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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牧师是死灵全文阅读

作者:时速一公里     镇上的牧师是死灵txt下载     镇上的牧师是死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四十三 威胁

    “托马斯主祭,你怎么突然关心起索菲娅来了?”塞西格又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多米尼克和江北,似乎在揣测两者之间输送了什么利益,让一个沽名钓誉的主祭关心起以前从不过问的女人。

    “原因并不重要,塞西格镇守,”多米尼克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收起了以前的圆滑和世故,“不管以前我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但从现在开始,我想保护那些脆弱的人远离不公正的对待,所以我要把洛林夫人带回去。”

    来之前,江北还有些担心多米尼克上阵后会故态萌发,不敢对塞西格提要求,但发现自己错了,这位主祭的转变之大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格斯诺也愣愣地看着多米尼克,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熟悉的托马斯主祭。

    塞西格俨然也很不适应这种改变,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多米尼克了一阵才说:“托马斯主祭,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来的,但你应该清楚,你没有权力要求我做什么,所以这是个请求,我认为洛林夫人留在镇务厅对案情会更有帮助,所以拒绝这个请求。”

    他转头看向江北,“白天,你在我的办公室撒了野,我原谅你一次,但不希望这种事再次发生,我的态度没变,你和洛林夫人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权利插手她的事,希望你能遵守圣光教会的戒律,别再来镇务厅惹是生非。”

    经过两次接触,江北已经了解塞西格,由于显贵的出身,这是位漠视平民阶层利益的镇守,冷笑着说:“塞西格镇守,我觉得你应该清楚从索菲娅这里问不出什么,她和这件事也没关系,还是你指望通过非法手段,从她那里得到对我莫须有的指证?”

    “暂扣洛林夫人是为调查皮克失踪的案件,是镇务厅的事务,你没资格过问,”塞西格冷冰冰地说,“我不知道你那里来的自信,站在这里和我这样说话,你为闪金镇做过不少事,我知道,身为镇守也很感谢你,但你越距了。”

    “我只想确定,自己的朋友不会成为某些人发泄不甘和威逼利诱的对象,”江北直视着塞西格,“你知道为什么托马斯主祭会来和你谈,而不是我把这里拆平再带走索菲娅么?因为我想在规则里解决问题,如果有人不遵守规则,那么我也不介意跳出来,真到了那一步,一定会有人非常难堪。”

    理智上,江北不愿去做个破坏规则的人,这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基础,是共性的东西,任意践踏必然会让他站到人的对立面。但忍不住去思考了一下一个问题。

    掌握了骨架的力量,非人的观念已经像种子一样在他心里扎了根,有件事是无法避免的,随着这颗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他的人性会逐渐湮灭,直至消失,那么人类社会的规则对他来说也就没意义了,真到那时,他将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你在威胁我,闪金镇的镇守,以一个僧侣的身份?”

    塞西格不是胆怯的人,高贵的出身让他自幼被人尊重,也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性格,但面对这个僧侣,尤其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畏缩感,仿佛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个陌生的存在,特意强调了两者身份和地位上的差距。

    “你觉得是,那就是。”江北察觉了塞西格的胆怯,绕过隔在两个人之间的桌子,向他慢慢走过去。

    “你想干什么?”塞西格不由自主站起来,向后退去,“我相信你不会蠢到袭击一位镇守,这是很重的罪名。”

    江北一言不发,继续向塞西格走,能量在骨架内涌动,气场也不断在增强,直到把对方逼到墙角,仍在凑近,最终把塞西格堵在了墙角里。

    塞西格很奇怪,他没理由害怕一个僧侣,可他就是害怕,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让人本能地感到战栗,下意识就想从缝隙里钻出去。

    一只手臂按在墙上,挡住了他,那副淡金色的面具也压下来,那双明亮的眼睛近在咫尺,直视着他,已经很强的压迫感再次陡增。

    “你……你想干什么,”塞西格不由自主踮起脚尖,身体紧紧靠了在墙上,“我……我喊人进来了。”

    看到塞西格畏惧的模样,江北发觉自己一点也不讨厌这种恐吓别人的感觉,笑道:“别紧张,我没兴趣对你怎么样,只是希望你能端正态度,认真考虑托马斯主祭的请求,你觉得呢?”

    “我会认真和托马斯主祭谈,”在江北的注视下,塞西格整个人恨不能贴进墙里,“但你总不能让我这样和他谈。”

    这就是贱,江北笑了笑,退开了。

    塞西格从墙角出来,再面对多米尼克时,收起了先前的傲慢,“托马斯主祭,我问过洛林夫人,什么也没问出来,我相信她和皮克的失踪无关,这就安排人把她带过来。”

    “塞西格镇守,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多米尼克笑起来,在行政级别上,主祭和镇守通常被视为对等的,在权力分布上却极不均衡,面对塞西格时,他始终算是个小人物,今天他终于赢得了应得的尊重,虽然是通过胁迫的手段得来的,但也是一种尊重。

    几分钟后,索菲娅就被带到了办公室,塞西格记起自己曾说过不经同意,没人能从他手上把她带出去,没想到转眼就被迫放人,脸色有些难堪,垂头丧气地说:“洛林夫人,你可以回去了。”

    “塞西格镇守,我再重申一次我的忠告,如果你视我为敌人,必将失败,”江北笃定地说,“顺便提醒一下蓬佩奥先生,这件事没表面上那么简单,有人希望看到他和我反目,如果他不想死得太难看,就把痛苦埋在心里,暴风城现在需要稳定,尽量别去做那个不稳定的因素。”

    最后这句话点醒了塞西格,作为暴风城最为重要的资源供给地,高层不可能容忍闪金镇陷入混乱,事情闹得越大,后果只会越严重。

    但他的朋友失去了独生爱子,怎么可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这件事恐怕超出了他这个镇守能解决的范畴,面对无法确定的后果,最好的办法就是置身事外。

    该说的话江北已经说完,不再理塞西格,和多米尼克、索菲娅等人离开镇务厅,回了教堂。

二百四十四 不稳定的因素

    次日一早,江北把写给凯瑟琳的一封信送到了镇上的信使那里,让她带着圣洁护符来闪金镇和自己会面,准备帮多米尼克祛除体内残余的邪能,但信使还没出发,半上午,凯瑟琳就骑着马来到闪金镇,到教堂找了江北。

    “你怎么跑来了?”

    在教堂大厅,见到凯瑟琳后,江北有些意外,除了她突然到来外,还因为她的变化有些大。

    又有一段时间不见面,凯瑟琳的气场变得更强了,那种感觉非常直观,仿佛剑即将出鞘,已经露出了寒光,即使在路上骤然偶遇,谁也不会把她当成一个甜美可爱的姑娘,而是一个魔法师。

    “还不是因为你,”凯瑟琳用了埋怨的语气,“你的事都传到暴风城了。”

    “暴风城是怎么传的?”江北知道这件事会传到暴风城,但好奇传成什么样子了。

    “还能怎么传,”凯瑟琳的神色更不高兴了,“说闪金镇有个典籍僧侣,因为一个女人,还是位遗孀,杀了闪金镇矿场主的儿子,把尸体剁碎喂了鱼,闹得沸沸扬扬的。法师塔的法师们私下里都开始谈论这件事,我本来还不知道,迪拉修导师好像知道我是你的朋友,特意找我问过你,我才知道人们说的是你。”

    “那传的还不是太离谱。”江北笑起来,暴风城的传闻和闪金镇的版本差不多,起码没有走偏。

    “你还有心情笑,”凯瑟琳对江北的态度非常不满,“要传得多离谱才算离谱?”

    “不管多离谱也是些传闻,你相信我会做这种事么?”江北笑着问,心里却在想,皮克尸体的处理方法和传闻中其实差不多……

    “我当然不信,但肯定有人信,而且是很多人,”凯瑟琳越说越来气的模样,“一个虔诚的牧师,怎么会和杀人碎尸扯上关系?在民众眼中,这种传闻本身就是种罪证了。连迪拉修导师都提醒我不要和你走得太近,免得被牵扯进去,他是个殿堂级的奥义**师,你觉得他会去关心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么?”

    江北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传闻有很多人相信,就会形成舆论,这是来自民众的压力,安度因硬要保他,就必须付出更多,反正仅仅拿掉道格矿场主的位置肯定是不够的。

    在这位年轻的帝王心中,他还值不值得去保?是的话又会怎么做?

    江北思考着两个问题,一时没有答案,但隐隐有种感觉,这件事的结局可能会非常有戏剧性。

    “传闻中的那个女人,不会真的存在吧?”江北思索时,凯瑟琳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呃,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江北感觉到话里有股酸溜溜的味道,凯瑟琳是他最熟悉也是最亲近的人,生气后是必须要去哄的,避重就轻地回答,“不过我和她的关系绝非传闻中说的那样,我们只是合伙做一笔生意,单纯的合作关系。”

    “真有?我就不该来看你。”凯瑟琳还是生气了,而且觉得自己有资格生这个气,转身一个闪烁,身影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教堂门口,迈步就往外走。

    “你听我说啊……”江北记起在提瑞思法林地,凯瑟琳非要去洛丹伦王城,也是这种一言不合就使小性子的脾气,或许有朝一日,他的人性终将湮灭,变成让自己也陌生的存在,但这种感情的羁绊绝不会消失,追了出去。

    哄好凯瑟琳并不难,就是动动嘴的事,要到圣洁护符帮多米尼克祛除掉体内残余的邪能,江北没蠢到让凯瑟琳见一见索菲娅,又把她哄回了暴风城。

    这天下午,镇务厅那边就传出了消息,已经撤销把皮克失踪定性为案件的决定,重新把这件事归类为一桩普通的失踪事件,意味着不会再投入更多的官方资源去调查。

    镇民们都在关注这件事,消息传开后立刻引起了热议,在人们记忆中,闪金镇的镇守和矿场主交往密切,一向是对儿齐头并进的好搭档,塞西格刚回闪金镇,就立刻把皮克的失踪定性为案件,也摆明要全力支持好友,不料才两天不到就抽身而退,态度变得好像有些快。

    对这个消息,江北并不感到意外,塞西格是个聪明人,朋友归朋友,但不会蠢到把自己牵连进去,他感到好奇的是,失去了镇务厅的支持,道格·蓬佩奥只能依靠个人的力量来解决这件事,具体会怎么做,还是个未知数。

    ……

    “……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那对儿狗男女是最后见到我儿子的人,还有那么多矿工作证,只需要再弄到一份口供,就能把这件事定死,可你放走了索菲娅,还把案子撤掉了,你到底站在哪边!?”

    镇守办公室,道格正在咆哮,这位矿场主双眼发红,像个饮下恶魔之血的兽人,过去这么多天,他已经不指望儿子能活着回来了,只想让应该受到惩罚的人付出代价,但最关键的时刻,本该支持他的朋友却背弃了他。

    “没有实际的证据,我们不能羁押一名僧侣,而且他还不是个普通的僧侣,”塞西格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自己的朋友,中年丧子,这件事本身就是不能安抚的,试着规劝道,“道格,那个僧侣有句话说得很对,暴风城现在需要的是稳定,不要去做那个不稳定的因素,那样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稳定?我怎么可能稳定?换成你你能稳定么?”道格盯着塞西格,“我只想问一句,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你会站回我身边么?”

