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痛苦疗法
次日一早,海勒就把哈维请了过来。哈维多日失眠,已经瘦了整整一圈儿,两个眼窝儿也黑得像涂了碳,是被仆从用床板抬过来的。
“海勒牧师,”哈维已经知道是江北要治疗自己,对这种苦行僧多少有些不信任,有气无力地说,“我觉得还是你的治疗办法有效,不如再试试。”
江北气得险些乐出来,还敢瞧不起他,今天非把你折腾舒服了不可,以退为进道,“我本来有绝对能治好哈维的法子,但既然军士长不信任我,也就算了。”
“牧师,你确定能治好我?”听江北说了“绝对”两个字,哈维又改了口。
“治不好你,”江北笃定地说,“我任凭你处置。”
海勒和凯瑟琳都吃了一惊,在他们看来,哈维的失眠久治不愈,一定是得了疑难杂症,这位苦行僧的话相当于立下了军令状,过于自信了。
江北那天“预言”哈维会遇到灾厄,结果真应验了,哈维对江北还是有些信任的,听他说得这样笃定,又多了几分信心,“牧师,请你救救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救你可以,”见哈维开始上套,江北慢条斯理地说,“但你的病拖了这么久,心病已经变成心魔,治疗难度很大。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头疼欲裂,浑身乏力,食欲不振,这些症状看似不严重,其实是不治之相,我看你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江北说的症状都是根据哈维的情形猜的,睡不着觉,肯定会头疼,被人抬过来,自然是浑身乏力,瘦了这么多,绝对没胃口,目的是先吓吓哈维,以便让这个怂包更听话,任凭他摆布。
哈维长期失眠,确实有这些症状,被江北一一说中,对他立刻变得非常信任,而且本来就怀疑自己得了什么重病,真以为自己即将不治,脸色像刷墙一样白下来,“牧师,你都说准了,求你救救我。”
“你现在只有一线生机,错过就再也没救了,”江北又添油加醋地说,“所以必须完全按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也只能无限惋惜地去参加军士长的葬礼了。”
哈维深受失眠之苦,每天都感觉自己快要死去,听到自己只有一线生机,脸上彻底没了血色,连连点头,“牧师,你说怎么做,我一定听话。”
“那好,”江北见哈维已经被哄住,准备好好炮制炮制这个怂包,替凯瑟琳出了这口气,“你现在从床板上下来,扎个马步。”
“扎马步?”哈维一愣,“牧师,这是什么办法?”
“你不相信就算了,”江北以退为进道,“有机会你不抓住,我医术再高明,也无力回天啊。”
“不不不……我信。”哈维从床上爬下来,老老实实地扎了个马步。
见哈维已经上当,江北找来一根大蜡烛点燃,支在哈维胯下,又找来两个木桶,装了半桶水挂在哈维手臂上,装腔作势地说:“这种方法叫痛苦疗法,可以激发你自身的潜力,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要激发出来,疾病自消,如果你耐不住痛苦,激发不出潜力,那我也没办法了。”
这种疗法凯瑟琳连听都没听说过,看起来倒更像……在捉弄哈维,好奇地看了眼江北。
江北对凯瑟琳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在替她出气,凯瑟琳反应过来,眼睛瞪圆,就要笑出来。江北又微微摇头,示意她别露了马脚,凯瑟琳咬住红润的嘴唇,苦苦忍耐。
海勒也没听说过“痛苦疗法”,但自负见多识广,要是显得一无所知未免丢脸面,煞有介事地说:“我好像听说过激发潜力这种方法,很早以前麦迪文**师曾在北郡修道院沉睡。据说那些僧侣就是用这种方法唤醒的麦迪文,可惜他后来因为自己的原因堕落了。”
这种治病方法太过离奇,哈维本来也感觉江北有捉弄自己的味道,但对海勒还是比较信任的。
在他看来,海勒当了这么多年牧师,虽然没能治好他,但每次治疗的过程都无可挑剔。
而且这位牧师在镇上无根无基,绝不敢骗他这个军士长,对痛苦疗法不由信了九成九,老老实实扎着马步,等待自身的潜力被激发出来。
哈维身为战士,虽然饱受失眠折磨,但底子还在,刚开始倒也支撑得住,但十分钟后,只觉胳膊上像压了两座大山,两条腿也酸得像要断掉,渐渐支撑不住了。
“军士长,凯瑟琳对我说你是名出色的战士,不应该只能坚持这么短的时间,”江北及时敲打了哈维两句,“潜力激发不出来,这种方法就无效,到时就谁也救不了你了。”
在求生的**下,哈维丝毫没察觉自己在被捉弄,反而被江北的话激起了好胜心,咬紧牙关坚持,但身体还是忍不住向后坐去。
那支蜡烛就支在哈维屁股底下,他忽然感到身体中后部位传来一阵灼热,还隐隐闻到了一股糊味,好像是裤子被蜡烛烧焦了,瞪圆眼睛,硬生生地又站稳了。
凯瑟琳看到哈维滑稽的模样,紧紧咬着红润的嘴唇,才没有笑出来。两名仆从表情奇怪,显然也在苦苦忍笑。
哈维又咬牙坚持了一阵,屁股再次缓缓向后沉去,似乎真的坚持不住了。
“军士长,我感觉潜力正在你的身体里迸发,”江北又及时地开了口,“就差一点了,挺过去,海阔天空,挺不过去,前功尽弃。”
哈维呲牙瞪眼,用鼻子重重“嗯”了一声,居然又站稳了。
江北暗暗好笑,每当哈维快支撑不住时,就用话语将住他。
来来回回几次后,哈维只觉每次忍不住后蹲,身体局部都被蜡烛的火焰烤得生疼,好像裤子已经被烧穿了,但怕潜力激发不了前功尽弃,挂着泪花儿在那里苦忍。
海勒看到哈维眼含两泡热泪,以为哈维在拼尽全力激发自身的潜力,想着拍一拍马屁,鼓励道:“哈维军士长,加油,我也感到你雄壮的潜力了,加油,加油……”
哈维被折腾得眼泪横流,海勒还在旁边鼓励,情景说不出来的滑稽。凯瑟琳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冲回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隐隐传出“格格”的笑声。两名仆从也跑到街上大笑特笑。
在江北的话术和海勒的鼓励下,哈维竟愣生生地坚持了两个多小时,蜡烛也换了好几根。
终于,哈维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蜡烛上,把跳跃的火焰坐熄了,又“嗷”的一声跳起半米高,一跤摔倒,两桶水倾倒,把他浇成了落汤鸡。
看到哈维狼狈的模样,凯瑟琳心头那口气终于消了,但同时也有些担心,哈维的病要治不好,肯定会恼羞成怒,事情好像没办法收场。
十七 同行之间才是**裸的仇恨
“军士长,站起来!”江北觉得也差不多了,用铿锵的语气说:“潜力正在你的身体里燃烧,我相信你能站起来!”
哈维累得欲仙欲死,觉得两条腿都不像是自己的,本来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但听着江北暗示性的话语,感觉体内好像真有什么东西一样,咬紧牙关站了起来。
“站好,我向你证明你的潜力有多强大!”
江北叫过来一名仆从,让他扎成马步,在他手臂上挂了两桶水,这名仆从只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就摔倒在地。江北又换了另一名仆从扎马步,也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
“看到没有?你是名战士,力量是普通人的十倍,镇上还有卫兵巡逻,宅子里也有仆从在把守,军士长,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江北深知哈维失眠的病根儿就是太怂,被他吓过以后留下了心理阴影,他先让哈维累个半死,再解开对方的心结,这位军士长回去后绝对睡得跟死猪一样。
在江北充满暗示的话音下,哈维也喃喃自语,“是啊,我是个战士,还有那么多人保护,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什么也没怕,”江北语速缓慢地说,“你害怕的,只是一个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影而已。”
“幻影?”哈维琢磨了一阵,似乎想明白了,忽然对江北深深鞠了一躬,“牧师,我明白了,谁也伤害不了我,是我自己在吓自己,我不怕了,我好困……”
话没说完,哈维只觉这些天来彻夜不眠的困意和极度的疲惫一起涌上来,打了个大哈欠,直接躺倒在地上,“呼呼”睡了过去。
哈维长期失眠,试遍了各种方法都治不好,眼下居然当场睡了过去,海勒、凯瑟琳和两名仆从全都大吃一惊。
江北也没想到哈维抵抗心理暗示的能力这么差,头昂起45度,摆出一副得道高僧的造型,用高深莫测的语气,为这场治疗进行了收尾。
“所谓心魔,只不过是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魔障,看不透,心魔成疾,看得透,心魔自解。”
“牧师,你的修为令人敬佩。”海勒治疗哈维时,用的是牧师教义中最标准的方法,自觉一步也没做错,但就是没有效果。
此刻听了江北的话,顿时醒悟,他用的方法虽然多,但都没能解开哈维的心结,所以才治不好,暗自庆幸多亏这个苦行僧手段高超,要不艾瑞森那里可交不了差。
凯瑟琳看着江北,心里有些好奇,明明在捉弄哈维,最好却把他治好了,令人匪夷所思,从眼神上判断,这位苦行僧明明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厚的修为?
两名仆从也全躬下身去,镇上正流传着一些这位神秘苦行僧的传闻,称对方有预言福祸的能力,他们原本还不相信,可此刻亲眼所见,不由得不信,神情全都很尊重。
“把军士长送回去吧,”江北心头暗笑,要是这些人发现他的祭司袍下包着一具白骨,不知作何感想,“告诉军士长,如果再次失眠,就用刚才的法子扎两个小时的马步,激发自身的潜力,然后扪心自问到底在怕什么,自可安眠无忧。”
“是,牧师。”两名仆从恭恭敬敬地回答,抬着昏睡不醒的哈维离开了。
“牧师,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哈维离开后,海勒忽然对江北鞠了一躬。
自从江北来到临时教堂,海勒对他从没这么客气过,江北略微转念,隐隐猜出了这位牧师要跟他谈什么,不出意料,应该是被他治好哈维这件事彻底震撼到,准备赶他走了。
果然,海勒把江北带到一旁,开门见山地说,“相信你知道,我来自血色修道院,这不是一个光彩的出身,至少对联盟来说不是。
血色修道院和联盟的关系搞得很僵,如果知道我躲在联盟的营地,会给艾瑞森惹来很大的麻烦,也就是因为镇上没有牧师,我才得以留下来,可现在多了一个。”
“所以我必须离开?”江北接上了海勒的话。
“虽然有些惭愧,但不得不承认,你的实力比我强太多,”海勒的神色有些尴尬,“如果艾瑞森镇守知道有位更好的牧师在镇上,就没必要再容留我,但我必须留下来,才能让凯瑟琳过上安稳的生活。”
刚来镇上时,如果海勒这样说,江北立刻就会拍屁股走人,但现在又不太想走了,这些天里他一直很安全,从来没人质疑过他的身份,而且对牧师这种职业,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
不过江北琢磨了一阵,觉得还是离开比较好,海勒只是个外人就受到排挤,他连个人都算不上,如果身份暴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江北打定了主意,问:“我不用今天就走吧?”
“感谢你的理解,”海勒长长吐了口气,对自己挤兑同行也有些内疚,“你可以多呆几天,准备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我只需要一封能说明我身份的信函,”江北要了最重要的东西,“我立誓不让身体见到光线,沿路遇到卫兵盘查,会很麻烦。”
“没问题,”海勒点了点头,“我会去请那天最先遇到你的两个卫兵写。”
次日一早,海勒就去找胖瘦卫兵写信函。
在临时教堂住了将近半个月,突然间要走,江北倒有些恋恋不舍,凯瑟琳知道他要离开,也有种说不出原因的失落感,神情闷闷不乐。
不久,海勒回到了临时教堂,神色显得急匆匆的,迎头第一句话就是:“牧师,能不能请你暂时别走?”
“嗯?”江北一愣,“出什么事了么?”
