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没见过泡妞呀
一胜再胜,搁中原恐怕认为施展法术了,在这里却无人多想。
遗落之地的开光武者凤毛麟角,仙师更少。
他们修炼艰难,施法的效果也因为缺乏天地元气支撑而大打折扣,谁愿意受罪?除非被追杀,在中原呆不下去了。
仙师驾到,哼一声会有大把领主叫爷爷,塞金子,送美女……太上皇,哪里需要在集市骗几两银子?
再说众目睽睽,沾不了手,想搞鬼也无计可施。
远处人看不清,急得嗷嗷乱叫,拼命拍前面的肩膀询问,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了。
馄饨铺子内,李素把光可鉴人的桌面抹了又抹。被密密麻麻的人头挡住,每次听到欢呼,便嘴角勾出笑意。
刘全面孔沮丧,一只手伸进袖口久久不抽出。
信天游哼道:
“还赌不赌?没钱就散场了。”
这场赌局是技术活,比不上与千陌对决时的手段神奇,难度却不低。各路兵法全用上了,诱敌深入、激将法、欲擒故纵、瞒天过海……
“怎,怎么没钱?有,有……”
刘全闻言急了。
赌博场中,输家最怕的不是输,是散场。一旦散场,前面输掉的成了板上钉钉,再也拿不回。不散场,终归存在扳本希望。
“有钱就拿出来呀。哼,瞧你丫是个没钱的相,老子用一十八两银子赌了。”
信天游料定对方袖子里藏着一个大家伙,是最后根本。打蛇打七寸,必须要打得他嗷嗷叫,心口痛。
“好,赌就赌!”
刘全往桌上猛一拍,赫然也是一颗大元宝。
“十两银子,赌十次。”
信天游听了撇嘴,冷笑道:
“你这鸟人,疯了吧!难道我每赢一次,还要切下一块复秤?”
刘全急道:
“不用切,让我赌十次就可以了。照你说的,我赢一次,你的银子全部归我。我输十次,这锭银子就归你了。”
“哈哈哈……”信天游大笑起来,一字一顿道:“你……想,得,美!”
“那你等等,我把银子换散了。”
“是吗?按照规矩,人离档就可以散场,你倒是离开试试。”
“我就在这里换。”
刘全站起身,团团乱转,想从人群里找出相熟面孔。
“老子倒要看看,有谁这么不识相!”
信天游缓缓站起,鹤立鸡群,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一圈。
集市里,不少档口同刘全有往来。档主或躲人后,或掩面,或转身,总之没有一个敢上前。
都不蠢,合计换钱给他又输了,日后必然怪罪。道士凶神恶煞,岂是好惹的?
刘全急了,破口大骂:
“……什么东西!平日里百般奉承,求我照顾生意,待要帮忙了又一个个做龟孙……”
随便他怎么骂,无人理睬。
信天游故意把银锞子弄得叮当乱响,懒洋洋道:
“十次不行,可以给两次机会。你只要赢一次,就把桌上的银子全部拿走。”
见刘全如闻魔音,死死盯着桌面不说话,又道:
“赌不赌?不赌我走了。”
刘全见对方要把银子往怀里揣,急忙一把拉住,上气不接下气道:
“赌,赌,怎么不赌了。继续,继续……”
结局毫无悬念。
刘某人那锭大银无腿走天下,跑到了道士面前,同小伙伴亲热地挤成一堆。
对信天游而言,赌博是属于瓮中捉鳖,把对方一步步带入瓮中才费了神。
以他的目力,看清楚对方盖下铜钱的正反面轻而易举。自己合掌按压铜板时,体会了纹路,哪面朝上是知道的。
刘全猜错,他不动。猜中,就会在提掌一瞬间翻面,神不知鬼不觉。
想赢就赢,想输就输,把刘大管家玩弄于股掌。
现场彻底沸腾。
十八对十,二十八两一局,乖乖俺滴个天!
小民哪里见过这样的“惊天豪赌”,一个个七嘴八舌,唾沫星子乱溅。三位帮腔的青壮挺胸腆肚,脸上油光焕发,与有荣焉。
刘全怔怔的两眼发直,突然前扑抓向银子,嚷道:
“不能拿走,今日我还要结账!”
信天游劈面揪住他胸襟扯过来,双手举过头顶,也不管银子叮叮当当碰落一地,朗声喝道:
“各位乡亲看清楚了,烦劳做个见证,这鸟人要抢我银子。闪开……”
密不通风的人群此刻腿脚麻利了,迅速闪出一块空地。
刘全被抛出两丈远,摔得鼻青脸肿,咬牙切齿,道:“直娘贼,敢打你家老爷……”
信天游轻蔑地哼道:
“打你又怎的?滚。”
说完,一脚将他踢得翻滚了六七圈,哎呦哎呦惨叫着爬不起。
对贱人,让不得,你让一尺他进一丈。一旦凶狠霸道,他反而怕了。
回到“赌桌”前,发现银子被人拾起,排列得整整齐齐,二十八两赫然全在。三名青壮占据桌子的三方,好像护卫一般。
信天游笑了,给三人和借铜板那人各两枚银锞子,高高举起两锭大银,冲众人道:
“今日风生水起,全赖乡亲支持。这二十两银子,拿去喝酒。”
言毕塞给边上的两位年长者,催促道,去,快去。
一听说有不花钱的酒吃,众人呼啦啦像平地卷起一片乌云,如飞而去。还有人急急忙忙往家里赶,要把老婆小孩全叫上。
不一会儿走了个七零八落,街面狼藉,连挺尸一般的刘全也不见了踪影。
信天游搬桌回铺子,嚷嚷下四碗馄饨带回客栈吃。末世将临,粮食储备多多益善。
李素抿嘴一笑,忙乎开了。
盈盈掀开里屋的帘子露出小脑瓜,笑嘻嘻咧开了嘴,信天游上前几步将她抱起。
闲杂人走了,店家摊主一个个跑到铺子前探头探脑,不饿也要吃碗馄饨。
不多时,门口又聚集一堆人。一会儿看看道士,一会儿瞅瞅美女。
馄饨弄好了,信神棍拎起食盒,眼睛一瞪,喝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泡妞呀!”
众人作鸟兽散。
信天游大摇大摆走出去,如果不是怕热汤泼洒,歪斜着肩膀小心翼翼拎食盒的样子显得滑稽,颇有几分嚣张味道。
下一步,准备胖揍地头蛇,控制呼延堡。
第十一章 女人也是我的
镇子很大,是出遗落之地的最后一个聚集区域,拥有二十几万人口。集市位于边缘,外有店铺内有市场,卖些杂货、菜蔬肉蛋、粮食等。
信天游找了家客栈住下,把馄饨收入空间戒指,又跑出去瞎逛了。分析听到的信息,知道方圆六十里被呼延家族控制。
族长呼延狮身为开光境的武道仙师,四个兄弟呼延虎、呼延熊、呼延豹、呼延狼均抵达了通幽**层,手下兵勇五千。为人和蔼,江湖上称“义薄云天”,把领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据说十几年前,族里一位少年被路过的真人看中,去中原修行了,按辈分还是呼延狮的亲族叔。尽管从未露过面,释放出来的威慑依旧巨大。任谁要打呼延堡的主意,先掂量掂量。
除此外,中原的修士走出大山后,抵达的第一个繁华之地就是呼延堡,往往会逗留一阵子。
呼延家族得知了讯息,必定热情接待。招揽强者做供奉,通幽法师足有五六个。大供奉不得了,赫然是开光上品的剑师,破化丹指日可待。
也只有这样雄厚的势力,才能守住这块宝地。
不过今日堡内的议事大厅里,诡异地不留仆佣侍候。
剑师要走,呼延五兄弟好话说了一箩筐也挽留不住,气氛渐渐冷了。呼延豹和呼延狼毕竟年轻,黑着脸不说话。
呼延狮笑得很勉强,苦涩。
遗落之地的性命如草芥,领地易主属于家常便饭。最血腥混乱的时期,就是每四年一届,桃都召开“凌霄大会”的暮春三月与初夏四月。
巡天者威震天下,由主杀伐的震岳殿巡天司主管。但对遗落之地专门设光明使,由主教化的明光殿光明司主管。
世俗只知道巡天使者,不晓得光明使者才真正可怕。凡是见过他们的异端,全被以“光明的名义”净化了,也就是抹杀。
遗落之地是科学狗的大本营,十七年前太阳城毁灭了,余孽却难清除。因此,道门对这里始终保持高压态势。
“巡天”更像是一场青年修士的走秀,四年一换。入遗落之地的巡天者冒着跌境危险,火气特别大。往往干掉几个刺头后,就揣着功绩匆匆离开。
光明使者才是道门基石,沐风栉雨捕杀异端。把一生奉献给了“圣光”,最为坚定虔诚。桃都大会,他们需要回明光殿述职,领取任务,接受嘉奖。
期间,遗落之地没有了震慑力量,厮杀如火如荼进行。
呼延堡西边的三个领主放风了,不日来攻。呼延狮不得已,向东边的剑阁求助,还没得到回音。
就在这个节骨眼,大供奉要走……
“哎呀,谁说遗落之地穷?瞧这地方修的,老阔气了……”
庭中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呼延狮一愣。
大供奉离开是一件不能外泄的机密,加上堡主亲自恳求也很没面子,已经叫护卫不放闲杂人进来的,怎么凭空冒出了中原腔调?
