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史上最严重的见光死
“喂,你跳下来干什么!?”
江北没想到凯瑟琳会傻到跳下来,伸出手试图抓住一只病狼的尾巴,但手臂刚抬起来就无力地落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病狼向凯瑟琳追过去。
凯瑟琳也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她抬起手,火花在掌心跳跃,可法力已经耗尽,火花闪烁几下后又暗了,只能向后逃跑。
“妈的!”江北挣扎着向那边爬过去,但力量的流失让他像条被冻僵了的蛇,感觉那副骨架轻飘飘的,死活爬不起来,只能干看着病狼追向凯瑟琳。
三只病狼越追越近,惊慌之下,凯瑟琳摔倒在地上,三只狼围住她,张开了狰狞的兽口。
尽管知道江北不可能来救自己,但在恐惧的侵袭和求生的**下,凯瑟琳还是哀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妈的!滚开!”看到凯瑟琳的眼神,江北本能地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但他偏偏什么做不了,急得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那副骨架忽然震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
江北只觉一股寒流从骨架中涌出来,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三只病狼没有扑到凯瑟琳身上,它们转过身,看着一动不动的江北,不安地向后退去。
凯瑟琳等了一阵,不见动静,又睁开了眼睛,那双明媚的眼睛随即瞪大了。
牧师趴在不远外一动不动,但躯体正在发光,是种她从没见过的柔和白光,仿佛凛冽的寒气,穿透厚实的祭司袍,像冰雾一样在半空中蒸腾。
周围的温度也正快速下降,仿佛时节突然进入了寒冬,或者她突然传送到了冰封的诺森德大陆。
以牧师的身体为中心,周围的草地正在被腐蚀,灌草以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然后蒙上了一层冰晶,并且范围不停向外扩展。
三只病狼似乎感到了巨大的不安,惊恐地哀嚎了几声,放弃凯瑟琳,夹着尾巴逃入了密林。
整片密林的生物似乎也被惊动了,幽暗的林影深处响着惊恐不安的叫声,飞鸟从也林子里“扑啦啦”地飞上了天空。
“这股力量好熟悉!”
布瑞尔镇外围,普特雷斯正带着亡灵仆从,在几个取水点播撒刚刚研制的疫病。
他抬起那张丑陋到抽象的脸,冷森森地笑起来。
“那是巫妖王的死疽和冰霜之力,很显然,有人激怒我强大的仆从了,它在大开杀戒。
我仿佛看到了无数死尸,看到血流成河,看到所有的一切都被疽化和冻结,谁也无法阻挡我的仆从,哈哈哈哈……”
过了一阵,江北身上的白光消散了,腐蚀的范围也停止了扩散,凯瑟琳小心翼翼地靠近,冻结的草叶像过火的灰烬一样被踩成了灰。
“牧师,牧师?”凯瑟琳蹲下来,轻轻推着江北,但像被毒虫蜇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美丽的眼睛也瞪到了最大。
在病狼的撕扯下,厚实的祭司袍出现了许多裂口,从那些裂口中,她看到了骨头!?
凯瑟琳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祭司袍下包裹得好像是副骨架。
为确定这点,她把祭司袍的兜帽揭开了,接着“呀”的一声惊叫,坐倒在地上……
江北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潮乎乎的地窖里,地窖面积很小,墙上挂着一盏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线。
江北晃了晃头,想起自己和凯瑟琳被狼袭击了,但对两个人是怎么从狼口下脱险,他又怎么来到这里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江北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虚弱,花了好长时间,才扶着粘手的泥墙慢慢站起来,抬头看到地窖的出口在头顶三米多高的地方,被厚实的盖子封了起来,周围也看不到能爬上去的东西。
“凯瑟琳,凯瑟琳!”江北喊了几声,外面始终没人回应,他想试试看能不能逃出去,但很快发现这是白费,他连站着都困难,更别提跳起两米多高,还要顶开地窖的盖子。
虚弱感在折磨江北,他像个被抽去夹心的馅饼一样,感觉身体都成了空的,靠着墙缓缓坐了回去,思考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很快,江北找到了原因他的兜帽没戴在头上,那张腐朽的脸暴露出来,身上的祭司袍也裂开几条大口子,露出腐烂的骨架。
这个发现让江北胸口一惊,完机枪了,凯瑟琳肯定发现他是个亡灵,所以把他关到了这里。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这姑娘可能回去搬救兵了,马上就有一群人带着一群饿了十天的狗过来,靠他这身骨头打打牙祭。
在求生的**下,江北努力向上跳了跳,但竭尽全力也只跳起来三寸高,最终一屁股坐了回去,爱咋咋滴吧。
地窖里的光影只有一盏灯,江北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盖子才终于打开了。
外面是晴朗的夜晚,从等的时间上判断,江北觉得这应该是第二晚。
皎洁月光从圆圆的地窖口透进来,但江北的心情一点也不皎洁,怀疑马上会有人放狗下来大快朵颐,要么往下丢火把给他来个铜锣烧,或者干脆填土直接把他埋了,连坑儿都是现成的。
江北担心的事都没发生,凯瑟琳从地窖口探出头,金色秀发从娇媚的脸颊旁垂落,不安地看了他一阵,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伪装成牧师?”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我一醒过来就成了这副模样,也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
江北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实话。
“那晚你跑了后,我不认识路,就在林子里乱走,然后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穿着这身祭司袍。我穿在身上准备逃跑,谁知道被两个卫兵发现了,他们误以为我是牧师,还把你和海勒牧师叫了过来,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凯瑟琳没说话,但神情复杂,回想和这位“苦行僧”在一起的朝朝暮暮,从陌生到熟悉,从不了解到绝对信任,甚至生出了一丝仰慕之心。
谁能想到厚重的祭司袍下包裹着的居然是个亡灵,这让她的心乱得像团杂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我从来没伤害过你,也不想伤害任何人,”江北觉得有说服这姑娘的希望,“我只是想活下去,虽然我成了这副模样,但我还是想活着,绝不骗你。”
凯瑟琳沉默了一阵,才咬着下嘴唇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可以放我出去,我会逃得远远的,以后再也不出现,”江北试探着说,“你就当从没见过我,好不好?”
“可我已经见过你了。”凯瑟琳丢下一句话,然后盖上地窖的盖子,脚步声“嚓嚓”地跑远了。
“喂,喂,你别走啊!”江北有气无力地喊道,但外面已经没了回应。
江北郁闷了,顶你个大鹅的,是杀是剐你倒是说清楚啊,不明不白地把老子晾在这里,这不折磨死老子么?
三十二 囚居
江北觉得等了一年那么长,地窖的盖子才再次打开了,还是夜晚,但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说明是第二晚,凯瑟琳甜美的脸庞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中。
“我给你带了吃的。”她扔进来一个袋子,袋子落地后传出“吱吱”的叫声,好像装的是老鼠。
江北打开袋子,发现袋子里确实是几只老鼠,想起玩过的几款游戏中,亡灵的食物里确实有鼠干,但他可吃不下去。
从凯瑟琳带来食物这点上,江北觉得这姑娘好像有把他长期囚禁下去的意思,昂着头问:“你要一直把我关在这里么?”
“我得想想怎么……怎么处置你。”凯瑟琳咬着嘴唇,最终选了“处置”这个词汇,“在此之前你需要呆在这里,这里离镇上很远,也不在卫兵的巡逻范围内,你很安全,只是你不能离开。”
“好吧,”江北只能照单全收,说:“可我不吃老鼠。”
“那你吃什么?”凯瑟琳簇着娟秀的眉毛,“这些老鼠是我下很大决心才抓来的,它们比得了疫病的狼还可怕。”
江北的消化系统已经烂完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吃什么,想了想说:“我告诉你你别怕,我能吸收疫病,你可以抓些被疫病感染的动物过来,要是你不敢,可以弄些山泉水过来,里面也有病菌。”
“你能吸收疫病?”凯瑟琳明显不太相信这个说法,“亡灵是疫病的源头,会释放疫病才对。”
“我治好过那么多人,也包括你,就是靠这种能力,”反正已经暴露,江北索性把老底全兜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原因,反正我就是能。”
“我得明天晚上才能再过来了,你先忍一忍吧。”
凯瑟琳看着江北,相信了他的话,扣上地窖的盖子离开了。
江北无奈地摇摇头,又坐在那里发起了呆。
他不吃那些老鼠,老鼠却想吃他了,这些毛绒绒的生物从袋子里爬出来,爬到他身上嗅来嗅去。
地窖里实在太无聊,江北捉住一只爬到他怀里的老鼠,放在手里当宠物一样玩起来。
老鼠察觉到江北没敌意,“吱吱”叫了几声后,咬住他的一根指骨啃起来,其它几只老鼠也放开了胆子,爬到江北身上寻找可以磨牙的地方。
放到人类世界,一群老鼠啃一具骸骨的情景绝对能让任何人都毛骨悚然。
江北自己就已经很毛骨悚然,所以没赶开那些老鼠,反正他这副骨头架子很硬,连狼都咬不动,老鼠就更啃不动,就当找了个乐子。
“沙沙”的啃噬声中,江北忽然注意到一只老鼠的耳朵后面有伤口,他把那只老鼠抓起来凑到眼前,发现它没受伤,而是病了。
老鼠耳后有块腐烂的皮肉,已经快看到头骨,烂肉五颜六色的,很鲜艳,看起来像不同颜色的油漆混杂一起。
这只老鼠也远比其它老鼠活跃,甚至有些癫狂,抱着他的手指拼命啃噬,仿佛想把那根骨头生吞下去。
这种疫病江北还是第一次见,他观察了一下那处伤口,发觉伤口中混杂着多种负面能量,有疫病,有毒素,还有几种叫不出名字,但和他的骨架中蕴含的能量似乎能一一对应上。
为验证这点,江北用手拢着老鼠,意念转动,确实和他想的一样,那些负面能量纷纷从老鼠体内抽离,转化成力量进入了他体内。
与此同时,那处伤口的颜色变成了正常的红色,老鼠也“吱吱”叫着蔫下来,显然恢复了正常。
江北发觉伤口中蕴含的负面能量要比他以前吸收的病菌强很多,只吸收了这么小的一处伤口的能量,他就感觉充实了不少,用来吸收能量的那只手也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肉膜。
对江北而言,“填饱肚子”是第一要务,没心思考虑这种疫病是什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陆续抓起其它几只老鼠,又发现了两只被相同疫病感染的老鼠,把它们体内蕴含的疫病全吸收了,感觉骨架的力量充实了一些。
江北站起来,想试试能不能摸到地窖的盖子,可力量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他用尽全力也只跳起来半米高,只能坐回去,等待和凯瑟琳的下一次会面。
江北觉得自己又等了一年那么久,凯瑟琳终于来了,她没给江北抓生病的动物,而是带了一桶山泉水,用绳子从地窖口系了下来。
江北观察了一下山泉水,发现里面也蕴含着多种负面能量,虽然很稀薄,但和老鼠体内疫病的成份相同,本能地问:“镇上是不是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凯瑟琳问,接着补充道:“有不少镇民得了很奇怪的病,一些牲口也发疯了。”
“我猜的,老鼠得了病,水里也有病原,”江北忽然觉得这倒是个逃出生天的机会,试探着说:“你放我出去,我能治好那些镇民。”
为验证自己的说法,江北抓起一只老鼠抛给了凯瑟琳,“这些老鼠就被我治好了。”
凯瑟琳害怕老鼠,没敢伸手去接,那只老鼠不巧落到了她衣服上,“吱吱”叫着往她的衣服里钻去。
凯瑟琳“呀”的一声大叫,手忙脚乱地去驱赶那只老鼠,不料没站稳,一脚踩空掉入了地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被江北接住了。
“抱歉,抱歉。”江北强忍着才没笑出来,扭曲的表情使他那张腐烂的脸看起来无比可怖。
凯瑟琳吓得够呛,从江北怀里挣脱下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到了地窖的角落,地窖里的其它老鼠受到惊吓,“吱吱”在地上乱跑。
凯瑟琳又吓了一跳,跳踢踏舞一样惊叫着躲避那些老鼠,她还是穿着那身轻便的紧身衣,修长的双腿来回跳跃,有种莫名的喜感。
“别怕,它们不咬人。”江北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他一只只捉起那些老鼠,把这些玩伴从地窖口全丢了出去,感觉还挺可惜的。
凯瑟琳羞恼地瞪着江北,刚才那通乱跳乱叫把她的淑女风范全丢尽了。
虽然面对一个亡灵保持淑女形象没什么必要,但这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要知道她是一个初阶法师,居然被几只老鼠吓成这样。可她真的很害怕这些毛绒绒的到处打洞的小东西,它们比猛兽还令人心生畏惧。
“我真不知道你这么怕老鼠。”江北无辜地耸了耸肩,原本还想对凯瑟琳抱歉地笑一笑,但想到自己现在的尊容,觉得还是免了吧。
从江北的眼神中,凯瑟琳察觉出他没伤害自己的意思,回想起以前朝夕相处的日子,心宽了些,郁闷地望了眼头顶的地窖口,埋怨道:“这下好啦,我也出不去了。”
三十三 一丝转机
江北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如果两个人都被困住就悲催了,琢磨一阵后摆了个弓步,两只手掌垫在腿上,“我把你撑上去。”
凯瑟琳缩在地窖的角落,不太敢接近江北,但一时想不到其它的办法,犹豫了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助跑两步,踩到了江北的手上。
江北顺势往上托,但他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复,托到一半,忽然没了力气,胳膊软了下来。
凯瑟琳刚想起跳就失去了支撑,“呀”的一声摔下来,扑在江北怀里,把他压倒在地上。
江北一时有些懵,想起第一次见到凯瑟琳时,他曾这样压过她,没想到又被压了回来,要是他身上的神经再丰富一些就好了。
凯瑟琳面红耳赤地爬起来,羞恼地瞪着江北,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要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一个亡灵居然这么色。
“意外,意外,”江北尴尬地笑,爬起来扶住地窖的墙壁,“你踩着我,自己跳上去吧。”
凯瑟琳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先出去比较重要,万一被父亲发现她失踪就糟糕了,于是连蹬带踩爬到了江北身上。
凯瑟琳并不重,但力量的缺失还是让江北摇摇晃晃的,凯瑟琳也跟着摇晃,不得不扶住墙壁保持平衡,根本跳不起来。
“站稳,我没办法起跳。”她抱怨道。
“我正在努力。”江北扶着泥墙,努力把身体直起来,勉强站稳后,忍不住昂头看了一眼。
凯瑟琳踩着他肩膀,从这个角度看,那两条腿长的好像从肚挤眼就开了叉儿。
“你在看什么?”凯瑟琳察觉了江北的视线,红着脸向下瞪视。
“我看你有没有跳上去。”江北又把头低下了,暗自怀疑这姑娘会不会狠狠跺他一脚。
凯瑟琳没这么做,站稳后轻轻一跳,轻巧地扒住地窖口的边沿,然后蹬着墙壁爬了出去。
“你要不要把我放出去?”江北昂头说,“我能治好那些生病的人。”
凯瑟琳没回答,“咣”的一声扣上地窖的盖子,“擦擦”跑远了。
江北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不出意料,凯瑟琳应该是回去找人了。
江北的预感是正确的,过了没多久,急匆匆的脚步声就从外面传进来。地窖的拢音效果让他听得很清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你说的那个亡灵在哪里?”脚步声停下后,海勒警惕的声音响起来。
江北胸口一惊,凯瑟琳怎么把她爹带来了?
