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执教弟子
越千泷醒来时双腿已经褪去泥色,不过两脚都被冻得红紫,一戳脚面都没知觉了,反观苏什么事也没有。
“入夜了,晚上不好走,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扎营。”
这一时积雪尽化,苏正在一旁收集柴草,他用树枝简要的搭了个棚子,并在地上跟支架上都铺满了狼皮。因为血肉尽数褪去,这些皮毛没有一点腥味,坐在上面又滑又软,简直比貂皮还实在。
“真是傻了,我们刚刚就应该用这些来裹脚的。”
“这些死物不一定安全,如果不是因为在夜中实在严寒难保性命,我断不会用这些来取暖。”
“这里有水有吃的有住的,我倒觉得不比宁王府差。”
“不比宁王府差?”
“你在宁王府都不让我进门,现在你至少能跟我坐在一起也愿意跟我说说话了,就这点沧浪原也比宁王府的冷台阶好吧。”
在宁王府的时候越千泷日日等在门外,可苏一次也没开过房门,他本以为这人会知难而退,可没想到越千泷在门口台阶上坐了好几夜。
“你喝点水吧,牧言真给我们准备了些,明天一早我们再去找水源。”
苏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就这点水至多够他们再撑两天,如果找不到那可取水的树木,他们恐怕真会陷入绝境。
“你先睡吧,我来守夜。”
“让我守上半夜吧,你这一天也没休息,到下半夜我再叫你。”
苏没拒绝,将身子缩进棚子后闭上了眼睛。越千泷坐在他前头,不时用树枝拨弄着篝火,神情惬意极了,不知道琰儿在太华山怎样样,是不是还记得她这个不称职的娘亲。
北域,太华山。
再见到宁辰是在玉虚林外,那人背光而立,手中是一根半枯的竹枝。赵轻衣正想开口,可抬步就看到了那人蒙在眼上的白绢,赵轻衣晃了晃双手,那人明明面向自己,可依旧纹丝不动。
“在那边的是梓兮吗?”
“不,大师兄,是我。”
“是,轻衣?”
“师兄,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青年抚上那如雪的白绢,淡言:“没什么。”
“是在山下受的伤?”
“嗯。”
“是因为青阙师弟?”
“不是,都怪我自己学艺未精,跟青阙无关。”
孟青阙中毒后这人急忙下了山,之后就一直不见踪影,每每自己问起梓兮都言辞闪烁,看来宁辰是用一双眼睛保了孟青阙平安,而梓兮跟师父重谨应该早就知道了。
“大师兄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吗?”
“算是吧。”
赵轻衣上前几步,想撩开这人眼上的白绢,“我的医术也不错,让我看看伤口吧。”
“不必了。”
“怎么,大师兄能信梓兮就不信我了吗?”
想来也罢,正巧可以断了赵轻衣的心思,宁辰扯下绢帛,索性睁开了眼睛。
除了暗红的血痂,这两只枯槁的眼眶中空无一物。这人的两只眼球竟然被生生剜了去,赵轻衣双眉微皱,一向如水的眼中也多了些愤恨。
“师父说,这伤如何了?”
“重谨师叔已经尽全力,不过一双眼睛而已,没了也罢。”
“大师兄对青阙当真庇护,怕连亲身骨肉也不过如此吧。”
宁辰将白绢又戴上了,他扶着身边的翠竹走了几步,看步子他已经大体适应了失明的生活。
“轻衣在门中多久了?”
赵轻衣言道:“二十一年。”
“青阙自两岁上山,在门中也有十九年了,他也是你的师弟,还望轻衣往后对他多多担待。”
“师兄这番交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你难道打算一辈子藏在这里?”
若可以他又如何想藏?可自苏醒后宁辰就不时听到易潋音的声音,甚至看到她的身影,每每想起他就神情恍惚、人神不辨,宁辰清楚,是钻进自己体内的那条银蛇在起作用。易潋音是织幻师,而他或许早就中了那人的幻术。如今只有将自己封闭起来,他才会放心。
“轻衣,你为何在此?”
厉染由竹林深处走来,赵轻衣赶紧行礼拜道:“见过厉师伯。”
“弟子见过师父。”
“你且回去,往后无事不可来玉虚林。”
厉染这是在对她下禁令,赵轻衣瞥了宁辰一眼,只好返回了远处的枢居。
“宁辰,你可想好了?”
“弟子已经决定,请师父这就动手吧。”
宁辰求厉染废了他的武功修为,这人已经在太华修习二十来年,门中每每比试才可拔得头筹,品性、修为全都无可挑剔。暮昭明之所以将宁辰收作入室弟子,就是在为他以后的掌门之位铺路,可没想到天意难料。
“你现在并非我门下弟子,而是由掌门栽培,若要废你修为,需得掌门同意。”
“那就请师父代为转达。”
“掌门方才已经言明,此法不可。”
“师父,”宁辰当即跪下,拜道:“弟子深知已中妖术神智迷离,若掌门不允弟子大可自绝筋脉以断后患。”
“重谨已经言明,你之神智清晰并无异样。”
“可是师父……”
“不过一双眼睛,你怎可因此就妄自菲薄,白费了我跟掌门这些年来的苦心。”
“弟子恳请师父封住弟子筋脉。”
“顽固不化。”
宁辰听完就磕起头来,一下一下磕在还未长出的小竹笋上,光洁的额头不一会儿就鲜血淋漓。
“我答应你,暂且封住你筋脉。”
“弟子还有一愿。”
“说。”
执教大弟子突然换成了赵轻衣,这消息在晨课后就在太华传开了,人们本以为是谣言,可紫宸殿上厉染亲自宣布,还给大家看了盖有掌门印信的帛书。赵轻衣终于明白那人昨日的话,这决定他早就想好了。
“宁辰犯什么错了?为什么突然把他换下来?”孟青阙守在执明堂前,继续质问道:“轻衣师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争不抢的人,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掌门的决定,我如何得知?”
“你怎么不知道?论武功你还在我之下,医药之理也不一定比得过梓兮,掌门是中什么邪了竟然把你换成执教大弟子?你说不知道明明就是有鬼!”
“这么说,师弟你觉得这位子该是自己的了?”
孟青阙一下就怒了,“赵轻衣你别挑我话头,谁不知道执教大弟子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的掌门啊?我的意思是你在宁辰背后捣鬼,你一定为掌门之位陷害他了对不对?”
简直不可理喻,赵轻衣正要推开这人就感觉到一道剑气,她立时一闪,扭头就看见孟青阙手中的凛凛剑光。
“你要跟我动手?”
“这位子是宁辰的,你没资格坐!”
赵轻衣笑说:“青阙师弟,你不是一直恨他在试剑大会上害了你吗?怎么这时候倒帮他鸣起不平来了?”
“这是我跟他的事,可要是他被别人从执教大弟子的位子拉下来我孟青阙就是看不过,你别跟我废话了,现在动手吧,你要是赢了我我就服你,从此之后对你行礼参拜绝没多话。”
在太华的平辈弟子中,只有宁辰跟孟青阙练到了化气为剑的境界,而且赵轻衣从小主修金石丹药,如果跟这人动手她根本毫无胜算。
“青阙,你现在跟我私斗就是犯了门规。”
“我犯的门规多了,也不差这一条。”
孟青阙刚要御气就感觉一道强劲的掌风袭来,回神之际他已经被扇了好几巴掌。
“孽徒,你怎可如此目无纲纪!”厉染现身于门侧,他扫了赵轻衣一眼,低吼说:“如此冒犯执教弟子,还不跪下?”
“师父……”
厉染再挥衣袖,孟青阙已经被强按着跪在两人面前。
“认错。”
“我没错。”
“孟青阙!”
青年仍是一脸倔强,“除非师父让我见到宁辰,我要当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就去三省崖思过。”
“我凭什么思过?我过在哪里了?门中突然有这么大的变故难道不应该有个说法吗?为什么到现在宁辰一直不见踪影?这其中没有古怪又还能有什么?”
“若在三省崖想明白了,为师让你去见宁辰。”
孟青阙当庭一拜,横了赵轻衣一眼就自发往三省崖去了。
秋日的三省崖不如冬天苦寒,可崖口山风依旧,端坐崖顶的孟青阙一脸怒容,正双手抱胸直直平视着前方。晚上厉染让修庭来送过馒头,可如数被他丢到了崖下。
“嗯?”孟青阙看着身边的馒头,怎么又回来了?一共三个,一个不少,“连你们也欺负我,连你们也觉得我活该对不对?”他一发力又将其远远投掷了出去,可两盏茶后它们又回来了。
“什么意思?是谁,给我出来!赵轻衣吗?你以为我会领你的情?”孟青阙一回头,看到的却是那青衣女子,“灵犀?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把馒头扔了?准备把自己饿死?”
“这是你捡回来的?那我吃,我马上就把它吃完!”孟青阙捡起那三人沾了好几层灰的馒头,三两口就塞到了嘴里,没一会就被噎得面红耳赤,“咳咳咳咳咳……咳咳……”
素灵犀把随身的小水囊甩了过去,说:“快喝吧。”
‘咕咚咕咚’把这半囊水都灌完了孟青阙才顺过气来,嘴边还黏了好一圈沙土。
“灵犀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听说一些事。”
“哦?”孟青阙好奇道:“是跟阿有关的?”
第四十六章 萧止灵梦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在乎那个宁辰。”
“我大师兄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你们太华突然换了执教大弟子,这是有些奇怪,不过我听阿说你跟太华的大师兄一向不和,你这次因为他被关禁闭更让我奇怪。”
孟青阙叹了口气,“我也不是在乎他,但他要让也得让给我啊,而且宁辰不是缩头乌龟,就算他做错了事也一定会站在众弟子面前亲自说明的。赵轻衣跟师父一定有事瞒着我,为什么我从却玉城回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宁辰被囚禁了。”
“囚禁?”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他的确被你的师父和掌门囚禁了起来。”
“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素灵犀拿过水囊,开口道:“太、华、秘、境。”
“太华秘境?可那是门中禁地!而且掌门那么器重宁辰,怎么可能把他关在那种地方?”
“正因为是禁地,才绝没有被找到的可能,你们太华弟子不是不能靠近那地方吗?”
“我曾经跟阿他们一起进去过,当时为了救人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违反门规。”
“那你愿意再去一次吗?”
孟青阙抬头,疑惑的看着青衣女子。
“孟青阙,你不是想去找他吗?你不是宁愿忤逆你师父也要见宁辰吗?怎么,现在有机会你倒不敢了?”
“我是想去,可太华秘境我打不开啊。”
“谁说让你打开了?你的师父和师叔不是会吗?”
“灵犀,”孟青阙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神情,问:“你怎么会对我大师兄和师叔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这段时间都在太华山?”
“是。”
“你为什么呆在这里?”
“不想去就罢了,此事本来跟我没关系。”
“去去去去去,”见青衣女子起身,孟青阙立马喊道:“我愿意去太华秘境!只是你突然对我的事这么上心,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我还以为,灵犀你只关心阿的事呢。”
“好了,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找你。”
素灵犀朝崖下一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人的修为精进了不少,言语倒不如之前多了,自从却玉城之后素灵犀就像变了一个人。孟青阙失落的看着远方的山景,都是他害了灵犀,是因为他,那人才会变成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不过,灵犀这次在太华山留这么久,难道是为了自己?她如此在意宁辰的事,会不会也是为了给自己解围?
“爹……爹爹,爹爹你快醒来,琰儿想跟你玩,爹爹爹爹……”
有两只小手在不断拉他的耳朵,苏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粉嘟嘟的小脸,那孩子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小嘴一张一合的,那哈喇子都要流到自己脸上了。苏想坐起来,可这孩子就趴在他胸前,贸然动作恐会伤了他。
“爹爹……”婴孩肉嘟嘟的小脸都笑成了一个面团子,他抖了抖身体,直接扑上去圈住了苏的脖子,“爹爹快来跟琰儿玩,琰儿要骑牛牛,笨牛快走快走。”
琰儿?越千泷的孩子好像就叫琰儿。
“琰儿你干什么?还不快起来?爹爹累了要休息,快下来喝奶了。”
缠在自己脖间的小家伙被抱开了,苏好奇的看着这女人,她正拉开衣襟,毫无顾忌的给娃娃喂着奶水。
“越千泷?”
“你这小狼崽,这么使劲干嘛?你把娘都咬疼了,我就知道你这小崽子只跟爹亲。”
苏缓缓直起身来,这房间的布置有些熟悉,连这孩子的眼神也是。
“师兄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我这就把这小家伙抱出去了。”
“这,是哪里?”
“师兄你怎么了?”女子抱着婴孩灿然一笑,说:“这是黄泉村啊,师兄你不记得了?从奈何桥下掉下来后我们就一直在这里。”
“黄泉村?我们不是在沧浪原吗?”
“沧浪原?师兄你是不是最近太累都忙晕乎了?黄泉村与世隔绝,哪会有什么沧浪原?”
难道又是幻境?他是不是又中了什么邪术?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越千泷,那真的越千泷在哪?
“苏兄,千泷,晚饭做好了,快出来吃饭吧。”
“是萧止在叫我们了,我带着琰儿先过去,师兄你整理好了再来吧。”
萧止?这又是什么人?苏小心躲在暗处,他看着院中三人深思起来。越千泷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整理着碗筷。她身边的男子穿着普通布衣,不过他脸上戴着面具,根本看不出容貌。
“师兄,你好了吗?饭菜都凉了。”
且看他们耍什么花样,苏走出门去,袖中已经藏好了匕首。
“昨天琰儿闹腾一夜,非要阿你抱着在廊中晃悠才肯消停,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腰酸背痛?我那里正有些草药,等会儿给你拿来敷敷,想必是有用的。”
“谢谢。”
“阿现在是当父亲的人,跟以往大不一样了。只是我很好奇,以前和现在,阿到底更喜欢哪一个?”这人虽带着面具,可他双眼清亮,这种眼神里不见一丝轻松,反而像有无穷诘问和隐忧,“或许黄泉村更适合阿呢?这里没有那些干扰于你的人事,也可让大家将彼此看得更清。”
“你想说什么?这不是你要说的话,你要告诉我什么?”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也有一个像阿这般的亲人也好了。”
萧止的话前后毫无关联,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吃饭吧,等会儿琰而该睡着了。”
“对啊对啊,师兄昨天辛苦了,你多吃点。”
越千泷跟萧止两个人接连往他碗里布菜,这场景让苏很不适应,在不日城他多是独自吃饭,即便跟兄长一起也不会有太多语言,可现在越千泷一直叽叽喳喳的,他也没觉得有多聒噪。
“糟了,琰儿的尿片湿了,这个小家伙,就会尿我身上从来不欺负师兄。”
“千泷你等等,我去准备换洗的东西。”
两人又在苏眼前忙开了,难道,这就是自己之前过的日子吗?不可能,即便有也是过去了,在他的世界中只能有烨楼,他也只有精力保住烨楼。
“阿,阿……醒醒,已经天亮很久了。”
“阿”
阳光很刺眼,苏看着眼前的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你没有叫醒我?”
“我看你太累就让你多睡会儿咯。”
刚才的竟然是梦?可他从来不做梦,怎么会这样?
“晚上有发生什么怪事吗?”
“怪事?没有,晚上安静得很,并不像牧言真说的那么夸张。”
“那我睡了多久?”
“多久?”越千泷眨眼一想,“不知道,这里没东西指明时间,不过看日头至少已经天亮一个多时辰了。”
“萧止是谁?”
被越千泷咬下一半的麦饼掉落在地,“你记起来了?”
“记起来什么?”
“萧止啊,”越千泷欣喜道:“我们两个当时从乌有殿外的奈何桥下掉了下去,是萧止救了我们,也是萧止帮我生下了琰儿,之后我们四人在黄泉村生活了大半载,师兄你都记起来了对不对?”
“没有,我刚刚像作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叫萧止的人,但他在梦中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好像,。”
“什……什么,梦?”
“走吧,我们去找可以喝的水。”
越千泷拿好包袱,一路小跑的跟着苏,说:“你能在梦里看到就好了,你以后一定会都想起来的,琰儿、青阙、师父还有我们经历的所有事,你一定能变回以前的那个苏。“
“别说了。”
“你的梦里有没有我?难道你只看到了萧止一个人?”越千泷拍了拍额头,自语道:“这不可能啊,萧止一直戴着面具,而且在黄泉村的时候你没跟萧止单独呆多久吧,阿你在梦中也一定看到了我跟琰儿对不对?我们在干什么?琰儿是不是一直缠着你不放?”
“我让你别说了!”苏一把掀开这人,看着绊倒在地的越千泷,他认真道:“不过是个梦,是以前不存在以后也不会出现的东西,我问萧止是觉得好奇,既然我只问这一人,你也只需回答一人就好。至于你跟你的孩子,还有那些师兄弟们是怎样的我不想知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不用再提醒我过去的事,过去就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这样死缠烂打只会让人厌恶。”
越千泷乖乖捂住了嘴巴,小声道:“我实在没忍住,以后不会了,这肯定是最后一次了。”
苏转身,又拉了拉系在两人腕子上的腰带。
“你为什么单单托梦给他?”