“我刚才打听到一个消息,”海勒神情半凝重半尴尬,“艾瑞森镇守向上面申调了一位牧师过来,是从暴风城来的正统牧师,这几天可能就到,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想让我把那位牧师挤兑走?”
江北自行领会了海勒的意思,俗话说同行之间才是**裸的仇恨,海勒想赶走他是因为这点,现在又来了一个更厉害的同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又想让他留下来。
“没错,”海勒神色尴尬,“虽然说起来很惭愧,但只有赶走新来的牧师,我才有立足之地,可以我的能力不可能赶走一位正统牧师,只能请你帮忙。”
江北没急着答应,他就是有个可以吸收负面状态的能力和一张嘴,实际业务水平可能还不如一个学徒,能不能挤兑走新来的牧师先不说,身份暴露倒是大有可能。
就算成功赶走新来的牧师,海勒没了后顾之忧,矛头肯定又会转移到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得不偿失。
江北转完念头,准备拒绝,但忽然看到凯瑟琳一脸忧虑,显然在为未来的生计发愁。
这段时间江北和凯瑟琳朝夕相处,心忽然又软了,“我可以留下来帮忙对付那个牧师,但成不成我也不敢保证。”
江北没有说死,给自己留了条退路,情况不对,就立刻撒丫子走人。
十八 正统牧师
建立好攻守同盟,海勒没闲着,又到外面去打探这位新牧师的背景。直到黄昏,这位牧师才脸色阴沉地回了临时教堂,坐在会客厅破破烂烂的木椅上,半天不说一句话。
“牧师,又出什么事了?”江北忍不住问。
“我打听到一件事,”海勒叹了口气,“艾瑞森申调的牧师,来自北郡修道院。”
“北郡修道院!?”听到这几个字,江北也是一惊。
这段时间他经常读牧师教义,对牧师方方面面的信息都已经有所了解。
在这个世界,牧师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等。
最末一等是像他这样居无定所四处游历的苦行僧,地位相当于前世无庙可归的野和尚。
中间一等是像海勒这样出身偏僻修道院的牧师,相当于不带编制的小庙和尚。
最高等的则是正统修道院出身的牧师,相当于少林寺带编制的正规和尚。
而北郡修道院是绝对的联盟官方主道院,可以视为修道院中的哈佛,走出过许多大名鼎鼎的人物。
比如大主教阿尔索隆法奥,这位牧师也没干太惊天动地的事,就是创立了“白银之手”,联盟第一个圣骑士军团!!!
比如麦格纳麦迪文,这位**师曾在北郡修道院沉睡,苏醒后开启了黑暗之门,将喝下恶魔之血的兽人带到这片土地,引发了第一次兽人战争。
比如安度因洛萨,这位传奇英雄曾在北郡修道院修养,伤好后成为人类王国的摄政王,吹响了反攻兽人的号角,最终建起了暴风城……
像这种级别的修道院,一般人想进去是不可能的,必须是名门望族的嫡系,才有望跨入北郡修道院的门槛。
也意味着,这次要来的牧师不仅是名门出身的正统牧师,很可能还是位黄金贵族。
“这种人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凯瑟琳也在一旁,簇眉问。
“应该哪个大家族派下来历练了,”海勒又叹了口气,对挤兑走这种牧师已经不抱指望,垂头道,“凯瑟琳,父亲对不起你,从没让你和你母亲过上一天好日子。”
“父亲,别这样说,”凯瑟琳眼圈儿微微一红,“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好父亲,母亲在天堂也不会怪你的。”
“你们先别灰心,”江北本来就不是心肠刚硬的人,看到父女两个流露真情,决定把这个好人做到底,宽慰道,“有什么等那位牧师来了再说,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穿越过来这么多天,江北对这个世界已经有所了解,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绝对拼爹的社会,相比个人能力,血统和背景往往更重要。那位牧师虽然来自北郡修道院,但背景占很大成份,未必就有真本事,站不站得住脚还两说。
海勒和凯瑟琳对江北的能力毫不怀疑,不安的情绪淡了些,但还是觉得挤兑走这种牧师
布瑞尔镇要来一位牧师的消息,很快在镇上扩散开,并引起了镇民们的关注。
布瑞尔镇只有海勒一位牧师,有时难免捉襟见肘,而且事情总办不到点子上,难以赢得信任。
虽然还有江北这个苦行僧,但害怕暴露很少出来,大多数镇民都没见过他。
牧师关乎于信仰,还肩负着治病救人的重担,不可或缺,所以镇民对新来的牧师持非常欢迎的态度。
镇守艾瑞森也不敢怠慢这位北郡修道院出身的牧师,召集镇民把镇上坑坑洼洼的主街道重铺了一遍,以迎接新任牧师的到来。
和镇上热火朝天的景象相比,临时教堂愁云惨淡。
海勒想起自己投奔布瑞尔镇时,先被关了两个星期才放出来,连教堂也只能选在镇子边缘的一座破房子里,可谓是天壤之别。
凯瑟琳也闷闷不乐,外面越热闹,说明对这位未到的牧师越重视,这对父亲和她来说不是件好事。
和父女两个不同,镇上热闹的景象反而激起了江北的好胜心,想尽快看看这位牧师的成色怎么样。
这位牧师比传闻中到的时间要晚,直到四天后,才在镇民的翘首以盼下来到了布瑞尔镇。
这天一早,热情的镇民们就自发去镇口等待。江北本来不准备去这种公开场合,但耐不住对新牧师的好奇,和海勒父女一起去了。
三个人到场时,人已经到了不少,聚在一起“嗡嗡”地议论着。
不久,艾瑞森镇守亲自带着镇务厅的工作人员到了场,等在那里准备迎接。
这是江北首次见到艾瑞森,据他从凯瑟琳那里了解,这位镇守出身自军方,因正面斩杀血精灵将令艾比塞斯,并歼灭艾比塞斯率领的五百名血精灵勇士而闻名,是位有勇有谋手段强硬的干将。
眼下所见,艾瑞森年过半百,头发梳得很顺,双目炯炯有神,身材魁梧,穿着深色的燕尾服,看起来确实很威猛的样子。
哈维也来了,这位军士长的精神状态不错,显然失眠症已经有所好转,不过骨子里缺少一股精神气,和威猛的父亲完全不是一路人。
众人一直等到半上午,那位传说中的牧师,才在一支全副武装的卫队护送下姗姗来迟。
是个颇为英俊的年轻人,目测不超过二十岁,一头金发,身穿蓝色调的祭司袍,骑在一匹百里挑一的战马上。
英俊的面貌,庄重的祭司袍,矫健的战马,整齐的卫队,一种精英阶层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看到那队卫兵,江北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据他了解,联盟攻下幽暗城后,为防止部落反扑,在洛丹伦大陆北边的海岸线和东边的坚定壁垒设置了驻防线,全是货真价实的一线部队。
这支卫队应该来自坚定要塞,一线部队安排整整一队人马护送,足见对这位牧师的重视。
再看牧师本人,江北胸口不妙的感觉更强了,单论外表,这位牧师无论怎么看都像一位青年才俊,还那么有背景,事情恐怕不太好办。
海勒的胸口也沉下来,先不说这位牧师的能力如何,光这副形象就能轻松赢得镇民的信赖。
而且这是官方安排下来的牧师,艾瑞森那边肯定是要回护的,如果他和这位牧师注定有一个要离开,结论不作他想。
凯瑟琳也不安地咬住了下嘴唇。
和三个人的担心不同,镇民们对这位卖相极佳的牧师十分欢迎,不用艾瑞森镇守招呼,热烈的掌声就自发地响起来。
十九 书呆子?
热烈的掌声中,年轻的牧师翻身下马,对欢迎自己的镇民微微躬身,表达感谢。
“爱德华牧师,欢迎你的到来。”艾瑞森上前,声音洪亮地说。
“艾瑞森镇守,很早就听闻过您的威名,”爱德华单手抚胸,还了一躬,“我这次是抱着学习的心态,为历练自己而来,您在百忙中还抽出时间迎接我,令我感到惶恐。”
完了完了完了……
听到爱德华得体的措辞,江北胸口又凉了一截儿。
卖相这么好,为人还这么谦逊,和哈维及伯纳德之流完全不一样,稍微有点本事就能获得镇民的爱戴。
想挤兑走这种牧师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至少得扒他一层皮,而他,根本就没有皮。
“爱德华牧师太客气,”艾瑞森也很喜欢爱德华的谦逊,和和气气地说,“当年我在西部荒野剿匪,承蒙你叔叔的照顾,才有我的今天,提拔之恩,终生难忘。”
“我出发前,叔叔向我提过这段往事,”爱德华微微躬身,“说镇守大人遇事果断,有勇有谋,让我好好向您学习,还让我向您转达他的问候。”
“哈哈哈,”艾瑞森显然很高兴爱德华这样说,爽朗的笑起来,“好说,我先带你去镇旅馆安歇,晚上再组织宴会,欢迎你成为布瑞尔镇的一员。”
听着两人的对话,江北胸口全凉,爱德华和艾瑞森还有这层关系,这次的同行内战还没开始,结局就基本已经注定。
海勒和凯瑟琳相互对视,也面有愁容。
爱德华的谦逊镇民们都看在眼里,对这种出身名门又不自傲的牧师更是欢迎,一路护送到镇旅馆才散去。
江北和海勒父女回到临时教堂,商议了一阵对策,一致认定不可能斗得过这种牧师,觉得应该可以收拾行李,准备走人了。
三个人正无奈,爱德华忽然在艾瑞森带领下,来到了临时教堂。
江北一惊,脚还没落稳当就来踢馆了?
“爱德华维奇,北郡修道院四级僧侣,”爱德华还是很谦逊的样子,先介绍了一下自己,“艾瑞森镇守说要为我另起教堂,但布瑞尔镇才刚刚开始建设,我抱着历练的心态而来,不愿增加镇民的负担,所以想来临时教堂住。”
“爱德华牧师肯为镇民着想,是布瑞尔镇的福音,”艾瑞森笑道,“海勒牧师,你暂时照顾爱德华牧师一段时间,等他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我对你另有安排。”
听到“另有安排”四个字,海勒面皮一紧,但不敢多问,躬身道:“是,镇守大人。”
艾瑞森吩咐完,又打量了江北一眼,问:“你就是新到镇上的那位苦行僧么?”
“没错,镇守大人。”江北躬了躬身,暗自担心这位镇守盘问他的底细。
“上次哈维的事,有劳牧师了。”好在艾瑞森不太关注江北这种小人物,只是简单道了声谢,就安排士兵帮爱德华收拾房间。
临时教堂一层只有两间居室,海勒和凯瑟琳一人一间全占了,二层的房间经常漏雨,海勒不敢让爱德华住二层,准备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
不料爱德华以自己是来历练为由,拒绝了海勒的好意,硬是在二层选了个房间,就在江北的隔壁。
江北一时搞不明白这位名门牧师到底是什么套路,身为贵族阶层,有好地方不住,非要住漏雨的破屋子,难道是个在编的苦行僧?
海勒父女也面面相觑,贵族大多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尽管爱德华是名僧侣,但北郡修道院的生活条件不会比任何地方差,这位牧师怎么这么清苦?
“爱德华牧师,恕我好奇,”爱德华安顿好后,江北忍不住到他的房间,盘了下这位牧师的底,“你出身自声名显赫的北郡修道院,有那么多大城可供选择,为什么想来布瑞尔镇这种鬼地方历练?”