这下事情难办了,凯瑟琳心地善良,还有一丝可能会把他放出去,可海勒明显不是个好玩意儿,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他。
“就在地窖下面,”是凯瑟琳的声音,“父亲,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你知道了别太吃惊,亡灵……亡灵就是那个苦行僧。”
“什么!?”海勒震惊的声音响起来,“你不是说苦行僧悄悄走了么?他怎么可能是亡灵!?”
“他没走,是……是我骗你的,”凯瑟琳的声音吞吞吐吐的,“那天夜里他和我一起去了提瑞斯法林地,为了救我,和几只狼搏斗时昏倒了,我才发现了他的身份。”
“什么!?”海勒的声音更震惊了,“你大晚上跑到提瑞斯法林地干什么!?还有狼!?圣恩在上,我应该把你锁在房间里,这样你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父亲,现在别说这些了,”凯瑟琳说,“苦行僧确实是亡灵,我已经确认了,但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亡灵,不仅没攻击性,还救过我的命,重要的是他能吸收疫病,那些被感染的镇民都有救了,你别伤害他。”
江北发现这姑娘确实很善良,居然在父亲面前为他这个亡灵开脱。
“我先看看再说,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苦行僧和我们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我居然一点也没察觉,怪不得,怪不得他死活不肯揭开兜帽,也从来不吃东西,我应该早就想到这点的……”
在海勒六神无主的声音中,地窖的盖子被打开了,外面还是寂静的夜,但晕黄色的光亮照射进来。
光亮来自海勒掌心托着的光团,它照亮了海勒的脸和他脸上快要扭曲的表情。
“嗨,牧师。”江北抬手弱弱地打了个招呼,尽量使自己显得没有敌意,可惜他那张腐朽的脸,本身就代表了最深的敌意。
看到那张脸,海勒下意识退了一步,心神的震动让他险些摔倒在地上。
更让他吃惊的是江北的眼睛和那身祭司袍。那双眼睛和这身祭司袍太熟悉了,这个亡灵确实是苦行僧,他暗暗想着自己和女儿同这样一个怪物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海勒定了定神,又凑近地窖口,手掌倒扣,如雪花般的光点从他掌心的光团中飘落。
在临时教堂住了那么久,江北已经知道这种光团的来历。它叫烛光术,是所有神圣魔法的基础,能震慑死灵。
但江北从来没有觉得烛光术能震慑到自己,相反,这种光团总让他感觉很亲切,好像他这副骨架内也蕴含着相同的能量。
江北试着伸手接住了几朵飘落的光点,确认了这点,温暖的触感从他掌心传来,相同的能量也开始在那副骨架内翻涌。
过度的震惊让海勒没留意江北的举动,他死死盯着江北那张腐朽的脸,尽管已经确定这就是那个苦行僧,可一时间依旧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以前在血色修道院任职时,他见过的亡灵不在少数,但除了极少数自称被遗忘者的领导层,剩下的都是傀儡,智力不会超过一条狗。
要说眼前这个是名被遗忘者,概率约等于零,那些聪明的家伙早在幽暗城破城前,跟随亡灵女王希尔瓦娜斯逃之夭夭了,不可能穿着祭司袍在这片土地上乱走,还被他们发现。
而这个苦行僧却展现了卓然不凡的智慧,甚至让他这个人类都感到敬畏,这明显是矛盾的,那么问题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海勒思绪乱飞时,江北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位牧师,心里暗中琢磨着活命的办法。
逃走是不可行的,首先,他得先从地窖里逃出去,其次,还得有力气逃脱海勒的追击,再次,必须绕开所有巡逻的卫兵和潜在的哨岗。
考虑到他现在的实际情况,能逃出生天的概率约等于零,唯一的机会就是抓住镇上爆发的疫病,靠来治疗那些病人来换自己活命。
只是不知道,这位一向蝇营狗苟的牧师有没有这个胆量。
三十四 谈判
“父亲,”江北和海勒大眼瞪小眼时,凯瑟琳把父亲那只托着烛光术的手拉开了,“他真的是个与众不同的亡灵,还救过我一命,我觉得应该和他好好谈谈。”
似乎怕父亲进一步伤害江北,她刻意强调了这一点。
“你退开些,”海勒的敌意丝毫没有消减,他可不像女儿那么天真,亡灵是不洁之物,它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罪恶,是所有牧师天生的死敌。
他一只手护着女儿,防止亡灵从地窖里跳出来伤害她,盯着江北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北。”江北回答道。
“江……北?”海勒重复了一遍这个拗口的名字,又问:“谁复活的你,这片林地里还有被遗忘者存在么?”
“谁也没有复活我,”江北摊了摊手,“我醒过来时就在那片林地里,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
这句话被海勒当成了谎言,没有被遗忘者的召唤,一具死去的骨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
“他说的是真的,我可以作证,”凯瑟琳看出了父亲的怀疑,帮腔道,“我和哈维在提瑞斯法林地撞见过他,附近没看到被遗忘者,前天夜里我又冒险去提瑞斯法林地,被三只病狼围住了,是他救了我。”
她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如果你撞见被遗忘者,就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海勒训斥了女儿一句,又转头问江北,“你伪装成牧师接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没想接近谁,”江北只想骂街,要不是那天你们几个死活不让老子走,老子早跑没影儿了,“我目的就是活着,你现在放我走,我会立刻逃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再回来。”
海勒目光质疑,显然不相信江北说的,亡灵复生后通常带着死前的仇恨和对血肉的渴望,不可能没目的。
这样想着,他不由又想起曾和这个亡灵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而且有那么多次,他的女儿在和这个亡灵独处,胸口阵阵不寒而栗。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反正我没伤害谁的意思,”江北不想和海勒争辩这种没意义的问题,直奔了重点,“我能治愈正在镇上流行的疫病,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父亲,这是真的,”凯瑟琳又帮腔道,“他治好了许多老鼠,他能拯救那些感染疫病的镇民们。”
“就算他像你说的有这种能力,”海勒对江北的的态度没有转变的迹象,“身为一名牧师,靠亡灵来治疗疫病,不是太可笑了么?”