“他现在身处险境,身为故友难道不该提醒吗?”
站在转镜台上的罗喉抱住了手中银枪,从幽冥的时间来看,苏等人已经离开三十余年了,而这些年中他阴差阳错,竟然在枉断城中遇上了跟他们有旧的萧止。
“你如今魂力微弱,即便托梦也说不出什么,晔刹的事错综难解,即便你在转镜台上看到了真解也不可能梦中告知于他,苏他是看不明白的。”
“明不明白有什么要紧?既然是朋友,我就该尽朋友的一分情谊,至于他能领受多少,且看天意成全吧。”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再回去修养三十来年好给苏托梦吗?”
“再过三十年……”萧止苦笑一声:“也不知那时候我还记不记得他。”
“听说你在黄泉村等了四千余年,最后连在谁都不记得了吗?”
“黄泉村中的四千多载在人间也不过十来年而已,我等的人一定还没到幽冥。”
真是固执,不过萧止是在黄泉村中守得最久的人了,这一点让他想起了逝去的黄泉(乐辞修),当时那人的名字就是依这地名取的。
“萧止,你真像我的一个故人。可惜生死簿不在我手里,要不我一定给你查查,你要等的到底是谁。”
“能在枉断城跟你结识已是我如今之大幸了,其他的,萧止不敢多想。”
罗喉怅然一笑,言说:“你就放心吧,苏跟越千泷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晔刹族没这么容易得逞的。”
第四十七章 如此相处
已经过去十天,自己留的水跟干粮早该吃完了,也不知道他们在沧浪原怎么样。
“阿真你看这张怎么样?裙裾是不是太长了些?”身边女子穿着水红色的衣裳,正拿着两张图纸痴笑着,“阿真……阿真?”
“什,什么?”
“我是来找你帮忙挑礼服的,你发什么呆?这里这么多图纸,快帮我挑挑。”
“哦,”牧言真收回神思,仔细看了一轮便从那一摞中抽出了三张,“不如就在这几件之中挑吧,款式、颜色跟陛下选定的更相称。”
“你看到陛下挑选的了?”
“我……”牧言真忙辩解说:“是雨瞳大人告诉我的,图样,他已经拿到织造局定制了。”
“陛下的已经做了,那我的也要加紧赶制才行,就这件吧!”牧言雪拿起右侧的一张图纸,欢喜道:“这件上面缀了鲛人珠,据说在夜里也能看见熠熠辉光呢,不如就要这件吧。”
鲛人珠?他倒是没注意这细节。
“可是姐姐,鲛人珠,不都是眼泪吗?这样,是不是不太喜庆?”
“有什么关系,就算是眼泪也是高兴的眼泪啊,八月”
牧言雪叫来伺候的宫女,吩咐马上将图纸送呈萧祈煜审阅。
“陛下今日让人送了些首饰过来,你也帮我看看吧,我对这些女人用的东西一向不明白。”
萧祈煜送了满满三妆盒,这些都是宫中珍品,有不少是前朝后妃用过的。牧言雪在武家长大,从小又多喜男装,这一时换上珠翠钗玉当真好看,果然衬得容颜如雪。
牧言真趴在妆台上,竟看得有些呆了,“雪姐姐,你真美。”
女子双颊飞红,难得的娇羞道:“你这小子也学会哄骗人了?”
“我说的是实话。”
牧言雪将钗饰从发间取了下来,“这些东西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重了,才戴一会儿就压得我脖子疼,怎么比戴着战盔还难过?”
“光是几根簪钗就不想戴了,那这宫中的衣物礼数都是层层叠叠的,姐姐你以后是一国之母,得要习惯才行。” “我才不是那些被养在笼子里舔羽毛的银雀鸟,就算成婚了我也可以回到霜城,去为陛下守卫边疆为陛下上阵杀敌啊。”
“姐姐”
“既然为后就要保家卫国,难不成皇后只是穿着华服撑场面的?”
牧言真‘噗嗤’一笑,这个牧言雪啊,从小就是不服输不低头的性子,他人说做不得的她偏要去做,也就是在萧祈煜面前才会收敛些。不过牧言雪如今拜有将位,如果在大婚后执意要回霜城,萧祈煜难免认为她是留恋兵权,霜城是边关重地,城中还有十五万守军呢。而且按着萧祈煜的想法,他必然是要借大婚之时收回霜城兵权的。
“既然大婚,陛下肯定是不舍姐姐离开的,姐姐既然从小喜欢陛下,何不在宫中多陪陪他呢,这样也免了陛下夜中寂寞。”
“说得也对,哥哥总说长夜漫漫难以消磨,可不能让陛下有这样的苦楚。对了对了,阿真可还记得苏?”
“苏?姐姐怎么知道他的?”
“他不是在宫中绑了你要挟姬灏吗?竟然敢伤我牧言家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看他有些本事,我一定让人把他千刀万剐!”
牧言雪从小爱恨分明,赏罚立见,对她有恩的必当竭力报答,跟牧言家有过节的也绝不放过。往后入了宫,她必然跟姬灏势同水火。
“不过现在他被宁王攥在手里,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他来我牧言军中。”
看来,她还不知道苏在沧浪原的事。
“雪郡主,”八月回来了,回禀说:“陛下请您去羽徽宫赴宴。”
“哦,我等等就去。”
“陛下已经在候着了。”
牧言雪随手抓了两根簪子,“那现在就走吧。”
“牧言大人,”八月拦住了跟上的牧言真,道:“陛下只传了郡主,大人还是在此养伤吧。”
“我可以前去伺候。”
“有我跟雨瞳大人在,牧言大人再去怕是多余了。”
牧言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牧言雪脸色一变不痛快,“他是我的弟弟,现在我邀请他跟我一起去,不是做为下人,而是做为我牧言雪的客人,不知这样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有郡主代奴婢为陛下交代,当然是可以。” “阿真,我们走!”牧言雪拉过这人的手,特意走在了八月前面。
牧言雪喜辣,所以萧祈煜特意准备了一桌辣菜,看着中央凶滚滚的火锅萧祈煜就犯头疼。
“你怎么来了?”
“陛下,我……”
“是我让阿真来的,阿真受了伤,我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大宁宫,陛下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介意?”萧祈煜敲了敲桌面,说:“好不容易才处理完政务,本来是想找机会跟你独处的,既然你有此安排,也好。”
萧祈煜这话说得牧言真浑身不自在,他本想找借口告退,可牧言雪强拉着他不放,硬是将人按在了饭桌边。
“我是下人,怎敢跟陛下同席?”
“你不是下人,是我牧言雪的弟弟,牧言家的第三子,等我大婚以后也算是陛下的……小舅了吧,这样还不能跟陛下同席?”
牧言真一听就跪下了,忙道:“郡主折煞阿真了,我在宫中伺候陛下,在我心中陛下是主子是君上,阿真绝没有僭越之心!”
“起来吧。”
“起来起来,我说了陛下不会介意的。” 牧言真看了萧祈煜一眼,行过一礼后就自行告退了,这次不管牧言家怎么生拉硬拽也留不住。
“怎么了,阿雪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高兴,阿真被陛下**得这么好我当然高兴了,不过我在宫中就只有阿真这么一个弟弟,不知陛下可不可以让他来跟我一起呢?我们姐弟也有照应。”
“怎么,八月伺候得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我跟她不怎么亲近。”
“那阿雪到底是想要一个相互照应的弟弟,还是随意使唤的奴才。”
“当然是弟弟了,阿真怎么是奴才呢?”
“好啊,”萧祈煜给她夹了些羊肉,说:“既然是亲人又都在宫中,以后你想见他随意就是,何必留在身边让他负责那些下人的事?这样他不自在,你也不一定开心。”
萧祈煜摆明是不肯放人了,也是,他还不会愚蠢到让两个牧言家的人朝夕相对。见状牧言雪也不再坚持,只闷头吃饭。
“今日朝会上,太尉说近日要去军中巡查,他可曾提到?”
“大哥哪里是要去巡查,不过是借个由头让军士们都沾沾陛下的喜气罢了。”
“原来太尉是代我去送帖子的?”
牧言雪‘噗嗤’一笑,又换了个称呼说:“祈煜哥哥你知道这婚事也是我父亲跟爷爷的心愿,军中多有他们的旧人,大哥去送送帖子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大哥是个重情义的人。”
北域地分十二州,可除了王都外,萧家手中仅有四州兵马,而牧言身为人臣竟然占尽天下之七成。若不是十多年前北域发生内乱,也不会让牧言德趁机坐大。从萧祈煜坐下王位开始就日夜不得安宁,手中无将的王还算什么王?可牧言一家在军中根基甚厚,如果贸然杀了牧言晟只会激起兵变,萧祈煜势寡,不会有胜算,可现在他既然要除,就要连着牧言家的势力如数拔起。
陪了牧言雪一整天,回来时萧祈煜也困倦至极,公孙翎已经在励政殿等了两个时辰,茶都换过四巡了。
“微臣拜见陛下。”
“起来吧,王爷辛苦了。”
“郡主可休息了?”
萧祈煜烦闷的揉了揉额头,“放心,八月会好好看着她,牧言晟的动静呢?”
“牧言大人两日后就准备启程,首站便是雍州大营。”
“雍州地靠王畿,应该先去,你一定要查探清楚了,牧言晟见过的每一个人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要记录在案。”
“微臣明白,”公孙翎又拜道:“不过相较于牧言晟,微臣更担心一点。”
“说。”
“既然陛下决定将牧言家连根拔起,势必引起军中大动,不知到时陛下准备让何人担起牧言晟的位子?虽然往后只是个朝堂上的名头,太尉一职也不可不设,否则我北域将士岂不如一盘散沙军心尽失?”
“王爷觉得自己如何?”
公孙翎笑说:“陛下抬爱了,微臣自知并无领兵之能,几十年来也只是与笔墨为伴。但微臣斗胆,想为陛下举荐。”
“谁?”
“太子殿下。”
真是个聪明人,尽然是北域的兵权,自然要收回萧家人手里,现在朝中除了萧虞则也不会再有第二人。
“太子殿下在太华山清修多年,是时候回来了。” 公孙翎正说出了他的心思。
“虞则回来的事,不要让闲杂人知道。”
“微臣明白。”
“还有你上次说的那个宁辰跟齐衍……”萧祈煜露出一丝微妙神色,问道:“不知王爷进行得如何了?”
“宁辰之事尚可大定,但是齐衍,此人在天下负有盛名而且行踪难料,微臣定会想办法探到他的消息,请陛下放心,不过,齐衍的下落恐怕只有越千泷知晓。”
“你放心,我也没说一定要让他们在沧浪原呆满两月,只要他们能自己找到边界,随时都可回宁王府,你明日就派人去林外守着吧。如果有动静,迅来告诉我。”
公孙翎早知萧祈煜只是想试试这两人,毕竟往后要交到他们手中的,是整个北域的江山。
第四十八章 裹腹之食
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十来天,牧言真的包袱里有一个空心的小锥子,这是给他们从树皮中取树汁用的。两天前苏终于找到了这种树木,它树干粗壮而且汁液丰富,虽然只有两棵但已满足了他们的饮水需要。所以当下他们最棘手的不是水,而是食物。牧言真的册子中提到过,
这林中的草木大多含有剧毒,而且除了狼群就是成片的毒虫,这些东西是万万不能充饥的。他们已经四天没有进食,再这样下去只能活活饿死。
越千泷瘫倒在地,她后悔没骑马进来,这样好歹能有马肉吃啊。忽然,她闻到了一股肉香,越千泷猛坐起来,附近升起了一团篝火,而火堆上正炙烤着什么东西。
真是肉!越千泷肚子一下‘咕咕’作响,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让她一下跳到了火堆前。此时苏正在一边坐着,冷脸不语。
“这……这是什么?”
“方才打到的一头野兽。”
野兽?自那狼群以后越千泷就没在沧浪原见过活物,而苏当真神通,去捡些柴草的空挡竟然就带回了这东西。
“这是什么野兽?个头怎么这么小?”忽而想起那本小册子,越千泷又问:“这肉能吃吗?会不会像那册子里说的有毒啊?”
“你愿意被毒死还是活活饿死?”
看来苏已经没辙,到这地也只能饮鸩止渴了。
烤得差不多了,苏刚将木叉举起越千泷就要去攀。
“等等,太烫了。”
“我不怕我不怕,现在能被烫到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亏得牧言真细心,还给他们准备了一小包细盐,撒上盐花后越千泷就咬了一大口,这肉烤得实在恰到好处,突来的好吃劲把越千泷的眼泪都激出来了。
“阿这些给你,”越千泷把剩下的一大半递了过去,“我吃饱了,你吃吧。”
本来东西就不多,这就能饱了?
“不用。”
“阿你跟我一样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不用?”
“我不饿。”苏明明面色蜡黄,短短几天下颌都已经瘦了几圈,怎么会不饿?
“你快吃吧,我食量小,这些真够了。”
“你不用多想,我并非是要让你。”
真是个倔脾气,越千泷靠过去,刚想往他嘴里塞就被这人挡开了。
苏面戴怒容,喝说:“越千泷你到底要干什么?听不懂我说什么吗?”
“你这是怎么了?”越千泷转念一想,忙解释道:“阿你是不是怕这东西不安全?可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我想肉里应该没毒,你多少吃一点吧。”
“拿开。”
“阿……”
“我让你拿开!”苏眼中隐有赤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夺人性命。
越千泷一愣,只好自己先缩在角落里。
现在的苏喜怒无常,让越千泷完全找不着规律,苏的每次当头棒喝都来得这么猝不及防。而苏对自己一些照顾完全也是因为性格使然,那人心中对自己无比抗拒,或许正因为自己跟他的过去有关,苏才会对她有难解的抵触。看着天边渐暗的阳光,越千泷也尝到了一丝酸涩,她觉得失落,更觉得失望,不过这些都是对她自己,越千泷只想着,如果当时在太华山她一直守在苏身边就好了。
越千泷一口一口的吞下了所剩食物,她走到苏身边,交代道:“你先休息吧,我去附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食物。”
“天快黑了,你如何能找到食物?”
“难道你能找到我就不行?”
“你是要跟我比个高低吗?”
越千泷赌气道:“我没这么想,我只是不想看你被活活饿死,反正我吃过的东西你就不会再碰了对不对。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食物回来,到时候我一点也不沾,你也不用因为对我的厌恶跟自己过不去。”
苏盯了她好半天,似乎根本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直到越千泷转身他才喝了句‘站住’。
“你为什么偏要跟我作对?越千泷,你到底怎么回事?”
“苏,现在让人看不明白的是你!”
苏移开目光,一字一顿,“回去,坐下。”
“我……”
“我困了想休息,今晚你给我放风。”
听到这里越千泷才服了软,罢了,入夜后她也不放心让苏一个人呆着。
这一夜苏在躺篝火边睡得很沉,越千泷悄悄将身子凑过去后把起了这人的脉,苏脉象有些虚弱,但没什么大碍。越千泷这时才放心,犹豫一会儿后竟小心翼翼的在这人身边躺下了。她闭上眼睛闻了闻,这人周身还是有股淡淡的艾萧味,闻着让人安心不已。
“阿,阿?”见这人不回应,越千泷干脆环住了这人的胳臂,她将身子缩在一起,想尽可能的跟这人多接触一些,看着苏恬静的睡脸,越千泷打趣道:“要是被你知道,肯定又要说我不懂礼数不知自重了。”
虽然沧浪原是个没水没粮的恶地,可星夜极美,这漫天的星辰跟启荒城一样。越千泷神思清明的看了一夜,直到天光透亮才有了睡意。奇怪的是醒后她又闻到了一阵肉香,苏依旧坐在篝火边,递给她给昨日差不多大小的熟肉。
“你又去打猎了?”
“嗯。” “你是怎么猎到的?我明明没看到一个活物,难道你找到了狼群?”
但这东西吃起来一点也不像狼肉啊。
“快吃吧。”
苏脸色不好,嘴唇也没一丝血色。
越千泷推说:“好啊,既然你不吃,那我也不吃。”
苏似乎不想再跟越千泷纠缠,他拿出匕首将那块肉分成两半。
“现在能吃了吗?”
“当然,怎么能让阿你的努力白费?”越千泷三两口吃完了,可苏还是没动。
难道这食物真有什么问题?在越千泷疑惑的注视下,苏将其拿到了嘴边,可咀嚼几下后他立马脸色一变,俯身就开始干呕。这几天苏滴米未进,除了苦水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
“喂喂,”越千拍着他的脊背,关切道:“阿你怎么样了?”
