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公开暴露
“哈维,我为能有你这样英勇的儿子感到欣慰,为联盟能有你这样无私的军士长感到骄傲,”艾瑞森夸赞了哈维一番,又假惺惺地说:“但我不能同意你的做法,强行脱下兜帽牧师的祭司袍,对他是种莫大的侮辱,任何人都不能这样对待拯救了布瑞尔镇的人。”
“父亲,我必须确认兜帽牧师的身份,”哈维梗着脖子,继续把戏演下去,“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不是经常教导我要勇敢么?”
“这就难办了,”艾瑞森假装为难地思索了一阵,对凯美林躬了躬身,“我有个折衷的方法,凯美林牧师,我想请您当个见证人,亲自搜查兜帽牧师的身体,由您这样德高望重的牧师动手,兜帽牧师应该不会拒绝。您觉得呢,牧师?”
后面这句话,艾瑞森是问江北的,他都快要笑出来了,按照计划,如果兜帽牧师接受检查,那一切好说,如果拒绝,哈维就会强行脱下对方的祭司袍。
就算最后证明这个苦行僧没问题,他和儿子也是站在保卫布瑞尔镇的角度上,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只会让凯美林觉得他们尽职尽责。
而一旦发现问题,这位牧师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当然,他不会太为难对方的,毕竟布瑞尔镇还需要这个苦行僧。他只是会把这个苦行僧身上的神性全部剥离,然后把对方像海勒一样丢到临时教堂,以后乖乖地为这座小镇服务。
“艾瑞森镇守,虽然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我需要明确告诉你,”凯美林反对了艾瑞森的提议,“在牧师心目中,戒律是最神圣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得强迫一位牧师违背戒条,中断自己的修行。”
他转头对江北说:“这是安度因大帝亲自颁布的政令,所有你有权拒绝任何会对你的苦修造成影响的决定,即使是安度因大帝也不能强迫你接受。”
“凯美林牧师,感谢您的提醒。”从这番话中,江北更加确定凯美林是位情操高尚的牧师,躬了躬身。
艾瑞森自觉提的建议合情合理,没想到凯美林会拒绝,胸口略沉,不着痕迹地对哈维打了个眼色,暗示他来硬的。
“你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那就别怪我了!”哈维会意,挥了挥手,两名士兵走向江北,准备强行脱掉他的祭司袍。
“等等,”凯瑟琳感觉到事情可能瞒不下去了,但说什么也想再试一试,跑过来拦在江北身前,坚决地说,“我和父亲可以证明兜帽牧师的身份,他一直住在临时教堂,我和父亲能担保他没问题,你们这样做是在侮辱一位牧师,侮辱挽救了整个布瑞尔镇的人,你们不觉得自己太卑鄙了么?”
“凯瑟琳!”海勒紧张得脸色惨白,女儿这样说,相当于把自己和亡灵彻底捆死在一起,亡灵身份暴露,他们父女两个也得跟着完蛋。
“艾瑞森镇守,我觉得哈维军士长的做法有欠妥当,”凯美林身为牧师,不自觉回护江北这个“苦行僧”,“如果不能证明这位苦行僧行为不端,或者有危害到布瑞尔镇的地方,就没理由去质疑他,更不应该强行破坏他的戒律。”
凯美林站在江北这边,艾瑞森和哈维暗暗皱眉,海勒和凯瑟琳却都松了口气,有这位高阶牧师的掩护,这次的难关或许能蒙混过去。
“凯美林牧师,感谢您肯为我说话,但艾瑞森镇守和哈维军士长怀疑我的身份,我不证明自己,难以让镇守大人和军士长心服口服。”
江北反而拒绝了凯美林的好意,在他看来,艾瑞森和哈维已经决定和他撕破脸,躲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不如趁凯美林这位高阶牧师在场,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
“艾瑞森镇守先前说过,因为我的身份存疑,镇民们产生了恐慌情绪,我想请镇守大人把所有镇民召集起来,到时我会当众脱下祭司袍,一举解开镇民们的疑虑,也省得镇守大人再一个个地去解释了。”
凯瑟琳回过头,惊愕地看着江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当众脱下祭司袍,那不是所有人都将看到亡灵的真面目么?
海勒也脑袋一晕,当众暴露自己,摆明就是自杀,还得把他和女儿牵连进去,亡灵到底在想什么。
江北这样说,反而让艾瑞森产生了一丝疑虑,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再缩回去,点了点头,“也好,那就照牧师说的做!”
说完安排两名士兵,去通知镇民们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集合。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等待时,凯瑟琳悄声问江北。
“趁人们还没到,你还是找机会逃跑吧,”海勒也凑了过来,话音里充满不安和焦虑,“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就死定了,求你别连累我和凯瑟琳。”
“放心,不会有事的,”江北压着声音冷笑道,“艾瑞森和哈维想唱出儿好戏给我看,我就给他们唱一出儿更精彩的,非让他们好好哭一回不行,过了今晚,你们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份会暴露。”
“你准备怎么做?”海勒和凯瑟琳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困惑。
“你等着瞧好戏就行。”江北卖了个关子。
过了不久,镇民就被召集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上,时间已经入夜,众人站在广场的石台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
“镇民们,相信你们都在奇怪把你们叫到这里的原因。”
艾瑞森走上石台,解释了一下把人们召集起来的目的。
“前不久,镇上流传过一些流言,说兜帽牧师的祭司袍藏着一些恐怖的东西,兜帽牧师愿意当众脱下祭司袍,解开大家的疑虑。”
艾瑞森的话音落下,台下的议论声更响了,说他们怀疑兜帽牧师是“恐怖的东西”,那是绝对不存在的。但自从兜帽牧师来到镇上,从未展露过真面目,他们确实相当好奇这位苦行僧的相貌。
“镇民们,你们很快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掩饰自己,不要太吃惊于你们即将看到的景象。”
在“嗡嗡”的议论声中,江北走上了石台,没有说太多,直接摘掉了兜帽悬垂的黑纱。
议论声自发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江北身上。
海勒和凯瑟琳紧张得连气都要透不过来,不知道等亡灵的兜帽摘掉,镇民看到他的真面目,会发生什么事。海勒甚至做好了带女儿逃命的准备。
艾瑞森和哈维也有些紧张,如果牧师摘下兜帽后没有任何问题,那他们父子两个又得公开道一次歉了。
江北丢掉黑纱,把兜帽从一侧拨开了,石台四角的立柱上燃烧着火把,跳跃的火光照亮了他半张脸,另半张脸仍藏在兜帽的阴影里。
台下的议论声“嗡”的一声响起来。
那是半张英俊绝伦的脸,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明亮而温和的光泽,脸部线条锐利,鼻翼直挺,唇线如刀,有股坚韧的味道,如果要定义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的形象,那么这就是了。
而且是那么的年轻,低沉的音调让镇民们原本还以为兜帽牧师是个中年人,没想到还不超过二十岁。
海勒一下懵了台,亡灵的脸他见过,丑陋得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此刻竟然长出了一张让所有男人都会嫉妒的脸,还有什么是这个亡灵办不到的?
凯瑟琳也惊呆了,亡灵整天藏在厚实的祭司袍里,她只见过他长出了一只好手,万万没想到,他连脸也长了出来,而且英俊到让人脸红心跳。
她不由想起江北说过的一句话,“我能从苦行僧变成亡灵,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从亡灵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句话真的应验了,如同神迹降临!
看到这半张脸,艾瑞森和哈维的胸口不约而同地向下沉,什么也不用说了,谁能把这样的相貌和“恐怖”联系在一起,那一定是瞎了,两个人已经开始思考道歉时的措辞。
六十二 最成功的洗白
对镇民们的反应,江北很满意,刚爆发的瘟疫中蕴含着丰富的能量,他吸收了大量疫病,血肉长得非常快,已经长出一多半。
但只露半张脸不是江北的目的,他要借这次机会,成功洗白自己,以后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转着念头,江北缓缓把整个兜帽都掀开了,另半张还没长好的脸暴露在火光中。
台下安静了一瞬,接着“轰”的一声炸了锅,镇民们惊恐地瞪大眼睛,像潮水一样向后退去。
火光的照耀下,那半张完美无瑕的脸旁边,是半张腐烂不堪的脸,发黑的肉膜覆盖在嶙峋的骨头上,牙齿凸出来,腮部的黑皮上还有几个破洞。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脸,睡觉时都会做噩梦。
全完了!凯瑟琳芳心一颤,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掉落下去,浮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她想不明白亡灵为什么要把整个兜帽揭下来,这下全暴露了,谁也救不了他。
海勒也匪夷所思地看着江北,胸口像揣了冰块一样凉,亡灵明明已经占据绝对的主动,为什么还把兜帽全部摘掉?就算自己活腻了,也不能把他和女儿牵连进去啊?
一切来得太突然,艾瑞森不由自主退了几步,险些从石台边缘摔下去。他猜到兜帽牧师会有一些问题,但绝没想到是这样让人惊悚。
活物不可能有这样腐烂的脸,只有一个可能,站在石台上的,站在他眼前的,是个亡灵!!!
“卫兵!卫兵!”过度的震惊让艾瑞森短暂地失了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声呼叫卫兵。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维带领一队卫兵把石台围起来,兴奋地大喊大叫。
他立功了!毫无征兆地立了大功!是他要求兜帽牧师把兜帽揭掉的!
逼他下跪,害他腹泻,恐吓他,戏弄他,所有的气一下子全出了,这下看谁也有话说!
凯美林带来的两名圣骑士也抽出武器,给自己施加好了圣印,准备战斗。
“慢着!”
就在这时,一个严肃的声音阻止了所有蠢蠢欲动想登上石台捉拿江北的人。
是凯美林,他的视线锁定在江北那只好手上,一团亮黄色的光晕正在那只手的掌心跳跃,光点犹如倒飞的雪花,向半空飘散,那是非常纯洁的烛光术,强度已经超过中阶牧师的水准。
毋庸置疑,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牧师,实力在中阶以上,高阶偏下。
镇民们也注意到了江北手上的光团,又渐渐安静下来。
那团光亮中蕴含着温和与镇定的力量,让人想去亲近。虽然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圣光,但人们至少能感觉出,光团中没有哪怕一丝邪恶。
“牧师,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告诉我们?”凯美林走上石台,站在了江北面前。
“当然,”江北理所当然地说,从这一刻开始,这场戏轮到他当主角了,他把光晕托在胸前,用略带沉重的语气说:“镇民们,非常抱歉,我欺骗了你们,因为我根本没有治好疫病。”
江北的话音落下,台下的镇民“嗡嗡”议论起来,他们都长着脑子和眼睛,确定疫病被治好了,否则被关在冷炉庄园的人不可能平安回家,可兜帽牧师为什么这么说?
“牧师,我亲眼看到您把疫病治好了,那些被您治好的人还去我店里换过甜面包,我保证他们好得不得了。”
布莱恩代众人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在他心中,兜帽牧师永远值得尊敬,他见证过对方的善良和勇敢,这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牧师,您救了我丈夫泰克林,从两个被遗忘者手上,”伊格娜高昂的音调响在人群里,“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镇民都看着台上的江北,等待他给出答案。
“这正是我想告诉你们的事。”
江北暗赞布莱恩和伊格娜这个场捧得不能再及时,顺势开始了忽悠。
“刚刚过去的那场瘟疫非常奇怪,它极为排斥神圣之力,也无法被净化,任何治疗都会加重病患的病情。
我和海勒牧师一样,拿这种疫病没有任何办法,但牧师的戒律让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我用了种更直接的方式,就是把疫病吸收掉,让它们转移到我体内。
我要求建起一座木屋,不让任何人看到治疗的过程,就是担心你们知道这件事后感到内疚。但疫病的力量实在太强,它日夜腐蚀着我,逐渐摧毁了我的身体,让我变成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但请你们相信,我永远是位牧师。”
江北把手举起来,把那团明亮的黄色光晕托到半空,让所有人都看到。
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那团温暖的圣光超越火光,照亮了台上半人半鬼的形象,矛盾,但有着难以形容的力量,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世界上竟然存在这样善良和正直的人,那样近乎完美的相貌连公主看到都会动心的,为了救治他们和他们的亲人,居然心甘情愿地变成这副模样,这种付出让他们感到了窒息般的歉疚。
伯纳德和杰西等受过江北指点的贵族子弟悄无声息地躬下身去,这一刻他们感到了自己的无知和渺小,能得到这样崇高的人指引,是种莫大的荣幸。
伊格娜开始流泪,黑铁矮人生活在火焰和钢铁的包围中,极少哭泣,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被击中了,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脆弱。
凯瑟琳惊了个呆,这什么跟什么啊,她见到亡灵时对方就是个亡灵,可被亡灵这么一说,好像他是为了救治镇民才变成亡灵的。
海勒彻底懵了,明明是无可挽回的局面,竟被亡灵三言两语就扭转了过来。
从此以后,他确实不用再担心亡灵会暴露真面目了,因为亡灵已经无可暴露,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成功的洗白,没有之一。
“牧师,从你身上我感到了莫大的无私和伟大,甚至和你站在同一个台上,都让我感到荣幸。”
对江北说的话,凯美林深信不疑,因为无可辩驳,那样纯净的烛光术只有真正的牧师才能用出来,也只有最信仰圣光的牧师,才肯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助他人。
在真正的牧师眼中,没有实力划分,心灵最纯净的人也最值得尊重。
凯美林把手放在胸前,深深地躬下了身体这是联盟很高格的官方礼节,仅次于单膝下跪。
“你崇高的事迹我会向安度因大帝如实汇报,联盟会永远铭记您付出的巨大牺牲,等洛丹伦王国重归辉煌,人们永远都会记得,一位牧师的圣光曾播撒在这片土地上,滋润了希望的种子。”
在凯美林低沉的音调中,两名圣骑士也收回武器,深深躬下身去,围住石台的士兵和镇民也全都躬了身,向台上的江北致敬。
“大家别听信他的鬼话,”眼见大局已定,没想到转眼间又被翻了过来,哈维气急败坏地叫起来,“我就不信世界上会有这样傻的人……噢!”