“我觉得更可笑的是,”江北回击道,“身为一名牧师,居然奈何不了疫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病的人等死。”
凯瑟琳眼睛微微亮了亮,不管是苦行僧还是亡灵,这个死灵都一如既往的聪明,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这下父亲应该没话说了。
海勒确实被戳中了软肋,也是活该他倒霉,爱德华前脚刚走没两天,苦行僧也跟着“失踪”了,然后布瑞尔镇就爆发了严重的疫情。
事情全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这两天几乎都没睡过觉,但始终对迅速蔓延的疫病束手无策。镇守艾瑞森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再治不好疫病就把爱德华请回来,让他卷铺盖走人。
这就要命了,他已经背叛血色修道院,没有回头路可走,被联盟驱逐出去后,只能带着女儿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艰难求生。
江北察言观色,趁热打铁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暴露,我在临时教堂住了那么久,你们从没察觉出异常,要不是这次意外,你们也不会发现我的身份。我可以一直穿着祭司袍,伪装成苦行僧,只要你们不说,我也不说,就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父亲,我觉得这是可行的,”凯瑟琳想起江北是为了救她才暴露的,又帮腔道,“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你是你,我是我,苦行僧还是苦行僧,没有人会发觉的。”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信任你?”海勒还在犹豫,这个主意确实可行,苦行僧的形象已经赢得镇民们的信赖,没人会来盘查这个亡灵的底细。
但一名牧师依赖亡灵治疗疫病,如果有谁故意泄漏出去,他想离开都将成为一种奢侈,更有可能被送上火刑架,搞不好还要连累女儿凯瑟琳。
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是他一直坚强着支撑到现在的动力,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根本就不会离开血色修道院。
“这是你自己的事,”江北不想和海勒争辩这种没意义的问题,“信,还是不信,你做一个选择。”
海勒又被将了一军,的确,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要么继续对疫病束手无策等待被赶走,然后带着女儿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艰难求生,要么承担风险缓解疫情,获得加入联盟的机会,让女儿过上安稳的生活。
显然,后者对他而言更有利,对凯瑟琳也是。
这样想着,海勒低头看着江北,愤怒而又无奈,被一位苦行僧压制他能接受,毕竟双方的地位是平等的,可这明明是个亡灵,他居然还是被压制,也不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最终,海勒做出了选择,他让江北戴好兜帽,然后找来一截粗树枝,伸进地窖把江北拉了上来。
但显然对江北保持着高度警惕,回布瑞尔镇的路上,始终护着女儿与江北隔开一段距离,手缩在袍袖中,隐隐闪着晕黄色的光亮。
“你不用这么戒备,我要想伤害谁,以前住在临时教堂时就做了,”江北对海勒捂着裤裆过河的行为有些不屑,“你要是不放心我,我可以立刻就走。”
海勒哼了一声,袍袖中的光亮暗了下去,但对江北明显还是不放心,回到临时教堂后,没再让江北住二层,而是让他睡了漏雨严重的阁楼。
还连夜把阁楼的门窗用木板钉上了,然后用一条很粗的铁链把阁楼的门锁了起来,叮嘱凯瑟琳不要试图接近阁楼。
江北也没在意,如果他和海勒对换身份,面对一个如他一样恐怖的生物,不,死物,也会采取一些防范措施的。
江北唯一感到可惜的是凯瑟琳,他其实早就感觉到,这姑娘对他有种懵懂的好感,现在一下撸得一丝不剩,甚至他还能不能赢得这姑娘的信任都是个未知数。
路遥且长,只能一步步从头走了。
三十五 治疗
虽然被关在阁楼上,但江北还是明显感觉到这次的疫情有些严重,因为天亮后,街上几乎听不到声音,好像整座城镇都被戒严了。
偶尔听到人声,也是巡逻士兵的呵斥,让擅自离家外出的镇民赶紧回去。
不过海勒没急于安排江北去救治生病的镇民,而是先观察了他几天,直到确定江北不会逃走和在镇上兴风作浪后,才给他带来了第一个病号一头被疫病折磨的牛。
牛是非常珍贵的财产,即使得了病,牛的主人依旧舍不得杀掉,而是寄希望于海勒能治愈它。
治疗地点选在教堂的后院,海勒在这里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木棚,木棚里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摆着许多试剂瓶,瓶子里装着各种颜色的试剂。
那头牛就躺在木棚里,四肢被拇指粗的草绳紧紧捆着,病情十分严重,厚实的牛皮烂穿了,五颜六色的烂肉像芥藓一样全身都是。
它的眼睛发出骇人的红光,冲在场的海勒和凯瑟琳吼叫,好像忘记自己是头吃草的牛,突然改吃荤了。
“这种疫病很奇怪,被感染后不会死亡,但会失去神志,而且对血肉变得异常渴望。”
海勒向江北介绍了一下正在布瑞尔镇肆虐的疫病。
“还有一点,疫病就和杜立巴以前中的蛇毒一样,极度排斥神圣力量,任何治疗手段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所以我才找不到很好的办法。”
为证明自己的说法,海勒抬起一只手,点点荧光从那只手的掌心飘出来,凝聚成一团晕黄色的光簇,然后小心翼翼凑近了牛身上的一处伤口。
光簇接触到伤口后,伤口的烂肉忽然震颤起来。
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发现五颜六色的尘沫像沸水一样在伤口翻滚着,这些尘沫污染了试图治疗伤口的神圣能量,伤口不但没愈合,反而在扩大。
牛也在奋力挣扎,竟发出了像野兽一样的嘶吼声。
这种景象让海勒有些心惊,他把手缩回来,对江北说:“你可以试试你的办法了。”
海勒没见过江北吸收疫病,到底还是有些怀疑,语气里带着不信任的味道。
“没问题。”江北走到病牛旁边蹲下来,伸手虚按在它腹部的一处伤口上,牛体内的疫病自动朝那只手汇聚过去,逐渐被吸收,转化成了力量。
须臾,牛身上的伤口陆续变成了正常颜色,鲜血流下来,它暴躁的情绪也得到了安抚,不再乱叫,但好像伤得太重,又变得奄奄一息了。
“你居然真的把它治好了。”海勒上前查看了那头牛后,露出匪夷所思的眼神。
亡灵通常是疫病的源头,这个亡灵却反过来把疫病吸收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牧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父亲,你要把他当成那个苦行僧,他以前就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得知江北是亡灵后,凯瑟琳几天来从没笑过,看到牛被治好,神情终于又有了一丝轻松,可娟秀的眉毛马上又皱起来,“不过这头牛快死掉了。”
“疫病已经消除,治疗术应该就能发挥作用。”
海勒举起双手,开始诵祷,在低沉的声音中,他双手的掌心开始闪光,几秒钟后,一道晕黄色的光柱照射在那头病牛上。
在光柱的照射下,牛身上的伤口像橡皮泥一样蠕动,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须臾,它变成了一头完好无损的牛,凯瑟琳解开捆绑牛四肢的绳索后,它找到一丛草低头吃起来。
“牛在吃草,它真的好了。”凯瑟琳吐了口气。
海勒也长长吐了口气,治好一头病牛,意味着瘟疫有被遏制住的可能,这是大功一件,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留在联盟。
“你吸收了疫病,它们会不会再被释放出来?”海勒对江北显然还是不太放心,问了最担心的问题。
“海勒牧师,我的内心没有罪恶,”江北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但给出了最合适的答案,又补充道,“你这样问,可见心里还是没把我当成苦行僧,很容易露出破绽。”
“我已经尽力把你当成苦行僧了。”海勒哼了一声,这个亡灵的每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足见其高超的智慧,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一个邪恶的东西想象成僧侣。
“父亲,我们是不是公开苦行僧能治愈这种疫病的事?”凯瑟琳问,“把得病的镇民都治好。”
“现在就公布还操之过急,再观察几天吧。”
海勒看着江北,有了些别的想法,要是眼前还是以前的苦行僧,他确实不敢不公开这个消息,但这是个亡灵,情况已经有所不同。
与其说是这个亡灵治好的疫病,他更想对外宣称疫病是自己治愈的,这样功劳才能最大化,运气好的话,搞不好他有机会到暴风城去当牧师。
当然,前提是他能控制住这个亡灵,才能确保让对方说出他想说的话。
从海勒闪烁的目光中,江北看出这位牧师在动歪脑筋,但没多说。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不比从前没暴露的时候,他最大的辫子被海勒抓在手里,随时可能让他彻底玩完,想到办法之前,将一直处于绝对的被动。
海勒的如意算盘没打成,他还没想出控制江北的办法,那头病牛被治愈的消息就在镇上传开了。
这场疫病来得太突然,打了镇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这些人包围了临时教堂,几乎是逼迫海勒立刻救治他们的亲人。
海勒推脱不掉,只好谎称自己治愈那头牛纯属侥幸,还没找到彻底驱散疫病的方法,不过向人们保证对疫病的研究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这一天快来了。
江北一直被海勒锁在阁楼上,但从凯瑟琳口中,还是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凯瑟琳没因为江北是个亡灵就不敢接近他,相反,她经常趁父亲不注意,溜到阁楼和江北聊聊天,还帮他把被狼撕破的祭司袍补好了。
江北能感觉出来,这姑娘在尽力让生活恢复到以前,假装一切都没变化。
至于原因,他觉得也许凯瑟琳一直在不自知中爱慕他,一时接受不了这种突然的失去,所以强迫自己把他当成以前的苦行僧。
可惜这种事,他也只能望洋兴叹。
对海勒的心思,江北也能猜出来一些,这位牧师对个人利益看得比较重,这种人往往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他甚至怀疑海勒会把研究的重心从解决疫病转移到他身上,以解开他能吸收疫病的原因,再亲自去解决扩散的疫病,好让让自己的事迹被人们所传颂。
三十六 坚不可摧
很快,江北的顾虑就变成了现实。
这天夜里,海勒独自上了阁楼,而且带了锤头凿子等工具和一瓶发光的药剂,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我需要从你身上取一些东西。”海勒没解释原因,也不需要解释,这个亡灵如果不肯配合,他不介意立刻撕破脸,把研究它这件事摆到明面上。
“请便。”江北没反对,现在的情况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以他目前的能力,想从布瑞尔镇逃走不太现实,更有可能被驻守的卫兵砍成骨头渣子。暂时只能无条件配合,再想别的办法脱身。
“你和以前一样聪明,甚至我都忍不住像以前那样敬佩你,如果你不是亡灵的话,”海勒满意地笑了笑,“不过别担心,我只要你一根手指。”
“但愿你能从一根手指中找到治愈瘟疫的办法。”反正逃不过去,江北索性大度地把自己骨头拉碴的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
“但愿吧。”海勒把那只手踩在地板上,选了一根指骨,把凿子对准指骨的指根,锤头扬起来猛地砸在凿子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江北的胸口颤了下,以为自己失去这根手指了,但那根指骨没有离开他的身体,它好端端的长在那里,毫发无损。
“嗯?”海勒也有些意外,刚才那一下他用的力气不小,竟然没把这根腐朽的骨头敲断。
他扶稳凿子,又把锤头扬起来,“当”的一声巨响后,那根指骨还是没有断。
海勒陆续敲了第三次和第四次,依旧没把那根看似腐朽的骨头给凿断。
“你的骨头比我想象中要硬。”他皱了皱眉,然后用锤头和凿子“叮叮当当”地敲起来。
可出乎海勒的意料,他用力敲打了半个钟头,甚至都敲出了火星子,也只是敲下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筋膜,那根指骨本身连一丝损伤都没有。
这么坚硬的骸骨海勒还是第一次遇到,它像铁匠铺里经过千锤百打的奥金锭,叫它“骨头”简直就是种羞辱。
海勒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换了一根指骨继续敲打,但所有指骨和脚趾骨都试了一遍,凿子的尖也快敲秃了,他连粒骨屑都没搞下来。
“我平时应该多活动活动的。”海勒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感觉自己的腰间盘都要突出了。
“没想到我的骨头这么硬,呵呵。”
江北也惊讶于这副骸骨的硬度,早知道如此,那天夜里他应该躺在地上被狼啃,直到把狼的牙都磨光,就不会耗尽力量被凯瑟琳发现真面目,落到眼下这种境地了。
“我应该换个地方敲。”海勒把视线投向了江北的眼睛,无论人类还是亡灵,眼睛都是最脆弱的地方。
江北不寒而栗,被凿子戳眼睛,光想想就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虽然现在他感觉不到多少痛苦,但被凿成瞎子就太悲剧了。
万幸,海勒不是那种狠角色,自己的心理负担也很大,比划了半天也下不去手,只得放弃凿眼睛的念头,把那瓶发光的试剂拿起来,“试试圣水能不能把你的骨头泡软,你把手指伸进去。”
江北不清楚圣水的成份,但看圣水中光芒萦绕,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也只能照做。他把手指伸入瓶口,骨头接触到圣水后,圣水立刻发出晕黄色的亮光,使试剂瓶像盏小巧的黄色灯笼。
可江北没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指骨很温暖,好像泡在温水里,而且感觉骨架里蕴含着和圣水同样的能量,正在蠢蠢欲动。
“这不可能。”海勒注视着泡在圣水里的那根指骨,一脸难以置信。
圣水中蕴含着神圣之力,死灵的躯体接触到圣水后,会产生强烈的反应。
可此刻圣水竟然温和地包容了这根指骨,仿佛泡在里面的只是一根正常的手指,但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是根充满邪恶的指骨。
“咱们再换种方式测试。”
海勒对江北感起了兴趣,就像女儿说的那样,这个亡灵太与众不同了,没攻击性,智力高超,坚硬无比,而且不被神圣之力所排斥,他生平第一次遇到。
“换什么方式?”从“测试”这个字眼上,江北隐约感觉到了海勒对他态度上的某些转变。
“别动,可能有些疼。”海勒退开几步,举起双手开始吟唱低沉的咒语,几秒钟后,一道晕黄色的光柱照在江北身上。
江北没觉得疼,还是那种温暖的感觉,而且不知道原因,就像那晚在地窖里接住光团一样,那副骨架里相同的能量正蠢蠢欲动,一些晶莹的黄色光点正从骨架中逸散,逆着光柱上升,增加了光柱的亮度。
“为什么会这样?”
海勒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北,下巴快砸到自己的脚面上。他刚用的是初阶治疗术,对活物而言可以医治伤势,但对死灵而言又是个伤害性法术。
可这个亡灵不仅没到受伤害,反而反过来补强了这个魔法的效果。
只能说明一件事,它体内蕴含着神圣之力。
而且搞不好比他体内的神圣之力还要纯净,因为亡灵明显没调动这种力量,是它们自发做出的反应。
一个亡灵,体内居然拥有比他这个中阶牧师还要纯净的神圣能量!?
