她心中装着族人和责任,况且她跟我说不上敌友,我们只是立场不同,这些与一个人的好坏并无关联。”
这人说起话来冷静镇定又鞭辟入里,给素灵犀一种沉稳、安心之感,只是他语气冷冰冰的,还是少了些人情暖意。
“那你既然说她好,她具体好在哪里?”
“素莹意志坚定而且修为不凡,在我所见过的凡世女子中,便只有素莹和昭明才有自己一番气韵。”
暮昭明,这人竟然拿太华掌门跟素莹同比,素灵犀一下心情大好,又说:“那世尊知不知道这丫头的父亲是谁?”
凰灭一听稍变了神色。
“看来世尊是知道了?”
“你问来作甚?”
素灵犀撑着下巴一笑,脸上露出了些难得的轻松,“我就是好奇啊,晔刹族千万年来已经出了这么多代司命,但没有一个跟凡人发生了关系的,现在我娘成了第一个,我心里觉得惊讶,但又有些高兴,我想知道非颜的父亲是个怎样的男子,竟然能让素莹倾心。”
凰灭一抿嘴,倒闭口不言了。
“怎么?难道不能说?”
“你走吧。”
“你怕什么?我也喜欢凡人,既然我跟素莹是母女那我就想知道,娘亲和我喜欢的人会不会有一些相似。”
听到这里凰灭稍稍皱眉,忽而感叹着:“你和你娘亲,很像,她以往也是这般的,总爱问一些我答不出来的问题。”
“总是?你们曾经深交过?”
“谈不上深交,只是相识了一段时间。”
素灵犀细细观摩起这人的神情,竟然从这人眼中看到了一丝伤怀。
再结合他之前的回答和做法,素灵犀大胆猜道:“这小丫头的父亲,该不会……就是世尊吧?”
“不是。”
“那就是你的友人?”
凰灭一下沉吟,目中也有些闪躲。
“你是玄门中人,而且又是仙身,你的朋友一定不是普通人,他是以前的太华弟子吗?”
“不是。”
不是太华山?素灵犀又问道:“那就是昆仑的人?你之前带着这丫头去昆仑山就是找她生父就救她命了,对吗?”
凰灭仍是不说话,而素灵犀就当他是默认了。
“昆仑山的人来跟我族大司命相配,这也算不错,想来素莹不会看走了眼。”
既然话到这份上,凰灭也难得有些好奇,“你中意的是何人?”
中意?素灵犀一低头,第一个浮现在她脑中的自然是苏,可之后孟青阙的身影也随之而来,怎么抹也抹不过去。
“怎么,答不上来?”
“这人世尊也见过啊,他现在就在不日城中。”
如此凰灭也明白了,没料到他只说:“苏,并非一个安分的人。”
“先不跟你说了,我妹妹先拜托世尊,改天我再来看你们。”
跟凰灭聊完之后素灵犀大感心情舒畅,其实这个世尊也不像她认为的那样冰冷无觉,那人至多是不通人世罢了。而凰灭对自己的心绪毫无遮掩,那人的所想所思就像个孩童一般,在自己面前被暴露无疑,素灵犀只觉得这人比自己所见过过都要干净。好像他从来没有私欲,也不会谋算,光是这点就比城中之人好多了。
“阿……”望着这天上明月,素灵犀也恍然,“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这次告诉我用召音术把阮非颜带到不日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会,又有什么的心思筹划吧。”
之前苏有诸事都瞒着自己,就连中皇山的始末苏也是在梦中直接跟浸烛商议的,她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苏怎么说,素灵犀便怎么做。
“阿,我以前总是在想,为什么你会愿意为苏烨楼做那么多,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在世上,也理解不了你们的兄弟情分,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一个妹妹,就算我们不是同一个父亲我也觉得开心,”女子坐在月下,只抱着双膝,继续一个人默默自语:“我本来以为你跟苏烨楼是亲兄弟,但原来他是北域萧北煌的遗孤,原来你们没有血缘。为了没有血亲的哥哥你竟然能做到这样,那我是不是也要为我这多年不见的亲妹妹做些什么呢?”
素灵犀又叹了一口气,至少,自己不能让浸烛和苏伤她性命。
第十章 齐衍安排
人给看没了,昊英、赫胥和昆吾禀告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可齐衍冷静得很,他坐在桌边,正悠悠的喝着茶水。
“主上,”昊英又补充说:“我们没看好阮姑娘,请主上责罚。”
“为什么要罚你们?”
三人对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替我引出了躲在不日城里的人,我们马上就能进城了。”
“主上,”昆吾又问:“这是什么意思?现在阮姑娘都不见了,我们还靠谁进不日城?”
柏皇用余光偷偷瞟了瞟齐衍。
昨日他们在屋中谈话的时候柏皇就察觉到了有人在外面偷听,但柏皇正要去拿人的时候齐衍只用动作暗示他在旁观察,后来柏皇才看清是那偷听的两人正是在中皇山将凰灭带走的素灵犀和苏。晚上屏退了众人,齐衍只跟柏皇有了一番谋划。
这涂月之阵的入口时刻都在变换,即便阮非颜能和不日城有所感应但也不一定能赶在入口变化之前找到,之前鲁河的事就是好例子。所以他们让阮非颜在启荒城中大海捞针是下策,齐衍正是犯难的时候素灵犀他们却送上门来了。柏皇原想抓了他们逼问入口的,可想来那素灵犀和苏一定不会轻易妥协,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亲自带带路呢。
阮非颜身上留着晔刹之血,而且又是阮非颜的亲生妹妹,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素灵犀等人都不会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最好的方法就是暗中将阮非颜带回不日城去。
这一阮非颜醒来,恰好又遇上她说要吃糯叶糕,齐衍便借这由头在暗中观望着,期间阮非颜是怎么躲着越千泷和洛吟桓的,后来又是怎么从房间里偷偷跑出来的,暗中是如何被素灵犀以秘术引到那片山崖前的,这一切齐衍都在暗中看清楚了。只是为什么在阮非颜跳下之后齐衍没有现身,柏皇也想不明白。
昊英看了看柏皇的神色,才问:“主上,莫非主上早就有安排了?”