    塞西尔沉默不语,这本身就是种回答,他不会为了单纯的友谊把自己搭进去,那太愚蠢。

    道格等了一阵,吸了口气,“好,我不强求你牵扯进来,会自己解决这件事,我的儿子不见了,凶手必须付出代价,这是我最基本的要求,也是最合理的要求。”

    “你想怎么做?”塞西格问,不等道格回答,又提醒道:“别做得太出格,你可能会毁灭你自己,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忠告了。”

    “放心,我还没那么蠢,”道格冷笑道,“高层不是盼望着闪金镇能稳定么?他们可能要失望了,从明天开始,我管辖的几座矿脉不会再出产一块矿石,我会带着我的人坐到英雄谷的桥头,向暴风城的全体公众申诉,直到这件事得到解决,我想那些高层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说完,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目视道格出门,塞西格陷入了思索,这其实是个好主意,闪金镇的矿场主带着矿工到暴风城门前静坐,虽然场面相当难看,但绝对会彻底引爆舆论,最终迫使军情七处和圣光教会介入这件事。

    这件事本身来说只能是桩无头案,因为没有任何证据,但在舆论的压力下就变成了一种选择,而在一位地位重要的矿场主和一个典籍僧侣之间做抉择,三岁小孩恐怕都知道该怎么选。

    他也希望朋友赢,那个僧侣太讨厌了,可说不出原因,他总感觉到最后未必能得到满意的结果,那个僧侣的自信不像没有缘由,这件事恐怕会有个令所有人意外的收场。

二百四十五 矿场主的绝地反击

    次日上午,闪金镇附近几座矿脉的大部分矿工被召集到一起,一共四百多人,在道格·蓬佩奥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前往暴风城,坐在了英雄谷石桥的桥头。

    这是暴风城的出入口,数百多人场面壮观地坐在一起,想不引起注意都不可能,当天,这件事就传遍了暴风城,并且和正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结合在一起,催生出了新的传闻。

    根据这些新传闻,那位典籍僧侣有着不可告人的背景,杀害闪金镇矿场主的儿子后,由于圣光教会的庇护,不仅没受到惩罚,反而把一位矿场主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被迫采用这种丢脸的方式申张正义。

    闪金镇为暴风城提供了大量供给,暴风城的居民对这座环境优美的资源重镇始终有种由衷的亲切感,在战争时期,这种感觉变得更强了。

    现在闪金镇出了这种事,而且严重影响到矿采的稳定,矿石又是重要的战略资源,时间一长,必然会影响到这场战争的走向,已经关系到所有人的切身利益,暴风城的舆论场瞬间被引爆,就像往滚沸的油锅中浇下一盆冷水,油花滚滚。

    这个消息当天就传回了闪金镇,江北得知后也惊了个呆,暗杀、下毒、寻求更高层的人的帮助……他构想过许多道格可能采取的手段,万万没想到这位矿场主会来这一手。

    堂堂矿场主被一个典籍僧侣逼得率众去暴风城大门前静坐抗议,传出去恐怕会惊掉人的下巴,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确实有些……别出心裁。

    道格·蓬佩奥原本是当权者,以这种面目出现,还把圣光教会牵扯进来,反而成了弱势群体,他这个典籍僧侣倒成了仗势欺人的那一方,巧妙地借助了大众同情弱者、厌恶强权的心理。

    面对舆论的压力,不管谁想庇护他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得不考虑需要付出的代价,相当于把他从看不到的关系网中孤立了出来,独自承受刀锋。

    可另一方面,这位矿场主也为自己挖好了坟墓,人在重要的位置呆久了,总会产生一种幻觉,认为自身和所处的位置一样重要,殊不知世界离了谁都一样运转。在暴风城最需要稳定的时刻,一位矿场主以闪金镇的矿业为要挟,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政治生命已经彻底结束。

    对道格的下场江北也不太关心,他更关心自己的,安度因此刻一定正在头疼,选中的“人才”在舆论上已经变成十恶不赦的混蛋,不处理他,难以平息公众的怒火,处理他,以前的准备全都付诸东流,两相矛盾。

    江北倾向于相信安度因会保他,把他弄到闪金镇,什么也没做就把他解决了,未免太蠢,但帝王之心难以揣测,安度因究竟会如何抉择,他也猜不透,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不能离开,否则相当于自认其罪,立刻满盘皆输,安度因想保他也无从保起。

    不走,该怎么做?

    江北又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势,闪金镇附近的几处矿脉已经全部停产,他也被置于了风口浪尖上,或许这就是背后的始作俑者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不,对始作俑者而言,眼下的局面还不算最好的,对方还给了他道格与迪菲亚兄弟会和黑石兽人勾结的“证据”,更希望他拿着这些证据去反击。这种消息传开后,暴风城和闪金镇必将陷入更大的混乱,不想坠入圈套,他就不能按照对方希望的那样做。

    而且有一点比较可疑,皮克的尸体始终没被人找到,始作俑者应该注意到了这点,甚至有可能已经发现皮克的尸体不见了,但没有任何后续的动作,不太合理,说不定埋伏了更阴险的后招,应对不当有可能会掉入新的陷阱。

    这样想着,江北觉得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直到艾伦带着真相回来,以军情七处的能力,或许能把幕后的始作俑者揪出来,这件事就相当于解决了。

    虽然决定按兵不动,但江北也没有“坐以待毙”,暗中委托纳德驻扎到暴风城,关注事态的发展,尤其是官方对这件事的态度,以便情况不对有时间应对。

    转眼间,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道格每天率领矿工到英雄谷的桥头静坐,闪金镇的矿采一直处在荒废状态,在公众的高度关注下,暴风城的舆论已经发酵到顶点,一时间人心惶惶的,仿佛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比和部落的战争造成的还要大。

    甚至不少民众自发地加入到静坐的行列中,表达对这位矿场主的支持,还有一些有名望的老勋爵站出来,敦促官方立刻解决这件事。

    闪金镇的镇民也纷纷议论着这件事,树立起一个光辉的形象很难,但摧毁它易如反掌,人们好像不再记得,或者选择性地遗忘了江北为闪金镇做的事,催促镇守塞西格和主祭多米尼克做些什么。

    塞西格很乐意看到这种局面,那个敢于威胁他的僧侣被置入了油锅中,正备受煎熬,但很谨慎地没跳出来落尽下石,事态发展成这样,按道理说他的朋友已经获胜了,可说不出原因,他总感觉这件事不会这样收场。

    多米尼克倒是站了出来,但选择站在江北这边,提醒镇民这是位虔诚的圣光牧师,为镇上做过很多好事,告诫人们不要盲目地相信那些传闻。

    然而人们本来就不太相信这位总是偷奸耍滑的主祭,他对江北的维护反而被关联到利益关系上,起了反作用。

    艾伦那边也一直没消息,好像人间蒸发了,情况已经不能用不妙来形容,而是水冲山倒。

    凯瑟琳又来过一次闪金镇,告诉江北她正在努力劝说迪拉修导师提供一些帮助,一位殿堂级奥义**师的意见还有些份量,格斯诺也沉不住气了,恨不得和那些吵吵闹闹的镇民去理论一番。

    江北始终保持着雷打不动的状态,纳德把两个同伴也带去了暴风城,自己留下观察,让两个人每天来回传递信息。就他得到的消息,和公众的群情激愤不同,暴风城官方对这件事的态度超乎寻常的冷漠,至今未置一语。

    冷漠,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坐在暴风城大门前的不是小鱼小虾,而是闪金镇的矿场主,地位这么重要的人,带着数百矿工干坐三天没人理,只能说明有人不让理。但闪金镇不可能一直乱下去,这场暴风雨马上就会收尾,而且结果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二百四十六 落幕

    第四天,在公众的持续关注下,圣光教会的三名高级僧侣终于站出来,到英雄谷找到道格,告诉他这件事很快就会得到解决,让他先带着人回闪金镇。

    “尊贵牧师,我想知道教会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虽然等了三天才终于有人出面,但道格表现得相当克制,他也感觉出事情不对了,四百多人再加他一个矿场主坐在暴风城大门前,城里的舆论也彻底被引燃,暴风城的那些高层竟然一个也没露面,甚至包括他的朋友,最后也只是让三名僧侣出来劝他回去,太不正常。

    “蓬佩奥先生,具体的处置方法还在商议中,”一名僧侣简短地回答,“但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

    “好,”道格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这是个积极的答复,“那个恶毒的僧侣彻底背弃了圣光,他杀害了我的儿子,还销毁证据企图逍遥法外,我希望他受到应得的惩罚。”

    “背弃圣光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我保证。”僧侣又简短地说。

    这又是个积极的答复,道格提着的那口气彻底松了下来,点点头,“我会带人回闪金镇,等待他付出代价!”

    带着人马回到闪金镇,道格连家也没回,就安排人带领那些矿工让几座矿脉都恢复了生产,高层已经有了态度,他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切布置妥当,他才向自己的宅邸走去,刚来到门前,忽然看到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带着一队卫兵站在那里,停住了脚步。

    “柯林斯·皮蓬,来自军情七处,”军官简单介绍了自己,然后朝道格走过来,“蓬佩奥先生,有件事需要你配合我们去调查。”

    “你们想干什么……”道格本能地感觉到不对,但话只说到一半,一把匕首的刀柄猛地抬起来,戳中了他的喉咙,声音立刻哑了,两名卫兵过来反剪了他的双手,一个黑布头套接着套在了他头上……

    ……

    镇务厅,镇守办公室,塞西格面如死灰地坐在里面,四名卫兵呈四边形各站一角围住了他,就在刚才,镇务厅已经被军情七处的人接管,还以他的名义发了指示,让人去把所有镇民都召集起来。

    不用任何人告诉他,他也知道自己的朋友失败了,但为什么会失败,他想不明白,军情七处想做什么,也无从得知,只知道自己的朋友这次凶多吉少了。

    ……

    道格带人回到闪金镇的事,江北已经知道了,不过不是从纳德那里,也没看到这位矿场主,而是从另一个人那里,艾伦·伯格。

    消失了十来天后,这位军情七处的特工终于回到了教堂,已经换回祭司袍,又伪装成副主祭的模样,当然,气质和以前一样,一点也不像个僧侣。

    “为了查这件事,我九死一生,险些回不来,”艾伦摸了摸下颌上多出来的一道醒目的伤疤,“你记得,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你别告诉我你已经把背后的始作俑者杀掉了,”江北看着那道伤疤,应该中了很重的一刀,以至于圣光都无法消弭掉疤痕,再偏一些脑袋就掉下来了,“这个人很聪明,我还想和他当面聊聊呢。”

    “那倒没有,事实上,我连他是谁也没查出来,钢拳先生也消失了,不知道逃去了哪里,”艾伦耸了耸肩,眼神里却隐隐闪过一抹得意,“但我暗杀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在黑石兽人的营地,巴托斯利·甘霖。”

    “巴托斯利?”江北一愣,钢拳先生故意让他拿到的道格的那封信就是写给这个人的,一个拐卖良家妇女的人贩子,“你查到了什么,值得冒险去杀巴托斯利?”

    “时间差不多了,跟我去个地方,”艾伦卖了个关子,“等下再告诉你。”

    “去哪里?”江北问。

    “你不是想知道我查出什么了么?”艾伦又卖了个关子,“去了就知道。”

    江北忽然觉得和一个神神秘秘的特工交流真费劲,笑道:“希望你不是想把我哄进暴风城的监狱。”

    艾伦带江北去的地方是镇务厅,还叫上了多米尼克和教堂的所有僧侣,但没让索菲娅和米歇尔跟着,而是让两个人留在教堂等待。

    和教堂一样,镇务厅大门前也有片广场,不过面积比教堂前的那块要大不少,平常作为镇民的活动场所,偶尔也用来颁布重要的政令,因此搭建了一个两米高的平台。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镇民,响着“嗡嗡”的议论声,还有镇民不断赶回来。

    闪金镇人口众多,没有非常重要的事,通常很少把人们全召集到一起,人们猜测肯定和皮克的失踪有关,镇上最近发生的事,只有这件事算得上重大,还有不少人看到道格带着人回来了,也说明这件事有了令这位矿场主满意的结果,但官方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暂时没人知道,也是人们议论的焦点。

    江北和教堂的僧侣露面后,议论声立刻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看过来,似乎在好奇江北为什么没被控制起来。

    “你看到这些人,会不会很生气?”艾伦压着声音问,“你守住了耳语海岸,是联盟的英雄,还为镇上做过那么事,但他们好像全忘记了,一点也不感谢你。”

    “谁说没有人感谢我,”大众是盲目的,江北没必要生气,笑道,“索菲娅、格斯诺、纳德,甚至托马斯主祭,这些人不都站在我这边么?”