难道它伪装苦行僧的同时,真把自己修炼成了牧师!?
“我不相信,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海勒瞪着眼睛,把会用的魔法在江北身上试了一个遍,神圣系的治疗术和圣击术,暗影系的真言术:痛和心灵震爆,但全都没用。
这个亡灵仿佛免疫魔法,他的魔法打上去,就像往大海里丢了块石头,一丝动静也没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海勒喘息着停下来,像得了老年痴呆一样,愣愣地看着江北。
一个刀枪不入而且不怕魔法的亡灵意味着什么?
这种能力连被遗忘者都不具备,也许更高阶的牧师或圣骑士能想到办法对付,但对他而言,这就是个无敌的存在。
这个念头让海勒向后退去,眼神也变成了警惕,似乎担心江北突然扑过来。
江北察觉到了海勒的担忧,缓缓向他走过去。
海勒转身想要逃走,但慌张之下撞在了阁楼的门上,手忙脚乱地去开门时,一只手门按住了,只得转回身来,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用实际行动证明”江北看着那张胆怯的脸,把门拉开了,“我没有威胁,你不用这么紧张。”
“下次我会带把更锋利的家伙来,我不相信没东西能伤害你。”
海勒丢下一句话,然后逃一样匆匆离开了阁楼,连门都忘了锁。
三十七 冷炉庄园
江北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忽然对这副骨架变得前所未有的满意。
它无比坚硬,可以吸收负面能量并将之净化,还蕴含着神圣能量,几乎是全活儿了,如果不是这么丑,堪称完美。
开心之余,江北也很清楚,海勒肯定还会过来继续研究他,思考了一阵,看着阁楼忘记锁上的门,咧开枯裂的嘴唇,笑起来。
他不会坐以待毙的,那不是他的性格。
江北等了许久,觉得海勒睡着后,悄悄离开阁楼,蹑手蹑脚地来到街上,穿出布瑞尔镇向东边走去。
海勒不肯公开他能治愈疫病的事实,江北决定自己去公开,但硬和这位牧师撕破脸显然不太明智,搞不好要落个鱼死网破的结果,他想采取更温和也更稳妥的办法。
从凯瑟琳口中,江北得知感染疫病的镇民被集中关在一个叫冷炉庄园的地方。
只要他过去偷偷救几个人,再告诉这些人自己一直呆在临时教堂,消息传开后,镇民们为救治生病的家人,肯定会一窝蜂地去教堂找他。
迫于压力,海勒只好承认他的存在,并替他隐瞒好身份,以免落下“窝藏亡灵”的罪名。
这是唯一可以双赢的选择,江北相信这位牧师到时会想清楚的。
但今晚的天气不太给力,刚下过一场雨,夜空依旧阴沉沉的,时间已经过午夜,正值林雾最浓的时刻,雾气在朦胧的黑暗中飘荡,视距最多只有几十米。
江北踩着雨后泥泞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时停下来辨明方向。但始终找不到像庄园的建筑,视野里只有被浓雾覆盖的山野,不得不承认一个尴尬的事实,他迷路了。
江北无奈摇摇头,准备先回去,换个晴朗的夜晚再来,可走了一阵,愕然发现自己连回布瑞尔镇的路也找不到了。
江北站在那里,琢磨着是就此逃走,还是继续找路回临时教堂,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外响起来,“牧师,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江北转头看到凯瑟琳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衣,鞋子上满是泥巴,问:“你在跟踪我?”
“我想看看你去干什么,”凯瑟琳走近两步,停在距离江北几米远的地方,默默地说,“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江北问。
“我父亲对你做的事,我被闹出的动静吵醒了,”凯瑟琳的眼神饱含歉意,“我代父亲向你道歉,他心底不坏,你知道的,只是偶尔会想到一些歪主意。”
“你父亲是不是坏人不重要,反正他也没伤害到我,”江北在心里把海勒想象成了一条狗,被狗咬一口,不用咬回去,反正狗叫唤多了早晚会挨打,“重要的是我迷路了。”
“你逃不出去的,所有出入口都有士兵把守。”
凯瑟琳以为江北要逃走,咬着红润的下嘴唇,语气略带求恳。
“你能不能不要走,那些生病的人需要你,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些自私,但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父亲那边,我会去找他谈。”
“我不是要逃走,是去冷炉庄园,”江北原本就没想逃走,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与其外面游荡,倒不如呆在临时教堂更容易规避风险,当然,前提是他能成功把海勒搞定,“但怎么也找不到路。”
“你去冷炉庄园做什么?”凯瑟琳问。
“长夜漫漫,闲得无聊,去救几个人。”身份暴露后,江北抛开了僧侣刻板的人设,开始贫。
“你才不是闲得无聊,”凯瑟琳没江北想的那么笨,“你是想救几个人,让他们把你能治愈疫病的事宣扬出去,逼迫我父亲妥协,对不对?”
“没想到你挺聪明的。”江北没隐瞒,凯瑟琳和海勒不一样,她善良单纯,应该不会破坏他的计划,搞不好还会帮他。
果然,凯瑟琳点了点头,“我知道地方,带你去。”
凯瑟琳在前引路,江北跟在后面,两个人在浓重的雾气中走了一阵,穿过一片农田后,来到了一座被铁栏杆围起来的废弃庄园前。
与其说是庄园,倒不如说是一栋大些的木房子,应该废弃了非常久,部分屋顶已经塌了,好多窗户也损坏了,歪歪扭扭地挂在墙上。
铁栏杆上锈迹斑斑,院落里面也生满杂草,在夜雾的掩映下,透露出一股荒凉的味道。
庄园正门两边的立柱上插着两根熊熊燃烧的火把,温暖的火光穿透雾气传过来,火光下,两名穿着铠甲的卫兵正靠在墙角打盹儿。
看到卫兵,江北笑起来,对他来说,事情更好办了,只要找一个借口,告诉卫兵他一直呆在临时教堂,两名卫兵就会成为他的证人,海勒再想揭他的底,就难逃藏匿亡灵的嫌疑。
江北让凯瑟琳在一棵大树后面等,自己向两名卫兵走去,走近后更加惊喜,两名卫兵中,有一个是最早遇到他的瘦卫兵,取信起来更容易了。
“牧师,你怎么在这里?”江北走近后,瘦卫兵立刻认出了他,“海勒牧师说你悄悄离开了布瑞尔镇,我还惋惜了好几天。”
“我一直呆在临时教堂,专心研究镇上爆发的瘟疫,”江北随口编了一个借口,“不想被打扰,才让海勒牧师推说我离开了。”
“那你研究出什么来没有?”瘦卫兵问。
“不研究出来,我来这里干什么?”江北笑道,“我想找名病患做个试验,能让我进去么?”
“进去是没问题,”瘦卫兵道,“就是有点危险,那些病人都疯了,会攻击任何靠近的活物。”
“没事,”江北不是活物,不担心这种问题,“我身为牧师,他们不敢攻击我。”
“还是小心点为妙,海勒牧师就被攻击过。”瘦卫兵边说边打开大门,带江北穿过半腿高的荒草,来到了庄园主楼的正门前。
门上横着两根粗大的方木门插,瘦卫兵把门插搬下来,放到一旁,然后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似乎怕惊扰里面的病人,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悄声说:“牧师,我在这里看着门,你进去试试,情况不对就立刻出来。”
江北从门缝里闪进去,刚进门就吓了一跳,庄园大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有很多发光的红点,是一双双血色的眼睛,一时竟分辨不清有多少人。
江北视力极好,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扫视一圈后,又放下心来。
这些病患被关进来时,应该考虑到他们可能逃出去,都用绳索束缚在木板或者粗木上。这些人像不会动的死物,安安静静地瞪着天花板,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
江北身上没有生命气息,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就近挑了一名病患,然后让瘦卫兵把门拉开,连同束缚病患的木板一起拖到了门外。
三十八 捆绑上船
瘦卫兵就守在门边,病患似乎嗅到了他的气息,像突然从梦中惊醒,剧烈挣扎起来。
他神情狰狞地瞪着瘦卫兵,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咆声,绳索也被挣得“咯吱”作响。
“牧师,”瘦卫兵吓了一跳,“我们最好把他关回去,如果他挣脱绳索就糟糕了。”
“没事,我很快就能医好他。”
江北查看了一下病患的情况,病患的脸脏得几乎快看不出相貌,唯独一双红色的眼睛分外醒目,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从破口中隐约能看到正在溃烂的伤口。
江北没浪费时间,伸手虚按在一处伤口上方,蓄积在病患体内的疫病汇聚到那只手上,又转化成力量涌入了他体内。
江北治疗时,瘦卫兵把另一名卫兵也喊了过来,防备病患突然挣脱逃走。
但就在两个人眼巴巴的注视下,病患眼中的红光迅速暗下去,接着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地要水喝。
“他……他好了?”
两名卫兵一脸惊懵,他们亲眼见证过这种疫病治疗的难度,不管海勒牧师采用什么办法,病患的病情始终在加重,从来没好转过。
可在苦行僧的治疗下,只过了短短几分钟,病人就恢复了神志,几乎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了。
“看来我研究的办法有效果。”江北解开捆着病患的绳索,扶他靠着墙坐下,然后把宽大的袍袖贴着荒草拖了几个来回。
袖子很快被草叶上的夜露沾湿,江北把水拧到病患嘴里,问:“好些了么?”
病患又咳嗽了一阵,点了点头,但大病初愈,精神上有些萎顿,靠在那里微微喘息着。
江北担心海勒发现他离开了临时教堂,不敢多耽搁,对两名士兵说,“麻烦两位照顾他一下,顺便观察观察,如果没问题,明天可以让家人生病的镇民来临时教堂找我。”
“牧师,您先回去休息吧,”瘦卫兵一脸高兴的样子,苦行僧是他最先遇到的,也是他极力把对方挽留了下来,这场诡异而又突然的瘟疫才有了被遏制住的希望,“这里交给我们就好,明天一早我就去向镇守汇报这件事。”
“那辛苦两位了。”江北不再多说,出了冷炉庄园,回到了那棵大树下。
“这么快就办妥了?”凯瑟琳正在树下等。
“我办事一向很有效率,”江北笑道,“回去吧。”
两人向布瑞尔镇走去,一路上,凯瑟琳低着头,始终有些沉默。
江北能揣摩出一些这姑娘的心思,觉得最好还是和她谈谈,说:“凯瑟琳,我有事想和你聊。”
“什么事?”凯瑟琳转过头,看到了江北隐藏在兜帽里的眼睛,浓重的夜色使那双眼睛看起来比平时还要亮,可这双澄净的眼睛却属于一个亡灵,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我的事,”江北淡淡地说:“其实我知道,对你来说,原本熟悉的人居然是个亡灵,可能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不必去固守某个幻想,凡事要向前看。我能从苦行僧变成亡灵,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从亡灵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知道的。”凯瑟琳微微笑了笑,目光变得温和了些,心里在想,不管是苦行僧还是亡灵,有一点始终没变,这个亡灵有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和超然洒脱的智慧。
次日一早,临时教堂就被吵嚷的镇民包围了。
就在昨晚,一名被关在冷炉庄园的病人回了家,称传闻离开布瑞尔镇的苦行僧没有走,一直呆在临时教堂,还说是对方治愈了他的疫病。
“我好久没见过苦行僧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海勒搪塞了吵吵闹闹的镇民,匆匆去阁楼找了江北,恼怒地瞪着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肯公开我的存在,我只好去公开我自己,这有什么不对的?”
江北如无其事地说,计划已经成功,现在主动权又回到了他手里,但有凯瑟琳的存在,这位牧师会好好考虑要不要和他来个鱼死网破。
“公开你自己?”海勒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笑起来,“拜托你先搞清楚状况,你是个亡灵,我如果向艾瑞森镇守汇报你的真面目,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觉得是你没搞清楚状况,”江北也笑起来,“你只管去告,我会说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故意把我留下来图谋不轨。昨晚我碰到了卫兵,告诉他我一直呆在临时教堂,你又极力狡辩我离开了,艾瑞森又不是没脑子,看到我就在这里,你好像解释不清吧?”