“既然阿阮已经到了不日城中就必然能带我们进去。”
“主上?”
“你们先退下。”
几人又隐到了虚境之中。
不日城,逐日殿暗室。
他已经有四十多年没见过这孩子了,如今忽的见到这阮非颜,凰灭难免有些感触。他缓缓走到侧榻边,伸手抚了抚这孩子的眉眼。真是像啊,这孩子跟自己初见素莹的时候像极了,她们是同样的年少,样貌中都透着一股灵气。
“素莹,非颜。”
想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日从昆仑回来后他就再没回去,而后来凰灭再去星转轮之中探看时,那两人的命星都已经陨落了,唯独剩下这个孩子。
“师父,”感觉到脸侧忽生的暖意,小丫头又将脸往那人的掌边蹭了蹭,喊道:“师父……阿阮想你的,师父,梓兮师兄还有重谨师伯,他们肯定不是他杀的,掌门和厉师伯,他们一定弄错了,你怎么会杀梓兮师兄呢?师父……”
小丫头梦呓着连眼眶都湿润了,凰灭用指头抹了抹她的眼泪。
“师父,如果你真的杀了师兄阿阮该怎么办?如果……如果阿阮要给梓兮师兄报仇师父又该怎么办呢?师父,阿阮不知道怎么做了?师兄,我想念梓兮师兄了,阿阮想跟师兄在一起。师父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那夜师兄偏偏会赶上你走火入魔呢?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凰灭伸手,一下将小丫头抱在了怀中,那人感到暖意后马上抓住了凰灭的衣襟,嘴里还连连喊着‘师父’还有‘师兄’。
小丫头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好像甚是害怕,想起素灵犀的话凰灭也觉得颇为无奈,他用一手抚着这人的脊背,正回忆着以往暮昭明哄劝小弟子的样子哄起这人来。
“别害怕。”
“师父,师父!”
“恩,师父在。”
小丫头又渐渐安静了,凰灭却陷入了沉思,小时候的齐衍不哭也不闹,不管是受伤还是挨罚了也从来没一句多话,想来齐衍这孩子从小就过得跟旁人不一样。门中跟那人同龄的小弟子都知道在尊长面前撒娇讨赏,可齐衍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永远都一派镇定满足的样子,让人觉着他根本不是个孩童。
凰灭是个不懂七情的人,小时候齐衍跟他修习,日日所学的都跟门中其他弟子不一样,其他弟子要学上一年的东西凰灭只给齐衍半月时日,心法背漏了便抄、招数使得不对就罚,凰灭总想着齐衍是伏羲之后,那自己便应该用高于常人的准则来要求齐衍。如果想来,齐衍不过小小年纪,却总落得一身是伤,即便周身青紫了大片也还是会听凰灭的乖乖练剑修术,年复年年不敢有一刹松懈。然而在那么多年中,凰灭竟然也未夸赞过那人一句,如今看着阮非颜凰灭才有些后悔,自己过去是不是对齐衍太过严苛了?而且之前在中皇山,自己竟然也对齐衍动了杀心。
“你?你是谁!”阮非颜醒了,看到自己正躺在一陌生人怀中立马就一个激灵的缩起了身子。
“醒了?”
“你……是你叫我来的吗?可,可那声音明明是个女子。”
“我没有叫你。”
阮非颜看了看这洋溢着淡淡星光的石室,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是不日城。”
不日城!就是齐衍要找的地方?
阮非颜一惊,从这人怀中脱出后就在周围转了一圈。
“这,这里根本没有出口,我们真在不日城里吗?”
“我们身在暗室中,这里大概是不日城的囚牢。”
“囚牢?那是谁带我来的?你又是谁?你和我怎么会关在一起?”
“我是凰灭。”
“凰灭……”阮非颜将这名字念了好几次后才恍然大悟,“你,你叫凰灭?你就是太华山中供奉的世尊大人,就是师父一直要找的人?”
“齐衍,的确是我内徒。”
阮非颜一下笑开了花,跪倒在凰灭身边就大声道:“世尊大人,你就是师父的师父?我见到师父的师父了,你真的还活在这世上,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何故如此高兴?”
“我当然高兴了,你还好好的活着,那就是说师父还有机会能找到你他还能见到你,只要找到了你师父一生的心愿也就了了。可师父不是说世尊你在太华秘境吗?为什么你会在不日城里呢?”
凰灭沉默着,显然是不愿多言。
“哦,既然世尊大人不想说就不说好了,你平安就比什么都好,”小丫头用双手撑着下巴,正瞪大眼睛盯着凰灭不放。
“你在看些什么?”
“在看你啊,”阮非颜又靠近了一些,近乎是贴着凰灭的鼻尖说道:“我从小就觉得好奇,原来让师父心心念念的世尊大人是长这副样子的?英肃的剑眉、如星的眼睛,这鼻子高高挺挺的倒是跟师父有些像。”而且这人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如果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吧,但是齐衍连笑都是心事重重的,让人感觉他不过在敷衍勉强。
阮非颜又挺直了身子,笑说:“世尊你可长得真好看,你跟师父一样,你们眼睛里的光都跟我平时见到的人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阮非颜摇摇头,“我说不出来,就是看着让人觉得又高又远,好像天上的残星一样。”
“这些年,齐衍待你如何?”
“师父对我很好啊,师父是我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了,还有我的师兄,”小丫头目中染伤,又说道:“不过,师兄他已经不在了。”
“齐衍本不该带你来的。”
他这话倒提醒了阮非颜,她一时见到凰灭太过激动,竟然忘记启荒城的事了,之前她出来的时候只因为听到了那冥冥之中的女子之音,真是奇怪,那声音一响起来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跟着声音一起走,在客栈的时候齐衍说给自己去买糯叶糕了,现在他回去没见着自己岂不是要担心死了?看着眼前之人阮非颜又转念一想,如果她能把世尊也带出去就好了,齐衍见到世尊后会有多开心呀。
“世尊大人,你怎么会在不日城的?”
“我是被人带来的。”
“是谁啊?”
