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忏悔
江北来到小广场时,镇民已经到齐了,挤在一起,“嗡嗡”议论着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把所有人召集起来。
小广场的一角有个用石头垒成的平台,平时经常用来颁布重要的政令,一队身着铠甲的镇卫兵在平台一侧肃整地列成方阵,哈维已经站到台上,穿着一副闪闪发光的官制银色铠甲。
天色已经黑下来,平台四角的立柱上燃着火把,火光在风里跳跃。
在镇民们的注视下,哈维尽可能地抬头挺胸,但铠甲上闪烁的银光也难以掩饰他脸上颓唐、胆怯和慌乱。
他看起来就像只被发现的窃取鼠,仿佛想找个洞钻进去,惹得台下的艾瑞森频频瞪视。
对艾瑞森而言,这次的公开道歉不仅是他立威,也是他宝贝儿子立威的机会,所以很早就让哈维站到了台上,向镇民展现一名联盟军士长的英姿飒爽。
可他的儿子真是不争气,只是受了一点小惊吓,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哒哒的。
不过无所谓了,公开道歉结束后,神秘的苦行僧将匍匐进泥土里,他和他的儿子将踩着这位牧师的脊背,迈向新的高度。
这样想着,艾瑞森意气风发地站到台上,先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讲。
“镇民们,士兵们,一年多前,安顿因大帝率领联盟大军从艾尔文森林出发,攻入这片废土,和希尔瓦娜斯女王率领的部落展开大战。
这是一场收复之战,也是一场驱逐之战,历经六个月之久的苦战,无数英勇的将士埋骨于此,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光明驱散了黑暗,圣恩粉碎了死灵。
我们夺回了故土洛丹伦大陆,任何联盟的一员都应该为此感到荣耀。
每个来这里开垦这片废土的人也都是英雄,部落的威胁,邪灵的诅咒,疫病的折磨,这些东西都没让你们退缩。
你们是伟大地开拓者,也是坚定的践行者,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挡你们的步伐!
从你们身上,我仿佛看到这片诅咒之土重新焕发了生机,看到新洛丹伦的荣光正在闪耀,看到一座位于北陆的人类王城正在崛起,让我们为明天的美好喝彩,让我们为未来的希望鼓掌!”
演讲声情并茂,镇民和士兵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周围响起了欢呼声和热烈的掌声。
海勒是鼓掌鼓得最响的那个,就算艾瑞森在台上放个屁,他也得打起精神捧个场,可有些人就是不懂形势,得罪了布瑞尔镇最有权力的人。
海勒若有若无地看了眼江北,丝毫没感激那晚这个亡灵从哈维手下救出了自己的女儿。
凯瑟琳连手都没抬,艾瑞森营造出来的氛围让她有些紧张,她默默看着江北,心里想着这个亡灵即将遭受的屈辱,胸口像堵住一样难受。
江北也鼓了鼓掌,他不得不承认,在演讲这方面艾瑞森确实有两把刷子,连他都听得有些小激动,不能到前世主持电视购物真是可惜了。
艾瑞森对自己的表现也非常满意,抬手往下压了压,等欢呼声和掌声安静下来后,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可在通往未来的路上,有时打败我们的不是敌人,而是我们自己。”
说着,他把哈维拉到身旁,用力拍了拍儿子的厚重的肩铠,提醒儿子打起精神,别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是我的儿子,你们应该都认识,哈维条顿,一名称职的军士长,也是高阶战士安瑞的亲传弟子。
他体内流淌着勇敢的血液,身上穿的甲胄代表了联盟的至高荣耀,他的军阶也是军方亲自授予的,都神圣而不可侵犯。
但在昨晚,哈维和镇上的兜帽牧师发生了一些矛盾,这个矛盾很小,甚至不值一提,可关乎到联盟的荣誉,就必须认真对待了。
所以我把他们两个叫到这里来,把这件事向大家当众作出解释,目的是想提醒这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不得把自己凌驾于联盟的威严之上。”
艾瑞森刻意卖了个关子,没提道歉的事,他想让民众亲眼见证兜帽牧师主动向他的儿子道歉,这样更能彰显他和他儿子的威严。
台下响起一阵窃窃的议论声,谁也不知道兜帽牧师和哈维军士长发生了什么矛盾,值当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旁观。
“等着看好戏。”江北对凯瑟琳低声说,然后在“嗡嗡”的议论声中,沿着粗粝的台阶走上了石台。
“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艾瑞森拍拍儿子的肩膀,然后用胜利者的眼神看了眼江北,转身下了平台。
从江北踏上平台那一刻起,哈维的双腿就开始颤抖,他很想拉住父亲,好不一个人和这个令他畏惧的牧师面面相对,但父亲已经走开了。
他像孩子一样看看台下的镇民,又看看江北,眼中露出求恳的神色,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嗅到了腐烂的味道,是不是谁把疫病带到这里来了?”江北慢条斯理地给哈维提了个醒儿。
“噗通”一声,哈维跪在了地上,开始抽自己的耳光,“我错了,牧师,我不该冒犯您,我是畜生,我不是人……”
他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难为情,“呜呜”哭了起来,边抽自己耳光,边哭泣着向江北认错。
艾瑞森已经准备好看江北向儿子道歉,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倒跪在了地上,他怀疑自己看错,但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事实。
他的宝贝儿子正像条狗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那里声泪俱下地忏悔。
凯瑟琳愣住了,不是说好让亡灵向哈维道歉么,怎么反了过来?
海勒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亲耳听到的,艾瑞森让这个亡灵向哈维公开道歉,亡灵也答应了,怎么成了这副情形?
台下的镇民也议论纷纷,哈维到底怎么冒犯了这位牧师,值当像这样下跪求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
要知道这是一位军士长,还是镇守艾瑞森的独生爱子,就算自己的名声不紧要,也得考虑父亲的名誉,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私下里认错不是更好么?
伯纳德和杰西,以及在林地里被江北调教过的贵族子弟们却有些不同的想法,说不出原因,自从被这位苦行僧当头棒喝后,他们心中就把江北当成了老师。
看到哈维这种含着金子出生的官员后代当众向江北下跪,这些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自豪感,好像哈维也在跪他们一样。
四十七 暂时和解
短短一分钟,在艾瑞森反应过来之前,哈维已经连抽了自己十几耳光,眼泪、鼻涕和带着血丝的口水一起往下流,看得江北竟有些小小的内疚。
“哈维军士长,我原谅你的冒犯了,圣恩也会宽恕你的亵渎,庇佑你远离疫病的侵袭。”
江北制止哈维,然后面向镇民,开始了忽悠。
“哈维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甚至不值一提,但镇守并没有因为哈维是自己的儿子就包庇他,而是选择让他当众认错。
从哈维身上,我看到了知错能改,从这件事上,我看到了镇守的大公无私。镇守用自己的言行,力证了圣恩不容亵渎,军人的天职不可践踏,联盟的荣耀更不可侵犯,我们应该为这种精神,为镇守大人鼓掌。”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江北的话中,镇民们听出哈维好像做了一些违法乱纪的事,很可能对圣恩也有些小小的亵渎。
而艾瑞森镇守没有护短,而是让爱子当众公开认错,所以才有了这次集会。
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确实值得尊敬,镇民的掌声又热烈地响了起来。
江北的话还没说完,艾瑞森就已经快气炸了,说好的公开道歉呢!?
他那段慷慨激昂的陈词,什么“勇敢的血液”,什么“联盟的荣耀”,什么“军方授予的军衔”,被这位牧师三言两语一搅合,好像全在讽刺他的儿子一样。
他本来想把这位牧师踩在脚下,现在可好,牧师没被踩在脚下不说,他们父子俩反倒把脑袋伸过去让人踩了。
热烈的掌声像在抽艾瑞森的耳光,他的脸被胸口的闷气憋得发出了青光,颜色像地里刚长出来的蔬菜,眼角也在微微抽搐。
可在这么多镇民面前,还得保持微笑,否则真相泄漏,他和他儿子都将成为笑柄。
看到艾瑞森的模样,凯瑟琳用力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笑出来,艾瑞森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全编排到了自己和自己的怂包儿子身上,太可笑了。
海勒也懵了台,在和亡灵的博弈中,一向以强硬著称的艾瑞森居然完败。不仅让宝贝儿子丢了丑,自己也被夹棍带棒地讽刺了一顿,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艾瑞森和这个亡灵的矛盾越激烈,就越不可能赶他这位听话的牧师走,要不说,听话有时也是一个显著的优点。
“镇守大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江北心头暗笑,有本事你再来一段演讲?
“咳咳咳!”
艾瑞森用力咳了几声,才把胸口那团像石头一样硬的闷气顺了下去,强迫自己保持着风度,登上了石台。
“哈维虽然是我的儿子,这次犯的错也很小,但他是一名军士长,身上穿着军制的甲胄,就应该视联盟的荣耀为首位,任何错误都不能姑息。
通过这件事,我想告诉大家的是,联盟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这种视荣耀为生命的精神,我们一定会守卫好这片土地的安宁,宁死不退!”
在兜帽的遮掩下,江北裂嘴笑起来,艾瑞森确实是个人才,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说话时居然还能这么底气十足。
“你到底对哈维做什么了?”回去路上,凯瑟琳笑个不停,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有意思了。
江北也没隐瞒,把自己吓哈维的事说了一遍。
“这个胆小鬼一点脑子也没有,”凯瑟琳吃吃直笑,“就是草包一个。”
江北也觉得哈维怂出了水平,他说不让告诉艾瑞森,这家伙就连偷偷向自己老爹打小报告的勇气都没有。
“你彻底得罪了艾瑞森,以他的性格,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海勒忧心忡忡地说,他倒不关心这个亡灵,只是担心艾瑞森的报复到来时,他和女儿一起跟着遭殃。
凯瑟琳也止住笑,有些担心江北未来的处境,同时也觉得奇怪,不知不觉中,她越来越关心这个亡灵了。
“放心,艾瑞森的肺很大,这口气能憋很长时间。”
江北一点也不担心,俗话说“打铁还须自身硬”,不管谁想要赢得尊重,首先要自己勇敢,他硬撅艾瑞森一个跟头,就是想提醒这位镇守,他不是软柿子。
如果艾瑞森足够聪明,在瘟疫彻底解决前,就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以免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也折腾进去。
至于瘟疫解决后会发生什么,到那时再考虑不迟。
江北预料的没错,次日,艾瑞森就安排人给他送来了一些珍贵的滋补品,握手言和的味道很明显。
凯瑟琳无形中松了口气,海勒也啧啧称奇,艾瑞森居然主动作出了让步,都不像他印象中的那个强硬的镇守了。
江北让士兵向艾瑞森转达了谢意,传递出和平的信号,还深入提瑞斯法林地,采了一大筐地根草给哈维送了过去。
海勒除了是位牧师,还是一名初阶炼金术师,投奔联盟时带了不少炼金术的著述。
江北已经快读完牧师的教义,闲得无聊时就拿些炼金术的著述到阁楼上读读,对多种药草和配方已经有所了解。
地根草药性偏寒,可置人腹泻,他谎称哈维体内的疫病还没显露,无法治疗,只能靠自己排泄出来,疗程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哈维势必与马桶相依为命,省得这位军士长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来纠缠凯瑟琳。
艾瑞森和哈维消停后,江北反而开始觉得无聊了,他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治疗几名病患,和凯瑟琳聊聊天,读读牧师的教义和草药学的著作。
剩下的时间,就是看着窗外被林雾笼罩的小镇发呆。
每当这种时候,江北就忍不住想,要是给他一部手机,打一把排位该有多好。
江北觉得艾瑞森有句话说得没错,有时打败自己的未必是敌人,更可能是自己,他决定找些事情来做,再这么下去,他深度怀疑自己会罹患抑郁症。
几经思考后,江北给自己订立了一个目标学会牧师的魔法。
他已经决定秉持着心中的牧师之道,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直到成为一个被人所传颂的伟大牧师,可连一个治疗术都不会,这算哪门子牧师?
这个瑕疵大到不能忍,所以必须去学。
现在的江北还无从知晓,在不远的将来,这个决定将救他一命。
四十八 让人抓狂的天赋
“你想学治疗术?”