众人齐刷刷朝外望,只见一个青年道士大摇大摆走来。
靠边坐的呼延豹与呼延狼憋了一肚子气,起身踏出门槛,望见院门处的四个护卫倒在地上。顿时又惊又怒,叫道“敌袭”,居高临下扑过去。
厅内众人才站立,两名通幽八层的武者竟被对方扣住手腕,抡草把一般砸向地面。
快!
太快了!
跟做梦一样。
众人还来不及掏家伙抢出门,那青年已踏上台阶,笑嘻嘻道:
“噢,买糕的,千万别乱动……我一见你们乱动就紧张,忍不住要杀人。”
呼延狮发现两个兄弟只是被砸得七荤八素,正努力爬起。而对手又强大得可怕,当即道:
“都别动。”
剑师察觉青年只有聚气修为,顶多是一个异能者。冷哼一声又坐下了,手却拢进袖内捏住了法器。
呼延狮拱手道:
“我兄弟不小心冲撞了仙师,在下呼延狮赔罪了。”
青年笑道:
“呵呵,原来你就是堡主呀,至少表面工作做得不错,老百姓没怎么讲你坏话……不过,外面停了四辆马车,几个女人哭哭啼啼,是怎么回事呀?”
呼延熊不等大哥开口,先道:
“供奉返回中原,自然要带走财物和女人。”
这货蔫损,见来者深不可测,立刻把战火往剑师身上引,总之不能让他便宜离开。
果然青年把眼睛一瞪,正气凛然喝道:
“吾辈修士一心证道,岂可沉湎于富贵乡,温柔冢?东西没收了,车子是我的,女人也是我的,统统都是我的……”
剑师霍地站起,拢进袖里的手作势欲抽,怒道:
“岂有此理!”
嗖……
黄光一闪。
剑师仰天栽倒撞翻了太师椅,胸膛一条血柱直冲半空,藏在袖子里的手竟来不及抽出。
一柄小剑在青年身前,静静虚悬。
开光巅峰的仙师居然撑不过一秒,毫无疑问,对方是一位真人了。
呼延狮倒吸一口凉气,带领呼延虎、呼延熊纳头就拜。院子里的呼延豹、呼延狼哥俩晃晃悠悠才爬起,一见这形势,也跟着“扑通”跪下了。
真人在遗落之地可以横着走,碾死他们就像碾蚂蚁。即使道门的巡天使者,也往往才抵达化丹上品。
这样的大人物,怎出现在穷乡僻壤?
信天游摘下飞剑“钱塘君”,找把椅子坐下了,道:
“呼延堡主留下吧,其他人出去……对了,我那四辆马车好像没有装满呢……女人可不敢要,给点钱让她们回家,再拿一贯新铜钱过来。”
一贯铜钱就是一千枚,也就是一千文,才仅仅一两银子。
呼延狮有点发懵,怀疑耳朵出问题了,低声问:
“真人,是一万贯钱吗?”
信天游乐了,道:
“你这货真有钱,我说一贯你就加一万倍。行,盛情难却,那就把十辆马车都装满。一贯钱还是要拿过来,必须是崭新的。”
呼延虎、呼延熊暗暗叫苦,心里埋怨大哥真是嘴巴多,飞快跑出去张罗了。
呼延狮却一喜,晓得对方主动要钱就好办,呼延堡有救了。
信天游翘起二郎腿,问道:
“呼延堡主,起来说话吧。听说你的一个叔叔去中原修行了,在哪家教派?”
呼延狮起身道:
“不敢欺瞒真人,在下没有那样一个叔叔。纯粹是扯虎皮拉大旗,吓唬其他领主的。”
信天游瞪圆了眼睛,笑骂道:
“我勒个去,这不是扯淡吗?十几年前就开始编造谎言,小心翼翼地维持至今,你他妈的真是一个人才!”
呼延狮恭恭敬敬道:
“呼延堡上下,谨听真人的吩咐。“
“行呀,你站队站得非常快。把遗落之地的情况统统告诉我,不要剩下一丁点遗漏,尤其是涉及道门与理想国的……“
第十二章 呼延扯淡
黄昏之前,信天游又来到了李素的馄饨铺子。
小姑娘盈盈本来很怕生,偏偏喜欢上了青袍大哥哥。听到声音,摇摇摆摆从里间走出,要抱抱。
左邻右舍指指点点,心里跟明镜似的。哪有一日三餐吃馄饨的,青年道人是在找机会搭讪呢。
信天游磨磨蹭蹭吃了半个钟头,眼看天色快暗下来了,也没从女子话语里找到确凿的“同志“证据。
至于盈盈哼的童诗,李素讲是听说的。他干瞪眼,并不能肯定它一定没有流传下来。
但这么一问,女子态度明显冷淡了,过一会儿反问。
“请教道长法号?”
女人主动询问男子姓名,在当今是极为罕见的。信天游晓得操之过急引发警惕了,笑道:
“呼延扯淡。“
“呼延扯淡?“
李素瞪大了眼睛,咯咯笑了。
信天游也不解释,拎走了八碗馄饨,留下用皮绳串好的一千文铜钱,算预付半个月费用。
遗落之地自己铸造不了钱,所需全从中原偷运,许多地方还保留着以物易物风俗。铜钱不但稀缺,还锈蚀不堪。
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崭新制钱,一枚枚圆润饱满,黄澄澄亮闪闪,爱煞人了。
等青年一走远,左右街坊络绎不绝,团团围住了李素。你十五他二十,纷纷把自家黝黑的旧铜钱兑换成新钱。
虽然旧钱新钱都是钱,一样买东西,架不住人人喜新厌旧。
新钱在风水上消耗多,化煞、辟邪、镇宅、招财等等,不一而足。道士打卦,大夫研磨铜钱入药,必须用新的。
因此新钱在流通中少见,购买力也比旧钱约大。小户人家有了几枚后,往往收藏起来,留作不时之需。
李素老老实实地一文兑一文,见到那些横蛮刻薄的面孔流露出畏惧恭敬,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天清晨,天色蒙蒙亮。
薄雾如纱,林荫道上洒落一层枯黄树叶。
远近事物均失去了颜色,影影绰绰,仿佛只有黑白灰的木版雕刻。
信天游轻如狸猫,足尖一点,高大身子便悠悠飘起,落地寂然无声。如一蓬飞絮,如云卷云舒,如风行水上……
外界历历,尽收眼底。心底却毫无杂念,一片空明。
七八十米外的树林中,挑出了判官庙一角飞檐。万籁俱寂,远处坊市开始苏醒,喧哗如隔岸灯火。
压抑的啜泣声隐隐传来。
是李素!
信天游停下脚步。
呼延堡已经拿下了,给呼延狮打了一个神魂烙印。他不能久留,必须今天摸清楚李素底细。
如果对方是同志,最好不过了,就呆在此地接应大部队。如果不是,他继续西进打通道路,首先是解决威胁呼延堡的三个领主。
时间不够了,这一章又没有写完。没办法,只能先粘贴上面的文字发出,再修改完成。
如果哪位同学见到了,请明天再看一遍完整版。
谢谢!
………………………………………………………………
黄昏之前,信天游又来到了李素的馄饨铺子。
小姑娘盈盈本来很怕生,偏偏喜欢上了青袍大哥哥。听到声音,摇摇摆摆从里间走出,要抱抱。
左邻右舍指指点点,心里跟明镜似的。哪有一日三餐吃馄饨的,青年道人是在找机会搭讪呢。
信天游磨磨蹭蹭吃了半个钟头,眼看天色快暗下来了,也没从女子话语里找到确凿的“同志“证据。
至于盈盈哼的童诗,李素讲是听说的。他干瞪眼,并不能肯定它一定没有流传下来。
但这么一问,女子态度明显冷淡了,过一会儿反问。
“请教道长法号?”