“苏、素灵犀。”
素灵犀这人她没听过,可一听到苏的名字阮非颜就机警道:“世尊你原来是被苏带到这里的?他是师父去年刚收的徒弟,也是因为他我师兄才会遇害的,现在师父背着太华叛逆的名声也是因为苏,这个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苏这个年轻人凰灭只匆匆见过几面,比起他来让凰灭记得更深的是越千泷。
“他与越千泷可是一同拜入齐衍门下的?”
“世尊你还知道越千泷?”
“嗯,”凰灭抬起头来,“我也知道你,你是齐衍门下的首徒,名字叫阮非颜。”
“世尊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竟然还知道我的名字?你真是像大家说的就跟神佛一样什么都知道啊。”
“我跟你,在先时就有些缘由。”
“哦?真的?”
“你刚刚上太华山时还是婴儿,我也见过。”
对了,阮非颜略略一算,当年她刚来太华的时候世尊还没失踪呢。
她正要再追问的时候却见小指头不自觉的动了动,她打开手掌一看,上面的印记忽隐忽现,这是太华山的结印。
阮非颜一下欣喜道:“世尊我们有救了,原来师父早就在我身上打下了结印,用不了多久师父就一定能来这里救我们出去的。”
第十一章 荒野孤女
这结印终于有反应了,阮非颜就在这附近,齐衍看着眼前的人群,只对越千泷和洛吟桓说:“我们走。”
“干嘛?这里可是集市,齐前辈是要买东西?”
不管洛吟桓叽叽喳喳的,齐衍只迈步向前。
“吟桓,我们先跟着他,千万别丢了。”
他们三人像寻常人一样迈步而前,然而片刻之后耳边的喧闹叫卖声全部消失了。而天上的日头也一下消失,几人周围顿时成了漆黑一片。
越千泷笑道:“难不成我们还真进来了?这里就是不日城?”
这地方冷得很,风阴嗖嗖的,刮得人骨头生疼。
齐衍张开五掌举火,道:“你们小心。”
这里是一片荒原,却不见什么城池。这地方天高野旷的,很像启荒城的城郊。
“我们难道是到了启荒城外吗?”
齐衍不言语,只让虚境中的几人也做好戒备。
“你们看,那边有灯光。”顺着洛吟桓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许薄弱的光亮。
他们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处人家,这周围荒凉得很,若大的山野中只有这一座古雅考究的大宅子,看着实在有几分诡异。
看越千泷一步跨上去,齐衍赶紧喊道:“你干什么?”
“问路啊,不问问怎么知道这是哪里?”
“这地方不对头,让我来。”洛吟桓窜到越千泷身前就扣了扣门扉,但没有回应,他再次叩击下依旧如此。
“看来没人啊。”
“里面灯还亮着,怎么可能没人?”
“这地方出来的不清不楚,或许里面也不一定是人,”越千泷不再坚持,只说:“不如我们还是往前看看吧。”
三人正迈步之际竟从门后传来了一阵柔婉的女音:“几位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转身一看,洛吟桓和越千泷皆是一惊。
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位妙龄女子,她穿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裳,脸上妆容素净,头上也没什么珠翠,只插了个小巧的银钿。这人称得上一个貌美的女子,不仅貌美,五官还极为灵秀,虽谈不上多倾城,但至少是个让人一见倾心的可人儿。
“姑娘,我们……”
越千泷赶在洛吟桓前头说:“我们在山中迷失了,想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迷失了?”
“对,姑娘,我们本来是要去不日城的,你可知道怎么走吗?”
“不日城?”这女子双眉微蹙眉,道:“那地方离这里还有好几百里呢,我看几位旅途辛苦,不如先在寒舍歇息歇息,过了今晚再继续赶路吧。”
还有几百里?怎么跟齐衍说的不一样?
“姑娘,不用了,我们还有要事。”
“我累了,在此歇息一晚也好,”越千泷还没回神过来呢,就听得齐衍又说,“我们带了些银子,可以当店钱付给姑娘。”
“银子倒不用了,”女子秋水一般的双目在三人中扫了扫,“小女子独居在家中本就觉得寂寞,我看几位倒不像是坏人,有几位相陪也是好的,快进来吧。”
进得门去,三人才感觉到这是个大户人家,里面花园、步廊都设计精美,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果香,清风吹拂下让走在其中的人惬意非常,可这么大的宅子里竟没一个仆人。
“我叫齐衍,这是我的徒弟越千泷,这是我的朋友洛吟桓,我们都是从启荒芜来的。”
女子点点头,手上活计一直未停的给他们准备茶水点心。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手上茶具明显一顿,“我叫宋柔。”
“这么大的宅子,就你一个人住吗?”
“夫君外出了,所以只有我一个。”
原来这人已经出嫁了,越千泷突然想到,她的夫君也真是放心,竟然将一个这么可儿的美娇娘独留在荒郊野外,何况家里摆设装潢都价值不凡,也不怕贼人打劫。
“几位一身风尘的想来是赶路劳累,虽然招呼不周,也请几位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看宋柔殷勤倒茶,洛吟桓喉干舌燥的,他正要喝时杯子就被齐衍抢了去。
“不必了,多谢姑娘,我们不渴。”
“齐前辈,你不渴就不渴,但你管我做什么?”
“既然齐公子不渴,不妨尝块茶点。”
齐衍躲开宋柔递来的茶饼,拱手道:“我们是来借宿的,实在不敢再让姑娘费心招待,况且姑娘独居宅中,夫君也出门在外,这样多有不便,我们还是先回房间的好。”
“齐公子不必顾虑,客房都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就算长住也不会给我添什么麻烦。”
客房收拾好了?越千泷双眸一挑,这人从进门就没离开过他们视线,而且府中也没见一个仆人,她什么时候收拾好的?
齐衍又说:“那烦请宋姑娘先带我们去客房吧,我们今日实在疲累,想先休息了。”
宋柔浅笑盈盈的,应声带了他们去后院厢房。但这三个房间没连在一起,甚至隔着还有些远,嘱咐几句后宋柔才离开。越千泷一开房门,往西边走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齐衍。
“师父,你也觉得奇怪?”