当江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海勒时,这位牧师的嘴巴张得能塞进去鸡蛋,旁边的凯瑟琳也一脸震惊。
“没错。”江北笃定地点点头。
“呵呵,”海勒摇头笑起来,看江北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亡灵想学神圣魔法,就像人类想学死疫法术,会承受极大的反噬,你可能还没用出来,就先把自己弄死了。”
“你教就是了。”要是爱德华还在,江北真不打算向海勒学,以这位牧师的人品,水平肯定不高。
“行,既然你非要学,那我就教教你。”
海勒的神情有些不屑,一个亡灵想学治疗术,简直就是个笑话,死灵永远被排除在圣光之外,这点绝不会改变。
“我先说说牧师的起源,按照远古的传说,这个世界存在着六种本源力量,分别是泰坦的秩序之力,恶魔的混沌之力,虚空领主的暗影之力,纳鲁的光明之力,半神的生命之力和邪恶古神的死亡之力。
人类牧师的医疗能力就来自于纳鲁的光明之力,一些幸运的人因为种种意外,侥幸看到了纳鲁的幻象,并和它散发出的圣洁光辉建立了某种联系,发现可以使用这种力量治疗伤势。于是牧师就渐渐出现了,同时把这种光辉称为圣光,一些虔诚的信徒还把它称为圣恩,但不管是圣光还是圣恩,都是同一种东西。
所以可以说牧师的能力来自于对圣光坚定不移的信仰,它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和法师受制于魔法储量不同,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牧师的治疗能力从理论上说就是无穷无尽的,当然,只是理论上。
任何人都可以当一名苦行僧,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一名牧师,这是因为牧师的精神必须足够纯净,才能和纳鲁的圣光建立连接,尤其在施法时,不能有哪怕一丝丝的邪念,才能产生治疗效果……”
“咳,”江北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听理论上,他的精神一定比海勒纯净,“海勒牧师,不如你直接教我怎么做。”
“既然你这么着急吃苦头,那我就直接教你。”
海勒又摇了摇头,显然觉得江北是在自讨苦吃。
“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牧师,首先要进行冥修,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冥思,不断升华自己的精神。”
“当你的精神足够虔诚,就能和光明纳鲁的圣光建立连接,使它在你体内萌芽成纯洁的神圣之种,而神圣之种能源源不断的催生出神圣能量,这些神圣能量就可以用来治疗。”
“具体怎么做?”江北觉得“冥修”的概念有些抽象,努力在心里想真善美?
“呃,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海勒也不知道怎么诠释冥修,半天没说到点子上。
“其实就是让心平静下来,不要想太多,”凯瑟琳插口道,“法师也需要通过冥思来提升法力储量,所以我知道一些。”
“对,简单来说,就是让心平静下来,”海勒连连点头,“但这种平静不是一般的平静,需要摒弃所有的杂念,让心静如止水,在这种状态下,如果你有成为牧师的天赋,自然就会看到纳鲁的幻象和它散发出来的光辉。
但这个过程很困难,当年我花了三年多时间,才成功看到纳鲁的形象,并让神圣能量在体内扎根,而这已经非常快了。”
海勒得意地笑了笑,似乎为这个速度而自豪。
“我试试。”江北模仿前世小说和电影里的造型,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闭起眼睛,尝试让心境平静下来。
“看着倒挺像回事,但光有架子是没用的,”看到江北的造型,海勒摇头一笑,一点也不认为这个亡灵能获得什么,“冥修是内在的东西,是精神层面上的。”
凯瑟琳也笑起来,看一个亡灵安静地坐在那里冥修,给人的感觉总有些滑稽。
江北对静心没什么研究,以前也从没这么做过,但不知道是这阵子经常发呆,还是这副骨架本来就很特殊,冥修的过程比他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骨架内蕴含的暖洋洋的能量就开始蠢蠢欲动,并且和他的精神产生了某种连接。
江北的意识顺着这种连接搜寻下去,某个瞬间,海勒、凯瑟琳、阁楼……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纯黑的虚无。
接着,江北看到了光。
他没看到纳鲁的幻象,只有一团晕黄色的光簇漂浮在虚无中,耀眼而又浓郁的光芒从光簇中透出来,像融化的黄金一样四处流溢,散发着令人温暖而镇定的力量。
“他好像在发光。”凯瑟琳看着江北,明媚的眼睛瞪大了。
晶莹的光点正从亡灵身上飘起来,像倒落的雪花那样袅袅上升,把整间阁楼都照亮了。
“怎么可能?”海勒也看到了光点,神情难以置信。
那是逸散的神圣之力,他记起这个亡灵不怕神圣魔法,当时还怀疑这个亡灵体内蕴含着神圣能量,从眼下来看,这个怀疑是正确的。
但一个亡灵,体内怎么会蕴含着神圣能量?
那片虚无中,江北的意识渐渐接近了晕黄色的光簇,感觉这应该就是海勒说的神圣之种,但清楚这枚神圣之种不是他凝聚出来的,而是本来就存在于这副骨架中。
这副骨架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他现在无从得知。
神圣之种纯净而温暖的光辉让江北感觉十分亲切,仿佛那是他遗失的东西,一直留在这里,等待他去寻回。
江北伸出一只不存在的手,轻轻向光簇摸去,也在同时,亮金色的丝线从光簇中探出来,像摇动的水草一样迎向那只“手”。
两者接触的瞬间,江北明显感觉自己的意识和神圣之种建立了连接,耀眼的光芒也从光簇中绽放出来,把江北的意识包裹了进去。
“光在变强。”凯瑟琳惊讶地看着江北,亮黄色的光晕从他身上透出来,像飘飞的火焰一样向四周弥散,映得整间阁楼亮如白昼。
“这……”海勒也惊呆了,这种现象叫作“圣恩逸散”,按照教义中的说法,牧师经过长期的冥修,精神足够虔诚时,光明纳鲁就会把最纯净的神圣之力赐予他。
由于太过纯净,这些神圣之力可以轻易穿过血肉的阻碍,从牧师体内逸散出来,产生神圣能量在燃烧的景象。
也因为穿透力极强,这些神圣之力可以更容易地浸润到血肉深处,产生更优越的治疗效果,对邪灵的伤害力也更高。
但这种现象只可能出现在阿隆索斯法奥、提里奥佛丁和乌瑟尔光明使者这种传说级的牧师或圣骑士身上,绝不可能被一个亡灵所拥有,甚至光是这些逸散的神圣之力,就足以杀死一个低阶亡灵了。
换句话说,一个亡灵拥有这样纯净的神圣之力,已经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搞笑!
海勒有种要吐血的冲动,这样纯粹的神圣之力居然没被赋予他这个真正的牧师,而是赋予了一个亡灵,命运还能再不公平一点么?
凯瑟琳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和海勒的震惊不一样,她把产生这种异象的原因,归咎于了江北纯净的心灵。在她看来,江北虽然是亡灵,但无论是思想还是行为,都像个真正的牧师。
虚无中,江北的意识已经和神圣之种融合在一起,温润而纯净的光辉包裹着他,使他感觉自己像个闪闪发光的小精灵。
同时,江北看到了纳鲁的幻象,那是一个由半透明的板块构成的复杂几何体,晶莹的光辉从几何体中透出来,向四周逸散。
江北隐隐听到了声音,像泉水在清幽的山林间流淌,也像驼铃响在空旷的原野里,轻灵而又悦耳。
幻象只维持了一段时间,就消失了,江北也睁开眼睛,退出了冥修状态,看到海勒和凯瑟琳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问:“你们怎么了?”
四十九 真正的牧师
“你说呢?”海勒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相比于这个亡灵拥有无比纯净的神圣之力,他更受不了对方的语气,明明有这么卓越的能力,还说得这么无辜。
“我和父亲被你的神圣之力吓到了。”凯瑟琳笑起来。
“我看到了神圣之种,还看到了纳鲁的幻象,”江北把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描述了一遍,“感觉上它好像很纯净。”
“我们也感觉到它很纯净!”海勒都快要抓狂了,这个亡灵再敢说得这么无辜,他就要打人了。
“那我可以学治疗术了吧?”江北问。
“能!你当然能!”海勒咬牙切齿地说,“我这就教你!”
“我惹到你了么?”江北感觉出海勒非常愤慨,但不知道为什么。
“不要再用这么无辜的语气说话了,我受不了!”海勒彻底抓狂,走到阁楼窗口前,像饿了三天的狼一样嚎叫,“啊”
“你爸是不是有狂犬病?”江北被海勒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父亲是高兴的,”凯瑟琳微笑起来,温柔的波光在明媚的双眸中流动,这一刻,苦行僧和亡灵的形象在她心中彻底融为了一体,“能教授你这样的牧师,他高兴坏了。”
“我先教你最基本的烛光术,这是所有神圣魔法的基础。”
海勒的情绪平稳过来后,又开始了教学。
“首先,你需要集中精神,把神圣之力引导到双手上,然后用意念力控制它,让它维持一定的规模,最后不断壮大它,直到能用出去。”
“不需要念咒语么?”江北记得海勒治疗被他抽走疫病的病患时,每次都会念咒语,而且声音大得像肛裂了一样,生怕木屋外的人听不到。
“你说的咒语也是种祷言,它是牧师们经过漫长的实践,总结出的和圣恩沟通的语言,”海勒解释道,“它的作用是引导烛光术产生不同的治疗魔法,你还没学会烛光术,就想学咒语,就像还不会走路,就想学习跑了,自不量力。”
海勒揣着阴暗的心理打击了江北一下。
“烛光术是像这样么?”江北用意念控制体内的神圣之力,在掌心凝聚出了一团晕黄色的光晕,晶莹的光点像倒飞的雪花一样从光晕上飘起来,这个过程不费吹灰之力,仿佛他天生就会一样。
“啊”
海勒又窜到窗口旁大喊大叫。当年他花三年十个月才用出第一个治疗术,三年时间用来汇聚神圣之种,那十个月就是用来学习烛光术。
可这个亡灵不到一分钟就学会了,而且强度居然比他现在用出来的还要高,这是要气死他么!?
“咦?你……你的手!”凯瑟琳明媚的眼睛又瞪大了,但视线的落点不是那团闪闪发亮的光晕,而是江北的手。
那是一只完整的手,手指纤长,皮肤晶莹剔透,像由玉石打造,反射着烛光术的光泽。
顺着凯瑟琳的视线,江北也看向自己那只手,笑了起来,镇上爆发的疫病中蕴含着丰富的能量,他每天治疗病患,肌肉生长得非常快,长好的远不止这只手。
“为什么?”凯瑟琳抓住了那只手,马上确定这是一只有温度的活生生的手,瞪大眼睛问:“你的手为什么还能长出来?”
“还记得我说过么?”江北神神秘秘地说,“我从苦行僧变成了亡灵,但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从亡灵变回一个人。”
凯瑟琳还记得这句话,她带亡灵去冷炉庄园的那天晚上,回来路上亡灵说的,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已经可以用神迹来形容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继续教学!”
海勒喊叫了一阵,又走了回来,强烈的嫉妒让他没留意江北那只手的变化。
“牧师的魔法分成两部分,除了治疗术,还有暗影魔法,但暗影魔法需要进行额外的苦修才能做到,我暂时只教你治疗术。”
“治疗术也分为几类,有持续治疗伤势的恢复术,有耗时短但很费精力的快速治疗术,有用时长但治疗效果很好的强效治疗术,还有增强耐力的韧和提供神圣护盾的盾等真言术。”
“每种治疗术都有不同的咒语,它的威力取决于三个因素,圣光的纯净程度,精神力的强大程度和熟练度。所以只要学会了一个治疗魔法,就能通过苦修慢慢提升它的威力,而且熟悉后,还可以跳过凝聚烛光术的步骤,直接用出来,我先教你最简单的恢复术。”
海勒开始讲解恢复术的施法流程和对应的咒语。
恢复术的施法流程确实不复杂,只需要把汇聚出的烛光术施加到目标身上,烛光术就会周期性地治疗目标,它的咒语也非常短,只有几个音节,几乎就是瞬发的。
在海勒的指引下,江北汇聚出一团烛光术,心里选定凯瑟琳为目标,轻轻念出了咒语的几个音节,感觉手中的光团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从他手上飞出去,进入了凯瑟琳体内。
在恢复术的作用下,凯瑟琳整个人开始发光,晶莹如雪的光点溢出她的身体向上飘飞,映亮了她白得剔透的肌肤。
“感觉好暖。”凯瑟琳打量着自己,一种温和、纯净而又强大的暖流灌输进了她体内,使她感觉像泡在温暖的山泉里,浑身充满了力量。
仅凭感觉,她就知道这个恢复术比他父亲用出来的要有效得多。
海勒已经说不出话来,这个亡灵用出的第一个恢复术,已经达到中阶牧师才具备的水准了。
这绝不是天赋好坏的事,而是奇迹,是圣恩!
也许圣光纳鲁在遥远的虚空俯瞰着这个亡灵,他怜悯这个丑陋的生物,赐予了它无与匹敌的神力。
海勒甚至怀疑这个亡灵不需要艰苦修行,就能迈入殿堂级的门槛儿,继而越过殿堂级,一路成为像安度因大帝那样的传奇级牧师。
假以时日,这个亡灵甚至可能会成为像阿隆索斯法奥大主教那样的传说级牧师,将圣光播撒至整个艾泽拉斯。
而这是个亡灵!它本应该站在和圣光水火不容的对立面!