“其实最开始我想跟随主力部队和部落作战,但觉得自己的能力,未必能肩负起这种重任,”爱德华笑了笑,神色略显腼腆,“布瑞尔镇也算得上前线,而且离耳语海岸很近,有机会参与战斗,所以我先想来这里历练一段时间。”
“爱德华牧师志向高远,令人佩服。”江北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爱德华,冲刚才的回答,这位牧师给他的感觉,有点像那种怀揣崇高理想但头脑单纯的书呆子。
“其实我更佩服像您这样的苦行僧,”爱德华谦逊地说:“我能进入北郡修道院,并非我的能力有多强,而是家庭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如果有可能,我更想像您一样游历四方,好好看看这个广博而又美丽的世界。”
“牧师情操高洁,让人感叹。”江北更加觉得这是个在温室里长大,没经历过风吹雨打的书呆子,还“游历四方,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等你吃不饱饭,睡不好觉,处处遭人白眼,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美丽了。
“牧师过誉了,”爱德华温和地笑了笑,“我从六岁起就进修道院进修,一直研习牧师教义,十二年没离开过北郡山谷,社会经验奇缺,还希望牧师多多指点。”
“这个好说,爱德华牧师舟途劳顿,先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江北离开房间下了楼,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海勒和凯瑟琳,安慰忧心忡忡的父女俩不用再担心,可以观察两天看看。
如果爱德华真是个书呆子,他随便忽悠忽悠,搞不好这孩子就去军队报到了。
晚上,江北的观点就得到了验证,爱德华确实有些呆气。
艾瑞森镇守特意安排了晚宴,迎接新牧师的到来,爱德华竟以不想劳民伤财为由推辞了。
像这种晚宴,接风是次,主要目的是为了让爱德华和人们混个脸熟,以后好开展工作,是艾瑞森念及旧情对爱德华的照顾。
爱德华居然不去,把艾瑞森搞得也是哭笑不得,亲自上门劝说了半天,才把爱德华请去了,足见其头脑单纯。
海勒和凯瑟琳都松了口气,海勒甚至觉得,像这种人物,不用江北出手,他自己就能办了。
不过江北没有掉以轻心,书呆子虽然头脑单纯,但也有书呆子的好处,就是有股子倔劲,未必能忽悠得动。
关键是,如果爱德华真被他忽悠到了战场,结局九成九是马革裹尸而还,怎么想怎么下不去嘴,这件事还得再合计合计。
二十 勾心斗角
爱德华就在临时教堂住了下来,他初来乍到,对布瑞尔镇的一切都不熟悉,主要事务还是落在海勒肩上,爱德华负责协助,顺便适应新环境。
这是镇守艾瑞森的安排,海勒不敢违抗,但存心要把爱德华赶走,欺负这孩子性格老实,名义上教他怎么处理镇上的纠纷,实际上都把事情推给爱德华处理,期望他遇到挫折,知难而退。
不料爱德华虽然社会经验欠缺,但卖相很好,背景也摆在那里,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他出面,人们就很乐意买帐。几件事处理下来,全都条条有理,不仅没遇到挫折,反而赢得了镇民的信任。
海勒有苦说不出,只好换了种策略,把临时教堂诸如打扫卫生和洗晒被褥的杂务全推给了爱德华,暗想这种名门子弟肯定吃不了这种苦,过不了多久就会打退堂鼓。
要是一般的贵族,肯定不屑于做这种杂务,刚巧爱德华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把做这些杂务当成了对自己的磨练,虽然笨手笨脚的,但不管多么小的事都做得非常认真,不仅一句怨言也没有,还抽时间把教堂的破桌子和坏椅子都修了一遍。
以前教堂的杂务都是凯瑟琳和海勒做,凯瑟琳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让爱德华独自承担,也帮着一起做。
她和爱德华都是正直善良的性格,偶尔聊上几句,发现竟非常说得来,对这位牧师的态度不由发生了一些改变,觉得耍手段挤兑这种牧师有些不应该。
海勒两板斧全甩出去,一点效果都没有不说,连女儿也沦陷了,只好求到江北这里,暗中催促他想办法赶走爱德华。
江北也犯起了难,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爱德华虽然是呆里呆气的,但人品真是没的说,还主动帮他把被褥洗晒了,每次打扫卫生时也从不落下他这间屋子,恩惠不大,可总归是人情。
一想自己把爱德华忽悠到黑海岸前线,这孩子愣头愣脑地往前冲,然后被一群兽人、牛头人和巨魔什么的砍成肉块,江北就良心难安,嘴也像被缝住一样张不开。
人都说同行是冤家,可碰到这么个下不去手的同行,让人也是哭笑不得。
江北迟迟不肯行动,女儿也不愿意帮忙,海勒只能再另辟蹊径,绞尽脑汁琢磨了两天,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
按照他的思路,江北一直不肯帮忙赶走爱德华,是因为事不关己,如果想办法在两个人之间制造一些矛盾,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以此为思路,海勒私下里对爱德华议论江北一不做家务,二不做牧师的功课,镇上的事无论大小也一律不管,每天除了呆在房间,就是找女儿凯瑟琳聊天,简直有失牧师体统,让爱德华去劝劝江北回归正途。
爱德华头脑单纯,看不出海勒挑拨离间的用意,而且自从来到临时教堂后,确实发现隔壁的苦行僧什么事也不做,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是浪费生命,出于好心,当晚就找江北来谈心了。
爱德华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进了江北的房间后,开门见山地说:“牧师,我来布瑞尔镇已经有段时间了,发现你既不做功课,也不出去帮镇民消灾解难,时间就这么浪费掉,我觉得很不好。”
江北微微觉得奇怪,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有意回避爱德华,很少和这位牧师交流,对方怎么突然找上门来,试探着问:“爱德华牧师,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不只我关心你,海勒牧师也很关心你,”爱德华头脑单纯,一句话就把海勒卖了,“安度因大帝说过,牧师肩负着民众的信仰,必须刻苦修行,一刻也不能放松,才能不辜负民众的信任。
我和海勒牧师都觉得你整天无所事事,不仅是对自身的一种消磨,对牧师的身份也是种极大的不负责任,所以过来劝劝你。”
江北略微琢磨,立刻懂了,肯定是海勒看他不肯出力赶走爱德华,于是反过来怂恿爱德华过来挑他的刺,时间一长,他受不了爱德华,自然会帮忙赶对方走,心里转着念头,嘴上问道:“那爱德华牧师希望我怎么做呢?”
“牧师的职责重如山,”爱德华认真地说,“布瑞尔镇刚开始建设,事情非常多,光靠我和海勒牧师忙都忙不过来,我希望牧师能为镇民们多做些事,不如明天你和我一起出去,帮着处理一些事。”
“爱德华牧师有所不知啊,”江北身份特殊,不可能跟着爱德华到镇上去抛头露面,假装为难地说,“我是位居无定所的苦行僧,经常四处漂泊,基础打得很是薄弱,甚至连牧师的教义都不是很熟悉。
我有心帮镇民多做些事,可就这样出去,解决不了镇民的问题事情小,如果让人们对牧师这种职业产生不信任,事情就大了。”
“牧师,”爱德华自己对江北显然也有些意见,指责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基础薄弱,为什么不肯努力修行,把时间浪费在和凯瑟琳聊天上。”
江北虽然只是应付爱德华,但也不由得老脸一红,自从来到布瑞尔镇,他确实没做过什么事,和凯瑟琳聊天好像就是他的主业,想了想,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我也很想努力修行,但我和你这种受过名师指导的牧师不一样,我的基础太薄弱,想努力都不知道该怎么努力,和凯瑟琳聊天,只是为排解心中的苦闷罢了。”
爱德华对人不设心防,毫不怀疑江北说的话,认真地说,“没关系,只要你肯努力,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
江北说来说去其实都是在推脱,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较真,不禁有些头疼,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其一,他对牧师方方面面的了解确实太少,有爱德华这种出身名门修道院的牧师指导,知识面很快就能长上来,对隐藏身份大有帮助。
其二,爱德华来到镇上后,海勒虽然多了一个敌人,但躲在爱德华后面狐假虎威,日子也过得舒服起来。
而他把爱德华缠住,海勒又得像从前那样一个人去解决镇上大小纠纷,夹包气肯定少不了,就当对这位牧师挑拨离间的惩罚。
“我正愁没名师指点,爱德华牧师肯帮忙,真是雪中送炭,我希望牧师能暂时把镇上的俗务放一放,集中指导我几天。”
江北表面上说得一本正经,心里却在暗笑,海勒吃上几天苦头,受不了后自然会把爱德华叫过去,到时谁也不能说他不努力。
“没问题,”爱德华一口答应下来,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我一定把你教好。”
二十一 至高境界
次日,爱德华没和海勒一起出去,留在临时教堂给江北开了一课。
海勒不仅没反对,反而为自己想出的主意自鸣得意,在他看来,江北这位“苦行僧”虽然很有能力,但给人的感觉有些惫懒,性格和认真苛刻的爱德华正好相反。
两个人呆在一起,肯定会爆发矛盾,到时这位苦行僧自然会想办法赶爱德华走。
爱德华出身知名修道院,为人又刻苦好学,基础打得极为扎实,不仅对牧师的各种教义如数家珍,祈福和祛灾的各项流程也堪称典范。
江北有心多学些牧师的东西,听得很认真,不仅没像海勒期待的那样和爱德华产生矛盾,一整天下来倒是收获不小。
两个人教学时,凯瑟琳就在一旁观看,她对江北的能力十分信服,但和底蕴深厚的爱德华一对比,发觉江北就像个小学徒,不禁啧啧称奇,对爱德华也是刮目相看。
就这样,爱德华连续几天没有外出,一直在临时教堂给江北开课,江北也认真去学,始终没出什么岔子,海勒那边却遇到了困难。
究其原因,爱德华来布瑞尔镇时间虽然不长,但给镇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们口口相传,声望已经无形中积累起来。
反观海勒这边,本事不能说一点也没有,但办事总办不到点子上,出身又很尴尬,说话本来就没什么份量。
以前镇上只有他一位牧师,好歹还过得去,可现在多了一个爱德华,人们根本不听他的,可谓是到处碰壁,举步维艰,也不知道找谁去说理。
这天,直到黄昏,在外面忙了一天的海勒才回来,也不知道又从哪里受了气,脸色阴得像铅中毒。
等看到爱德华和江北和和气气的,不但一点产生矛盾的迹象也没有,反而变得亲近了许多,只觉自己想的挑拨离间的主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忍不住含沙射影地抱怨起来。
“我多想是个无牵无挂的苦行僧,多想有个人人尊敬的好背景,就不用这么努力,也没那么多烦恼了。”
“我真的很奇怪,我为镇民付出这么多,他们都不在乎我,好像我是他们的仆从,是应该的,我是应该的么?”
“我最接受不了的是那些贵族,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平民阶层的苦处,不管什么事都要占先……”
江北本来对海勒有些同情,但这位牧师像喝醉了一样说个不停,有些心烦,忍不住说:“海勒牧师,奉劝你一句,风物长宜放眼量,牢骚满腹防肠断。”
“海勒牧师,”爱德华也补了一刀,“安度因大帝说过,逆境是最好的熔炉,珍惜机会成长,比抱怨有用。”
海勒不能和两个人翻脸,一肚子闷气没地方出,铁青着脸回了卧室。
江北瞧海勒的模样好像是真受伤了,原本以为这位牧师得有段时间不搭理他和爱德华,不料刚到晚上,海勒就急匆匆地找了上来,“牧师,凯瑟琳发高热了。”
“什么!?”江北吃了一惊,这段时间,凯瑟琳的病好好坏坏的始终不见痊愈,今天看着也有些不舒服,他原本就在担心她的病情会集中爆发出来,没想到真成了现实。
“我起夜时听到凯瑟琳在说梦话,敲门没反应,进房间后才发现她在发高热,”海勒焦急地说,“神圣魔法治不了这种病,能不能请你去看看?”