“嗯。我们今晚不要分开,都留在你房间里。”
就这样越千泷一个人美滋滋的裹着被子,让齐衍和洛吟桓打起了地铺。
宋柔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她妆台上摆着凝岫阁最细的珠粉,落夷轩最艳的胭脂,木盒中满是西疆的骡子黛,香奁里还有来自各地的奇香。
女子在镜台前坐下,伸手抚摸着眼前那一排排玲珑的珠翠簪钗,之后就像往日一样,梳理起自己的一头长发来。
她仔细打理好妆容后又精心挑选了一只镶玉步摇,这东西看着沉得很,款式也不像现下时兴的模样。
齐衍和越千泷均是一夜无眠,只有洛吟桓睡得死死的,到第二天大早,三人离开房间就到了堂中,桌案上摆了好些精美的饭食,看来都是宋柔精心准备的。奇怪的是这一夜过后三人都安静了许多,一旦坐在桌边就老老实实的吃起饭来了,昨晚齐衍可是怎么也不愿意喝这里的茶水啊。
奇怪,柏皇在虚境中揣测着。
“你们有没有觉得主上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主上今天早上才给我训了话,说是中皇山的事在世尊救出以后要一并算账,我看没什么奇怪的。”
没有理会栗陆,柏皇又问:“昊英,你觉得呢?”
“主上奇不奇怪我不知道,但这宅子有些奇怪,这里不是启荒城,周围也没有活物,但那个女子不像是精怪啊。”
“对啊,这个宋柔不是妖物、也不是晔刹族的人,但比之一般的寻常又有些不同,”柏皇细细寻思着,疑惑道:“但这不同我说不出来。”
“既然说不出来,我们就查出来。”
“赫胥你有办法?”
“只要我能把到她的脉就一切清楚了。”
昆吾又是一笑,“你要是把脉就一定得现身,但之前主上说了没有他的命令咱们只能呆在虚境里,你还是别擅自行动的好。”
“那便等方便之时我们再请示主上。”
此时堂中的四人临桌而坐,早饭刚用完就见宋柔端着茶水上来了。今日她头上插了一支步摇,脸上妆容是说不出的妖冶。
“几位昨晚休息得还好吗?”女子以扇掩面,但眼角笑意盈盈的,“齐公子、洛公子,不知昨晚可做了什么美梦?”
“做了,我,我梦到了宋姑娘。”
“哦?”
“我梦见姑娘身在一处荷花池中,当时林间有雾,我靠近的时候姑娘正在沐浴……”
越千泷狠狠踩了洛吟桓一脚,正是没正经,这么光天化日的竟然当面跟人家说起了春梦事宜。
“不知齐公子呢?”宋柔目光流转,只挑眸盯着齐衍。
“我尚可。”
“尚可?”宋柔从果盘里拈了一颗葡萄,将其递到齐衍的嘴边方说:“不知公子梦到我又是在何处啊?”
齐衍有一刻的迟疑,末了竟然将那葡萄咽到了嘴里。
“味道可好?”
“嗯。”
“我一人在此久居寂寞,不如公子就长住下来陪陪阿柔吧。”
还不等齐衍回答呢,洛吟桓就窜过来应道:“我愿意我愿意,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留下来。”
“还是洛公子待柔儿好。”
“洛吟桓,你胡说些什么呢?我们可是要去不日城的。”
那人笑意盈盈的,像是着了魔一般说:“不日城的事急什么?等陪柔儿姑娘呆些时日我们就走啊,来得急的。”
“洛吟桓!”见这人眼睛都发直了越千泷才又转头对齐衍说:“师父,你不会也想留下来吧,师父?”
齐衍默默不语,起身说了句要透风就朝园子里走了。
“师父”
越千泷一路追了过去,赶上来时就见齐衍往身上泼着井水。
“师父,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头脑有些昏胀。”
“那个宋柔有问题,她一定是对我们下了魅术,师父,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我们一定要马上离开!”
“不行,不能走。”
“师父?”越千泷这时才注意到齐衍的神色恍惚,跟往日有些不同,“你怎么了?该不会连你也被那人迷惑了吧。”
“不可能,我怎么会被一个寻常女子所惑?”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我去叫洛吟桓,师父你就在这里等着。”
可越千泷刚转身就眼前一黑,彼时已经倒地不醒人事了。
第十二章 往日昔象
身体最先恢复的是痛觉,越千泷正试着睁开眼睛。
“越姑娘,越姑娘快醒醒!”
这声音有些陌生,是个年轻的男子。
“姑娘,越千泷……”
对了,那个宋柔有问题,她想着猛地起身,只见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姑娘。”
越千泷对着那虚空问:“是谁?”
“我是柏皇,齐衍的属臣。”
柏皇?越千泷松了口气,齐衍曾经下令不让他们现身的。
“这是哪里?”越千泷又摸了摸后颈,“我刚才是怎么了?齐衍和洛吟桓呢?”
“他们还在宋家宅院。”
“那个宋柔是不是妖物?她对他们下了魅术。”
“她不是妖物,只是个凡人。”
“什,什么?”
柏皇在虚境中道:“恐怕奇怪的是这地方,主上和洛吟桓自从进了那宅院后就越来越不对劲,他们已经沉溺在那宅院中,纵然我跟其他人苦苦相劝主上也还是说要长住。恐怕再过几天,他们两人就永远离不开那宅子了。”
“难道会他们施魅的是那宅子?”
“也许我们本就处在一个魅境中,除了这个宅子还会有下一个宅子,没有这个宋柔还会有下一个宋柔。”
“那为什么我没事?”
“你……”那声音停了停,又道:“我不清楚,但我想我们应该已经在不日城里了。”
已经到了不日城?越千泷看着这片荒原,这景象跟他们最开始见到的一样,但自己却看不到那栋宅子了。
“怎么回事?那宅院和宋柔呢?我记得就在东南边的。”
“越姑娘你还留在原地,但那宅子却不是定在一处的,它跟那不日城的入口一样,现在已经不见踪影了。”
“那我们不是完全没了齐衍他们的下落吗?”
“没关系,昊英还跟在他们身边,那金乌鸟可以找到我们后再为我们引路,而且一旦他们有危险昊英等人也会通知我的,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留在你身边了。现在怎么办?你要追上他们还是先休息休息?”
“再去找他们又有什么用?与其被困在宋家宅子里,还不如我们自己找找线索。”
“找线索?你能有什么线索?”