海勒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甚至怀疑自己这么多年苦学的教义是不是随便写来开玩笑的,要不然一个亡灵怎么可能掌握这么卓越的治疗魔法?
其实海勒最想问的是,这种好事为什么就落不到他头上?
从自己用出的恢复术中,江北感到了卓越的治疗能力,但同时也清楚这不是他自己的实力,而是这具骨骸,它一定隐藏着和圣光有关的秘密。
可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是个真正的牧师了,兴致勃勃地问:“海勒牧师,你还会什么别的魔法么?”
“我还会快速治疗术和强效治疗术,全教给你。”
海勒不服气地把快速治疗术和强效治疗术教给了江北,还教了他可以用来攻击敌人的圣光击,同时阴暗地希望江北遇到一些困难。
这三个魔法需要对烛光术有非常好的控制能力,尤其是圣光击。凝聚的神圣之力必须具有足够的强度,才能产生灼烧活物的效果,他当年花了很久才学会的。
当江北只用了三个小时,就把三个神圣魔法全学会,而且用得比海勒还出色后,海勒彻底没话说了。
他这个人类,兢兢业业当了二十年牧师,始终碌碌无为,可有些天赋绝艳的人易如反掌地就能超越他,而且还是个亡灵,亡灵!
“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海勒垂头丧气地说,“牧师还有很多强大的魔法,比如韧、盾等真言术,痛苦压制、圣恩灌注等戒律魔法,圣灵之泉、守护之魂等圣灵魔法,甚至还有无比强大的复活术,可惜我都不会,你需要拜访名师才能学会它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相信你都能学会,有什么是你学不会的。”
“父亲,”凯瑟琳笑道,“你的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我去休息了,你也下去,不要总呆在阁楼上。”海勒气呼呼地拉着凯瑟琳离开了阁楼。
目视两个人离开,江北抬起手掌,汇聚出一个烛光术,看着掌心晕黄色的光团笑起来。
一个会治疗的亡灵,这个世界对他还是很友好的。
五十 失踪的黑铁矮人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瘟疫没扩散开,反而在收缩,我最强大的仆从也没消息,肯定出问题了。”
半山腰的山洞里,普特雷斯焦躁的踱着步子。
他去布瑞尔镇外围窥探过,原本以为这座城镇已经沦为一片死地,但出乎意料,新型疫病没有击垮那些人类,他们正在安居乐业的生活。
他的创造物爆发过一次后,就再也没了动静,捣毁人类据点的计划进展得非常不顺利,他对希尔瓦娜斯女王的承诺也没有完成,而女王不是有耐心等他慢慢磨蹭的人。
“普特雷斯先生,”亡灵仆从问,“是不是人类找到了对付疫病的方法?”
“那是不可能的,”普特雷斯走到那口大锅前,看着锅里“汩汩”冒泡儿的液体,“这种疫病融合了毒素、死诅、病菌和多种负面能量,连我都没有治愈的办法,那些人类更不可能想出来,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他沉吟了一阵,“我需要去调查一下,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您要去布瑞尔镇么?”亡灵仆从担心地说,“那太危险了,那里有许多卫兵。”
“我没那么蠢,那些人类不会一直呆在镇上,总会有机会抓到几个。”普特雷斯阴沉沉地说,顿了顿,从腰里的破皮袋里取出了那块闪闪发亮的绿色信石,“我还得再召唤一下我的仆从,不管它多么贪玩,也是时候回来了。”
普特雷斯把信石放在地上,又取出那个装着红色粉末的小瓶子,用指甲挑了一点撒在石头上。
粉末融化成液滴,渗入了信石,墨绿色的光线从信石中逸散出来,在半空凝成了一个小人。
普特雷斯伸出腐烂见骨的手,轻轻抚触小人:“回来吧,我的仆从,你的主人在召唤你,过来,过来……”
喷出烈焰的黑龙,引导魔法的蓝龙,缔造梦境的绿龙,孕育龙卵的红龙,操纵时光的灰龙,不停徘徊的地狱领主,杀害无辜的男人,还有一个缥缈的声音,过来吧,过来吧……
江北愕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又做那个梦了,还是相同的感觉,他知道这是梦,但就像鬼压床一样醒不过来。
“我来你大爷的啊!”
江北一声大骂,强行从梦中醒了过来,紧接着发现,他又梦游到了提瑞斯法林地,不过这次醒来得早,不像上次那么深入。
江北扫了眼幽深寂静的林影,只觉说不出来的人,辨明方向,匆匆向布瑞尔镇的方向走去。
“奇怪,它再一次挣脱了我召唤,到底是为什么?”
普特雷斯不解地看着那块闪闪发亮的信石,又挑了些红色粉末撒在上面,等绿光凝成小人后,又开始召唤。
“过来,我的仆从,过来……”
江北正在林地里走动,纷乱的梦境猛地出现在他眼前,那个缥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江北惊了个呆,要是在他走神时做梦也就算了,但他正在林子里狂奔,居然还能做梦,而且一点征兆也没有。
“我来你大爷啊!”
江北已经有经验,一声大骂,又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发现自己竟又往林地深处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他望向林地深处,胸口积压着说不出来的不安,掉转方向,快步向林地外跑去。
“见鬼,它对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好奇,居然又挣脱了!”
普特雷斯懊恼地看着那块信石,就像想不明白他的仆从为什么会自己复活一样,也想不明白它为什么不肯响应他的召唤。
“普特雷斯先生,”亡灵仆从问道,“需不需要我去把它找回来?”
“不用了,先去调查瘟疫这件事,”普特雷斯把信石拿起来,收回了破皮袋,“信石是它的心脏,只要在我手里,它早晚会回来,就让它再在外面游荡一段时间吧。”
……
江北害怕再陷入梦境,一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好在直到跑回到布瑞尔镇,他也没有做那个梦。
江北回到临时教堂,准备回阁楼,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上次他梦游,被凯瑟琳发觉跟了出去,这次不会也跟出去,但没跟着回来,自己偷偷去看洛丹伦王城了吧?
虽然觉得凯瑟琳应该不敢再到处乱跑,但想想这姑娘的脾气,江北又有些不放心,蹑手蹑脚走到凯瑟琳卧室门前,贴在门上听了听。
卧室里隐隐传出细微的水流声,好像有人在倒水,江北有些奇怪,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一条缝。
江北透过缝隙向里望去,顿时吃了一惊,床上只有翻开的被褥,凯瑟琳不在,但他把门推开后,又松了口气。
凯瑟琳还在卧室里,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圆桶上,正睡眼朦胧地看过来,眼神带着一丝疑惑。
“你不睡觉,坐在那里干什么?”
江北下意识问,话刚出口,脑子就猛地一激灵,反应过来凯瑟琳坐在那里干什么了。
“啊”凯瑟琳的尖叫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江北“砰”的一声关上门,做贼一样逃回了阁楼。
……
“我敢打赌,你从没吃过最新鲜的碳烤蛛腿,只要吃过一次,那种美味就会深深刻在你脑海里,再也忘不掉。”
面包店里,布莱恩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旁,悠闲地喝着黑麦朗姆酒,桌子上摆着刚出炉的碳烤蛛腿,而桌子对面坐着他的表亲黑铁矮人泰克林火须。
“我觉得这些蛛腿就够新鲜了,”泰克林捧着半截蛛腿,掰开被烤脆的外壳,大口啃着里面冒着热气的白色的蛛腿肉,“它很美味,比我吃过的熔岩蛛的蛛肉要好吃多了。”
“泰克林,你总是这么没见识,”布莱恩喝了一大口朗姆酒,爽朗地笑起来,“这些蛛腿被折下来后,过了两天一夜才烤熟,早就不新鲜了,最新鲜的是刚从毒网蛛身上折下来的蛛中腿,现烤,而且毒网蛛不能超过三岁,那才叫新鲜,神,我真怀念那种味道。”
布莱恩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
“布莱恩,你总是这么贪嘴,”泰克林也被说得感起了兴趣,问道:“到底有多美味,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
“那种味道无法形容,”布莱恩喝了一口酒,连连摇头,接着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带你去品尝一下,我们去东边的毒雾谷,猎杀几头夜行蛛,就地烤来吃,就怕你没这个胆子。”
“今晚就去?”泰克林最讨厌别人说他胆子小,他是个从岩浆里钻出来的黑铁矮人!
“今晚就算了,太晚了,”布莱恩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改个时间吧。”
“你就爱吹牛,”泰克林又啃了两口蛛腿肉,调侃道,“我肯定吃不到最新鲜的碳烤蛛腿。”
“那你可错了,什么也阻挡不了我对美食的热情,”布莱恩不服气地说,“我保证你能吃到,不过得另约个时间,我都快吃饱了。”
“那就一言为定。”泰克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言为定。”布莱恩说。
……
时间一天一天过,镇上新增的病患和牲畜每天都在减少,江北去几个取水点巡查时,发现水中的疫病已经非常稀薄,这场瘟疫应该是要彻底过去了。
可镇民们还没来及松口气,布瑞尔镇就又出了事矮人布莱恩钢蛋和他的表亲黑铁矮人泰克林火须神秘失踪了。
来这里垦荒的大半年里,受伤和生病很常见,但两个大活人一起失踪还是第一次,镇民们有些不安,都在议论这件事。
这件事也引起了镇守艾瑞森的高度重视,除了镇民无故失踪本身就是件大事,这次失踪的人员也不一般有一名黑铁矮人。
黑铁矮人加入联盟的时间不是很长,属于少数部族,在政策上享有一定的照顾。
而且泰克林火须来自黑石山,是矮人公主芙艾拉索瑞森的远亲,经营着镇上的铁匠铺,不管是身份还是作用都很重要。
艾瑞森调查了这件事,据最后一次见到布莱恩和泰克林的人说,失踪之前,两位矮人曾说要去东边的毒雾谷狩猎毒网夜行蛛,品尝现做的炭烤蛛腿,然后再也没出现过。
艾瑞森带队到毒雾谷调查过,但没发现布莱恩和泰克林的踪影,只能提醒镇民在事情水落石出前,不要轻易离开卫兵巡逻的范围。
五十一 求救
黑铁矮人生活在炙热的黑石山,都有个火爆脾气,艾瑞森调查不出结果,泰克林的妻子伊格娜德拉不干了,跑到镇务厅大闹了一场。
表示找不到自己的丈夫,就上告到黑石深渊的芙艾拉索瑞森摄政王那里,把艾瑞森搞得是灰头土脸。
江北很快听说了这件事,感叹一物降一物,艾瑞森性格再强势,碰上矮人大妈也是两眼一抹黑。
至于布莱恩和泰克林失踪这件事,江北觉得倒挺可惜的,布莱恩热情好客,他对这个矮人很有好感,还想着等身体长好后,去品尝一下著名的炭烤蛛腿和松米面包,没想到对方却突然失踪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和连续两次做那个奇怪的梦有关,江北总觉得布莱恩和泰克林的失踪没那么简单,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整天惴惴不安,只能期盼艾瑞森早日调查出结果。
自从学会治疗魔法,江北的工作就又多了一项冥修。
他仔细读了读牧师教义中关于治疗魔法的介绍,对于一名战斗系的牧师而言,冥修是最重要的工作,一是可以缓慢净化体内的神圣之种,二是可以锤炼牧师的精神,这两种东西都是牧师不可或缺的。
江北骨架内的神圣之种已经足够纯净,不需要再净化,但他的精神力还需要磨练,所以苦练不辍。
虽然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但江北不用睡觉,整晚整晚地练下来,每天都能感觉出一些进步。
这天深夜,江北正在阁楼上冥修,一道身影突然从阁楼的窗口翻了进来。
“布莱恩?”江北打量了眼身影,吃了一惊。
身影有头乱糟糟的黄头发,五短身材,但十分强壮,正是失踪了几天的布莱恩钢蛋。
他不知道去了哪里,衣服脏得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张皮肤像石面一样粗糙的脸也脏得不像话,双眼里布满血丝,眼神带着难以压抑的惊恐。
“牧师,救救我!”
布莱恩还没站稳,就扑倒在江北身前,压得快要腐朽的地板“吱吱”作响,明显能听出来,他在压着声音说话,好像遇到了什么要命的事,但又不敢声张。
“你去哪里了,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江北扶起布莱恩,受对方的语气影响,也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被遗忘者!”布莱恩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牛眼几乎要鼓出来,声音里也充满惊恐,完全不像一个孔武有力的矮人,“那片该死的林地里,有两个被遗忘者!”