“住嘴,你这个孽子!”
艾瑞森直接从石台上跳下来,在半空中飞起一脚,踹了爱子一个狗啃屎。
艾瑞森倒不是被江北的话感动了,而且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在镇民们心中,兜帽牧师已经彻底奠定了崇高的地位,任何质疑都会招致众人的怒火,他的儿子就是学不会辨别形势。
六十三 一出好戏
艾瑞森虽然及时阻止哈维继续说下去,但镇民们的怒火还是被点燃了,兜帽牧师为了治愈疫病几乎放弃自己的生命,居然还有人在这里质疑他。
“你算什么东西,敢质疑兜帽牧师!”
“联盟的军官只有这种素质么?太令人失望了!”
“马上滚出我们的视线,这里不欢迎你!”
“侮辱兜帽牧师,就是侮辱我们大家!”
布莱恩没破口大骂,把自己的厚实的靴子脱下来,砸到了哈维脸上。伊格娜也在往前冲,要不是有卫兵拦着,她非要挠这混蛋一个满脸花。
……
在镇民的一致讨伐下,哈维连头也不敢抬,像只窃取鼠一样连滚带爬地躲到了石台后面。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凯瑟琳鄙夷地“嗤”了一声。
“大家听我说句话。”
江北抬起手,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大家不要太责难哈维军士长,他的肩头担负着保卫布瑞尔镇的重任,质疑真相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从这点来说,他其实很勇敢。”
镇民们愣了愣,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感动。受到质疑,反而替质疑自己的人说话,兜帽牧师的品质太崇高了,这是一位真正的牧师,他们甚至因为这种高尚的情操感到愤慨,哈维这种小人根本不值得庇护。
凯瑟琳有些奇怪,就她所知亡灵才不是那种老好人,上次打哈维的两耳光就一点也没留情。
躲在台下的哈维也模糊了,如果他没有听错,兜帽牧师在当众夸赞他很勇敢?
江北继续说:“哈维军士长不仅勇敢,还很正直,我想把他请到台上来。”
哈维确定自己这次没听错,兜帽牧师确实在夸赞他,从石头后面绕出来,愣愣地看着江北。
“上来,哈维军士长,”江北向哈维示以鼓励的眼神,“我们中间有很多误会,我想当众解开它。”
在众人注视下,哈维爬上了石台,但不敢距离江北太近,那张对比鲜明的脸实在是太恐怖,让他看一眼胸口就忍不住地颤抖。
“我说哈维军士长勇敢,是因为他敢于冒着触怒大家的风险质疑我,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盲从,是种很高尚的品质,应该赞扬。”
“哈维军士长还很正直,在无法确定我的身份前,想带领卫兵拘捕我,他忠于自己的职责,并勇于执行,这点凯美林牧师也见到了。”
“哈维军士长本身还是一位实力超群的战士,这很可贵,我们需要勇猛的战士去保卫布瑞尔镇……”
听着江北在台上大赞哈维,凯瑟琳晕乎乎的,这是要干什么呀,当众称赞这种小人,都要气死她了。
海勒则把江北的行为理解为识时务,在这块地界上,毕竟还是艾瑞森说了算,趁机修复和这位镇守的关系,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艾瑞森和海勒想的一样,在他看来,兜帽牧师是在主动向他示好。
说起来这个牧师还是很聪明的,三番两次让他下不来台,但每次又很有分寸,总留着一个台阶让他走下来。他会原谅这个苦行僧的,毕竟对方已经搞成了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
哈维也渐渐露出了笑容,他感受到了兜帽牧师传递过来的信号,对方认输了,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到底还是他这个军士长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哈维军士长,我认为你是一个正直、勇敢、善良而且有担当的军人,”江北为自己的赞美做了一个总结,“你认同我说的话么?”
“当然认同,”哈维把江北的表述理解为了讨好,在台上,在众人眼前,兜帽牧师公开向他服软,这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他的胸膛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直,铿锵有力地说,“牧师,虽然我有谦逊的美德,但我不得不承认,你非常有眼光。”
哈维说话同时,得意地看了眼台下的凯瑟琳,可惜凯瑟琳厌恶地把头扭开了。
“那我就放心了。”
江北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我向大家展露我的真面目,还说出我的治疗方法,并不是为获得感激,而是我支撑不住了。这种疫病的威力太强,它吞噬了我的身体,摧毁了我的健康,我很想支撑下去,但事实证明我的努力是徒劳的。”
“大家可能以为这场瘟疫结束了,但事实上它远远没结束,这阵子之所以没有新增的病患,是因为我定期去取水点吸收水源中的疫病。”
“而我一旦倒下,瘟疫很可能会再次爆发,所以我迫切地需要一个接替者,而哈维军士长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们也看到了,哈维军士长正直、勇敢、善良,而且富于担当,我会把吸收疫病的方法教给他,让他接手我的工作,继续吸收水源里的疫病,以后有新出现的病患,也有人可以施救。”
“我相信哈维军士长做的比我还要好,请大家提前感谢他即将付出的巨大牺牲。”
江北带头鼓起了掌,心里却在冷笑,给老子玩演戏!?还太嫩!
以现在的情况,哈维不敢接受,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懦夫,而接受,就得向他学习怎么吸收疫病,他有的是办法泡制这个胆小鬼。
在江北的带动下,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来,还有不少镇民对哈维真诚地致了歉。
“哈维军士长,我为刚才对你的辱骂致歉,原来您也是这样的高尚。”
“对不起,哈维军士长,我误解你了。”
“军士长是镇守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我就知道他一定很勇敢。”
“是啊,军士长是镇卫军的主长官,当然比一般人有勇气。”
……
“不不不……我想我承担不了这副重担……还是让兜帽牧师来吧……”
哈维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兜帽牧师会把治疗疫病的重担推到他肩上,那副半人半鬼的模样光看一眼就把他吓死了,急切地想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推回去,可镇民们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不停称赞他。
哈维面如土色,觉得自己的苦胆都要破了,只好向艾瑞森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父亲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艾瑞森的脸也早变成了铁青色,他没想到兜帽牧师会玩出这么高明的捧杀。
现在他的儿子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承认自己是个难堪大任的酒囊饭袋,沦为镇民的笑柄,要么就得跟随兜帽牧师学习吸收疫病,虽然这件事未必是真的,但以这位牧师的手段,一顿折磨是少不了的。
艾瑞森更担心的是,以他的儿子软弱的性格,即使现在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后面承受不住兜帽牧师的摧残,不得不放弃,白受一场活罪不说,最终还是得落个难堪大任的结果。
那么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拒绝,但荣耀对于军人而言是另一种生命,甚至比生命本身还重要,哈维身为军士长,在这么多镇民面前,退缩的话怎么说得出口?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拿不定主意了。
反转来得太快,凯瑟琳再次惊了个呆,她才发现亡灵居然这么坏,先把哈维捧到退不下来的高处,又一脚把这个卑鄙小人踹进了坑里。
她看着艾瑞森和哈维进退不得的神情,死死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海勒却忍不住笑了,害怕被人察觉,急忙把头低下来,但耸动的双肩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再一次把艾瑞森和哈维耍得团团转,他彻底服这个亡灵了。
六十四 完美收官
“尊敬的牧师,我愿意代替你吸收疫病,请你把吸收的方法告诉我,不要继续伤害自己,也不要耽误了治疗。”
凯美林开了口,他早就看出哈维不是这块材料,先前带队冲进大帐时表现得很英勇,不过是在演戏,这点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凯美林牧师,您的崇高让我敬佩。”江北越发觉得这位牧师是真正的高尚,语气很真诚,“但吸收疫病不是谁都能做的,只有哈维军士长这样勇敢而又强壮的战士才能胜任。”
“学习吸收疫病需要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需要找一块生了蛆的病狼的腐肉,先在嘴里含两天,以初步适应病菌的侵害,增强自身的抵抗力,而这才只是最简单的第一步而已。”
江北故意把学习吸收疫病的过程说得很恶心,哈维想象了一下含着“一块生蛆的病狼腐肉”的情景,险些吐出来,而这还是最简单的第一步,后面岂不是要吃大粪?
就算他能挺过这些磨折,学会了吸收疫病的方法,最终也会变得像这个苦行僧一样半人半鬼。
这样想着,哈维感觉自己头上压着一座大山,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脸色也白得像纸,嗫嚅地说:“牧师,不……我不能……”
“哈维军士长,请你立刻跟我回临时教堂,”江北直视着哈维,那张对比鲜明的脸有种难以形容的威慑力,“在我倒下去之前,必须教会你怎么吸收疫病,取水点中的病菌还没彻底清除,也许明天就会有病患被送过来,时间非常紧迫。”
在江北的注视下,哈维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台上。
“牧师,我错了,我远没你说得那样勇敢,我是嫉妒你和凯瑟琳走得太近,才跳出来质疑你,针对你,我卑鄙,我无耻,我请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声音落下去,镇民们又安静下来,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哈维,不敢相信一位军士长会当众承认自己卑鄙无耻,可他们确实都听到了。
艾瑞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儿子已经在荣耀和安逸之间做出了抉择,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无能为力了。
“军士长,难以相信你会这样说。”江北用震惊的语气说,心里却在冷笑,还打算磕个头就算完事儿,想的美,“你用卑鄙手段逼迫我破坏戒律,不仅侮辱了我,更践踏了圣恩,这种行为已经相当于亵渎了。”
安度因大帝是位传奇级的牧师,对圣恩极为维护,亵渎圣恩也是非常重的罪行,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哈维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昏过去。
“牧师,我绝不敢亵渎圣恩,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恳请您原谅我,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艾瑞森的脸色也变了,凯美林牧师就在场,亵渎圣恩的罪名一旦坐实,他儿子的前途就此全部葬送不说,搞不好连带他也要受到重罚。
想着这么严重的后果,艾瑞森被迫低下了头,求恳道:“牧师,我以人格担保,哈维只是出于一己私怨,绝不敢亵渎圣恩,请你再原谅他一次,我以后一定好好教导他。”
“我也愿意相信哈维军士长不是存心的,”江北也不傻,单凭侮辱他这个化外的苦行僧,就想定死哈维亵渎的罪名不太现实,决定见好就收,“而且这是联盟内部的事情,我不便过多置评,还是交给凯美林牧师处理吧。”
艾瑞森一口老血险些当场喷出来,他真心后悔招惹这位苦行僧了,对方的嘴太厉害,亵渎圣恩的罪名虽然没了,但一句“联盟内部的事情”,又把这件事的级别拔到了顶格。为维护联盟的荣誉,凯美林就算想给他留面子,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牧师,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凯美林没有推辞,声音严肃地说:“这件事我大体已经看明白了,哈维身为联盟军官,恶意中伤为联盟作出突出贡献,同时付出巨大牺牲的牧师。
还破坏牧师的戒律,逼迫他中断苦修,不仅侮辱了这位牧师高贵的人格,也违背了安度因大帝颁布的政令,即刻剥夺军士长军衔和以前获颁的各项荣誉,再受鞭刑两百,枷刑示众七天。”
凯美林顿了顿,对江北说:“牧师,我这样处理你满意么?”
“凯美林牧师,我尊重您的决定,从您身上,我还看到了联盟强大的原因。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布瑞尔镇的稳定,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就破坏联盟的团结。
我认为处罚有些重,枷刑可以免去,鞭刑可以酌情减至五十,就让艾瑞森军士长亲自执行吧,他可以趁机给爱子上一课。”
江北能感觉出凯美林不想严惩哈维,战事这么紧急,联盟不可能仓促换掉一位前沿的镇守,必然要笼络艾瑞森,而哈维又是艾瑞森的儿子,不能不考虑面子问题,所以主动退了一步。
不过他又给艾瑞森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亲爹打亲儿子,打重心疼,打轻难以服众,个中滋味,就让这位镇守自己去慢慢品尝吧。
“牧师,你的宽容和智慧让我敬佩。”
凯美林暗暗松了口气,他确实不想让艾瑞森过于难堪。从职务上说,这是一方土地的主长官,名义上是镇守,其实已经相当于城守了,责任不可谓不重大。从手段上说,这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硬派军人,以前立下过赫赫战功,深受联盟高层的信任。
短时间内,联盟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艾瑞森的位置,如果生出嫌隙,难免会影响联盟的战略部署和长远利益。
万幸,这位牧师拥有宽广的胸怀和卓越的大局观,联盟现在急需这样的人才。
“这里的事我会原原本本汇报给安度因大帝,请你相信,联盟绝不会辜负任何帮助过我们的人。”
凯美林顿了顿,接着说:“还有,你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治愈疫病需要有人来接替,我愿意承担这项工作,你可以把吸收疫病的方法传授给我,我会向上面申请,送你去暴风城修养。”
“不必,瘟疫已经到了尾声,我还能坚持,”江北倒是想把治愈疫病的方法教给别人,问题这是他专有的能力,想教也教不出去,“您身上肩负着其它的重任,我不想影响联盟的战略部署,就让我把这个善举做到底吧,这也是对我的一种磨练。”
“难得你这样有心。”
从江北的话中,凯美林听出了一丝端倪,事情的真相恐怕未必像这位苦行僧描述的那样。
这位苦行僧更像在作弄艾瑞森和哈维,但到他这个阶层,很清楚什么是主,什么是次,没有计较这种小事。
“我肩头的担子确实有些重,除了调查被遗忘者这件事,驻扎在耳语海岸的驻军还在海上发现了部落的船只,所以上面才会安排我过来,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说一声就行。”江北听出凯美林有招揽自己的意思,只要抱紧这根大腿,他就有了合法身份,再也不怕任何人刁难,答应得很痛快。
六十五 阴暗的心
“有需要时,我不会客气的。”凯美林拍了拍江北的肩膀,然后把手放在了那里。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苦行僧,但他莫名生出了一丝惜才之意。他并不在意江北的相貌,在和部落的交战中,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一直跟随联盟的主力部队调动,见过很多不同形态的生灵,也经历过太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
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
即使是被遗忘者,也有许多依旧心怀善意的贤者,即使是兽人,也有许多视荣耀为生命的勇士。联盟和部落,无所谓正义与邪恶,只不过彼此所处的立场不同。
从这个年轻人身上,他看到了智慧和才干,这就够了,至于对方是什么生命形态,那真的不重要。
“随时准备接受您的召唤,”江北感到了凯美林的期许,微微躬身,“凯美林牧师。”
海勒和凯瑟琳对视了一眼,父女两个都看出亡灵和凯美林牧师擦出了火花。凯瑟琳为此感到高兴,海勒则是嫉妒,都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他都准备二十多年了,怎么这种机会就是不来呢?