越千泷没有头绪,只依着性子走了十几里,可周围景致没变,还是那片荒原。
此时莫名奇妙的又开始下雪了,听着从山谷里传来的风声就像是什么人在说话。周围一下狂风四起就将越千泷手中的火焰吹灭了。
“柏皇?”
“越姑娘小心脚下!”
这句才刚出口,越千泷就一个踩空跌到了山坡下。还好这雪积得厚,她一路滚下来竟也没受什么伤。
“奇怪,这才刚刚下雪就有这么厚的积雪了?”
越千泷为省内力,只得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她使劲吹了吹,终于有一点火光了。
“诶?”她突然摸到了一处柔软之物,越千泷仔细一看竟是个人。
“这里还有别人!”
越千泷赶紧拂开了那人衣上的落雪,这人侧躺着身子,大半张脸都被埋没在积雪中,看不清是什么模样,虽然他的身体已开始僵硬,但还有一丝脉搏。
“看来年纪还不大啊,”越千泷倒吸了口冷气,扫开了那层层白雪后便架起了那人的双肩,试着将他拖出来一些,“还真是个孩子啊。柏皇,你能救救他吗?看来他都已经被冻僵了。”
“我不通医术,对这个我实在爱莫能助。”
越千泷叹了口气,她手中的火折子也快烧尽了。
“周围有动静,我们最好快点离开!”
“好。”越千泷背起孩子就要走,此时一见他的脸才发现这人自己见过,他就是在志掩山里那个频频出现在雪地里的小男孩,“这……这是阿小时候的样子,我们是在十三年前的幻境里!”
可怎么会这样呢?这里不是丰都不是志掩山,也没有那些可让人生幻的地缚灵,为什么自己还会看到这小苏呢?
“越姑娘,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再回神之际,越千泷竟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冰崖前,再一回头她便见了两队身着银甲的禁卫围在身前。面具掩盖下看不透他们的任何表情,那为首两人下马而来,其中一人开口就是玄冰的阴冷:“人呢?”
“人?什么人?”
越千泷认得这些人,他们用的是宫中铠甲,身下骑的是虎鸱。
“你们是北域的银麒侍卫?”
刚才说话之人愣了愣,“你如何得知?”
越千泷想起之前的永乾政变,就猜测说:“你们一人是萧起呼,另一个就是萧以陆吧?”
“你又是谁?”
“呵,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对苏和苏烨楼紧追不放?”
“苏?我们要的只是萧北煌的独子,若你早点说,我不会为难让你。”
苏烨楼?对了,十三年前苏和苏烨楼是一同被追杀的,那么苏烨楼一定在附近。
“好啊,你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我就告诉你。”
越千泷只是随后一说,没想到那说话之人真的摘下了面具,这人眉目英挺,跟萧祈煜有四分的相似。
“你是?”
“萧起唤,”这人以指着旁边一位,说:“这是我的弟弟萧以陆,你要不要再看看他的模样?”
萧起唤,越千泷定睛看着,忽觉得除了萧祈煜以外,这人的样貌跟另一人更为相像,可到底是谁呢?
“我再问一次,”这人已经握紧了剑,“苏烨楼呢?”
“他在哪里用不着你来问。”
越千泷一低头,忽见怀中的孩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立刻把了这人的脉,奇怪啊,刚刚还气若游丝的,现在怎么一下变得生龙活虎了?而这人眼中泛着赤色,看起来很不寻常。
“阿……你,你醒了?”
那孩子挣开越千泷后只是一言不发,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银麒卫,身子佝偻着,像一头正准备出击的孤狼。
“看来你知道了?”
“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
“不是我们不愿意放过你们,而是我们不能,如果放过了你们,北域的百姓何辜?你不是萧家的人,如果你带我们找到萧烨楼,我们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
“不必了,是我要放你们一条生路。”
“阿?”
之后的场景难以言喻,此时的苏不过十岁左右,但在这些银麒侍卫面前就好比饕餮凶兽,就算是有利剑铠甲护身他们毫无招架之力,而且这孩子两手空空,单是凭十指和齿牙就将这两队人马清理干净了。越千泷全程只呆愣在原地,北域的银麒侍卫都是万里挑一的,即便是如今的苏也不一定能倒得如此干净彻底,最后这孩子像是杀红了眼,竟然将萧起唤和萧以陆两人的生生撕咬而死。他这模样让越千泷觉得心惊,甚至有些恐惧,越千泷这才明白十三年前并非是素灵犀从银麒卫手中救下了苏和苏烨楼,真相竟然是这般的淋漓。
“越姑娘,看来这孩子非比寻常啊。”
“我知道,”越千泷痴痴的说:“我第一次见到阿的时候就知道了。”
“苏儿时竟然有这种事?”柏皇在虚境中思忖着,难怪他有能耐对付凰灭了。
“阿……”
“越姑娘你千万不要过去!”
“怎么?”
“这幻境本来就是要迷惑人的,现在这孩子已经没了心志,你若再过去或许就真要被这幻境所伤了,不如我们先在一旁静候着,你也正可以看看,这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越千泷转念一想,苏烨楼不是睡了快十三年吗?既然在这现世没办法见他,自己便在这幻境见见也好。
越千泷在四周环顾着,“那,我就找个地方藏身的好。”
“不用了,这不是正有个地方吗?”
凭空中有一只胳膊伸出来,越千泷被一拉就见到了一个眼自己一般高的青葱少年。
“你是?”
“我是柏皇啊,天天跟在你师父身边的。”
越千泷缩了手,“你的样子倒是比声音更小。”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嘛,”柏皇又向前指了指,“我们上去看看吧,你大可放心,这里是虚境,那小子看不见你的。”
看来这孩子真是恨极了萧起唤和萧以陆,这人都已经死了,孩子还是跪在在地上啃咬着他们的尸身。看着被分撕开来的血肉越千泷觉得有些反胃,这场面跟虎兽吞食猎物如出一辙,不过将虎兽换成了人。
周边的风雪一下又大了,越千泷和柏皇都被迷了眼,雪雾散开时地上的尸体竟然都不见了。
“你看,地上是不是有人啊?”