“被遗忘者?”江北又吃了一惊,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他已经弄明白“被遗忘者”和普通的亡灵之间有什么区别。
亡灵最初起源于一场在这个世界扩散的瘟疫,受到疫病感染的生灵丧失了意识,被制造这场瘟疫的巫妖王所奴役,带着生前的仇恨和对血肉的渴望在世界各地游荡。
可还有一部分亡灵挣脱了巫妖王的控制,恢复了自主意识,他们臣服于亡灵之王希尔瓦娜斯女王,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和更高超的智慧,甚至保留着生前的记忆,这部分亡灵就称自己为被遗忘者。
简单来说,被遗忘者就是2.0版本的亡灵。
“我和泰克林去毒雾谷狩猎时,两个被遗忘者突然袭击了我们。”
布莱恩压着声音,叙述了一遍自己的遭遇。
“他们很强大,尤其是那个亡灵仆从,我和泰克林加一块都不是它的对手,我们很快就被打倒,然后被抓到了提瑞斯法林地的深处。”
“他们问我们镇上的瘟疫为什么没扩散开,我们担心他们在帮部落打探情报,不肯说,但他们折磨了我们两个好几天,还给泰克林下了药,想把他变成亡灵。”
“我只好说出是你治好了疫病,他们把我放回来,让我想办法把你骗去提瑞斯法林地,还说你没去,就杀掉泰克林,让他变成亡灵仆从。”
说到这里,布莱恩用那双大手紧紧抓住了江北的胳膊。
“牧师,我不想欺骗你,但我求你救救泰克林。”
“他们说过只让我一个人去么?”跟布莱恩不明就里地去见两名被遗忘者,江北心里有些没底,这件事最好通知艾瑞森,让这位镇守带队跟他过去救人。
“他们说我只能把你一个人骗过去,不能把这件事泄漏给其他人,否则泰克林就再也别想回来,”布莱恩神情为难,“牧师,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你关系到布瑞尔镇所有镇民的安危,就算你不去,我也不会怪你。”
江北发觉布莱恩有激将他的意思,问:“那我要不去,你会怎么做?”
“不去?”布莱恩的神情顿时有些失望,“那我只好自己去救泰克林,是我邀请他去毒雾谷露营的,我得为他负责。”
江北有心想帮这个讲义气的矮人,琢磨了一阵,说:“行,那你去吧,我不去了。”
“牧师,你确定不去么?”布莱恩失望地问,那双牛眼里满是恳切,指望说服江北,“那我就真的只能自己去救泰克林了,这样的话,可能连我也回不来,镇民们就再也没有炭烤蛛腿吃了。”
“我确定不去。”江北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傻到跟我去救人,你是牧师,不是战士,不可能有这种勇气,是我太天真了。”
布莱恩大失所望,眼中的殷切也暗了下去。
“牧师,如果我没回来,麻烦你告诉艾瑞森镇守,这片土地上还有被遗忘者的存在,镇上的疫病说不定也与他们有关,我走了。”
布莱恩走到窗口前,又回头看了江北一眼,确定他没有动身的意思后,一脸失望地翻出窗口,消失在夜色中。
布莱恩走后不久,江北也从窗口翻了出去。
他不是不去,而是准备偷摸去,这样敌在明,他在暗,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更好操作,不告诉布莱恩,是怕这个爽直的矮人露出马脚。
翻下窗口,江北望见布莱恩的身影向镇外去了,几乎快要消失在夜雾中,急忙追了上去。
不久,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提瑞斯法林地外围,江北怕进了林地跟丢,加快步伐追近了些。
布莱恩在幽深的林影中飞奔,偶尔停下来休息片刻,丝毫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不知不觉来到了林地里一个宁静的水潭前。
江北躲到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等待被遗忘者现身。
五十二 被遗忘者
“我回来了,你们在哪里?”
布莱恩在水潭旁徘徊了一阵,用胆怯的声音问。
江北躲在树后面,关注着周围的动静,但等了一阵,始终没人回应布莱恩,他所说的两个被遗忘者也没有出现。
江北略微琢磨,觉得两名被遗忘者很可能担心布莱恩会带来联盟的军队,正在暗中观察形势,也没急于现身,继续躲在大树后面观察。
“你们在哪里?我回来了。”
布莱恩绕着水潭走了半圈,声音大了些,但听起来依旧满是胆怯。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你说的那名牧师呢?”
这次,一个嘶哑的嗓音从一棵大树后面传了出来,江北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两个亡灵一前一后地从大树后面走出来。
前面的亡灵瞎了只眼,那张扭曲的脸丑陋得几乎无法形容,穿得破破烂烂的,腰里挂着个破皮袋,脚上没穿鞋,露出腐烂漆黑的脚骨。
跟在后面的亡灵十分魁梧,好像一头大象死后变的,一张脸已经烂得看不出相貌,从轮廓上来看,也不像人类,姿态对前面的亡灵很尊敬,好像是名仆从。
两个亡灵身后还跟着一个皮肤黝黑瓦亮的矮人,应该就是泰克林,不知道中了什么魔法,眼睛里一点光彩也没有,动作也十分僵硬,像电影《生化危机》里的丧尸。
“我照你们说的去骗那位牧师了,但他很聪明,识破了我的谎言。”
布莱恩缓缓后退,始终和两个亡灵保持着距离。
“我求你放过泰克林,他是无辜的,你们要抓就抓我吧。”
“你有什么价值呢?”独眼亡灵声音阴沉地问,“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我会做很好吃的炭烤蛛腿和甜面包,就算你们不能吃,我还是个矮人,力大无穷,”布莱恩弯下腰,从水潭边搬起一块至少百余斤重的大石头,“你瞧,我比泰克林厉害多了!”
“我不需要力气大的仆从,”独眼亡灵阴森森地说,“我需要聪明的,能把那个牧师骗到这里来的仆从。”
“但我已经失败了,牧师不会再相信我,”布莱恩说,“你可以把我留下,让泰克林回去骗他。”
“泰克林可不像你这么听话。”独眼亡灵哼了一声。
江北边听布莱恩和独眼亡灵对话,边琢磨救人的办法,就在这时,他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吓得险些从树后面窜出去。
回过头后,江北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儿,凯瑟琳就蹲在他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你怎么来了?”江北压着声音问。
“我听到动静,看你来干什么,”凯瑟琳悄声回答江北,眼睛在望那两个被遗忘者,“这里怎么还有两个亡灵,咱们想办法把它们抓回去。”
“你别胡闹,”江北一惊,“光那个像大象一样的亡灵仆从咱们就未必打得过,这里太危险,你先回去。”
“你才胡闹,”凯瑟琳回嘴道,“上次你深更半夜跑去偷窥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江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自从那晚的小意外发生后,他在这姑娘心目中高大上的形象就彻底崩了,还被揪住了小辫子,凯瑟琳动不动就拿这件事威胁他。
“你别出声,看看情况再说。”江北只好妥协,提醒了凯瑟琳一句,继续去观察水潭边的情况。
“……泰克林的力气没我大,你留着他也没用,还不如留下我。”
布莱恩仍在劝说独眼亡灵留下自己,放掉泰克林,他似乎想向独眼亡灵展示自己的力量,向独眼亡灵走了两步,但走近后,忽然把那块大石头举起来,用力向独眼亡灵砸了过去。
独眼亡灵动也不动,似乎没反应过来,眼见就要被那块百余斤的石头砸中,亡灵仆从忽然绕到前面,手臂一挥,一拳轰在了石头上。
“轰”的一声巨响,石头四分五裂,碎块落进水潭,溅起阵阵水花。
江北吃了一惊,他觉察出亡灵仆从实力不一般,但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强悍,拳头碎大石,玩儿呢?
凯瑟琳也吓了一跳,把捉住两个亡灵的心思收起来,往树后面躲了躲。
“你的力气显然还不够大,”独眼亡灵阴森森地笑起来,从腰里挂着的皮袋子里,摸出一个装了半瓶黑色液体的试剂瓶,“但既然你非愿意留下来,我就如你所愿,把你制作成我的傀儡吧。”
“鬼才当你的傀儡。”布莱恩想要逃跑,但被亡灵仆从拦住了。
江北立刻准备救人,但一时不知道怎么救,忽然看到侧前方有棵大腿粗细的大树,又看了下瞎眼亡灵和亡灵仆从所处的位置,脑海里“叮”的一响。
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故事,马上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演了。
独眼亡灵没有立刻对付布莱恩,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又从那个破皮袋里取出了一块正发出强光的墨绿色石头。
“信石在发光,我的仆从就在附近!信石感觉到他了!”
独眼亡灵猛地抬起头,腐烂的独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江北也看到了那颗发光的石头,说不出原因,感觉这块石头非常的亲切,仿佛遗失了无比珍贵的东西,看到它出现在别人手中,那种又惊喜又失落的感觉。
他看着那颗石头,在这么远的距离,依旧清晰地感觉到石头在搏动,好像那曾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过此刻江北顾不上管这块石头,低声叮嘱凯瑟琳别出来,快步跑到那棵大树前,抱住树身,用尽全力一折。
骨架里的力量猛地爆发出来,大腿粗细的树干“咔嚓”一声巨响,竟断成了两截,江北拖起大树,全力向水潭边冲过去。
独眼亡灵正在左顾右盼,听到动静,转过头去看时,一个穿着祭司袍的身影已经举着一棵大树接近了,巨大的树冠也带着“呼呼”的风声,砸到了他眼前。
亡灵仆从跳到独眼亡灵身前,想挡开树干,但袭击来得太突然,他只折断了两根树枝,就被整个树冠罩了进去。
柔韧的枝条和茂密的树叶挡住了亡灵仆从的视线,也限制了他的动作,还没挣脱出来,就连同自己的主人,一起被树冠推进了水潭。
等两个亡灵拨开斜插进水潭的树冠,从水里**地爬出来时,牧师、矮人和刚制作的傀儡已经不见了踪影。
“普特雷斯先生,我这就追。”亡灵仆从向林地里追去。
“不,快去捞信石!”普林斯特又把亡灵仆从叫了回来,“信石丢了就全完了!”
亡灵仆从只得悻悻返回,跳进了水潭,过了片刻,将那颗墨绿色的信石捞出来交到了主人手上。
石头还在发光,但亮度正在持续减弱。
“我的仆从刚来过这里,但它又跑远了!”
普特雷斯死死盯着手里的信石,腐烂的眼窝中闪着骇人的光彩。
五十三 血疫诅咒
“是那个袭击我们的牧师!它居然穿着祭司袍!?”
普特雷斯张大腐烂的嘴巴,只剩骨头的下巴几乎要砸到自己脚面上,那只独眼中也满是错愕和疑惑。
“我的仆从变成了牧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主人,会不会搞错了?”亡灵仆从不解地问,“它怎么会成为牧师,而且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信石就是它的心脏,绝不会搞错。”
普林斯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像解释给仆从听,也像解释给自己听,开始分析这件事。
“也许我融合进那副骨架中的力量太强了,让它产生了自由意志,所以它才不经我复活就自己醒了过来,还屡次挣脱我的召唤。”
“它醒来后,可能搞错了自己的身份,躲到了人类的据点,还把自己伪装成了牧师,所以它会穿着祭司袍,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
“怪不得我研究出的疫病可以被治愈,因为巫妖王是一切疫病的源头,而组成它的骨骸里有巫妖王的一部分,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现在怎么办?”亡灵仆从问,“用不用我去布瑞尔镇杀掉它,把那些珍贵的骨头带回来?”
“那倒不用,只要信石还在我手里,它就永远逃不出我的手心,而且布瑞尔镇全是卫兵,你过去太危险。”
普特雷斯沉思了一阵,阴沉沉地笑起来。
“既然它喜欢呆在人类中间,就让它暂时呆在那里吧,我只用偷偷散播点消息到镇上,那些人类就会去调查它的身份,当他们得知真相后,一定会有一场好戏看的,呵呵呵呵……”
江北扛着泰克林在林地里飞奔,凯瑟琳身姿轻盈,紧紧跟在后面。但奔跑从来都不是矮人擅长的事,布莱恩已经竭尽全力在迈自己粗短的双腿,感觉都快断气了,还是被拉开了远远一段距离。
直到离开提瑞斯法林地,进入卫兵巡逻的范围,江北才停了下来。
凯瑟琳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息着,埋怨道:“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呀?”
“我不是怕被追上么。”江北回头望了一眼,见提瑞斯法林地已经远了,没人追上来,把泰克林放在了地上。
“我还以为……以为您真的不会去,”布莱恩追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喘着粗气,“我真是太蠢了,像您这样高尚的牧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我会把今晚的事情说给每个人听,让所有人都知道您的勇敢……”
江北没空理睬布莱恩,先检查了一下泰克林的情况。
泰克林的相貌身高和布莱恩差不太多,都一个大大的头和一副粗壮的身体,只是皮肤呈现发亮的黑色,看起来像蒙了一层铁皮,头发也不像布莱恩那样呈现淡金色,而是纯黑色的。
他的情况令人堪忧,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眼睛半睁,瞳仁缩成了米粒大小,眼白浑浊得仿佛马上就要腐烂。脸上的肌肉紧绷着,神情像在咬牙切齿,呼吸也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神,泰克林看起来糟透了,”布莱恩也发现了泰克林情况不妙,止住话头问:“牧师,他还有救么?”