哈维的鞭刑就在现场执行,这位军士长脱下甲胄,露出一身细皮嫩肉,以伏罪的姿势跪趴在石台上。
艾瑞森面无表情地挥动皮鞭,一鞭一鞭地抽在儿子背上,每一鞭落下去,都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足以看出没留情。
整个受刑过程中,哈维咬紧牙关,居然一声也没有吭,完全不像一个胆怯的纨绔子弟。
海勒和凯瑟琳有些惴惴不安,艾瑞森对亲生的儿子下手都这么狠,在镇上风传的铁腕绝非浪得虚名,从哈维眼中,他们看到了刻骨的仇恨,这件事恐怕不会就此了结。
江北没想那么多,他已经把身上最大的把柄消除了,也再次向艾瑞森和哈维证明自己不是软柿子,而是块石头,如果父子俩非要再来踢一脚,请便。
但他相信,如果艾瑞森有脑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招惹他。
……
凯美林没在布瑞尔镇停留太长时间,在他看来,两名被遗忘者远不如部落在海上出没的船只紧要,增强耳语海岸的防守才是当务之急,三天后就动身去了耳语海岸的驻防线,
不过在离开前,凯美林把艾瑞森和江北叫到一起,长谈了一次。
这位牧师作战经验丰富,深知无论什么时候,团结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试图弥合艾瑞森和江北之间的矛盾,还把提防被遗忘者的事托付给了两个人。
江北爽快地同意了,在布瑞尔镇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爱戴,他很乐意为镇民们多做一些事,至于艾瑞森的态度如何,那不是他能掌控的。
经历了这件事后,反正已经不用再担心身份会暴露,江北顺便给自己换了一副新形象。
兜帽还戴着,但黑纱去掉了,腐朽的半边脸遮上了由泰克林亲手打造的一副氪金面具这是相当珍贵的金属,10金币才能买一小块,祭司袍的长袖也被截短,那只还没长好的手则戴上了一只皮手套。
江北非常满意这身行头,半张英俊的脸和半副闪闪发亮的淡金色面具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一股神雕大侠的神秘感油然而生。
凯瑟琳好像也很喜欢江北的新形象,经常偷偷地看他,被发现后总是紧张地转开头。
除了换形象,江北还刻意增加了自己公开露面的次数,经常主动和遇到的镇民攀谈,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深知一个人总处在被人感激的位置绝对不是件好事。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感恩之类的情感早晚会变质,想要过得顺心,就得把身位降下来。
镇民们很快察觉了兜帽牧师的改变,这位牧师褪掉了身上神秘的光环,变得平易近人了。人们很乐于接受这种改变,随着和江北交流的增多,对他的崇敬和感激之情开始淡化,逐渐向信赖转变。
在镇民们眼中,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绝对值得信任,那就是兜帽牧师。
时间一天一天过,布瑞尔镇又平静下来,但有些事情正在暗中酝酿。
有人过得顺心,就有人过得不顺心,哈维就是最不顺心的那个。
鞭刑没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那点伤在刑罚结束后就被凯美林牧师医好了,但这次的事彻底摧毁了他的威信。
身为镇卫军的主长官,当众承认自己卑鄙无耻,还脱掉甲胄挨了五十鞭,一夜之间,他从一个受人尊敬的军士长变得什么也不是了,自尊心被蹂躏得体无完肤,走在街上时总感觉人们在他背后议论什么,以至于他都不敢再出门。
哈维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而是对江北变得更加憎恨,在他看来,军衔、尊严,还有凯瑟琳,这些东西并不是他自己弄丢的,是江北剥夺了他的一切,让他这个镇守的儿子,像只过街老鼠一样,只能躲在暗处。
“父亲,您的儿子什么都失去了,而把我害成这样的凶手正在镇民家里做客,你不准备做些什么么?”
这天,哈维忍不住去探了探艾瑞森的口风,这段时间父亲太平静,好像准备就这么算了。
“不要再去招惹那位牧师,凯美林牧师离开前,亲自为我们两个说和,他很重视这个年轻人,还向上面打了报告,恩赏可能很快就下来。”
艾瑞森不满地看着哈维,不管他怎么教导,这孩子总是学不会分析形势。
再找兜帽牧师的麻烦,先不说会不会招致镇民的反感和凯美林的责罚,肯定会和即将到来的恩赏相冲突,到时又会打自己的脸。
而他的脸已经快被打肿了,有时候想想,他竟挺佩服这位牧师的。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听父亲好像真有算了的意思,哈维着急起来,“我失去了一切,我觉得自己被剥光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在戳我的脊梁骨。”
“至少你还有自由,你还站在这里和我说话,而不是被关进大牢里。”
艾瑞森教育起了自己的儿子。
“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年轻人经历一些挫折不是坏事,说起来兜帽牧师做得不是太过份。
你诱骗凯瑟琳吃下洒了宁神花根汁的面包,还把她带到郊外去,单凭这一点就能让我们父子两个名誉扫地,但兜帽牧师没有说出来。
还有,那天如果兜帽牧师咬定你亵渎圣恩,你的前途就全完了,很可能我也得跟着你受罚,但他一退到底,只让你挨了五十鞭。”
艾瑞森教诲儿子,倒把自己先说服了,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和哈维一直在无端责难兜帽牧师,用阴险卑鄙来形容也不为过,而兜帽牧师一直在给他们父子两个留退路,每次把他搞得下不来台时,总会留一个台阶,让他平平稳稳地走下来。
这是牧师宽广的胸怀,也是顾全大局的智慧,这位牧师确实是个人才,难怪会得到凯美林的赏识。
这样想着,艾瑞森忽然心平气和了,平静地看着哈维,“兜帽牧师一直做得非常有分寸,里面蕴含着巨大的智慧,你应该好好学习,就当他给你上了一课,所有的矛盾,就到此为止吧。”
“是,父亲。”哈维垂着头说,心里却不服气,他也有智慧,父亲不肯帮他出这口气,那他就自己来。
六十六 危险前兆
雨夜,提瑞斯法林地,一道身影踩着湿漉漉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哈维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扶着一棵大树休息了片刻,又冒着淅淅沥沥的雨丝继续前行。
他要去的地方是幽暗城的废墟,联盟和部落的大战过后,希尔瓦纳斯女王带领所有被遗忘者逃之夭夭,但在幽暗城留下了无数种致命的疫病,作为联盟收回这座王者之城最后的阻碍。
战争结束后,安度因大帝率军紧急回防暴风城,这些疫病来不及清理,还残留在幽暗城肮脏腥臭的下水道里。
兜帽牧师不是能吸收疫病么?他准备带几种疫病回去,让这位牧师尝试一下希尔瓦纳斯女王亲自播撒的疫病,他相信这个苦行僧一定会尝到苦头的。
满怀的仇恨让哈维克服了恐惧,他穿过幽深黑暗的林影,一路向提瑞斯法林地深处走去,眼前不时闪过兜帽牧师向自己匍匐的景象,感到了一丝开心。
似乎为给哈维增添一些磨难,雨越下越大,积水漫过了脚踝,越来越难走,可哈维的心却越来越坚定,他把这场雨当成了对自己的一次考验,穿过这场风雨,他一定会看到胜利的曙光的。
只可惜,哈维没来及走到曙光面前,就被一道身影截住了。
“谁在那里?”哈维停住脚步,透过从枝叶上滑落的雨水,看着前方不远外突然出现的黑影。
黑影没回答,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像截没有生命的木桩。
哈维本能地想到了被遗忘者在这片林地里出没的消息,紧张地抽出腰间的长剑,但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这么背运,抱着一丝侥幸问:“你到底是谁?迷路了么?”
黑影依旧没回答,缓缓走过来,掉落的树枝被踩断,发出“咔咔”的脆响。
哈维瞪大眼睛,但黑暗和雨水让他死活看不清黑影,他不安地向后退去,忽然撞到了什么,回过头后,看到是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他抬头向上看去,一张巨大的腐烂的脸也正低头看着他。
“啊!啊!”哈维苦胆险些被吓破,转身向一旁跑去,但惊慌之下撞在一棵树上,摔倒在湿漉漉的荒草里,长剑也脱了手,接着胸口被一只脚踩住了。
哈维抬起头,看到一个丑陋到无法形容的独眼亡灵就站在自己眼前,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异常的亡灵,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瞧瞧,一个士兵被我们抓住了,”普特雷斯低头看着哈维身上的铠甲,问:“你叫什么名字?”
“哈维……哈维条顿,”过度的恐惧让哈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们……你们想怎么样?”
“别那么害怕,我们不是野兽,还是讲道理的,”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了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布瑞尔镇为什么一直这么平静?我明明已经把那个牧师的身份告诉了你们。”
这几天他一直在暗中关注布瑞尔镇的情况,原本以为把那些石头丢到镇上,这座小镇会陷入混乱,但出乎他的意料,这座小镇始终平平静静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是说兜帽牧师?”哈维捕捉到了什么,“那些石头是你们丢的,你们认识他?”
“认识它?”普特雷斯阴沉沉地说,“它是我历经千辛万苦,用五色巨龙、深渊领主和巫妖王的骨骸拼凑出来的,你说我认不认识它?”
“兜帽牧师是你创造出来的?”哈维怀疑自己和这个亡灵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听不明白,兜帽牧师明明是个人类,这点已经得到了验证,当着全体镇民的面。”
“一定出问题了,”普特雷斯不清楚江北已经长出部分血肉,费解地问,“你们为什么会把一副骨架当成人类?难道眼睛都瞎了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想对付兜帽牧师,对不对?”哈维没纠缠这个问题,他敏感地嗅到了一丝生机,诚恳地看着普特雷斯,“兜帽牧师也是我的敌人,我来这片林地,就是为寻找对付他的办法,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可以合作,但前提是你必须放过我。”
普特雷斯研究了一阵哈维的神情,挪开了踩住他的脚,“那咱们就好好谈谈……”
……
晕黄色的光晕在江北掌心跳跃,纯度好像又变高了一些,晶莹的光点从光晕中逸散出来,像倒飞的雪花一样飘起半尺来高,才缓缓消散了。
对自己用出的烛光术的强度,江北非常满意。
这段时间他只要有空就呆在阁楼上冥修,精神力在不断增强,虽然这个过程不是很快,但一段时间积累下来,成果还是很喜人的。
江北正研究那团光晕,凯瑟琳忽然上了阁楼。
“哈维过来了,说要见你。”
凯瑟琳说话时,视线聚焦在江北藏在兜帽里的脸上。阴影让那半张英俊的脸看起来更立体,另半边银色面具的光泽透出来,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那双像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则成了点睛之笔,若有若无的白光从这双眼睛中透出来,让人觉得很强大。
黑色的祭司袍又说明这是一位牧师,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身份,使他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凯瑟琳不知道怎么确切形容此刻的亡灵给自己的感觉,只能说,不明就里的女孩子看到他后,一定会心跳加速的。
“他来干什么?”江北研究凯瑟琳的眼神,从凯瑟琳看过来的目光中,他觉得这姑娘好像对他有点别的意思了,虽然听起来有些扯因为他是个亡灵,但他确实有这种感觉。
“好像是来和解的,”凯瑟琳笑了笑,错开了视线,“他带了一大堆滋补品。”
“走,那去看看。”江北站起来,和凯瑟琳下了阁楼。
哈维就在会客厅里和海勒闲聊,看到江北后一躬到地,“尊敬的牧师,我是专程来向您致歉的。”
江北不清楚这位纨绔子弟的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没急于表态,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这些天我一直在反思,嫉妒蒙蔽了我的心,让我做了不少卑劣的事,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和愧疚。”
哈维弓腰站在那里,语气很诚恳。
“父亲也教育了我,让我好好向您学习,所以我过来向您表达歉意和谢意。”
“镇守大人是这样说的么?”相比于哈维这种草包的道歉,江北更关注艾瑞森的态度,如果哈维说的是真的,这位镇守好像吸取教训了。
“千真万确,”哈维又鞠了一躬,“父亲说您一直在试图维护我们父子的名誉,是我们太不识趣了,我过来前,父亲还让我向您转达诚挚的歉意。”
“镇守大人实在太客气了,我为布瑞尔镇拥有这样一位通情达理的镇守感到自豪。”
旁边的海勒代江北原谅了哈维,在他看来,哈维只是暂时被剥夺了军士长的职衔,有艾瑞森在,早晚会官复原职的,关系必须维持好。
“凯瑟琳,你陪哈维军士长好好聊一聊,这阵子你们总是不见面,难免生疏了。”
“知道了。”凯瑟琳了解父亲的心思,不情不愿地回答。
江北也有些无语,要是他有凯瑟琳这么漂亮的女儿,像哈维这种草包一棍子就打出去了,这位牧师却一直当个宝,生怕俩人成不了似的。
“凯瑟琳,我也必须向你道歉,”哈维朝凯瑟琳微微躬身,“我还特意给你带了礼物,你应该会喜欢。”
“什么礼物?”凯瑟琳不冷不热地问。
“到这边来,我给你。”哈维把凯瑟琳叫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绳扎着的羊皮递给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去过那里了。”
“哪里?”凯瑟琳一愣。
“你说呢?”哈维微微一笑。
凯瑟琳琢磨片刻,明媚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压着声音问:“洛丹伦王城?”