    “有人就是欣赏你这种懂得自我安慰的性格,”艾伦神神秘秘地说,“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两天前就回来了,但被要求不要露面,说有人想看看你怎么处理这件局面,结果你跟快下蛋一样一直呆在教堂抱窝,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换成我,舆论刚起来的时候可能就已经跑了。

    你的胆量和见识救了你自己,这件事原本可能会有不同的结局,当然,这是我猜的,按照上面的说法,暴风城不能让一位拯救过联盟的英雄失望,所以他们一早就决定要保你。”

    “你这样说话不累,我听着累,”江北听得一知半解,“能不能直接了当地告诉我,你们,或者你说的那个欣赏我的人,准备处理这件事?”

    “别心急,”艾伦又卖了个关子,“马上你就知道了。”

    操,江北忍不住在心里来了句国骂,但即使艾伦不说,他也能猜到一些,事情闹得这样热闹,已经不可能善终,既然要保他,必然处理另一方,最好的办法是让道格走向极端,甚至成为十恶不赦的代表,让他站到正义这边,才能在舆论上把他重新扶起来。

    也意味着,道格·蓬佩奥死定了。

二百四十七 不是真相的真相

    事实确实像江北预料的那样,镇民们到了约一半后,一位年轻的军官走上石台,等议论声安静些后,毫无铺垫地宣读起了道格·蓬佩奥的罪状。

    主要罪名有两项,一项是暗中与迪菲亚兄弟会和黑石兽人勾结,建立地下商业体系谋取暴利,另一项是率众到暴风城门前静坐,企图混淆视听为自己脱罪。

    第一项罪名,军官还当众展示了一些查获的证据,有证人的证词和搜缴到的物证,非常完整和详实,江北从山巅之塔带出来的信件和印章也在其中,不过又增添了许多,应该是艾伦后来找到的。

    皮克失踪之谜也被当众揭开——道格担心案情败露,已经安排儿子潜逃至西部荒野,并故意栽赃到兜帽牧师头上,企图让民众以为皮克已经死亡,以此脱罪。

    整个公布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句废话,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几分钟,在场陷入了片刻的死寂,忽然“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迪菲亚兄弟会,这个组织曾盘踞在西部荒野的月色镇和死亡矿井,把成员输出到整个艾尔文森林,无数来往两地的客商都有过被盗窃和劫掠的经历,但自从匪首埃德温·范克里夫授首,他的女儿凡妮莎·范克里夫也被抓获后,这个组织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还存在。

    黑石兽人,盘踞在赤脊山北边的山脉中,占领了通往燃烧平原的冲津要道,杀害过许多去燃烧平原寻找黑龙宝藏的探险者,同时严重威胁着湖畔镇的安全。

    堂堂闪金镇的矿场主,和这两股势力勾结谋利已经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更荒谬的是,这件事沸沸扬扬地闹了这么多天,竟是这位矿场主自己搞出来的闹剧,兜帽牧师完全是被冤枉的。

    人们仿佛突然想了起来,剿灭整支豺狼人部族、救治三个久病不愈的镇民、引圣光之力惩罚一众矿工,还有那么多生动的例证,这分明是个虔诚的,真正掌握圣光,受到圣恩庇护的僧侣,怎么可能做出杀人碎尸的事?

    多米尼克和教堂的僧侣也松了口气,真相已经大白,承受了这么多天的压力,教堂的荣光已经奄奄一息,甚至圣光教会也要受牵连,没想到转眼就来了个令人震惊的逆转。

    只有格斯诺有些懵,皮克的尸体他见到过的,分明已经死透了,怎么又潜逃到了西部荒野?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以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

    “你瞧,这些人多有意思,”喧噪的议论声中,艾伦压着声音说,“刚才还恨不得立刻把你送上绞刑架,现在又想起你做过的好事,开始感激你了。”

    “你好像有点儿愤世嫉俗,”江北不以为意,大众永远是盲目的,看到什么就信什么,他自己也经常忽悠这些人,重要的是,这些镇民会疯狂地议论今日所见,形成新的舆论,并传到暴风城,帮他洗脱背了这么多天的污名,笑道:“这就是军情七处查出来的真相?我一度以为你们会还这位矿场主一个清白。”

    “这或许不是真相,但却是最适合让公众知道的真相,”艾伦耸了耸肩,“我去查这件事时,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迪菲亚兄弟会不仅伪造了道格和塞西格的罪证,还把暴风城的不少贵族牵扯了进来。

    按照缴获的信件、账簿和药剂,这些贵族近期一直在制作梦魇药水和败血毒剂,与迪菲亚兄弟会和黑石兽人做交易谋取暴利,我们甚至还搜缴到了一些阿尔萨斯之泪的药粉。

    可怕的是,一些信件和账簿显示,这些药剂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暴风城的一家附魔店,店主是个名叫泰利娅·晨风的暗夜精灵,而她一直在暗中和你做交易……”

    听到这里,江北脑海中灵光一闪,恍然明白始作俑者埋伏的后招是什么了——这个组织希望他拿着那些假‘证据’去检举道格,进而通过军情七处把这些贵族揪出来。

    他记起在山巅之塔时,除了标签上写着“蓬佩奥”的两个储物包外,还有不少其它的储物包,这些储物包标签上的姓氏应该就是这些贵族的。

    钢圈先生还说这是战利品,让他全部带走,而等他全带回来交给艾伦,这些贵族必然也会成为军情七处的调查对象,军情七处如果上当,很有可能会酿成暴风城有史以来最大的冤假错案,最荒谬的是,这件事查来查去,最后竟查到了他自己头上。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阴谋,唯独在皮克那里出了点纰漏,如果这个矿二代的胆子再大些,那晚对索菲娅做了什么,被他撞见后必死无疑。而凶手暗中去找的皮克,皮克一死,没人知道凶手的存在,这件事再无破绽,搞不好他真的会上当。

    “……大部分信件显示,”艾伦继续说,“这些货物是通过巴托斯利交易给黑石兽人的,我们怀疑迪菲亚兄弟会已经控制了巴托斯利,会让我们抓到他,并且让他认罪,他再带领我们搜缴几座迪菲亚兄弟会的仓库,找到更多那些贵族涉案的证据。

    有人证,也有物证,按照军情七处一贯的能把小事化大、大事化到要死人的作风,这些贵族就要倒大霉了。还好,这个阴谋没能得逞,不过上面担心巴托斯利会趁乱主动跳出来认罪,干脆潜入黑石兽人的营地暗杀掉了他,一了百了。

    道格·蓬佩奥是最倒霉的那个人,儿子死了,自己也倒了,其实上面原来想给他留一条活路,毕竟这也是个为暴风城做过贡献的人,只可惜他把你选为了对手,并且亲自把火点了起来,只能委屈一下他再去把这场火灭掉,还有塞西格,他也完了,不过不会公开处理,他应该很后悔有道格这个朋友。”

    “暴风城的律法真的很……公开公平公正,”江北丝毫不同情道格和塞西格,两个人的手上一定沾过血,比如斯皮尔·洛林全家的死,想了想,问:“迪菲亚兄弟会为什么要陷害这么多贵族?”

    “贵族议会,”艾伦答道,“当年石匠工会重建暴风城,贵族议会没按约定给付报酬,才有了后来的工匠暴动和迪菲亚兄弟会的成立,这些贵族就是当年贵族议会那些人的后代,塞西格也是,迪菲亚兄弟会挖了很大的一个坑,想把这些人一网打尽,以报复他们当年的背信弃义。”

    “原来是这样。”江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感觉这件事恐怕不止报复那么简单。

    这些贵族是暴风城的中坚力量,如果真被一网打尽,对这座城市的影响可想而知,而且这个圈套是围绕着他设计的,迪菲亚兄弟会肯定有更深层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暂时还不好论断,但这件事应该还会有后续。

二百四十八 背后的人(一)

    “除了这些,我们还查出了一件事,”江北思索时,艾伦又神神秘秘地说,“你应该非常非常感兴趣,或者说,非常非常意外。”

    “什么事?”江北对艾伦已经很了解,每当这位特工露出便秘一样的表情时,就说明事情不小。

    艾伦刚要回答,宣读道格罪状的年轻军官忽然走过来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伯格副主祭,兜帽牧师。”

    “柯林斯,这次的事你办得很利落,”艾伦笑着回应,“再努力一些,你就能和我一样去某个教堂当僧侣了。”

    “伯格副主祭取笑了,”柯林斯没理艾伦的玩笑,对江北说,“牧师,道格·蓬佩奥要求见你一面,作为他认罪的条件之一,我们答应了。”

    江北清楚道格为什么要见自己,想了想后同意了,“好,我去见他。”

    柯林斯带江北进了镇务厅,在院落一角的一辆囚车里,江北见到了道格,似乎清楚自己抗争不过军情七处,也可能已经谈妥认罪的条件,这位矿场主的神情非常平静,看到江北后也没表现出以前的愤怒,只是眼神有些颓唐。

    “蓬佩奥先生。”江北没讥讽道格目光短浅,不识大局,面对一个失败者,这已经没必要了,只是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牧师,你赢了,我输了,”道格的喉咙俨然受了伤,用嘶哑的声音吃力地说:“虽然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输,但我输了,我只想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的儿子,他到底去了哪里?”

    道格这样问,显然对儿子还活着抱有一丝丝希望,江北没直接回答,想了想,反问道:“你想以父亲的身份,还是以矿场主的身份得到答案?”

    道格微微一愣,似乎在思考这两种身份的差别,犹豫了片刻才回答:“父亲,以父亲的身份,我想知道真相。”

    “我以圣光之名立誓,没杀你的儿子,”以这件事的性质,军情七处应该不会再让道格活着,江北倾向于让一位父亲在死前留存一些希望,模凌两可地忽悠道,“蓬佩奥先生,不管以前你愿不愿相信圣光,现在都应该虔诚地祈祷了,圣恩之下,永远不乏奇迹。”

    以前江北立下这种誓言,道格是不相信的,但现在他选择相信,因为他已经没有被欺骗的必要,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信誓旦旦地说:“我信,我相信圣光,我愿意用最大的诚心去祈祷!”

    说着,他似乎又觉得这样做已经没有意义,低了头,说:“牧师,有句话你其实说的很对,如果我能把皮克教导成一个好孩子,后面的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了,我该忏悔,真诚地忏悔。”

    那你就带着虚幻的希望,真诚地忏悔和祈祷吧,江北在心里说,不再理睬道格,转身准备离开,想去找艾伦问问到底查到了什么他会“非常非常感兴趣或意外”的事。

    “等一下,”道格又叫住了江北,抬头看着他,“牧师,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但我已经走到尽头了,觉得还是最好告诉你。”

    他顿了顿,接着说:“烧死斯皮尔·洛林全家的那场大火确实是我安排人放的。还有索菲娅,我按塞西格的要求把那栋木楼给了她后,为永绝后患,等人们不再关注她,曾找人去暗杀过她。

    安排过两次,但杀手全都有去无回,再也没出现过,不知道是被除掉了,还是骗了我的定金逃走了,后来我才散布了那些谣言。”

    他又叹了口气,“我告诫过皮克很多次,让他别去招惹这个女人,可他总是不听,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蓬佩奥先生,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江北思考着道格的话,相比于这件事本身,他更关注道格突然提到索菲娅的用意,“想让我对索菲娅生出一些猜忌?”