“我也正在看。”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发现泰克林体内存在着两股负面能量,一种是黑色的,不用想也是疫病,另一种是暗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
两种负面能量纠缠在一起,正沿着泰克林的血管缓缓流动,似乎已经和他的血液融为了一体。
江北抓住泰克林的胳膊,想把这些负面能量吸出来,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以前他吸收负面能量时总是无往不利,但这次却遇到了阻碍。
不管他怎么努力,两种负面能量仿佛是泰克林的一部分,始终抽取不出来。
这种情况江北还是首次遇到,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到海勒到底当了二十多年牧师,应该能看出一些端倪,抬头对布莱恩说:“我带泰克林回临时教堂让海勒牧师看看,你马上去找艾瑞森镇守,把这件事汇报给他。”
“我这就去,”布莱恩点点头,又嘱托道,“牧师,泰克林就拜托你了。”
“我尽力。”江北把泰克林扛起来,和凯瑟琳一起回了临时教堂。
布莱恩则去找艾瑞森汇报。
“圣恩在上,这是血疫诅咒!”
江北把睡得跟猪一样的海勒叫醒,让他看过泰克林后,这位牧师的脸色不由变了。
“血疫诅咒是什么?”江北看海勒的神情,好像这种诅咒很厉害的样子。
“是幽暗城的皇家药剂师研究出的一种毒剂,融合了疫病和诅咒两种能量,能把被感染的活物变成亡灵。”
海勒解释了一下血疫诅咒的来历和作用,又问:“只有被遗忘者才会使用这种毒剂,这个黑铁矮人是怎么感染的?”
“等下再说这件事,”泰克林随时可能丧命,江北没心思浪费时间和海勒解释,“先说这种诅咒有办法解除么?”
“没办法,”海勒摇了摇头,“血疫诅咒的传染性非常弱,需要面对面施法才能成功感染,可一旦成功,疫病和诅咒就会融入被感染者的血液,再也分离不出来。”
为验证自己的说法,海勒找来一把锋利的刀具,在泰克林胳膊上割了个十字型的伤口,粘稠浓黑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来,闻起来像腐烂了一百年的肉一样腥臭。
江北这个亡灵都被熏得直皱眉头,海勒和凯瑟琳也捂着鼻子退开了几步。
江北忍着恶臭,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了一下黑血,发现确实像海勒说的那样,以前他遇到的病症,负面能量和病灶附近的组织都是可以分离的,但这次,两种负面能量已经和黑血融为一体,难怪吸收不出来。
“海勒牧师,真的没办法救泰克林了么?”当了这么久的牧师,江北的心地越来越仁慈,不甘心地问。
“连你都救不了他,我当然更没办法。”海勒摊了摊手,但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你确定一点办法也没有?”江北看在眼里,觉得这位牧师在隐瞒什么。
“确定没有,”在江北的注视下,海勒错开了视线,“血疫诅咒无药可救是业界公认的事实,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为防止感染更多的人,被感染的患者都是直接烧掉,连救也不救的。”
从海勒躲躲闪闪的神态中,江北确定这位牧师有救治泰克林的办法,不过应该相当有难度,或者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海勒不愿意说。
他正琢磨怎么问出来,艾瑞森忽然带着布莱恩和一位肥胖的黑铁矮人妇女赶了过来。
妇女应该就是泰克林的妻子伊格娜德拉,看到丈夫后,“嗷”的一声扑到他身上哭起来。
冲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再加伊格娜的身段,以及黑铁矮人的脾气,江北已经断定,在临时教堂的这些人,今晚谁也别想睡觉了。
五十四 以毒攻毒
“我丈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失踪前还好好的,现在却变得不死不活,以后我还怎么过?”
“我丈夫被那两个被遗忘者抓走,是你这个镇守的失职,是你渎职,是你无能!”
“我要去暴风城控告你!我要让芙艾拉殿下罢免你的职务!”
……
确实像江北预料的那样,伊格娜悲痛稍抑后,立刻像挺火力全开的加特林一样朝镇守艾瑞森开了炮。
一向以强势著称的艾瑞森被骂得狗血淋头,但连个屁也不敢放,陪着笑说:“伊格娜女士,身为镇守,我只负责治安,不负责治病,那是牧师该做的事。”
呃?江北一听就恼了,还没怎么样,就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了,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用沉重的语气说:“如果能早些发现泰克林先生,我有把握能治好他,但发现得实在太晚,还是我这个牧师把他背回来的。”
言外之意,这件事全怪艾瑞森办事不利,没能及时调查出泰克林的下落。
“这全是你这个镇守的责任,你还想推卸给别人,连我这个女人都为你感到害羞!”
“我丈夫要是死了,我就住到你家里,直到我的痛苦平息下来……”
伊格娜又朝艾瑞森开了火。
“海勒牧师,我命令你治好泰克林,否则军法处置!”艾瑞森到底是个镇守,被骂得连头也抬不起来,恼羞成怒,阴沉着脸离开了。
海勒目瞪口呆,这件事和他有关系么?他怎么这么倒霉,什么事都能算到他头上?
看着海勒的模样,江北暗暗摇头,这就叫柿子捡软的捏,平时到处装孙子,结果真被人当成了孙子,又能怪谁?
“海勒牧师,镇守大人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是对你的看重,努力吧。”
江北不着急问救治泰克林的方法了,信步回了阁楼,反正海勒肯定会去求他的。
果不其然,江北前脚刚上阁楼,海勒后脚就跟了上来,求恳道:“牧师,你的能力比我强得多,这件事不能不管啊。”
“那你可说错了,”海勒已经上来求,江北更不着急了,悠闲地说,“我对血疫诅咒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不也说这种诅咒已经融入泰克林的血液,没办法分离么?依我看,你求我不如去求艾瑞森,也许他肯为你网开一面。”
“其实血疫诅咒也不是完全无解,”海勒的神色有些尴尬,“我这里有种办法,虽然有些危险,但还可以试一试。”
江北就知道海勒有办法,看不惯他事先咬死不说,直到石头快砸到自己脚面上了才肯说,准备再奚落奚落对方,以退为进道:“那你就去试好了,艾瑞森说军法处置你,又没说军法处置我。”
“牧师,我知道你气我开始不肯说出来,”海勒又求恳道,“但现在救人要紧,过后我再跟你道歉,你看行不行?”
“你知道我生气,那就好办了,”江北笑道,“我就爱看人趴在地上汪汪叫,一看就消气了。”
“你……”海勒已经被这样捉弄过一次,本来就要发作,但转念一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海阔天空,反正已经爬过一次,再爬一次也无妨,别人也不会知道。
这样想着,海勒趴到地板上,“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不料就在这时,凯瑟琳又推门走进来,看到父亲的模样,惊讶地问:“爸,你怎么又趴地上学狗叫?”
海勒一张脸涨得血红,暗恨自己不管做什么都这么倒霉,两次学狗叫都被女儿看到。
“海勒牧师有些腰疼,活动一下。”江北不好当着凯瑟琳的面捉弄她父亲,笑着把海勒扶了起来。
“泰克林到底怎么办?”凯瑟琳皱着眉头说,“我看他快坚持不住了。”
“海勒牧师,”江北说,“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想说明白这个办法,还得先说血疫诅咒,”海勒说,“血疫诅咒是疫病和诅咒的结合体,先将疫病注入活物体内,再通过施法诅咒感染疫病的活物,使诅咒和疫病融入活物的血液,用常规方法驱散诅咒和疫病,会连同活物一起伤害,所以才无法可救。”
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血疫诅咒通常被被遗忘者用来奴役活物,因此有个讨巧的办法,就是找个很强的阴灵附在中了血疫诅咒的活物上。
阴灵想占据活物的躯体,血疫诅咒也想控制活物的躯体,就会产生矛盾,而且两方都是不洁之物,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借助阴灵的力量,从内部解开血疫诅咒和活物的联系,然后就能一起驱散了。”
听完这个方法,江北明白海勒为什么不肯说了,一位牧师借助阴灵的力量救治病人,成功了还好说,可如果失败麻烦就大了,但有办法,总得试一试,问:“具体怎么操作?”
“我会一些招灵术,可以把邪灵招到泰克林身上,”海勒犹犹豫豫地说,“但这种事千万不能传出去,让人们知道我会这么邪恶的魔法,肯定把我赶走。”
“我肯定不会说,”江北发觉这位牧师会的东西倒是不少,牧师的魔法,药剂学,现在又来了个招灵术,“你管好自己的嘴就行。”
“伊格娜那边怎么办?”凯瑟琳问,“我们救她丈夫,她肯定要跟着。”
“这个好办,想办法把她支开就行。”
江北琢磨了一阵,想到一个主意,来到楼下,见伊格娜正抓着丈夫的手,边流泪边诉说两个人以前的琐事,布莱恩正站在旁边安慰。
走过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泰克林是那么优秀的铁匠,可怜变成了这样,最该为这件事负责的艾瑞森镇守却回去睡大觉了,真让人气愤。”
伊格娜正伤心,江北一拱火,火气立刻烧了起来,“我这就去找艾瑞森,我丈夫醒过来之前,他休想睡个安稳觉!”
说完拜托江北照顾丈夫,杀气腾腾地离开了临时教堂。
江北心头暗笑,碰上矮人大妈,艾瑞森也算倒了血霉,又对布莱恩说:“布莱恩先生,你最好跟去看看,伊格娜担心丈夫的情况,说不定会采取一些过激行为,可能会遇到麻烦。”
“牧师,泰克林就拜托你了,我和伊格娜一起去。”布莱恩匆匆追了出去。
见江北把伊格娜支到艾瑞森那里,凯瑟琳忍不住笑起来,只觉有趣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有趣。
“海勒牧师,抓紧时间招灵,”江北把大门关起来插好,“他们随时可能会回来。”
“这里没阴灵,怎么招?”海勒说,“得去外面招,镇子北边的格雷鬼屋有个很强的阴灵。”
“那快去。”江北瞧泰克林呼吸越来越弱,随时可能死掉,把他扛了起来。
五十五 招灵
海勒匆匆收拾了些施法用的道具,三个人带着奄奄一息的泰克林离开了临时教堂。
时间刚过午夜,夜色正浓,三个人怕遇到卫兵不好解释,走小路穿出布瑞尔镇,向北边快步行去。
格雷鬼屋距离镇子不远,不久,一座破破烂烂的双层木屋出现在三个人视野里。
木屋不知道废弃了多久,屋顶塌穿了几个大洞,门窗也歪歪斜斜挂在框架上,周围全是齐腿高的荒草,一股兰若寺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路上,海勒江北介绍了这座木屋的来历。据他所说,这座屋子最初属于一个叫加仑格雷的富翁,亡灵天灾入侵这片土地时,格雷和他的妻子一起死于非命。
妻子眷恋生前的富贵生活,化身为女妖不肯离去,并带着刻骨的仇恨诅咒每个来到这座木屋的人。镇守艾瑞森曾专门发布告示,提醒过镇民不要轻易来这里,所以布瑞尔镇的镇民都知道这件事。
就眼下所见,江北确实觉得这座木屋阴森森的,用来拍恐怖片连景都不用布,都是现成的。
“都小心些,”海勒提醒了一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知道。”江北扛着泰克林在前开路,三个人趟过荒草,进入了木屋。
相比于外面,木屋里面更加破败,能看到的东西几乎全坏了,会客厅的壁炉也塌毁了,砖石散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味,角落里全是蜘蛛网。夜风掠过屋顶的破洞,发出阵阵呜咽声。
凯瑟琳胆子不算小,但身为女孩子,在这种环境下还是有些害怕,离得父亲和江北近了些。
泰克林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几乎就要察觉不到,海勒不敢耽搁,立刻着手准备招灵。
他扶起一张腿儿还全的破凳子,点燃一根蜡烛,戳在上面照亮,就着微弱的烛光,先用炉灰在地上洒了一个六芒星法阵,又找了几块炉石点缀在法阵纹路的节点上,然后咬破手指,分别在炉石上滴了几滴鲜血,最后又用炉灰勾勒了一遍法阵。
江北在旁观看,只见法阵的纹路弯弯绕绕的十分复杂,但海勒撒炉灰时动作很流畅,显然对招灵术不只是“会一点儿”那么简单,暗想这位牧师藏了不少私货,以后有机会要都试探出来学学。
招灵法阵不算太难,不一时就布好了,海勒让江北把泰克林抱到法阵中,在泰克林胸口又压了块大些的炉石,滴上鲜血,抬头对江北和凯瑟琳说:“招灵时活物不能太多,否则招不过来,你先带凯瑟琳去外面等。”
“海勒牧师,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来到这个世界后,江北还没见过灵体,脑子里想的是前世恐怖电影中,一出来就一声尖叫,然后致人死命的厉鬼,担心海勒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爸,”凯瑟琳也是第一次见招灵,关心地问,“不会有危险吧?”