“有什么能不能的,快带我去看看!”江北跟海勒匆匆去了凯瑟琳的卧室,爱德华也被吵醒,一起跟了下来。
凯瑟琳就躺在床上,俏脸烧得通红,人已经烧迷糊,正在含含糊糊地呓语。
江北观察了一下凯瑟琳,也不知道是凯瑟琳的病情重,还是他那双眼睛的观察力有所进步,能明显能看到凯瑟琳胸腔里堆积着浓重的黑点,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飘出来。
“以前在北郡修道院,老师教过怎么处理这种症状,”爱德华也在查看凯瑟琳的情况,有些跃跃欲试,“寒热是内发性质的疾病,不同于人为散播的疫病,治疗起来很困难,我试试看能不能帮她驱散。”
说完捏了个手印,在凯瑟琳床前迈起方步,开始念诵驱散祷言。
爱德华为人虔诚,基础也打得扎实,祷言念到深处时,体内竟隐隐散发出晕黄色的光芒,配合那身蓝色调的祭司袍,一种神性感油然而生。
海勒都看愣了,江北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虽然呆,但确实是个极为出色的牧师,难怪这么短的时间就赢得了镇民的信赖。
“邪灵退散!”诵祷结束后,爱德华一声轻喝。
晕黄色的光芒向外爆开,化成点点光簇飘散,形成神圣新星的效果,把凯瑟琳包裹了进去。
爱德华也累得满头大汗,一眼就知道是真用心了,但神圣新星的光点散去后,凯瑟琳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症状也没有丝毫减退。
“糟糕,可能是我用的方法不对,”爱德华脸上一红,“没……没产生效果。”
“那……那凯瑟琳还有救么?”海勒额头上全是汗,上次伯纳德发寒热就险些丢掉半条命,而且这位贵族发病是因为诅咒的关系,可以驱散。
可这次他女儿是真正的寒热病,连爱德华这么专业的牧师都驱散不了,恐怕只能靠自己硬挨,但就算运气好能挺过去,很可能也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当然有救,我要替凯瑟琳祈祷,”江北也没想到爱德华中看不中用,“你们先出去,千万别进来打扰我。”
把海勒和爱德华推出房间,关好门,江北找了条缎带蒙在凯瑟琳眼睛上,防止病菌吸到一半她醒过来,看到他的手。
蒙好缎带,江北正要去抓凯瑟琳的手腕,忽然留意到海勒和爱德华正透过门缝偷看,觉得直接帮凯瑟琳吸收病菌,难免会引起两个人的怀疑,决定演一演。
以前江北就背过一些牧师祷言,这几天又跟随爱德华学习牧师教义,有几段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他学着爱德华的样子,先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挑了一段最熟悉的祷言,细密冗长地背了出来。
海勒和爱德华在门外听到江北背诵的祷言,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疑惑。
牧师有很多祷言,但除了个别几种,大多数都没有太实际的意义,苦行僧念诵的是虔诚祷言,作用只是帮牧师在心烦时集中精力,辅助苦修用的。
这种祷言根本没有祛病的效果,海勒焦急起来,但又怕干扰江北,不敢推门进去打扰。
背一段祷言,江北就停下来,假装去查看凯瑟琳的情况,把指骨藏在袖子里,搭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吸收她体内的病菌,然后再背祷言
不久,凯瑟琳的体温恢复了正常,人也清醒过来,但看不到东西,只听到绵长低沉的诵祷声,问:“牧师,是你么?”
“别说话,我在帮你祛病。”江北叮嘱了凯瑟琳一句,又继续去背祷言。
海勒和爱德华不明就里,看到凯瑟琳醒来,都大吃一惊。
就他们所听到的,苦行僧念诵的祷言根本没有意义,可凯瑟琳的病情明显正在减退,只能说明一件事,苦行僧的心灵非常虔诚,随便一种祷言都能产生驱散的效果。
脱于有形,遁于无形,这是牧师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
二十二 无病装病
听着江北低沉冗长的诵祷声,凯瑟琳只觉说不出来的心安,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每隔一段时间,就感觉有截凉凉的硬东西搭在自己手腕上,然后身体舒服一些,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不觉,凯瑟琳只觉病痛尽消神清气爽,甚至连身上一个不便启齿的顽疾都被医好了。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的小腹总会隐隐作痛,现在就在那几天之中,但痛感已经没有了。
凯瑟琳常听父亲说,真正的牧师能把圣恩播撒到世间,带来喜乐和安宁,现在她就感到了喜乐和安宁,说明苦行僧是个真正的牧师。
可从眼睛来看,他明明是那么年轻,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凯瑟琳听着江北的诵祷声,默默思考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江北又装神弄鬼了一阵,观察了一下凯瑟琳,只见她安安稳稳地睡着,体内已经没有黑点,病菌应该彻底被清除了。
江北放下心来,把手拢在袖子里,偷偷看了眼那根指骨,发现指骨上的肉筋又生长了些,虽然速度很慢,但至少一直在长。
他把手放下,离开了房间,在外面轻轻关上门,悄声说:“凯瑟琳已经没事,又睡着了,都去休息吧。”
“牧师,这次多亏你了。”海勒对江北已经彻底服气,深深鞠了一躬。
“牧师,这几天是我失礼了,”爱德华也惊叹于江北的实力,回想自己一直在这么强大的牧师面前班门弄斧,惭愧得满脸通红,真诚地说,“我想给您当个学徒,还望不吝赐教。”
“呃,”江北不想给自己添一个累赘,婉拒道:“爱德华牧师不必客气,你我都是牧师,各有长短,需要互相对鉴,无所谓师徒之分,时间不早,快去休息吧。”
江北的婉拒被爱德华理解为了谦逊,暗想自己大言不惭地指摘这位苦行僧浪费时间,还给对方开了好几天课,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内心更加惭愧,深深鞠了一躬,“是,老师。”
人只要有实力,做什么都是对的。
经历了凯瑟琳这件事,爱德华对江北彻头彻尾的尊敬起来。以前在他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的举动,现在来看有了新的意义也许这就是苦行僧的修行。
学也不敢再教了,爱德华又开始和海勒一起去处理镇上的杂事。
他真心把江北当成了老师,每当被镇民称赞修为高深,总会谦虚一句,“临时教堂的苦行僧修为比我深多了,在他面前,我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学徒。”
随着爱德华声望日隆,江北的名气也渐渐流传开。
人们开始好奇那位苦行僧的修为究竟有多深,连爱德华这么优秀的牧师,在他面前居然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学徒”,甚至有不少人跑到临时教堂来看江北。
江北身份特殊,一直深居简出就是怕暴露在公众视线中,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以违背自己的戒律为借口,叮嘱爱德华不要再当众提他,这件事才没闹出太大的风波。
不过通过这件事,江北觉得爱德华留在临时教堂,对他来说大小是种隐患,开始琢磨怎么把这傻孩子忽悠回北郡修道院。
但江北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爱德华就遇到了难题。
这天一早,爱德华就被人邀请外出医病,直到快夜深才回来,找到江北,垂头丧气地说:“老师,今天我遇到了一桩怪病,病人说自己头晕恶心,浑身乏力,我治了整整一天,各种方法都试过也没治好,还被嘲笑了一番,您能不能帮忙看一看?”
江北正愁没借口哄爱德华回去,觉得这倒是个机会,试探着说:“爱德华牧师,恕我直言,上次凯瑟琳的病你没医好,这次又遇到病患医不好,是不是修为上有所欠缺?”
“老师,”爱德华只当江北在指点自己的不足,认真反思道,“在镇上生活了一段时间,我确实感觉自己学的东西还太少,有许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应对,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爱德华牧师,你为人聪明,刻苦好学,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牧师。”
江北顺势开始了忽悠。
“可眼下所见,你的能力还稍有不足,不如再回北郡修道院修行一段时间,把基础打得更加牢固后再出来历练为妙。
否则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落在你肩头上,但你完不成,岂不是害人又害己,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老师,牧师教义博大精深,我也觉得自己有好多东西没来及学全,”爱德华认真地点点头,“等医好这位病人,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能明白就好,”江北松了口气,但哄骗这么单纯的孩子,忍不住也是有些内疚,“明天把病人带过来,我一定帮你治好他。”
请爱德华治疗的病人名叫杰西度恩,是个小贵族的后代,次日一早,爱德华就上门,把杰西请到了临时教堂。
一起来的还有杰西的几位朋友,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全都穿着得体的衣着,一看就知道都是贵族或士绅阶层。
这些人显然对镇上传闻的苦行僧很是好奇,除了两个猥琐男在偷看娇美无铸的凯瑟琳,剩下的全都在打量江北。
这些人的第一感觉是神秘,厚实的祭司袍把苦行僧全身都包了进去,头脸也遮在幽深的兜帽和一层黑纱里。
但令人惊讶的是,苦行僧有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像两颗宝石一样在兜帽的阴影里熠熠生辉,仿佛有看穿人心的魔力。
“老师,这就是杰西少爷,”爱德华向江北介绍了杰西,顺便描述了对方的病情,“他说这阵子总是头晕恶心,浑身乏力,也吃不下东西,请您帮忙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江北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先打量了一下杰西,这位贵族青年相貌平平,但眼角上吊,眼珠子也贼溜溜的,看着有些奸猾,气色不错,而且是自己走路过来的,不像有病在身的模样。
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倒是发现杰西两侧腰肋都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黑光,应该是有病灶,但非常轻微,不足为患,而且位置好像是双肾,和杰西说的症状也对不上,有些奇怪。
江北正琢磨,忽然注意到杰西的朋友中有两个正在偷笑,心思一转,立刻懂了。
布瑞尔镇镇民成分复杂,贵族群体总想靠手中的权势多占好处,平民阶层当然也不愿意吃亏,所以纠纷不断。
爱德华正直善良,而且出身高贵,不用趋炎附势,处理纠纷时总偏袒平民阶层。这本来没错,但他为人有几分呆气,不懂得迂回,得罪了不少贵族子弟。
爱德华背景太硬,这些人又招惹不起,只能暗中给他下些绊子。
以眼下的情况看,这个杰西明显在装病,目的是让爱德华难堪,那些朋友则是来看热闹的,否则治个病哪用得着来这么多人。
“牧师,你看出我得了什么病么?”江北思索时,杰西似笑非笑地问。
确实像江北想的那样,杰西在装病,为的是耍一耍呆里呆气的爱德华。
这个傻牧师昨天从早到晚治疗了他一整天,累得浑身是汗也没把他“治”好,还被他和朋友们嘲笑了一番,这时见治疗者换成了传闻中的苦行僧,想试试对方的成色。
那几位朋友也全都看过来,镇上传闻这位牧师有预知福祸的能力,他们都想知道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杰西少爷,你确定自己生病了么?”江北看着杰西,反问道。
“当然确定,”杰西被江北明亮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要不我来这里干什么?”
江北不想和这种小人物浪费时间,没必要,只要杰西识趣点儿,承认自己没病,再向爱德华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又确认似地问:“你确定?”
“我确定,”杰西打定主意再耍一耍这位苦行僧,算是给朋友们找个乐子,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我现在就很头晕,身上也软绵绵地没力气,请牧师帮我诊断一下。”
杰西的朋友看杰西在那里装模作样,有几个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好吧,”江北无奈了,有心想放这小子一马,这小子居然还上赶着,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你当然有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
听江北断言自己有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杰西的眼神立刻轻蔑了几分。
那几位朋友对江北也看轻了不少,连杰西装病都看不出来,什么预言福祸的能力,都是人们瞎传的。
“牧师,既然我病得这么严重,请你尽快帮我医治吧。”
杰西回想起戏耍爱德华的情景,脸带笑意。
这个呆里呆气的牧师一边受他奚落,还一边卖力帮他治疗,模样好笑至极。今天正好再耍耍这位苦行僧,看以后这几个牧师还敢不敢插手他们和平民之间的事。
“没问题。”江北边回答边寻思怎么炮制这个二愣子,脑筋转了转后,脑海中“叮”的一响,有了。
二十三 拉伸疗法
“不过我看出的疾病,和你所说的病症不符,需要再确认一下。”
江北准备还用对付哈维那一套,先哄住杰西,再让这位无事生非的贵族好好享受一番。
“牧师请便。”杰西似笑非笑地对朋友打了个眼色,已经准备好奚落江北。
“这附近是不是感觉有些不适?”江北假装没看到,把手藏在袖子里,按了按杰西腰肋有黑影的位置。
一句话下去,杰西似笑非笑的神情就收了回去。他腰肋被按压的部位时常出现轻微的胀痛感,但一直没什么大碍,也就没当回事。
此刻被江北冷不丁说出来,轻视之心顿时减退了不少,点点头,“有时确实有些不舒服,牧师,我是不是真生病了?”