女人主动询问男子姓名,在当今是极为罕见的。信天游晓得操之过急引发警惕了,笑道:
“呼延扯淡。“
“呼延扯淡?“
李素瞪大了眼睛,咯咯笑了。
信天游也不解释,拎走了八碗馄饨,留下用皮绳串好的一千文铜钱,算预付半个月费用。
遗落之地自己铸造不了钱,所需全从中原偷运,许多地方还保留着以物易物风俗。铜钱不但稀缺,还锈蚀不堪。
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崭新制钱,一枚枚圆润饱满,黄澄澄亮闪闪,爱煞人了。
等青年一走远,左右街坊络绎不绝,团团围住了李素。你十五他二十,纷纷把自家黝黑的旧铜钱兑换成新钱。
虽然旧钱新钱都是钱,一样买东西,架不住人人喜新厌旧。
新钱在风水上消耗多,化煞、辟邪、镇宅、招财等等,不一而足。道士打卦,大夫研磨铜钱入药,必须用新的。
因此新钱在流通中少见,购买力也比旧钱约大。小户人家有了几枚后,往往收藏起来,留作不时之需。
李素老老实实地一文兑一文,见到那些横蛮刻薄的面孔流露出畏惧恭敬,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天清晨,天色蒙蒙亮。
薄雾如纱,林荫道上洒落一层枯黄树叶。
远近事物均失去了颜色,影影绰绰,仿佛只有黑白灰的木版雕刻。
信天游轻如狸猫,足尖一点,高大身子便悠悠飘起,落地寂然无声。如一蓬飞絮,如云卷云舒,如风行水上……
外界历历,尽收眼底。心底却毫无杂念,一片空明。
七八十米外的树林中,挑出了判官庙一角飞檐。万籁俱寂,远处坊市开始苏醒,喧哗如隔岸灯火。
压抑的啜泣声隐隐传来。
是李素!
信天游停下脚步。
呼延堡已经拿下了,给呼延狮打了一个神魂烙印。他不能久留,必须今天摸清楚李素底细。
如果对方是同志,最好不过了,就呆在此地接应大部队。如果不是,他继续西进打通道路,首先是解决威胁呼延堡的三个领主。
时间不够了,这一章又没有写完。没办法,只能先粘贴上面的文字发出,再修改完成。
如果哪位同学见到了,请明天再看一遍完整版。
谢谢!
………………………………………………………………
时间不够了,这一章又没有写完。没办法,只能先粘贴上面的文字发出,再修改完成。
如果哪位同学见到了,请明天再看一遍完整版。
谢谢!
………………………………………………………………
第十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清晨在判官庙偷听了李素哭诉,信天游晓得她是科学党人。
伊在神情恍惚之下,依旧很谨慎,并没有冒出“理想国、科学、同志”等字眼,旁人将听得云里雾里。
掌握了最高机密的信天游却一眼判断出,圣地就是香格里拉。
当即潜入呼延堡,作了安排。
碾死郑屠,保护姐妹俩,比打哈欠还简单。之后让李素光明正大接应十万同志,却不容易。
十万人,即使一天走掉三百,也得花费一年。需要有前哨,需要有伪装,需要有保护,需要有协调……乱哄哄朝外闯,是嫌死得不够快。
必须依靠团队协助,公开调用资源,偷偷摸摸成不了事。
而昔日的馄饨西施,摇身一变成了女王,谁相信?别说老百姓惊掉下巴颏,连道门也会傻眼。
本来没注意的,这下子全望过来了,可不找死吗?
所以无论李素还是呼延堡,都需要一个合情合理,冠冕堂皇,瞒天过海的理由。
信天游想到了一个。
呼延家族十几年前虚构一个小祖宗修行去了,李素又一直宣称未婚的郎君道成来接她。
假如伊等的人,就是那个不存在的呼延扯淡呢?
乍一看没啥毛病,挺像话本里才子佳人的传奇。墙头马上,寒窑苦等,符合人们的心理预期……
至于“扯淡”嘛,是信天游昨天定好的。肖尧克不能再用了,与呼延堡的交道又不是一天两天,需要一个公开身份。
为什么叫扯淡?是因为这件事确实扯淡。
还因为,传说中呼延家族的小祖宗出身贫寒,没名字。假如像公子哥儿般有名有姓,闻者必众,故事就编不下去了。
但小名得有一个,否则不好称呼。
世人相信贱名不招老天爷注意,好养大。即使远古威严的皇帝,小名不也寄奴、雉奴、雀儿一大堆?
扯淡二字比起那些没文化的贱名,透露出一股仙气。道门大名鼎鼎的泰极仙翁墓碑上,就刻着“扯淡”与“再不来了”等话。
至于铁尺,是叫呼延狮弄来的。
对付区区几个地痞,总不能动不动拔龙牙、飞剑吧。当初夜访仵作孙栓时见过了,印象深刻,不比刀剑扎眼。
今天要演一场大戏,把所有问题一次性解决掉。
……
两个食客见青年道士一脸煞气地亮出铁尺,腿脚都吓软了,赶紧走开。铺子里剩下的几个不蠢,三下五除二吃完,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李素也不气恼,从锅里舀一小碗端上方桌,在侧面坐下,把盈盈抱过来坐腿上。先喂了一阵,等汤水凉得差不多了,就让小姑娘用汤勺舀着吃。
二人都不作声,场面温馨。
她满足地看着他和盈盈,知道角落里有不少人正指指点点说一些难听的话,却全然不在乎了。
信天游阴沉着脸,比平时吃得快。
盈盈的碗里只有五六个馄炖,用汤勺搅着玩,边玩边吃。吃完后又去够铁尺,李素忙把小手拨开。见她不依不饶,便把条凳往后挪动。
沉默良久,男子用力揉了揉面颊,声音先响起。
“听说你要走?”
“嗯……”
“回太阳平原吗?八百里路,一个个领主割据,盗匪横行。你带着小盈盈,怎么走?”
“不回去。”
“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
“李素,要不这样,和我一起吧……“
和我一起干什么,干革命?那会把人吓得扑棱棱飞跑。信天游有了昨天操之过急的教训,觉得真不好措辞,得谨慎些才行。
女子的心砰砰乱跳,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半晌才艰难地回答:
“谢谢好意……李素不能拖累……。”
拖累谁,她也不好称呼了。叫道爷吧不像,叫公子吧明显又不是。
“这有什么好拖累的?”
“你会沦为笑柄。”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就不明白了……”
“李素人老珠黄,你正青春年少,应该另找一个好人家……”
信天游没听懂,急道:
“十九岁正当妙龄,怎么就人老珠黄了?我见过好多白骨精,三四十岁不结婚……”
李素听了一言不发,抱起盈盈躲进铺子的里间,脚步匆匆差点摔一跤。
信天游莫名其妙,忘记了时代不同,即使科学党人的观念也跟万年之前大不一样。
虚境里的白领骨干精英,确实如此。可当下的女子普遍十四五岁出嫁,十九二十岁真成了老姑娘,去年马翠花还急得嗷嗷叫。
三四十岁不结婚,还说人家是白骨精,那不是诅咒唾骂吗?也亏得李素脾气好,没搧一个大耳刮子。
信天游傻乎乎站立了数息,凶狠地四下一扫视。那些竖起耳朵伸长颈子的看客慌忙避开目光,假装正忙碌。
时间很紧,得赶快挑明真相,取得信任。
他冷哼一声,撩起帘子大步走进里间。见到李素坐在床边用手帕捂住嘴巴,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哭得梨花带雨。盈盈也跟着哇哇叫,拼命摇晃姐姐的胳膊。
信天游僵硬地咧了咧嘴,慢慢蹲下身子,伸出双臂。这一回,小姑娘却不扑上前,胆怯地往床里缩。
青年沮丧地站起,长叹一声,吟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是清初纳兰容若的词,晓得它的只有科学党人。因为道门把从文艺复兴开始,即明代中叶之后的历史给抹除了。
果然李素停止哭泣,呆住了。
仅凭一首词,还不够。
理想国在残酷镇压之下,肯定发明了一些独特的暗语和接头方式。即使师父信使前来,也没办法证明自己就是“导师”。上回为什么容易取得王端的信任,因为那货压根就不是科学党人,只是一个进步人士。
想到了师父,信天游眼睛一亮。
太阳城破之际,信使登天一战,声震寰宇。
场面悲壮,令人热血沸腾。肯定在所有幸存的科学党人心中激荡,代代相传。况且师父的相貌顶呱呱,也一定被牢牢记住了。
他抬手一指,幽暗的斗室顿时光影缭绕,形成了一幅画。
一个英武的青年腾空而起,目光如电。脚下是一片废墟,半截残塔刺破青天。
信天游略一思索,觉得按照师父那德行,年轻时肯定也不修边幅,又给他加上了一圈浅浅胡茬。
第十四章 新世界的曙光
“投影?”