海勒忽然不笑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一直对外坚称苦行僧离开了,可苦行僧又跑到冷炉庄园治好了一名病患,明显矛盾,在艾瑞森看来,他确实有隐瞒不报的嫌疑。
“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回到以前,”江北悠闲自在地说,“你还是你,我还是苦行僧,大家谁都没危险,你考虑一下。”
“你别太得意,大不了鱼死网破。”海勒恼羞成怒,被一名苦行僧压制也就算了,可被一个亡灵压一头,他有些难以接受。
“没问题,反正我是个亡灵,死就死了,”江北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你愿意陪着我一起玩完,我不介意。”
“你要干什么?”海勒警惕地拦在了门前。
“你不是说要鱼死网破么?我这就去找艾瑞森自首,”江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可惜了凯瑟琳这么好的姑娘。”
“你别开玩笑,”海勒恍然醒觉,这个网他根本破不起,“我同意公开你的存在,你还是以前的苦行僧,我还是我,大家谁也别说谁。”
“谁跟你开玩笑,”江北存心耍耍这位牧师,以报昨晚被对方研究之仇,“我这个人就是有个倔脾气,想好的事必须办到,麻烦你让开。”
“你别过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海勒死死堵着门口,威胁道,但忽然又想起自己奈何不了这个亡灵,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也罢,既然你坚持,我就退一步,”江北笑道:“但你昨晚折腾了我大半宿,我很生气,你在地上爬几圈,再汪汪叫几声,这件事就算扯平了。”
“那是狗才做的事!”海勒羞怒地说。
“那我去自首。”江北作势就要破门而出。
“停,我叫。”海勒犹豫片刻,暗想反正没外人看到,大丈夫忍一时之辱,换得海阔天空,叫几声也没什么损失,于是趴在地板上,一边爬动,一边“汪汪”叫起来。
不料才叫了两三声,凯瑟琳忽然推门而入,看到父亲的情形,惊讶地问:“爸,你趴在地上学狗叫干什么?”
海勒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一张老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血红色,只恨自己不是只蟑螂,不能顺着地板的缝隙钻进去。
三十九 以德报怨
“海勒牧师有些腰酸背痛,活动活动。”江北的气也出了,把无地自容地海勒扶了起来。
海勒用力吞咽,才把胸口那团像石头一样的闷气顺了下去,问凯瑟琳:“你怎么上来了?”
“艾瑞森镇守和哈维带着一队士兵过来了,”凯瑟琳看了眼江北,“说是要见苦行僧,就在会客厅等。”
“镇守这么快就知道了?”海勒眉头微皱,转头对江北说,“我先下去向镇守大人汇报一下你还在的事,你再下来。”
“没问题。”江北明白海勒的心思,这位牧师极力推说他已经离开,两个人一起出现在艾瑞森面前,海勒难以自圆其说,等于自己刨坑自己跳进去,只能先主动去汇报,还能减轻一些罪责。
海勒一边想推脱的借口,一边和凯瑟琳下了阁楼,艾瑞森正一脸阴沉地等在会客厅,哈维则带领一队士兵站在他背后。
“先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牧师押起来!”艾瑞森第一句话,就给了海勒当头一棒。
两名士兵立刻走过去,反剪了海勒的双手。
“镇守大人,”海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顿时慌了,“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
“什么罪?”艾瑞森的脸黑得像面锅底,声音也几乎是在咆哮,“你说什么罪!?”
由不得艾瑞森如此失态,这次的事确实让他愤怒到了极点。
来布瑞尔镇当镇守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里远离暴风城和铁炉堡,最近的支援只有位于辛特兰鹰巢山的蛮锤矮人。
而海的另一边就是部落主城之一的银月城,随时可能面临部落的冲击。
可他还是来了,因为只要把这片土地开垦出来,就是莫大的功劳,随着这片昔日的王者之土重归辉煌,他甚至有望成为像安度因洛萨那样的传奇英雄,被载入史册。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安度因大帝率领的大军牵制住了部落的主力,使部落无暇反攻这片土地。
这段时间一直太平无事,布瑞尔镇的建设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他甚至看到了洛丹伦大陆重归繁荣的希望。
可一场又诡异又突然的瘟疫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整个布瑞尔镇现在都乱了套,他已经向耳语海岸和坚定壁垒求助,可打个来回最快也要二十天,远水解不了近渴。
联盟付出那么多鲜血取得的战果,很有可能就要葬送在这场瘟疫里,他这个镇守也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居然还有人不顾大局,遮遮掩掩地隐瞒了最关键的人物,这不是故意拆他的台么!?
“海勒,当初你走投无路时,是我收留了你,待你不薄吧,可你做了什么?”
“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位苦行僧也一直在镇上,还能治愈疫病,你却极力狡辩他离开了,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还惦记着在血色修道院的生活,存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私心,故意让我难堪!?你是不是想出卖联盟!?”
艾瑞森一句比一句声高,海勒的脸色也越来越白,最后被扣上“出卖联盟”的大帽子,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刚想好的借口也忘了个七七八八,“镇守大人,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我能解释……”
“你还解释个屁!”看到海勒张口结舌的模样,艾瑞森只当这位牧师的私心被自己揭穿,无力申辩,怒火像要从眼睛里喷出来,“给我拉回大牢,每天严刑拷打,一个月后斩首示众,尸体剁碎了喂狗!”
听到这个处罚,海勒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凯瑟琳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拦住押着父亲的卫兵,求恳道:“你们不能带走我父亲,他一直在想办法救治那些生病的镇民,从来没有私心。”
“凯瑟琳,我会适当照顾一下海勒牧师的,”哈维对凯瑟琳讨好地笑了笑,“就当为上次在明光湖发生的事向你道歉了。”
说完带着两名士兵,押着海勒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且慢!”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一名全身裹在黑色祭司袍里的牧师正在步下楼梯,幽深的兜帽和一层黑纱将他的脸遮住了,正是以前镇上深居简出的苦行僧。
“牧师,你终于出现了,”艾瑞森迎了两步,指着海勒说,“是不是这个混蛋用卑鄙手段软禁了你,你放心,我会帮你出气,把海勒牧师的刑期延长至三个月,每天拷打五遍,再斩首喂狗!”
海勒的心都要碎了,他这个兢兢业业的牧师要被拷打三个月,然后斩首示众,剁碎喂狗,一个亡灵却受到了艾瑞森的尊重。
关键是,他不能揭穿亡灵的底细,否则不仅会给自己加一条“容留亡灵”的重罪,很可能还要连累女儿凯瑟琳。
只能说,这个奇葩的世界简直令人绝望。
“镇守大人,我能理解你想消灭瘟疫的急切心情,但这件事确实有些误会。”
江北当然不能坐视海勒被斩首喂狗,已经想好了借口。
“这场疫病很诡异,而且来势凶猛,我一直在专心研究解决的办法,不想受到打扰,所以才要求海勒牧师暂时隐瞒我的存在,想尽快治愈疫病,也需要海勒牧师的帮助,还请你饶他一次。”
听到江北为自己开脱,海勒顿时松了口大气,但同时也很清楚,从此以后,他和亡灵的命运彻底被捆绑在一起。
对方暴露,他也得跟着倒霉,别说举报这个亡灵的真面目,还得尽心尽力地帮着对方掩饰。
堂堂一位牧师居然沦落到要帮一个亡灵掩饰身份,传出去只怕会笑掉天下僧侣的大牙。
这个奇葩的世界有时真想让人破口大骂,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血色修道院,日子是清苦了点,但至少不用受这种窝囊气。
凯瑟琳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父亲对亡灵做过什么她心知肚明,原本有些担心亡灵会趁机落井下石,没想到亡灵反过来帮她父亲说话,内心深处,无形中觉得江北又亲近了许多。
“既然有误会,牧师也帮忙说情,就把海勒牧师放了吧。”
疫病正在布瑞尔镇肆虐,艾瑞森也没心思和海勒这种小人物多计较,挥手让士兵松开了海勒。
“牧师,现在镇上的疫情十分严重,你看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江北和艾瑞森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关于这位镇守的为人处事更多只是道听途说,此刻发觉艾瑞森确实相当会做人。
事情已经火烧眉毛,押着他去治疗都不为过,居然还问他“看什么时候开始治疗”,不仅给了他充分的尊重,还让他变被动为主动,调动了积极性。
所谓领导艺术,就在这只言片语之间。
四十 奇迹降临
“瘟疫来势汹汹,时间一长不仅动摇民心,联盟高层知道了,也会担心布瑞尔镇的情况。”
江北也捡了一些好听的话来说。
“我进行了大量研究,昨晚也试验过,有绝对的信心治愈这场疫病,治疗工作立刻就能开展,依我的浅见,就不必上报让联盟高层忧心了。”
这番话一下说到了艾瑞森心坎儿里,瘟疫已经爆发,他身为镇守,黑锅已经扣在背上,剩下的只看锅大锅小而已。
但只要瘟疫立刻得到解决,也没出大问题,就不用向上级汇报,锅也没了,单冲这种见识,这位苦行僧就不知道比海勒高明多少倍。
“那就依牧师的意见,这件事暂缓上报,再观察两天,还请牧师费心费力,救治生病的镇民。”
“镇守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力,不过治疗前还需要采取一些防护措施。”
江北自知身份特殊,暴露在公众的视线里,人多眼杂搞不好露出破绽,所以必须采取一些保密措施。
尤其是治疗过程必须保密,虽然别人看不到他吸收的那些负面能量,但保不齐有个别眼尖的瞧出一些端倪。
已经有海勒这个前车之鉴,以艾瑞森的个性,知道他能吸收疫病后,搞不好会像海勒那样研究他,而且手段绝对比海勒狠辣得多。
“据我观察,这种疫病非常顽固,治疗过程也有些复杂,必须严格按照步骤来,不能受到一丝干扰,所以最好有间密闭的屋子。
最好再有一辆密闭的马车供我载乘,治疗时我会和病患会密切接触,这样可以防止疫病在途中扩散。”
海勒和凯瑟琳原本也在担心治疗过程中,江北有可能暴露身份,那就全完了,但听到他提的要求,又放下心来。
按这种要求,这个亡灵坐马车密不透风地去,密不透风地回,治疗过程也密不透风。
除非人们钻到他的袍子里看看,否则绝对不可能察觉他的真面目。
关键是这两个要求听起来非常合情合理,不会让人产生一丝怀疑,这样的思维和话术实在令人惊叹。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人去置备。”
江北的要求合情合理,艾瑞森毫不拖泥带水地同意了,而且觉得这位苦行僧考虑得确实周全。
他自忖心思已经很缜密,但没想过这些小细节,有大局观,也能看到枝端末节,怪不得镇上一直在传闻这位苦行僧很有能力,眼下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当天下午,按照江北的要求,一座密不透风的木屋建在了冷炉庄园旁边。
江北还让海勒准备了大量圣水和形形色色的药剂,以显得治疗过程非常复杂,掩饰自己能吸收疫病的事。
病患的家人和关注这件事的镇民都赶来了冷炉庄园附近,艾瑞森和哈维也带队守在现场,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感染疫病的人似乎嗅到活物就在附近,此起彼伏的狂叫声从庄园里传出来,令负责守卫的士兵都不寒而栗。
病患的亲属则陷入了深深的痛苦,这场疫病没有杀死他们的亲人,可让他们的亲人发了疯,连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来,像野兽一样到处乱扑乱咬。
人们甚至觉得,死亡对这些人而言其实已经是种解脱,可他们的亲人只能躺在那里活生生的溃烂,唯独不能死去。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江北,期望这位传闻中的苦行僧真能带来奇迹。
江北前世平凡无奇,从没机会站到被这么多人寄予厚望的位置上,看着镇民们殷切而又担忧的神情,忽然有些触动。
他想起了爱德华说过的一句话每个伟大的牧师都有自己的道义。
其实江北有想过一个问题,既然阴错阳差当了牧师,他的道义又是什么?