话一出口,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不是我还有别的病?”
“嗯,”江北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又问,“有腰酸背痛的情况么?”
杰西有时确实觉得后腰会酸痛,再次被江北说中,对他的轻视之心又减退了一些,点点头,“有。”
“心慌气短么?”
“有时候会。”
“爱出汗?”
“是,动不动就会出汗。”
“睡不踏实,有时明明醒着,却像被什么压住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对对,前天还出现过一次。”
……
从杰西身上黑影的部位来看,江北怀疑和肾脏有关,虽然他对医学的东西了解得不多,但汇仁肾宝的广告经常看到,问的全是肾虚的症状。
杰西刚好一一对症,不知不觉,对江北的轻视之心尽消,语气越发变得尊敬起来。
杰西的朋友听江北说的症状和杰西自己编的症状驴唇不对马嘴,本来已经好奚落这位苦行僧,但看到杰西的神态却越来越恭敬,都没敢发声。
“那方面是不是不行,能坚持一分钟么?”问这个问题时,江北刻意提高了声音。
“确实是不行,”杰西的症状全被说中,对江北已经很信任,生怕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延误治疗,不敢有所隐瞒,“时间长了能到一分钟,有时半分钟就不行了。”
凯瑟琳一直在旁边听江北询问杰西,没想到杰西连这种**都抖落了出来,俏脸微红,抬手掩着嘴巴偷偷笑起来。
杰西的朋友也在偷笑,其中有个女郎的眼神却有些幽怨,貌似和杰西有一腿,知道他的底细。
“牧师,我得了什么病?”杰西担忧自己的病情,已经顾不上遭人嘲笑,眼巴巴地问。
“情况不是太妙,还需要进一步测试。”
江北觉得光凭这些症状还不足以让杰西上套,准备把《卖拐》那一套招呼到这二愣子身上。
“你把腿抬高,用力跺向地面,我喊停时再停。”
杰西怕病情诊断不出来,提起腿用力下跺,把地面跺得有如山响,一些灰尘也从屋顶掉落下来。
“停,”江北抬手喊停,问:“脚麻么?”
“麻。”杰西脚掌麻木一片,连连点头。
“嗯,”江北沉吟片刻,假装在分析杰西的病情,又让杰西“啊啊”大叫了一阵,问:“头晕么?”
“晕。”杰西摇摇晃晃地回答。
“哎,”江北觉得也差不多了,装模作样地重重叹了口气,以退为进道:“你回去吧,吃些好吃的,玩些好玩的,这几个月开开心心的,别再因为一些琐事计较了。”
“啊?”经过一番忽悠,杰西对江北已经深信不疑,听意思自己好像只剩几个月可活,脸色像刷墙一样白下来,“牧师,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你的病很罕见,不太好说,”江北见杰西已经开始上套,开始了忽悠,“人立于大地,地气从双足而入,沿着身体到达头顶和天气汇合,再落回大地,这是个循环。
循环不止,生命不息,可你体内的循环在腰部受阻,不能完全到达头顶,所以会生病,而且病情会越来越重,我看最多还有半年时间,循环就会完全停止,循环一停,哎,你还是多珍重吧。”
江北说的都是从前世的玄幻小说中看来的,虽然纯属胡说八道,但刻意拿捏着语气,听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连爱德华这种科班出身的牧师哄住了,只觉这位苦行僧懂的知识比北郡修道院收藏的典籍中记载的还多,对江北更加的敬仰。
杰西更不可能懂这些,听自己只剩下半年寿命,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牧师,求你救救我,我还没有成婚,不想死啊。”
杰西的朋友本来是跟来看杰西戏弄牧师的,没想到杰西没戏弄成牧师,反倒真被诊断出了重病,还跪地哭求,都有些吃惊,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我不是不想救你,”见杰西已经彻底上套,江北再一次地以退为进,“只是治疗难度太大,你完不成的。”
“不不,”杰西一听自己还有救,又恢复了一丝希望,“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我一定完成。”
“这种方法很累,你一定完不成的。”江北连连叹息,心里却在暗笑,先吓你一个半死,包管你听任老子摆布。
“多累我也不怕,”杰西信誓旦旦地说,“牧师,求你救救我。”
“既然这样,那我就试试,”江北假装为难地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你跟我来吧。”
杰西急忙爬起来跟上去,爱德华和凯瑟琳也跟了出去,杰西的朋友想看江北怎么治病,也一起跟着。
江北一路把杰西带到了镇外的索尔里顿农场,对他说:“我要用的方法叫疏通疗法,你套上犁头,伏低身体,用力翻耕土地。
你面朝大地,呼吸地气,体内的阻塞就有望疏通开,循环一旦恢复,你的疾病自去,那方面也就变好了,不过你病得时间有些长,这件事急躁不得,需要慢慢来。”
索尔里顿农场位于山脚下,山地较多,耕种费力,所以许多地方都还没开垦。
江北让杰西来翻地,一是给这个富家子弟找些事做,省得他再找爱德华的麻烦,二是让对方锻炼锻炼,身体壮实了,肾自然就不虚了。
只是翻地是个苦差事,江北原本以为杰西会拒绝,不料这二愣子似乎被吓坏了,为了活命,当即回镇上借来犁头套在身上,让朋友帮忙扶着,找了一块荒地开封。
而且走得又稳又直,竟是比牲口还快,把几位朋友看得目瞪口呆。
二十四 无风不起浪
爱德华有些呆气,对江北也很尊重,对这种从没见过的新疗法信以为真,不做他想。
但凯瑟琳为人聪慧,上次江北就用痛苦疗法捉弄过哈维,但确实治好了哈维,也算说得过去。可这次让人像牲口一样犁地未免就太离谱了,凑到江北身旁,悄声问:“杰西真的病了么?”
“你觉得呢?”看到杰西卖力耕耘的模样,江北也觉得有些好笑,悄声反问。
凯瑟琳呆了呆,猛地反应过来,美丽的眼睛瞪得溜儿圆,当场就要笑出来,但怕杰西和他那些朋友们察觉,捂住嘴巴跑开了,“嗤嗤”的笑声传过来。
杰西身为贵族群体,活计都由仆从负责,本身好吃懒动,此刻干起牲口才干的活儿,累得是欲仙欲死。
但他全身的筋骨都活动开了,人立刻精神了许多,只当体内的“堵塞”有松动的迹象,咬紧牙关,“哼哧哼哧”干个不停。
江北在旁边看了一阵,见杰西没有偷懒,招呼爱德华和凯瑟琳准备回临时教堂。
这时,杰西朋友中的一个白净女郎跑过来拦住了他,怯生生地说:“牧师,我也有些不舒服,您能不能帮我看一看?”
“当然可以。”江北上下打量了一眼女郎,透过眼中的白光,发现她胸腔里有些黑影,应该是肺上的病症。
据他了解,这片陆地原本是被遗忘者的领地,四处活跃着不洁之物。
安度因大帝率军攻下幽暗城后,曾进行过地毯式的清理,但空气中飘荡的疫病却难以清除,布瑞尔镇的镇民也最爱犯呼吸系统的疾病,问:“是有些咳嗽么?”
“对啊,”女郎确实显些咳嗽,被江北一眼就看了出来,目光顿时变得更加尊敬,“我胸口总有些闷痛,白天不怎么咳,但夜里会变厉害,尤其是后半夜,常常睡不好。”
“这是顽疾,我试试吧。”江北需要接触病患才能吸收病菌,但众目睽睽之下去摸人家肯定不妥。
想了想,绕到女郎背后,把手遮在袖子里,虚按在女郎后背一寸远的地方,想试试看能不能隔空把病菌吸出来。
也不知道是频繁使用能力得到了增强,还是以前就会但不知道,江北惊喜地发现,随着他的意念,女郎体内的黑点透析出来,隔着衣服进入了他的手掌。
江北试了试吸收的距离,发现最远只有三寸,超过三寸后黑点就没了反应,但相比以前必须紧挨着已经强多了,一边念诵祷言,一边把女郎体内的病菌全吸收了。
治疗完成后,女郎感觉了一下,只觉不仅胸口的沉闷感消失了,而且整个人神清气爽,竟像瘦了十好几斤,不由惊喜万分,对江北连连道谢。
江北治疗女郎时,杰西的其他朋友也围过来,看到江北只是念了几段祷言就治好了女郎,纷纷请他给自己看病。
病菌对江北而言就是食粮,也没客气,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出几个人身上的病灶,然后逐一把病菌吸收了。
这些人的感觉和女郎一样,不仅身上原有的病痛消失了,而且精神抖擞,好像焕发了新生,对江北的能力再无怀疑,暗暗庆幸没奚落这位苦行僧,否则不知道要招致什么样的灾厄。
卖命犁地的杰西看到这一幕,对江北更加深信不移,暗想多亏遇到了一位真正的牧师,否则自己就死定了,侥幸之余,两只眼睛竟微微发酸,内心深处也生出了一丝小小的感动。
“老师,我决定了!”爱德华忽然露出坚定的神情,大声说。
“你决定回北郡修道院了?”江北记起昨晚和爱德华约好,他治好杰西,爱德华就考虑是否回北郡修道院。
“不,我要留下来向您学习!”
刚才的治疗给爱德华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苦行僧的祷言念得远不如他虔诚,姿势也不合乎教义中的标准,但祛除病痛的能力不知道要比他高明多少倍。
“我的授业老师说过,牧师的精髓在书中是学不到的,需要穷尽一生去寻找,从您身上,我看到了这种精髓,我心甘情愿地追随您。”
“呵呵,你可能看错了,我也在探求牧师的精髓,”江北万万没想到爱德华会来这一出,他的精髓就是会忽悠,这孩子跟着他能学到个屁,“你还是回修道院好好研习典籍为妙。”
“老师,您太谦逊了,”爱德华长躬不起,“我必须要追随您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江北也无语了,这死孩子还赶不走了,这可怎么办……
爱德华不肯离开,江北也无可奈何,好在艾瑞森一时没有流露出想让海勒离开的意思,临时教堂的生活照旧。
时间一天一天过,海勒还是渐渐坐不住了,爱德华在布瑞尔镇的声望越来越高,几乎快成为平民阶层的代表,平民有事情只找他,海勒明显变得清闲起来。
在海勒看来,这不是个好兆头,镇上有位苦行僧和一个正统牧师,他的作用正变得可有可无。
联盟肯定不愿冒着激怒血色修道院的风险让他留下来,于是诚恳地和江北谈了一次,求他务必帮忙想个办法尽快赶走爱德华。
但对这件事,江北又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一方面,和爱德华接触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忍不住去欣赏这孩子,人确实是呆气了点,可善良正直,肯为平民阶层仗义执言,这是很可贵的品质。
实事论事来说,要不是海勒和凯瑟琳确实需要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更适合留在布瑞尔镇的其实是爱德华。
另一方面,江北有种感觉,艾瑞森未必会像海勒担心的那样赶走他和凯瑟琳,反而更有可能不希望爱德华留在这里。
布瑞尔镇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一直有矛盾,但爱德华来镇上之前,平民阶层处于劣势,很多事情不会和贵族群体争,比较好管理。
而爱德华来镇上后,平民阶层有大腿可抱,和贵族阶层的矛盾变得激烈起来,镇上的纠纷也越来越多,艾瑞森身为镇守,肯定会有所考虑。
反正江北觉得如果自己是艾瑞森,宁可用海勒这种没有根基的野牧师,也不愿用爱德华这种出身名门的正统牧师。
所以不愿去当这个恶人,劝海勒稍安勿躁,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和江北这种腹黑的神棍相比,爱德华就单纯得多,该干啥还是干啥,很快又遇到了麻烦。
二十五 菩萨心肠
自从杰西被江北忽悠到山上垦地,想装病作弄爱德华的人都把这个念头收了起来,唯恐自己被苦行僧瞧出什么重病,加入杰西的行列。
但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些贵族青年整天琢磨,又想出了比装病更阴损的办法,就是不论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去找爱德华帮忙,不是这家丢了狗,就是那家丢了鹅,存心要累死爱德华一样。
爱德华又有些呆气,只要有人找上门,无论什么事都尽心尽力去帮忙,堂堂一位正统牧师竟像个搜狗队队员,每天穿街过巷去找“丢失”的小动物,累得每天回来后都像刚跑了马拉松,回到房间闷头大睡。
江北本来有些生气,欺负老实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但转念一想,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与其他插手这件事,倒不如让爱德华自己醒悟过来,所以持放任不理的态度。
凯瑟琳性格善良,不忍心看爱德华每天这么劳累,经常帮着他一起去找。
但这种事层出不穷,不帮忙怕被人议论不肯尽心尽力,帮忙的话又纯属活受罪,两个人想不到应对的好办法,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天下来腿都走快细了。
这天,凯瑟琳终于受不了了,没再和爱德华一起出去,找到江北说:“牧师,你的学生这样被人戏弄,你都不准备管一管么?”