李素喃喃自语,瞪圆了眼睛往青年的袖口瞅。
信天游微微一笑,晓得她在寻找投影仪,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只简单认为是幻术,道:
“这是我师父,也是理想国的导师,道门黑名单上的第一魔头。呼延扯淡只是一个化名,我的真名叫信天游。”
“啊……“
女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差点晕厥,赶紧用手捂住嘴。
姐姐不哭,盈盈也就不哭。见到大哥哥变戏法玩,马上改变了立场。爬下床摇摇摆摆上前,咯咯笑着用手去抓。
青气溃散了,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信天游抱起盈盈,小姑娘亲昵地用脸去贴,顿时把未干的泪痕沾上了他面颊。
李素赶快起身,把手帕一丢,找出一条毛巾在清水里浣洗了,绞干净递过去,欲语还休。
鼻端隐隐浮现幽香,信天游呆了一呆,抹完脸后继续道:
“刚才可能没有讲清楚,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完成一件大事,帮助十万兄弟姐妹走出遗落之地……今天你必须跟我走……先收拾东西,等下呼延堡会派人来接。铺子是租的,就不用管了,我处理……不过在走之前,请你看一幕宏大的戏剧。“
对方说的,全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李素的心思却集中不了,总往一桩小事上溜。
原来,他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酸甜苦辣咸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起先害怕青年说出什么,现在发现不是那回事后,又怅然若失了。
信天游放下盈盈,模仿伟人的形象背着手,以四十五度角仰望棚顶,目光深邃地盯住一只蟑螂,语重心长道:
“同志,信不信由你。新世界已经绽露曙光,我将率领大家奔向宇宙,去到自由的新基地。“
言毕,掀开帘子走了。
李素在床沿重重坐下,呆了几十息后赶紧打水洗脸洗手。解下围裙,推开一扇破烂窗户,对着铜镜仔细梳理。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盈盈才不管大人之间的曲折,拿着一个小拨浪鼓玩得眉开眼笑。
信天游没有取桌上的铁尺,径直朝向菜市场方向走去。
郑屠凶狠霸道,与坊市一个卖菜的周菜头,一个卖鱼的李鱼户,合称三虎。送肉送菜送鱼的小贩,不给孝敬钱就不准进市场。里面的档主若盖住了他们风头,轻则恶语相向,重则揪住便打。
他们当然与呼延堡有牵连,却顶多够到巡街捕快的层次,连大混混都算不上。
这块地盘关系重大,如何处置三虎是一个精细活,简单一巴掌拍死就没意思了。五马分尸,当然要比饮鸩毒杀解气。必须搞大场面,令观者敬畏。情理上还必须解释得通,不让道门察觉诡异。
哼,堂堂的呼延真人回到故乡,发现未婚妻被欺负。连屁都不放一个,那才叫不正常。
踏进菜坊,一股酸溜溜的混杂气味扑面而来,左手是一长溜肉案。
信天游见第一家肉案独占了两丈长地界,其它家均不到一丈,心里便有了谱。生怕弄错,又去附近一个菜摊询问。
那摊主胆怯地冲其中一条壮汉努了努嘴,飞快低下头。
壮汉正指挥三名刀手忙碌,一名青袍道人走到近前,亲热地问:
“这位,想必就是郑大哥了。”
郑屠不由得一愣,晓得必是昨日弄出沸沸扬扬风波的呼延扯淡。
他和周菜头、李鱼户能够在这里横行无忌,没少塞给捕快银子。因此昨夜才敢去砸李素的窗户,想拔了这朵鲜花的头筹。
眼下见青年恭恭敬敬,心底那一丝怯意烟消云散,故意昂起下巴傲慢问道:
“你是哪个?”
信天游笑嘻嘻拱手,道:
“游方道士呼延扯淡,有一事相求。是这样,以前与师父云游天下,曾受到李素父亲的盛情款待。我与她戏言婚约,但当时年少,其实作不得准……昨日见她家里破败,流落在这里卖馄饨,实在可怜。想回去还俗了,再来娶她。又担心她无亲无故的,受人欺负。久闻郑大哥豪侠仗义,威震一方,请求照顾一二。”
言毕,掏出一枚黄灿灿的小金元宝递过去。
郑屠心里疑惑,眼睛却被金光勾住,假意推辞道:
“照顾倒是可以,金子就不必了。”
信天游连连拱手,道:
“哎呀,郑大哥见外了,改日再请你喝酒……这样吧,金子算买肉的钱。烦劳亲自切十斤上好瘦肉,不要带一点肥的,细细剁成臊子送到馄饨铺。我呆会儿就启程,走之前好帮你们介绍一下,叮嘱李素别怠慢了。”
说着上前几步,硬把金锞子朝郑屠毛茸茸的大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他来得快,走得也快。
郑屠正稀里糊涂,周菜头和李鱼户围了过来。
一个拈起小金锭,嘴巴里啧啧说道:“这鸟道好有钱,以后只怕少不了孝敬。”
另外一个挤眉溜眼,淫笑道:“请猫看鱼,以后可有艳福享咯。是不是让哥几个也沾点腥……”
“他也姓呼延,不会与呼延堡有啥关系吧。“
“切,方圆六十里,姓呼延的少说也有几万人。他如果能够攀上堡主,还用得着天天吃馄饨?老子瞧那酸样,恐怕是修行修坏了脑壳。自己吃不好穿不好,偏偏要把赢来的十八两银子送人,充冤大头。“
“你懂个屁,道士不聚财的。“
“呵,道士还不搞女人呢!瞧瞧咱们这儿的几个道士,有空没空往窑子里跑。还修夹墙,偷偷把粉头往观里带。这伙计的脑壳肯定是修行修坏了,迂腐的很。居然还要回去还了俗,才肯娶亲。“
“嗯,言之有理,要不然咋叫呼延扯淡呢。”
“哈哈哈……”
郑屠劈手夺过金子塞进怀里,轻蔑地哼哼。
“狗屁修行人,卵用都没,也有求到咱家门上的时候!“
这片镇子比普通县城还大,却没有围墙。呼延堡并未在镇中,修建于两里外的山包上,扼守住通往太阳平原的大道。
集市位于镇子的东边,有两条主路。
东路是车马与农户挑担往来的主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行者匆匆,莫不回头张望。
一辆载满姜、蒜的驴车停下了,在入市路口的第一家茶水铺子前被拦住。车把式颇有经验,偷偷朝为首的精壮后生塞过去几枚铜钱,低声道:
“差役大哥辛苦了,烦劳行一个方便……”
谁知后生一把搡开,啐道:
“少来这套……堡主有令,今天许出不许进。”
呼延大堡主怎么会关心菜市场?想必还是钱不够。车把式苦着脸又加了几枚,凑上前硬朝对方手里塞,恳求道:
“俺路上肚子痛,耽误时间来迟了。不赶快把这一车姜蒜送进去,周菜头那里没法交代。各位大哥,小的风里来雨里去,混口饭吃不容易。行行好,行行好……”
后生焦躁地抽出一根铁尺,喝道:
“再聒噪,就吃俺一尺……”
第十五章 恶人终须恶人磨
车把式吓得蹬蹬蹬退回驴车前,无计可施,又不敢离开。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像没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
听到外边声响,一位皂衣革带腰悬朴刀的汉子雄赳赳踏出茶水铺,招手喊道:
“兀那赶车的,过来。你这车东西,是不是送给周菜头的?”