“能有什么危险,”海勒难得在一件事上胜过江北,神情隐隐有些得意,“你们出去等着就是。”
见海勒这么笃定,江北不再多说,和凯瑟琳退出木屋,扒在门边看海勒怎么招灵。
两个人出去后,海勒站到泰克林身前,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念诵招灵咒语。他存心想在江北和女儿面前显摆一把,声音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一边念诵咒语,一边绕着泰克林慢慢踱步,一股道士招魂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江北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咒语真的生效了,伴随着细密而冗长的咒语声,隐隐觉得周围的温度正在下降。虽然他自己就是个亡灵,但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凯瑟琳本来扒在门框另一边,悄悄挪到江北这一边,躲在了他身后。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木屋周围忽然吹起了凉风,草叶阵阵低伏。
江北感觉格雷妻子化成的女妖快要来了,密切关注着木屋里的情况。凯瑟琳又离江北近了些,几乎贴在他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
江北看到凯瑟琳的模样,心生促狭,“啊”的一声大叫,凯瑟琳“呀”的一声,吓得跳出去老远。
“没事,没事,”江北“嘿嘿”直乐,“我随便叫一声。”
“你还有没有点牧师的模样,”凯瑟琳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瞪了江北一眼,“想吓死我啊?”
“没事不要乱叫。”海勒羞恼的声音从木屋里传出来,敢情他专心致志地招灵,也被这一声大叫吓得险些跪在地上。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一声轻叹,像歌剧演员在舞台上表演叹息,尾音充满哀怨的味道。
“刚才那声是不是你叫的?”凯瑟琳心惊胆颤地问江北。
“我没叫,是女人的声音,阴灵来了。”江北扒着门框向木屋里看去,但一时找不到阴灵在哪里。
他正在寻找,烛台上的蜡烛忽然熄灭了,一道隐隐约约的白影从窗口飘下来,向泰克林扑过去,法阵中的炉灰像被风吹着一样四处飘飞,压在泰克林胸口的炉石也隐隐亮起来。
白影只是闪了闪,就消失不见了,木屋里也没了动静,只有那块炉石像灯笼一样忽明忽暗地发亮。
海勒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木屋,额头上满是汗水,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喘着气悄声说:“阴灵已经附到泰克林身上了,希望这个阴灵的力量足够强,能解开他体内的血疫诅咒。”
江北首次经历这种事,没有任何经验,问:“那咱们干什么?”
“只能等,”海勒说,“阴灵要能解开泰克林的血疫诅咒,会控制他的身体,只要看到泰克林动了,就能进行驱散。”
“那就等吧。”江北坐下来,暗暗祈祷阴灵能解开泰克林的血疫诅咒,否则白忙一场不说,回去怎么面对伊格娜也是个难题。
等待的时间比三个人想象中要长,随着时间推移,长夜渐渐散去,不知不觉快到黎明时分,可泰克林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情况有些不妙,”海勒渐渐坐不住了,“这个阴灵的力量好像不够强大,解不开血疫诅咒,天亮后它就会消失,要等晚上才会再出来。”
“那怎么办?”凯瑟琳秀眉微簇,“泰克林恐怕撑不了那么久了。”
海勒皱眉不语,显然也想不到办法。
三个人折腾了大半宿,最后却没成功,都有些郁闷,关键艾瑞森已经下了军令状,泰克林救不活就无法交差,海勒和凯瑟琳沮丧之余,又添了一丝焦虑。
以往这种时候,江北总能想出办法,父女两个习惯性地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眼巴巴地看过来。
江北也在思索办法,琢磨了一阵,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我有个办法,也许能行。”
说着站起来进了木屋,向泰克林走过去。
五十六 成功
按照江北的想法,阴灵的力量再弱,终归是有力量,即使解不开血疫诅咒,但至少能松动一些。
也许他可以把松动的负面能量吸收出来,削弱血疫诅咒的影响,此消彼长之下,血疫诅咒或许就解开了。
在海勒和凯瑟琳的注视下,江北走到泰克林身旁,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也不知道是血疫诅咒侵入得太深,还是被邪灵附体的缘故,泰克林的手腕摸起来硬邦邦的,像一截木头,凝神细察之下,才能隐约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脉搏,离死亡只剩一口气的事。
江北凝神感觉了一下泰克林体内的负面能量,发觉确实像他想的那样,纠缠在一起的疫病和诅咒,已经不像最开始时那样牢固。
江北意念转动,两种负面能量立刻从泰克林体内抽离,转化成力量进入了他体内,泰克林僵硬的肢体随之变软了些,脉搏也跟着变强了。
江北一阵惊喜,继续抽取两种负面能量,但过了不久,松动的负面能量已经被抽光,剩下的又抽不动了。
不过血疫诅咒被抽出去一些,阴灵的力量占了上风,很快又有一部分负面能量被剥离出来。
江北把这部分负面能量抽走,血疫诅咒的影响变得更弱,更多负面能量被剥离出来。
海勒和凯瑟琳担心泰克林的情况,也走进木屋,蹲在一旁看江北救治泰克林,很快就发现泰克林的情况正在好转,尤其是眼睛。
在血疫诅咒的影响下,泰克林瞳仁缩小,几乎只剩眼白,但现在瞳仁又恢复了正常大小,只是暗淡无光,看起来有些呆滞,但这是被阴灵附身的迹象,正说明血疫诅咒正被解开。
父女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暗暗庆幸每到关键时刻,这个亡灵总能想到办法。
随着血疫诅咒的影响进一步削弱,阴灵的力量彻底占据了上风,被剥离的负面能量也越来越多,剥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忽然间,江北觉得大量负面能量顺着那只手,一起涌入了他体内,好像血疫诅咒已经被清除了。
也在同时,泰克林忽然瞪圆眼睛,直挺挺地坐起来,江北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手,把凯瑟琳拉开了。
海勒正趴在那里观察泰克林的瞳仁,反应没江北快,“砰”的一声,被泰克林的头槌当当正正撞在鼻子上,一声痛叫,摔了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哈……”泰克林动作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女人笑声,“我又有身体了,你们这些侵入者胆敢入侵我的家园,我要杀光你们!”
声音落下,他从地上弹起来,跳到距离最近的海勒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砰砰”砸落下来,边打边发出女人的笑声。
牧师的力量普遍都很弱,海勒被打得高声惨叫,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凯瑟琳招出一颗火球,想去救父亲,江北急忙拦住她,“不能打,你打的是泰克林。”
“那怎么办?”凯瑟琳焦急地问。
“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拉开。”江北绕到泰克林后面,从身后抱住他,想把他从海勒身上拖下去。
江北是个亡灵,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泰克林没理会他,但在阴灵的控制下,力量竟大得出奇,江北怕伤到泰克林,也不敢太过用力,连续拉了几次,死活拖不动泰克林。
江北听着海勒阵阵惨叫,不由感叹这位牧师确实够背运的,不管做什么事,都这么霉,横着心猛一用力,终于把泰克林从海勒身上拉了下来,死死抱住他,暗暗想着拖到天亮,阴灵自然会离开,但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头乱蹦乱跳的牛犊子,稍不留神,竟让泰克林挣脱了出去。
泰克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没再攻击海勒,向凯瑟琳扑过去。
“站住!”江北吃了一惊,但又不能攻击泰克林,抢上两步,赶在泰克林之前,把凯瑟琳护在了怀里。
凯瑟琳愣了愣,忽然晕生双颊,把头低下了。
“砰”的一声,泰克林撞在了江北背上,他的力量到底没江北大,退了几步,舍弃凯瑟琳,又扑向了海勒。
海勒挣扎着爬起来,想要逃出木屋,但被泰克林堵住,被迫踩着快要塌毁的楼梯向二楼逃去。
“你先出去等,我去救海勒。”江北叮嘱了凯瑟琳一句,向泰克林追过去。
“哦。”凯瑟琳乖顺地点点头,想着刚刚被江北抱住的情景,胸口说不出来的异样。
江北追上二楼,泰克林已经把海勒逼进一间卧室,堵在角落里,两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江北跑过去,用力去掰泰克林的手,但小小的角落挤着他们三个人,不好发力,竟死活掰不开。
“用……用神圣……魔法……”海勒已经被掐得翻白眼,从牙缝里儿里挤出一句话。
一句话提醒了江北,意念转动,一团明亮的烛光术出现在他手上,泰克林似乎感觉到了这股纯净的神圣能量,身体一颤,松开海勒,想从房间的窗口逃出去。
江北一把扯住泰克林,手中的烛光术压在他的头顶,“离开泰克林,不然立刻消灭你!”
“你们这些侵入者,必将遭受诅咒的折磨!”泰克林厉声喊了一句,接着软倒在地上,附在他体内的阴灵似乎离开了。
“我说过不能用这种方法,也不知道艾瑞森为什么要把这种差事安排给我!”海勒被揍得鼻青脸肿,还险些被掐死,又疼又怒,偏偏阴灵是他自己招来的,不能怪泰克林,坐在一旁呲牙咧嘴地抱怨。
江北没理海勒,查看了一下泰克林的情况,见他昏沉沉地睡着,但呼吸平稳,应该是受血疫诅咒的影响,身体虚弱所致,已经没什么大碍。
“咱们赶紧回去,”江北把泰克林背起来下了楼,“天快亮了,被人发现不好解释。”
海勒也担心被人知道他用这种方法救治泰克林,顾不上再抱怨,在凯瑟琳搀扶下离开木屋,跟在江北身后,匆匆向镇子的方向走去。
三个人紧赶慢赶,但回到布瑞尔镇时,天光已经大亮,还很不巧地碰到了一队正在寻找他们的卫兵。
江北问过后才知道,昨天夜里,伊格娜跑到艾瑞森家里大闹了一场,艾瑞森睡不成觉,只得陪伊格娜到临时教堂陪泰克林,但到了发现教堂已经人去楼空。
伊格娜以为丈夫又失踪了,逼着艾瑞森安排士兵一直找到了现在,此刻正在临时教堂等消息。
江北以出去采草药救治泰克林为由,掩盖了一行人跑去格雷鬼屋招灵的事,然后背着泰克林匆匆回了临时教堂。
见到艾瑞森后,他愕然发现这位镇守左脸上多了三道醒目的抓痕,不用想也知道是伊格娜抓的,不由暗暗好笑。
“伊格娜女士,你丈夫已经没事,我可以回去了吧?”
得知泰克林已经没事后,艾瑞森也是松了口气,但堂堂镇守被折腾得鸡飞狗跳,脸上无光,准备立刻告辞。
“这次算你走运,万幸我丈夫活过来了,否则我一定去暴风城,闹到安度因大帝那里,让他知道你是多么无能!”