现在,这个问题有了答案,上天安排他穿越到这副骨架上,并给予他吸收负面状态的能力,也许冥冥之中已经注定,早晚有一天,他会站在这样的位置上,肩负起民众的信仰。
他已经平凡过一世,不想再平凡另一世,没人做,他就做,没人去,他就去,爱德华的牧师之道,也即是他的道义。
那副腐烂不堪的骨架上,突然多了一丝沉甸甸的意义
这场瘟疫来得异常凶猛,才短短几天时间,被感染的镇民已经接近百数,其中三分之二是抵抗力较弱的妇孺和老人,场面触目惊心。
江北先带领士兵进入庄园,把生病的孩童全抬了出来,挑了几个看起来最危重的抬进木屋,准备施救。
在疫病的侵蚀下,几个孩子的体表都有不少溃烂的伤口,他们的神志也变得不清醒,瞪着血色的眼睛,冲海勒和凯瑟琳不停吼叫,似乎想挣断绳索扑起来撕咬他们,一点也不像孩子,看着倒像几只小小的兽物。
“我吸收疫病,海勒牧师,你治疗他们,凯瑟琳,等治疗结束后,麻烦你把圣水洒在他们头上,”江北分配了一下任务,“咱们演一场戏,证明为治疗疫病出了大力气。”
“明白。”凯瑟琳点点头,同时好奇自己像以前愿意听苦行僧的话那样,非常乐意接受这个亡灵的差遣。
“谢了,牧师。”海勒清楚亡灵是想分给他一些功劳,回想起自己为了私利,竟鬼迷心窍跑去阁楼研究对方,不禁有些汗颜。
江北选了一个孩子,伸手虚按对方腹部的一处伤口,同时大声吟诵牧师祷言。
在低沉的声音中,孩子体内的疫病被江北吸走,眼中的红光渐渐褪却,身上的伤口也恢复了正常颜色。
海勒用治疗术愈合了那些伤口,和江北一样,他念诵咒语时刻意提高了音量,好让外面的人听到他也在努力。
海勒施法结束后,凯瑟琳把圣水泼洒在孩子头顶,同时也“咿咿呀呀”地念诵了一段咒语。
木屋密不透风,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能听到诵祷声和咒语声不停传出来,从音量判断,治疗的过程好像有些费力。
包括艾瑞森在内,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悬着,如果连传说中的苦行僧都拿这种疫病没办法,那么他们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挽救这座飘摇的小镇了。
在三个人的合力“治疗”下,孩子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开始哭喊着找妈妈,凯瑟琳把孩子带到外面,交给了他的家人。
不管什么地方,孩子总是牵动着人们的心,看到一个感染疫病的孩子跑出木屋,扑到父母怀中,现场立刻沸腾了。
父母紧紧抱着孩子喜极而泣,其他的人,不管是士兵还是镇民,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也不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开始欢呼。
一个孩子的获救,意味着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即将划上句号,他们很快就可以和亲人团聚了。
艾瑞森也长长吐了口气,暗自庆幸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苦行僧,否则这次布瑞尔镇和他的前途,就真是前途难料。
四十一 有趣的灵魂
一直忙碌到黄昏,所有的孩子才都救治完成,回到了父母身边。
江北的治疗方式是吸收疫病,越治疗越精神,但海勒和凯瑟琳却累得够呛,尤其是海勒,一下午连续使用治疗术,累得脸色都苍白起来。
对江北而言,一次性把所有病人全治好倒不是难事,可海勒明显支撑不住了,而且他把疫病形容得很难治,治疗得太快反而显得不尽心。
据他观察,这种疫病厉害是厉害,但多种负面能量纠缠在一起,相互影响,短时间内不会致命,决定今天到此为止。
“我很想立刻帮所有人都驱散疫病,但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
江北刻意装得十分疲惫,用嘶哑的嗓音安抚着眼巴巴看着他的镇民。
“海勒牧师和他美丽可爱的女儿也都累坏了,艾瑞森镇守也在这里守候了一整个下午,我能感受到他对镇民的热爱和对职责的那份真诚。”
“请你们放心,只要我一天不倒下,治疗就会继续下去,我坚信圣恩会庇佑我们远离灾厄和疾病的困扰。”
看着江北当众侃侃而谈,海勒有些不是滋味儿,“圣恩庇佑”这种话,好像更应该由他这个真正的牧师来说吧,从一个亡灵口中说出来,简直是种莫大的讽刺,可他怎么就想不到说这样一句冠冕堂皇的话?
在众人的注视下,凯瑟琳眼底闪烁着羞涩的光泽,被当众夸赞“美丽可爱”,总会让女孩子感到喜悦,在这姑娘心里,感觉江北又亲近了很多。
艾瑞森胸口也一阵舒坦,这位苦行僧确实很有眼力劲儿,不仅当众褒赞他一番,而且全说在点子上。
“牧师,您太言重了,保护民众是我的职责,我不过在做自己份内的事。
我很感激您为我们带来了希望,也感受到了您高尚的仁慈和虔诚,但请您先去休息吧,把您累坏了,将是我们大家的损失。”
镇守已经这样说,镇民们也不便强求,匍匐在地上,对江北表达了谢意。
“伟大的牧师,我们感受到了您的崇高,希望您永远健康平安。”
“牧师,是您给我们带来了希望,我们永远铭记您的恩情。”
“牧师,您快去休息吧,别累坏了。”
……
在感恩声中,江北登上了专为他准备的马车,海勒和凯瑟琳也钻进了车厢。
“等一下。”马车刚要前行,哈维忽然打开车厢的门,钻了上来。
车厢不大,只有两排面对面的座位,江北独坐一排,海勒和凯瑟琳坐一排。
哈维略微犹豫,没敢坐到江北旁边,挤到凯瑟琳身旁,对她笑了笑,“凯瑟琳,我和你一起回镇上,这样路上你就有人聊天了。”
“我好累,不想和人聊天。”凯瑟琳站起来,坐到了江北旁边。
“凯瑟琳,”哈维的脸色有些尴尬,“我已经真诚地道过歉了。”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凯瑟琳的态度不冷不热,“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凯瑟琳,礼貌一些,”海勒清楚哈维对凯瑟琳的心意,哈维是艾瑞森的独生爱子,如果能攀上这根高枝,他和女儿就再不用担心被赶走了,“像军士长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才并不多见。”
“海勒牧师过奖,我也只是比其他人勇敢一些而已,”海勒的逢迎让哈维咧嘴笑起来,“而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用痛苦疗法磨练自己的身体和意志,我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听哈维说起痛苦疗法,凯瑟琳不由想起那天他被江北捉弄的情形,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哈维看到凯瑟琳在笑,只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准备吹嘘一番,重新夺回这姑娘的芳心,忽然嗅到一股腐臭的味道,抽了抽鼻子,“车厢里有股臭味儿,好像什么东西腐烂了,你们闻到了没有?”
“我们的鼻子不像你那么灵敏。”凯瑟琳刻薄地说。
海勒有些紧张,臭味是亡灵身上散发出来的,以前他也经常闻到,但一直以为是苦行僧受戒律所限不便洗漱所致,直到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腐臭味,勉强笑了笑,“我也没闻到,可能是外面的味道吧,这片土地上总是弥漫着这种不祥的气味。”
“不是外面,是在车里面,”哈维抽着鼻子寻找,很快锁定了江北,“好像是从您身上散发出来的,牧师?”
海勒和凯瑟琳立刻紧张起来,如果被哈维发现这个亡灵的真面目,一切就全完了。
“军士长,你嗅到的是疫病的味道,”江北从没把哈维这种草包放在眼里,“我、海勒牧师还有凯瑟琳在木屋里呆的时间太长,难免会沾染上致命的病菌,你很勇敢,别人都不敢和我们同乘,只有你敢。”
哈维的神情立刻僵住了,记起苦行僧确实说过担心疫病在途中扩散,才要了这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他光惦哄骗凯瑟琳,忘记这回事了。
“希望你足够强健,不会受到疫病的感染,”江北察言观色,添油加醋地说,“虽然我能治好你,但溃烂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军士长这么勇敢,应该能扛得住那种痛苦。”
哈维的脸立刻白下来,他脑海中开始浮现那些病患身上色彩斑澜的烂肉,忽然间很想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就不陪你们了。”
说完,他来不及喊停马车,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在泥泞的道路上摔了个狗啃屎,拉车的马匹巧不巧地刚拉了泡粪便,全糊在了哈维脸上。
“军士长,看来你还要加强磨练,”江北笑道,“我建议把痛苦疗法用的蜡烛做长一些,也许更有效果。”
凯瑟琳“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一脸粪泥的哈维,更是“格格”笑个不停。
自从凯瑟琳知道江北是个亡灵后,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的笑过,看到她笑得开怀,江北也忍不住笑了,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好笑。”
凯瑟琳几天来郁闷的心情随着这阵笑解开了不少。她看了眼江北,在心里轻轻吐了口气,不管是苦行僧,还是亡灵,有一点都无法否认,他始终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灵魂。
回到临时教堂,江北爬上阁楼,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这种疫病也不知道怎么形成的,蕴含着非常浓郁的能量,仅一个下午,那只手上就生长出厚厚的一层筋膜,血管和神经也隐隐有了雏形,并且开始向上臂蔓延,再过不久,他就能长出一只完整的手。
和病狼战斗时,他失去的力量也完全恢复了,好像还增加了许多,正像水一样在骨架中涌动。
这让江北有些开心,也许等这场瘟疫收尾,他就能变成一个人类,不用再担心逃命的事了。
四十二 哈维的醋意
连续三天,江北靠吸收疫病的能力,在镇民看来如同神迹一般的速度,把被关在冷炉庄园的病患全部治好了。
笼罩在布瑞尔镇上空的阴云暂时消散,街上又出现了笑语声不过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每天都有新的病患和受到感染的牲畜被送到临时教堂。
江北去布瑞尔镇周围的几个取水点勘察过,在每个取水点都发现了疫病的存在,但上游的水源却没发现疫病。种种迹象表明,这场瘟疫有人为的因素。
水中的疫病病毒太稀薄,吸收起来没什么价值,江北也不可能天天轮流在取水点泡澡,只能安排士兵把守取水点,来一个病人治一个,直到水源中的疫病自己循环掉。
镇上本来就在传闻苦行僧拥有非凡的神力,现在有了实证,江北的声望犹如井喷一样,一下高到了顶点。
整个布瑞尔镇,不管高低贵贱,无论男女老幼,几乎都在讨论这位神秘的“苦行僧”,并且亲切地给江北起了个公认的名字“兜帽牧师”。
临时教堂也变得格外热闹,镇民们争先恐后地来看江北,期望得到他的赐福,并认为这样可以抵挡瘟疫的侵袭。
海勒看在眼里,酸在心里,他当了二十年牧师,自认为一直兢兢业业,但夹包气受过不少,这种爱戴想也别想,眼下却被一个披着祭司袍的亡灵得到了,只觉命运有时就是爱开这种玩笑。
江北保护自己的策略也稍微进行了调整,以前他总是躲在临时教堂深居简出,但现在偶尔会到镇上逛一逛,公开刷刷存在感。
究其原因,以他现在的知名度,过度神秘只会使人们产生猜疑,主动跑出来溜一溜,人们就不会想太多,反正以他现在的地位,没人敢跑过来掀开他的兜帽。
唯一的问题是镇上的狗,总是冲着江北吠叫,但被狗主人当成了对这位苦行僧的亵渎,总会把自己的狗狠狠打一顿,搞得江北倒挺过意不去的。
有人过得舒心,就一定会有人过得不舒心,哈维就是其中一个,原因是凯瑟琳和江北走得太近了。
凯瑟琳的心结似乎已经解开了,开始尝试去接受江北的新身份,无论江北走到哪里都跟着,除了帮他掩饰身份,也顺便蹭一蹭他身上如日中天的光环儿,享受一下镇民们的关注。
凯瑟琳的美丽有目共睹,哈维每天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却无法得到,感到百爪挠心,又看到她和苦行僧十分亲近,在阴暗心理作祟下,心态渐渐失衡了。
追求凯瑟琳眼见是行不通了,哈维只能动些歪脑筋,并很快想到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天黄昏,哈维亲自驾着一辆马车,来到了临时教堂,打着道歉的名义,极力邀请凯瑟琳去自己家做客。
凯瑟琳对这个胆小鬼已经彻底失望,没答应,她更想到阁楼上和江北聊天。
调整好心态后,凯瑟琳发现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苦行僧是亡灵时,要比他是僧侣时有趣得多。