“爱德华为人执着,他要去我拦也没用,”江北无奈地说,“只有他自己想通不去了,才是正道。”
“问题就是他想去,”凯瑟琳气鼓鼓地说,“你都不知道有多气人,我们累死累活不说,那些人还在背地里说爱德华不肯尽心,不配当牧师,你帮忙想想办法嘛。”
“行吧,”江北也觉得这些人有些过份了,“等爱德华回来,我和他好好谈谈。”
爱德华直到天黑透才回来,又是累得够呛,连晚饭也没吃就回了房间。
江北找过去,先关怀了这傻孩子两句,然后直奔主题,“爱德华牧师,牧师最大的作用是祈福和医病,你连日操劳,连正业都快耽误了,找猫找狗这种小事,交给卫兵们做就好,你不用亲自负责。”
江北深知爱德华这种性格的人,拦是拦不住的,只能劝他把重心转移到别的事情上,然而爱德华显然有自己的道理。
“老师,那些卫兵负责保卫布瑞尔镇的安全,已经很累,我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们就能轻松一些,累是累,但磨练自己也算是一种修行,我不怕的。”
“你难道不奇怪那些小动物总是找不到么?”江北忍不住点了点这孩子,“是不是有这种可能,那些小动物根本不存在,是那些人骗你的。”
“老师,”爱德华温顺地说,“其实我知道的,那些人是在戏弄我。”
“那你为什么还去?”江北发觉这孩子也不是太傻。
“我来了以后一直帮平民说话,所以那些贵族子弟对我有些意见,这我都知道,我让那些贵族耍一耍,他们消了气,就不会再找平民的麻烦。”
爱德华看着江北,神情显得有些腼腆,“老师,这就是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你的想法很对,”一席话竟把江北说得目瞪口呆,只觉这孩子虽然呆气,却有副菩萨心肠,“不过我有个问题,你出身自名门,自己也是贵族阶层,为什么那么愿意帮助平民阶层?”
“因为我不帮他们,就没有人帮助他们了,”爱德华理所当然地说,“我在北郡修道院学习时,授业老师说真正的牧师都有自己的道义,我的道义就是,没人站出来,那我就站出来,没人愿意做,那我就去做。”
江北呆呆看着爱德华,内心深处竟是有些触动,也决心帮这孩子一举摆平这件事,闷头琢磨了一阵,有了主意,说:“你的想法很好,但不能只让你一个人站出来,那些贵族子弟整天游手好闲,也该做些好事。”
他顿了顿,“前阵子哈维和凯瑟琳遇到了一个亡灵,留着是个威胁,你向镇守提议,把那些不用干农活的贵族子弟都召集起来,我带着他们去搜找这个亡灵,也算为镇上除害。”
江北想这个主意,当然不是让那些贵族子弟对付他自己,而是准备带着这些混蛋上山遛几天,这些人怎么遛爱德华,他就怎么遛这些人,看最后谁怕谁。
“老师,我觉得那些人不会去做这种事,”爱德华犹疑地说,“镇守大人肯定也不会同意这种无理要求的。”
“这你不用担心,”江北笃定地说,“镇守十有**会同意,你去说就是了。”
江北之所以说的这么肯定,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
其一,布瑞尔镇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矛盾愈发激烈,贵族群体去搜剿亡灵,可以赢得平民阶层的好感,对缓解矛盾大有帮助,艾瑞森不太可能拒绝。
其二,爱德华在镇上的声望越来越高,艾瑞森身为镇守,性格也很强势,不可能完全没想法。爱德华提出这种要求,势必会触怒贵族阶层,和这些人的矛盾也会彻底爆发,艾瑞森可以从中下手,坐收渔翁之利。
于公于私,这件事对艾瑞森都百利而无一害,如果这个镇守真是个人物,自然会高高兴兴地答应。
“好吧,那我明天去试试。”爱德华点了点头。
确如江北所料,次日爱德华去找艾瑞森后,艾瑞森不仅立刻同意了这件事,还把镇上没职务的闲散贵族子弟,召集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开了次誓师大会,并当众赞扬了爱德华,祸水东引的味道很明显。
江北主动请缨当带队的牧师,在一队卫兵的保护下,下午就带着这些人一起进了提瑞斯法林地。
这些贵族子弟一共有二十来个人,边走边骂闲街,不过都知道爱德华是带队苦行僧的学徒,不敢点名道姓,但谁都能听出来是在骂爱德华无事生非,害他们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遭罪。
二十六 上山遛狗
江北只当没听到,哪的路难走就带这些人往哪儿去,权当遛狗了。
江北的力量来自于吸收的负面状态,十分充沛,那副骨架也不惧寒暑冷热和虫蚊叮咬,就跟散步一样轻松。随行的士兵也个个训练有素,在林地里穿梭如履平地。
那些贵族子弟就没这么舒服了。
洛丹伦大陆正值雨季,天气又闷又热,走了没多久就累得浑身臭汗。林子里各种毒虫蚊子更是只多不少,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咬得全是疙瘩,抓了疼不抓痒。
这些人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好吃懒做,哪吃过这种苦,走了没多久就抱怨声连天。
当然也有例外的,就是杰西,为了打通体内的“堵塞”,这阵子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去犁地,可谓是风雨无阻,干活多了吃得也香,虽然时间不长,但无形中已经壮实了很多。
和同行的人一对比,杰西忽然发现自己比这些人强多了,一股自得之情油然而生,对江北也更加感激。
众人越抱怨,江北就越不让休息,目的就是可着劲儿地遛遛这些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
江北就是众人要找的亡灵,由他带领着去找,能找到就见了鬼了,那些贵族子弟在提瑞斯法林地钻了整整一下午,累得欲仙欲死,连根骨头也没找见,只能骂着街回了布瑞尔镇。
“牧师,你今天都带他们去哪里了?”
江北回到临时教堂后,凯瑟琳找过来问。
“哪里没去,就是到处看看风景,”江北瞧凯瑟琳的神情,好像有事的样子,问:“怎么了?”
“明天能不能也带我去?”凯瑟琳试探着问。
“你去干什么?”江北一愣,“林子里又热又闷,还有好多虫子。”
“嘻嘻。”凯瑟琳嘻嘻笑了下,没说去做什么。
江北忽然想起在提瑞斯法林地第一次遇到凯瑟琳时,这姑娘说去看什么洛丹伦王城,问:“你想去看那座王城?”
“咦?”凯瑟琳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江北猛地反应过来,站在凯瑟琳的角度,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才对,干笑了两声,“呵呵,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那你明天能不能带我去?”凯瑟琳的眼神有些殷切。
“这有什么能不能的,”江北的目的是遛遛那些贵族子弟,到哪儿遛都是遛,“我负责带队,你想去,我明天带你去看看。”
“真的?”凯瑟琳明媚的眼睛亮起来。
“真的。”江北回答道。
“牧师,你人真好,”凯瑟琳甜甜笑起来,又叮嘱了一句,“但是别告诉我父亲,要不他又该骂我到处乱跑了。”
“没问题,”江北点点头,“明天一早就出发。”
次日一早,江北也不管那些贵族子弟有没有休息过来,让士兵挨家挨户地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又带队一头钻进了提瑞斯法林地。
他问过凯瑟琳,洛丹伦大陆南部有条山脉,洛丹伦王城就建在山脉的山麓里,需要穿过提瑞斯法林地才能到,于是择明方向,一路向南行去。
有凯瑟琳这种美女相伴,贵族子弟们的抱怨声小了很多,有几个还对凯瑟琳献起了殷勤,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但随着越来越深入林地,这些人的纨绔本质又显露出来。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人来过林地的腹地,这里已经彻底被野兽占领,幽深的林影深处时不时传来狼嚎声,偶尔还有几只擦着队伍跑过去,能看到狼身上有不少溃烂的皮肉,显然携带着致命的疫病。
虽然有士兵保护,但万一不小心被咬上一口,不用想也是要命的事,这些贵族子弟养尊处优惯了,一个赛一个惜命,强烈要求不继续往前走了。
江北的目的只是让这些人吃吃苦头,也担心出变故,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只得折返方向,又向林地外围走去。
凯瑟琳要去的地方没去成,不由有些闷闷不乐,江北看到她的神情,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感觉,好像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此时的江北还无从知道,这次带凯瑟琳出来,又重新勾起了这姑娘对洛丹伦王城的兴趣,一场大变故也因此正在未来的道路上等待他。
和昨天一样,这种搜寻自然是一无所获,直到天黑透,江北才带队回到了布瑞尔镇。
一整天下来,那些贵族子弟只觉两条腿酸得像用醋泡过,不少人的脚还磨出了血泡,要能找到些东西也就算了,问题是屁都没找到,完全是在林子里瞎转悠,纷纷抱怨着结束这种没有意义的搜找。
“这是镇守大人下的命令,还举行过誓师大会,谁有意见可以去找他提。”
江北一句话就给怼了回去,这些纨绔子弟要敢去跑到艾瑞森那里提意见,他就放这些人一马。
次日,一切照旧。
隔天,还是照旧。
一票贵族子弟在林子里逛了好几天,骨头都快累散架,连个亡灵的影子都没找到。
问题是镇守艾瑞森一直没叫停这种没意义的搜找,又不敢不来,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对想出这个主意的爱德华恨得牙痒痒。
这些人里也有几个聪明的,渐渐体会出一丝味道来,这件事好像是爱德华故意提出来折腾他们的,以报前些天被他们戏弄之仇。
伯纳德也在队伍里,自觉和江北能说上几句话,这天趁中途休整,凑过来试探着说:“牧师,前几天我们戏弄过爱德华牧师,是我们不对,我们也可以向他道歉,你看是不是帮忙从中说和一下,这样老在林子里瞎转,也不是办法。”
“终于知道错了?”江北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知道错了,就把大家召集起来吧,我有话要说。”
“好的,牧师。”伯纳德见事情有转机,立刻把人们叫到了一起。
江北走到一众贵族子弟面前,慢条斯理地问:“你们这几天过得舒坦么?”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阵,没人回答,但答案就摆在那里,谁要在又闷又热的林子里走上好几天,能舒坦就见鬼了。
二十七 得了便宜还得卖乖
“你们别记恨爱德华,”江北等了片刻,继续说,“爱德华从来没想过报复你们,让你们出来寻找死灵这件事,是我让他向艾瑞森镇守提的,目的就是让你们好好受几天罪。”
话音落下,众人“嗡”的一声炸了锅,事情如果是爱德华提的也就算了,毕竟是他们先戏弄人家。
可既然爱德华没报复他们的意思,这个苦行僧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他们白受几天活罪?