越千泷定睛看去,的确躺着一个人,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不过他大半个身子都被埋在雪地里,露在外头的脸早就被冻得青紫了。孩子一下跪倒在雪地里,他将缓缓剥开青年身上的积雪,而后将青年拥在了怀中。
越千泷惊愕的睁开了眼睛,她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的场景。青年那不全的身体被孩子拥在怀中,那人的侧脸上映着清冷的月光,嘴角仍带着丝浅笑。
柏皇也慨叹着,“看来这人已经死了有些时候,连尸体都被野狼啃得只剩小半了。”
只剩小半?这怎么可能?难道女娲魂石和月灵草真这么神奇,竟然可以让这副样子的苏烨楼死而复生吗?
“哥哥,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孩子不断摇着头,空洞的眼神里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绝望,“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吃下去?为什么……”
吃下去?看来将苏烨楼变成这副样子的不是野狼,而是,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会死的,哥哥你不会死的……不会不会,不会的”
随着这一声破空的悲鸣,空中的月轮瞬间黯去,这孩子跪倒在风雪中央的浴血身影,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神圣。
“哥哥,小一直在你身边,小是因为你才活着的。”孩子握起那人仅剩半截食指的左手,他像往常一样蜷缩起身子,乖乖躺在青年身边,而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十三章 魇池之境
怎么会这样?半个时辰过去了为什么也不见素灵犀来?十三年前不就是素灵犀救的他们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素灵犀出现?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再这样下去连阿都要被冻死了。”
“越姑娘,这里是幻象,不过是十三年前的往事,你不用担心,只管在一旁看着就好。”
幻象、或者不是幻象呢?自己在志掩山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错第二次吗?今日状况跟在丰都志掩山的时候何其相似,而自己却没有相信苏。
于是,越千泷果断道:“就算不是真的我也不能在一旁看着他活活冻死。”
“越姑娘,越姑娘”
跑到雪地里的时候越千泷赶紧将他们身上的积雪扒了扒,孩子还有些气息,他只是被冻晕了,但旁边的青年身体僵得跟生铁一样,看来已经死去有些时候了。
越千泷挽住了缕这人的散发,虽然青年的面目已经被冻得青紫,但越千泷还是看得入神。苏面目清肃冷峻,而这人的眉目却温柔不过,他的嘴角还挂着隐隐的笑意,看起来就像画上的人一样。苏烨楼,原来他就是长这般样子,越千泷不禁想,如果这人还能再说说话该多好,想来他的声音也一定是清浅好听的。
“柏皇,你还在吗?”
“在呢,越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能不能帮我把他葬了。”
柏皇沉默半晌,说了这些不过是回忆而已,为什么这人就是这么叫真呢?
“好,你放心。”
越千泷将那孩子从青年身上拉开,转而拢在了自己怀里。
这地方真是奇怪,本来是大雪茫茫的天,走几步又回到那片荒原上了,不一样的是这次前面出现了一栋小屋子,还真是想要什么就来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吧,越千泷一推房门就进去了,这里头的家具物件都一应齐全,像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越千泷将孩子安放在床榻上,很是自得的坐在了屋子里。柏皇已经回来,他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外头轰轰烈烈的下起了大雨,屋子里还温暖得很。
越千泷用手支着下颌,另一手还拿着用来给那人拭汗的白绢,可她显然已是困极,脑袋往下一栽就趴倒在床沿边。
柏皇得了空,竟然偷偷现身在床边细看起来,少年这一副不堪的病容在火光下显得楚楚可怜,或许是因深陷噩梦,他纤长的睫毛不安的颤动着,上面还沾了些未化的雪絮。少年温热的鼻息扑打在柏皇脸上,他顿感**的一个晃神,居然感觉这少年不仅楚楚可怜,居然还有些,楚楚动人!疯了疯了,柏皇猛的摇摇头,自己一定是一个人在虚境里闷太久,连脑子都闷坏了。
“柏皇,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好奇想看看。”柏皇说完就避回了虚境里。
越千泷一人又扒到了孩子脑袋边,她发了会呆后才自语道:“其实吧,你小时候还长得还挺可爱的,跟现在的你一点也不像。”
她说着用手指点了点少年的两腮,谁料越千泷的手才放下就被孩子一把抓了个正着,转眼间她就已被严严实实的压在了孩子身下。
看孩子那充满戾气的眼神,越千泷也有些发怵。
“你是谁?”这声音虚弱无比,显然他是在强打着精神。
“要想知道我是谁,那你先说你是谁?”
“我,我不过是正好从旁边路过的人。”
“我哥哥呢?”
“哥哥?”越千泷不懂装懂的说:“哦,我看他已经去世了,所以……所以我就将他入土为安了。”
“入土为安?”这孩子立马激动起来,扯着越千泷的衣襟就吼道:“是谁!谁让是这么做的?”
“让死者安息,这不是最寻常的道理吗?竟然他是你的亲人,难道要让他暴尸荒野?”
听到这话孩子的手才松了一些,又反问道:“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偏偏要救我一个人!”
“你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我既然遇到了,难道还要袖手旁观吗?何况你说的你那兄长那么尽力的帮你护你,让你活下来难道不是他的心愿?你难道真要自己寻死的跟着他到黄泉吗?就算你到了见到了他又要说些什么?”
“我……”
“如果你也死了,你那哥哥才是死不瞑目吧。”
“你带我去。”
“你现在受了伤,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也不迟啊。”
孩子听完就扯过越千泷头上的发簪抵在了她的喉间,威胁道:“你走还是不走?”
“好,去,我现在就带你去!”
越千泷扶着孩子在荒原里找了好一阵子,但不管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那雪原了。
“在哪里?”
“我,应该就在这附近的。”
孩子一下又低吼起来,“到底在哪里!”
“我就是沿着这方向过来的,但这原子太大,我……我也记不得方向了。”
孩子一下扼住了越千泷的手腕,“你也是萧家人派来的,你把他交给萧家人的对不对?”
“不是,我跟萧家跟北域都没有关系。”
“你如果不是萧家的又怎么知道北域!”