车把式赶紧一溜小跑过去,点头哈腰道:
“小的见过差爷……姜和蒜正是送给周菜头的。小的命苦,路上耽搁了。若再不进集市,恐怕被他七扣八扣,连本钱都要折掉大半。”
那捕快哈哈笑了,道:
“哪里是命苦,今日算你运气好,偏偏来迟了撞到我等。如果你这一车东西早早送进去了,铁定血本无归。来来来,不要怕。到铺子里仔细说清楚,那周菜头、李鱼户、郑屠是如何欺压你们的……”
车把式惶恐地跟随进了铺子,见到满满一屋的差役安静等候,又骇又纳闷。
乖乖,这等阵势!像是要捉拿江洋大盗,怎和周菜头等三虎牵扯了关系?那大盗也忒蠢,不晓得逃出呼延堡地盘后,捕快定不敢追赶。
坊市往西,是镇里人入市的主要通道。路口也纠集了十几名差役,横眉冷目,同样许出不许进。
姗姗来迟的买菜婆子和妇人们聚集判官庙前,七嘴八舌,闲言碎语。
她们即使再无见识,瞅捕房摆出这般隆重的阵仗后,也晓得呆会儿必然有大事发生,等着看热闹。
信天游回到了李素的馄饨铺子,旁若无人把门口那张桌子拖到街心。又从对面李老儿的香烛店抽出三支香点燃插地上,用铁尺仔细测量了一番后,大马金刀坐在条凳上等候。
他点香的目地,是根据太阳斜照落下的香柱阴影长度,计算出当下准确的时辰。
这世界缺乏精确的时间计量工具,连误差极大的铜壶滴漏与沙漏也不是一般人用得起。动不动就是什么“一盏茶工夫”,“一炷香工夫”。下山后听得他一头雾水,耳朵起茧了也只形成模糊概念,搞不清楚究竟是多久。
今日得闲,好歹测量一番,心中才有谱。
可这一举动瞧在旁人眼里,端的是阴森诡异,吓得不敢靠近。
打扫堂前地,朝天三炷香。
试想一下,普通人点香无非拜神,要不送鬼,谁没事点着玩儿?这又不是兰麝熏香,檀香沉香,作修心养性或者熏衣服用。
青天白日,在道路中央点燃三炷香,准备送谁上黄泉路?
十斤瘦肉剁成臊子后好大一堆,郑屠用牛皮纸包裹,小心翼翼捧在双掌之中,拐出菜市场。
街道两旁是杂货店、小吃店、瓷器店,连药铺、布店、糖果店、胭脂水粉铺子等等也样样俱全,琳琅满目。
东西不高级,却胜在便宜。
往常这个时候,当菜市里人流减少,外边的店铺就开始热闹。卖完菜的农户手中有了铜钿,终归要带些东西回家。
有的农户菜不多,又没有门路送档口,便蹲在道路旁摆散摊。只要不妨碍店家的生意,见到捕快巡街塞几块铜板,一般也不会被驱赶。如果捱到午后人流稀少时还没卖完,就只能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了。
郑屠双手捧着肉臊子,不小心碰到一簸箕青菜,当即一脚踢出。顿时萝卜白菜漫天飞舞,簸箕倒扣卖菜老儿的脸,竹篾扎得他额头鲜血直流。
“你这老狗,专门挡路,想讨打不成?”
郑屠瞪大了眼珠子。
那老儿本待理论,见对方凶神恶煞,只得忍气吞声。
旁边几个相熟的农户一边帮忙捡拾,一边小声劝慰:“莫气,莫理……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终须恶人磨……且看他猖狂到几时?”
郑屠已经走出十几步远了,听到“恶人”二字掉头,冷笑道:
“哼,咱家便是恶人,又待怎的?阎王殿里敢跑马,骊龙颔下夺明珠。等送肉回来了,再打死你们这几条老狗。敢在外面叫卖,抢周兄弟生意,还没有算账的。”
街道冷清,草屑飘扬。
一堆堆人全聚集在各家店铺的门口,探颈以望,神情诡秘。
郑屠作为镇东最大肉案的掌柜,手下有四个熟练刀手,三名伶俐小厮,何曾亲自送过肉?
眼下双手捧着一大包肉臊子走在街道,总感觉两旁的人盯住自己看,神秘地悄悄嘀咕什么。可一偏头望过去,他们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越往前走,越邪门,好生生的道路居然无人敢行。大伙宁肯像小鹌鹑似的缩在两旁,似乎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
直娘贼,端的是咄咄怪事!
郑屠的心里有点不安了,合计是不是干脆拉一个人问问。走出二十几丈后拐弯,就见到一张桌子赫然摆放街心,地面点燃三炷香。
青袍道士端坐于桌前,手中玩弄一根铁尺。
馄饨铺里间的帘子被掀开,小姑娘摇摇摆摆走出,笑嘻嘻朝青年伸出手臂要抱抱。可刚到门口又望见郑屠过来,吓得惊恐地缩回去。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动物,知道谁对她好,谁坏。
信天游急忙扭头喊道:
“李素,把盈盈看好……最好把耳朵也堵上。等下有一些声音会不好听,别吓着她了。”
里间“嗯”了一声,如雪皓腕探出帘子,把盈盈拉进去。
大白天撞到路上插着三炷香,郑屠心里有点发毛,连嚷晦气。可道人前倨后恭的模样还残留脑海,走到近前反而不害怕了。
信天游脸色阴沉,大刺刺地坐着。
郑屠见他根本不拿正眼觑自己,瞧在金子的份上没发作,躬身递上油纸包,粗声大气道:
“呼延扯淡,你要的肉臊子来了。”
信天游看看香才燃了三分之一多,心算出所谓的“一炷香工夫”大约十五分钟。这郑屠在五分钟时间里剁出了十斤臊子,速度可是够快的。
他嫌弃那厮油腻腻的手掌太肮脏,伸出铁尺一拨。纸包立刻飞出两丈远后散开,恰似下了一阵肉雨。
狗鼻子最灵,斜刺里蹿出几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
不一会儿,大大小小黄黄黑黑的狗头攒动,汪汪声撕咬声不绝于耳,哈喇子流淌一地。
第十六章 恶道人
郑屠面色一沉。
信天游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说话。
对付一只蚂蚁,用不着慎重其事。是对方的名字让他觉得非好好调理不可,向自己的少年时代告别,致敬。
郑屠就是告别仪式上,摆放于香案的大猪头。
常言,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男不看西游,女不看红楼。他少年时被信使硬逼着读四大名著,说是不能一天到晚计算,也得接受文学熏陶。
结果勉强读完了《水浒》,其它全不了了之。里面最精彩的地方,莫过于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听到郑屠的名字,自然就联想起来了。
《水浒》里做臊子只用了一个字,切。没有像后世那样,噼里啪啦一通乱剁。
信天游判断,宋代尽管出现了锋利坚韧的斩马刀,民间菜刀的刃口处理还是不行,剁多了起卷。镇关西花一小时才切出十斤,属于情理之中。
呼延堡的郑屠仅花了五分钟剁好,也没那么快,肯定是叫四个刀手帮忙。
两旁店铺的人伸长颈子观望,连大气也不敢喘。心里明白,这天罡斗地煞的场面,马上就要见分晓。
郑屠见对方打飞了臊子,又冷笑着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但终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面子,恼怒地哼一声,转身欲走。
背后传来慢悠悠的声音。
“杀猪佬,站住。”
郑屠霍地转回,正要破口大骂。见道人执铁尺在掌心啪啪敲打,眼神凌厉如看待宰羔羊。猛一激灵,忍气吞声道:
“道长还要怎么样,臊子咱家已经送来。是你自己不要的,可怪不得咱。”
“亲手再切十斤猪蹄,连毛带皮带骨,细细剁成臊子。倘若杂了半根猪毛一粒骨碴,老子就拧下你的狗头。”
郑屠勉强笑道:
“呼延道长,说笑了……方才剁精肉臊子,想必是要包饺子、馄饨。把猪蹄剁成臊子,没法吃呀。”
信天游站起身,撩起袍子下摆,一只脚踏在条凳上。把铁尺伸进后颈挠痒痒,瞪眼喝道:
“直娘贼,你收了老子一两金子,连几个猪蹄都不肯出,是不是想找死?”
那副吊儿郎当又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还像一个道士?简直比泼皮还泼皮,比恶霸还恶霸。
郑屠的脑子里“嗡”一下,这才醒悟对方硬塞金子不怀好意。
可要他退回去,又万万舍不得。
心想老子不与你争,反正一两金子可以买几头猪。你要猪蹄就猪蹄,要猪头就猪头,也好趁机返回菜市场同周菜头、李鱼户商议。三虎的名声如果就这么栽了,以后谁还肯买账?
“休提啥金子不金子,银子不银子的。呼延道长要什么,咱家就弄什么。”
郑屠含含糊糊把金子的事儿揭过,抱拳答应。
信天游冷笑道:
“哼,算你这腌臜奴才识相。动作利索点,在地面的香烧完之前必须送来。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郑屠喏喏而退。
见郑屠快步走回,好些店铺立刻关门。
围观的人群相互以目示意,表情既紧张又兴奋。偶尔有细碎的议论声飘出,又赶紧掐断了。
山雨欲来,风声鹤唳。
地面的香头堪堪烧尽时,郑屠又捧着一个油纸包匆匆赶到。
与上回不同的是,他腰间明晃晃插着一把剔骨尖刀。身后两丈外缀着十几条汉子,个个提刀拿棍,面色不善。
信天游好像没看见,依旧面无表情地一铁尺把纸包打飞。
集市里的狗儿喜从天降,平日抢一根肉骨头都要被踢得飞跑,何曾吃过这么精细的肉食?一只只狼吞虎咽,尾巴乱摇得像拨浪鼓。有的闷声发大财,有的却毫不藏私,“汪汪汪”呼朋引伴。
这一次,郑屠却没有退回去。肥壮的双臂抱紧胸前,冷笑数声,站立原地不动了。身后的汉子攥紧刀棍,目露凶光,狠狠地瞪着。
店铺里的众人心跳到嗓子眼,屏气静声。
万众瞩目之下,年轻道士终于开口了,冷冷道:
“兀那杀猪佬,快去切十斤猪牙齿来。记住,要上牙不要下牙,细细地剁成臊子。如果挟带一星半点肉末,老子就剥了你这腌臜奴才的皮。”
猪牙齿?