    “不,不,我绝对没这种想法,”道格苦笑了下,“我知道那些人不会让我活着,只想在死前告诉你一个算不上秘密的事实,作为……我忏悔的开始。”

    “好,我知道了。”江北对索菲娅没有任何怀疑,不再理会道格,离开镇务厅去找了艾伦。

    镇民们议论着这件事,正在三三两两地散去,广场上变得空旷起来,江北没看到艾伦,正在找他,多米尼克带着教堂的僧侣走了过来,笑道:“兜帽牧师,恭喜你洗脱了污名,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暴风城,那里的人也将明白,你始终是个无比虔诚的僧侣。”

    “嗯,”江北对这点不怎么关心,微微点头,问道:“托马斯主祭,你见到伯格副主祭了么?”

    “老师,伯格副主祭去索菲娅的木屋了,”格斯诺回答道,“他嘱托我见到你后,让你去那边找他,说在那里你会见到另一个真相。”

    “索菲娅的木屋?”江北感觉艾伦要说的事应该和索菲娅有关,否则犯不着去那座木楼说,点点头,“好,我这就去找他。”

    在木楼前的空地上,江北见到了艾伦,正揣着胳膊,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棵树上,走过去问:“你到底查到了什么事,要跑到这里来说?”

    “还记得我提过,军情七处怀疑索菲娅和迪菲亚兄弟会有关联么?”艾伦这次再打哑谜,直接了当地说,“我特意安排人去查过这件事,侥幸查到了一些痕迹。”

    江北没问那些痕迹是什么,笑道:“你们军情七处是不是特别闲,这件事幕后的始作俑者没查到,还有空跑去调查一个无辜的女人?”

    “军情七处最重要的工作原则,就是没有谁绝对无辜,”艾伦笑了笑,“索菲娅主动接近你,这就是个疑点,而且据我调查到的信息,她和那个与你做药剂交易的暗夜精灵泰利娅·晨风熟识,泰利娅·晨风又和迪菲亚兄弟会有关联,你不觉得太巧了么?”

    “我觉得是你们太敏感,”江北也笑了笑,“我可以向你摊些牌,我确实和泰利娅做过一段时间的药剂生意,但是我主动要求索菲娅当中间人,介绍我和她认识的,这笔生意也是我主动要求做的,索菲娅自始至终没推动过这件事。

    她和泰利娅认识也只是个巧合,泰利娅和迪菲亚兄弟会有关联,并不能说明她和这个组织有关系,泰利娅在暴风城呆了几十年,认识的人成千上万,难道你们军情七处每个人都怀疑?”

二百四十九 背后的人(二)

    “或许只是巧合,但还有一种可能,”艾伦分析道,“索菲娅并非只认识泰利娅,而是认识很多像泰利娅这样的中间商,她先埋伏到你身边寻找机会,不管你需要什么,都能找到一个和迪菲亚兄弟会有关,而且又能帮助你的人,直到把你引到这个陷阱里来。”

    “听起来很合理,”江北明白艾伦的意思,是在说陷阱已经设好,只等他往里跳,他需要炼金术和附魔术的材料,索菲娅就找泰利娅,需要别的东西,就换一个人,但最后都会想办法让他发现道格·蓬佩奥的“罪证”,“可惜是索菲娅先向我提起认识一家魔法制品店的店主,我才找她帮忙,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

    “也许是因为她足够了解你,知道你需要什么,才主动向你提自己认识能帮助你的人,”艾伦仍在试图说服江北,“你也说过,背后的始作俑者知道很多,这个可能不能被排除。”

    “那是你想太多。”江北笃定地说,他能吸收负面能量为己所用,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海勒和凯瑟琳两个人知情,连他的创造者普特雷斯都未必了解这点,背后的始作俑者知道得再多,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不是我想的太多,而是你想的太少,”艾伦似乎看穿了江北的想法,又露出便秘一样的表情,神神秘秘地说,“相不相信我可能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你指什么?”江北感觉艾伦不像在开玩笑,试探着问。

    “我好像说的太多了,容易影响团结,以后有机会再说这件事吧,”艾伦忽然岔开了话题,“你难道不好奇我调查出了什么痕迹么?”

    江北仍在思考军情七处对他到底了解多少,没接话,这个机构应该去布瑞尔镇起过他的底,就在安度因决定把他调任到闪金镇教堂之前,所以嘉奖状上,才会有“允许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必掀开兜帽”的恩赏。

    这个念头让江北有些不快,他忽然记起安德森说过,联盟什么都有,唯独缺少大度和宽容,想用他,又暗中提防他,这种事只有……人类才做得出来。

    江北沉默时,艾伦把答案说了出来,“我让人去索菲娅以前呆的那家孤儿院调查过,这次查得非常仔细,没放过任何小细节,结果发现了一些以前没能发现的破绽。

    据孤儿院的几个工作人员回忆,索菲娅很漂亮,令人印象深刻,但脸上长着许多小雀斑,你看她现在的脸,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说明孤儿院的索菲娅,和这个索菲娅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有可能原来的索菲娅离开孤儿院后,被这个索菲娅替代了。”

    “更可能是那座孤儿院正好有两个索菲娅,而你们搞错了人。”江北相信军情七处的调查结果,但心理上,还是不觉得索菲娅有任何问题,一个人再能伪装,性格深处的东西也是装不出来,比如谨小慎微的性格,和对生活的热爱,一个迪菲亚兄弟会的暴徒,不会有兴趣去研究怎么制作好喝的花茶和好吃的糕点。

    “呵呵,”艾伦笑起来,“你比我想象中要固执,再跟我去看样东西,你绝对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艾伦带江北去了湖畔,索菲娅曾带他去过一次的生长着两片野花的草地,但那两片野花已经被挖成两个大坑,泥土堆在坑边上,还有些潮湿,显然刚挖开不久,草地上还摆着两具已经腐烂见骨的尸骸。

    艾伦带江北走到尸体旁,解释道:“军情七处有些很特殊的人才,比如死亡骑士,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循着死亡的气息找到尸体,复生成食尸鬼。

    我们调查这件事时,委托他们来找过皮克的尸体,但没有找到,不过发现这片草地下面有东西,他们担心躲在背后的人觉察我们的动向,没动,直到今天才挖出来,埋得很深,我们险些以为下面只有泥土。”

    艾伦说话时,江北也在观察两具尸骸,尸骸的模样和他刚从土坟里爬出来时差不多,血肉几乎腐烂殆尽,露出被泥土的湿气浸得颜色暗黄的骨头,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塞满黑泥,但身上的衣物还很完整,都是黑色的紧身皮铠,只是样式略有不同,其中一具尸骸的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巾。

    “这是刺客惯有的装束,”艾伦蹲下去,伸手扯了扯一具尸骸的皮铠,一些泥土从皮铠的缝隙中掉落出来,他又看了眼远处的那栋木楼,问:“这附近没什么人住,你觉得是谁把这两个刺客杀了,然后埋在了这里?”

    江北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道格告诉他曾两次找人去暗杀索菲娅,但雇佣的杀手一去不返,再没出现过,应该就是这两个变成尸体的刺客。

    理智上,他对索菲娅的信任终于有所动摇,但心理上,仍然很难把她和这件事联系到一起,脑海中反而浮现了索菲娅在这片草地上梳理野花的情景。

    当时她赤着脚,在这片草地上走来走去,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是否知道下面深埋着两具冰冷的正在腐烂的尸体?

    “我检查过,两个刺客的皮铠上没有被利器割出来的破损,骨头也没断,”似乎为证明自己的话,艾伦边说边用手在两具尸体上按压,发出轻微的响声,“甚至其中一个连面罩也没揭下来,很可能刚一露面就死了,没经历激烈的战斗,而杀掉他们的人连他们是谁都没兴趣知道,你猜,这个人的心理素质该有多好?”

    他没等江北回答,又给出了答案,“我觉得杀掉他们的人应该是个刺客,一刀封喉,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尸体埋了,在尸体的滋养下,这片草地生长得很好,还长出很多野花,这个人就以养花为乐,把这里摆弄得很漂亮,谁也不会想到下面埋着两具尸体。”

    他忽然站了起来,就在“站起来”的过程中,气质忽然间有了非常大的变化,原本无赖般的模样全收敛了起来,目光变得执着而诚恳,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牧师,刺客经历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练,如果愿意,可以变成任何身份,就比如我,如果我始终以这种面目出现在你面前,你当初还会怀疑我是被派来监视你,来找我谈判么?”

    江北说不出话来,气质、神情、音调、语气,再配合身上的祭司袍,艾伦俨然成了一个庄重而虔诚的僧侣,也给了他最直白的暗示,索菲娅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伪装。

二百五十 背后的人(三)

    “她伪装了两年多时间,受过那么多欺负,从不反抗,”心理上,江北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是假象,“你觉得可能么?”

    “她住在镇外,深居简出,面对公众的时间其实很少,”艾伦简短地说,“所谓的被欺负,也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成了她最好的伪装。”

    “这么做的原因呢?”江北尽可能想找到一些疑点,以推翻艾伦的观点,“只为在闪金镇演一场戏?”

    “最合理的解释,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艾伦分析道,“躲在闪金镇,暗中操纵着迪菲亚兄弟会埋伏在艾尔文森林的势力,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柔弱无助的女人会是背后的掌权者,连军情七处一开始都被她骗了过去。”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甚至怀疑暴风城看不到的商业链条全权由她掌控,为迪菲亚兄弟会的运作提供资金支撑,直到你来到闪金镇,迪菲亚兄弟会决定做些什么,所以她主动接近你,又诱导你和泰利娅认识,再找机会把你引入已经设好的陷阱,一切都能说通。”

    “她怎么知道我很重要?还知道我需要什么?”江北又找到了两个疑点。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艾伦耸耸肩,“不如你去问问她,我已经让人把她带到那座木楼里,暂时控制了起来。”

    江北还想找到更多疑点,但找不到,艾伦的分析很合理,如果一切不是巧合,那么这种推断有很大概率是正确的,他望了眼远处的木楼,吐了口气,“我会去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

    “我调查她时请示过上面,说她和你的关系很……亲密,”艾伦挑了下眉毛,“得到的答复是,如果查实,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处理。”

    “想考验我会怎么做?”江北玩味地问。

    “依我看有这层意思,”艾伦点点头,“也可能是想尊重你的选择。”

    “麻烦你转告上面,”江北的心情相当不好,冷冰冰地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的试探,如果不信任我,我可以离开。”

    说完,转身向那座木楼走去。

    “这种试探可能是善意的,”艾伦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就像你遇到一个……一个陌生的存在,总要想办法知道哪些行为会让他生气,然后你才能和他更好地建立互信关系。”

    陌生的存在,江北琢磨了一下这个称谓背后的含义,没理睬艾伦,径直去了那座木楼。

    道格和镇务厅的人来寻找皮克时,弄坏的东西还没收拾,一片杂乱中,索菲娅就站在会客厅里,只有一个人,不像艾伦说的那样被控制了起来。

    她看到江北进来,对他温婉地笑了笑,“伯格副主祭让我来这里等你,说你有话对我说。”

    “嗯。”江北审视着索菲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尽管已经相信索菲娅有问题,但在心理上,他依旧倾向于是军情七处搞错了,他真的不确定,眼前这个柔弱美丽的女人是迪菲亚兄弟会的关键人物,而猜疑的话一旦说出口,关系上的裂痕即刻产生,再也回不到原貌。

    “米歇尔呢?”沉默片刻后,江北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以便让自己有更多时间去斟酌措辞。

    “伯格副主祭只让我一个人过来,她留在教堂那边了,”索菲娅回答道,又问,“牧师,你想对我说什么?”

    米歇尔的嫌疑应该被军情七处排除了,江北心里想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询问这件事,琢磨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直接一点,省得和索菲娅打哑谜,说:“军情七处怀疑你和迪菲亚兄弟会有关系,还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让我来……审问你。”

    “我?”索菲娅微微一怔,仿佛对这件事感到很意外,“他们怎么会怀疑我?”