越千泷一晃神,糟了,她一下说漏嘴了。
“萧家,北域……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带他回去?”孩子一激动,竟然掐住了越千泷的脖子。
“阿,阿……”
“我们已经躲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们还是咄咄逼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我们走?”这人双目隐隐泛红,又变回了之前在雪地里诛杀那些银麒卫的样子,“北域,北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想来是因为经家人占卜出的那道预言吧,那预言说若是苏烨楼在的话,北域的江山就会毁于一旦。
“阿,你冷静一些,你听我说。”
“阿?你又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是萧起唤还是萧以陆。”
“他们都已经死了,你记得吗?萧起唤和萧以陆都已经被你杀了。”
“杀了?”孩子瞳孔骤然一缩,“被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
原来这人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儿时的苏原来如此古怪吗?
“阿……”
“找到他,你要一定要帮我找到他!不管在哪里我都要见到他!”
这孩子手头用力,压得越千泷喘不上来,这感觉真实无比,不应该是个幻境,然而下一秒孩子便昏厥倒在了越千泷怀里。
“越姑娘,你没事吧。”原来是柏皇将这人打昏了。
“柏皇?”
“这小子戾气太重,还是打晕了老实。”
越千泷不说话,又将这孩子抱在了怀里。
“傻站着干什么?”柏皇又打了个哈欠,说:“为救命我可是违了主上的命令在人前现身了,我现在困了就想要休息,这下既然好不容易有房子了,咱们还是进去好好的睡上一觉吧,越姑娘,你就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先乖乖听我的吧。”
“嗯,我都知道了。”
三人又消失在了荒原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什么人都没来过。
“师父,是徒儿一时疏忽才让他们闯进来了,”素灵犀跪倒在地,拱手道:“徒儿没有看透齐衍的伎俩,请师父责罚。”
“人都已经进来了,责罚你还有什么用啊?”
“我,都是徒儿糊涂。”
“难得多了一个妹妹,你急于想将她带回来我是知道的,这有什么关系?只是齐衍这人人,身为太华老长尽然要利用自己的徒儿,此等行径还真是让我没想到啊。”
“不知师父,打算如何处置?”
“我又能如何处置?他们现在已经是池中物了,要怎么处置还要问过这池中的魇灵。”
素灵犀看着浸烛身前的魇池,脸上神色却复杂得很。这涂月之阵的入口从不确定,或许是在密林间、或许是在鲁河河底、又或许是在人群纷乱的集市之中。所以千万年来也有不少人误打误撞闯入涂月之阵中,可这些闯入之人并非真的到了不日城,而是在魇池之中,沦落为池中之物,这也是为什么在千万年间以吞没人灵为续的魇池还能有如此神力的缘故。
“即便他们凭着太华山的结印找到了入口也不过自寻死路,没什么好怕的。”
“师父,齐衍现在今非昔比,有了伏羲的旧臣相助,徒儿恐怕这由魇池化出的魇境也吞没不了他们的人灵啊。”
“也对,现在在里头了除了那个洛吟桓以外可都不是人,你说的对,这件事我们要早做准备,”浸烛俯下身子,又笑着说道:“他们来不就是为了凰灭吗?现在凰灭在我们手中,即便是齐衍到了我们眼前又怎样?反正我晔刹有的是折磨人的伎俩手法,若真动起手来,我绝不会让他比在灭境时好过,除非,他真能眼看着自己的师父因他经受如此折磨。”
“师父?”
“怎么,你有异议?”
“徒儿没有,徒儿只是担心,那凰灭也是仙身,我们真能奈何于他吗?”
浸烛袍袖一挥,讥嘲说:“所谓仙身就过是有妖神之躯而已,那越千泷也有,但她如何又算什么?还不是被苏耍弄得团团转?何况我晔刹在千万年之前就能灭他妖族九日十月了,一个小小的凰灭又算什么?”
“师父教训得是。”
“你下去吧,若想去看你妹妹大可以去,如此天伦我不会拦着,更加不会让此事牵扯到她。”
“是,徒儿谢过师父。”
待那人离开后,浸烛转身又站在了魇池之边。
第十四章 如何行事
素灵犀到的时候阮非颜已经醒来了,她靠在凰灭身边,看样子两人相处得很融洽。
“你是谁?”阮非颜挡在了凰灭前面,一副戒备的样子。
“怎么,凭你还想护着他?”
“世尊是师父想找的人,就算护不住我也要护,”阮非颜又像想起什么的问道:“我在客栈里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不是你?”
“没错。”
“什,什么?”
“怎么?在想为什么自己的娘亲会这么年轻吗?”
“你根本就不是我娘!”
“呵,你也不算太笨,”素灵犀蹲下身来,将话峰一转,“没想到齐衍在你身上下了结印,他们现在已经到不日城了,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自古闯入不日城的人都被魇池吞没作了饵料,想来你的师父还有那师妹也不能例外。”
“我师父才不是一般人,他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你的师父不过把你当作诱饵,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还这么在意?”
“你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会事先在你身上下结印呢?无非就是在我跟踪你们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我了,他早就料到我会引你来不日城,所以才留机会让我动手的。他只想着利用你找到不日城的位置,却没想过一旦你落到我们手里会怎么样,这样自私无情的人,不跟着也罢。”
也对,齐衍不可能买糯叶糕买那么久的。
“还有梓兮、重谨和你那些师兄弟们的死,你真以为这些和齐衍没关系?”
“这都是苏和越千泷陷害的,师父他是被你们利用了!”
素灵犀冷笑一声,直言道:“不妨告诉你把,你师兄梓兮死的那晚我正好也赶去了裴家别院,当时我亲眼看到他将梓兮的功力吸尽,而且如果不是我及时出手的话,你的另一个师兄孟青阙也会死在齐衍手下。”
“不可能,”小丫头强辩道:“你胡说,你是晔刹族的人,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你可以不信我,但日后你如果有机会见到孟青阙大可以亲自向他求证,他也是太华山的人,想来他没任何理由污蔑齐衍吧。”
“不,这不可能……”
“其实你也早就已经猜到了,为什么还要自己强骗自己?齐衍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心中真正在意的又是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
阮非颜闻言偷偷瞥了眼身边的凰灭,齐衍所在意的她又怎么不明白。她只是觉得自己还有太华山至少能在那人心中有些位置,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啊。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小丫头低头啜泣着,她这委屈无助的样子激得素灵犀一阵心疼。好歹她是自己的妹妹,她刚才说那些不过是觉得齐衍不该这么对她。
“素姑娘,”凰灭将阮非颜拉入了怀中,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要说这些?”