除了杰西和伯纳德这些受过江北恩惠的人,其他人都愤怒地瞪着眼前的苦行僧,要不是心里对这位苦行僧有几分敬畏,都想冲上来揍人了。
“你们是不是有话想说?”在众人的怒视下,江北一脸淡定,“可以说,骂我也行,我都听着。”
众人像狗一样在林地里辛辛苦苦地转了好几天,胸膛里满腔怨恨,但镇上一直传闻这位苦行僧修为深厚,还拥有预言福祸的能力,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说出口。
“你们都不说,那我可说了,”江北等了一阵,见没人开口,说道:“你们在林子里走了几天,抱怨累,抱怨苦,我想问问,爱德华帮你们找猫找狗时也在到处乱走,他累不累,苦不苦?”
众人相互对视,还是默不作声,但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谁的腿都是肉长的,到处乱走当然累。
“我让你们来林子里受罪,你们怨恨我,”江北继续问,“你们戏弄爱德华牧师,他是不是也会怨恨你们?”
众人依旧沉默。
江北等了片刻,继续说,“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爱德华牧师出身北郡修道院,来布瑞尔镇时,坚定壁垒的将领亲自护送,艾瑞森镇守亲自等在镇口迎接,你们谁享受了这种待遇?如果爱德华动用自己的关系报复你们,你们谁挡得住?自认为挡得住的,现在站出来,我向你鞠躬道歉!”
众人更说不出话来,他们的背景要像爱德华那么雄厚,谁会来这种鬼地方寻求发展的机会?爱德华要报复他们,自然是挡不住的。
“我让你们来林地里转几天,你们觉得这就是惩罚了,可我告诉你们,这是最轻的!”
江北的声音严肃起来。
“你们戏弄爱德华,是欺辱牧师,单凭这点,爱德华牧师想收拾你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是四级僧侣,可以控告你们亵渎,还可以不经申报就把你们送上火刑架!
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你们好好想想,你们家里谁能站出来说句话?谁救得了你们?真到了那种地步,你们的家人怎么办?你们的孩子是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看你们就是幼稚,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们在玩火**!”
江北刻意把情况说得很严重,严肃的声音把这些人听出了一身冷汗,北郡修道院的四级僧侣,放到小些的修道院已经是主祭级别了。
再加上爱德华的背景,如果下定决心要杀一儆百,或许不会像苦行僧说的送上火刑架那样夸张,但依旧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只因为爱德华性格温吞,他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可老实人未必没脾气,也许已经记下一笔帐,暗中发回了暴风城,一场灾难正在前方等待他们,等待着他们远在暴风城的家人。
这样想着,凡是捉弄过爱德华的人,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滴,尤其像杰西这种当面奚落过爱德华的,后背更是感到了阵阵凉意。
众人鸦雀无声地站在那里,现场的气氛也陡然间变得凝重起来。
“我带你们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惩罚,而是让你们亲身体会被捉弄的愤怒,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既然你们知道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江北只是想吓吓这些人,目的已经达到,又开始往回圆。
“爱德华牧师那边,我会劝他不和你们计较,以后希望你们牢记自己来到布瑞尔镇的初心,专心谋求发展,不要再无事生非。”
众人都知道爱德华对这位苦行僧尊敬有加,甚至执学徒礼,听江北愿意从中说和,顿时疏了口大气,同时也产生了一丝由衷的感激之情。
这位苦行僧确实捉弄了他们,但目的是为了他们好,只要长着脑子的人,这点还是拎得清的。
在这种想法下,一众贵族子弟开始纷纷承认自己的错误。
“牧师,我一定会记住这次教训,谢谢你指点我们。”
“牧师,我愿意向爱德华牧师当众道歉,我确实做错了。”
“牧师,我会牢牢记住自己是为了振兴家族而来,再也不会惹事生非。”
……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江北表面上说得道貌岸然,心里却在暗笑,耍了这些人好几天,最后反而让这些人感激。这就是神棍的最高境界,只是不知道爱德华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这么多士兵一直陪你们在山林里乱走,对你们也照顾有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回去后你们自己拿捏。”
一队卫兵也在林地里白白转了好几天,虽然是受了镇守的命令,但确实觉得有些辛苦,听江北点拨这些贵族子弟给予好处,拿不拿得到先两说,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不由暗赞这位苦行僧会办事。
一众贵族子弟这几天累得欲仙欲死,矛盾已经解决,都盼着回镇上,但还有个问题,他们出来的目的是搜找亡灵,就这么空着手回去,镇守艾瑞森那边恐怕说不过去,都眼巴巴地等着江北拿主意。
“镇守大人让你们出来搜找亡灵,真正的用意并不是让你们真的捉到这个亡灵,而是想让你们珍惜大好青春,为布瑞尔镇做些实事,哪怕你们只是砍一捆柴带回镇上,镇守大人也会感到欣慰的。”
江北当然不能把袍子脱下来,让这些人捉回去,又开始忽悠。
“林子里全是宝藏,有野兽可供剥皮,有树木可供砍伐,有矿石可供开采,有草药可供采集,这些都是有用之物,可以加快布瑞尔镇的建设。
你们一次带回去的东西或许很少,但积少成多,就是莫大的功勋,你们不是战士,想建功立业,尽可以从此处开始,这不比你们把时间浪费在捉弄爱德华牧师上有用得多么?”
二十八 答案揭晓
江北只是信口忽悠,不料正好说到了这些人心里。
肯来这里开拓的小贵族对未来都是有所追求的。可布瑞尔镇只有一个空架子,目前连粮食都由联盟官方配给,商业体系远没有建立。种地他们又干不来,真不知道能干什么,所以才游手好闲,无事可做。
但这一席话替他们解开了迷津,林地里到处都是宝贝,人又少,他们可以联合起来囤矿石,囤草药,囤皮革,一来可以上交联盟换取功勋,二来商业渠道一旦建好,立刻就能变卖成金币。
到那时谁还会放低身段和平民争几块破地皮,直接就用钱买地当地主了!
这样想着,众人竟是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建立起一个大仓库,把林子里的宝贝都搬进去。
不用江北再多说,一众贵族子弟就开始主动寻找可以带回镇上的东西,拿不下了就脱掉外套当包裹装上,等队伍穿出林地回到镇上时,每个人都有不少收获。
在卫兵带领下,众人来到镇务厅前的小广场,把带回来的矿石和草药堆在了广场上,单个人带回来的东西虽然有限,但二十来个人的收获聚在一起倒也可观。
不过人们还是有些担心,谁都知道艾瑞森性格强势,眼里不揉沙子,这次的任务是搜找那个亡灵,任务没完成,光靠这些东西恐怕过不了关。
众人列好队,士兵进镇务厅汇报了情况,须臾,艾瑞森走了出来,巡视过摆在广场上的矿石和草药,第一句话就让人们长疏了一口气。
“不错,虽然亡灵没找到,但你们带回这么多有用的物材,也不算无功而返,我很是欣慰。”
艾瑞森顿了顿,接着说:“布瑞尔镇正值建设期,你们肯出一份力,也算是一桩功劳,晚上我会把镇民召集起来为你们庆功。
让人们看到,你们不是无用之人,心里一直惦记着布瑞尔镇的发展,这件事我还会上报到暴风城,让你们的家人亲属也高兴高兴。”
一众贵族子弟都懵了,来到布瑞尔镇这么长时间,这位铁面镇守什么时候夸过他们,这次不但要为他们当众庆功,还要上报到暴风城?
这是莫大的荣耀,而且他们的家人亲属就在暴风城,知道这件事后一定很为他们高兴。
这样想着,一票贵族子弟对江北这位苦行僧不由更加的信服和感激。
江北倒是挺佩服艾瑞森的,等这场庆功会操作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弥补了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的矛盾,还画张大饼赢得了这些贵族子弟的爱戴。
这位镇守确实是个人物,怪不得能主政布瑞尔镇这么重要的地方。
当夜,一场小型庆功会在小广场举行,人人尽欢,不过结束后,艾瑞森把爱德华单独叫走了。
江北有种感觉,海勒和爱德华谁去谁留的答案应该就要揭晓了。
果不其然,爱德华从镇务厅回临时教堂后,找到江北说:“老师,刚才艾瑞森镇守和我谈了谈,说北边耳语海岸的驻防线缺少牧师,他向那边的将领推荐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去,我不知道该不该去,你帮我出出主意。”
“那你想去么?”江北不由暗叹这孩子的单纯,艾瑞森先推荐爱德华,后问爱德华的意见,态度已经很明确,就是要让他去,还有什么该不该的。
“我是想去,”爱德华皱着眉头说:“就是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胜任那边的工作,所以才来询问您的意见。”
江北在镇上呆的时间长了,对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以及联盟和部落的战争形势已经有所了解。
洛丹伦大陆位于东部王国的最北端,跨过波涛汹涌的大海海面,再往东北数百公里,就是部落主城之一的银月城。联盟担心部落从海上反扑,在北边的海岸线设立了驻防阵地,也算得上是前线。
不过联盟主力部队布置在暴风城一带,隔海牵制住了部落的主力部队,部落暂时组织不起力量反扑洛丹伦大陆,所以耳语海岸总体上还算安全。
驻防营地都是士兵,环境远比布瑞尔镇简单,爱德华到那边倒比留在布瑞尔镇要好。
想到这里,江北说:“我的意见是你应该去,你不要担心自己的能力,你的能力其实很出色,只是在布瑞尔镇这种地方发挥不出来,这对你来说其实是种消磨,呆在军队你能得到更好的锻炼。”
“老师,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去,”爱德华对江北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听他这样说,立刻坚定了信心,“不管我能不能胜任耳语海岸的工作,我都会努力。”
“你别担心,”虽然江北早就揣测这傻孩子可能会离开,但这一刻真的到来时,胸口又有些不是滋味儿,“以后遇到什么不愿意和家里说的难题,尽可以来信给我,我帮你想办法。”
“知道了,老师,”海勒点点头,认真地说:“以后不管我走到哪里,您都是我的老师。”
江北暗暗叹气,要不是海勒和凯瑟琳确实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他真要想个办法让这孩子留下来。
和江北矛盾的心态不同,得知爱德华要去耳语海岸后,海勒反应的是惊喜过望,在他看来,艾瑞森是断不可能送走爱德华,把他留下来。
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反了过来,爱德华走了,他留下了,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到处充满了奇迹。
惊喜之下,海勒不顾自己穷得叮当响,准备了一顿大餐给爱德华践行,但又不敢表现得过于高兴,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狂喜,脸部的肌肉不停抽搐,才终于演出了那么一丝丝惋别的味道。
次日,爱德华就骑上来时的战马,在镇卫军的护送下,离开布瑞尔镇,前往耳语海岸。
爱德华在布瑞尔镇的时间虽然不是太长,但已经赢得平民阶层的爱戴,来送行的镇民排成长队,一直送出很远,才恋恋不舍地回来。
十里相送的情景让江北有些感慨,爱德华呆气是呆气了些,但谁能说这孩子不是一个优秀的牧师,反观海勒牧师,人是比爱德华圆滑得多,水平可差远了。
按江北最初的考虑,原本准备等挤兑走爱德华,就离开布瑞尔镇,但现在又有了一些别的想法。离开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倒不如留下来,用牧师的身份继续混吃混喝。
反正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以他现在在镇民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他不想走,海勒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只是江北无从得知,一场致命的危机已经悄然来临,他马上将面临一次生死考验。
二十九 梦游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半山腰的山洞里,亡灵药剂师普特雷斯抓着一个刚倒空的试剂瓶,腐烂的眼窝里绽放出兴奋的光芒。
他身前是那口大锅,黏稠腥臭的液体正“汩汩”冒着气泡,液体呈现多种颜色,黑色、红色、绿色……不同颜色随着液体的翻滚不停流动,像一副生动而狰狞的抽象画作。
这是他研究出来的最新型疫病,非常排斥神圣能量,只要感染一小点,任何治疗都会被污染,加重病患所受的伤害。
他甚至看到了联盟的据点里尸横遍野,看到了那些人类面对这种疫病时恐惧的神情,看到了希尔瓦娜斯女王正在对他招手,看到了回归被遗忘者阵营的希望。
想象着这些画面,普特雷斯忍不住阴森森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从腰里的破皮袋里掏来一块闪闪发亮的墨绿色石头,喃喃自语道:“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最强大的仆从一直没动静,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普特雷斯先生,”亡灵仆从就站在一旁,问:“它是不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倒不会,信石的亮度很高,它一定没跑太远,至少还在提瑞斯法林地附近,也许我应该召唤一下它。”
普特雷斯把墨绿色的石头放在地上,从皮袋里掏出一个装满红色粉末的瓶子,拧开瓶盖,用又黑又长的指甲挑出一点粉末,弹在绿石头上,然后开始念诵冗长的咒语。
在嘶哑而低沉的声音中,红色的粉末开始融化,渗入了石头内部。
那块墨绿色的石头渐渐发出了强光,强光像烟缕一样在半空中汇聚在一起,隐隐呈现出一个人形。
“我的仆从,过来,到你的主人这里来。”
“过来,我的仆从,过来……”
“过来,到主人这里来……”
普林斯特伸出手抚摸着那个人形的轮廓,像哄孩子一样轻轻诵念……
黑色的巨龙掠过半空,遮天蔽日的烈焰席卷大地,只留下一片焦土。蓝色的巨龙正在引导恢宏的魔法能量,却被这种能量炸得粉身碎骨。
绿色的巨龙在缔造一个美梦,自己却长眠不醒。红色的巨龙在孕育龙卵,被一柄巨剑捅穿。灰色的巨龙在操纵时光,却迷失在时光深处。
深渊领主在昏暗的洞穴里徘徊,被巨大的火球炸成齑粉,一个魁梧的男人抽出长剑,刺入一位老人的身体,但他有张死人的脸……
江北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做梦了,他能分辨出这些凌乱的画面和声音是梦境,但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要知道他从不需要睡觉。
而且梦里有个飘渺嘶哑的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回响,好像在召唤他过去。
江北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鬼压床了,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不管怎么努力,身体依旧一动不能动,那个飘渺的声音也越来越强。
“过来,到主人这里来,过来……”
“我过来你大爷啊!”