“这是路线图,”哈维点点头,看着那个羊皮卷说,“这几天我探出来的,很安全,就当对你道歉了。”
“算你有心,我接受你的道歉了。”凯瑟琳开心地笑了笑,把羊皮卷揣进了袖子里。
“要去的话最好抓紧时间,久了不知道会不会有野兽跑到路线上去,”哈维低声说,“还有别让你父亲知道,要不你肯定去不了,你要是害怕,可以让兜帽牧师陪着你去,他应该很好说话。”
“这不用你教,”凯瑟琳又“嘻嘻”一笑,“我自有主意。”
“那就好,”哈维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喜色,走回来对江北鞠了一躬,“牧师,我还要回去闭门思过,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完离开了临时教堂。
“他送你什么了,看把你高兴的。”目视哈维出门,江北问喜笑颜开的凯瑟琳。
“什么也没送,我去休息了。”凯瑟琳清楚,如果让父亲和江北知道哈维送的礼物,那她肯定去不成了,生怕两个人追问,转身回了卧室。
六十七 埋藏的心事
入夜后,江北没有像往常那样闭目冥修,而是密切关注着楼下的动静,从凯瑟琳白天的举动上,傻子也知道有事,就他猜测,这姑娘搞不好要偷偷溜出去。
果不其然,夜深后,楼下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江北蹑手蹑脚地下了阁楼,站在楼梯上,看到凯瑟琳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悄悄出了临时教堂的门。
江北走下楼梯,追出去后,看到凯瑟琳沿着街道,向镇外的方向去了,准备喊住她,但转念一想,凯瑟琳跑出去肯定和哈维白天送的礼物有关,悄悄跟在后面,想知道这姑娘到底要去干什么。
今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夜空晴朗,月亮也圆了,借着皎洁的月华,江北远远跟在凯瑟琳后面,一路来到了提瑞斯法林地的边缘。
到了这里,江北不用想,也知道这姑娘肯定又要去看洛丹伦王城,他是彻底服气了,这姑娘先遇到他,后遇到狼,深更半夜的还敢往这片林地里,心大到令人叹为观止。
江北怕进林子后就跟丢,加快脚步,赶在凯瑟琳跑进林地之前喊住了她。
“咦,你怎么跑来了?”自从看过江北的相貌,知道他和自己的年龄相差无几后,凯瑟琳说话时的语气愈发随便起来。
“废话,我不跟来行么?”江北头疼地说,“你就学不会吃一鉴长一智,大晚上还敢往这片林地跑?”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去,所以才不告诉你,”凯瑟琳举起手中的一个羊皮卷,对江北晃了晃,得意一笑,“这次不一样,我有地图。”
“这就是哈维送你的礼物?”江北有些无语,这姑娘就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性格,“他画的地图你也敢信?”
“哈维向我道歉了,我觉得他还算有诚意,就算他想捉弄我一次,也不会做得太过份,我想去试一试。”凯瑟琳求恳道,“既然你追来了,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自己去怕怕的。”
哈维对凯瑟琳情有独钟,虽然追求失败了,但江北觉得这位军士长应该不致于没品到挖个深坑给凯瑟琳跳,就算想挖,以这个草包的能力也未必挖得出来,不过深更半夜没心思去看什么破王城,来拉凯瑟琳,“我不相信哈维,你也跟我回去,万一再碰到狼呢。”
“那边是谁来了?”凯瑟琳退了两步,看着江北身后问。
“谁?”江北回头看去,除了宁静的夜色什么也没看到,立刻醒悟到上当,再回头过来时,凯瑟琳已经跑进了林子。
“喂!”江北追进去时,凯瑟琳已经跑进了林影深处,“快回来!”
凯瑟琳回了下头,反而跑得更快了,像只轻盈的小鹿一样在黑暗的林影中跳跃,传回“格格”的笑声。
江北只得追过去,他自诩追上凯瑟琳不难,但在奔跑时总有觉得胸口种憋闷感,跑得越快,憋闷感越强,好像那种透不上气来的感觉,死活追不上凯瑟琳。
这让江北有些奇怪,要知道他根本没有呼吸,怎么可能有透不上气来的感觉,可这种感觉又确实存在。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飞奔,渐渐进了林地深处,江北胸口的憋闷感已经强到无法忍受,有种要吐血的冲动,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咳”的一声,真吐了一口黑血,然后趴在那里剧烈咳嗽起来。
随着咳嗽,江北又吐出来几口黑血,但胸口的憋闷感却弱了下去。
“喂,你怎么了?”凯瑟琳听到动静,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咳咳咳,”江北咳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知道……”
“你……你在呼吸?”凯瑟琳惊讶地看着江北。
江北也猛地反应过来,能咳嗽,自然有气息,紧接着,他感觉到了,他在急促的呼吸着,像是某种失而复得的技能,已经陌生,需要练习,他听到了自己“呼呼”地喘气声。
江北惊讶地把那只好手抬到嘴边,“惊讶”随即变成了“惊喜”他感到了气流,正从他嘴里喷出来,他学会呼吸了,离正常人又近了一步。
“呵。”凯瑟琳愣愣地笑了一声,有震惊,有迷惑,这个亡灵就在她的见证下长出了皮肉,还学会了呼吸,离奇得不能再离奇。
江北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了一阵气,终于把那口气顺匀实了,趁凯瑟琳不备,跳起来抓住了她的胳膊,笑道:“看你还往哪儿跑,快跟我回去。”
“哎呀,你放开我!”凯瑟琳挣了挣没挣脱,又抬头向江北身后望去,“那是谁来了?”
“还想骗我?”江北不为所动,“这次我可不上当了。”
“是真的,我没骗你!”凯瑟琳美丽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惊恐的模样,另一只手的掌心“劈劈啪啪”冒出了火花,似乎准备作战。
江北瞧凯瑟琳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忍不住回头看去,但身后除了昏暗的林影,什么也没有。他自知又上了当,还没转回头来,忽然被凯瑟琳撞了个四仰八叉,在“格格”的笑声中,凯瑟琳又跑远了。
“等我抓住你,非揍你一顿不行。”江北气得够呛,这姑娘有点脑子全用在耍小聪明上面了,爬起来又追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林地里跑了许久,凯瑟琳才喘息着停了下来,扶着一棵树大口喘气,“不……不跑了,实在跑……不动了。”
“不想跑……就跟我回去。”江北“呼哧呼哧”地追过去,也扶在树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觉得还不如不会呼吸地好。
凯瑟琳喘得说不出话来,冲江北摆摆手,过了一阵才把气喘匀了。
江北担心她又要逃跑,提前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不料凯瑟琳俏脸一板,转身向回走去,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回去就回去。”
“你真不去了?”江北怕她又掉头就跑,没松开她的手臂,不放心地问。
凯瑟琳没回答,用力甩了下胳膊,挣脱了出来,踩着落叶低着头往回走,抬手在眼睛上抹了一下,似乎在擦眼泪。
江北原本以为这姑娘在耍诡计,但追上去后,愕然发现她竟真哭了,“喂,你不是吧?”
凯瑟琳没理江北,像受了委屈一样,边抹眼泪边向前走。
“你为什么那么想去看洛丹伦王城?”江北跟在她身后,不解地问。
凯瑟琳还是不理他。
江北绕到凯瑟琳身前,张开手臂拦住她,“你别哭啊,你说个理由出来,我就陪你去。”
凯瑟琳停住脚步,默默地说:“我就是想去看一看,小时候母亲给我讲故事,说这片大陆的西边有座很大的城堡,等我长大了要带我去看,但她没等到兑现就去世了。
那时我还小,母亲怕我难过,就骗我说自己要去那座城堡住了,我小时候最盼着的事就是去城堡里找母亲,直到我知道这只是个谎言,但我还是很想去看看那座城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可父亲始终不让,还骂我不懂事,说母亲早已经不在了,但他无法理解的是,他可以不去思念自己的妻子,我却一直在思念我的母亲。
我知道哈维可能会骗我,可他是个军士长,又能把我骗到哪里去?我想去试一试,我已经十八岁了,我怕自己再成熟些,就连这点勇气也没有了。”
自从认识凯瑟琳以来,江北一直把这姑娘当成一个有些缺心眼儿的邻家妹子,没想到她还藏着这种心事,琢磨了片刻,觉得哈维身为联盟的军官,就算嫉恨凯瑟琳拒绝自己,也不至于做得太过份,决定帮凯瑟琳实现这个不算宏大的梦想,最重要的是省得她以后再自己乱跑,“好吧,我陪你去,但就这一次。”
六十八 陷阱
“被你一搅合,我都没心情去了,”凯瑟琳轻轻哼了一声,绕过江北继续往回走,“而且你都不是真心想陪我去的。”
“我真心陪你去,”江北有些晕,这有什么真心不真心的,“骗你是狗。”
凯瑟琳没理他,低着头继续前行。
“就当我求你去行不行,”江北最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哭,在后面喊道,“我求你去看看洛丹伦王城。”
“这可是你说的,”凯瑟琳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遇到危险你不能怪我。”
“我不怪你,是我求你去的。”江北无奈地说,“哈维敢算计你,我回去再好好折腾他一顿。”
“这还差不多,”凯瑟琳微微一笑,走回来拉住江北的胳膊,“走吧。”
江北有些无语,现在倒成他求凯瑟琳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开始就乖乖就范,也不用拼死累活地追那么久。
哈维似乎真有悔过自新的意思,按照羊皮上的线路图,江北和凯瑟琳穿行在夜色中的提瑞斯法林地里,一路上都没遇到危险,甚至连野兽都没撞到一只。
太过顺利反而让江北感到了某种不安,在这片弥漫着不详气息的林地里,寻找到一条一只野兽也没有的路径,显然是件不太可能的事,就算真的存在这样一条路,哈维又是怎么发现的?