“咳咳咳,你,走开……”
“哦,我……我先给你取些水,你等等。”
片刻之后苏平静下来,不过他眼神涣散,仿佛身在梦中。
“阿,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让我先来看看吧。”
“没有。”
“我在太华山也学了医术,皮外伤的话我可以医治的。”
“不用。”
“啊你别再固执了。”
“我说了不用就不用!”不再管这人,苏直接道:“我们要尽快离开,虽然这里有水源但没有食物,在这里我们再撑两天都难。”
“可,可牧言真的册子里也没说哪里可以找到食物啊,奇怪了。”
“你去取一些水备着,我们沿原路回去。”
“回去?可我们在这里两个月还不到呢。”
苏冷然一笑,“你以为两个月之后就会有人来放我们出去?沧浪原这么大,我们一路也没留下印记,就算撑到了两个月又怎么样?你不记得了吗?宁王说了沧浪原是一片死地,虽然胜出能获得莫大荣宠,但千百年来没几人能走出去。我想我们一开始就弄错了萧祈煜的意思,他并不是要让我们在沧浪原守两个月,而是给我们两个月时间找到路从沧浪原出去。”
苏说得有道理,这里地域寥廓,而且让人不辨时间、方向,就算要原路返回,他们也不一定有把握。
刚出扎营地日头就变大了,他们脚下植物稀疏,虽然不见黄沙但感觉像一下到了荒漠。这次苏没有走在前面,越千泷凭着系在两人腕子上的腰带感到苏很虚弱,好像每迈一步都艰难无比,但那人要强得很,死活不让自己上去扶他。
“阿”还没走半个时辰这人就倒下了,“阿你怎么样?”
苏试着睁开眼睛,但神志已有些不清。不对,他如果没有受伤就肯定是中毒了。越千泷将其带到树下,解开苏的衣物就仔细检查起来,除了旧日的伤痕这人上身并无新的伤口。
“怎……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受的伤?”
“你,别管。”
苏大腿根部有两处碗口大的创面,左腿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流脓,而右腿像是刚受伤不久。越千泷拔出那人腰间的匕首,比对过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吃的那些根本就不是猎来的野兽,而是苏从两腿处生生割下来的。
“苏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谁让你这么做了!”
苏没再回应,他已经昏迷了,看着这骇人的伤口,越千泷却流不下泪来,苏自己已经给伤处涂了伤药,可牧言真给的只能用作寻常的止血化瘀,对当下的苏根本没用。
“算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出口的,我一定带你平平安安的出去。”越千泷说着背起这人,正依照记忆往前走。
可经过这些天的折磨,她实在已没什么力气,才走百步双腿就如同铅灌般使不出力来。
不行,这样不行!
北域,太华山脚下。
不好,苏在沧浪原有危险,他的伤处竟然没有及时愈合。素灵犀掌中是自己派去苏身边的符鸟,她想不到,此时的苏竟然还会不惜割肉去救越千泷的命。素灵犀一收掌,一只如生的雀鸟就在她掌中被化为粉碎,眨眼间这小家伙又聚集成形的对着素灵犀鸣叫起来。
看来这沧浪原,她是非去不可了。
第四十九章 灵犀相助
过了午后日光没那么毒,风却越来越大,这里遍地草场,也不知哪儿来这么大的沙尘。
越千泷的双肩上已经被树藤勒出两道血痕,而树藤另一头是个用数枝和枯叶做成的简易担架,苏在担架上躺着,早已完全没了意识。看着眼前不变的荒原,越千泷也有些绝望,她已经走了三个多时辰,周围景致一直不变,这根本不是他们来时走的那条路。临近黄昏之时,越千泷再也支撑不住,也一并昏迷在苏身旁。
此时,一双浅草色鞋履出现在担架边,素灵犀蹲下身来,解开包扎后仔细查看了看这人两腿根部的伤口。浸浊的魇术竟然失效了,看来沧浪原中也布有结界。素灵犀从腰间取下一物,那是一个墨色的小瓶,在阳光下呈半透明状。解开瓶口封禁后,素灵犀将瓶中之水倒在苏伤口处,说来奇怪,这样一个小小的瓶子,其中却好像有不竭之水。很快,两个碗口大的创面有了变化,一时之间血肉翻动,竟化出了成群的赤色小虫。
“唔唔……”苏有了动静,他的呼痛声一阵大过一阵,整个面目也变得狰狞不堪。
素灵犀一时扼住了他的四肢,松手时所化的星链已经将苏牢牢绑住。一盏茶过后,这人的双腿便完好如初,不见一点伤痕。
苏清醒之时身上星链已经撤去,“灵犀?你怎么来了?”
“是符鸟带我来的。”
“你收到消息了?”
“嗯,我收到了你放出的那只,不过之前我也在你身边放了一只,是你没有察觉而已。”
“你在监视我?”苏不悦道。
“我知道你不会呆在不日城,我让它跟着你就为防出现这种状况,你的伤口愈合不了,就是说师父的魇术在这里失效了,你把这个拿着,或许之后还用得到。”
苏接过那瓶子,问:“烨楼还好吗?”
“放心,有师父在,他在不日城很好。犀珠的事你也不用操之过急,师父既然说了要让你们离城就会信守承诺。”
“你不该轻易来北域。”
“你更不该冒险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苏扫了眼昏厥的越千泷,“你给她下了药?”
“只是让她昏睡而已,我有师命在身,不可以让她知道我来过。”
“你跟她曾经认识?曾经是好友?”
早就知道苏会有此问了,素灵犀索性答道:“是啊,不只是她跟我,你跟她也关系匪浅,你们曾一起去丰都下幽冥,而且你还认了她的孩子,为他取名叫苏琰。如果你想听,那些往事我大可一字不露的说与你听。”
“不必了。”
“你留在宁王府并甘愿为他效命不只是为了犀珠吧。”当年素灵犀就是在北域和南疆的边境处救了他,对这人的身份,素灵犀早有过猜想。
“烨楼说过,苏不是你们的本姓。”
“那你觉得是什么?”
“不知道,姓萧还是姓牧言,这些都有可能。你要调查自己的身份,调查当年被追杀的原因,这些我都不会拦你,只是有一句我要提醒你,不要太过自信了。”
这人是指自己受伤却没用符鸟通知她一事吧。
“你是晔刹之司命,担负了一族的兴衰,你不该因我而打乱自己的计划。”
素灵犀冷笑一声:“苏,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或许,你本就在这计划之中呢?”说完素灵犀身边已经又出现了一只符鸟,“这里是一片死地,景致也会随时辰变化,你们这样走是不可能活命的。你跟着它吧,今晚必能到沧浪原外。”
“嗯。”
“符鸟的事,别让越千泷知道。”
“我知道了。”
素灵犀交代几句后就迅速离去,除了那小瓶外再未留下任何东西。苏正看着那个用枝叶做的担架出神,越千泷的双肩血肉淋漓,细下之下苏方知这些藤蔓上长有微不可见的倒刺,也不知有没有毒性。
孟青阙服软了,他不单亲自给赵轻衣请罪,而且还在执律堂前跪了大半个时辰。厉染问及他所错之处,孟青阙也对答如流,一副真心悔改的样子让人不得不信。
“师父,这下可以让我见大师兄了吧?”
当下赵轻衣刚刚结果执教弟子之位,如果让孟青阙得知宁辰受伤的原委还不知他又要闹出什么事来,何况现在的宁辰神智恍惚,每每开口就是让人废他修为。
“当下不是时候。”
“师父你怎么食言啊?”
“你放肆!孟青阙,我是答应让你见他,可我并没说当下就让你见他。你先安心修习,等时机当了为师自会安排。”
孟青阙低下头,只回了句‘弟子知错’。
厉染反应古怪,看来事情真像灵犀说的,宁辰被他们囚禁了,也许还被封住了修为。曾经太华就有弟子因修炼过急而误入魔道,后来他们都凭空消失了,就跟如今的宁辰一模一样。
孟青阙在床榻是辗转难眠,烦闷之际就听到了窗外的鸟鸣声,是素灵犀来了!果然,门外女子孑然而立,手上还拿着那管玉箫。
“走吧,我们等的人来了。”
到了七绝台下,孟青阙才知道素灵犀指的那人是重谨。那人身穿常服,一轮法咒过后便打开了太华秘境。
“这解禁之法你是不是见过?”
“没有。”
“那能学会吗?”
藏在暗处的孟青阙顾自比划起来,说:“师叔刚才的动作我都记住了,我去两仪阁找找典籍,只要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学会的。”
“我这段日子都在太华山附近,如果你解开了就用它找我,”素灵犀掌中出现了一只鸟雀,它跳在孟青阙身上闻了闻,之后就蹦到他衣中不见了,“它叫出云,如果你需要叫它的名字即可,你把要说的话跟它讲完之后它就会回来找我,记清楚了,一定要确信是自己孤身一人才可以叫它出来。”
出云?孟青阙在心中默念了一句,果然,下一秒这小家伙蹦蹦跳跳的出现在自己肩头了。
“重谨时不时就会来太华秘境,如果你没看清楚可以多留意他的行踪,以后还有机会。”
“明白明白,放心吧,这件事不难,为了搞清宁辰的状况我一定会想办法进去。”
“还有,你,知不知道苏琰在哪里?”
“琰儿?”孟青阙笑容一僵,“你要去看小琰儿?”
“我听说他也在太华山。”
“是啊是啊,琰儿的爹娘都不见踪影了,他不在太华山能在哪里?”话一出口孟青阙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他就是嘴贱,说什么不好,偏偏用了‘爹娘’二字,“我……灵犀,我不是刚才那个意思。”
“他过得好吗?”
“当然好了,太华山中从来没抚养过这么小的孩子,我的师兄和师弟们都把小琰儿当宝贝呢,而且还有我师父跟师叔的照顾,琰儿也算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吧。”
“千泷,她离开太华山时可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孟青阙想了想,道:“她当时急着去找阿,只说要把小琰儿先留在太华山抚养,接下来,千泷就没说什么了。我……我现在也很愧疚,是我把阿带到了却玉城,是我瞒了千泷,或许,千泷现在也不肯原谅我,但是既然你说阿的伤好了,我也不后悔那天把阿带走。”
“你到底要说什么?”
“灵犀,你让我跟千泷也见见阿吧,我知道我们不方便去晔刹的隐居地,但你能不能……把他也带到太华山来?阿这么在乎琰儿,这么久不见他也一定会想念的。而且,而且琰儿都学会叫爹爹了,我想,阿,他应该听听。”
“你想让他回来?还是想让他跟越千泷一起回来?”
既然心思被看破,孟青阙也不再隐瞒,“阿跟千泷都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们之前生生死列经的经历了那么多,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分隔两地。至于我在却玉城犯下的错,我都会还的!所以灵犀,你能不能也……”
“你不用操这心了,苏跟越千泷,他们当下正在一起。”
“什,什么?”孟青阙当真吓了一跳,素灵犀竟然会放苏出来,“阿不是在启荒城吗?他不是应该在晔刹养伤的吗?”
“他的伤没事了,而且早晚也会回到太华山,到时候你一看便知。至于我跟苏,不管我对他再怎么喜欢也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在我面前不用有什么顾虑,我不介意你同时提到他们,也不会介意你提到苏琰。”
“灵犀?你是当真的?”
“否则呢?”
孟青阙尴尬的笑了两声:“我有些不明白,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都是我冲昏了头,现在要回归正途,这也不算晚吧。”
“什么叫,回归正途?”
素灵犀难得一笑,好像又变回了虞山陵墓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孟青阙心中突燃起一丝希望,或许经过却玉城一事反而让素灵犀想明白了呢?如果真能这样可就是姻缘天成。自己跟灵犀,阿跟千泷还有小琰儿,他们几人大可以下山去再一同找个妙地隐居,或者大家接伴游历天下也好啊。
良人常在,携友天涯,世上的幸事也不过如此了吧。种种和乐场景在孟青阙脑中浮现,他笑得露出了牙花子,想来他这一生之所求,也莫过于此了吧。
第五十章 又一任务
越千泷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宁王府,身上的衣服换了,肩上的伤也包扎了。
“阿,阿”
越千泷推门就见了洛吟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
她将人打量一番,“你家主子把你放了?”
“你们既然投了王爷就算是我的同伴,我救苏的命就是救同伴的命,王爷得了两员猛将谢我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还囚着我?”
“伤都好了?”
“好了好了,”洛吟桓张开双臂晃了晃,“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倒是委屈了你,在沧浪原那个无水无粮的死地受了不少苦吧?”
“对了,我怎么回了宁王府?阿呢?”
“他把你背出来的。”
“阿背我出来的?不可能!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背我回来?”
“受伤?”洛吟桓一愣,“苏好好的,哪有什么伤?”
“那他人在哪里?”
“就在王爷书房,王爷说让苏等着,下朝了就来找他有事吩咐,”见越千泷赶忙往书房奔,洛吟桓拦道:“你干什么去?”
“你家那王爷不是好对付的,他一定会为难阿,既然是为难,我们两个人扛总比他一个人扛来的好。”
“还是这么莽撞,你就不先问问王爷要交代苏的是什么事?”
“你知道?”
“当然,要不我为什么在这儿等你?”
看来洛吟桓是来提醒她的了?
“你要告诉你什么?”
“我跟王爷之前去太华山不是为了跟重谨叙旧,也不是因为要静养。其实,我跟王爷一直很仰慕你师父齐衍,我们也有一事,需要齐前辈帮忙,只是齐前辈生来孤高,我在太华这么久也没机会跟他接触。”
“我就说洛大人怎么对我跟师兄这么殷勤?原来是早有所图。”
“我是有所图,不过我图齐衍是其一,图太华的威名是其二,至于这其三嘛……”洛吟桓讥诮的瞅了她一眼,“这第三不说也罢,但齐衍的下落,你是不是知道?我听说他从却玉城回去后就失踪了。”
“我不知道。”
“哦?你不知道,那为什么苏会知道?难道这消息不是你告诉他的?”
阿把齐衍的消息透露给宁王了?越千泷对这点始料未及。
“找到齐衍,这就是王爷给他的第一个任务。”
再见到苏时那人果然完好无损,腿上的伤也不见了,越千泷问及那人只说是自行愈合的。至于怎么走出沧浪原的,苏也说全凭运气。原来越千泷已经昏睡两天了,期间公孙翎跟苏谈了几次,无意间那人便问起了齐衍行踪,苏无意隐瞒,便将越千泷同自己说的如数告诉了公孙翎。
公孙翎下朝后直言想将齐衍拉入麾下,而此次让苏去太华秘境,正是想让他把齐衍带回来。越千泷听完就觉得好笑,齐衍是何等孤高自负的人,他几十年来由心而为,连太华掌门都不能左右他半分,难不成这次会听公孙翎的?这个王爷真是不自量力。可让越千泷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宁王在太华做客的时候不当面跟齐衍提及此事,而要等到几个月之后让苏去提呢?齐衍却太华秘境是为找凰灭,如果他找到就更没可能归顺于北域了。
越千泷不放心苏这样子回太华,于是自请跟苏一起前去,公孙翎欣然允了,只说不着急启程,要等她跟苏都修养好了才行。从书房出来后,管家焉茴领他们换了两个住处,这院落比之前大不小,而且陈列摆设均精致华美,相比于之前的寒酸地终于有些王府的样子了。
“为何将我们安排在一院?”
“这是王爷的意思。”
苏听完就往外走。
“苏少侠要往哪里?”
“找王爷。”
焉茴挡在前面,“王爷的心思再清楚不过,苏少侠就要跟越姑娘共赴太华山,其中高手众多,若少侠跟姑娘依然像在沧浪原一样毫无默契,可如何能完成王爷的差事?我看,苏少侠还是趁着这些时日跟越姑娘多讨教讨教太华之事,以免再出什么差错吧。”
“焉管家”
倔不过的的苏一转身正撞见越千泷做了个鬼脸。
“诶诶诶诶诶,阿你跟说说你到底怎么从沧浪原出来的吧,还有你腿上的伤口呢?现在怎么样了?”
苏不理这人直接想要回屋,没想到越千泷一下挡在前面。
“让我看看伤口吧。”
“不用。”
“我就看看有没有愈合!”见他没回应,越千泷竟顺手撩起了苏的下摆。
“越千泷你干什么?”
“你不给我看我只好自己看了。”
“光天化日你怎么如此不知羞耻?”
越千泷狡黠的一咧嘴,“我从来都没这么多的羞耻,可既然你有顾虑,我们就一起进屋看啊。”
“你……”
“怎么,我不能进屋?”
“不可理喻。”
“她不方便验伤,我总方便吧。”
“洛吟桓?”
洛吟桓从墙边的杏树边探出半个身子,他一时言笑晏晏,目光在二人间流转反复,走到时手已经搭上苏腕子了。
“走吧,我们进去。”
苏跟越千泷对了一眼,算了,能借这人拜托她的纠缠也好。
苏跟洛吟桓来到房中,洛吟桓倒像主子,自己在里间倒了杯茶水给苏。
“怎么,怕我下毒害你?”
“我不渴。”苏坐在椅子上,神情甚是拘束。
“放心,我不会真的扒你衣服,不过是来做做样子应付越千泷,我知道你身上没什么伤口,也用不着查验。”
“那你自便。”
“你为什么把齐衍的消息透露给王爷?这样你可就是把越千泷给卖了。”
“既然我现在为宁王效力,当然会如实以报。”
“你骗得了越千泷那个蠢女人,可是骗不了我。”
苏饮茶的动作停在半程,正挑眸看他,“骗?”