剁成臊子?
亏他想得出!
信大神棍清奇的脑洞震住了所有旁观者,齐齐为他捏一把冷汗。须知好汉不吃眼前亏,倘若撩发了这帮莽汉的凶性,讨一顿打岂非划不来?
郑屠怒指过去,暴跳如雷吼道:
“把猪牙齿剁成臊子?你他娘的倒是剁剁看,用碾子也碾不出……你这厮不怀好意,存心消遣咱家。莫不是以为,咱们坊市三虎怕了你不成?”
信天游把搁在条凳上的脚懒洋洋放下,用铁尺点了点面前的乌合之众,嘿嘿笑道:
“杀猪佬,你真的太看得起自己,想多了……就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贱人,恐怕还没有资格让道爷消遣。哈哈,手里抓着钢刀,扁担,渔叉……难道准备在闹市行凶?”
三虎能够常年盘踞此地欺行霸市,也不是草包。
郑屠回去之后,三个人合计呼延扯淡有恃无恐,恐怕是一个高强法师,不好惹。不讲别的,铜板猜正反连赢刘全十把,谁能做到?于是做了两手安排,软硬兼施。
人群的最前方,一条瘦削汉子冷眼旁观。止住了身后伙计的蠢蠢欲动,抱拳道:
“小的周菜头,见过呼延道长。天大地大,这走遍天下,大不过一个‘理’字。既然郑兄弟冒犯了道长,当然要赔罪了。集市里面人多眼杂,不如我等为道长接风,到镇里的醉仙楼摆上好酒好菜,大家把话掰开讲清楚……”
这么快就服软,可不是信天游希望的。
他根本不搭理,两个鼻孔朝天冷哼一声。铁尺“啪”地在掌中拍下,轻轻说道:“一。”
那副痞里痞气的欠揍模样,简直恨得人牙齿直痒痒。好像无赖汉学贵公子举头望明月,见到了什么有趣事物,口中轻轻“咦”了一声。
众人不知何意,面面相觑。
有人赶紧往天空看,也没见到鸟儿扑棱棱飞过。
第十七章 人来
一条矮壮的汉子忿忿道:
“周哥,郑哥,不要同他讲了,这厮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存心来拆台。瞧那穷酸模样,也不会是一个仙师,干脆捉拿了送去捕房……”
啪……
又一声脆响,铁尺落下。
道人叹了一口气,声音加大了,道:
“二。”
这下子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均莫名其妙。
这一呀二的,下一句肯定就是三了。一二三之后,到底要干什么?
还是周菜头最机灵,感觉情况不太妙了,急忙道:
“呼延道长,请等一等。咱们几个苦哈哈在东市场讨生活,不容易。平日里烧香做善事,也不曾落人后。请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哦不,看在三清老祖大慈大悲的面子上,先息怒……”
然而,讲什么都没有用。
“三”字脱口而出,宛如平地炸响一颗惊雷,蛇鼠虫豸蛰伏,飞禽走兽惶恐。
尖利的风声响起,如飞剑投枪,刺穿苍穹。
青袍道人凭空消失了。
随即,一阵急促密集的“啪啪啪”闷响传出。
仿佛花褪残红青杏小,疾风暴雨打芭蕉。又仿佛山中擂鼓,浩浩荡荡,声闻十里。
旁观者只眨了三四次眼睛,便见提刀拿棍的一群人突然静止。
随后,杀猪一般的惨嚎此起彼伏。一条条汉子软绵绵瘫倒在地。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一抽一抽的。
状态凄惨,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呼延扯淡冷口冷面地出现在那群人身后,慢里斯条往回走,骂道:
“麻辣隔壁的,一个个比猪还蠢。别说老子没给机会呀,都在喊‘一、二、三’,马上要动手了,居然还傻乎乎的不晓得逃跑,活该挨打的相!”
见到谁挣扎爬起,就补一尺。谁口里叫唤的声响大,再踢一脚。
凶残,端的凶残!
霸道,端的霸道!
矮壮汉子的人倒下去了,嘴巴却硬,怒吼表示不服。
“你,你,你身为修行之人,无缘无故殴打咱们黎民百姓……”
信天游走过去,懒得啰嗦,直接挥尺。
啪,几颗碎牙飞出两丈远。
一条黑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嗅了嗅,又毫无兴趣跑开。
汉子捂住鲜血直流的嘴巴,再也不敢作声。
周菜头原本也要讲话理论的,见此情形机智地闭嘴,老老实实把身子尽量趴低。
郑屠却最蛮横,挣扎坐起上半身,哈哈狂笑道:
“打得好,打得好……呼延扯淡,我看你护得了李素一时,是不是护得了她一世。只要小娘皮还呆在集市,老子早晚要……”
话未说完,被迎面一脚蹬倒,鼻血如同泉水似的喷涌。肥大身躯被一脚挑高三尺多摔落,呻吟着还要爬起。
信天游面无表情,一只脚踩上他的后脑勺,慢慢碾压。
郑屠的大脑瓜被结结实实踩住,口里呜呜啧啧惨叫,身躯像虫子般拱起蠕动。双手奋力上举要搬动对方脚踝,却犹如蚍蜉撼大树,纹丝不动分毫。摸索拔出腰间的剔骨尖刀乱捅,又被一尺打得手指如同鸡爪一般乱颤,刀子也不知飞去了哪里。
他声出不得,人动不得,面庞下一摊血水蜿蜒汪出。
可怜……
啪,信天游把铁尺像折扇一般在掌心拍响,环顾四周,梗着脖子吼道:
“各位父老乡亲,都看清楚了吗……某,呼延扯淡,一介清苦的出家人,手无缚鸡之力。被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凶徒裹挟闹市,抢夺财物,执械围殴。光天化日之下,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哼哼,幸亏他们分赃不匀,自己打自己成了这副鬼样子……”
苍天呀大地,世界上怎有这样无耻狠毒之人!
听了这一段睁眼大瞎话后,周菜头和李鱼户的脸上悲愤欲绝,偏偏又不敢喊叫驳斥,“梆梆梆”以头抢地。
周围人见青年瞬间击倒横行集市的强梁,嘴巴张大合不拢。先是惊骇,继而畅快,倒也没觉得多么古怪。
兵荒马乱年月,在外面乱跑的谁没有几分本事?三虎无非仗着力气大,人多,勾结捕快,才盘踞菜市场做了地头蛇,怎能与人家相比?
不过,见他红口白牙地胡说八道,蛮多人感觉挺不好意思。低垂头,捂住快要咧到耳朵根的嘴巴。
嘿嘿嘿……呼延扯淡,也忒扯淡,忒无耻了一点,总得寻找一个正经理由把场面兜住吧。否则惊动了捕快,不好做人。
“瞧瞧,说得没有错吧。句句属实,他们理亏了,没有一个人发声反对……话说一炷香前,我出了一两金子向郑屠订下一年肉食。谁料这厮见财起意,收下金子后连一颗猪牙齿也不肯给,还纠集凶徒抢劫……大家如果不信,金子就是证物。肯定还在他身上,来不及收藏的。”
信天游说完挪开脚,用足尖将奄奄一息的郑屠翻边,从他怀里掏出金灿灿一颗小元宝,高高举起示意。
众人叫好,喧哗不绝。
“好,我等都看得明明白白,定与呼延道长做个见证。这天底下,哪有一两金子只买十斤猪肉的道理……”
信天游乐了,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呼延堡不容穷凶极恶人!你们久受三虎欺压,以后若有捕快询问,可要一一据实禀告。”
言毕高擎铁尺,朗声喝道:
“人来。”
哗啦啦……
立刻从街道两头冲出一群差役,为首的两人皂衣革带悬腰刀。围观者惊呼,张捕快,赵捕快……
然而,令他们大跌眼珠子的是,两位与三虎称兄道弟的捕快张龙赵虎,好像看不见立在街道中央的青年道士。
众差役呼啦啦如老鹰擒小鸡般扑上,把十几个人捆绑结实,拖往镇中的班房
面皮青肿,血肉模糊,脑袋像开瓢烂西瓜的郑屠装疯卖傻。狠狠挨了几记铁尺与拳脚,彻底老实。
矮壮的李鱼户嘴巴里飞走了几颗牙齿,咝咝漏风,对身旁的赵虎哼哼唧唧道:
“叫,叫哥,你可要为咱们做主呀……”
赵虎急了,白眼一翻,劈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搧过去,骂道:
“叫叫叫,叫你妈头……直娘贼,谁认识你?”