“你应该感谢布瑞尔镇有两位这么好的牧师,但我瞧你一点也没感激的样子,显然还没有吸取到教训,我要好好给你上一课……”
伊格娜余怒未消,兀自喋喋不休。
“多谢两位牧师!”艾瑞森脸色又青又黑,但怕激怒这位矮人女性,事情更收不了场,丢下一句话,阴沉着脸离开了。
江北好笑之余,也有些担心,这位镇守刚愎自负,这次受了这么大的窝囊气,搞不好要迁怒到他和海勒头上。
“两位牧师,感谢你们救了我可怜的丈夫,”伊格娜弯下肥胖的腰肢,对江北和海勒鞠了一躬,“以后你们就是黑铁矮人的朋友了,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带你们到黑石深渊的黑铁酒吧喝几杯。”
“牧师,我欠你一个人情,”一直在旁守候的布莱恩对江北躬了躬身,“我永远不会忘记是你救了我和泰克林。”
“伊格娜女士,布莱恩先生,救死扶伤是牧师的责任,先专心照顾泰克林先生吧,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过来。”
江北担心伊格娜在这里说个没完,安抚了她两句,把人打发走了。
海勒和凯瑟琳折腾了一夜,都很疲惫,回房间休息。江北也回了阁楼,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但说不出原因,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五十七 巨大的危机
提瑞斯法林地还有被遗忘者活动的事,引起了艾瑞森的高度重视,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两个被遗忘者,就是镇上前不久爆发的瘟疫的始作俑者。
这位镇守亲自带队去林地里的水潭搜索过,但除了一棵从中而断的大树,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只能扩大镇卫军的巡逻范围,驻守取水点的士兵也增加了,同时提醒镇民在威胁消除之前,不要轻易涉足提瑞斯法林地。
被遗忘者的出现在布瑞尔镇也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恐慌,大多数镇民只见过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亡灵,但数量稀少的被遗忘者更多存在于人们口耳相传的传说里。
根据这些传说,被遗忘者掌握着禁忌的力量,不仅可以复活埋在地下的尸骸,还能将活物变成行尸走肉,布莱恩和泰克林差点就成为活生生的例子。
关键的是,这说明部落对这片土地他们的新家园依旧虎视眈眈。
刚从瘟疫阴云中走出来的镇民,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江北收获了比以往更多的尊敬,尤其是布莱恩添油加醋地向人们吹嘘了他“力战”两名被遗忘者,把自己和泰克林救出来的事迹后。
镇民俨然把江北当成了“救世主”一类的存在,每天来临时教堂祈福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可与此同时,一个不太和谐的消息也悄然流传开,据消息称,兜帽牧师的祭司袍下装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些恐怖的东西。
消息最初的来源是几块大石头,不知道谁把这些石头抛在了街道上,还有一块砸穿了一间民舍的屋顶,落进了房子里,所幸没伤到人。
石头上面刻着字,暗示人们去揭开兜帽牧师的真面目,在卫兵把石头搬走前,许多镇民都看到了。
镇民们对此都不屑一顾,在他们心中,如果在布瑞尔镇公选出最值得信赖的人,那么非兜帽牧师莫属。
在布瑞尔镇惨遭瘟疫侵袭,最危急的时刻,这位苦行僧给人们带来了希望,还从被遗忘者手上救回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用“恐怖”来形容这么崇高的人,简直是种侮辱。
然而有人不信,就会有人相信,艾瑞森和哈维就是最愿意相信的那两个。
上次要求江北向儿子道歉,结果吃了哑巴亏后,艾瑞森一直没能咽下这口气,泰克林的事也让他脸面大失。
更可恨的是,这位牧师在镇民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人们甚至声称是兜帽牧师震慑了被遗忘者,让它们只敢躲在阴暗潮湿的林地里,反衬出来的则是他这个镇守的无所作为。
艾瑞森觉得自己的能力正在遭受质疑,他的权柄也正在受到冲击,这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对江北的恨意,哈维比父亲更直接也更强烈,自从按照兜帽牧师的疗法,吃上乌跟草后,这阵子他几乎住在茅房里,严重的腹泻让他每天都要忍受着身体中后部位快要离体而去的痛苦。
郁闷的是他不敢私自中断治疗,只能硬着头皮去啃乌根草带着屎臭味儿的草根,再在火烧火燎的剧痛中把它们拉出来。
通过这点,哈维发觉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坚强,换成普通人恐怕早就阵亡了,只有他这种经过痛苦疗法磨折的战士才得以硬撑下来。
父子两个讨论过,很容易就找到了不少疑点。这位苦行僧不让身体见到光线,不吃过火的食物,还不让狗接近,这些戒律本来就有些奇怪,再结合这个消息来看,苦行僧极有可能在遮掩着什么秘密。
也许是时候清算一下了。
镇上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临时教堂,江北、海勒和凯瑟琳都吃了一惊,如果江北的真实身份泄漏,三个人都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凑在一起商议对策。
“也不知道谁在背后针对你,散布这种消息。”凯瑟琳闷闷不乐地说,同时若有若无地看了眼海勒,觉得父亲不是没可能做这种事,他的嫉妒心一向很强。
“别看我,”海勒被女儿这一眼看得如坐针毡,“我没理由这么做。”
江北也知道肯定不是海勒,他、海勒和凯瑟琳已经被绑在同一条绳索上,他的身份暴露,对海勒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带来难以估量的风险。
但除了海勒和凯瑟琳,还有谁知道他的真实面目?
还有一个疑点,这个人既然知道他的真面目,为什么不直接跳出来揭穿他,而是用这种捕风捉影的方式?
“爱谁谁吧,反正我也不怕。”江北琢磨了一阵,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懒得再去深究,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的是办法应付。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是担心艾瑞森利用这点针对你,”海勒的神色忧心忡忡的,“依我看你不如离开这里,这样就彻底安全了。”
“我离开?”江北了解海勒的心思,有他这个亡灵在,临时教堂就像有颗定时炸弹,这位牧师是想趁机把他赶走,敲打了海勒一句,“你要想清楚了,我一走,要是艾瑞森再找个像爱德华那样的牧师过来,就再也没人帮你了。”
“我也不想你走,”海勒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担心艾瑞森镇守针对你么?”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就把话接了过去,“海勒牧师,你担心我什么呀?”
随着话音,艾瑞森和哈维一前一后走进了临时教堂,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士兵们搬着几块大石头,摆成一排放在了会客厅的地板上。
石头粗糙的表面刻着凌乱的字迹,应该是那些消息的来源。
“镇守大人,我什么也没担心,”看到那几块石头,海勒有些慌乱,“我在赞扬您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
凯瑟琳的心也提起来,带着这些石头过来,艾瑞森明显是来找麻烦的,如果亡灵的身份暴露,一切就全完了。
“凯瑟琳,不用紧张,”哈维似乎忘记了上次非礼凯瑟琳未遂的事,满面春风地打了个招呼,视线也锁定在凯瑟琳脸上,每当看到这张甜美无铸的俏脸,他总感觉胸口像有根羽毛在拂动,痒得厉害,“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哈维胸有成竹的神情让凯瑟琳更紧张了,在她看来,这个胆小鬼一定抓到了什么把柄,才表现得这么自信。
从海勒和凯瑟琳的反应中,艾瑞森捕捉到了什么,一言不发地围着江北转了两圈,目光像刀子一样戳在他身上,似乎想透过那身祭司袍,看到里面装了什么。
江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快速思考着这件事,并很快找到了关键点。
安度因大帝曾颁布过政令,不得中断一位牧师的苦修,两个被遗忘者游离在外,瘟疫的威胁也没有彻底消除,布瑞尔镇还需要他。
仅凭石头上捕风捉影的消息,艾瑞森未必敢冒着触犯政令和彻底得罪他的风险,强行揭开他的祭司袍。
这是他的机会,抓住,这次的难关就能度过去。
五十八 交锋
“牧师,抱歉过来打扰你,但我不得不过来。”
确如江北所料,艾瑞森没有和他直接撕破脸的迹象,语气中保留着几分客气,指了指地上那几块大石头。
“这些石头是我从街上搜集来的,也不知道是谁丢的,上面刻的字迹表明,有人在质疑你的身份。我怕影响你的声誉,让卫兵把石头全搬走了,可惜消息还是传开了,镇民们现在陷入了恐慌。”
“这太荒谬了,”凯瑟琳有些紧张地驳斥道,“居然会有人相信这种鬼话,这些石头应该砸碎了丢掉。”
“凯瑟琳,”哈维笑了笑,“镇民们都在怀疑兜帽牧师的身份,你和海勒牧师应该也很好奇吧,除非,你们知道一些什么。”
“不,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海勒立刻把凯瑟琳拉开了,同时暗暗感激哈维给了他申辩的机会,这孩子是有些不成气,但相比于艾瑞森还是很善良的。
“牧师,我非常信任你,但这件事已经成为公众事件,我也只能过来调查,我希望你能把祭司袍脱下来,用实际证据证明石头上刻的字纯属造谣。”
海勒急于撇清的举动让艾瑞森意识到了什么,他盯着江北的兜帽,仿佛想透进那层黑纱看到后面的真容,但只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说不出原因,这双眼睛竟然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也让他厌恶。
“镇守大人,你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信任我么?”如果艾瑞森吩咐士兵强行脱掉江北的祭司袍,江北确实没办法,但艾瑞森显然不想来硬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当然,”艾瑞森不能改口打自己的脸,“我很信任你。”
“既然你信任我,还有什么不可对镇民明说的?”江北等的就是这个回答,“我是位苦行僧,立誓不让身体见到光线,这是我的戒律,你应该清楚戒律对一位牧师的重要,安度因大帝也曾颁布过政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中断一位牧师的修行,恕我不能从命。”
“可镇民们都在怀疑你,”艾瑞森也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往回圆了圆,“我也非常矛盾,才不得不来调查,还望牧师配合,在允许的范围内证明自己。”
“那请镇守大人把怀疑我的镇民带到这里来,”江北就不信会有镇民跳出来质疑他,“我会亲自向他们解释,如果他们还是怀疑,我可以离开。”
凯瑟琳眼睛一亮,镇民们才不会怀疑拯救了整个布瑞尔镇的牧师,这下艾瑞森肯定没话说了。
“你……”艾瑞森一时语塞。
这位苦行僧比他想象中要难对付,他根本找不到能当面质疑对方的镇民,也不敢强行揭下对方的兜帽。
如果那样做了,最终什么也没发现,他的位置将非常被动,说不定又要来一次公开道歉。然而就这么无功而返,不仅显得他无事生非,这次的目的也没达成。
“我就怀疑你!”哈维看出父亲落入了下风,急得要跳起来,身体中后部位受到牵引,传来一阵火辣辣地裂痛,“我非要看到你的真面目。”
“哈维,”凯瑟琳又紧张起来,哈维这种纨绔子弟什么都可能做出来,“你这是对牧师的侮辱,对他的高尚也是种亵渎,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任!”
“艾瑞森镇守和哈维军士长会处理好这件事,”海勒把凯瑟琳拉开了,“你不要插话。”
“哈维也是镇民,任何镇民的怀疑都应该得到重视,”艾瑞森不可能灰头土脸地回去,牵强附会道,“牧师,希望你配合,我不想让事情变得让大家都难堪。”
“哈维军士长,你确定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么?”江北冷冰冰地问哈维,“你在逼迫一位牧师破坏自己的戒律,不仅违背了安度因大帝的政令,也是对圣恩的亵渎,惹恼了我,镇民们也不会原谅你。”
几顶大帽子扣上来,哈维有些胆怯,身体局部也火烧火燎地疼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我确定,我这样做,也是为布瑞尔镇的安全着想,为所有的镇民着想,我问……问心无愧。”
“好,那我做出一些退步,让你彻底死心。”江北把祭司袍的袖子翻起来,露出了那只好手。
艾瑞森和哈维的视线立刻转移到那只手上,目光不约而同地沉了沉那确实是只人类的手,任何视力正常的人都无法质疑这点,而且手上的肌肤晶润得反光,也确实像很多年都没有晒过阳光的样子。
“不可能。”哈维走上前,似乎想确认那只手是不是真的,但一记响亮的耳光忽然抽在了他脸上。
这一巴掌江北用足了力气,哈维被抽倒在地上,不过没捂自己的脸,而是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长时间的腹泻让他身体的局部变得非常脆弱,有点震动就钻心的疼,那一耳光抽得他局部一紧,疼得像有刀子在那里搅动,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
看到哈维的模样,凯瑟琳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
“凯瑟琳,注意你的礼貌!”海勒也很想笑,但强行忍住了,低声提醒女儿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你敢打我?”哈维慢慢爬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江北,脸部的胀痛和局部的裂痛上下夹击,让他感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声音完全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啪”的一声,第二记耳光又抽到了哈维脸上,这次江北下手更重,哈维半边脸像吹气一样肿起来,局部不由自主又是一紧,剧烈的疼痛传上头顶,五官抽搐到一起,滚倒在地上,捂着屁股呼痛。
海勒胸口往下沉,打一耳光就算了,但打第二耳光未免太伤艾瑞森的颜面,这位性格强势的镇守肯定不会坐视爱子受辱,事情恐怕不好收场了。
凯瑟琳也笑不出来了,她看到艾瑞森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谁也不敢保证这位镇守会不会撕破脸,让卫兵把江北抓起来。
艾瑞森确实快气炸了,在他面前打他儿子两耳光,不仅是在羞辱他的儿子,也是在羞辱他,他感觉自己像吞了一块大石头,硌得胸口生疼。
“我打你,是因为你逼迫我破坏了自己恪守多年的戒律,这不仅仅是对我个人的侮辱,也是对圣恩的亵渎,就算告到安度因大帝那里,他也不会庇护你。”
江北力抽哈维耳光,就是打给艾瑞森看的,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这次他偏要让狗主人看他怎么打狗。
“这场疫病本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镇上的卫兵恳求我,我才选择留下来,既然你怀疑我,我现在就可以离开,但你得好好想想,自己能不能承担造成的后果。”
五十九 暗伏后手
江北说话时一直看着哈维,但艾瑞森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在敲打他,脸色一阵青青白白的。
不过牧师说的话确实无法反驳,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他对牧师的无端责难。
事情不宜闹大,两名被遗忘者抓不到,瘟疫还有爆发的可能,如果让镇民们知道他这样气走了兜帽牧师,等瘟疫再扩散开后,那他的镇守干脆别当了。
关键的是,安度因大帝就是一位传奇级的牧师,这件事传上去,他将面临重罚,因为私人的小矛盾闹到这种地步,就得不偿失了。
“牧师,你不要生气,是我教子无方。”权衡利弊后,艾瑞森硬生生地把胸口那团闷气咽了下去,“我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哈维,让他反省反省。”
“父亲,我被打了,您没看到么?”哈维躺在地上不起来,疼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博得父亲的同情,给他出了这口气,没想到父亲反而骂起他来,脑筋一时转不过弯儿。
“住嘴!”艾瑞森一脚踢在了哈维屁股上,他的儿子真不像他,一点分析局势的能力也没有。
这一脚踢得重了,而且直中要害,剧烈的震动让哈维感觉身体的局部裂成了八瓣儿,疼得涕泪横流,真的惨叫起来。
“牧师,这次是我冒昧了,告辞。”艾瑞森拎起惨号的哈维,带领卫兵离开了。
目送艾瑞森离开,海勒又懵了台,这位素以铁腕著称的镇守上门发难,结果儿子被抽成猪头,自己还主动道歉,然后灰溜溜儿地走了?