    江北观察着索菲娅的神情,看不出丝毫破绽,但话已经说出口,他心理上的负担也消失了,直接了当地说:“军情七处去孤儿院调查过,据查到的信息,孤儿院的索菲娅和你不是同一个人。道格说找人暗杀过你,两次,但杀手都失踪了,尸体已经找到,就埋在你经常去的那块草地下面。”

    “牧师,你是不是也怀疑我?”索菲娅没为自己争辩,看着江北问,好像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没错,”江北笃定点头,“因为这些事没办法解释,除非,你能找到合理的解释说服我。”

    “连你都怀疑我,我还解释什么,”索菲娅垂下头,脸色以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仿佛失去江北的信任是个无比巨大的打击,“让那些人直接把我抓走就好了,反正,我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江北看着她,有一瞬,觉得军情七处冤枉了好人,但马上又恢复了理性,真正被冤枉的人,会愤怒,会争辩,会陷入更极端的情绪,而不是立刻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寄望于博得同情,反过来,索菲娅不辩解,意味着不能辩解,或者正在思考怎么辩解。

    “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儿,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他直视着索菲娅,缓缓向她走过去,“挖好陷阱,故意接近我,诱导我跳下去,而我一无所知,还想着怎么保护你。”

    索菲娅垂着头默不作声,两颗大泪忽然穿过柔密的眼睫,滴落下去,在地板上砸得粉碎,仿佛受了极大的冤屈,又被最亲近的人误解,不愿意再为自己辩解。

    江北的理性和感性彻底被割裂开来,他知道索菲娅肯定有问题,但感觉上又觉得她是无辜的,最终,他走到她身前,直视着她,冷冰冰地说:“你应该清楚,自己逃不掉了,就算你能骗过我,也骗不过军情七处,他们会把你带回去审问,不管迪菲亚兄弟会在筹备什么,不管你的作用是什么,你都逃不掉了……”

    索菲娅一直垂着头,听江北说到这里,忽然抬起脸,两滴眼泪甩了出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寒芒一闪,直奔他的喉咙。

    攻击来得太突然,也太迅速,江北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匕首锋利的刃尖已经落在他喉咙上。

三百五十一 背后的人(四)

    (突然发现前几章标题序号错了,改回来……)

    匕首没有刺进去,而是又稳又准地点在了江北的喉咙上,连他的皮肤都没伤到。

    能发出这样迅猛的攻击,又收得这样游刃有余,没有刻苦的磨练和高超的技艺绝对做不到,这已经是最直白的事实,江北反而感觉胸口有口气忽然松了下来,笑道:“你手心有层薄茧,我原本以为是做手工弄的,现在看来,原来是练匕首时弄的。”

    他说话时,也在审视着索菲娅,想知道她卸下伪装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发现她在气质上没什么变化,成熟,美丽,柔弱,谨慎,一如既往,只是眼神多了几分决绝,双眼中还含着泪水,仿佛她才是那个被欺骗又被匕首指着喉咙的人。

    “你应该清楚这样杀不掉我,也意味着不可能以我为要挟让他们放你走,他们让我全权处理这件事,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说不定还能……谈妥。”

    江北平平静静地说,与其处理索菲娅,他现在更需要的是信息,这些人对他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又是通过何种途径了解的,迪菲亚兄弟会由谁掌舵,混入联盟的奸细是谁,都需要搞清楚。

    “让他们的人先出去,”索菲娅略微犹豫,把匕首收了,转身走开几步,背对着江北,“只有能说的我才会说。”

    “暂时收队。”艾伦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来,他揣着胳膊走开了。

    江北看不到那些刺客,等了一阵,觉得应该已经离开了,才问:“这两年来你一直躲在闪金镇,装成受人欺负无力反抗的模样,目的是什么?”

    “经营。”索菲娅垂着头,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声音平静得像没有情绪,但又有两滴眼泪悄然滑落。

    艾伦已经分析过索菲娅留在闪金镇的动机,江北问这个问题是想确认她不会抛出一些假信息,点了点头,又问:“你的本名叫什么?孤儿院的索菲娅显然不是你。”

    “我的名字也是索菲娅,巧合。”索菲娅又简短地说。

    江北没问另一个索菲娅的去向,这不难猜到,又问:“你告诉我的和斯皮尔·洛林的过去,有多少是真的?”

    “事情是真的,但人不是我,”索菲娅多说了些,“斯皮尔·洛林把另一个索菲娅带出孤儿院,把她当成了倾诉的对象,那时他已经与我们合作,负责组织这边的生意,为我们提供资金支撑。

    一次偶然,我们知道了这个索菲娅的存在,认为她是个潜在的威胁,斯皮尔说会解决这件事,她就再也没出现过,后来我被安排到暴风城,学习怎么打理这些生意,但没有合适的身份,就选择了冒名顶替。”

    “再后来,”江北把接下来的事补充完整了,“斯皮尔借助你们的力量,解决竞争对手当上了矿场主,然后又被道格·蓬佩奥烧死,你就来到闪金镇,伪装成一个孤弱无助的女人,管理你们所谓的生意。”

    “闪金镇比暴风城要安全,”索菲娅默认了,“我们本来要解决掉道格·蓬佩奥,但发现有他的存在,我会更安全,就留下了他,直到你来到闪金镇,才制定了这个计划。”

    “谁制定了这个计划?你?还是别人?为什么选择我?”江北问了几个最关心的问题,“你们对我了解多少?又是怎么了解的?”

    索菲娅默不作声,似乎这些都是不能回答的问题。

    江北等了一阵,决定暂时跳过这些问题,先问些其它的,以免和索菲娅陷入僵持,想了想问:“你们是不是还有人埋伏在闪金镇,皮克是不是这些人杀的?”

    “平常只有我自己,有需要时才会联络,以免被盯上,”索菲娅回答道,“皮克确实是我的人杀的,那晚需要时刻关注你的动向,及时把你引过来,有不少人在。”

    “那晚的那些药粉是你自己吃下去的吧?那晚你故意抱着我不放,原来是为争取时间让你的人动手,”江北回想着那天夜里的情景,“但时间拿捏得那么严丝合缝,如果皮克胆子大一些,或者我赶到的晚一些,你真要献身给他?”

    “你太聪明,想让你上当,又不怀疑到我头上,总要付出些代价,”索菲娅轻轻一叹,“但皮克比我想象中要胆子小,你也比我想象中更温和,更聪明,只是一小点纰漏,最后竟闹得满盘皆输。”

    “代价,”江北冷笑道,“把自己交给皮克那种人,你不觉得这个代价有些恶心么?”

    索菲娅默不作声。

    江北想了想,又问:“泰利娅,你们的计划她的作用很大,她是不是你们的人?”

    “不是,”索菲娅摇摇头,“泰利娅认识另一个索菲娅,我冒名顶替后,担心这会成为一个漏洞,去试探过她,但她好几年没见过索菲娅,把我当成了真的,对我也很好,于是我没有动她。后来和部落的战争打响,她的生意不好做,我安排人去找到她,给她提供门路,慢慢形成了合作关系,但她始终不知道我的身份。”

    “格斯诺呢?”江北问了一个不太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没有他煽风点火,我也不会去帮你,他是你们的人么?”

    “他就是个傻瓜,”索菲娅回答道,“我对他笑过两次,他就迷上我了,懦弱无能还总想帮我,多么可笑。”

    江北松了口气,冷笑道:“格斯诺或许没能力,但整个闪金镇恐怕只有他一个人对你一片赤诚,只盼着你好,你欺骗对自己赤诚之人,到底是谁更可笑呢?”

    江北说这些话,也是在指自己,他对索菲娅极为信任,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骗局,她才是最大的骗子。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索菲娅显然听了出来,猛地转过身,“我利用了泰利娅,利用了格斯诺,利用了你,还设计陷害你,这就是真相!”

    她一直背对着江北,转过身来后,江北愕然发现她流了满脸的泪,仿佛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眼神里有伤心,也有决绝,但来不及思考这种眼神背后的含义,“砰砰砰”的闷响忽然响起来,来源好像在地下。

    江北微微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木楼的地下有暗道,迪菲亚兄弟会的人联络索菲娅,是从地下过来的,而且正好有人来了。

三百五十二 背后的人(五)

    江北的念头还没转完,索菲娅忽然抓住淑女裙的领口,双手一分,把淑女裙扯成两半抛过来,接着“唔”的一声轻响,身体遁入阴影消失了。

    江北只看到白影一闪,索菲娅已经无影无踪,下意识冲到门口想挡住她,但马上反应过来,她脱掉裙子,是要钻地道逃走,正在思考地道的入口设在哪里,忽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

    他跑到厨房,看到一块地板错开了一些缝隙。掀开地板,下面是个黑洞洞的入口,跳下去,眼前出现了一条幽深狭窄的地道,火光从地道深处传过来,一道身影拿着火把正向更深处走,身材极为魁梧,几乎快要把地道塞满,是军情七处没能找到的钢拳先生。

    江北来不及想钢拳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向那边追过去,但刚迈出一步,两道凌厉的劲风已经响起来,他伸手一探,抓住了一条手臂,可颈侧也中了一刀,血光飞溅。

    江北没理脖子上的伤,抓着那名刺客硬往里冲,地道十分狭窄,三名脸上蒙着红色面巾的刺客先后被他撞了出来。

    与此同时,地道深处传来“轰轰轰”几声闷响,接着是石块垮塌坠落的声音,剧烈的震动也传导过来,前方的火光跟着消失了,周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好像钢拳先生拆塌了地道。

    江北手臂一挥,把抓着的刺客甩到墙壁上,拱起肩膀猛地撞过去,能量在骨架内涌动,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这名刺客半个身体被撞进了墙壁,体内传出骨骼断裂的脆响和内脏崩碎的闷响,硬生生地被挤死在墙上。

    江北沿着地道追过去,果然看到地道已经被碎石和泥土堵死了,“轰隆隆”的震动还在传过来,显然钢拳先生一路拆了过去,地道拆塌容易,重新挖通难,他知道追不上了,先用恢复术治疗了一下颈部的伤口,准备专心对付三名刺客。

    三名刺客被撞出来后,马上又遁入了阴影,没再现身,显然想拖延时间,让索菲娅和钢拳先生逃脱。

    江北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着矿道,想通过这种视角把三个人找出来,就在这时,忽然“砰砰砰”三声闷响,三名刺客陆续从阴影中跌了出来,喉咙“嗤嗤”往外喷着血,全部一头栽倒在地上,三名带着联盟袖章的刺客身形一闪,又重新遁入了阴影。

    “我听到地下有些动静,过来看看,”艾伦的声音从地道入口的方向传过来,接着光线一亮,他抓着一把电光闪耀的匕首走过来,看了眼被封死的地道,问:“她逃走了?”

    “你应该留下活口,”江北扫了眼地下的三具尸体,默认了这个问题,“问问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据点。”

    “问不出来的,”艾伦也在看地上的尸体,“这些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刺客,和刺客搏杀,距离很近时才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生死只是瞬间的事,让他们多活一秒,我的人可能就会死。”

    他又敲了敲地道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条地道修得很结实,应该不会太长,我带人去找一找出口。”

    “不必找了,他们既然敢来救人,肯定想好了退路,”江北思考着这件事,钢拳先生跑来救索菲娅,肯定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问:“你让索菲娅来这座木屋等我,还有谁知道?”

    “你怀疑军情七处有内奸?”艾伦问。

    “不是怀疑,而是必然有,”江北分析道,“索菲娅只是组织了这个阴谋,但未必是策划它的人,还有,迪菲亚兄弟会不可能提前去调查我,他们对我的了解,信息来源只能是你们军情七处。

    你们去调查我时是不是形成了什么资料?这份资料都有谁看过,顺着这条线查一查,说不定能找到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件事。”

    “有道理,”艾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笑起来,“你的思维比我想的还要敏锐,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江北被军情七处起底,还泄密给迪菲亚兄弟会,对这个机构的好印象已经骤降至零,冷笑道:“我没意见,问题是你们做得了主么?”