“你根本不是苏,别以为披副皮囊摆个冷脸就能唬住所有人了。你把苏怎么样我不关心,可你为什么接近越千泷,你背后的人又是谁我一定会查清楚。”
“背后的人?”
“王爷用你是王爷的决定,可我不会相信你,这次去太华山我也会随行,你不要妄想能动什么花样。”
“随意。”
“呵……”洛吟桓将茶水饮尽了,忽而畅快道:“你不如告诉我实话,苏是不是死了?”
“你希望如此便是如此。”
“哦,”洛吟桓长吁一声:“我已经跟王爷自请了,从今天起我也要搬来这里。”
苏闻言直接坐到了床榻上,冷脸的样子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怎么样怎么样?”
洛吟桓拍了拍手,“没怎么样,我都把他上上下下扒光了,根本没什么伤口,连个疤痕都没。”
看来那伤口又像之前那样愈合了,越千泷松了口气。
“既然我帮了你一个忙你也该帮我一个忙。”
“你要我干涉么?”
洛吟桓一下拉过她的手,“走吧。”
到园门口越千泷就看到了几大车家具物件。
“你……这些是什么?”
“我搬家啊。”
“搬,搬家?”
洛吟桓得意的走到车前,“忘记跟你说了,王爷也让我住过来。”
“什么?你!”
“太华秘境我也要去,所以我也住过来,跟你、更重要的是跟苏养养默契。”
这两人从以前开始就毫不对盘,哪能在什么默契。
“来吧,快搬快搬。”
“真是笑话,王府里有那么多壮丁,你找焉茴随意差两个人来帮忙就好了,为什么偏偏叫我一个女人?”
“当然是为了找时间找机会跟你相处呀。”
越千泷一愣,“我?”
“我又没有不良嗜好,找那么多壮汉干嘛?”洛吟唱说着扔给她一个包袱。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这包袱里竟然是几件女子的衣裳,不过看款式和用料都华美精致,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你干什么?”
“这里面有一件是你上次进宫时穿的。”
“给我这么多,难不成是又要拉我进宫?”
“你穿我们北域的仕女服比这样子好看多了,既然是刚才还说自己是个女人也总该有个女人的样子吧,免得在蜃天城丢我们王爷的脸。”
越千泷满脸嫌弃的扒开这些衣服,“这些东西牵牵绊绊的,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诶,你们女人不勒勒怎么显得玲珑有致?就你们在太华山穿得那么清心寡欲雌雄莫辨的,难道现在苏冷着脸不认你。”
“你说什么?”
“快开始搬吧,你一个人从太华山来什么都没带,这里都是些日常用具,对你以后有用的。”
什么什么?难不成这些东西都是给自己的?越千泷看了看车上的物件,有屏风、妆台、扇架、熏炉……甚至还有浴桶瑶琴,这人还真是个纨绔公子。
两人往返了十来趟才把东西都规规矩矩的摆放好,空落的房间马上有了人烟气,累极的洛吟桓下摆一撩就坐在越千泷床榻上。
“你干什么?”
“我休息休息怎么了?”
“你以前休息都是直接坐人床上的?”
洛吟桓顺势往后一倒,“这床都是我给铺的,我躺躺又怎么了?”
“好啊,等洛大公子走了我就把这床褥全换了。”
“你……”洛吟桓猛然起身,只得先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你这女人不仅不识好歹而且还好坏不分,我走了!”
第五十一章 一院三人
晚膳的时候三人来到了小院里,焉茴将饭菜碗碟规矩的摆放在露台和小桌上,这院子跟洛家茶园一样就白石铺就,露台边种了几株浅粉色羽棠。洛吟桓独坐在院中,正拿筷子无聊的挑着一小碟青豆。忽然身前多出了一道人影,待苏坐下就收到了洛吟桓的一记白眼。之后两人只闷头吃饭,互不言语。
“你们两个倒不客气。”越千泷的声音从后传来,洛吟桓本想怼怼她的,可一回头嘴里的青豆连连掉出了两粒。
“你……你干什么?”
越千泷穿了一身水粉襦裙,外搭的粉袍因用西纱为料,不仅垂感恰好而且十分轻便,衣领后拉的弧度正好托出这人秀直的肩线,颈下的锁骨玲珑有致,连乳上轮廓也在这别致的裙装下依稀可辨。洛吟桓若有所思的放下了碗筷,眼神好像是在欣赏一副熏人的春景。越千泷之前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这样看来她的身姿透显英气又不失婀娜,比之寒镜和乐舞更有种毕露的风韵,洛吟桓自认也是个花主了,可他还没见过一个女人有如此咄咄逼人的美。
“你看什么?难道这衣服穿错了?”
“没错没错,快来吃饭吧,菜都凉了。”洛吟桓说着往旁挪了挪,可越千泷不领情,偏往苏身边靠去。
“阿……”
“那里有位置。”苏往对面一挑眸,眼神一直停在旁边的几数羽棠上。
“过来吧,没看见人家的脸比这凉菜还冷吗。”
越千泷一撩裙子,坐在跟这两人都不搭的第三方。
“阿你多吃点。”
见她正要给苏添菜,洛吟桓赶紧递碗去将菜一接,笑道:“千泷怎么知道我喜欢桂花醉鱼?”
“这是我给阿的,你给我还回来!”
“到嘴里了怎么还?难道阿还能吃我吐出来的东西?”
“你……”越千泷一瞪眼,筷子又伸向了那道桂花醉鱼,可洛吟桓就是铁了心要跟她做对,越千泷看中哪块他就偏要跟她争哪块。
“洛吟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千泷你跟我的喜好这么相仿。”
“你明明是刻意刁难!”
“是刻意又怎么样?怎么苏刁难你就行,偏偏我就不可以了?”
苏将碗筷一放,“我吃完了。”
“喂喂喂,阿!”
看这人离去的背影,洛吟桓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你捣什么乱?”
“这衣服挺好看,比上次穿着进宫的好看多了,尺寸样式都正好,不过就是没穿对时机。”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苏是个没眼的,你下次不如穿给我一个人看,省得看苏的脸色。”
越千泷一放筷子,跟着苏的脚步就要进屋。
“千泷,你不用费这么多心思,我看你不如今晚就直接爬上苏的床榻,他如果是个男人,绝不会将你完璧归赵的。”
“你……”越千泷愣了半晌,只憋出一句:“无耻,荒谬!”
“千泷自己要用这些魅惑手段,倒说我心术不正了。”
魅惑手段?不可否认,越千泷的确有这心思,如今对苏,她竟然要用这等卑劣举动去搏他停眸一眼,如此想来越千泷自己都觉得不堪。正因如此,当晚越千泷就将这些衣物如数还给了洛吟桓。
“你这女人什么意思?”
“洛大人这份厚恩我领不了。”
“怎么,苏不领你的情你倒冲我撒气?”
越千泷拱手一拜,“是阿今天的举动让我认清了自己,这些东西不适合我,会迷了眼更会乱了心。”
“好啊,不要就不要,我洛吟桓从不强求。”他将东西接过来,竟然当面引火要付之一炬。
“洛吟桓你干什么?”
“这东西既然没人要就该烧了。”
“你给我。”
“怎么,现在又要了?你这人这么三心二意,难怪讨不到苏的好。”
越千泷立马将手一收,眼看着洛吟桓将衣物都烧成了灰烬。
回房之后越千泷辗转难眠,苏和洛吟桓二人的种种在她脑中盘桓,让她半点放不开心思。索性睡不着,越千泷披衣而起,走到院中才见那几树羽棠之下立着一人。
越千泷悄悄走近了,正要开口却听苏言说:“为何还未入眠?”
“我睡不着。”
苏转身,只见此时越千泷穿得规整无比,他目光有些异样,说:“这件衣裳似乎不太合身。”
“哦,是啊,除了太华山的弟子服我就带了一件衣裳,可那件也在沧浪原时被划破了,在宁王府里我也不好穿弟子服,所以,只能先找焉管家借了几件。”
“为何不用晚膳时穿的?”
“那些东西裙裙绊绊的,我穿着不自在,还是这些轻便多了。”
苏扭头看着开得正盛的羽棠,“那件衣裳,跟这些很配,看起来就跟羽棠花一样,很舒心。”
“这么说你喜欢了?”
“你既然穿着不自在,我喜不喜欢又有何要紧?”
“怎么不要紧?我……我就是穿给你看的?”
“哦?”苏疑惑道:“为何?”
“你们人间不是有句话吗?”叫……‘女为悦己者容’,我从前从不在乎自己的衣饰装扮,现在想想,或许可以改改性子,要不然,我身上可没一点像个女人了。”
“你生来就是女子,何来的像与不像。”
果然这人还是这么一本正经的,一点也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越千泷耐不住性子,索性问:“你既然喜欢为什么匆匆走了,一副逃都来不及的样子,分明就是不想与我同席。”
“我并非不想与你同席,而是有我在会扰了你跟洛吟桓。”
“你说什么呢?我跟洛吟桓是朋友。”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不关心,你无须向我多言。”
越千泷一叹气,看来这人是误会了。
“早知道你喜欢我就都留着它们,也不会眼看它们被烧了。”
“烧了?”
越千泷无奈的瘪瘪嘴,“实不相瞒,那衣裳是洛吟桓送的,我今晚把它们都还了回去,洛吟桓一不高兴就把它们都烧了。”
苏目中露出一丝可惜,“看来他送予你,是为了一人观赏,今日是我扫了他的兴致。”
“洛吟桓这人就是个大少爷,我打赌他明天就不记得这事了,阿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如果是为了给一人观赏,那人也不会是洛吟桓。”
越千泷这话说得露骨,苏也听得明白不过,但他一扭头,看着这树繁华不说话了。
尴尬不过的越千泷只好问:“阿你喜欢这些羽棠花吗?”
“嗯,我很少看到如此繁盛的花木,所以觉得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它生得这么灿烂。”
“你既然喜欢草木就该去太华子虚园看看,那里收集了天下奇珍,你去了不光能看到种种花木的心情喜怒,甚至还能与它们谈天问好。而且那树上结出的果子富有七味,每嚼一口都感受不同呢。”
“草木,难道也会有自己的心情么?”
“当然了,”越千泷抚着地上的残花,说:“想来万物生于天地都会有自己的喜乐悲伤,只是有的能表现,有的不能表现罢了,这样一看人族还是挺幸运的,至少不会向这些落花一样,都走到尽头也不会悲叹一声。”
“花开花落,不过天理伦常,即便悲叹也无法改变万物的生死往复,如此多余之事大可不用。”
“这么说阿是不在意生死了?”
“若是抓不住,在意又有何用?”
这话似曾相识,之前他为苏烨楼奔走时也有这般的倔性。
“烨楼一定也喜欢花木吧。”
苏一垂首,露出些迷惑。
“我就是随便问问绝对没有恶意的,如果你不高兴我提烨楼我不说就是,你别一生气又甩袖回屋去了。”
“他喜欢,每次回去我会带上一些,可是都活不长。”
“活不长?为什么?”看苏为难的神情,越千泷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我没问我没问,我什么都没说啊。”
“因为那里万物凋零,即便有种子也种不出任何草木,我们双眼看到的不过术法所化,都是骗人的东西,用手指一碰就会化为虚有。”苏看着手中羽棠,眼中甚是爱惜的说:“这种花我跟兄长在书中见过,羽棠花色繁多且花期极长,为北域王所独有,兄长一直心有所往,想看看它是什么模样,如今我看到了,真想让兄长也看看。”
“这有什么难的?我师父知道一种法术可让花木永开不败,就算是捧在手中也是栩栩如生绝不会化为虚有,这次回去见到他了我一定向师父讨教,好让你把这一数羽棠带回去。”
说到齐衍,苏难得心虚起来,“抱歉,我将消息透露给了宁王,我知道,他探听齐衍行踪是想让齐衍为己所用,若不是我,这次我们不用回太华。”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他在不在太华山还是未知数呢,我对你说的也不过是猜测,而且就算我们真的在太华秘境找到他了又怎么样?齐衍是什么人呀?就凭我们几个奈何不了他的,宁王也把太华山看得太简单了。”
“宁王的心思深沉难测,或许是你们,将他想得简单了。”
“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这世上能左右齐衍的也只有世尊,如果世尊不出现,他是绝不会来宁王府的。不过,如果我们真能跟齐衍见面你一定要小心,他可是个会下狠心的人,你不要硬拼就好。”
苏点点头,之后二人无话,而苏更像入了定一般,竟然盯着这羽棠树看了大半个时辰。忽而他肩头一重,原来越各泷早已经睡着了,这人从来好动,让她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半个时辰实属不易。苏一摇头,只得抱起这人往她房间走去。
第五十二章 盲眼之障
太华山,玉虚林。
当下正值深夜,宁辰一人独坐在房中,他双目紧闭在床榻上盘腿而坐,看来应是入定了。入定静坐乃是清修一法,按理说宁辰修习二十来年,此时应该心澄神净无念无欲的,可偏偏他额头蒙汗,连衣襟都被浸湿了一小片。
“宁大师兄,宁小道士……”女子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其间咯咯的笑声挠得宁辰坐立不可,“你在干什么?怎么老也不跟我说话?难道,你还在怨我让小银球伤了你的眼睛吗?”
宁辰身形微动,似是支撑不住。
“我要了你的眼睛只是因为想让你跟我独处,你是我看中的东西,眼里不能在其他人。”
宁辰眉头一皱,他的气息乱了。
眼前黑暗豁然散去,那紫衣女子出现在他身前,而场景正是当日宁王府的偏院。
“小师兄……”指尖寒凉的触感由他脸上划过,宁辰呆怔在原地,没做任何反应,“眼睛看不见可不一定是坏事,你们修道的人不是一直说要摒除杂念清心寡欲吗?世间万象都是由眼而入,你现在没了双眼,正好,不被外界打扰,正好让我们两人好好独处呀。”
“你怎么来的太华山?”
“我不在太华山,我,是在你这里。”女子的右手一路移到了他的胸前,她指尖轻点,却好像重重戳在了宁辰心上。”
宁辰闻言一下闭上双眼,可女子的身影丝毫不变。
“真是个傻子,你已经没有眼睛了,难道你以为只要闭上就能看不见我吗?”
幻术,这都是蛊惑人心的幻术。
“这的确是幻术,不过这幻术,是从你心中生出的,而不是我。”
“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的念头吗?”女子眼波含春的笑了,“这很简单,因为在这世上,能蛊惑你的,从来只有自己,我也不过是由你心中生出的影像而已,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就会说什么;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现在的我,不过是宁辰的意志。”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修习多年,早就断了好些念头,怎么可能想着一个才见过一面且身份不明的女子?
“原来,你想看看我的脸?”
宁辰一言不发,只是愣愣的看着女子将脸上的紫色面纱取下,宁辰瞬间吸了口冷气,企图定住心神。这女子很美,双颊飞红、嘴唇莹润,鼻子俊挺秀美,一双紫色双眸就如同秋日雾月,让人忍不住生出心思来,想去拨她眼中的重重烟尘。
“原以为你会有什么例外呢,没想到小师兄你的心思也跟这世间男人一样,”女子笑得不些不怀好意,她的五指犹如滑蛇般在宁辰脖间游走,最后竟溜进了他的衣襟。
“你做什么?”
“做什么?这不是小师兄你让我做的吗?”
“胡说!”
荒谬之极!他怎么会有如此下作的念头?眼前女子一下消失了,他又置身于黑暗之中,宁辰刚要松一口气就感到莫名强烈的触觉。他身体上好像缠着一条寒蛇,可以透过衣物在他肌理皮肉上游走,这浅醉的感觉让宁辰压不住心中的躁动,他的呼吸越来越急,心上跟身上竟然都相继给了反应。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怎会如此轻易就被这妖女所诱惑?
“妖女?”易潋音咯咯笑道:“看来小师兄动怒了?你们清修之人就是这样的定力吗?亏你还是掌门的入室弟子,现在看来当真不如一见。”
“你闭嘴!”
“你家掌门和师父必然是对你分外失望才撤了你执教大弟子的位子吧,可怜可惜啊,枉费你白白修炼了这么多年。”
“这是我自请,不许你这妖女侮辱师父和掌门!”
“笑话呀,宁小师兄,难道你忘了?当下的我,就是你呀,现在我所说的,正是你所想的,你说我是妖女,那你岂不成了太华的逆徒了吗?”
“滚开!”
宁辰鲜少如此失态,他现在心神已经大乱。
“小师兄,小师兄……”
“你们有太华这么多的臭规矩,小师兄你能忍这么些年已是大不容易,反正小师兄你当下在自己的意识里,为什么不能好好放纵一回?如此无味枯燥的过这一生,小师兄你就不为自己感到可惜吗?”