面对苦行僧时她总需要去仰视,又很多话不方便说,但面对亡灵她的视角变成了平的,变得随便起来,然后就发现这个亡灵懂许多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事,也总能把她逗乐。
其实江北就是丢开牧师的包袱,给凯瑟琳讲了一些前世的神话故事和网上流行的段子。
所以凯瑟琳又乐意和江北聊天了,至于哈维,她才不想到这个虚伪的胆小鬼家里去做客。
但海勒显然有些别的想法。在他眼中,哈维是根异常粗壮的救命稻草。只要攀上这根高枝,他和女儿就再也不用担心被赶出布瑞尔镇,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催促凯瑟琳接受哈维的邀请。
凯瑟琳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哈维,心里想着过去坐坐就告辞回来。
江北在阁楼上听到了三个人的对话,说不出原因,总觉得有些不对。
自从上次哈维被他吓得跳下马车后,几乎从不来临时教堂这边,生怕靠得太近就会感染上疫病,今天热情得有些反常。
江北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凯瑟琳属于那种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性格,如果哈维设下了什么圈套,十有**要中招,下了阁楼来到街上,向哈维的住处走去。
哈维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平时喜欢呼朋唤友吃吃喝喝,没和父亲艾瑞森住一起,单独住一座大房子。
江北来到大房子后,却被仆从告知哈维没回来,也没见过凯瑟琳。
江北知道不对了,哈维邀请凯瑟琳到家里做客,人却没回来,明显有其它目的,这个目的稍微猜一猜,很容易就能想出是什么。
江北直想骂娘,哈维怂得要死,在这种事情上居然这么胆大妄为,暗想等找到这位军士长,非得揍死这家伙不行。
布瑞尔镇面积不小,江北不知道哈维把凯瑟琳带去了哪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镇上乱找了一通,始终没找到,问遇到的镇民和巡逻的卫兵,也都说没见到。
两个人已经离开一段时间,江北不由焦急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宏亮高昂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这不是敬爱的兜帽牧师么?真是太巧了!我做的炭烤蛛腿刚出炉,快进来品尝一下,我还私藏了一些黑麦朗姆酒。”
江北扭头看过去,说话的是个矮人,站在一扇窗口里面,有一颗大大的头和一头暗黄色的乱蓬蓬的头发,脸上留着几乎和头发一样长的胡须,下巴刚刚够到窗沿,脸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和石头一样粗粝。
矮人江北也认识,有个异常响亮的名字,布莱恩钢蛋,以前在奥特兰克山脉靠牧羊为生。
在联盟和部落的战争中,曾率领羊队帮忙运送过物资,联盟攻陷幽暗城后,没有回故乡奥特兰,在布瑞尔镇开了一家面包加工店。
镇民出于对江北的尊重,通常很少和他攀谈,但矮人生性热情好客,每次见到江北都要和他聊几句,所以江北知道这些事。
“布莱恩先生,感谢您的邀请,”江北客客气气地说,“但我立誓不吃过火的食物,而且我正在寻找哈维军士长,我有要紧事和他谈。”
“那您恐怕要去镇外找了,”布莱恩声音洪亮地回答道,“一个钟头前,他的马车刚从我这里经过,还买了一瓶朗姆酒和两个甜面包,说要去镇外过夜。”
听哈维把凯瑟琳带去了镇外,江北立刻头疼起来,低头思索了片刻,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知道哈维把凯瑟琳带去哪里了那座位于明光湖湖畔的帐篷!
四十三 惩罚
确如江北所料,他离开布瑞尔镇,来到明光湖附近时,远远就望见哈维的马车停在那顶大军帐旁边。
江北跑到军帐前,还没站稳,就听到哈维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来,“……你别哭,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江北胸口一震,这家伙已经把事情办完了!?
但哈维又接着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只轻轻吻你一下,我保证就一下。”
江北又松了口气,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他用亡灵的身份把哈维吓得半死,这次准备再用苦行僧的身份教训这家伙一顿,俯身抓住帐蓬一角的木楔子,用力一拖,整顶军帐被甩了出去。
凯瑟琳就躺在厚实的帐毯上,闭着眼睛默默流泪。女孩子爱漂亮,虽然她是不情不愿地赴约,还是换了身淡粉色的淑女裙,淑女裙好好穿在凯瑟琳身上,只有鞋子脱了,雪白的脚掌露在外面。
“牧牧……牧师!”哈维躺在凯瑟琳身旁,被江北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凯瑟琳也睁开了眼睛,看到江北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但马上像受委屈的孩子找到了依靠,瞬间又哭成了泪人儿。
“你对她做了什么?”江北瞧出凯瑟琳失去了行动能力,冷冰冰地问哈维。
“我我……我什么也没做,”哈维本来就对江北心存敬畏,此刻又做贼心虚,爬起来跑出老远,见江北没追他,胆子又大起来,“牧师,就算做了什么也不归你管,你别打扰我和凯瑟琳约会。”
“不归我管?”江北冷笑着向哈维走去,“我偏要管。”
“你别过来。”哈维向后退去,忽然跑到马车旁,把自己的佩剑取了出来。武器在手,他安定了不少,看了眼四周,露出一抹狞笑,“牧师,识相点就躲远些,我的剑上没长眼睛,伤到你就不好了。”
凯瑟琳紧张起来,哈维虽然卑鄙胆怯,但是个实打实的战士,还托父亲的关系拜入了高阶战士安瑞拜迪门下,实力不错,亡灵未必打得过。
“我这个人就是很不识相。”江北这阵子吸收了许多疫病,骨架中充满力量,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哈维走。
“那你就别怪我了,你打扰我和凯瑟琳约会,我有权捍卫自己的利益。”
哈维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握紧剑柄向后退去,和江北拉开距离后,又迈开步伐向江北疾冲过去。
这是战士的冲锋,化心中的愤怒为力量,用强健的体魄直接摧垮对手,他的老师安德森拜迪交给他的第一个技能,也是所有战士最先学会的技能。
而一个牧师,少了战友的保护,在战场上就是活靶子,不可能抵挡住他的力量。
擦擦擦……
密集的脚步声中,哈维迅速接近了江北,同时横起长剑拍出去英勇打击,和冲锋最配的打击技,他早就练熟了的,镇卫军很少有士兵能挡住这套组合技。
“”的一声,长剑的剑脊拍在了江北肩膀上,但像拍中一块生铁,江北纹丝不动,哈维却震得虎口生疼。
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在惯性之下,哈维撞在了江北身上,但战士强壮的体魄仿佛毫无意义,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墙,不,一堵山,凭直觉就知道不可能撼动。
这是什么牧师,怎么有这么强的力量?
哈维念头闪了闪,被弹回来坐倒在地上,脖子接着被一只裹在袖子里的手卡住,身体也被提到了半空。
那只手就像铁匠铺里的铁钳一样坚硬有力,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
凯瑟琳呆了呆,前不久在林地里遇到那三只病狼时,这个亡灵明显没这么厉害,时间不长,他的力量好像暴涨了许多。
“你对凯瑟琳做了什么?”江北感觉哈维就像一袋垃圾,连点负重的感觉都没有,缓缓收紧了手骨。
“咳咳……宁……宁神花,我在甜面包里掺了………宁神花……根部的汁液……骗凯瑟琳吃……咳咳……”
哈维被捏成了小鸡嗓儿,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一脸愕然地看着江北,兀自不敢相信,以脆弱著称的牧师竟然有这么强的力量。
“花还有么?”江北也知道宁神花,是制作圣水的一种成分,海勒经常采集。
这种药草遍布提瑞斯法林地,花香有宁神安眠的作用,所以叫宁神花,海勒还提过宁神花根部的汁液能致人麻痹,可以用来制作刺客常用的麻痹药剂。
“有……在车上……”哈维眼睛已经凸出来,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咽气,老老实实地回答。
“去拿。”江北松开了手。
哈维摔在地上,喘过来几口气后,爬起来想逃跑,但刚跑出两步,脖颈又被那只像铁钳的手抓住了,疼得连声哀求。
江北提着哈维,在马车上找了一阵,从车座底下搜出了一束白色的碎星小花,正是宁神花。
花的根部没有去除,江北用力掐住哈维的脖子,趁哈维张嘴痛叫,把花根连同上面的泥巴一起塞进他嘴里,还捏住哈维的下巴帮助他咀嚼了一阵。
哈维又疼又怕,偏偏挣脱不开,“呜呜”叫着流下两行眼泪。
凯瑟琳本来在默默流泪,看到哈维滑稽的模样,又“嗤”的笑了出来。
江北松开手,像丢垃圾一样把哈维丢在草地上。宁神花的根汁见效很快,哈维爬了两步,就像条死狗一样瘫软在那里不动了。
“在这里等着,看我怎么给你出气。”江北把凯瑟琳抱进马车的车厢,然后大步进了林子。
凯瑟琳不知道江北要去做什么,等了许久,才看到他从林子里走出来,手里赫然拎着一头不停挣扎的病狼。
江北存心让哈维长长记性,把那头狼丢在这位军士长身旁,然后登上车厢,防止这头狼来攻击凯瑟琳。
哈维看到狼,脸色像刷墙一样白下来,但那只狼被江北平白无故捉到这里,也吓破了胆,没理睬哈维,向林地里逃去。
“这只狼胆子真小,枉我花力气捉它回来。”江北摇了摇头,准备再捉一只狼回来。
不料那只狼又从林地里跑了出来,徘徊了一阵,察觉到江北不会再来捉它,才在饥饿的驱使下靠近哈维,试探着嗅了嗅他。
一头明显患有疫病的野兽就在身旁晃悠,哈维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偏偏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瞪圆眼睛“呃呃”直叫。
病狼似乎确定这个猎物没危险,张开血口向哈维咬去。哈维“呃”的一声惊叫,翻着白眼儿昏死过去,下半身又传来“哗哗”的水响。
四十四 过河拆桥
“呵!”江北呵了一声。
病狼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江北,察觉到他不想让自己吃送到嘴边的猎物,夹着尾巴,恋恋不舍地逃回了林子。
江北存心让哈维长长记性,又到林子里捉了条身上布满黑斑的蛇回来,把蛇缠在哈维脖子上,然后拍醒了他。
哈维刚醒过来,就看到一个拳头大小的蛇头在自己眼前吐信,“呃”的一声惊叫,又昏死了过去。
“解气了么?”哈维实在太怂,江北觉得没意思,扭头问凯瑟琳,“不解气我把哈维救醒,再捉只癞蛤蟆来吓吓他。”
宁神花根的药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凯瑟琳已经恢复过来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解气了那就回去。”
江北把哈维拎起来,发现他的裤子尿得透湿,不想熏着凯瑟琳,把哈维丢到了车厢顶上。
又走到帐毯旁找回凯瑟琳的鞋子,把手裹在袖子里,捧着她白嫩的脚掌,帮她穿上了。
凯瑟琳看着江北动作轻柔地帮自己穿鞋,雪白的脸颊忽然红了,明媚的眼睛里也浮出一丝温馨。
江北注意到凯瑟琳的神情,会心一笑,关好车门,驾车回了布瑞尔镇。
江北敢明目张胆地惩罚哈维,是因为这次的事哈维理亏,觉得这个怂包不敢来找他的麻烦,但次日,江北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天上午,艾瑞森亲自来到临时教堂,过问了江北和哈维的争端。
“牧师,我一直很尊重你,”艾瑞森的脸色有些阴,“但就在昨晚,我的儿子和凯瑟琳小姐约会时,受到了你的无端袭击,他的状况现在很不好,这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他看着江北,语气说不上愤怒,但也绝不温和,兴师问罪的态度有些明显。
“哈维胡说,那根本不是约会!”凯瑟琳反驳道,“是他骗我去做客,在路上给我吃了掺了宁神花根汁的面包,还把我带到明光湖,准备……准备……”
她的脸红了红,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凯瑟琳,不要胡说,”凯瑟琳的话相当于控告了,但艾瑞森是绝对得罪不起的,海勒呵斥了女儿,“哈维军士长非常正直,你不要侮辱他的名誉。”
“父亲……”
凯瑟琳还想争辩,但被海勒粗暴地打断了,“你给我闭嘴!”