凯瑟琳也觉察到了不对,林地里太安静了,仿佛有人提前清理过这条路线,把所有危险的东西都除掉了。
但她尽量不让自己想太多,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朝着母亲提过的洛丹伦王城不断前进,想着等完成这次冒险,以后就再也不做这么危险的举动。
不知不觉,林影渐渐稀疏起来,到了林地的边缘,两人走出林地,但眼前没有豁然开朗,幽深的山影横亘在前方,借着皎洁的月光,在山影的缝隙中,他们看到了传说中的洛丹伦王城一片宏伟的废墟。
是的,只有一片废墟。
寂静的夜色让这片废墟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但丝毫不妨碍它的恢弘,它依山而建,几乎占据了整座山的山脚,还有相当一部分嵌进了山体,使它看起来像是这座山的一部分。
废墟正中央是座半塌的城门楼,两侧令人仰视的城墙也塌毁了几段,露出后面的断壁残垣,夜风掠过山野,发出阵阵呜咽声,仿佛这座昔日的王者之城在叹息。
林地和王城之间隔着一片不大的旷野,旷野中残留着战争的痕迹,攻城车的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几面破碎的军旗在夜风中摇曳,地面还有不少挖出来的陷阱和马坑,像是凹陷于地面的黑色兽眼。
王城遗迹和战争的痕迹相互映衬,在暗淡的夜光下,一股历史的沧桑感扑面而来。
“咱们过去看看。”凯瑟琳站在林地边缘眺望了一阵废墟,向那边跑过去。
“别跑那么快,小心还有陷阱。”江北急忙跟上去。
不久,两个人穿过那片旷野,来到废墟前方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前,护城河的河水已经干涸,露出河床上黑色的石块。城门桥的绳索也断裂了,粗木做成的桥身横在护城河上。
两个人踩着“吱扭”作响的木头,来到那座高耸的城门前。
城门两侧分别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塑,其中一座雕塑只剩下腿部,剩下的碎成了石块,散落在城门附近,另一座也歪歪斜斜的,仿佛随时可能倒下来。
“王城看过了,咱们该回去了。”说不出原因,这地方给江北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好像里面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凯瑟琳绕过满地的乱石和杂草,走进了宽阔的城门。
江北没阻拦,他宁可让这姑娘一次看个够,也好过她再自己偷偷跑过来,快步跟了上去。
王城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放眼望去,视野里的建筑物几乎都塌了,石头散落得到处都是,石头的缝隙中长满杂草,两个人勉强找到一条路,向位于半山腰的主城走去。
不久,两个人来到主城前,主城的外墙塌了一多半,里面的建筑物也看不到一座完好的,而且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声,其它什么声音也没有,包括本应该存在的虫鸣声,让人本能地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两个人长途跋涉到了这里,现在掉头回去,连江北都不甘心,决定进去看看就出来。
他带凯瑟琳从塌断的城墙上翻过去,来到一个被臭水沟包围的院落,又穿过院落进入了主城的大殿。
大殿很恢弘,高度直挑顶层,地面铺着坚硬的灰色石板,上面画着复杂的图案,但陈设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高大的石头王座。
一束冰冷的月光从大厅塌毁的顶部透进来,刚好照射着石头王座,其它的地方则灰蒙蒙的,使这座大殿有种诡异的安宁感。
说不出原因,江北觉得这个地方十分熟悉,仿佛曾经来过一样,而且强烈的不安笼罩了他,就在这座大殿里,似乎发生过非常不幸的事。
他走到那个王座前,轻轻抚摸着王座粗糙的石面,一些模糊的记忆从脑海中闪过,是那个梦里的男人,就在这里抽出长剑,杀死了戴着王冠的老人。
“怎么了?”凯瑟琳注意到江北的举止有些异样。
“不知道,我好像来过这里,”不安的情绪持续在江北胸口里发酵,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不妙的事要发生一样,“咱们回去吧。”
大殿里死气沉沉的氛围让凯瑟琳也感到了不安,点了点头,“好。”
“别那么着急离开,这里有你值得缅怀的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伴随着声音,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袍的亡灵从大殿的内门走了出来,正是江北曾见过一次的独眼亡灵。
“就在这座大殿,你亲手杀死了你的父亲,米奈希尔国王,用那把传奇之剑,霜之哀伤,伟大的洛丹伦王国从此陨落,就在它的继承人手中。”
被遗忘者的出现让江北吃了一惊,没心思琢磨对方在说什么,拉住凯瑟琳向门口退去,但大门已经被两道身影挡住了,一个是那个异常高大的亡灵仆从,另一个是穿着银色铠甲的人类。
“哈维!?”穿铠甲的人正是哈维,凯瑟琳震惊地看着他,胸口所有的侥幸瞬间烟消云散。她猜到哈维有可能捉弄她,但万万没想到,堂堂一位联盟的军士长会和被遗忘者站在一起,这相当于背叛联盟了。
“那天我应该让艾瑞森把你打残废。”江北冷冰冰地看着哈维,也发觉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卑鄙程度。
但这位军士长绝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去报复凯瑟琳,只可能是想报复他。这也确实是个缜密的陷阱,利用凯瑟琳对洛丹伦王城的好奇和他对凯瑟琳的关心,故意把他引到这里来,凯瑟琳只是一个牺牲品。
“凯瑟琳,快到我这边来,”哈维要对付的人只有江北,凯瑟琳不过是诱饵中的一部分,对她招了招手,“他们答应我不会伤害你。”
“我永远不会和你这种小人站在一起,”凯瑟琳懊悔自己的轻信和冒失,抬起一只手,火花在掌心跳跃,凝聚出一颗火球,“你和被遗忘者在一起,不仅卑劣,还背叛了联盟,你让你的父亲蒙羞!”
哈维被凯瑟琳戳中了痛点,目光有些闪烁,但没为自己辩解,“你先过来,站在你身旁的是个很危险的东西,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凯瑟琳手一扬,掌心的火球向哈维飞过去,发出“呼呼”的响声,但亡灵仆从抬起一只手,“噗”的一声,那颗火球被拍得四分五裂,火苗四溅。
亡灵仆从晃了晃头,脖子发出如同木棍断裂一样的脆响,缓缓向江北和凯瑟琳走过来。
六十九 激战
江北见识过亡灵仆从的厉害,把凯瑟琳挡在身后,凯瑟琳抬手招出两颗火球,面朝独眼亡灵,防止他从背后偷袭,但独眼亡灵悠闲地坐在王座上,像个王者一样看过来,似乎不准备参与战斗。
亡灵仆从越走越近,裂开枯裂的嘴角,对江北笑起来,“你明明是我的同类,却穿上牧师的祭司袍,真是滑稽。”
江北没说话,在紧张地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打架?
他这个人脾气一向很好,又能说会道,能用嘴解决的事从不动手。前世打架的次数约等于无,变成亡灵后也就因为凯瑟琳和哈维动过手,还是建立在绝对的力量优势上获胜的,可这个亡灵仆从的力量绝对不比他弱。
江北思索时,亡灵仆从渐渐走近,停在距离江北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没急于发动攻击,而是征询地看着独眼亡灵。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独眼亡灵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名字叫普特雷斯,曾是希尔瓦娜斯女王的首席药剂师,牢牢记住这个名字,因为它对你来说非常重要,至于为什么重要,等你学会服从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说完,他对亡灵仆从摆了下手,阴沉沉地笑着说,“现在这场游戏交给你了。”
“遵命。”亡灵仆从咧嘴一笑,忽然向江北大步冲过来,速度快得像只准备捕杀猎物的雄狮。
哈维目光一凝,这是战士的冲锋。但冲锋一般会在二十米之外发动,以便有足够的距离加速。只有实力强劲的高阶战士才能在十米之内发起冲击,制造出足够的冲击力,给予对手重创。
从亡灵仆从发动冲锋的距离,以及制造的冲击力来看,至少在高阶以上,实力甚至超过了他的老师,以牧师脆弱的防御力,只用这一次冲锋,战斗应该就结束了。
哈维的念头转得很快,但亡灵仆从的速度更快,迅速接近了江北,江北想不到太好的方法应对,也来不及躲闪,只能硬着头皮硬扛,“砰”的一声巨响,两道身影撞在一起,各自向后退了几步。
哈维胸口一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牧师居然硬生生地扛住了一个高阶战士的冲锋,这是什么牧师,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亡灵仆从却没有丝毫惊讶,主人打造的仆从融合了巨龙、恶魔和巫妖王的力量,虽然不见得会用,但依旧无比强大,他根本没想过一招战胜。
抬脚跺向地面,“轰”的一声,坚硬的石板上绽开了蛛网似的裂纹,是战士的雷霆一击。
和刚才的碰撞中,江北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力量和亡灵仆从相差不多,紧张的情绪稍微安定,但刚准备反击,强烈的震动就沿着双腿传导上来,让他险些摔倒在地上,动作也不由慢了半拍。
凯瑟琳将手上的火球向亡灵仆从甩出去,但被雷霆一击的余震波及到,火球失去准头,擦着亡灵仆从的身体飞出去,在地上爆开了。
亡灵仆从没理睬凯瑟琳,抓住江北失去平衡的间隙,挥起手掌劈在了江北脖子上。
这是战士的英勇打击,本来要以武器来发动,但自从成为普雷特斯的仆从后,为表示尊敬,他丢弃了自己的武器,不过以手臂代替武器,对他这种身经百战的战士而言,也能发挥不错的威力。
江北还没来及站稳,脖子上就狠狠中了一计手刀,只觉巨大的力量涌过来,一头栽倒在地上,祭司袍接着被揪住,身体一轻,被丢出去十几米远,重重摔在青灰色的石板上。
江北生长出血肉后,就有了正常人的痛感,只觉身体像裂开一样疼,好在他的生命之源是那副骨架,所有的外伤都算皮肉伤,没什么影响,马上又站了起来。
凯瑟琳站稳后,招出一颗火球朝亡灵仆从甩过去,亡灵仆从依旧不理她,任由那颗火球在身上爆开,好像这只是一个小炮仗,双腿弯曲,猛地跳到半空,向江北砸了过去。
这是战士的英勇跳跃,和冲锋一样,是个快速拉近距离的技能,但冲击力比冲锋要猛烈许多。江北来不及躲闪,就被砸倒在地上,亡灵仆从把他从地上揪起来,用力一抛,又扔出去老远。
江北摔在石板上,剧烈的震动让他疼得呲牙咧嘴,暗暗想着还不如不长出血肉,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看到江北落在绝对的下风,凯瑟琳连续招出火球抛向亡灵仆从,但亡灵仆从始终不理睬,只管进攻江北,就当她不存在一样。
凯瑟琳想了想,抬起双手,轻声念诵咒语,这次掌心没再冒出“噼啪作响”的火花,而是飞起淡蓝色的飘动的冰晶。她要用的是法师的寒冰箭,这是种二元法术,伤害比火球术要弱许多,但会冻结目标,使之减速,拿来对付不怕火球术的亡灵仆从,无疑是是合适的魔法。
寒冰箭的施法流程比火球术复杂许多,凯瑟琳并不熟悉,以前也极少使用,第一次凝聚时失败了,她努力压制着紧张的情绪,开始第二次凝聚。
这次,纷飞的冰晶聚合在一起,变成一束淡蓝色的冰箭,从凯瑟琳手中飞出去,划过半空射中了亡灵仆从,被命中的地方多了一块浅白色的冰渍。
但这种程度的冰冻效果显然对亡灵仆从还造不成影响,他继续狂攻江北,连头也没回一下。
第二支寒冰箭又射在了亡灵仆从身上,接着是第三支、第四支……
亡灵仆从身上的白色冰渍慢慢变大,终于,他感受到了这种影响,回头对凯瑟琳说:“我生前也是一位强大的战士,不想和一位女士动手,拜托你安分一些。”
江北被亡灵仆从的狂轰滥炸压得透不过气来,趁他回头,终于找到了一丝空隙,跳到远处,剧烈地喘息着。
凯瑟琳没理睬亡灵仆从,继续召唤着寒冰箭,她的力量或许很弱小,但她愿尽最大的努力帮助江北,也是对自己过错的弥补。
普特雷斯一直在饶有趣味地观看亡灵仆从和江北的战斗,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同样观望的哈维,不满地说:“如果你再不约束你的心上人,我不介意代替你教她学会识时务。”
“凯瑟琳,到我这里来,”哈维紧张地说,“别打扰普特雷斯先生的雅兴,他会不高兴的。”
“你对你父亲都没这么尊重!”凯瑟琳气愤之下,招出一颗火球朝哈维抛了过去,“你简直真令人作呕!”
“凯瑟琳,我是为了保护你,”哈维躲开火球,把腰里的长剑抽了出来,“别逼我和你动手。”
“你和我之间不存在原谅不原谅,我们已经是敌人了!”凯瑟琳满腔的愤怒都转移到哈维身上,一次招出两颗火球,向他抛过去。
哈维被火球逼得连连后退,他身为联盟的军士长,却和被遗忘者为伍,本来就有些心虚,在凯瑟琳的斥责下恼羞成怒,“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根本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
凯瑟琳不再说话,连续招出火球向哈维抛过去,想给这个小人一个教训。
“反正我已经做了,不如做到底,我会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的!”哈维一边躲闪火球,一边尝试向凯瑟琳靠近。
凯瑟琳向后退去,用火球封堵哈维的前进,不给对方发动冲锋的机会。
普特雷斯扫了眼两个人,又扭过头去看亡灵仆从和江北的战斗。
七十 被俘
少了凯瑟琳的支援,江北和亡灵仆从的战斗又陷入一边倒的局面,在亡灵仆从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江北的力量根本无从发挥,被堵在了大殿一角。
好在那副骨架坚固无比,不管中多少次攻击,都丝毫不受影响,但疼痛是无法避免的,江北又痛又怒,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忽然灵机一动,索性不再反击,头昂起来,努力集中精神,双手突然亮起了晕黄色的光晕,一道强光接着轰击在亡灵仆从身上,是高纯度的圣光击。
亡灵仆从闷哼一声,向后退去。江北抓住了这个难得的反击机会,飞起一脚踢在亡灵仆从的胸口,“砰”的一声,亡灵仆从倒飞出去,摔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有意思,”普雷特斯愣了下,接着阴沉沉地笑起来,“看来他已经掌握了乌瑟尔的圣光。”
“抱歉,普特雷斯先生,”亡灵仆从若无其事地爬起来,“让你见笑了。”
“这也是我没能料到的,”普特雷斯悠闲地说,“但那副骨架融合了多种力量,他应该不会这么弱小,再试试看他还有没有别的能力。”
“明白。”亡灵仆从又向江北走过来。
从两人的对话中,江北听出了一丝味道,两个被遗忘者好像知道这副骨架的来历,正在测试他,忍不住问:“你们认识我?”