边上的伙计听了,噤若寒蝉。
还是周菜头最机灵,不开腔,只探询地望了望张龙。
那张龙狡黠地朝他丢了一个眼色,以极小幅度拍了拍胸脯,微微点头。
周菜头放心了,不挣不扎,只管低头前行。
原来,信天游大清早偷听了李素哭泣后,命令呼延狮安排了这场好戏。待审讯之后再杀,昭告方圆六十里,整肃弱肉强食的风气。
三虎本色演出,非常到位。完全不需要提醒,争先恐后往坑里跳。
片头小插曲播放过后,改轮到正剧了。
第十八章 强者不需要解释
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
意思是需要精细,掌控火候,不能够随便翻动。否则味道嚼头不好,小鱼儿还可能散架。
信天游觉得,治小国若炖大骨。少婆婆妈妈的,怎么高效怎么来。
比方说赦奴,在华国不能操之过急,在柳国容易多了。而在小萝卜头的呼延堡,那就是一句话的问题。
必须将这里,迅速打造成科学党人出入遗落之地的基地,接待站。
为此,他不仅将呼延家族奉献的十车财物还回去,还自掏纳戒留下了可观金银,亲自站台打造一面“呼延真人”的大旗。以震慑觊觎的领主,蒙蔽道门。
至于把李素的故事包装成一个传奇,则纯属个人想法了。
凭什么师父的门徒,追求真理与自由的科学党人,要像狗一样东躲西藏,生活在卑微阴暗惊恐中?
他要送给她一份大大的浪漫,大大的惊喜,大大的华丽,宛如歌剧。
见张龙赵虎等押人离开了,信天游将铁尺在指间风轮般旋转数圈,收入怀中。
众人敬畏地望着,感觉像做梦,恍恍惚惚。
三虎盘踞坊市多年,怎么只一个早晨就烟消云散了?说青年道士纯粹为了替天行道,打死他们也不相信。
被这么多双眼睛聚焦,信神棍也有些不自然。先去馄饨铺子把炉火熄灭,再走回李老儿铺子前,伸出手掌,道:
“李老爹,承蒙你老人家照顾李素姐妹。无以回报,这锭金子请收下……”
听到这句话,一屋子人的眼睛唰地亮了。均脸色古怪,默契地相互看了看,心道果然如此。
李老儿赶快推辞,连称使不得。
信天游却不由分说,把金子硬往他桌案一搁,笑道:
“老爹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了……金子里面有一半是李素的租金,不收可不行。从今天起,馄饨铺子歇业,她住到呼延堡去了。倘若从太阳平原来了亲戚,就告诉他们去那里寻找……”
他越讲,越感觉有点心虚,解释不清楚,干脆转身就走。
李老儿拈起金子刚要退回去,却被“呼延堡”三个字吓得停下了。
旁边人直勾勾望着那锭金子,羡慕不已。
屋内良久无语,突然有人一拍大腿,小声道:
“哎呀,早就该想到了……他也姓呼延,肯定是呼延家族的。”
又有人道:
“能够住进堡里,得嫡亲直系才行。堡主的亲叔父,不是十几年前就被一位路过的真人带走,修行去了吗?瞅年龄,好像差不多。”
“俺听说,那人其实是没落的旁支。小时候家里很穷,连名字也没有,孤零零一个苦娃儿。被真人带走之后,呼延狮才认他当亲叔父,整天挂在嘴边。”
“快点打住,小心祸从口出。”
过了一会儿,一名妇人小声地咕哝:
“我馄饨煮得也好……”
噗嗤,旁边人调笑道:
“妇人三十豆腐渣,你就照照镜子省省吧。人家李素才十九,生得那般好颜色,又知书达理,识文断字……”
立刻有人接话。
“俺家闺女才十五,做得一手好女红,模样也俊俏。今日回去,就叫她读书,写字……”
哈哈哈,大伙全笑起来。
一位老者咳嗽两声,郑重道:
“休要胡言乱语,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方才小老儿在菜市,亲口听呼延道长讲,少年时,他们是有婚约的……”
没料到这句话还没讲完,底下就乱成一锅粥。
“俺就说嘛,他俩只见了两三次面,怎就眉来眼去了,原来早有宿缘呀……”
“说不定当年墙头马上,郎情妾意,被棒打鸳鸯……”
“胡扯什么呀,人家是修行人。”
“切,你才胡扯呢!火居道人也可以娶亲,要不然天师府怎么生出了一堆小天师?”
“不对呀……既然认识,为什么昨天假装不认识?”
“笨,你可还认识小时候过家家的娘子?不得慢慢回想嘛……”
……
尽管议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悉数飘进了某人耳朵。
刚刚还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信神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勒个去,这舌根也太能嚼了。
不过,他不想解释。
强者不需要解释,在罗浮岛跳大神时就尝到了甜头。
嚯嚯嚯……
一队队甲胄鲜亮的士兵开进了街道,手擎红缨枪,腰悬宝刀。整整齐齐排列两旁,一眼望不到尽头。
遗落之地,铠甲兵刃奇缺。呼延堡五百最精锐的亲兵相当于中原王宫的禁卫,装备最精良。怎么全开出来了,好像做仪仗一般?
小部分围观者跟随捕快去镇里看热闹,大部分却留下来等候李素与呼延扯淡碰面。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总感觉事情没完。
见状,全不敢议论了,大眼瞪小眼。继而发现呼延扯淡消失了,竟似躲藏了起来。
判官庙前的空地上,呼延五虎赫然全在。不仅如此,族中的重要人物统统到齐,安静肃立。
一大群提篓挎篮妇人被士兵隔离在外,腿肚子打颤。
六个年轻周正的后生从判官庙拐向集市,精神抖擞指挥二十个挑夫。
那些挑夫们到了馄饨铺子前,先搬开街心的桌子板凳,然后殷勤扫地,用挑来的黄土掩盖血迹。
六个白役猛吆喝,把满大街乱窜的狗赶跑。
不到一盏茶工夫,街道被弄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挑夫们分成两组,一组顺着来时路继续清扫,另外一组则跟在后面撒土铺路。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延伸到判官庙。
这时候,从拐弯处又过来八名提桶者,一边走一边舀水泼洒。
有点见识者终于看懂了,小声同旁边讲。那些人涌出屋子,挤在屋檐下。鹅一样伸长了颈子,踮起脚尖眺望。
黄土铺路,清水净街,亲兵护卫!
乖乖,不得了!
这不是寻常人出行的节奏。
是谁要来了,来集市干什么?总不至于买棵小白菜吧。
只见两头油光乌黑的水牛拉着一辆偏幔大车,从镇中的方向慢腾腾行驶过来。
嘘……
围观者大失所望。
没有高头大马做前驱,不见旌旗招展为仪仗。车子的样式也太普通了,连镇外的大乡绅都比这奢华。
第十九章 漫天花雨
呼延家族呆在判官庙前的坪地里,集市的众人见不到,否则要更加惊骇了。
待牛车愈驶愈近,他们看清楚后,免不了又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莫不是小老儿眼花了……赶车的好像是云升车马行伙计……”
“可不是嘛,这辆牛车指定是租的。平日里也就往乡下送送客,走不了太远的路途,我还坐过。”
“送客咋不走大道,反绕来集市了。”
“不晓得……镇子里有几个老太爷确实喜欢坐牛车下乡,慢慢悠悠晃。可自家有车,不至于去外边雇一辆吧,多掉份。”
“嗯,古怪,想必不是啥紧要人……”
“切,不是啥紧要人,能黄土铺路,清水净街?瞧,连呼延堡的亲兵也开出来了,大堡主出门时都没有这样过。”
那辆牛车的前面有青布帷幕,上面有卷席蓬顶,后面却是敞开的。
随着两头牛不紧不慢前行,车后的围观者又议论起来。
“快看,车里面抱琵琶的美貌女子,可不就是兰桂坊的杜娘子?啧啧,头牌,没几十两银子请不出场。”
“啧啧,你认得她?”
“我当然认得她,只是她不认得我。”
“车里面还坐着好些乐工,筝、琴、笙、唢呐件件俱全。看样子,是要去往乡下给某家老太爷祝寿了。”
“不对,哪家老太爷能有偌大排场,谱摆得比咱们呼延堡主还大?”