江北一声大叫,终于挣脱了这个梦,接着愣在了当场他没在临时教堂,而是正站在提瑞斯法林地的深处。
自己不但做了梦,还梦游了?
江北挠挠头,抬头看向被夜雾笼罩的提瑞斯法林地,胸口浮起难以压抑的不安,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隐藏在这片林地的深处一样。
“不可思议,它居然挣脱了我的束缚。”
普特雷斯匪夷所思地看着地上的信石,石头又恢复了正常亮度,黯淡的绿光一闪一闪的,由光烟组成的人形轮廓也消散了。
“它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自主意识,连我的呼唤都能挣脱?”
“先生,需要我去寻找他么?”亡灵仆从问。
“算了,”普特雷斯摆摆手,“既然它不愿意回来,就让它多玩几天吧,反正只要信石在我手里,它就永远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们先把新型疫病散播到联盟的据点,我相信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我的厉害,哈哈哈……”
普特雷斯声音沙哑地笑起来。
……
林地里,江北正四处张望,耳边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虽然他自己就是恐怖的代言词,依旧被吓得险些跳到树上去。
“格格”的笑声从身后响起来,是凯瑟琳的声音,江北转过身,果然看到凯瑟琳站在那里,问:“你怎么在这里?”
凯瑟琳似乎很为捉弄到江北而开心,又笑了一阵,直到觉得不太尊重,才咬着嘴唇止住笑,说:“我听到些动静,起来后看到你出去了,想看看你去干什么,就一路跟了过来。”
她顿了顿,问:“牧师,你这么晚跑到林地里干什么?”
“爱德华离开后,我有些挂记他,出来散散心,”江北不好意思说自己梦游,胡诌了一个借口,“心也散完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好不容易跑出来这么远,别急着回去,”凯瑟琳没质疑江北的借口,回头向林地深处望去,用略带求恳的声音说,“牧师,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你不是想这时候去看洛丹伦王城吧?”江北注意到凯瑟琳没穿平时经常穿的法袍,而是换了身轻便的紧身衣,显然不止跟来看他干什么那么简单。
“猜对了,”深更半夜,四下无人,凯瑟琳面对江北时不像在教堂里那么拘束,“嘻嘻”笑道:“我一个人去怕怕的,牧师,你陪我去好不好?”
“开什么玩笑,”江北扫了眼幽深的林影,只觉说不出来的人,“你忘记上次白天出来时遇到那么多狼了,跟我回去。”
“狼最怕火,”凯瑟琳抬手“噼噼啪啪”招出一颗火球,“我可以保护你。”
“你别逗了,”江北和凯瑟琳交过手,火球的威力不大,准头也差得很,劝道,“等改天有机会,我再带你出来好不好?”
“我不,”凯瑟琳摇了摇头,转身向林地深处走去,头也不回地说,“牧师,你要是害怕就回去吧,我自己去。”
“喂,林子里有好多狼,你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江北在凯瑟琳身后说,但凯瑟琳脚步不停,转眼走得远了。
江北摇摇头,只能跟了上去。
三十 怕什么来什么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见江北跟了上来,凯瑟琳“嘻嘻”一笑。
“你为什么就那么想去看洛丹伦王城?”江北扫视着幽深的林影,头疼地问。
“我血色修道院长大,从小就听说过这座王城,小时候我母亲也经常对我讲这座王城的故事,说那里有座无比恢宏的城堡,所以我想去看看。”
凯瑟琳说到这里,问道,“牧师,你要是我,难道不好奇么?”
“不好奇。”江北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他上学的城市是个旅游城市,有不少景点,可一次都没去过,现在想想觉得还挺可惜的。
“那你为什么要游历世界,不是因为好奇么?”凯瑟琳问。
“呃,我那是为了修行,长途跋涉最能锻炼人的毅力。”
江北嘴上回答,心里却想,老子游历个卵,还不是被你们这些人逼得漫天扯谎。
“咱们今晚来个短途跋涉,”凯瑟琳笑了笑,“去看看曾经无比辉煌的人类王城洛丹伦。”
“白天再来跋涉不行么?”江北真心不想深更半夜地在一片不详的林地里乱走,又劝了劝凯瑟琳,“林子里有狼,还有很多可怕的东西,咱们最好回去。”
“牧师,你胆子怎么那么小?”凯瑟琳脚下不停,“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你。”
被一个漂亮姑娘嘲笑胆子小,江北有些不服气,我胆子小?把袍子一脱看谁胆子小?
江北正想着,凯瑟琳忽然停住了脚步一只狼瞪着血红色的眼睛,从一棵树后面走了出来,肩背上有一大块腐烂见骨的伤口,它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个闯入者,发出令人胆颤的低咆声。
真遇到了狼,江北只想臭骂这姑娘一顿,走上两步,想拦在她前面,但反而被凯瑟琳拦住了,“别怕牧师,我会保护你的。”
火花在凯瑟琳掌心跳跃,汇聚成一颗小火球,在火光的照耀下,病狼退了几步。
但又有两只狼从江北和凯瑟琳身后走出来,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腐烂,和第一只狼一起,成“品”字形把两个人围在了中央。
“糟糕。”凯瑟琳眉头微皱,她是个初阶法师,只会最低阶的火球术,造不成太太的伤害,对付一只狼还行,对付一只以上就有些吃力了。
“你对付肩膀有伤那只,我对付另外两只。”江北也发觉情况不妙,从地上抄起半截手臂粗细的断枝,站在凯瑟琳背后严阵以待。
跳跃的火光阻挡了病狼片刻,一只狼很快就克服了对火焰的恐惧,低咆一声,朝凯瑟琳扑过来。
那颗小火球打在狼头顶,炸开的火苗中,病狼哀嚎着退了回去,凯瑟琳还没来及凝聚出第二颗火球,第二只病狼已经快扑到她身上。
“啪”的一声木屑四溅,江北抄着树干把这只病狼敲开了。
这具骸骨比他想象中要有力量,狼哀嚎着飞出去老远,撞在一棵树上,第三只病狼本来已经蓄势准备扑击,被吓了一跳,又退了回去。
但被敲开的狼很快又爬起来,和另外两只狼虎视眈眈地徘徊了一阵后,再次发动了进攻。
江北抡起树干,没有肌肉的骨骸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充满,“呼”的一声,横扫的树干赶开了两只狼。
单独对付一只狼,凯瑟琳的火球术就显得游刃有余了,一颗火球轰出去,击退了肩膀有伤的病狼。
三只病狼徘徊了几步,又嚎叫着扑了回来,江北和凯瑟琳背靠背站在一起,阻挡着三只猛兽的进攻。
两个人的配合竟相当有默契,江北“呼呼”挥动枝干,逼得两只病狼无法靠近,凯瑟琳单独对付一只狼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然而三只病狼的韧性也超出两个人的意料,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到嘴边的食物。
尤其那只肩膀有伤的狼几乎快被凯瑟琳的火球烧秃皮了,依旧悍不畏死地一次次扑过来。
“这样不是办法,”江北感觉到骨架的力量正在减弱,这种感觉他前所未有,似乎这种力量并非是无穷无尽的,“我掩护你,你先爬到树上去。”
“那你怎么办?”激烈的战斗让凯瑟琳的法力消耗得也很快,凝聚火球时开始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你先爬上去,再掩护我爬上去。”
江北一边挥动木棍驱赶病狼,一边用背顶着凯瑟琳,缓缓朝附近的一棵大树移动。
很快,两个人来到了大树下面,江北微微下蹲,“你踩着我往上爬。”
凯瑟琳踩到江北身上,只觉脚下传来坚硬的触感,仿佛踩到的不是人的身体,但此时想不了太多,轻轻一跃,抓住了横在半空中一根树枝,像体操运动员一样翻了上去,马上抛下火球干扰病狼的进攻,想把江北接上来。
可三只病狼看到猎物要逃走,变得暴躁起来,嘶吼着一次次扑过来,即便有凯瑟琳的火球掩护,江北依旧没有时间去爬那棵树,反而险些被病狼扑倒。
江北有些焦躁,用力挥舞枝干,朝一只病狼打过去,可就在这时,支撑那副骸骨的力量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木棍脱手飞到了远处。
三只病狼一起扑过来,把江北压在下面,张开锋利的獠牙,隔着厚厚的祭司袍开始撕咬他。
江北挣扎着抓住一只病狼,又从它身上吸收了一些力量,但面对三只病狼的进攻,这点微弱的力量显得有些杯水车薪,很快又耗尽了。
凯瑟琳又勉强招出几颗火球打在狼身上,法力彻底用空了,几只病狼身上烧着火苗,可都不管不顾,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只狼疯狂撕扯江北。
“别下来,它们吃不到你,就会走了!”
江北边挣扎边提醒凯瑟琳,反正他已经成了这副模样,死就死了,但这姑娘要是葬身狼吻未免太过可惜。
好在这具骸骨比江北想象中要坚硬得多,病狼的獠牙用力咬在上面,只发出“咔咔”的脆响,但骸骨毫发无损,有只狼用力过猛,自己的獠牙反而被硌断,发出悲壮的哀嚎声。
奋力挣扎时,江北的力量也在不断流失,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终于,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索性躺在那里不动了,看这三只病狼能不能把他拆零散。
见猎物不动了,三只病狼发出兴奋的叫声,从不同方向奋力撕咬着江北,想把这只难啃的猎物撕裂,但始终办不到,发出“呜呜”的闷叫声。
凯瑟琳听着令人心悸的脆响,只当狼咬穿了江北的骨头,又看到江北没了动静,以为他要死了,美丽的眼睛里忽然露出坚定的神色。
“我是海勒克洛泽的女儿,体内流淌着勇敢的血,牧师为救我而死,所以我不能躲在上面苟且偷生。”
也不知道凯瑟琳是说给江北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似乎从自己的话语中汲取了勇气,深深吸了口气后,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三只病狼死活啃不动江北,正在那里懊恼地低咆,看到本来已经逃脱的猎物又回到了攻击范围内,一起放弃江北,围向了凯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