“等你学会遵从,”普特雷斯淡淡地说,“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你恐怕没机会告诉我了。”江北抬起双手,掌心又亮起晕黄色的光团,用出圣光击向不断靠近的亡灵仆从攻去。
神圣魔法和凯瑟琳的火球术截然不同,使用时就已经锁定目标,不可能落空,纯净的神圣能量轰击在亡灵仆从身上,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但亡灵仆从已经有所防备,硬生生挨了这一下,然后再次发动了冲锋。
这次他和江北隔得比较远,有充足的距离提速,冲击力也远比第一次冲锋要强,“砰”的一声,江北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到大殿的墙壁上,又重重摔了下来。
普通人遭受这么沉重的攻击,恐怕已经骨摧筋折,但江北那身骨架无比坚固,除了疼得厉害,依旧毫发无损。
他爬起来,准备继续使用圣光击攻击亡灵仆从,可还没来及站稳,亡灵仆从已经跳到了他面前,下巴上紧接着挨了一计重拳。
在巨大的力量下,江北歪倒在地上,然后被一脚踢到了大殿的角落,和刚才一样,又被堵在角落里逃不出去。
江北的肺都快气炸了,单纯比力量,他自信不会输给亡灵仆从,但真动起手来,就像小学生遇到搏击冠军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又挨了几下重手后,江北放弃了反抗的念头,先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恢复术,然后开始给自己狂刷快速治疗术,看谁能顶到最后。
这段时间,江北坚持冥修,精神力已经很强,骨架内蕴含的神圣之力也极为纯净,提供了超凡的医疗能力。在充足的奶量下,不但亡灵仆从的攻击全被抵消,江北在刚才的战斗中受的伤竟也开始愈合。
亡灵仆从有些惊讶,单纯靠治疗术,就能弥补他造成的伤害的对手并不多见,何况这还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亡灵。
“有意思。”普特雷斯看在眼里,又阴沉沉地笑起来。
哈维和凯瑟琳的战斗也在进行。从实力上说,凯瑟琳是名初阶法师,哈维是名初阶战士,处在同一个水平上。
但哈维受过名师指导,又参加过联盟和部落的战争,在战斗技巧上稳胜一筹,隐隐占据了上风,已经数次获得接近凯瑟琳的机会,不过又被凯瑟琳的火球和寒冰箭逼退,一时还没有获胜的迹象。
“就这样吧,”普特雷斯又看了阵亡灵仆从和江北的战斗,似乎觉得再这样打下去没意义,“制服他,开始下一步的工作。”
“明白,”亡灵仆从点点头,阴沉沉地看着江北:“你的能力让我惊叹,可惜你还没掌握主人赋予你的力量,而我生前,人们都习惯叫我督军!”
江北听话里的意思,亡灵仆从似乎隐藏了实力,隐隐觉得不妙,念头还没转完,亡灵仆从忽然伸手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到半空,另一只手挥动拳头,一拳接一拳地打在他脸上。
猛烈的轰击下,江北的脸立刻变得血肉模糊,金属面具也被打得凹陷下去,鲜血像水一样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但除了疼痛,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江北抓住亡灵仆从手臂,想挣脱开,但那只手像用钢铁铸成的一样坚固,纹丝不动,他索性不再挣扎,继续用刚才的方法,狂刷快速治疗术治疗自己,纯净的光亮笼罩在他身上,脸上的伤口飞快愈合了。
“你比我想象中要顽固。”亡灵仆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攻击没效果,换了种方式,一只手揪住江北,另一只手从腰里解下一条铁链,在他身上绕了几圈。
江北有些慌乱,用力挣扎了一阵,但始终挣不脱亡灵仆从的控制,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凯瑟琳看到江北被抓住,想过来帮忙,但分心之下,被哈维抓住机会撞倒,长剑也横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抱歉,凯瑟琳,你知道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哈维边道歉边解下皮带,把凯瑟琳的双手缚在了背后。
“呸!”凯瑟琳啐了哈维一口。
哈维自知理亏,没有生气,但掏出一块手帕,把凯瑟琳的嘴也堵住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江北用力挣了挣,铁链被撑得“吱吱”作响,但以他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挣断它。
“教你学会遵从。”
普特雷斯走过来,揭掉江北的兜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只腐烂的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泽。
“看看他,居然长出了血肉,多么不可思议,应该是红龙的生命精华在发挥作用,这些巨龙守护着生命的力量,能让一块石头焕发生机。”
“你们认识我?”江北越发觉得两个被遗忘者知道这副骨架的来历,忍不住问。
“确切地说,是我创造了你,历经千辛万苦,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普特雷斯嘶哑的声音里居然蕴含着几分温情,像父亲在对自己的孩子说话。
“你创造了我?”江北犹疑地问。
“对,所以我的名字对你很重要,因为我是你的主人,”普特雷斯阴沉沉地说,“可惜我给你的力量太强了,让你产生了自由意志,不等我复活,就自己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我的力量有多强?”江北试探着问。
凯瑟琳曾对他提过,两个人被三只病狼包围的那次,有种强大的力量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把三只狼全吓跑了。
如果知道这种力量是什么,也许他就能痛扁两个被遗忘者和哈维,带着凯瑟琳逃走了。
七十一 心脏
“你拥有的力量一言难尽。”
似乎为赢得江北的感激,普雷特斯历数他所拥有的能力。
“组成你的骨架中有五色守护巨龙和深渊领主的一部分,你融合了他们力量中的一部分,疫病,毒素、诅咒和邪能这些让人痛苦的负面魔法,对你而言几乎无效。”
“你的骨架还在高浓度的艾泽利特溶液浸泡过,对其他类别的魔法的抗性也非常高。
“乌瑟尔的圣光之力也在庇护你,让你的硬度超过任何已知的金属。”
“更重要的是,你的骨躯大部分来自于巫妖王阿尔萨斯米奈希尔,他残余的力量也可以为你所用。”
凯瑟琳已经听呆了,守护巨龙!深渊领主!传奇圣骑士乌瑟尔!还有巫妖王!随便哪一个都是无比强大的存在,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把这些力量融入一个个体体内,该是多么的强大。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兜帽牧师引到这里来了吧,他只是个拼凑物,生而邪恶,不应该留在布瑞尔镇,更不应该和你在一起。”
哈维看着凯瑟琳说,但说实话,从普雷特斯那里,他了解到兜帽牧师的真正来历后,感到了深深的妒忌。
“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感觉到这么强大的力量?”
江北小心翼翼地问,身为骨架的主人,骨架的情况他比谁清楚,它确实很坚硬,还拥有圣光之力,但绝对没独眼亡灵说的那么强大。
他的力量来自这段时间吸收的疫病,是慢慢积攒起来的,骨架本身蕴含的力量并不强。
也许多种力量融合在一起,产生了新的机制,只是他不清楚这个机制是什么,独眼亡灵恐怕也未必清楚。
“因为你并不完整,还缺少最关键的部分,心脏。”
普雷特斯从腰里的皮袋中掏出了那块墨绿色的信石,由于太过靠近江北,信石发出了强烈的绿光,而且仿佛像有生命一样在快速搏动,光芒忽明忽暗。
江北曾远远见过这块石头一次,当时就觉得很亲切,仿佛这块石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现在石头就在眼前,那种感觉更强烈了。甚至他的身体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渴望,想把这块石头包容进去。
“这块信石由巫妖王的心脏炼制而成。”
普特雷斯把信石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仿佛那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
“它能把骨架蕴含的多种力量综合起来,还允许你感知巫妖王的死疽和冰霜之力,并且调动它们,有了这颗心脏,你才算完整。”
“你要把信石给我?”江北试探着问。
“当然,它本来就属于你。”普特雷斯淡淡地说。
“那我是不是得答应你什么条件?”江北又问。
“你就像我的孩子,”普特雷斯笑起来,“我从不和自己的孩子讲条件。”
“呃,”江北不傻,独眼亡灵把他骗到这里来,居然是为了把信石送给他,还免费,情操要不要太高尚?“我很感谢你创造了我,要不你把信石留着吧,就当个纪念什么的,把我和凯瑟琳放回去就行了。”
“呵呵呵……”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起来,“你的智慧超出我的想象,把这样有趣的自由意志抹消,我真有些舍不得,但不这样做,你就学不会服从。”
他摆了摆手,亡灵仆从扯开了江北的袍襟,用手生生把上面长出来的血肉挖开了。
“你大爷的!”江北疼得呲牙咧嘴,同时发现自己的胸骨上有块拳头大小的残缺,仿佛就是为放入那颗信石准备的。
凯瑟琳也意识到不对,但被哈维牢牢抓着动弹不得,嘴巴也被封上了,只发一阵焦急的“唔唔”声。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普雷特斯阴沉沉地笑着,把那颗发出强光的信石,从江北胸骨上的残缺放进了他的胸膛。
进入江北体内,信石发出了骇人的强光,浓郁的绿色光芒从江北胸膛里透出来,几乎照亮半座大殿。
江北看不到信石的情况,但能感觉到它正快速生长,无数肉芽从信石内部探出来,连接到那副骨架上,然后和骨架长在了一起。
江北胸骨上的残缺也缓缓愈合,但颜色和附近的骨头都不相同,它是淡绿色的,微微发一点红,仿佛他的胸口嵌了一块红绿相间的宝石。
石头生长的同时,错综纷杂的画面猛地涌入了江北的脑海。
黑色巨龙喷出铺天盖地的烈焰,红色巨龙孕育着石头一样的龙卵,蓝色巨龙引导着磅礴的奥术能量,绿色巨龙在缔造一个旷世美梦,灰色的巨龙在操纵流动的时光。
深渊领主在昏暗的洞穴里徘徊,一个魁梧的男人脚步沉重地走向王座上的老人……
江北做过这个梦,但此刻这些景象真实得令人害怕,仿佛那是他的亲身经历,在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甚至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些强大的存在临死前的悲哀和愤怒。
要命的是,这些负面情绪中夹着一个很强的指令,告诉他他是有主之物,强迫他接受主人的差遣。
指令像是实质性的东西,往江北脑海深处钻,他感觉脑袋里仿佛有根烧红的铁条在搅动,疼得难以忍受,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上,痛苦地叫出了声。
凯瑟琳不知道江北正在经历什么,只看到绿色的强光正从他胸口透出来,似乎是某种残忍的酷刑。她想过去帮江北,但被哈维牢牢抱住了,恨不能咬掉这个卑鄙小人的一块肉。
哈维也很紧张,普雷特斯对他提过把兜帽牧师引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用信石抹消对方的自由意志。不出意外,兜帽牧师马上就不复存在了,换成的是对普雷特斯绝对忠诚的仆从。
这让哈维有些不安,当普雷斯特的目的实现后,他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普林斯特先生,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哈维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过度的紧张甚至让他拼错了普雷特斯的名字。
普雷特斯似乎没听到,或者根本不想理会哈维,只是密切地关注着江北。
在那颗信石上,他施加了非常强大的信念魔法,等信石和骨架彻底融合,他的仆从将被打上他的烙印,终生受他差遣。
然后这个过程不像普特雷斯想象中那么顺利,骨架自己诞生的自由意志很强大,他看得出来,这个意志正在拼命抵抗信念魔法的侵蚀。
不过任何反抗都注定徒劳,信石就是骨架的心脏,没有谁能违背自己的心,他的仆从一定会屈服的。
哈维担心惹烦普雷特斯,不敢再问了,他可不像兜帽牧师那样扛揍,这个叫督军的亡灵仆从一拳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种时刻,哈维竟忽然希望兜帽牧师能够顶住折磨,至少他不会这么无助。
随着时间缓缓推移,江北脑海中的那条指令也越来越强,有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不停大喊:接受吧!接受我的奴役!就不会再痛苦了!
剧烈而又无从抵挡的头痛也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使江北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搅烂了他倒希望是这样,至少不会再这样痛苦。
在痛苦的折磨下,江北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世界仿佛成了一片混沌,而他仿佛成了一朵羽毛,正在这片混沌中无助地漂浮,随时可能消散。
不知不觉,耀眼的绿光逐渐暗下来,江北趴在地上也没了动静,普特雷斯松了口气,骨架诞生的自由意志确实强大,居然抵抗了这么久,甚至有那么一瞬,他担心他的仆从会撑过去。
但显而易见,他赢了。
七十二 顽抗
凯瑟琳看着江北,已经泪流满面,她感觉到了,那个崇高的灵魂正在逝去,换成的是个陌生而又恐怖的存在,这一切都怪她,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会再轻易地让亡灵和自己陷入险境,她会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努力学习法师的魔法上,当亡灵需要时,拼尽全力去维护他,可惜一切好像都太迟了。
凯瑟琳满心懊悔时,哈维的心理防线也在逐渐崩溃,他感觉得到,兜帽牧师不可能再回来了,又小心翼翼地问:“普特雷斯先生,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当然可以,我们的合作很愉快,”普特雷斯声音嘶哑地说,但哈维还没来及高兴,他又话锋一转,“但你美丽的心上人得留下来。”
“不不,她不能留下来,”哈维把凯瑟琳护在了身后,“我们制定这个计策时,你说过只会对付兜帽牧师,绝对不会伤害凯瑟琳,这也是我答应你们的底线。”
“我没说过要伤害她,我是在保护你,军士长,”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起来,“她回去后会把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说出去,你背叛联盟的事所有人都会知道,那么你对我而言,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我保证她什么都不会说,她会和我一样守口如瓶,”哈维像发誓一样保证,又转头去问凯瑟琳,“凯瑟琳,你什么都不会说的,对不对?”
他殷切地看着凯瑟琳,期望得到肯定的答复。但凯瑟琳没理他,只是悲痛欲绝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江北,如果不是嘴巴被封上,马上就要大哭出来。
“你的心上人好像很喜欢我的仆从,就让她留下,和我的仆从做个伴吧,”普特雷斯下了命令,“你可以走了,军士长,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好,好,我走。”哈维失魂落魄退了两步,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凯瑟琳,想着她要陪着三个恐怖的存在,留在这片阴森的林地里,胸口像堵塞一样难受。
这个瞬间,哈维忽然想起这是自己第三次抛下凯瑟琳了,他永远都这么懦弱,无论经历多少次痛苦疗法,无论多么想要真正地勇敢起来,这点都无法改变,可他是个战士啊!
这样想着,哈维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把手中的长剑向督军丢过去,然后抱起凯瑟琳,向大殿门口冲过去。
“愚蠢的家伙。”普特雷斯摆手拦住准备追击的仆从,从皮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向正在狂奔的哈维丢了过去。
他似乎专门练过投掷技巧,小瓶子不偏不倚地落在哈维落脚的正前方,绿色的火焰“轰”的一声烧出来,哈维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绿火吞噬了进去。
炽烈的高温扑面而来,哈维用力把凯瑟琳抛了出去,自己却倒在绿火中,在地上翻滚着扑打身上的火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中间夹杂着一个字,“跑!”