“那镇守大人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江北有种感觉,艾瑞森不是因为哈维的事过来的。
瘟疫的事还没彻底解决,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他对布瑞尔镇的重要不言而喻,哈维只是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艾瑞森不可能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亲自跑过来找他的麻烦。
也就是说,背后肯定还有其它原因。
这个原因不难猜他在布瑞尔镇的声望太高了,想当初爱德华只是赢得了平民阶层的爱戴,艾瑞森就容不下爱德华,把这位牧师赶到了耳语海岸。
他现在的声望比爱德华当时还要高,不管平民还是贵族对他都非常尊敬,镇民甚至自发跑过来,把临时教堂漏雨的屋顶修葺了一遍,还把阁楼被封上的窗口重新打通了。
作为一位性格强势的镇守,艾瑞森没有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是借题发挥,过来敲打他了。
“我的儿子是位军士长,代表的是联盟的荣耀,任何人都不可以无故侮辱他,按照律法,袭击军官也要入刑,但牧师对布瑞尔镇太重要,这让我很为难,”艾瑞森换了副商量的口吻,“不如这样,牧师向哈维公开道歉,再主动向镇民们认错,联盟的荣耀和律法的威严都得到维护,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道歉?我们为什么要道歉?”凯瑟琳气恼地说,“要道歉也是哈维道歉,你应该好好管教他!”
“住口!”海勒又呵斥了女儿。
凯瑟琳跺了下脚,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时刻准备着附庸于权贵的人。
从艾瑞森的回答中,江北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只要他向哈维公开道歉,再向镇民低头认错,身上的神秘光环就消失了,在镇民心目中的地位也会大大下降。
艾瑞森则展示了自己的强权,打压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牧师,我在等待你的答复。”
江北思索时,艾瑞森似笑非笑地说,最近这段时间,他对这个苦行僧在布瑞尔镇获得的声望有些不满。
镇民们太尊敬这个牧师,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才是布瑞尔镇真正的主人,如果有谁备受爱戴,应该是他,而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苦行僧。
虽然这位苦行僧治愈了瘟疫,但那也是在他的领导下进行的。
如果这个苦行僧像海勒一样识时务,那没问题,问题就是,这位苦行僧不仅不识时务,还羞辱了他的独生爱子,消息在镇上传开后,打的也是他的脸。
这就不能忍了。
“没问题,”江北略微琢磨,答应下来,“但我今天计划好要去巡视取水点,晚上回来,我会向哈维军士长道歉。”
“牧师,你的崇高让我敬佩,那就这么定了。”
艾瑞森满意地笑起来,心里对江北无形中也看低了几分,这位苦行僧再神秘,能力再强,最终还是要屈服于他。
“你真准备向哈维道歉啊?”艾瑞森离开后,凯瑟琳闷闷不乐地问江北。
“嗯。”江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凯瑟琳皱眉道,“错的是哈维,不是你,艾瑞森非逼你道歉,我会当众控告哈维试图侵犯我。”
“凯瑟琳,这种话以后永远都不要再说,”海勒又打压了女儿,“记得哈维是位军士长,是公职人员,他不存在侵犯你的动机。”
“父亲,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凯瑟琳不满地说,“你总是这么软弱,所以艾瑞森才会瞧不起你,你应该站出来,帮牧师说句话。”
“小孩子懂什么,我不管怎么做都是为了你着想。”
海勒头疼女儿总是这么天真,分辨不清形势,如果哈维追求的是他,他早就接受了。
至于江北,最近这个亡灵风头太劲,他倒希望对方在艾瑞森手里吃吃苦头。
凯瑟琳不再理父亲,这就是个软弱的人,总想着怎么去讨好别人,琢磨了一阵,试探着说:“我们可以以艾瑞森扰乱疫病的治疗为借口,让镇民们逼迫他作出让步。”
“凯瑟琳,不要尝试挑战艾瑞森镇守的底线!”海勒的声音严肃起来,“不要忘记咱们在他的地盘上,他随时可以逼迫我们治疗那些病患,和他作对,吃亏的永远是我们。”
“海勒说的对,胳膊拧不过大腿,”江北赞同海勒的说法,“而且镇民是无辜的,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真正的牧师了。”凯瑟琳看着江北,受到艾瑞森欺压,心里惦记的却是镇民的福祉,和她势利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句话也让海勒有些汗颜,镇民的安危在他心里永远不是第一位的,他更习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也许这就是他始终唯唯诺诺,而这个亡灵却能赢得尊重的原因。
“我本来就是位牧师。”江北摊开手,展示着身上的祭司袍,不过也只是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有自己的考量。
用终止治疗为手段胁迫艾瑞森让步,看起来是个好主意,实际上损害了他在镇民心目中的形象,也违背了他的牧师之道。
而且这样做只怕更中艾瑞森下怀,布瑞尔镇毕竟还是艾瑞森说了算,只要他敢声称不再治疗,艾瑞森可以随便安插个罪名抓捕他,强迫他继续治疗。
这样一来,艾瑞森可以稳坐钓鱼台,而他的下场肯定比区区的公开道歉惨得多。
这也是艾瑞森不怕和他翻脸的原因,这位镇守的底牌比他大太多。
好在他有更好的应对办法,想让他向哈维这种怂包公开道歉,干脆让他当众表演吃屎算了,天真!
四十五 解铃还须系铃人
江北以去巡查取水点为由,离开了临时教堂,但没去巡查镇外的取水点,而是绕路来到了哈维的那座宅子前。
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因哈维而起,自然也应该以哈维而终。
“尊贵的牧师,请问您来干什么?”宅子的仆从已经知道了哈维被兜帽牧师修理了一顿的事,来应门后,看到门外正是兜帽牧师,眼神隐隐有些警惕。
“昨晚哈维军士长把一些不洁之物从林地里带了回来,”江北信口胡诌,“我昨晚实在太累,没精力帮他驱散,只好现在赶过来,希望还来得及。”
说着假装观察了一下仆从的眼睛,“不幸中的万幸,从眼睛来看,你还没有被邪灵侵染,否则你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但我感觉到你已经被邪灵盯上,最好别再靠近这座宅子,否则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悲剧。”
江北在布瑞尔镇的声望如日中天,镇民甚至传言这位苦行僧掌握着圣恩的力量,崇高的心灵能辨视一切邪恶,所以才能够治愈谁都束手无策的疫病。
仆从对此也是深信不疑,被江北一番话吓得脸色都白了。
“哈维少爷就在二楼的卧室,尊贵的牧师,烦请您亲自去找他吧,我想我应该去买菜了。”
仆从生怕被邪灵感染上,顾不上回宅子拎菜篮子,就连蹦带跳地跑远了。
江北无声笑起来,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当神棍的感觉了,忽悠死人不偿命,信步走进宅子,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哈维昨晚吃了一整束带泥巴的宁神花根茎,又受了不小的惊吓,还没恢复过来,江北找到他时,这位军士长正躺在床上修养。
“牧牧……牧师,你来干什么?”哈维明显被江北吓怕了,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缩到了墙角,“你别过来,我叫人了。”
“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相反,我是来救你的。”
江北的语气神神秘秘的。
“昨晚我在你身上留了一些致命的东西,身为一名牧师,我不想做得这么绝,所以来看看你还有没有救。”
“你在我身上留了什么?”哈维惊恐地看着江北,从“致命”两个字上,本能地联想到了疫病,已经很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
“你应该能猜到是什么,”江北察言观色,开始了忽悠,“哈维军士长,你现在一定非常虚弱,感觉身体像被抽空了,你的头脑一定在发热,但却觉得有些冷,你在流鼻涕,可能还有些鼻塞,这就是那些致命的东西造成的。”
江北说的都是感冒的症状,昨晚哈维先被吓得半死,又趴在车顶上兜了一路凉风,受寒感冒在所难免。他把这些症状先说出来,再诱导哈维联系到疫病上面,保管吓得这位胆小如鼠的军士长屁滚尿流,他说什么是什么。
“你……你在我身上留了……疫病?”
哈维确实有江北说的那些症状,本来就在疑神疑鬼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感染了什么,瞪大眼睛,咽了口唾沫,才把“疫病”两个字说出来。
“别动!”江北一声低喝,把哈维吓得险些尿在当场。
“怎……怎么了?”哈维声音颤抖地问。
江北走过去捏住哈维的下巴,装模作样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眼睛和舌头,然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非常不幸,疫病已经在你体内扎根了,你是不是嗅到了一股腐臭,说明你的身体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不出一个月,你就会烂成一滩毫无意义的腐肉。”
哈维确实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些病患身上五颜六色的烂肉。
过度的紧张让哈维无心分辨这种味道的来源是江北还是他自己,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满是恐惧,不过没像江北预料中那样跪地哀求。
“你敢暗害我,我是联盟的军官,你犯了大罪,我父亲会把你吊死在绞刑架上!会把你碎尸万段!”
极度的恐慌让哈维愤怒地大喊大叫。
“小点声,喊叫救不了你,但我能。”
江北发现哈维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怂,那他只好把这货吓怂了。
“你父亲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害你感染了疫病。”
“而且我能治愈疫病,你父亲依赖我,所有的镇民也依赖我,如果你父亲胆敢责怪我,我会一走了之,还会把罪名推到你身上,说你故意阻挠治疗,还想迫害我,而凯瑟琳就是最直接的证人。”
“愤怒的镇民会生吞活剥了你,你父亲也无法阻止,他甚至自顾不暇,当瘟疫再次蔓延开,你父亲会因为失职罪被镇民告到暴风城,你也会被抓起来送上绞刑架。”
“不过别担心,我相信你在押往暴风城的途中,身上的肉就已经烂完了,不用再品尝被绞死的滋味。”
在江北一句一句的分析下,哈维本来就不强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了。
他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条离开水的咸鱼一样急促地呼吸着,江北甚至怀疑,这个怂包马上就会像个姑娘一样哭出声来。
“好在我还可以救你,现在也只有我才能救你,”江北直视着哈维,慢条斯理地说,“但前提是,你得听话。”
“牧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哈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求你救救我。”
“既然你已经忏悔,我就再原谅你一次。”目的已经达到,江北笑着把哈维拉起来,对他耳语了一阵。
哈维听完后,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地上。
江北不再理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出门前又回头说:“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父亲,你的表现让我满意,我会考虑帮你驱散疫病,让我不满意,哼哼。”
江北冷笑一声,大步出了门。
……
黄昏,镇务厅。
“瑞思,去把所有镇民召集起来,”艾瑞森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命令镇务厅的勤务官,“把他们叫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我有事情要宣布。”
瑞思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烟斗胡,问道:“镇守大人,请问是有什么政令要颁布么?”
“你去就是了。”艾瑞森没提镇上的苦行僧将向哈维公开道歉的事,而是准备让镇民们猝不及防地“欣赏”这位牧师对哈维道歉的全过程,这样更有效果。
“知道了,镇守大人。”瑞思躬了躬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艾瑞森又叫住他,“记得把哈维军士长也叫来,但先别通知临时教堂那边,等人到齐了再去那边,把那个神秘的牧师叫过来。”
“是,镇守大人。”瑞思有些奇怪,但没多问,离开了办公室。
目视勤务官离开,艾瑞森无声笑起来,等这位牧师当众低下头颅,向他的儿子道歉后,身上的神性立刻会被剥离,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也会大大下降,镇民们会明白谁才是这座城镇的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