过去的二十来年在眼前一一而过,山中时光清苦之极,为了修炼灵脉,冬日间他被厉染按在山后寒潭之中,那时他不过十岁,当晚就高烧不止,若不是重谨相救,他早就已经没了性命。这样的经历比比皆是,这二十年来除了修习和众位师兄弟,他心中再容不下其他,只因为他的师父是厉染,因为从进门起各位尊长就对他给予了厚望。可直到遇见苏他才明白,天命玄妙,即便他再如何努力也是抵不过的。当日定灵石的灵光照亮了整个凛曜城,自己相较于苏,实在是一值一提。如果一定要比,那苏才该是太华山执教大弟子。
“怎么,小师兄你想通了?”女子唇齿间有股奇香,闻起来就像夏日未熟的青果,“这人生苦短啊,为什么你不为自己多想想?就为了一个怨你多年的孟青阙没了双眼,你这人不知是真痴傻,还是太过伪君子。”
女子贴上他的双唇,宁辰眼眸一颤,全身好像瞬间被定住了,腰板挺得直直的僵着,动也不敢动半分。易潋音舌尖轻挑,这是在引他过来,宁辰一时犹豫了,沉寂过后终于搅住了这人的舌根,他紧贴过去,竟然在那人唇齿间尝到了一丝浆果的清甜。
原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男女之情?就是师父从未提及的男女之欢吗?如今看来,倒不那么令人厌恶。
回过神来时,女子竟然已脱下了他的里衣,上身半露的宁辰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
“怎么,难道小师兄要自己来?”
“我不可以这样做。”
“怎么就不可以,食、色乃人之天性,你连本性都未尝及还如何追求大道?”
宁辰一起身,披上衣服的一刹竟然又回到了自己打坐的厢房。房中实在太过温热,宁辰一口喝下了半壶冷茶,还压不住心火的他拿了件外套就推门而去。阵阵冷风拂面而来,一下让宁辰清醒不少。他一时无眠,只身往深处走去。
前面似乎有声音,双目的失明让宁辰其他知觉灵敏不少,往前几步他就听出那两人是暮昭明跟厉染。暮昭明一直在此清修,能遇上不是怪事。
“齐师弟那边如何了?”
“太华秘境安分得很,重谨也时常会去探查。”
“已经过了头一个月,还要过两个月封印才会大成,这段时间你要多多留心。”
“嗯,不过……”厉染犹豫道:“封印一成便难以解开,难道我们要将阿衍囚在太华秘境一生吗?”
齐衍被关在太华秘境?为什么?
“是谁!”听到些许动静的厉染一喝,举手剑气初凝。
“师父,掌门师尊,是弟子。”
宁辰从暗处走来,他摸索着跪拜道:“弟子夜间无眠所以来此地走走,无意间冲撞了掌门师尊和师父,弟子请罚。”
“我们说的,你刚才可听到了?”
“弟子听到了。”
看厉染露出为难神色,暮昭明说道:“被辰儿知道也无妨,何况我今晚让你前来本就和宁辰有关。”
“哦?昭明这是何意?”
“宁辰,你可愿驻守太华秘境?”此言一出其他两人都大吃一惊,暮昭明解释道:“你既担心自己心有魔障,去太华秘境清修岂不更好?”
原来这人真正的用意也是囚禁,只要宁辰一入太华秘境就难出来了。这样也好,自己近日已经不堪易潋音所扰,若去了太华秘境也能防他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宁辰拜道:“弟子愿往。”
“齐衍已经走火入魔,所以我等才会合力将他封印于太华秘境,你此去关系重大,若有什么异动,一定要及时传音于我跟厉染。不过,若是重谨前去探望便不用报了只是你一定要记得回避。而且关于齐衍之事,不可再告诉他人。”
“是,弟子明白了。”
齐衍竟然会走火入魔?这消息让宁辰心惊,那人修为高深心性沉稳,怎么会突然沦入魔道,而且还被掌门囚禁了起来,难道齐衍的情况到了如此危机的地步?这消息如果被非颜跟青阙知道,他二人将何等灰心。
“你且放心,等两月之后我自然会让你回来,”暮昭明将目光移向厉染,“先将他的筋脉解开吧,他在其中用得着。”
真是突来的天时啊,太华掌门居然自己把宁辰放在了太华秘境,易潋音在妆台前涂着胭脂,她此时唇红如血,看着虽然明艳但这份美丽让人觉得触目淋漓。她本来还想利用宁辰慢慢打听进入太华秘境的法子,这下完全不用费心了。
原来太华秘境里真有封印,从七绝台下回来的孟青阙心情难平。今日他终于钻透了开启秘境的方法,与素灵犀进去后倒是风平浪静,走到林子尽头他就认出了布阵的痕迹。这封印中蕴含的力量浑厚无比,一定是几位尊长联合设下的,只是阵眼不定,这封印还没有最终成形。
第五十三章 控于股掌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宁辰?宁辰犯了什么错?”
“或许,宁辰已经被魔障迷了心智吧。”
“魔障?”孟青阙哂笑着摇摇头,“不不不,这太华山的所有弟子都可能会被魔障迷了心,可宁辰一定不会。”
“你上次偷偷跟着我跟苏回启荒城,误入迷林后中了晔刹之毒,你可知道你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
“是姜焱解的啊,千泷他们带我去了焱雪茶肆,我也是在哪里醒来的。”
“不是她。”
“不是她,”孟青阙看了她神情,猜道:“难道是灵犀你?”
“我跟苏当时根本不知你偷偷跟来,你中毒一事也是我来太华后无意得知的,我既然全然不知也怎么给你解读。”
原来这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啊,那他中毒一事就跟灵犀没关系了。
“那是谁?”
“听你门中弟子说,宁辰跟越千泷去了宁王府,是他们找西疆织幻师给你解的毒。”
织幻师,对了,之前洛言的陵墓就是出自一位织幻师之手。
“为救你宁辰跟那位织幻师做了些交易,他失去了一双眼睛。”
“什么!他瞎了?”
“没错,可如果只是一双眼睛就算了,织幻师向来诡秘阴毒,她们善于编织幻境操控人心,以目前情况看来,宁辰应该是迷了本心,堕入魔道了。”
孟青阙浑身一冷,在这世上,他最最不想欠的就是宁辰的情。
“所以,就是因为这样,掌门跟师父才会突然撤了他执教大弟子的位子?”
“或许吧。”
“不行,我要找师父问清楚!”
素灵犀冷笑道:“你现在去找厉染,是要告诉他你不仅偷偷进了太华秘境,而且还是我这个出自晔刹的外人把消息透露给你的吗?
对了,这样难免做会牵扯出灵犀,而经过苏跟千泷一事后,门中对晔刹族多少有些敌意。
“说不定厉染会把你们关在一起,到时你恰好向宁辰问个清楚。”
青年一叹气,“那灵犀你说怎么办?”
“去找找破开封印的方法。”
“这封印是尊长们联合设下,我怎么可能破得了?”
“你不是已经凭自己打开了太华秘境吗?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破不了?”
“我……”孟青阙一挠脑袋,说:“ 师父以前跟我说过这阵法,叫灭华之境,被困在里面的人不管修为再高深都会日渐虚弱,最后功力尽失变成一个废人。而且,灭华之境要三个月才可以大成,之后被困者就……就再没有被救的可能,终生都会被囚禁在其中直到真元耗尽。”
“就是说只能等死了?”
“嗯。”
“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你破阵的方法?”
“方法是有,这个阵法最少要三人完成,现在看来这三人一定是掌门师尊、师父和重谨师叔,所以要破阵就必须也是三人,而且要用太华功法,就算要试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梓兮功力弱而且胆子小,对重谨等人的话更是半点不敢违抗;赵轻衣更不用说了,虽然她对宁辰有些情谊,但为人处事从来都一板一眼的,跟宁辰那死脑筋没差,想来想去也没一个太华中人可以帮他破阵,孟青阙叹了口气,道:“如果阿跟千泷在就好了,我们三人在一起或许有机会试一试。”
苏,越千泷,孟青阙这一说倒提醒了她。
“我们回去吧,这件事可以再慢慢想办法。”
“可再过三个月宁辰就没办法再出来了!”
“或者你再去找找关于灭华之境的典籍,我们一起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破阵的法子。”
“嗯。”事到如今只好先去两仪阁看看了。
这几天苏闲得无事,竟然向越千泷讨教起了太华山的灵脉功法。虽然越千泷修炼时是个半吊子,但口诀要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之前齐衍看她老不长进,已经让她把几本秘籍找了十来遍,所以这下越千泷跟苏讲起来毫不费劲,甚至还把秘籍口诀一字不差的默写了下来。可为什么苏突然对太华山这么感兴趣了?往常只要越千泷提到与这人曾经相关的事苏就怒火大起,现在却要跟她学太华的武学?
不明就里的越千泷观望了数日,终于忍不住问道:“阿,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
“挺好是什么意思?”
面对这人期待万分的眼神,苏言说:“这套坐忘心法修习起来如沐春风,每次运功之后就感觉筋脉大畅心情俱宁,你们太华的武学果然玄妙。”
“阿你这么快就将他掌握了,这不是更玄妙吗?”
短短五天苏就已经窥得坐忘心法的真章,并且他能感觉到,在自己体内有太华的内力,对于太华武学他之前一定修炼过。这样想来,越千泷或许与他真的曾经是师兄妹。
“阿,让我看看你灵脉修习得怎么样了,”她说着拉起苏的双手就开始运气,运行完一个小周天之后越千泷大喜:“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开阳跟天玑两条灵脉都已经大成,而且天玑这一条似乎比以前还更为有力了,阿你还记不记得御剑?”
“御剑?”
“对啊,”越千泷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就演示道:“天下能以剑凌空的只有昆仑跟太华两派,不过昆仑是以剑御风,太华是以气御剑,所以昆仑山御剑术的要诀就是要先修炼五灵术,但太华山的御剑术首先是练好剑气。阿你剑气斐然,要想御剑一定不是难事。”
“你的剑呢?先做给我看看。”
“我……”越千泷不好意思的做了个鬼脸,“我还没学会呢。”
“你是没有学会御剑,还是根本就没有修习剑气。”
“我,还在练剑气呢。”
苏闻言一动手指,她脚下的树枝就断成了两截。
“哦?”
“我知道什么是剑气,这样可能练习御剑了?”
“能能能,师父说了如果想要御剑就必须先学玉虚剑法,我把剑法招式都记下了,这就给你画出来。”
苏以前就把这套剑法练得烂熟于心了,现在要重新找回来肯定是易如反掌。
太华心法、太华剑法,他们真把这里当作了太华山后院吗?在一边看着的洛吟桓满脸愁容,苏跟越千泷两人正一起练剑,一迎一回的别提多默契了。这个苏,竟然想到这种法子来靠近越千泷,实在可恶!
“阿你真是天赋异禀,不过几天时间这套剑法就练得比我还熟了。”
“不过是一些招式而已,勤加练习不算难,想来往日是你太不用功。”
“阿你的剑法本来就比我好上不少,连师父都亲自教你了,而他对我……每次不是冷脸就是罚罚罚的,虽然没了记忆,但现在也不过是把这剑法重新过一次而已,你当然觉得简单了。”
苏收了剑,神情一直变得古怪。
“哦,我……”越千泷心道不妙,她怎么又不小心说顺了,“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以前的事的,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我下次一定不乱说了!”
“没关系。”
“啊,啊?”
“不管一个人天赋怎么高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掌握到这程度,所以你不必刻意掩饰,我自己也能感觉得到,这些心法和剑法我以前都修习过,现在不过是唤醒了身体的记忆。”
越千泷干笑两声,“阿,你跟在沧浪原的时候,好像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感觉,对某些东西,你好像释怀一些了。”
苏收了剑,正色道:“我们即将去太华秘境,可我对那里全然不知,如果能多了解一些太华的武学或许能对我们要做的有所帮助。你刚刚和我说的只是武学和天赋,不是往日经历,无所谓释怀不释怀。”
这个人,现在真是让她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阿,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去集市上逛逛吧。”
“我累了,改日吧,晚膳不用叫我了,我不饿。”青年说完又直接回了房中,越千泷怎么留都留不住。
回去后的苏一直伏在案前,他手中是一本杂记,里头记载了北域开国后的趣闻和萧家事迹,其中牧言和公孙家的也有些许。这本厚厚的书删被翻了大半,看来苏已经看了几日。
房中突然响起了雀鸟声,苏将书一合,冷然道:“怎么这时候来了,还没有入夜。”
“放心,外面没人,”一只符鸟忽而跳到了桌案上,它小嘴一张一合,又说道:“还剩下一个多月,你的太华功法练得怎么样了?”
“很好,既然我之前练过,现在自然不在话下。”
小鸟一动脖子,“之前?你倒学会怀旧了?”
“不说这些,孟青阙那边如何了?”
“他?他如何关我们什么事?”
“既然破阵需要三人,我们不是该以他为助力吗?”
“你放心,现在三人已经绰绰有余,孟青阙心里还是敬畏厉染,有他参与我不放心。”
不放心?素灵犀费尽心机把孟青阙引到太华秘境,又借他之手套出这么多与破阵相关的事,难道不是为了诱孟青阙救出齐衍吗?她如此迂回萦绕,到底在盘算什么?
“你在利用我控制公孙翎?”
这符鸟发出‘咕咕’的叫声,“你不是也在借我接近公孙翎吗?没了我的消息,你的大业又怎么办?你和你的兄长,难道能咽下这口气?”
苏顿感一阵不快,“太华是否还有你们的人?”
“晔刹从不乱收走狗,不过公孙翎,我可说不准。”
他现在真是犹如盲蚁,被素灵犀掌控于股掌之中。
第五十四章 同门旧情
“越千泷依旧很信任你,你可一定要抓好机会与她多亲近亲近,否则,我可不保你能安然走出太华山。”
“我知道。”
“阿,你这戏既然做了,就要把它做完,而且要做全,不是么?”
苏盯着这只符鸟,褐色的双眸有些触动。
“我不会。”
“阿是不会,还是根本就不想?”
“我与好毫无干系,何来的不想?”
“你若是不会就好好想想你跟苏烨楼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你们失去的东西难道就这么一直让仇人攥着?苏烨楼可以不在乎,但是你这个做弟弟的既然拿走了他这么多,如今总要替他在乎在乎吧。”
苏一时捏紧了手中的书卷,再抬眼那符鸟已经消失了,不过多久,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阿。”是越千泷。
“什么事?”
“没什么,我就是,给你送点饭菜过来。”
“不用了。”
“不用怎么行?你练了一下午剑,不吃东西身体怎么撑得住?就算不饿也要逼自己吃点吧。”
本要断然拒绝,可一想到素灵犀的话,苏还是开了门。
“这样就对了嘛。”越千泷提着食盒进来了。
葫芦鸡、红烧小排、糖醋丸子、热绊青葵、还有菜饭跟两样冷碟,这份量实在不是一个人能吃得下的。果然,摆好后越千泷就拿出了两副碗筷。
“你做什么?”
“我怕你一个人吃太寂寞,所以打算陪你一起吃。” 苏没好气的拿起碗筷,特意走到了离她较远的位置坐下。
“我以前听人说过,如果你不想吃饭就要找一个特别能吃的人一起,这样你看着别人吃得那么香自己自然就会想吃了。”
苏动了动筷子,可他只顾吃饭,根本没去夹菜。
“怎么了?这些菜不好吃?”
“不是。”
“那就是不合你口味?要不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下次跟焉管家讲。”
“不用了,吃什么于我来说都是一样。”
都是一样?越千泷费神的皱起了眉,“这人间的菜肴有酸甜苦辣咸好多种味道,吃起来怎么可能是一样的?”
“我尝不出味道。”
越千泷手中的筷子一落,“什么?为……为什么?”
“不知道。”她一时觉得无比痛心。
受了伤也感觉不到疼痛,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这样活着岂不是犹如白水般寡淡无味?
“怎么了?”越千泷一脸愁色,对着这一桌子好菜竟忽然没了精神。
“对不起。”
“为何突然道歉?”
如果不是因为她和疏忽,怎么可能会给孟青阙机会带这人去却玉城?
“没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个灾星?”
“嗯?”
“自从你遇到我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如果不是我偷了你的犀珠你就不会被困在宁王府;在沧浪原如果不是因为我拖累你你也不用……不用割肉不会受伤了,还有那么多的事,总之,如果没有我,你跟灵犀,或许会过得很好,你也不会,连饭菜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进食不过是为了恢复体力,尝不尝得出味道又有何异?”