“我不过是要提醒你们,就算齐衍在这不日城你们也不可能出去的,或许他不来,你们还可以好过些。”
“我看你跟你师父并不相同,素姑娘,洪荒是再也回不去了,希望你不要再像你师父一般一错再错下去。”
“世尊这是在离间我们师徒了?”
“并不是离间,只是灭境已经开启,不过百年时间这凡世就会变得跟灭境一样,所以凡人都不能存活。况且就算你们找到图洛书重新开启了河洛之阵又如何?妖族已灭,往昔的巫族也不会再回来了,你们真要用整个凡世之人的性命换得晔刹数千人的自由吗?”
“我是晔刹的大司命,当然只管本族的生死存亡,其他人如何与我何干?”
“那好,我看素姑娘也在凡世奔走多年,你可知河洛之阵重开后你在凡间结识之人都不可能再活命?”
说到这里素灵犀才一怔,都不可能再活命?
苏、孟青阙、苏烨楼、还有姜焱和陆离,他们可都是凡人。
“师父并没提起过。”
如此凰灭方言道:“现在灭境已经开启,如果不尽早将其关闭的话整个凡间都会被它吞噬,而河洛阵眼在不周山后的妄海之中,你们打开河洛之阵后就是在不周山后创造了另一个洪荒之地,这其中有应龙驻守的混沌之门作为阻隔,所以你们之所在地并不会被灭境侵蚀,到时候你晔刹族的确可以在那新的洪荒之地再繁衍生息,可这凡世的人族是无法穿过混沌之门的,等着他们的只能是末日之景,就像之前的太华山一样在顷刻间就可毁于一旦。”
什么?浸烛从来没提过这些,她只说这样能救晔刹,可没说代价是要整个人族和凡世灭亡啊。
“素姑娘,我看你心中存有人情,这应不是你所愿看到的。”
“别说了。”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请姑娘自己斟酌。”
素灵犀心中犹如乱麻,她看了阮非颜一眼,最后只神情颓丧的离开了。
“世尊大人,”阮非颜抬起头,小声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如果他们成功了,那所有人都会死吗?”
“嗯。”
“那师父也会死?”
“他是人皇之后,半神之身,他不会的。”
小丫头露出了一丝笑意,后来又惆怅道:“其实我知道刚刚她说的是真的,梓兮师兄应该是被师父杀的,但即便是这样我也恨不了师父,我每每看到师父的时候也知道应该为师兄报仇,但我就是……我就是下不了手,我就是只想好好的呆在师父身边,世尊大人,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太对不起梓兮师兄了?他都是应为我才死的,是我误信了师父,是我把他一个人留给了宁王,如果我……”
“好了,过去的便过去了,死者已矣,即便你将齐衍杀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世尊大人?”
“生命是不可复制、也不可重来的,既然他们已经死去就让一切都归于尘土吧,若因为他们再妄造杀孽,只会加重自己的业障。”
虽然阮非颜听不太明白,可她还是觉得心情平顺了很多。她趴在这人双膝上静静的看着这人,凰灭似乎有一种让人宁和的禀赋,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不做,但只要阮非颜在一边看着就会觉得满足觉得平和,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齐衍才会将他看得这么重吧。
素灵犀离开后不自觉就走到了苏烨楼所在的院子,自从苏从中皇山回来后就住在了这里,若无他事绝不离开苏烨楼一步。
“灵犀?”正在院中练剑的苏瞥见了她,“怎么了?是大宗祭让你过来叫我的?”
“不是。”
“那是何事?”
“你之前不是说要带着苏烨楼离开不日城回北域吗?我就是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原来是为这个,苏收了剑,说:“现在不是时候。”
“你回北域必然会为苏烨楼拿回皇位,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接下来?苏略略一想便答道:“自然是在兄长一旁尽心辅佐,为他守好北域江山。”
守好北域江山,到时候整个人间都没了,哪里来的北域江山。苏自以为是能利用晔刹族成事,可最后他不过是被浸烛所利用而已。凰灭的话不断在她脑中响起,素灵犀恍然,她真要看着苏在北域等死吗?
“越千泷他们已经找到涂月之阵的入口进入到不日城了。”
“什么?”苏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们现在就在魇境之中。”
“魇境。”
“是的,如果他们出不去,就会慢慢被蚕食,从而变作池中的魇灵。”
如果?苏眼神稍变,哪有什么如果,据他所知,千万年来还没有人从魇镜之中逃脱过。他真是糊涂,竟然忘记不日城外还有魇境这道屏障了,一旦被化为魇灵可就再也没有逃脱之日。
“她是为了救凰灭而来的,但我也知道,她更多的是为了你。”
“我跟她之间已无瓜葛。”
素灵犀自嘲的笑了笑,说:“阿,我自认为对你尚算了解,就算你对越千泷有所顾及又怎么样呢?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如果你心中毫无触动岂不就成了草木吗?既然你能对苏烨楼如此看重,那必对越千泷也不会无动于衷。阿,压抑自己心中所求最是煎熬难忍,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心中之大求便是你,可现在我却有些看不清了。”
青年一挑眸,但他从这人脸上看到的满是豁然。
“越千泷是妖神之身没错,但是被这魇池吞没的妖神之身也是有的,我此来只是为了提醒你,中皇山你说的那些并没有将自己跟她了断,如果要做你便要做得更彻底一些,但既然你不忍取她性命,就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不忍?我对好没有什么不忍,”苏言语冷冷的,语声中连一点情愫也没有,“她的确救了我几次,之前是我自己没还清楚,如今再还她便是了。”
“呵,你以为真的就可以做到两不相欠吗?”
“你跟孟青阙不可以,但并非证明我和越千泷就不可以。”
忽然提到孟青阙后素灵犀也沉默了,她跟孟青阙之间,的确再难分清这谁对谁错了。
“你自己决定便好。”
素灵犀离开后苏在这院中独自站了小半日,月过中天的时候他才挪了挪步子,他看了苏烨楼的房间一眼,之后就往魇池所在的逐日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