凯瑟琳身上也着了火,拼命挣脱双手的束缚,拍灭了跳跃的火苗,她忍着疼痛跑离火焰蔓延的范围,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看哈维被活活烧死,又跑过去把这个欺骗自己的小人拖出燃烧的绿火,扑打他身上跳跃的火焰。
“可悲的蝼蚁。”普特雷斯阴沉沉地笑了一声,不再理会哈维和凯瑟琳,继续去关注自己即将获得的新仆从。
但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已经暗淡下去的绿光,又渐渐强烈起来,似乎出现了一些变数。
在痛苦的折磨下,江北只剩最后一丝意识,像一点微弱的荧光,随时可能熄灭,但他性格中最坚韧的部分也被激发了出来。
不要屈服……
不要屈服……
不要屈服……
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江北心中不停呐喊,帮他抵抗着痛苦的侵蚀。
微弱的呼声下,那点希望的荧光渐渐亮起来,但江北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了,他竭尽全力想挣脱出去,可还缺少一些什么,让他始终挣脱不出这种压迫。
“他竟然还在抵抗。”
普特雷斯看着江北,独眼中闪着吃惊的光芒,他的仆从胸口的绿光变得和刚开始一样亮了,说明他在信石中施加的信念魔法正在遭遇顽强的抵抗。
“这个小小的自由意志比我想象中要强悍,我必须做些什么了。”
普特雷斯自言自语,从腰部的皮包里取出一个试剂瓶,瓶子里装着小半瓶红色的粉末,他用指甲挑了一些,洒在江北胸口刚结成的绿色骨膜上。
这是不灭精华,可以增强魔法的力量,很珍贵,一件高等魔法装备完全分解,运气好的话才能萃取出一小点。
红色粉末融化成血色的液滴,渐渐渗透进绿色的骨膜,强烈的绿光中立刻多了一丝红色,江北的胸膛里,信石被红色的细丝缠住了,绽放的光芒逐渐稳定下来。
江北感到了沉重的压力,他仿佛被许多铁锁捆住,而铁锁正在收紧,要把他仅剩的一丝意识绞碎。
不要屈服……
不要屈服……
小小的声音依旧响在江北脑海里,他奋力抵抗着施加在身上的束缚,意识反而变强了。
“不可思议,”普特雷斯看着江北胸口重新强烈起来的绿光,匪夷所思地说,“他竟然还在抵抗,他的意志比我见过的所有被遗忘者都要顽强。”
“这正说明你的创造物的强大,普特雷斯先生。”督军躬下高大的身体。
“的确,”普雷特斯点了点头,“他是那么与众不同,我不该吝啬魔法材料。”
说完,他又洒了许多不灭精华在江北胸口绿色的骨膜上。
这些不灭精华融化成液滴,渗入骨膜被信石吸收后,绿光以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
江北感到了山一样的压力,仿佛珠穆朗玛峰倾倒,而他就站在山脚下,巨石从天而降砸在他身上,把他砸入了地下,把他砸得粉碎,他最后一丝意识也被砸得支离破碎。
大殿里,一道身影奔跑过来,扑在江北身上,是凯瑟琳,她已经被烧得遍体鳞伤,但用身体死死护住江北,抬头质问普特雷斯:“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只是收回自己的创造物,”普特雷斯怜悯地看着凯瑟琳,眼神像在打量一只弱小的蝼蚁,接着阴沉沉地笑起来,“不管我的仆从多么强大,它最终还是臣服于我,我缔造了不朽的存在,我也将因之而不朽,哈哈哈哈哈……”
“不会的,他谁也不会臣服,”凯瑟琳抱着无知无觉的江北,说不出来的难过,晶莹的泪珠陆陆续续地落在他身上,她用力晃着江北,“你醒醒,醒醒啊……”
一片昏蒙中,江北隐隐听到了哭声,好像是凯瑟琳的,但他听不清,只是感觉有哭声萦绕在他的耳边,哭喊着让他不要放弃。
不要屈服……
不要屈服……
不要屈服……
那个小小的声音又在他脑海中响起来,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没用的,那个小小的自由意志已经消失了,他现在是我最忠实的仆从,”普特雷斯阴沉沉地说,“你不必伤心,我会把你炼制成我的傀儡,这样一来,你就能永远守在他身边了,我们也可以有个洗衣做饭的女仆从,呵呵呵。”
凯瑟琳没理睬普特雷斯,她瞪大眼睛看着江北,浓郁的白光正从他身上透出来,像蒸腾的烟气一样在半空中漂浮。
周围的温度正急剧下降,坚硬的石板以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冰晶,凯瑟琳的手被冻得生疼,迫不得已松开江北,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是那种诡异力量,当初在林地里,就是这种力量被唤醒了,才吓退了病狼。
七十三 觉醒
普特雷斯很快察觉到了,一股令人不安的力量正在恢宏的大殿里扩散开,仿佛有什么强大的存在正在苏醒。督军也觉察出不对,护着主人缓缓向后退去。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江北缓缓站了起来,他低着头,宽松的祭司袍无风鼓动,白光像沸腾的烟气一样围绕着他的身体蒸腾,束缚他的铁锁也分解断裂,一节节掉落下来,像琉璃做的一样在地上摔成了碎块。
普特雷斯、督军和凯瑟琳都盯着江北,无法确定他现在是新的亡灵仆从,还是原来的兜帽牧师。
“谁也不能奴役我,谁也别想控制我……”
小小的声音中,江北缓缓抬起了头,双眼中流动着浓郁的白光,白光的尾迹从眼角逸散,向上飘飞,让人联想起在冰封的诺森德大陆奔跑的白色雪狐。
“谁也,不能!!!”
愤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金属质感,仿佛天雷炸裂,响彻了整座大殿,又传回嗡鸣的回音,被震散的石砾也从大殿顶部簌簌掉落下来。
伴随着声音,强大的气场席卷而开,如同有形的东西碾过坚硬的地板,冻结的石面从江北脚下向四周皲裂,绽出蛛网一样的裂痕。
是牧师!是她熟知的牧师!凯瑟琳喜极而泣,巨大的惊喜甚至让她忘记了身上被绿火烧灼出来的疼痛。
“不,怎么可能!?他为什么没屈服!?”
普特雷斯气急败坏地大叫,他都快要气疯了,那个卑微的自由意志居然战胜了他的信念魔法,而信石已经被安放进他创造出的骨骸体内,他再也没有能力控制他千辛万苦打造出来的仆从。
“凯瑟琳,退开些。”江北的嗓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金属质感,像是两块生铁在敲击,使每一个字符都显得格外有力量。
信石的存在也让他对这副骨架有了更全面的把控,他清晰的感觉到,这段时间靠吸收疫病转化而来的力量正在骨架内燃烧,让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杀掉他!把我的骨架夺回来!!”普特雷斯暴躁地命令自己的仆从,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信石没能从内部抹消的自由意志,只能靠暴力从外部强行消灭。
普特雷斯的声音还没落下,督军已经发起了冲锋,高超的技艺使他用极短的距离积攒出了足够的冲击力,“砰”的一声,肩头重重撞在江北身上。
但江北没像刚才那样被撞出去,体内沸腾的力量让他像块磬石一样纹丝不动,发起冲击的督军反而退了几步。
江北飞起一脚,正中督军胸口。丰沛的力量下,脚底传来骨骼崩裂的脆响,督军如同皮球一样倒飞出去,“轰”的一声撞在大殿的王座上,小半个身体嵌进坚硬的石头里。
“你也配叫督军!?”
刚刚经历的痛苦折磨让江北离奇的愤怒,他大步向督军走过去,把对方从王座上揪下来,然后用力甩在了地上,“砰”的一声,坚硬的地板被砸出了几道裂纹。
江北伸手掐住督军的脖子,把对方举到了半空,本能地感觉到有两种力量在自己体内涌动,一种是冰霜的力量,能冻结一切,另一种是死亡的力量,能腐蚀一切。
在江北的控制下,两种力量一起涌出他的掌心,被他的手抓住的颈骨立刻开始发黑,同时蒙上了一层冰晶,先前勇猛善战的督军痛苦地叫出了声,但不管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江北的掌心。
“你也配叫督军!?”江北又重复了这句话,同时手上发力,准备彻底了结这个被遗忘者。
就在这时,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小瓶子丢到了江北脚下,绿色的火焰“轰”的一声烧了起来。
炽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江北丢下督军,跳出火焰的范围,目光锁定在害得他那么痛苦的原凶上。
在江北的注视下,普特雷斯胆颤心惊地后退,又从皮袋里掏出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小瓶子丢出去,但目标不是江北,而是站在一旁的凯瑟琳。
凯瑟琳正震惊于江北展现出来的力量,等反应过来时,炽烈的火焰已经在她脚下爆开了,但一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冲过来,把她从燃烧的烈焰中抱了出去。
普特雷斯的目的也正是为引开江北,有个事实让他无比尴尬也无比恼恨,他亲手缔造了一个不朽的存在,但没办法控制它,也打不过,只能逃命。
普特雷斯从皮袋里抓住几个紫色的小瓶子,用力摔向坚硬的地板,“噗噗”几声,浓郁的紫雾腾起来,向四周扩散。
江北担心紫雾有毒,抱着凯瑟琳退开了,等紫雾散开后,普特雷斯和督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北没有追击,普特雷斯有一点说的没错,拥有信石这颗心脏后,巫妖王残余的力量确实能被他感知和使用了。
但就他感觉,巫妖王其实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力量,骨架内的力量都是这段时间靠吸收负面能量转化来的,具体有多少很难说清,但有个百分比,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以力量的消耗速度,只能维持十分钟左右。
换言之,这种形态更像一个大招,需要加倍消耗积攒的力量才能启用,等力量耗尽,他又会像上次吓退三只病狼后那样陷入极度的虚弱。
所以当务之急,是在两个被遗忘者反应过来前离开这里。
拥有信石,这种形态已经受江北控制,他的意识里仿佛多了一个开关,“按”下开关,身上蒸腾的白光消散了,双眼也恢复了正常。
“你怎么样?”江北打量了一下凯瑟琳,她柔嫩的双手和纤细的手臂上布满灼伤,雪白的脸颊上也有两块焦黑,但看起来好像不太严重。
“疼……”凯瑟琳这才觉出火焰涂身留下的灼痛,像了受委屈的孩子找到依靠,缩在江北怀里,“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别哭,先离开这里,回去再说。”江北先施加了一个恢复术在凯瑟琳身上,暂时减轻她的疼痛,然后抱着她向大殿正门走去。
哈维就躺在门前不远的地上,已经被烧得体无完肤,连身上的金属铠甲都被烧透了,散发出阵阵难闻的焦糊味儿,但还没死去,躺在那里神智不清的痛哼。
江北原本打算让这个卑鄙小人留在这里活活疼死,但跨过对方的身体时,又有些犹豫,说到底,他是位牧师。
“咱们把他带回去吧。”凯瑟琳也做不到见死不救,试探着说。
“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江北着意安慰凯瑟琳,把她放在地上,先用几次强效治疗术治疗了一下哈维,又给对方施加了一个恢复术。
“谢谢。”纯净的神圣之力让哈维短暂恢复了清醒,声音嘶哑地说了两个字,然后又昏了过去。
“希望这次你能吸取到足够的教训。”从哈维的声音中,江北听出了悔意,一只手把凯瑟琳扶起来,另一只手拖起这个纨绔子弟,离开了大殿。
七十四 腐化的邪能
江北带凯瑟琳和哈维回到布瑞尔镇外围时,天已经亮了,巡逻的卫兵撞见了他们,把三个人护送回了临时教堂,并迅速把这件事汇报给了艾瑞森。
凯瑟琳受伤较轻,经过江北的治疗,看起来已无大碍,但受了很大的惊吓,由海勒陪着回房间休息了。
哈维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整个人被火焰吞噬,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而且绿火不知道由什么燃料引发,伤口被染成了发黑的绿色。
江北耐心地治疗了哈维很久,可他的伤实在太重,已经超出治疗术能治愈的范围,命暂时是保住了,但人始终昏昏沉沉的,没有醒来的迹象。
“哈维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艾瑞森急匆匆地赶来后,看到儿子的惨状,脸色像抹了灰一样白。
“哈维给了凯瑟琳这副地图,”江北把艾瑞森带到一旁,把那个羊皮卷轴塞给对方,压着声音说:“我和凯瑟琳按照地图去了洛丹伦王城,在那里遇到了被遗忘者的伏击,你的儿子也在场。”
江北没说太多,他相信艾瑞森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了,”艾瑞森展开羊皮,看着上面的地图,双手在微微发抖,毫无疑问,他的儿子背叛了联盟,“牧师,你准备处理这件事,我想听到真诚的答复。”
他凝重地看着江北,目光深处夹杂着一丝求恳。
“哈维是在和被遗忘者的搏斗中受伤的。”
路上,凯瑟琳向江北说了哈维受伤的经过,他准备放这个混蛋一条生路,反正对方已经付出了代价。
“我欠你一个人情,牧师,我终生都不会忘记你饶恕过我们父子。”
艾瑞森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眼睛闪起了泪光,他一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但这次的事确实令他感慨。
如果哈维私自勾结被遗忘者的事传出去,将成为无法抹去的污点,终生被钉在耻辱柱上,他也得跟着受牵连。
他们父子两次处处针对这位牧师,没想到到头来对方却放了他们一马,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以德报怨,而是牧师才拥有的博大胸怀。
“我还希望你能尽力挽救我儿子的生命,除了你,眼下我不知道还能去求谁了。”
艾瑞森又殷切地恳求道。
“我一定会尽力。”江北郑重地点点头。
江北说尽力,倒不是在敷衍艾瑞森,而是有另外的考量,普特雷斯创造了他,又没能控制住他,肯定还会躲在背地里准备阴他。
这个被遗忘者知道他所有的秘密,谁知道会不会再研究出和信石一样专门针对他的大杀器。