看这人毫不在乎的样子,越千泷终于发现了他改变的原由,若是自己也这样活着,心也会一点点变冷,变得同样无知无觉吧。看着这人淡然用餐的样子,越千泷暗暗立誓,往后她一定要对苏好,一定不能让他这么痛痒无关的活着。
太华山,太华秘境。
幽静的竹林中站着位身着青衣之人,他这次带了酒,还有几株艳丽的山桃。
“这是我用去年的桃花酿的,虽然年头不久,可味道好极了,本来说好了要跟你共饮,没想到现在已没机会了,”重谨说着将酒水倒入泥土中,他眼前的法阵泛着幽幽赤光,让他想起了那日齐衍的眼神,“齐师弟,掌门师姐说了,你早晚都会走到这一步的,可我就是不信。世尊离开了就是离开了,我不信你还会抓着往日的一个残影不放,没想到几十来年过去了,倒是我做师兄的低估了你。”酒入愁肠,重谨说完就盘腿坐下了。
“这桃花是从你天玑宫摘来的,不知你在里面还能不能看得到。”
眼前阵法幽幽,没有丝毫回应。
“的确是我跟师兄师姐骗了你,此生相负,我也想不出能用什么偿还,不过非颜和苏琰我都会好好照顾,你大可放心。”
三年前暮昭明终于可以从星转轮中窥得些许天机,星途昭示齐衍将陷整个太华于劫数之中,起初暮昭明并不相信,她总以为是自己的推算出了差错,可这次齐衍回来,却恰好印证了星途所言。
“还有世尊,并不是我们将他封印在太华秘境的,是他自己将自己囚在这里,他这么做是为了保住太华,更是为了天下苍生,你当时小小年纪,这些事情怎么能明白?我们三人欺骗你,也实在是出于无奈。”再过一个多月,齐衍便再也出不来了,他们二人相见无期,在这门中再也没人跟他一起品酒看雪了,想来重谨苦叹一声,眼中已经盈出些许雾光,“我本来也不相信什么星命,可是我不能违抗师兄和师姐,而且你执念太重又有人皇之血,我也是没法子才会将你封印在这里。不过你放心,往后我每逢三天就来一次,师兄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眼前阵法隐隐而动,看来齐衍又在挣扎了。
“师弟,你还是安分些吧,这样只会白费你的真元,只会让你多受些苦楚。”
阵中光泽渐渐加深,看来齐衍并未听他劝告,就算在外头,重谨也能感到他的涛涛怒意。
“你恨我是应该的,如果不是有这执明长老的名号,我一定会救你回来,可现在为了太华,我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冒险了。”
齐衍从来性情孤僻古怪,除了世尊之外,他在门中也只会跟重谨多说几句。明明知道世尊凰灭的去处,可几十年来重谨都为他找寻,都在不断给齐衍假的线索好让他在凡世白费时光,这样看来,欺他最深的恰是自己。
因为星途中遥不可及的一个预召就断定了齐衍的一生,就认准了他一定入沦为魔道,这说话是何等可笑,不单单齐衍觉得愤恨,就连重谨也对他自己憎恨不已。剑气一起,他周围的翠竹倒下一片。
“师叔?发生何事了?”本退让在附近的宁辰循声而来。
重谨面色颓然,只说:“没什么,刚才不过是我为阿衍鸣个不平而已。”
“不平?”
他没做错一件事,如今落到如此下场难道仅仅是因为对世尊的不舍?这样说来,如果将人都变作无情的草木岂不更好?
“没什么,我随口说说,倒是辛苦你守在这里了。”
“弟子无妨。”
“这酒还有大半,你陪我一起喝了吧。”
宁辰正色道:“师叔,弟子不会饮酒。”
“太华秘境是个法外之地,况且这里又没有他人你也不是执教大弟子了,宁辰,你不用有那么多顾虑吧,每日给自己定那么规矩难道就不觉得累?”
“既然师叔有兴致,宁辰便作陪吧。”
这山桃酿芬芳清冽,远不如宁辰多年前喝过的酒水烧喉,入口后还有淡淡香味从唇齿透出,闻来让人心情大畅。
宁辰由衷赞道:“师叔真是好手艺。” “手艺还有什么用?我剑法不行术法也不怎么样,唯独炼丹制药还有点心得,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选我做了长老。”
“师叔在医药杂学上的造诣门中无人可及,这个执明长老的位置自然实至名归。”
“可我不想当,我有时真羡慕青阙,师父跟师兄都对他这么放纵,竟然都能由着他的性子让他在山下胡闹。”
虽然看不见,但宁辰心知,重谨当下必然神情颓丧,从声音中他已经听出了这人的醉意。
宁辰摸索着酒壶,还好差不多见底了,他将其倒出后便一饮而尽,说:“师叔,时辰不早了,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算了,你这木头脑袋听不得这些,我明白,我这就走。”
神思恍惚的到了执明堂,重谨原想去丹房拿些醒酒的丹药,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从里面传来许许议论声,是梓兮跟赵轻衣。
“师姐你为什么要研究这本集子?”
“闲来翻翻,没什么?”
“你是不是想给大师兄换了双眼?”
什么?难道赵轻衣从两仪阁拿了《参习录》?那上头记载了诸多器官替换之法,在太华医道中一直是不入正流的。
“师姐难道打算用自己的双眼吗?”
“梓兮,今日的事,你只当没看见就好。”
“大师兄的伤师父会有办法的,师姐你现在是门中的执教大弟子,怎么能这样以身犯险置大局于不顾呢?而且,这本《参习录》中的东西门中从没来人实验过,大师兄的眼部的伤处已经愈合结痂,就算要换也不是现在而是在刚刚受伤的时候啊,师姐你就算再担心大师兄也不该做这些无用的事。”
“你还没试,怎知是无用呢?”
“师姐……”
“轻衣!”重谨将门猛然一推,吓得里面两人连连行礼。
“梓兮的猜测可是真的?”
赵轻衣不躲不闭,直言道:“弟子,的确有此想法。”
“荒谬!”重谨大喝一声,赵轻衣手中的书卷即刻化为了碎片。
“师父”
“你既是太华大弟子就该担起肩上责任,你心中该有的是太华满门,而不是一心一人!你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重谨说完就叫上梓兮一起离去,走时还把门窗都封住了,这是断了赵轻衣的五音。
第五十五章 东市相遇
这些天在宁王府实在被憋坏了,越千泷非要拉着苏到市集逛一逛。当下举城都在准备萧祈煜跟牧言雪的大婚,且今天又是立冬,是北域最重视的一个节气了。按照蜃天城惯例,立冬时坊与坊之间的大门都会打开,来自各地商贩都会聚集在东、西二市,不仅价格实惠而且还有平日见不到的新奇物件。所以,越千泷其实早就预谋好了今天要来城中,不仅要来,还要跟苏两个人单独来。
现在天色已经暗去许久了,这偌大的蜃天城就好像久睡初醒一般的清灵。坊间的阙楼里传出了缕缕歌声,宽阔的长街上也零星亮起了好些灯盏,有日月灯、镜灯、凤灯、水灯、琉璃灯……护城河上刚搭好的‘灯桥’在夜穹中璀璨夺目,交错的长街上早就挂上了彩索,一盏盏形式各异的‘过街灯’悬挂于上,整个蜃天城就像是在宣纸上缓缓侵开的一缕暖墨,教置身其中的行人们都生出了几许莫名的情愫。
“阿,你说这些花灯是不是为牧言郡主大婚准备的?”
“应该是吧。”
“萧祈煜我见过了,不知道这牧言郡主是什么样子?”
牧言雪?苏一晃神,就是上次来宁王府要取了他命的人?那女子有凌人的盛气,跟萧祈煜像是同一种人。
前边的一个小摊面生意不错,好像也是卖花灯的,越千泷凑上去,也跟着大家一起挑起来。
“诶!阿你快看快看,这个是什么。”
越千泷指着挂在架子高处的一盏小灯,说它是灯倒不如说是个同心锁式样的小香囊,这灯罩上多了些特别的贴片,外头还裹着薄薄的轻纱,灯中透出的月白色灯光一闪一闪的,配上青蓝色流苏穗子当真新意极了。越千泷本打算买下来给苏琰的,但她刚想去拿就被另外一女子勾了去。
“你干什么?这是我看中的!”
“你的?”看她恼怒的模样,女子立马将到手之物拿在越千泷眼前晃个不停,分明是在炫耀。
“你还给我。”
“既然我抢到了就是我的,”说着女子往摊主那儿搁了几锭银子,“店家,够不够?”
这摊主简直都看傻了眼,抱了银子赶忙说:“够了够了,姑娘您真是好眼力,这月影灯可稀罕了,要是晚上在房间里点亮就能在墙上映出众人起舞的奇观呢,这城里的小姐公子们可喜欢这灯了。又碰巧,东市里就小店一家有卖,还是祖上传下的手艺呢。”
“是吗?看来我是捡到宝贝了。”
越千泷听了气不过,抱了胳膊就说:“店家,这分明是我先看到的,你应该卖给我,你刚刚没看到吗?我刚想拿呢这东西就被她抢走了,你说说你是不是先该问我买不买?”
摊主也犯难了,只能连连道歉。
“怎么?抢不到就在这儿撒泼?”
“你说谁撒泼?”
“大家都看到了,你还嫌不够丢脸而非要我明说吗?”
“把你的银子收回去,这东西我也买得起!”
苏拽住了这人正要抓银子的手,小声道:“一个影灯而已,不要生事。”
她生事?越千泷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既然苏说了她也不好反驳,只得转而问:“店家,这个还有吗?”
“实在是对不住啊,这灯啊已经是最后一盏了,因为做起来费事,忙活半天也出不来一盏,要不姑娘您看看其他的东西?”
“不行,那我就要她手里的的那盏。”
这时女子的神色微变,目光停在苏身上,玩味的说:“是你?你难道不在宁王府私牢吗?”
越千泷把这两人打量了一圈,“你们认识?”
“我上次放过你一命,为了报答你是不是该帮我治一治这疯丫头?”
“分明是郡主自己没本事杀我,怎么倒说是救我一命?”
没错,现在二人眼前的女子就是牧言雪。
“好啊,既然佻不肯教训这丫头,不如我就顺水推舟把这东西让给她,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不会答应你。”
知晓这人身份后的越千泷也严拒道:“对啊,一个影灯而已,大不了本姑娘不要了,阿我们走吧。”
“走?以为我们牧言家的人是这么好欺负的?”
牧言家!这摊主识趣的溜走了,只留下个空摊子。
牧言雪一抽鞭子,正要把越千泷拉回来时那长鞭就被苏层层缠在了掌中。
“苏,你已经身犯重罪,现在还敢跟我动手?”
“对付你我来就好了。”
周围人群渐乱,从乱流中突然传出一声低喝:“阿雪,住手!”
是萧祈煜,身边还跟着牧言真。
萧祈煜身着一件浅银色的窄袖短衣,外面搭着以金线描纹的绯色翻领外褂,再配上一双及膝的鹿皮长靴,即使处在熙攘的人群中也显得分外耀眼。
苏跟越千泷都是一惊,这堂堂帝王怎么到王城外来了?他们两个从沧浪原回来后也没跟萧祈煜见过,这下偶然碰见双方都有些无措。
“陛……”
“越千泷,你当这是哪里?”
会意过来的她立马改口,“萧公子,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可真是让人吃惊。”
“在这里遇上你们两个,更是让我吃惊。”
牧言雪听得一头雾水的,萧祈煜认得苏的贼人就算了,他为什么还认识这个疯丫头?
“祈煜哥哥,你……你不怪罪苏了?”
“不过是一颗珠子,有什么好在意的,既然公孙看中了他,一时放了也没多大关系。”
“看来祈煜哥哥对公孙翎庇护有嘉呀。”注意力一时放在萧祈煜这边,回神时牧言雪才发现牧言真已经走到了苏、越二人身边。
“我从雨瞳那里听说了你们的消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了宁王府,看来一切还顺利吧。”
越千泷闻言恭恭敬敬的拱手一拜,“多亏了阿真的妙法,要不我可撑不了这么久,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挺好的,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伤处雨日和雪夜应会作痛,蜃天城天气寒冷,今年冬天你应会受些苦楚,”扫了眼萧祈煜后苏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一种功法可对此症有所缓解,若有需要大可来宁王府找我。”
“多谢苏少侠关心了。”
“怎么,阿真你也跟他们两个认识?”
“嗯,我们的确有些机缘。”
“阿真,这个人是用你的性命才换来了出宫的机会,你竟然还说跟他有什么机缘?你这是在跟我说笑吗?”
牧言真有些窘迫的抿了抿嘴,豁然道:“那天的事不怪苏少侠,而且如果不是有他,我应该早就死在乱箭中了。”
死在乱箭之中?牧言雪皱了皱眉,看来当天是姬灏动的手脚。他们姬家数十年来一直跟牧言家做对,想来那日姬灏是想借机会除了牧言真,难道萧祈煜会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吗?
“雪姐姐,我们今日能相遇也算难得,不如你就把那影灯当作见面礼送给千泷吧?”
“你,牧言真你说什么?”
“上次在洛吟桓洛大人家中我冲撞过千泷,本来一直想找机会给千泷好好道歉的。”
冲撞?他难道是说被萧祈煜逼着鞭打自己的事?越千泷哭笑不得,牧言真这孩子真是会想法子折腾自己。
“雪姐姐,反正这盏影灯你是要送我的,不如现在就替我送给千泷吧?”
这人真是!牧言雪简直被气得血脉逆行,她之前说好了要从霜城给牧言真带些有趣的物件,后来因为军务繁忙竟然给忘了,今天她来东市的目的之一就是给牧言真挑礼物的。
牧言雪把东西往他手中一扔,怒道:“我说了东西要送你就一定会给你,至于你想再送给谁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在乎,不过牧言真,你既然快要成人了就不要再做出这些三岁孩童才会做的事,不要结交这些不该结交的人。”
“三岁孩童?”越千泷走到牧言雪身前,语中满是不屑,“你们两个真是姐弟吗?为什么相差会这么大?一个纯善可亲,另一个,却刁蛮骄横不可一世。”
“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教训我?”
“我不算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在萧公子面前还轮不到你这么跋扈。”
“你……”竟然当面挑拨她跟萧祈煜的关系!牧言雪暗暗握拳,回头解释说:“祈煜哥哥,我不是这意思,实在是这丫头太叫人生气了。”
“都不要再说了,今晚本来是想看看立冬的盛景,你们还嫌这一番不够扫兴吗?”
“祈煜哥哥,是阿雪错了。”
“还不走?”
牧言雪应了一声,此时牧言真却说:“公子,我能不能在这里多呆呆?”
“为什么?”
“我想问问,越姑娘他们之前的趣事。”
这人是说沧浪原的事了?知道牧言真以往经历的萧祈煜没做阻拦,只说半个时辰后在前面的唤云阁会面。
“少了这两个碍事的,终于可以跟你好好说话了,”越千泷晃了晃手中之物,笑说:“谢谢你了阿真,这个小影灯实在是别致非常,琰儿看了一定会爱不释手的。”
“琰儿?是千泷的朋友吗?”
女子不好意思道:“是我的儿子。”
“原来千泷已经有孩子了?”
“嗯,只是他年纪小,还不满一岁呢。”
“他是在蜃天城吗?我可不可以看看?”
“他不在,”越千泷将东西收进怀中,惆怅道:“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不得不将他托付给了我的朋友们,这个小东西就算是给他的一点补偿吧,不过,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他来跟阿真见面,不过阿真,你怎么会对沧浪原那么熟悉?”
第五十六章 突现刺客
“因为,我小时候被困在了沧浪原。”
“去过?你是说你也被关在那里了?”
“嗯。”
沉默多时的苏终于开口:“也是萧祈煜做的?”
“不是不是,是……前太尉牧言大人。”
前太尉,他说的是牧言德。
越千泷:“算起来他不是你祖父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或许,觉得我是一个不详的人吧,牧言大人觉得,我的存在会给牧言家带来厄运。”
“什么?我看那个牧言雪才会给牧言家带来厄运!他是老了瞎了眼吗?把你丢在沧浪原不就是要你的命吗?他居然是你祖父?”
“你当时应该是个孩子,是怎么走出沧浪原的?”
“我,我就是瞎碰运气走出来的。”
“不可能。”
“那个,已经过去太久了,我不太记得了。”
“既然不记得怎么会写下那本手册帮我们出来?”
“我……”
看出牧言真的为难,越千泷赶紧圆场说:“阿,你不要这要逼他了,他不说肯定有难处。”
“到底是什么难处?”
“阿!”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之前疏忽了,竟然没明白能呆在萧祈煜身旁的绝不是一个弱懦无用的少年。”
“苏少侠你误会了,我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至于我为什么能出来,都是靠陛下和雪姐姐,陛下派了银麒侍卫来营救,结果,他们把我救回来了,整队人却一个也没出来。”
原来是这样?至此苏的戒心才松下一点。
“牧言德为什么说你是不详之人?”
“不知道,我娘是罪奴出身,或许因为我跟娘亲有辱牧言家的门庭吧。”
听到这里越千泷不禁唏嘘,“罪奴又怎么了?难道罪奴就活该一辈子不能翻身吗?我看你就不应该呆在萧祈煜身边让他使唤差遣。”
“不说这些了,看到你们两个平安就好。”
此时,前面人群好像起了骚动。
“那边怎么了?怎么大家好像都在往回走?”
苏没有吱声,但身子已经移到了越千泷跟牧言真前面,说:“看来出了意外。”
“糟了,那边是陛下和姐姐去的方向!”
他们刚一转身,那些本来悬于头顶彩索上的灯盏就接连砸落下来,街上赏灯的行人们好些都被砸了个正着。里面的灯油流出染在行人的衣物上,那火苗碰着布料噗嗤一下就烧了起来。顿时,东市中迭起的哭喊求救声化作一片,为了扑灭身上的明火,被害者只得在地上打滚的哭嚎个不停。
“大家快来帮忙啊!”
“快救救我弟弟”
“救命,救命!”