    “好像确实做不了主,”艾伦察觉了江北的敌意,笑了笑,“我知道,我们跑去调查你,让你很生气,但这件事你得换一个角度想,我们越了解你,也就越容易对你建立信任,这对你没坏处,这么一想,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们了?”江北气得险些笑起来,忽然觉得安度因安排这么个二皮脸的特工来看着他,应该经过慎重的筛选,让他有气也没地方发,说,“你们去查我这件事,我可以当没发生,但有两个条件,第一,你说搜缴到了不少药剂和一些阿尔萨斯之泪的药粉,我要,第二,你们调查我时汇总的资料,我也要看,还得知道是怎么来的?”

    “没问题,”艾伦很爽快地同意了,“第一件事我可以做主,把搜缴到的东西会给你送过来,但那些资料你就别看了,密级太高,很难拿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内容。”

    他顿了顿,接着长篇大论地说了下去:“我们查到的东西其实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多,我们询问了很多布瑞尔镇的镇民,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你不少事,还知道有个从血色修道院来的牧师和她的女儿,尤其是那个清纯可爱的叫凯瑟琳的女儿和你的关系很密切,就以送凯瑟琳进暴风城法师塔为条件,从他那里交换到了一些信息,再有就是从一个叫哈维的军士长那里也打听到一些信息,还有耳语海岸的普勒希思军士长、凯美林牧师、丹尼斯督检官和耳语海岸的士兵也提供了一些信息,再有被你骗到暴风城的血精灵和兽人……”

    艾伦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江北打断了他,说:“你干脆总结一下,你们他娘的是不是把我的底儿全抄了?”

    “可以这么说,”艾伦点点头,又一脸诚恳地劝道,“但你完全没必要生气,而是应该感到荣幸,只有非常重要的人,我们才会花费那么人力和资源去调查,你可以把这件事视为一种……一种荣耀,可以对朋友吹嘘的那种,天啊,军情七处竟然这么认真地去调查我!他们一定会很羡慕的。”

    “你们抄我的底也就算了,”江北没好气地说,“但能不能谨慎一点,别让这些资料落到迪菲亚兄弟会手中?”

    “这真的只是个意外。”艾伦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面对这个二皮脸,江北也没脾气,想了想说:“你说这些资料密级很高,能看到它的人肯定是联盟高层,这是个内奸,必须揪出来,因为他在盯着我,还有索菲娅和钢拳先生,他们骗了我,又逃走了,这件事不算完。”

三百五十三 隐居

    “我们肯定会去查这个人是谁,也会继续搜捕索菲娅和钢拳先生,”艾伦保证道,又问,“如果侥幸抓到了索菲娅,你想要活的还是死的,她是个极度危险的刺客,处置不当,我们可能会死很多人。”

    “活的,”江北回想了一下索菲娅逃走前的泪脸和眼神,“这件事暂时别对人提,如果有人问索菲娅的去向,就说她被军情七处带走,保护起来了。”

    “你该不会……对她还抱有什么幻想吧?”艾伦不置可否地问。

    江北沉默不语,但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尽管真相已经**裸地呈现在他眼前,他依旧不愿意相信,索菲娅展示给他的完全是假象。

    尤其是索菲娅一直跟着他,应该知道他已经察觉出这是个阴谋,但没做出有效的应对,否则军情七处的调查绝对不会这样顺利。

    “明白了。”江北思索时,艾伦像是自行领会了答案,点了点头。

    “不,你不明白,”江北看着这位特工,声音笃定,“你说我是个陌生的存在,或许有一天,我会变成让你们陌生,也让我自己陌生的存在,但我现在不是,我和你们一样有着人的思维,也有着人的感情。”

    “这下我更明白了,”艾伦点了点头,“其实我不是故意要说你是个陌生的存在,而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汇,你不会介意吧?”

    “你觉得呢?”江北没回答这个问题,但无法否认的是,被人类冠以这种称谓,他心中多少有几分失落感。

    “我觉得你不会介意,你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艾伦代江北给了自已一个台阶下,接着说,“有件事还没告诉你,这次的事闹得太大,上面觉得你不太适合继续留在闪金镇,想给你换个清静些的地方,迁调令应该已经送到教堂了。”

    “我没意见,”江北也觉得安度因不会再让他留在闪金镇,因为他已经暴露在迪菲亚兄弟会的视线中,应该想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这也正合他的意,至少可以规避很多不可预见的麻烦,“但麻烦你告诉上面,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耐心,已经坐不住了,至少让我知道要去做什么。”

    “没问题。”艾伦点了点头,但神情已经表明,不会把这句话传达上去。

    艾伦安排人把地道里的四具尸体和挖出来的两具尸骸处理掉,为避免被人跟踪上和地点泄漏,连教堂也没回,军情七处的人也一个没带,独自带领江北去了新的居住点。

    目的地在北郡山谷的山里,沿着水晶湖的入湖河一直往上游走,经过一座农场,进入北郡修道院的范围后,转向东边走上一条隐蔽的山路,一直盘旋着爬到山顶,又沿着陡峭的山脊走了一段距离,一块生满林木的平地出现在江北眼前。

    艾伦带江北走进林地,来到平地中央的一片小湖泊前,湖畔有座简陋的木屋,他指着那座木屋说:“就是这里了,很多年前,安度因·洛萨曾经在这里养伤,很僻静,你呆在这里很安全。”

    这一路路程不短,天色已经入了夜,湖面倒映着夜色,一片清幽,环境相当适合修仙,江北还算满意,走进那座木屋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和一个书架,木桌正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色泽陈旧的地图,应该是当年洛萨在这里养伤时看的,但书架是空的,书应该被洛萨带走了。

    他摸了摸那张桌子,发现上面没灰尘,问:“有人来这里打扫过,你们的人?”

    “放心,”艾伦明白江北的意思,“上面安排北郡修道院的僧侣过来打扫的,他们不知道你要住这里,平时也不会来。”

    “除了你以外,军情七处还有谁知道我在这里?”江北又问。

    “我接到的命令都来自沃尔森·弗里摩尔,一位七十余岁的十六级刺客,也是我的老师的老师,”艾伦回答道,“他是军情七处的建立者帕索尼娅·肖尔的爱人,绝不会出卖暴风城,所以你不用担心他那里会泄密。”

    “那命令是怎么从沃尔森传递到你这里的?”江北看过很多谍战电影,越是机密的事,往往就越会有人知道,“通过你的老师?”

    “我的老师应该很想帮忙传达指示,可惜他已经死了,”艾伦耸了耸肩,然后用了稍微强调些的语气,“沃尔森亲自对我下命令,然后放手让我去做,任务完成、失败或情况有变,我会去找他,再当面接受新的指示,重要的任务面对面下令和面对面回复,是军情七处一贯的处事作风,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睡觉时会有人来暗杀你。”

    “那我就奇怪了,”江北不冷不淡地说,“命令如果一直是面对面下达和面对面回复,我的资料怎么会被泄漏给迪菲亚兄弟会?”

    “军情七处的刺客团有近千人,难保不会出些纰漏,”艾伦回答得很坦然,“不过我们肯定会去查,不管是谁经手过你的资料,一定能把泄密的人找出来。”

    “但愿吧,”江北不再多说,“以后我一个人住这里?”

    “当然不是,”艾伦笑了笑,“我会来陪你,不过我得去见沃尔森一面,向他汇报今天的事,还得回教堂处理我们两个的迁调令,虽然没什么必要,但至少在程序上,显得我们挺尊重圣光教会的。”

    “别忘了答应给我的东西?”江北提醒道。

    “你说我们缴获的那些药剂和阿尔萨斯之泪的药粉?”艾伦面露难色,“这些东西已经放入物资库,想再调出来需要经过很多人,有可能会泄密,我会想办法一点一点往外弄,所以你得等些时间,应该不会太久,我保证。”

    操,江北听出艾伦有把这件事滑过去的意思,在心里来了句国骂,但拿这个二皮脸特工也没好办法,想了想说:“我离开得太匆忙,有些事没来及办,你给米歇尔500金币,让她有办法生活,再给纳德500金币,让他做些别的生意,还有格斯诺,他是我的学生,当个典籍僧侣太委屈,我要他到北郡修道院进修。”

    “格斯诺的事我会给上面提,不难办到,”艾伦说,“但那1000金币挺难的,最近经费有些紧张。”

    “钱先从你这里出,”江北说,“以后我再还你。”

    “以后是多久?”艾伦问。

    “应该不会太久。”江北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你不像一个陌生的存在,比我还精明,”艾伦笑起来,“事情我会办,钱我也会出,你安心呆在这里,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说完离开了木屋。

三百五十四 意外访客

    江北没去送艾伦,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去看墙上的地图,那是一副东部王国的战略部署图,上面标注出了几座重要城镇和行军路线,还留着一些已经看不太清的笔迹,应该是安度因·洛萨当年留下的。

    据江北了解,洛萨在这座木屋养伤时是在兽人战争时期,这位传奇英雄应该一直在思考怎样击溃入侵的兽人,痊愈后才能率军势如破竹地打败这些入侵者,重建了暴风城。

    他看了阵地图,又到木屋外面转悠了一阵,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回到木屋,准备靠冥修打发时间,但刚坐在床上,一道高挑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用略显嘶哑的嗓音打了声招呼,“嗨,又见面了,朋友。”

    “泰利娅!?”江北一愣,从床上跳了下来,身影愕然是有阵子没见的暗夜精灵泰利娅,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皮铠,和刺客的区别只差戴上一个面罩,月光从门口透进来,把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显得有几分静谧。

    “很意外?”泰利娅眉毛一挑,神情坦然地走进了木屋,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只夜行的豹子。

    “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离开艾尔文森林了,”江北很想骂街,艾伦口口声声说这座木屋有多安全,没想到他的屁股还没坐热乎就泄了密,打量了一眼泰利娅的装束,问:“你跟踪了我?”

    “是善意的,”泰利娅默认了,“你身上的气息太明显,附近的动物会回避你,而倾听自然之音是暗夜精灵的特长,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些痕迹。”

    “你来的很快,”江北不动声色地说,“我才刚落脚。”

    “因为我跟踪了你,”泰利娅笑了笑,“我这阵子一直呆在石碑湖,和那里的鱼人玩捉迷藏,直到今天索菲娅找到我,告诉了我一些真相,还委托我找到你转达几句话,然后我就去找你,循着痕迹一路追了过来,还侥幸追上了你和那个穿着祭司袍的刺客。”

    “索菲娅在哪里?”江北问,“她想对我说什么?”

    “她乘狮鹫去了西部荒野,和钢拳先生一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泰利娅说,“她让我代她对你说声抱歉,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她都想对你真诚地致歉。”

    “抱歉?”江北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了真相,应该知道她做了什么,她利用了你,也利用了我,甚至,如果她的阴谋最终得逞,在证据上,我和你将同那些她想除掉的贵族一起,被视为背叛了联盟。”

    “我知道,”泰利娅淡淡地说,“但我选择原谅她。”

    “我没你那么好心,”江北冷冰冰地说,“甚至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和她串通好,又想来欺骗我。”

    他顿了顿,直视着眼前的暗夜精灵,把话说得更透彻,“泰利娅,你可能还不够了解我,我的耐心和仁慈都非常有限,如果谁对我有威胁,我一点也不介意除掉他,所以最好别再来招惹我。”

    “那你得知真相后,为什么不直接扼死索菲娅,”在江北的注视下,泰利娅坐在了屋子里的桌子旁,坦然地问,“而是留下机会让她逃走?”