凯瑟琳也有些好笑,艾瑞森每次来找亡灵的麻烦,最后总闹个灰头土脸,损了父亲一句,“父亲,你该跟江北学学,艾瑞森就不会这么瞧不起你了。”
“我……”海勒无力辩驳,确实是因为他的软弱,艾瑞森才越来越瞧不起他,可让他像亡灵一样硬怼这位镇守……还是算了吧。
“你的怯懦让我蒙羞,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软弱的儿子?”
回去的马车上,艾瑞森把气出在了哈维身上,在他看来,如果他的儿子那晚不向兜帽牧师下跪,他早就把这位牧师踩在脚下,今天也不用再过来自取其辱。
哈维不敢反驳,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算了,”到底是亲生的儿子,看到哈维沮丧的模样,艾瑞森拍打着他的肩膀,又宽慰了两句,“不过是个小小的挫折,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
震动顺着哈维的身体传导某个局部,让他的眉头拧成了死疙瘩,但不敢呼痛,只能咬牙苦忍。
“这次是我准备不足,我承认,但不要以为我输了,就让这位牧师再得意几天,”艾瑞森冷冰冰地哼了一声,“过了这几天,我保证他哭都来不及。”
“父亲,你准备强行动他么?”哈维听父亲的意思好像还有后手,又恢复了一丝精神,抬头问。
“这位牧师解决了布瑞尔镇的瘟疫,也赢得了镇民的信赖,我动他,镇民一定会议论我背信弃义,我没那么愚蠢。”艾瑞森哼了一声,又补充道,“但有人能动他。”
“还有谁能动他?”哈维没听明白。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最后的结果肯定会让你满意,在这块地界上,谁也不能骑在咱们父子俩头上。”
艾瑞森阴沉沉地笑起来,他已经以提瑞斯法林地出现被遗忘者,局面恐怕有变为由,暗中向上面申调了一位高阶牧师过来。
等人一到,就可以顺势向兜帽牧师发难,到时不管这个苦行僧是什么身份,都必须露出真面目,只要被他抓住一点破绽,这位牧师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之所以不透露给哈维,是怕自己的草包儿子沉不住气,提前泄漏出去。
想到这里,艾瑞森又提醒了儿子一句,“这几天你收敛些,别去招惹兜帽牧师,省得他有所防备。”
“知道了,父亲。”虽然不知道父亲怎么做,但哈维好像看到了兜帽牧师匍匐在他面前的情景,高兴之下,局部似乎都不疼了。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重重颠了一下,哈维“呃”的一声,险些从座椅上跳起来。
剧痛从身体中后部位传上头顶,哈维瞪圆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刚才裂没裂他不知道,现在肯定是裂了。
……
时间一天一天过,最近几天,一直没再出现被疫病感染的镇民和牲畜,这场瘟疫终于彻底过去了,可江北还没来及喘口气,麻烦就又找到了他头上。
这天黄昏,一名卫兵忽然找到临时教堂,说艾瑞森镇守要见江北,让他立刻到镇务厅去一趟。
“艾瑞森镇守说什么事了么?”凯瑟琳担心地问,自从前几天艾瑞森铩羽而归后,只要听到“艾瑞森”这个名字,她就忐忑不安,担心这位镇守报复江北。
“没说,”士兵摇摇头,又补充道,“不过刚刚从暴风城来了一位高阶牧师和两位圣骑士,可能是想见见治愈这场疫病的兜帽牧师。”
士兵的语气对江北很尊敬,听起来不像是陷阱,但凯瑟琳还是有些不安,好像去了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低声问江北:“你怎么看这件事?”
“镇守大人召见,当然得去。”江北自己倒没想那么多,和艾瑞森切磋的这两次来看,这位镇守不能说没头脑,但阴谋有余,阳谋不足,就算挖坑也埋不住他。
“上面来人要见我们,这是好事,必须要去见一见的,我们这就过去。”
这段时间,海勒一直辅助江北治疗疫病,自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听到从暴风城来了人,胸口立刻有些热切。
在海勒看来,联盟高层肯定会对解决这场瘟疫的人员有所嘉奖,他说不定有机会提一提正式加入联盟的事,如果成功,身份问题就解决了,以后也不用这么累。
“镇守大人正在等待,跟我来吧。”士兵出了临时教堂。
三个人跟出去后,发现外面的街道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还站着一队卫兵。
看到这副情景,江北不禁有些嘀咕,从临时教堂到镇务厅,慢慢走也就二十分钟,艾瑞森特意安排一辆马车来接,这是准备了鸿门宴,担心他不肯去么?
看到这阵势,海勒也开始担心有事情,犹犹豫豫地说:“镇守大人只召见兜帽牧师,不然我和凯瑟琳就不要过去凑热闹了。”
江北不得不承认这位牧师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这么有眼力见儿的一个人死活就是混不好,这是为什么呢?可能是老天有眼吧。
凯瑟琳不像父亲那么胆怯,一言不发地登上了马车,态度很鲜明,就算出事也要和江北一起扛。
江北觉得还是这姑娘可爱,也登上马车,海勒不放心女儿过去,只得跟着一起去。
六十 鸿门宴
不一时,马车到了镇务厅,士兵带江北和海勒父女进去,一路来到了大厅。
艾瑞森就在大厅里面等,除了这位镇守,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位年过四旬的中年牧师,脸颊瘦削,下巴上留着一挫整齐的黑须,看起来有些硬朗,但眼神很温和,身穿蓝色调的牧师袍,胸口绣着一个金色的狮徽图案。
另外两个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厚重的银色铠甲,一个背后斜插一把巨大的双手剑,另一个腰间插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单手剑,背后背着一面闪闪发亮的盾牌,应该是士兵提到的两名圣骑士。
“凯美林牧师,”面对中年牧师,艾瑞森的态度恭敬得像位学徒,向对方介绍了一下江北,“这位就是我向您提起的兜帽牧师,也正是他治愈了在布瑞尔镇肆虐的疫病,挽救了无数镇民。”
“很荣幸见到你,牧师。”
凯美林牧师有着深沉的音调,微微颔首,向江北表达了谢意。
“感谢你在危机时刻伸出援手,联盟和部落的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牧师和圣骑士奇缺无比,你帮忙稳固住了布瑞尔镇的局面,联盟不会忘记你做出的贡献。”
“凯美林牧师,也很荣幸见到您。”
从凯美林得体的举止和措辞上,江北感觉出这是位情操高尚的牧师,微微躬身,嘴上说得滴水不漏。
“我原本是一位四处游历的苦行僧,路过这里时,恰逢布瑞尔镇缺少牧师,于是留了下来,能为联盟尽一份微薄之力,是我的荣耀。”
“牧师过谦了,你的能力有目共睹,”艾瑞森笑眯眯地说,又介绍了下海勒父女,“这两位是海勒牧师和他的女儿凯瑟琳,他们来自血色修道院,但受联盟感召,弃暗投明加入了布瑞尔镇,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一直在帮兜帽牧师治疗被感染的镇民。”
在凯美林这种高阶牧师面前,海勒本想崩着点,以显得庄重些,但听到艾瑞森的赞扬,一股开心从心底透上来,真是矜持不住,急忙一躬到底,掩饰脸上压不住的笑意,“镇守大人过赞了。”
凯瑟琳的心一直提着,但看到艾瑞森一脸热忱,还当着凯美林称赞了江北,好像这确实是次普通的会面,又微微松了口气。
可那口气还没松到底,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哈维带领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冲进大厅,把江北围了起来。
“哈维,你干什么?”艾瑞森一脸惊讶地问。
“我来保护凯美林牧师和两位圣骑士,我有理由怀疑,他们正处在危险之中!”
哈维恶狠狠地瞪着江北,眼中的怒火仿佛要把江北吞噬。
这几天,他实在忍受不了身体局部撕裂般的痛苦,冒险把药停了,想等疫病爆发出来再想办法医治。不料几天过去,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不用任何人提醒,哈维也知道自己被耍了,他感觉自己像头拉磨的蠢驴,被人抽了鞭子还欢快地傻叫,恨不能立刻拔剑劈死这个戏弄他的牧师。
“简直胡闹,凯美林牧师和两位圣骑士很安全,你别惊扰了他们!”艾瑞森嘴上严肃地呵斥儿子,眼睛深处却隐隐闪过一抹得意,顺便向凯美林介绍了一下哈维,“凯美林牧师,这是我儿子,哈维条顿,一名军士长,也是镇卫军的主长官,一直忠于自己的职责,但太关注布瑞尔镇的安全,有时难免过于敏感。”
“父亲,恕我难以从命,”哈维梗着脖子,一副义正严辞的模样,“兜帽牧师来历不明,又不肯露出真面目,谁也不清楚他有什么目的。父亲能以大局为重容忍他的存在,但我不能,我誓死捍卫布瑞尔镇的安全。”
瞧这情形,江北心中已经透亮,父子两个这是准备给他唱一出儿好戏。
凯瑟琳秀眉紧皱,只觉这对父子令人反胃,为了一己私怨不择手段,一点联盟军官的气概也没有。
海勒又及时展现出了像窃取鼠一样趋利避害的本能,拉着女儿站得离江北远了些,唯恐惨遭殃及。
“凯美林牧师,请原谅哈维的冒昧,他的责任感太强,让人感觉有些冲动。”
艾瑞森眼神深处又闪过一抹得意,这个计策是他制定的,既要在凯美林牧师展现出他们父子两个的忠于职守,还得逼着苦行僧把祭司袍脱下来,一举两得,这种智谋,向来是他最擅长的。
“兜帽牧师是位苦行僧,曾立誓不让身体见到光线,这点获得了我的认可,哈维对兜帽牧师也十分尊重。
但不久前,有消息称兜帽牧师的祭司袍下隐藏着一些恐怖的东西,引发了镇民一定程度的恐慌,兜帽牧师又不肯脱下祭司袍证明自己,哈维出于保卫布瑞尔镇的职责,难免对他有些小小的成见。”
“父亲,这绝不是小小的成见,也不是我敏感,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兜帽牧师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哈维立刻把话接了过去,“不让身体见到光线,不吃过火的食物,难道您不觉得这些戒律有些奇怪么?不,这些戒律不止奇怪,简直是不合理。”
“你给我住嘴!”艾瑞森义正严辞地呵斥道,“帽牧师治愈了疫病,为布瑞尔镇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我们应该感谢他,而不是无端怀疑他。”
“即使这是我的无端怀疑,我也有理由去怀疑!”
哈维昂着头,神情竟是显得有几分坚毅。
“为了攻下幽暗城,那么多勇士阵亡在这片土地上,任何会损害布瑞尔镇的因素都应该被重视!”
“我是名军士长,还是镇卫军的主长官,保卫布瑞尔镇是我的职责,我愿意为我说的和做的一切负责,请您准许我强行脱下兜帽牧师的祭司袍!”
艾瑞森和哈维一唱一和,把最终目的摆到了明面上,江北深感这对儿父子俩不去演话剧真是可惜了,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非常到位,搞得连他都觉得自己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一样。
凯瑟琳气得俏脸煞白,父子两个的言辞对亡灵已经不是单纯的质疑,而是**裸地污蔑了,她想不出为什么这两个人能这样卑鄙和虚伪,容不下救了那么多镇民的人。
连一向明哲保身的海勒也觉得艾瑞森和哈维不够光明,但只能摇头叹息,在强权面前,任何人都得低头,何况亡灵本身就有见不得人的把柄。
这次恐怕真的难以收场了,他暗暗祈祷亡灵还能想到办法脱困,否则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