……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肉焦味,众人上去忙帮着扯那些人身上引火的衣物,可谁知那料子已经和皮肤黏在了一处,每撕下一处便将那些人身上血肉连着生生扯了下来,这骇人非常的情景让行人们纷纷逃窜。
天边刹那间蔓起了一片火光,牧言真一下想到,那正是靠近唤云阁的方向。
“前面遭了火灾,千泷,你带牧言真先回宁王府,我到唤云阁找他们二人。”
“不行,陛下和姐姐就在失火的那边,我不能走!”
“牧言真,你来了只会添乱!”
管不了其他,苏转身就往前跑去。
当下东市已经大乱,光顾着逃命的人们都相互推搡的往街口冲去。听说,是放生池上的大灯船失了火,连着灯桥一路烧到了河岸上,本是伤不到街上行人的,可不知为什么,街边竖着的大灯竿也莫名其妙的断了好几根,连着倒下来都压伤数百人了。
真是可恶,萧祈煜是帝王名讳,他现在也不能大喊。
大家跟风似的都纷纷往西逃命,可苏要去的偏偏是是春明门,在这一片逆流的人海中,他只得拼命的缩起身子强开出一条路子。这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本只想出来散散心,但没想到遇上萧祈煜这个烫手的山芋,而放生池那边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如果萧祈煜出什么事,他跟越千泷一定脱不了关系,那他谋划这么多可就白费了。
“陛下……”本跟着越千泷后撤的牧言真突然一停,转身就冲向了人群。
“阿真,阿真!”街上形式太乱,一眨眼牧言真就不见了。
“姐姐,你听到了吗?我是阿真啊……姐姐,萧公子,你们到底在哪里啊?”少年力竭的喘起气来,声音也越发嘶哑,“姐姐,阿雪!”
街上情形越来越乱,稍不留神牧言真就被一个装满吃食的木车撞个正着,那锅里还热着的面汤飞溅出来,满当当的打在他的脸上和脖子里,车中的碗具也落下的碎了一地。
牧言真被撞得双膝一曲,膝盖正好磕在车橼上,他吃痛的往后倒去,跌在这满地的碎瓷片中。少年的一丝丝鲜血染红了袍子,谁知这车主非但没停下,反倒头也不回的推着木车要逃命去,才刚缓过神来,牧言真扶在地面的左手就被呼呼而过车轮碾了过去,这一时刺骨的疼痛震得少年全身发麻,完全动弹不得。
“陛下,你可一定不能出事啊,”他一抬头,恍惚中看见了前面的一个大灯杆,“是那儿!牧言真,你快起来,你一定要赶到!”
真可恶,自己就不该把牧言真留在那里,现在连牧言雪都被人流冲散了。
“牧言真,阿雪!你们在哪里?牧言真,快给我滚出来!”
话才刚出口,萧祈煜就见前面那幢高约六七丈的大灯杆,它正摇摇欲坠的马上要断裂开来。不好!没时间躲了,他情急的朝左边看去,这七、八步开外就是放生池,要是他能跳入池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一定要想法子跳到池子里。
可刚跑几步萧祈煜就听得‘咔嚓’一声,那一幢烈火熊熊的大灯杆应声倒下,果然正往自己这边砸来,面对这惊骇的场景萧祈煜瞬间停住了呼吸,他双眼呆瞪着,身体好像一下僵住了。
“陛下!”
听到这一声呼唤,萧祈煜整个身子就被一人环抱着往左边放生池滚去,耳边响起一震巨大的撞击声,直到跌进放生池中的那一霎,萧祈煜才看清了那人的脸。
“阿真,你怎么……”
冰冷的湖水一涌而上,萧祈煜自小就水性极好,但是牧真好像完全没了力气,他双眼紧闭,正任身体在池中下沉。萧祈煜尽力拉着他,用力晃了晃那人的双肩,看牧言真恢复了些意识,他这才握起这人双手,引他往水面游去。
“牧言真!快上来。”
今年天冷,才到立冬这放生池的池水就冰寒如此了,游动中萧祈煜拉紧了他的身子,两人好不容易爬到岸上,他就见牧言真趴倒在地的使命的咳嗽起来。
看来他呛了不少水,萧祈煜方拍打着这人的后背,道:“你怎么样?”
“咳咳咳……咳咳……没事,陛下你呢,有没有受伤?”
“一点小的擦伤而已,没事。”
“雪姐姐呢?”
“我们走散了,但是阿雪身手那么好又是带兵的人,她肯定不会有事。”
他试着扶起少年,可牧言真咳得越来越厉害,根本停不下来。
这会儿,萧祈煜才发觉不对的问道:“阿真,你是不是受伤了?”
牧言真正用手捂着前胸,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即便他想回答也咳嗽难止的腾不出一丝空来。
“来,我扶你,宁王府很近的,我们先去他那里。”
萧祈煜伸出手,想将少年扶至自己肩头,可他刚碰到牧言真那人便往前一倾,竟连着吐出好几口血来。
“阿真!”没时间犹豫,他扶住牧言真的肩膀就将人抱怀里,说:“你先休息,不要说话,放心,一切都有我。”
牧言真气息奄奄的,纵然开口也发不出声音。
此时,萧祈煜忽的听见一阵箭风,发觉时他已不及躲闪,箭镞一下深入了青年的肩胛,萧祈煜不忍疼痛的喊了一声,见这一箭未果,对方紧接着就又射来了三枚翎羽。
“陛下,小心!”出于本能,牧言真一侧身就挡在萧祈煜身前。
危机中只见寒光闪过,这凌厉的剑锋正巧斩断了那三支箭矢。
“苏?”
出现在他们身前的青年执剑而立,越千泷和随即赶到的几百名禁卫将他们牢牢围住,此时也已不再有冷箭放出。
苏回头,脸上是股和他年纪不符的镇静,“陛下,阿真怎么样了?”
低头再看过去时,牧言真已经昏死过去。
萧祈煜忍痛将肩上的箭矢折断了半截,说:“我们马上回宫。”
苏不言语,默默的收了佩剑。
空中还弥散着尚未烧尽的灯纸,残败的灰烬如雪絮般纷纷落下,远远望去他们也是处于一派阑珊灯火中,似幻似真。
今晚明明是个局,到底是谁要加害萧祈煜?难道是牧言晟吗?苏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牧言家策划了东市的大火,牧言晟就不怕乱中伤到自己的妹妹?而且,牧言雪跟萧祈煜不日就要大婚了,这婚事是牧言家盼了多时的,现在心愿初成他绝不会做这等蠢事!可除了牧言晟,苏也找不出他人。真是可惜了,竟然没有抓到一个刺客。
回到宫中萧祈煜也没张扬,只叫了几名熟悉的医官避到了文正殿内殿,而牧言雪还没有下落,不知她一个女子是否安全。
第五十七章 宫中细作
牧言真现在正昏迷着,脱下衣服后大家才见了他背上的伤痕。听医官说,牧言真是因为背部受了重击,后来又被池水的严寒侵体才高烧不退伤及心肺的。萧祈煜一下明白,在他们跌进池中之前,那灯竿就砸在了牧言真身上,那人是用命护了自己。
“陛下,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小心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萧祈煜对雨瞳摇摇头,目光仍注视着尚陷于昏睡中的牧言真。
“阿雪呢?”
“已经派人去找了。”
“这件事牧言晟知不知道?”
“除了宁王殿下知道,陛下在东市遇刺的消息还没有外传。”
这样就好,只是牧言雪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出事。
“苏他们呢?”
“宁王、苏还有越姑娘都在殿外候着。”
“好,你且好好照看阿真,有什么消息即刻禀报。”
“奴才记下了。”
见萧祈煜出来,越千泷首先就问道:“阿真怎么样?”
“自有医官诊断。”
“微臣失职,让陛下受惊了。”
“是本皇自己出的宫,跟你有什么关系?王爷此番救驾及时,本皇赏你还来不及呢。”
这次多亏越千泷回宁王府传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都是千泷跟苏的功劳,微臣不敢抢功。”
“说说你们对此事的想法。”
“微臣认为不该是牧言家,这个时候安排行刺于情于理都不对,如果陛下跟雪郡主已经大婚,而且郡主已经生下了小皇子就不一样了。况且牧言晟和他府中的亲信都在凉州大营,这里跟王都相隔千里,若要安排这一声行刺应该不那么容易。”
“我同意王爷的说法,牧言晟好歹是一国太尉,作为当今权臣他不可能这么蠢,何况我听说牧言晟从小将雪郡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不会把妹妹也搭进去的。”
“苏你说呢?”
“是不是牧言家做的我不能断定,但是这宫里一定有细作,今晚东市之事明明是早有预谋精心布置,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你们要出宫,这个局根本不成立,这些刺客不可能是守株待兔。”
细作?他们出宫的事除了雨瞳、八月还有文正殿和大宁宫的宫人们,各个守城的守将都可能知道,萧祈煜是用自己的令牌出王城的,如果要追究这波及的范围也太广了。但萧祈煜能确定的是,牧言真、雨瞳、八月和牧言雪不会是这个细作。
“公孙翎,这件事务必要瞒下来,不可外传,你暗中调查即可。”
“是,微臣领旨。”
“至于苏跟越千泷……”
“陛下,”公孙翎打断道:“他二人微臣已经安排了他事,今晚东市的行刺微臣就交给洛吟桓和焉茴来处理,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既然是你的人,你自己安排即可。”
商议到此时雨瞳过来禀报,是牧言雪回来了,而且也在乱流中受了箭伤,这么说他们遇到了同一波人?
“阿雪的伤怎么样了?”
“回陛下,郡主的伤在腿上,不过幸好只伤到了皮肉。”
“她现在在哪里?”
“郡主回来后万分担心陛下跟阿真的安危,奴才先将郡主安置在羽徽宫,”羽徽宫,那里离文正殿有些距离,“不知陛下是否要让郡主来此?”
“不用了,等会本皇自会去看她,你们也回府吧。”
“陛下陛下,我跟阿可以先去看看牧言真吗?”
“为什么?”
越千泷恭恭敬敬的拜道:“上次在沧浪原是多亏了他的小包袱我们才走出来的,我们三人已经成了朋友,他现在受了伤我们当然要关心关心了。况且我是太华的弟子,我师叔重谨在医药上的造诣极高,如果有需要我也好帮忙。”
“不可。”
“陛下……”
“本皇说了不可就是不可,你等即可出宫!”
越千泷还要争取,此时宁王拉了这人,跟苏一起匆匆退出了正殿。
“越千泷,你为何如此冲动?”
“我,”女子叹了口气,只说:“我只是担心阿真。”
“此事你们不用再管,认真准备去太华山一事即可。”
三人回到了宁王府,宁王走后苏方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也谈不上发现,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
“你当时让阿真跟我一起离开,他虽然不愿但也听从了,可我们走到半程阿真突然停下来,之后就冲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他知道我不会同意你们随行,或许牧言真是想先撇开我,这样只应付你一个他也好脱身。”
“可他为什么那么快找到了萧祈煜?他们越好的地点是唤云阁,但他找到萧祈煜的地点却是唤云阁的东南方,就算是我求助于巡防的禁卫和宁王,我们也是分成七组人在把东市翻了大半才找到的。”
“你想要说什么?”
“我隐隐有种感觉,阿真是离开时才突然得知了萧祈煜的位置,所有他才会那么不顾一切。”
“突然知道?期间可有其他人跟你们接触?”
对这一点越千泷很笃定,“绝对没有。”
“他们是多年君臣,而且牧言真是近侍,即便他们之间有什么方法得知对方方位也不为过。”
“可为什么阿真一开始不说?”
苏没了话,牧言真,看来这个人真不简单。
虽然苏心中明知,可他还不想让越千泷注意太多的说道:“不管怎么样牧言真对萧祈煜都是忠心耿耿,他绝不会加害于萧祈煜,这件事既然宁王已经做了安排我们就不要再管,还是多想想太华秘境吧,你的剑术堪忧,若不勤加练习一定会拖累到他人。”
“阿,我……我对于用剑,真是没天赋。”
“不管是什么时候,再也不能用那把弓箭了,到了太华山一定不能用,你明白吗?”
越千泷立马举起双手,“我知道我知道,因为那弓箭有古怪嘛,放心我不会再用了,不过呢,阿你以后要好好监督我练剑,要不然到时候被我拖累可不怪我,而是因为你监督不力。”
苏扫了她一眼,说:“明日酉时在院中等我。”
“酉时!在蜃天城还没天亮呢,而且现在的天又这么冷!”
“你可以晚到,不过我们之后每日修习七个时辰,若耽误了晚上补上就是,何时起来你自己拿捏即可。”
每天修习七个时辰!一天也就十二个时辰啊,还去了那么些时间睡觉。越千泷默默在心中在自己插了几刀,这个苏,认真起来简直比齐衍还可怕,她在太华山时也没被这么折腾啊。不过看在能跟苏多些时间相处的份上,她也只好答应了。
后来的整晚萧祈煜都陪在牧言雪身边,她腿上中了三箭,双手和脖子处还有几处烧伤。原来牧言雪跟这人走散后就在唤云阁附近找萧祈煜,多番不得后甚至还想冲进火海去寻人。牧言雪虽是个女子,但从小武学就在萧祈煜之上,以前有好几次遇险还是牧言雪救的他。
“我现在一定很难看吧,”牧言雪遮住了自己的脖子,窘迫道:“陛下,你还是不要再看了,早点回宫休息吧,等会还要处理政务呢。”
“我已经下了旨,今日不上朝。”
“不上朝?”
萧祈煜温言道:“今晚刺客们针对的是我,让你受连累了,抱歉。”
“祈煜哥哥你说什么呢?能被你连累,是阿雪求之不得的事。”
“这件事还未查清楚,未免在朝堂上引来不必要的惊慌还是不要外传了,当下形势你也清楚,如果被那些文官谏臣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将苗头扯到你大哥身上。”
“多谢陛下体恤牧言家。”牧言雪听了忙要下拜。
“身上有伤就不必了,你我将成夫妻,以后不用这些繁礼,若你喜欢,在人前也可像小时候那般叫我,不用唤尊称敬语,你知道,我从来都是不喜欢听这些的。”
“对了,还有阿真呢?”
“阿真当时跟苏他们在一起,火起后不久就被带出东市了,他已经安全回了宫,不必担心。倒是你,眼看婚期将近你却伤了双腿,现在要下床也难,又怎么还能完成当日的繁杂礼仪?要不先将婚期推后,等你伤势痊愈了再行礼吧。”
牧言雪赶紧急道:“不用不用了,如果推迟必定会引起臣民猜疑,而且会伤及皇家跟牧言家的颜面,祈煜哥哥,你放心,婚礼可以如期举行,我一定不会出错的。”
“既然这样,大婚之前你就安心在羽徽宫养伤吧,若再多走动也不利于复原,这段日子除了八月和其他宫人我会再派些医女来照顾你。”
“可是我……”
“阿雪不用怕寂寞,我每日下了朝都会来看你的。”
牧言雪眼中闪过一阵失落,萧祈煜这样做是要将她幽禁吗?看来,他还是觉得遇刺一事跟牧言家有关。折腾了一夜牧言雪终于睡去了,萧祈煜手从熟睡之人的掌中缓缓抽走了,转身走到了殿前的步廊。
八月从殿中走来,躬身下拜道:“奴婢参见陛下。”
“把人给本皇看好了,若她一定要出羽徽宫也不要拦着,暗中探明去向后速速禀报本皇。”
“是。”
“还有牧言真的消息,你知道该怎么说了?”
“奴婢明白,奴婢必会按陛下的意思应对。”
再交代几句后萧祈煜就往自己居住的文正殿而去。
第五十八章 不过五年
萧祈煜在文正殿呆了两天也不见牧言真醒来,到第三天夜里,萧祈煜实在撑不住了,便伏在旁边的小榻上睡了会。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做!阿真”
萧祈煜猛然从榻上坐起,扼住眼前之人的腕子后才知是雨瞳,那人手中拿着一条丝绢,看来是来给自己擦汗的。
“陛下,您又魔怔了?”
萧祈煜稳了稳呼吸,“我睡了多久?”
“刚过一个时辰,不如您到外间的卧榻上好好睡一觉吧,等天亮了奴才再叫您。”
“阿真怎么样?”
“中间咳嗽了两阵,还没醒呢。”
“叶承徽呢?”
“一直在外头候着,陛下随时可以传召。”
“算了,你也下去吧。”
待雨瞳走后萧祈煜一拉锦被,直接走到了床边。
萧祈煜坐在床沿上,虽然面容凛冽可眼神无比温软,他看着眼前沉睡的牧言真,之后将双手探入被帛中握住了那人的左掌。都说久病之人形容枯槁,大多都不堪入目,此时才不过两日,少年竟然清瘦成了这个样子,连初秋刚换的亵衣都宽松了许多。这屋子里点上了艾萧,牧言真又眉头渐皱的低吟了几句,一副不安难耐的样子像是在呼痛。
“陛,是陛下吗?”
牧言真果然醒了,他双眼睁开一丝,反复打量着好像在确定眼前之人。
“陛下……”
“阿真,”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啊?你等等,我马上去叫叶承徽。”
牧言真摇摇头,隐在锦被中的手勉强勾住了这人的食指,“陛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你这么不要命我怎么还有机会受伤?”