    “她能逃走只是意外,”江北移开了视线,“并非我的本意。”

    “得了吧,我活了数百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索菲娅逃不掉,你只会更头疼,”泰利娅笑了笑,又轻轻一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真相永远比能看到的要复杂,索菲娅确实利用了你,也构陷了你,但这不是她自己的意愿,她并不自由,换句话说,如果她可以选择,她更愿意和你躺在被窝儿里做些有意思的事,可惜她的选项列表里没这一项。”

    “索菲娅让你这样说的?”江北问。

    “不是,我猜的,但也是真的,”泰利娅扭脸看着江北,“其实我早就知道她不是我认知中的那个索菲娅,那个索菲娅跟我学过一段时间的附魔术,很笨,连魔力带都不能完整地切割下来,而这个索菲娅的手很灵巧,不管什么一学就会,两个人在相貌上也有一些差异,刚开始见到她时,我觉得是长大了的缘故,后来时间长了才反应过来,这个更有可能是假冒的。”

    “你既然知道她是冒名顶替的,为什么不揭穿她?”江北冷笑道,“别告诉我你不敢。”

    “如果你活得和我一样久,看人时就会形成一些习惯,比如更看重本质,”泰利娅轻轻一叹,“索菲娅很孤独,她表面上是个很乖巧也懂得知足的小姑娘,但我看得出来,她缺少,并且迫切地需要关怀,我想这就是她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接近我的原因,所以我假装不知情,事实证明,她确实是个讨喜的小姑娘,给了我很多乐趣。”

    索菲娅刻意接近你,只是担心你会对她的身份构成威胁,江北在心里说,但没说出口,就像泰利娅刚说的,在这个世界上,真相永远比能看到的要复杂,所有智慧生物都存在这种局限。

    “后来我发现,这件事可能比我想的要复杂一些,”泰利娅继续说,“因为我暗中去调查了她真正的来历,这对一个在暴风城生活了数十年的刺客不是难事,我发现她和迪菲亚兄弟会有关联,而且很深,但那时我和她已经建立了感情,就没提过这件事。

    再后来联盟和部落的战争爆发,我的生意遇到了困难,店铺也快要关门,迪菲亚兄弟会的人找到我,给我提供了不少门路,我知道,她想帮助我,就和迪菲亚兄弟会建立了初步的合作关系。

    再后来,我和迪菲亚兄弟会的合作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密切,我想顺势加入迪菲亚兄弟会算了,但被以‘不收活得太长知道太多历史的人’为借口拒绝了。知道为什么么,因为她想保护我,不让我正式加入这个组织,日后被清算时就不会受到牵连。”

    “多么感人的故事,”江北依旧对被骗难以释怀,冷笑道,“两个陌生人,一个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一个暗中查出了真相,但谁也不提,最后相互包容和理解了,而我活该成为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你知道索菲娅的身份,但没给过我哪怕一丁点儿暗示。”

    “听起来可能有些荒谬,但真相有时就是这样荒谬,”泰利娅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索菲娅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接近,因为她以前从未主动接近过别的男人,我来这里,除了转达索菲娅的歉意,也想告诉你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件事或许能有不同的结局。”

三百五十五 矛盾人格

    “我不明白你的逻辑是什么,”江北不清楚泰利娅的圣母心理源自哪里,“你可能还不知道,索菲娅的阴谋里,你这个中间人的作用至关重要,那些伪造的罪证里也有你的名字,以便和我勾连起来,如果不是我提醒你离开,你现在已经落在军情七处手中。”

    他顿了顿,做了一个阴暗的揣测,“也可能你早就知道这是个阴谋,也有办法脱身,只是在配合索菲娅表演。”

    “如果是这样,我不会再来找你,”泰利娅没有因为江北的质疑生气,“我确实不知道这个计划,我得到的信息都是钢拳先生提供给我的,我再透露给你,甚至道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时,我依旧没觉察出自己被利用了,还在担心你和索菲娅的境况。至于我的逻辑,也很简单,这次的计划不是索菲娅制定的,她只是个没有多少自由的执行者罢了。”

    “任何人都有选择权,只在于想不想做,”江北淡淡地说,“索菲娅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你,失败后又来表达歉意,你不觉得很虚伪么?”

    “看起来,你好像挺介意被骗的,”泰利娅笑起来,“你应该这样想,正因为计划失败了,索菲娅的选项列表里才多出致歉这一项,如果你足够了解她,就会知道,她能做的选择真的很少,因为她的姓氏是——范克里夫。”

    她顿了顿,才说出这几个字,声音也压低了,仿佛这是个令人讳莫如深的姓氏。

    “范克里夫?”江北觉得这个姓氏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你该不会……”泰利娅研究着江北的眼神,“不知道这个姓氏吧?”

    “我应该知道它么?”江北反问道。

    “只要是联盟的人,就不会不知道这个姓氏,”泰利娅直视过来,“埃德温·范克里夫,多年前石匠工会的主人,迪菲亚兄弟会的创建者,一个伟大的工匠,也是个顶级刺客,无数人的噩梦,直到他被联盟枭首,他还有个大女儿,凡妮莎·范克里夫,被联盟抓获并被迫成为抵抗燃烧军团入侵的先遣军成员,而索菲娅是埃德温的小女儿。”

    “那又怎么样?”江北还是不太明白泰利娅的逻辑,“她是埃德温·范克里夫的小女儿,就有权做这些事?”

    “你这个人很不错,但和你聊天有时真的很……很吃力,”泰利娅揪了下自己的尖耳,露出无奈的神情,“看来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迪菲亚兄弟会的来历……”

    “我知道一些,”江北打断道,“索菲娅对我提过,石匠工会重建了暴风城,但暴风城的贵族议会背信弃义,没有支付任何报酬,还驱逐了为讨薪发起暴动的石匠工会成员,最终导致了迪菲亚兄弟会的建立。”

    “你知道的只是一部分真相,这段历史还有一些人们不愿再深究的隐秘,但知道这些也足够了,”泰利娅说,“你去过好多次暴风城,也看到了,它宏伟绝伦,金碧辉煌,为重建它石匠工会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

    当年回到故乡的人们看到这座城市,洋溢着回家的喜悦,他们在卵石铺成的道路上悠闲地散步,坐在石制的长椅上欣赏美丽的喷泉,重建这座堡垒的工匠们却被驱逐出去,过着贫穷、饥饿和无家可归的生活。他们不仅没获得任何报酬,甚至连句感谢也没有,反而被官方宣传成一群暴徒。

    万幸,埃德温·范克里夫不仅是出色的工匠,还是一名顶级刺客,他把手下的人团结起来,成立了迪菲亚兄弟会,为了公平和正义而战。”

    “公平和正义?”江北笑起来,“据我所知,迪菲亚兄弟会一直在抢劫无辜的客商,盗窃无辜的平民,这也能叫公平和正义?”

    “问题恰恰出在这里,”泰利娅看着江北,“在迪菲亚兄弟会看来,他们的行为是在报复暴风城的不公,在惩罚那些不懂得感恩的人,是另一种形式的道义。”

    她顿了顿,话题直接转到了索菲娅身上,“按年龄推算,埃德温·范克里夫被杀时,索菲娅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婴儿,不管是谁把她养大的,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和培养,这种道义必然是正确的。

    而且无论她愿不愿意,这都是她必须延续下去的使命,因为她姓范克里夫,是迪菲亚兄弟会生而具来的领导者,尤其当她的亲姐姐凡妮莎失败后,她成了那个唯一的人选。

    但索菲娅不会一直是婴儿,早晚会有自己的想法,事实也确实如此,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善良温柔的人,谨慎、胆怯、缺少自信和主见,并不适合做领袖,只是从小就被赋予了不该被赋予的使命,就像一个人被捆上枷锁,并不自由,简而言之,她有个矛盾的人格。”

    “你猜的,还是她告诉你她很矛盾?”江北不置可否地问。

    “这确实是我的揣测,但不要在看人这方面质疑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存在,”泰利娅笃定地说,”你不会想到,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可能是索菲娅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我了解她,从她对你的反应中就能看出来,只是现在看来,她早就知道这一切终成虚幻,要在她手中被摧毁,虽然她骗了你,但未必不痛苦。”

    “她是个刺客,这一切只是伪装罢了。”江北嘴上说着,眼前却浮现了索菲娅逃走前泪流满面的情景。

    “我也是刺客,比你懂刺客,”泰利娅说,“刺客再能伪装,有些东西也是装不出来的,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索菲娅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如果一直在伪装,你为什么连一丁点儿破绽也觉察不出来?”

    不等江北回答,她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她伪装的是真正的自我,耐心晾晒花茶,做好吃的糕点,等等的,这些是她真正喜欢做的事,那个欺骗你的无情刺客才不是她。”

    “这句话真哲学,”江北原本就有这种猜疑,回想着和索菲娅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被泰利娅说服了,心头被欺骗的怒气也消散了些,可惜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你告诉我这么多,是想让我原谅她?”

    “我想让你和索菲娅睡到同一张床上,这才是你们两个更应该做的事,而不是打打杀杀,”泰利娅挑了下眉毛,“甚至我怀疑,如果你早点这样做,这次的计划会终止,可惜你比一般的雄性要愚蠢很多,不明白索菲娅真正想要什么。”

三百五十六 不能承受之重

    “别把人类和暗夜精灵混为一谈,”江北冷淡地说,“我们通常不用这种方式解决重要的问题。”

    “这和是人类还是暗夜精灵无关,”泰利娅摇了摇头,“你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女性,如果你能在床上让她满意,大问题就会变成小问题,如果你能让她癫狂,她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让你更卖力……”

    “泰利娅,说点正经的吧,”江北打断了眼前脑回路不太正常的暗夜精灵,“或许索菲娅有着矛盾的人格,也可能她真的很痛苦,但除非她愿意做出另一种选择,我们就是敌人,如果你真想做些什么,就找到她,把这些话告诉她。”

    “也就是说,索菲娅愿意回到你身边,你就原谅她?”泰利娅笑着问。

    “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江北不置可否地说,但倾向于接受索菲娅的回心转意,这是迪菲亚兄弟会的关键人物,了解很多信息,能告诉他是谁躲在背后等着阴他,当然,前提是她愿意做出这种选择。

    然而,抛开这些利益上的因素,江北无法否认一点,他没办法像对待一般的敌人那样对待索菲娅,她的经历和人格在让他感兴趣,这也是第一个让他蒙在鼓里而一无所觉的人,有些小小的不甘,这是种难以言述的感觉。

    “别不好意思承认,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匪夷所思的事情是什么么,前一秒还吵得不可开交,下一秒他们就啃在一起了,”泰利娅笑了笑,“我会去找索菲娅,但不是现在,她还让我提醒你,你有可能会成为迪菲亚兄弟会要解决的重要目标,因为你不会再被他们利用了,这个组织笼络了一批很出色的人才,我能找到你,他们也一样能找到你,如果他们想找你的话,所以你需要一些保护。”

    江北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问道:“你该不会是想留下来保护我吧?”