只有解决掉普特雷斯,他才能高枕无忧,而哈维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知道普特雷斯藏身之处的人。
这是个关键人物,必须救醒过来,哪怕说完了该说的再死也行。
不过救治哈维比江北想的要困难,不管他怎么卖力地给哈维刷治疗术,哈维始终没醒过来。这位纨绔子弟呼吸平稳地躺在那里,除了身上布满墨绿色的伤痕,看起来又不像有什么大碍,更像是睡着了。
最终,江北不得不停了下来。
“牧师,哈维的情况怎么样?”艾瑞森一直守在旁边,忧心忡忡地问。
“目前还说不好。”江北观察着哈维身上的一处伤疤。那处伤疤坑坑洼洼的,墨绿色的痕迹深陷进肉里,像是孩子随手乱画的涂鸦。
江北感觉到这些绿色里蕴含着一些特殊的成份,他的骨架里好像也有。
从洛丹伦废墟回来的路上,江北好好感受过体内的情形,那颗信石通过血管一样的肉枝,已经和他的骨架牢牢生长在一起,让他对这副骨架有了全新而又细微的感知,那些错综复杂的记忆片段也存留在了他脑海里。
根据他的感知,组成这副骨架的成份非常多,除了主骨架是巫妖王的,还有黑、红、蓝、绿、灰五色巨龙和深渊领主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骨架内还蕴含着神圣之力。
而根据那些记忆,黑龙守卫大地,掌握着大地之力,红龙捍卫生命,掌握着生命之力,绿龙是翡翠梦境的缔造者,掌握着自然之力,蓝龙精通魔法,掌控着奥术之力,青铜龙能扰乱时光,拥有强大的洞察力,深渊领主是恶魔的化身,掌握着邪能之力,而巫妖王是死亡骑士,控制着疫病和冰霜之力。
这些能力综合起来,让他能观察到多种负面能量,并吸收这些能量,分别转化为生命力和力量,同时储存起来,允许他反充回骨架,激活巫妖王的力量。
概括一下,他可以吸收几乎所有的负面效果,将之转化为自身的生命力和力量,还能使用神圣魔法,同时有一个巫妖王形态的大招。
江北觉得这样复杂的运作机制,恐怕连他的创造者普特雷斯也没有预见到。
而他在哈维的伤口中感知到的负面能量是邪能,它们和哈维的血肉融合在一起,使伤口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
为验证这点,江北找来一把匕首,在哈维的一处伤口上划了个十字,红中泛绿的血液流出来,浓得像是两种颜色的油漆混杂在一起,同时飘起一阵硝黄的刺鼻气味儿。
“我儿子的血怎么会这样?”艾瑞森吃了一惊。
“他的血被邪能污染了。”江北也有些得慌,寻常人的血变成这样,送去火葬场人家都不一定给烧,哈维居然还活着,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那哈维还有救么?”听到“邪能”两个字,艾瑞森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白下来。
邪能是恶魔体内才有的东西,兽人曾喝下恶魔之血,大举入侵过艾泽拉斯。邪能不仅融入了这些兽人的血肉,还侵蚀了他们的思维,让他们变得比野兽还要可怕。
可随着黑暗之门的关闭和燃烧军团的溃败,近些年来,已经很少再听闻“邪能”这两个字,天知道被遗忘者手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试试。”江北把手虚按在自己刚割出的十字伤口上,直观地感觉到哈维体内的邪能已经和血液融为一体,就像泰克林的情况一样。
但拥有信石这颗心脏后,他的吸收能力好像得到了增强,意念转动,邪能僵持了片刻,就开始蠢蠢欲动。
随着江北意念力的持续增强,哈维体内的邪能忽然动起来,向他那只手汇聚过去,转化成力量被他吸收了。
与此同时,江北觉得自己把其它东西也从哈维体内吸收了过来。
过了一阵,哈维身上的绿色变淡了一些,但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似乎随时都会丧命。
“牧师,哈维的情况好像不太对。”艾瑞森注意到了这点,脸色变得更白了。
江北也吃了一惊,邪能的侵蚀力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好像与哈维的生命力融合在一起,被他一起吸收了过来。
“抱歉。”江北收回手,给哈维施加了一个恢复术,哈维的呼吸又平稳了一些,但还是很虚弱。
“牧师,你永远不用对我说抱歉。”艾瑞森守在一旁,江北的举动全看在眼里,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位牧师不停地用强效治疗术治疗哈维。
换成其他牧师,这样密集的施法恐怕早就累瘫了,从中他能感受到江北正在努力救治他的儿子,这很让他感动,也为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
“邪能侵入的太深,已经和哈维的身体融为一体,”江北皱着眉头说,“必须想办法把邪能剥离出来才行。”
“牧师,您有办法么?”艾瑞森的脸色愈加苍白,邪能的侵蚀力他也有所耳闻,即使强壮的兽人也难以抵挡它的威力,当年喝下恶魔之血的兽人,绝大多数都落了个身体异变头脑发疯的下场。
“我正在想。”江北首次接触邪能,不太了解这种负面能量生效的机理,觉得海勒可能有办法,到凯瑟琳的房间找了他。
七十五 前往血色修道院
凯瑟琳正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她受伤较轻,经过治疗,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没留下瘢痕,不过和哈维一样,伤口浸染了浓重的墨绿色。
双手和前臂像在染料里涮过,看起来花花绿绿的,脸颊上也有一大一小两块,大的像鸡蛋,小的像指甲盖,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有些醒目。
海勒愁眉苦脸地站在床边,轻声安慰着凯瑟琳,他就这么一个女儿,相貌变成这样,比自己挨了一刀还难受,看到江北进来,问:“牧师,凯瑟琳到底中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有这么重的颜色?”
“应该是邪能,”看到凯瑟琳的模样,江北有些糟心,好好一位姑娘变成这样,惩罚未免太重了,“海勒牧师,你有没有把邪能分离出来的办法?”
“邪能?”海勒的见识摆在那里,听到这两个字,和艾瑞森的反应一样,脸色迅速白下来,“那是恶魔体内才有的东西,被遗忘者为什么会有?”
“他怎么有的不重要,”江北不以为奇,深渊领主是恶魔的首领,普特雷斯既然能找到深渊领主的骨头,拥有邪能自然不在话下,“重要的是怎么分离。”
“邪能就和血疫诅咒一样,进入活物体内后就会浸入血肉,但比血疫诅咒的侵蚀性要厉害得多,因为从本质上说,邪能不是制作出来的,而是恶魔体内固有的东西,”海勒神情凝重地摇摇头,“以前喝下恶魔之血的兽人,在邪能侵蚀下,原来的棕皮肤变成了绿色,生下孩子皮肤也是绿色的,没听说过任何办法可以安全地分离。”
凯瑟琳听到,轻轻咬住了嘴唇,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艾瑞森也走了进来,听到海勒的话,本来就很苍白的脸几乎没了颜色,凯瑟琳顶多只是容貌受损,可他的儿子全身都被邪能侵蚀,醒过来的机会约等于无。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江北眉头微皱,哈维作茧自缚,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再想别的方法找普特雷斯,但凯瑟琳脸上多了两块“胎记”,确实有碍观瞻。
“也不能说一点也没有。”海勒的神色有些犹豫,“但很难办到,而且我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你先说来听听。”江北有些焦躁,女儿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难办不难办的,再难办也得办。
“血色修道院有条魔法颈饰,叫圣洁护符,能帮佩戴者净化大多数负面魔法,或许也能净化掉邪能,”海勒吞吞吐吐地说,“但这条颈饰是大检查官莎莉怀特迈恩的遗物,不可能拿到的。”
凯瑟琳闭上了眼睛,她从小就听说过这条颈饰,和怀特迈恩的帽冠主教之冠,以及莫格莱尼的权杖公正之手,并称为血色修道院三大圣物,一直被供奉在主殿里,像她父亲这种级别的牧师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想拿到比登天还难。
艾瑞森的神色也阴沉下来,血色修道院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多年前曾被为父报仇的杀手莉莉安沃斯,率领被遗忘者的恐怖卫士攻破,大检查官莎莉怀特迈恩也被莉莉安用圣化长剑杀死,一度没落过。
但后来逃散的僧侣们又回到修道院,重新燃起了祭火。联盟和部落开战后,曾严令申明不得进入血色修道院的领地,以免使这些中立者倒向部落。
他偷偷容留从血色修道院叛逃的牧师已经是种冒险,不可能因为儿子再去招惹那些僧侣,给布瑞尔镇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拿到这条颈饰有多不可能?”江北不明就里,问道,“借来用一下也不行?”
“对血色修道院的僧侣而言,那是无比圣洁的圣物,”海勒苦笑道,“我在血色修道院呆了那么久,连看看的资格都没有,绝不可能外借。”
“联盟也下过严令,不得骚扰血色修道院,”艾瑞森叹了口气,“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儿子,让整个布瑞尔镇都陷入危险。”
“除了圣洁护符,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能净化邪能?”江北皱眉问。
“有肯定是有,”海勒也叹了口气,“但我所知道的,最有可能拿到手的,只有这条颈饰。”
“那就别说了,我去借,”江北打定了主意,凯瑟琳脸上的痕迹需要消除,哈维也需要救治,有办法总得试一试,“我不算是联盟的人,没那么多限制。”
“你不要去,”凯瑟琳睁开眼睛,阻止道,“血色修道院很排外,就算不是圣物也未必借给你,尤其是那些凶巴巴的血色制裁者,看到你的模样肯定会围攻你。”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些痕迹是对我的惩罚,昨晚你没出事,我就很知足了,我不想你再因为我去冒险。”
话虽这样说,但她伤心容貌被毁,又落下泪来。
“放心,我有办法。”江北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一趟,他有自己的想法,能借出来是最好,借不出来就不借了,偷出来用用,再还回去不就行了?
主意已定,江北让海勒画了一副到血色修道院的线路图,连同修道院的布局和圣符存放的位置也一并画了出来。
按照线路图,血色修道院位于布瑞尔镇东北边二三百里远的地方(注:剧情需要,本文中地点的距离和游戏地图不太一致,请玩过游戏的同学见谅),需要穿过毒雾谷才能抵达,路程远,任务重,江北当天下午就出发了。
来到镇外,江北朝着向东快行,一路上太平无事,入夜时分,来到了一座幽深的山谷前。
按照海勒绘制的地图,这个山谷就是毒雾谷,进了山谷,转向北边再走一天时间,就能抵达血色修道院的外围。
找到山谷入口,江北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没错,但没急着进入山谷。毒雾谷中生存着许多夜行蛛,体型能长到磨盘大小,布莱恩店里的名吃炭烤蛛腿,就是以夜行蛛的后腿为原材料做成的,当初这位矮人和泰克林也是在这一带失踪的。
顾名思义,夜行蛛夜间会出来捕食,而且攻击性很强,还会喷吐毒液和蛛网。
江北倒是不怕,但遇到多了不免耽误时间,倒不如等天亮后再进谷,再走快些赶在天黑之前穿过去,正好趁夜深人静去血色修道院偷圣符。
江北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靠着,准备靠冥修打发时间,但心境刚平静下来,脑袋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到是一粒小石子。
江北仰头望去,大石头就在山脚下,夜色下山影幽深,什么也看不到。
他只当石子被风吹落,继续闭上眼睛冥修,过了一阵,头顶又被轻轻砸了一下,睁开眼睛,还是一颗小石子。
“谁?”江北站起来问。
“呵呵。”石头顶部传出熟悉的笑声,接着一个人头探出来,脸上蒙着一层黑纱,但一双眼睛很是明艳,一眼就能认出是凯瑟琳。
“你怎么跟来了?”江北一愣。
“我怕你不认路,过来帮你,顺便出来散散心,”凯瑟琳贴着大石头滑下来,她没再穿紧身衣,换了身浅色的法袍,整理了一下袍摆,埋怨道:“你走得可真快,我几乎赶不上,累死我了。”
“出来散心?”江北有些怀疑,上午还因为容貌受损蔫巴巴地躺在床上流泪,下午就有心情跑出来玩了,心要不要这么大?
“也不完全是为了散心,血色修道院的藏书馆中存放着不少法师的法术书,反正要去借圣符,我想着看能不能借几本出来。”
凯瑟琳看着江北,神情难得的认真。
“牧师,我想好了,我再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弱小,我要成为一个强大的法师,如果你再遇到危险,我不要躲在你身后,也要站出来保护你。”
江北没想到经此一鉴,这姑娘会生出这种想法,笑着问:“那我是不是应该提前谢谢你?”
“你别觉得我在开玩笑,”凯瑟琳认真地说,“我们回来后,我一直在后怕,如果昨天晚上你没有坚持住,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景况,我以后不会那么天真了,也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法师,”江北点了点头,但真实想法,觉得像凯瑟琳这样甜美的女孩子,还是弱小点更可爱,“你也别太难为自己,人最痛苦的事就是强迫自己变成另一个人,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坚持真正的自我,也即所谓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凯瑟琳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觉得有所感悟,但她的初心是什么,一时半会儿却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