“那就好了,还有雪姐姐、千泷跟苏,他们都怎么样了?”
“没有,他们都很好,”萧祈煜说着脸上露出责难之色,“牧言真,你当时不该管我,既然已经受了伤更不该还想挡那三箭!”
“陛下,你身系整个北域,而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根本就,死不足惜。”
“胡言,什么叫死不足惜?这天下只要还有我萧祈煜一人在乎,你的性命就是最金贵也最不能有所失的!你明白吗?”
虽有一丝触动,但牧言真眼中更多的却是担忧,“陛下,您是北域的君主,怎么能……把一个臣子的得失放在心上呢?”
“可我从未当你是个臣子!”
“可阿真……不得不将陛下当作主君看待,况且,我本是个不祥的人……”
“不祥?”萧祈煜冷笑一声:“什么叫不祥?你以为本皇会信牧言德的那套说辞吗?而且若要说到不祥,本皇才是那个屡屡给你带来厄运的人吧,我才是这北域最大的那个不祥人。”
“陛下?”
“我出身于帝王之家,眼看着自己的三位兄长同室操戈却无能为力。我不是一个明君,更不是什么好人,天下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满堂朝臣和北域子民,甚至是宫中不起眼的内官,他们每个都可能生出杀我的心思。这次躲过去了也不知能不能躲过下次,或许,我的下场也会跟几位兄长相同吧。”
“不会,不会的!陛下一定会长治北域开创盛世,只要……只要陛下能跟牧言家好好相处,只要陛下能容得了……”
“牧言真!”萧祈煜瞬间抽了手,起身怒喝道:“时至今日你还敢胡言!你就不能安分一时,不能乖乖的闭嘴好让本皇舒心一时吗?本皇告诉你,我与牧言家,永不可同存,只要本皇还在一日就一定会跟牧言家有所了断。”
“陛下,我不是为了牧言家,我是为了你……也为了北域,如果没有牧言家那么北域恐怕不能长久,恐怕……”
“牧言真,你这是在说本皇无能吗?难道离牧言晟北域就会亡国?”
“陛下,阿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咳咳,只是牧言家在朝中根基深厚,若陛下急于除去,也许会,咳咳咳咳,会引来朝中动荡。”
当下牧言真心神大乱,正要起身准备叩拜请罪,而盛怒中的萧祈煜在一边冷然立着,看这人艰难万分的爬起来既不阻止也不帮忙,直到看少年跌下床榻,他才有些动容。
“陛,陛下……咳咳咳咳,咳咳!”
看这人咳嗽不止,萧祈煜方知不妙的将少年抱在了怀中,“阿真,你怎么了?”
“我真的,不是为了牧言家,咳咳咳咳……陛下,此消而彼涨,你跟牧言,你们……”少年觉得喘不上气来,他感觉嘴角一湿,咳出的鲜血都溅了萧祈煜满襟。
“雨瞳,雨瞳”
闻声赶来的青年见状便浑身一凛,忙冲到外面请来了叶承徽。之后牧言真咳血不止,叶承徽灌不进药去,用针灸也不见效果。折腾到天明叶承徽才从内殿出来,衣物上沾满了零星血迹。
“怎么样了?”
叶承徽擦了擦额上汗水,只说:“为保他性命,陛下这段时间还是少来为妙吧。”
“叶承徽,你这是对陛下大不敬!”
“雨瞳,算了,他说得有理。”
叶承徽抬眼看了看萧祈煜,斟酌道:“牧言大人之前的箭伤就伤及心肺,本已经落下了咯血的病症,现在旧伤未愈又遭此大难,微臣只能尽力保之,但微臣的确没有把握,就算有把握帮牧言大人躲过此难也不可保其长久。”
“叶承徽,你什么意思?”
“牧言大人如此,定不是长寿之人。”
“你直接说,他还有多少时间?”
“微臣实在不知,应该至多,不会过五年吧。”
不过五年?他们北域之人的寿数冗长都在两百来年,而牧言真尚未弱冠,五年岂不是太短!
这不可能,他更不允许!
“叶承徽,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如果不能救他的命我定会让你整个医官署陪葬!”
“陛下,”这老臣马上跪下了,拜道:“虽然微臣跟医官暑没有办法,可不一定这天下之人都没有办法呀。太华山为当今玄门之最,不仅剑法和五行术超绝,而且医药之理也是这天下的魁首。只要请得太华的执明长老重谨,他一定有法子医好牧言大人!”
太华山?执明长老,那人不是宁王的旧友吗?而且,之前越千泷也说过,若有需要她愿意请门中之人帮忙。想到这里萧祈煜一刻不留,马上往宁王府而去。
“陛下您要去太华山?”
“有何不可?”
公孙翎大惊,忙劝说:“太华现在并不安宁,陛下断断不可前往。”
“既然虞则在那里,为什么本皇就不能去?”
“这如何相同?太子殿下十多年前就在太华求艺了,太华一门也并不知他身份,而陛下你现身为一国主君,朝堂和军中的形势又不明朗,陛下这时前去岂不是自毁吗?”
“那重谨可是你好友?”
“是。”
“你若把重谨带到蜃天城来,本皇自然就不用去了。”
“陛下为何突然要请重谨?”
“他不是医术卓绝吗?本皇需要他给阿真治伤。”
原来是为了牧言真,看来那人是性命堪忧了。
公孙翎大叹一声:“陛下,宫中有那么多良医,何须请太华山的人?”
“如果那些庸医有用,我又何必来找你?”
“可重谨已经多年不下太华山了,虽然他和微臣有些交情,但如果要让重谨来蜃天城恐怕他不会答应。”
“你的意思就是让本皇亲自去请了?”
“陛下,当下太华山中危难重重,而微臣正安排了苏和越千泷共赴太华去处理齐衍一事,如果陛下要在此时横生枝节,那不仅会扰乱了微臣的整个计划,更是会将这十来年的筹谋全部打乱了,说不定太子殿下经过这一遭也会在局中成为一颗废棋。陛下,牧言真不过是一人的安危,你还是不要扰动太华,拿北域江山冒险的好。”
可恶,公孙翎这番说辞让他无从反驳,更加无力反驳。
“不过是让他来看诊医治,这跟北域何干?”
听出了萧祈煜语中的坚决,公孙翎只好说:“微臣敢问,牧言真现在是否有性命之虞?”
“现在,该是稳住了。”
“那请陛下再给微臣一些时间,至多一月,微臣一定请重谨来蜃天城。”
一个月?萧祈煜冷静了些许,不过一个月,想来等等无妨吧。
“哦,还有,微臣这里有重谨赠与的一些灵药,陛下可先拿去给医官们查验了,若功效可合就让牧言真服下一些,微臣之前多次试过,一定对他的伤有所益处。”
太华的丹药?萧祈煜从没见过重谨此人,叶承徽也只听过重谨的名号,这样也好,可以先摸摸他的道行知道深浅。
宁王突然下令让苏跟越千泷二十日之后务必赶去太华山,正在探查东市一案的洛吟桓抽不出身作陪。公孙翎竟然只放他二人前去,也不派人看着,这点让苏吃惊不小。
“阿,王爷就这么信任我们吗?”
“太华山中一定有王府的人接应。”
“你是说他们早就在太华山安插了内应?”
“嗯。”
这人内应是谁呢?越千泷将门中弟子在脑中搜罗了一遍,难不成是之前找她麻烦的修庭和见?那两人从来不好好练功,就会在门中瞎晃悠,还时不时的欺凌一下小辈弟子,现在想来他们的行为甚是奇怪。
“这次,公孙翎还格外交代了一件事。”
“什么?”
苏答道:“务必将执明长老重谨带回。”
“哦?为什么?”
“你们的这位长老在医道上造诣极高,这举动想必跟牧言真有关。”
“你是说阿真的伤?可是……”越千泷疑惑道:“重谨跟王爷是好友,既然要请他为什么不直接去请?而要我们强力带回来呢?以我的两人的功力,难道可以胁迫重谨?”
“公孙翎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下只有二十日,我们更要勤于修炼以保住性命。”
越千泷心里一咯噔,只能默默哀伤一声了。
第五十九章 藏于太华
二十日已经到了,用过早膳后越千泷跟苏就打算启程去太华山了,这些日子里虽然苏苦心钻研,但还是没能悟得御剑术的精要,这次去太华是无法御剑了。
“王爷给二位准备了虎螭,这乃是宫中银麒侍卫才有的坐骑,不仅威猛非常而且可日行千里,此番去太华山虽然路程遥远,有了虎螭你们最迟于明日正午即可到达太华。”
“虎螭,在哪里在哪里?”
管家焉茴一击掌便有人牵出与两头虎螭来,这猛兽形同白虎,却比白虎还要大上一个个头,但他毛色是罕见的银灰,站在阳光下通体生辉,就好比神兽一般。
“哇,我在太华山也没见过这么威猛的野兽,王爷给的果然是好东西。”越千泷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越姑娘,危险!”
“怎么?你不是让我们骑着它去太华山吗?现在连摸都不能摸了?”
“你跟苏不是银麒侍卫,没有亲自驯养过这些虎螭,今日你若靠近必会引来反击,不过我有一物,能让你们驾驭这两头猛兽。”
“是什么?”
“兽类多以气味辨别敌我,这两头虎螭也是一样,这一红一蓝两瓶香料是由它们原主人的衣物中提取而出,有了这个它们便会识你们为主。”焉茴说完将红色那瓶递给了越千泷,另一瓶给了苏。
这样说瓶子里的是他人的体香了?越千泷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了,为什么她非得用其他男人的体香?她打开瓶子闻了闻,越千泷本以为是鲁莽大汉的酸臭味呢,可这味道淡淡的,闻起来并不讨厌。
“这东西我收了,谢谢王爷。”
“那就准备启程吧。”
越千泷在周围扫了一圈,“这就让我们走了?”
“还要如何?”
“洛吟桓呢?”
“洛大人公务繁忙,怎会有时间顾及此等小事?”
说来奇怪,自从宁王指派洛吟桓去查探东市行刺案后,那人就鲜少出现在他们一同居住的小院中了,之前还赶巴巴的要跟他们一起去太华,现在怎么不见人影了?
“那王爷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王爷要交代的都已经同苏说详细了,越姑娘若好奇问苏便是。”
为什么每每公孙翎都只跟苏说?他就这么信任苏,这么不放心自己?越千泷道了声‘告辞’就与苏双双离去。
“舍不得就舍不得吧,躲在暗处当小人做甚?”
洛吟桓折了眼前树枝,嗔道:“我喜欢当什么人都是我的事,何劳你易潋音来关心?”
女子轻声笑了笑,“看来我们不如把好事成双,赶在陛下大婚之时让王爷求请陛下也将你跟越姑娘下道婚旨,这样洛大人就不用畏惧那苏了。”
“我何时畏惧他了?”
易潋音指着他的胸口,“此时,此刻,此地。”
“苏身份不明用心难测,我不明白王爷为什么偏要将他留在府中,还对他予以重任!苏本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为什么王爷突然看中了他?”
“那却玉城的事也是本不在计划之中,洛大人用鹣鲽果成全了素灵犀跟孟青阙,不知这又是什么道理?”
“却玉城是见机行事,素灵犀跟晔刹族立场不定,这样至少可以断了她跟孟青阙跟太华山联手的可能。素灵犀心性极高又痴恋苏多年,以她的脾性一定会对孟青阙有所报复,甚至是波及整个太华,我这样做是未雨绸缪,但王爷此举却是给自己埋了祸根。”
“你这么说是在指责王爷了?”
“我不是这意思。”
“你放心,就算苏是祸根,我也绝不会让他起在萧蔷,洛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行刺一案吧,牧言晟不日即将回王都,你若还是这般没有头绪恐怕连宁王府也容不得你了。”
“你……”
紫衣女子已经不见踪影,洛吟桓愤愤的一击,惹得这树叶落了一地。
他们二人不眠不休,第二日清晨就到了太华山脚下,看到这满目的山景越千泷就倍感亲切。
“这虎螭果然是宝贝,连着跑了一天一夜还是这么精神,如果我真有这么一头宝贝当坐骑就好了。”
“太华秘境在何处?”
“在七绝台下面,不过要先进山门。”
“先找地方休息,等到深夜再行事。”
“那我们去焚音谷吧,那里的奇花异草众多,景色也美极了,我们大可趁着空闲观赏一番。”
“观赏?”苏冷眉一挑,“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你若还是这副散漫轻怠之心必将给自己种下恶果。”
“好了好了好了,那我们不去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别板着脸教训我就行。”
“你熟悉这里,先带我去山中的隐蔽处。”
越千泷看着山门方向叹了口气,也不知琰儿过得怎样了,现在他们这对母子明明相距咫尺却不能相近。不知太华秘境一事了结之后,她是否还有机会跟琰儿相聚。
两人休息了大半日,将两头虎螭安顿好后他们就上了山,太华山门从来不设守卫,只要是门中弟子就知道入门之法。现在是四更天,门中的人都熟睡了,苏、越二人来到七绝台,从上面望去只见一片迷雾,辨不出深浅。
“走吧。”
“走?”越千泷哂笑道:“这儿哪有路可以走的?之前是青阙带我们御剑下去的,现在你我都不会御剑,难不成就这样跳下去?”
遭了,他跟素灵犀传讯颇多,倒忘了问素灵犀这七绝台的状况。他们现在被困在此,难道今晚之行就要白费?
“还有没有其他的路?”
“没有,下面本就是太华山的禁地,哪里会辟出一条正正当当的路来?”
苏闻言只觉着烦闷,“你也是太华弟子,难道对御剑术就半分都不会吗?”
“我……之前在宁王府你也看到了,这个御剑术,我的确不怎么熟悉。”
“是不熟悉,还是全然不会?”
越千泷看他脸色斟酌道:“会,还是会一点的,我曾经在天玑堂的院子里练成过,可也就是练成了一点点。”
“你现在再练。”
“现在?”
“快!你如此拖延难道想误了大事吗?”
越千泷叫苦不迭,现在的苏可谓说一不二,不管自己怎么推搪解释都没用。她将剑从曜宫中唤出,比划良久也不过从七绝台的这一边御行到了另一边。
“阿,我真的不行。”
“好了,如此即可。”
“如此,即可,是什么意思?”
苏拉了女子的手就走到七绝台边,说:“你带我下去。”
“不行不行!”
“我说可以,便是可以。”
“阿……”话还没完,苏就拉着她一跃而下。
冷风迎面而来,慌乱中的越千泷抓紧了苏双掌,一时竟连怎么御剑怎么运功都忘了。
“越千泷,快御剑!”
“可是我……”
“你想让我们两人都葬身崖下吗?”
御剑御剑御剑!越千泷闭上眼睛,屏气凝神中齐衍的声音忽然闪现。她一定能稳住,也一定要稳住。穿过重重迷雾的苏心有不定,难道他这些日在宁王府看错了这人?
“阿抓紧我!”
二人在空中环抱在一起,眼看将要落地了忽见从他们脚下生出一道剑光,站在细窄的剑身上越千泷尚且身形,多亏了苏她才没掉下去。成功了?她惊魂甫定的看着前面青年,这次她竟然成功了?
等安然落地后越千泷一下就跳到了苏身上,欢呼道:“阿我终于可以御剑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你看到没,我们两人落地了而且一点事也没有。”
被这人抱着摇晃十来秒后,苏方扯开了她。
“你本来就已经掌握了御剑术,只是自己心中缺乏自信,加之又少了机会才不自知的,一个小小的七绝台完全困不住你。”
“阿块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日子在宁王府我们一起修习太华功法,期间对你的深浅我也有所掌握,或许是你身在其中才看不清楚。”
“所以你刚才是故意的?”
“嗯。”
越千泷忙往他胸前捶了一锤,“你怎么这么冲动,如果刚才我没稳住怎么办?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我相信你,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越千泷无言以对的吸了口气,“好了,我们先走吧,不过前面有些埋伏,稍有不慎就会触发机关,我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你跟着我走就好。”
“啊?”
“放心,不会有事。”
越千泷不明就里的,苏怎么这么笃定,要走也该是他跟着自己走吧。可一路下来他们都平平安安的,根本不见之前的北斗剑阵,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走到太华秘境前面了。
“阿,你……你怎么知道路的?”
“我自有自己的办法。”
“还有那些埋伏呢?你,你竟然都避开了?”
“我知道这些埋伏的位置,若掌握其中规律自然就能安然避开。”
这什么意思?难道苏记得太华秘境?他想起这里来了?
一头雾水的越千泷碰了碰眼前光滑的山石,奇怪了,竟然没动静?
“不对啊,上次明明一碰就打开了的,这次怎么了?”
“看来他们对你有了防备。”苏做了几个手势,他嘴里默念着什么,好像是法咒,一轮手势变换过后越千泷就见灵光一现,眼前的巨石里竟然化出了一道漩涡。
苏怎么会知道打开太华秘境的方法?奇怪了,这次出行给了越千泷太多惊诧,这个苏,他到底有什么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