    泰利娅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站起来,像来到自己家一样坐到了床上,笑道:“我睡床,你随意。”

    “我一直以为暗夜精灵睡在树杈上,”江北不觉得泰利娅留下来是个好主意,“军情七处的人随时可能过来,他们看到你在这里,会很尴尬,因为他们觉得这里是个很隐秘的地方。”

    “我觉得他们今晚应该不会来,”泰利娅笑了笑,顺势在床上躺了下来,“相比树杈,我还是更喜欢床,明天我再去亲近大自然。”

    “但愿吧。”江北拿泰利娅就像拿艾伦一样没办法,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

    一个偌大的洞穴,一条很宽的暗河从洞穴中穿过,发出“哗哗”的水流声,暗河岸边停泊着一艘断了主桅的三层战船,船身上有许多破洞,像是被炮弹轰出来的,光线从船舱的窗口里透出来,照射着流动的河水,又晃悠悠地反射到洞壁上,使洞穴显得有些虚晃。

    战船顶部的指挥舱被布置成会客室的模样,船舱顶部有个很大的破洞,能看到黑暗的洞顶,一根粗木做成的柱子支撑着舱顶的横梁,防止船舱塌下来。

    “计划失败了,”索菲娅身穿一件黑色紧身衣,就站在船舱中央,低着头说,“他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不仅没上当,还联合军情七处把我们大部分布局点查了出来,我的身份也暴露了。”

    船舱一头,背对索菲娅,站着一道身穿灰色皮铠的身影,光头,身量不高,缺失了一条手臂,头也不回地说:“我已经知道了。”

    “德莱希尔叔叔,”索菲娅的头扎得更低,“我很抱歉。”

    “索菲娅,你能平安回来已经很好,”身影转过身,是个中年人,脸上伤痕纵横,一只眼睛瞎了,戴着一个黑皮眼罩,另一只眼睛很明亮,但目光沉郁,仿佛即将喷薄的火山,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可惜的是那些布局点,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没想到一下回到了.asxs.。”

    索菲娅垂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德莱希尔先生,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钢拳先生也站在船舱里,魁梧的身躯弯下去,眼前的中年人名叫德莱希尔·兹诺特,人称“独狼”,凡妮莎失败后,迪菲亚兄弟会的实际领导者,也是埃德温·范克里夫的遗志的最坚定的继承者,性格有些严苛,“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能识破我们的计划,还来不及做什么,军情七处已经查了下来……”

    “不必再说了,没人希望这样,”德莱希尔摆手打断了钢拳先生,独眼审视着索菲娅,“只有一点我不能理解,索菲娅,按照我们的计划,你的作用是接近他,确保他能坠入陷阱,你就在他身边,应该知道他的想法,为什么我们还会遭受这么大的损失?”

    “他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被诱惑的人,”索菲娅仿佛犯了错的孩子,头扎得更低了,咬着嘴唇说,“是我大意了。”

    “德莱希尔先生,他确实很聪明,”钢拳先生说,“我刚提出让他帮助制作阿尔萨斯之泪,他就准备切断和我们的联系,计划不得不提前发动,留给索菲娅小姐的时间并不多,她已经很尽力了。”

    “是这样么?”德莱希尔看着索菲娅问,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我不觉得你有多尽力,索菲娅,是我培养了你,也最了解你,没有男人能抵挡你的诱惑,除非你有所保留,或者被什么因素影响了。”

    他没给索菲娅申辩的机会,又转开头,去看身处的船舱,“当年,就是在这条船上,那些人冲进来杀掉你父亲范克里夫先生,还割下了他的头颅,你姐姐躲起来逃走了,但你那时还太小,哭起来被他们发现了,是我以一条手臂为代价,抱着你跳进河里才逃了出去。”

    “德莱希尔叔叔,我一直很感激你。”索菲娅轻声说。

    “我把你养大,还培养成一个顶级刺客,不是为了获得你的感激,而是为了让你讨回范克里夫先生未能讨回来的公平和正义,那才是我、你、我们所有人最需要的东西!”

    德莱希尔的声音高昂起来,独眼中闪着锐利的光泽,神情显得有几分偏执和狂热。

    “那些肮脏如鼹鼠的败类侵吞了石匠工会的报偿,还把我们的父辈驱逐出暴风城,他们剥夺了我们的一切,把我们定义为罪人,到处剿杀我们!

    包括我在内,那么多人选择追随你父亲,现在又有那么多人选择追随你,他们许多人都死了,更多的在走向死亡,但没一个人后悔,就是为了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他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了些,“索菲娅,你更像你的母亲,性格失于柔弱,但你的生命并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这个集体,属于迪菲亚兄弟会,因为没人比你更适合肩负起范克里夫先生的使命,这也是你的宿命。”

    “我明白的。”索菲娅低着头,声音很轻。

    “你明白就好,”德莱希尔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当年我全家人都死在暴风城的士兵手中,是范克里夫先生收留了我,他培养了我,给予了我新生,我永远感激他,他的使命就是我的使命,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女儿。

    索菲娅,我经常训斥你,是不想你辜负人们的期望,不想你像你姐姐凡妮莎那样,让范克里夫先生和我们的人失望,我希望你能理解这种爱。”

    “我知道的。”索菲娅又轻声说,与此同时,双眸深处浮现了一层阴影,仿佛厚重的无法消祛的斑块,留在了那里。

三百五十七 封印法阵

    “德莱希尔先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钢拳先生问,“我们在艾尔文森林和赤脊山的布局点,几乎全被军情七处清理掉了。”

    “这次的损失是有些大,但还不至于伤及根本,”德莱希尔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在船舱里踱了两步,“有人在暗中支持迪菲亚兄弟会,只要我们人还在,失去的东西总能重建,他希望我们解决掉那个牧师,因为他不会再被利用了,我已经安排伯休特去处理这件事。”

    “我愿意去弥补自己的过错,”索菲娅忽然抬起了头,“这次的事是我的失误,我想亲手解决他。”

    “你才刚回来,需要休息,”德莱希尔摆了摆手,“伯休特是个出色的恶魔术士,了解不少罕见的法阵,最适合对付这种用寻常手段很难杀掉的……异类。”

    “不,德莱希尔叔叔,”索菲娅的神情有些固执,“伯休特不如我了解他,未必能杀掉他,一次失败,再找机会就难了,我和伯休特一起,成功的几率会高很多。”

    说完,她不等德莱希尔同意,就匆匆走向船舱入口,踏上了阶梯。

    “埃文利特,”德莱希尔目视索菲娅离开船舱,没阻拦,对钢拳先生说,“你也一起去,不管成功与否,务必把索菲娅平安带回来。”

    “明白。”钢拳先生躬了躬身,跟了过去。

    两个人离开船舱,来到甲板上,战船船首停着两只狮鹫,乘上狮鹫前,钢拳先生压着声音问:“索菲娅小姐,你真的是去杀他么?”

    索菲娅没回答,伸手抚摸着狮鹫颈部的棕黑色翎羽,过了片刻,她把一块红色面罩蒙在脸上,翻上了狮鹫,说:“我没有别的选择,不是么?”

    “好吧。”钢拳先生欲言又止,也翻上了狮鹫,魁梧的身躯压得狮鹫发出一阵不满的鸣叫声。

    两只狮鹫先后起飞,离开了战船,沿着黑暗弯曲的暗河河道飞了一阵,前方出现了洞口,狮鹫穿出洞口,鸣叫着飞上了天空。

    ……

    夜里,泰利娅睡在木屋,天亮后就离开了,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这片位于山顶的湖泊和密林比江北想象中还要清静,连飞鸟和野兽都没有,或者说以前有,但都离开了,因为他在周围的树上发现了不少鸟巢,湖边还残留着一些粪便。

    江北推测是自己的到来吓跑了这些兽物,在高密度的能量支撑下,骨架原有的气场散发了出来,那些远古的存在对动物来说是种致命的威胁,就像猛虎出笼,弱小的野兽总会仓皇逃窜,泰利娅应该就是凭借这点找到他的。

    被野兽本能的畏惧,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第一次,江北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陌生”,同时也有种患得患失感,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已非人类,也愿意去接受新的身份,但在心理上,还没完全做好准备。

    江北没过多思考这件事,清静的环境最适合修行,他把一天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了练习暗影魔法上,尤其是一直摸不到边际的暗影形态。

    附近没有外人,他毫无负担地把神圣之种全部转换为暗影之种,然后进入冥修状态,努力去感受暗影之种和外界暗影能量的联系,希望能有所突破。

    但这个魔法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难了些,他能隐约感受到隐藏在虚空中的磅礴的暗影能量,但无法利用它们,好像中间有些娜塔莉·塞林没记载的诀窍。

    一直练到夜里,江北还是止无寸近,微微有些烦躁,离开木屋,来到小湖泊的岸边,沿着湖畔散起了心。

    ……

    “就在这里了,我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生命气息,它距离我们很近。”

    说话的是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嗓音嘶哑,像吞过硫磺,嗓子被烧坏了。

    他站山顶的一块大石头旁,身穿黑色法袍,头上戴着一顶巫师帽,脸颊细长,下巴几乎和巫师帽的尖顶一样尖,脸上的肉干巴巴的,像块皮蒙在骨头上,两只眼睛紫芒吞吐,眺望着远处一片被黑暗的林影包围的小湖泊,湖泊边缘还有座木屋的黑影。

    “索菲娅小姐,你确定那是个人型生物么?感觉上,就像有头庞然大物盘踞在这里,难怪附近这么安静,连一声虫叫都听不到。”

    索菲娅就半蹲在石头一侧,在夜色的掩映下,像是石头的一部分,她没回答中年人的问题,望着远处的密林,问:“伯休特,你真的有办法对付他么?”

    “来之前,我没把握,但现在,我肯定自己行,”伯休特从石头上跳下来,从腰间的一个魔法包里取出一个装着暗绿色粉末的小瓶子,咧开嘴唇笑了,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只用设下一个陷阱,不过我需要人把他引过来,埃文利克,这只能交给你了。”

    “没问题,”钢拳先生站在石头另一侧,“但你有多大把握,他很强大,如果你失败,我们的下场可能会很凄惨。”

    “百分之百。”伯休特自信地说,然后把小瓶子里的粉末倒在了石头上。

    一股呛人的硫硝味儿随之扩散开,粉末好像具有极强的腐蚀性,“滋滋”渗进了石头,坚硬的石面像融化的琉璃一样开始流淌,他伸手抹了抹,膏状的融合物掉下去一层,形成了一个散发出绿光的平面,然后伸出手,用黑长的指甲在平面上刻画起来,一个法阵很快有了雏形。

    “这是什么法阵?”索菲娅看着那个法阵,双眸被朦胧的绿光映亮。

    “一个封印法阵,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强大的存在,”伯休特手上不停,勾勒着法阵的细节,“当年四色守护巨龙用这个法阵禁锢了死亡之翼的力量,并配合神器巨龙之魂重创了它,最终才得以杀掉那条恶龙。”

    “嗯。”索菲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睹那个法阵渐渐成型,柔密的眼睫垂了下去。

    伯休特又勾勒了几笔,法阵完成了,复杂的纹路散发着绿光,一些被融化成液体的石头向下淌落,仿佛绿色的血液,他取出一块闪着绿芒的地狱硫磺,嵌在了法阵中心。

    法阵被注入了能量,绿光一绽,从石头上漂浮起来,同时开始旋转、扭曲,复杂的纹路变得更加抽象,看起来像另一个位面的入口。

    “埃文利克,可以行动了,”伯休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即使他真是条巨龙,也会束手就擒。”

    “但愿你不是盲目自信。”钢拳先生戴上了黑龙之爪,离开大石头,向远处的那片小湖泊走过去,一些看不到的身影也开始移动,散到大石头周围,形成了一个埋伏圈。

    “索菲娅小姐,你说想亲手杀掉他,”伯休特转头看向索菲娅,“只要他中了陷阱,我保证你可以成功。”

    索菲娅沉默不语,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接着遁入了阴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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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牧师是死灵介绍:
亡灵药剂师普特雷斯历经千辛万苦,搜集到五色巨龙和深渊领主的骨骼,然后和巫妖王的遗骸拼凑在一起,打造了一具不朽的骨骸。普特雷斯企图把这具骨骸复活成自己最强大的仆从,不料还没来及实施,就被普通学生江北捷足先登,重生到这具骨骸上。江北捡到一身祭司袍,阴错阳差来到了一座人类的市镇,依靠骨骸有吸收负面能量的能力,伪装成一名医术高超的牧师,过起了靠忽悠为生的生活。普特雷斯千方百计想夺回这具骨骸,小镇的镇守处心积虑要揭开神秘牧师的真面目,江北使尽浑身解数要活下去,于是,一场啼笑皆非的故事开始了……(本文以魔兽世界为框架,以魔兽世界的剧情为大环境,书写小人物奋斗拼搏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镇上的牧师是死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上的牧师是死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上的牧师是死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