“言之有理……此事必有蹊跷。”
牛车行驶过馄饨铺子两丈远后,停下。
众人拿稳乐器,并不下车。
杜秋娘的纤纤玉指往琵琶上一拂。
铮铮铮……
一串欢快的乐声发出,紧接着筝、琴之音加入,如同女孩子叽叽喳喳地打趣斗嘴。
过了不久,一声唢呐破空,把欢乐的气氛推向**。
仿佛月光皎洁,镜面似的江水托着兰舟远逝。一叶孤舟上,童子欢喜雀跃。书生遥望佳人芳踪杳杳,急得直跺脚,呜哇呜哇喊……
人群中,一个貌似精通音律者突然惊叹:
“这,这是《春江花月夜》……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言毕闭上眼睛,踏着曲子节拍摇头晃脑吟哦: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躲在棚屋背后,正与李素一边隔窗说话,一边忙乎的信天游瞠目结舌。
我勒个去,优雅的《春江花月夜》也能够被弹奏成搞笑的二人转?白灵儿听到之后,怕是会被气哭。
哒哒哒……
两匹雪白大马拉着一辆油壁小车行了过来,后面则跟着一辆青帷大车。
赶车的大汉豹眼虬髯,不怒自威。
惊呼此起彼伏。
这不是咱们的呼延狮大堡主吗,怎么亲自赶车马了?
那辆车颇为小巧,前后皆用锦缎帷幕垂下。车壁雕饰精美,辉映出润泽光芒,隐隐有香气散发出来。
竟是一辆油壁香车。
然而,最先吸引人之处不是马车,也不是驾车的呼延狮,而是行走在车前车后的十六名妙龄少女。服饰华丽,左臂挎着一个花篮,右手将花瓣漫天抛洒。
鲜花铺路!
乖乖……
围观者们合不拢嘴,下巴颏几乎掉下,像木偶似的看傻了眼。
春天百花开,鲜花并不贵,可谁见过这样的调调呀!
油壁香车在馄饨铺子前停下了,调转头。
两名后生抬着一卷红绸的两端,从车后平铺到了铺子里。
嗷,老天,简直受不了!
黄土铺地,清水净街,一曲《春江花月夜》点燃气氛。然后天女散花,红绸垫足……一波接一波的强烈刺激令人如堕梦幻,喘不过气。
到了这个时候,连傻瓜都知道油壁香车是来接李素姐妹的。连叱咤遗落之地的呼延大堡主,也只配给她们赶马车。
现场鸦雀无声,音乐渐悄。
呼延五虎的五位娘子从后面的青帷大车里走出,拎着梳妆盒与小包袱鱼贯进了铺子。
众人还以为,换衣梳妆什么的要等好久。谁料仅仅过了一盏茶工夫,五位娘子就陪伴一名牵孩子的女子出现在铺子门口。
然而,她们却恭恭敬敬地拖后了两个身位,含笑低眉。哪里像什么贵不可攀的夫人,分明就是前来陪侍的妇婢。
那孩子粉雕玉琢,犹如瓷娃娃一般。
那女子云鬓高耸,环佩叮当,面如春花,艳光四射。
这,这,这……还是那个忍气吞声卖馄饨,低眉顺眼赔小心的李素,和拖油瓶妹妹盈盈小姑娘?
场面有点像接新娘子,可又没有红盖头,凤冠霞帔。
众人的脑袋瓜麻木了,还没有回过神,真正令他们永生不忘的奇迹出现了。
就在李素的脚尖踏上红绸时,琵琶、琴、唢呐、筝、鼓一起奏响,喜气洋洋。曲调听不出是个啥,节奏却很明快,声音很大。
正午猛烈的阳光骤然黯淡,空气中芬芳扑鼻。
众人抬起头,只见漫天花雨。
五颜六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打着旋儿飞舞,仿佛雪花一般飘落。
亦真亦幻,唯美绝伦。
丽人驻足,仰面,晶莹的泪珠沁出了眼角。
至此,今天这场以铁血暴烈开局,以华丽柔情收官的宏大戏剧,徐徐落下帷幕。
男主角兼总导演信大神棍正躲藏在馄饨铺子的后面,汗水摔八瓣,卖力地把一个个装满花瓣的油纸包掷入三百米高空。
喧闹的音乐声遮盖住尖锐的破空啸鸣,飘扬的花瓣又搅散掩饰了空气中白色湍流的轨迹。
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
油壁香车远去了。
男人们目瞪口呆,女人们哭得稀里哗啦。
一个二个都感慨不已,道,这哪里是搬家,分明是接新娘!
一语成谶。
以后的新娘子出嫁,渐渐形成了掷花风俗。
倘若冬日无花,便把红纸彩带剪成了一捧捧碎片投掷,图一个吉祥喜庆。
只是,再也没有谁能够像李素那样。
红稠垫足,凤箫声动。高天之上,真正飘落了鲜花。
第二十章 夹皮沟
中午,呼延堡大摆宴席,庆祝叔祖呼延扯淡真人道成归来。
饭后,信天游亮出了出神境界的实力,狠狠敲打了六名通幽境界的供奉一顿。吓得他们诚惶诚恐,不敢怀有二心。
毕竟,呼延堡对科学党人逃离遗落之地的计划太重要了。
信天游下了血本,一举给呼延五虎全部打上神魂烙印,净化体质,给出一堆上品灵石,聚气丸,培元丹……搞得他们恍恍惚惚,觉得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族叔修行去了。就算是亲爹来,也没有这么好。
遗落之地四面高山,中间低洼,像一个澡盆子。河流多,气候潮湿,今年的大旱对它影响有限。即使三五年后两极冰川融化,水一时也灌不进去,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东边的高地并非毫无缺口,海水终究会进入淹没一切。而西边,则是曾经号称世界屋脊的苦寒地带。当气温持续上升,冻土融化,那里反而会焕发生机,成为末世净土之一。
按信天游的要求,李素的院子位于堡主府边沿,有单独的门连同外面。方便以后同志们往来,办理机密要事。
她一个月前来到的呼延堡,在集市也结识了几个姐妹,就从熟识中挑选了两名少女作亲随。
两名少女一步登天,下午才进府,家人就“噼里啪啦”放鞭炮。背着手傲然在街道上走来走去,两个鼻孔朝天。连捕快遇到了,也要含笑避让。
其他人钻山打洞,向卖香烛的李老儿公婆俩献殷勤,希望能够把自家女儿推荐入府。
信天游给李素留下了三万张空白路引,告诉她不仅只为科学党人,天性纯良的少年与青壮皆可使用。华国基地的建设,需要大量人手。
趁着眼下道门开凌霄大会,遗落之地的光明使者骨干都赶去了,将近二十天的空白期属于天赐良机。马上组织几批人,由五虎亲自护送入剑阁,出刀关。越快越好,以防备形势出现变化。
呼延狮在李素院子的边上,殷勤为“叔父”收拾好一栋小楼,信天游却看也不看。
下午,好不容易把粘着自己的盈盈哄睡后,又出发了。
空间戒指里的金银,被全部清空了。前面那么多领地,到时候还怕纳戒装不下。
第二天夜里,明月如钩。
信天游行走在黑黢黢的山间。
这里距离呼延堡足有八百里,即将踏入太阳平原。
李素并非什么领主之女,父亲只是一个小小庄主,科学党地下联络站的负责人。她只做了一点零碎工作,并没有掌握绝密情报。
李家庄是夜里突然被包围的,仓促间,父亲只来得及告诉“圣地出了内奸”,就不幸牺牲。该如何找到同志们,她也不知道。
但通过伊人的述说,信天游判断三十里外的王家堡也是一个据点。五十里外的夹皮沟,更是一个核心据点。
然而,等他干掉沿途的二十一个领主,敛聚一堆财物赶到王家庄时,那里已经是断瓦残垣,堆出了一个大坟丘。
房屋被烧毁,墙壁上留有弹洞,能嗅到烈性炸药的味道。当初洞九在接云县的硝石矿中,捣鼓的就是这玩意。
通过斑驳的血迹判断,战斗发生在三天前。
这条线索断了,希望夹皮沟别出事。
其精确位置,连李素也不清楚,只晓得在距离李家庄五十里的一片山峦里,与王家庄是反方向。
信天游只能一条沟一条沟地寻找,将耳力运用到极致。
啪,啪……
两声脆响,是步枪的声音,从十多里外传来,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仅仅只过了一愣神工夫,“哒哒哒”的重机枪怒吼了。
嗖……
信天游凭空消失了,白虹一道穿山而去。
狭窄的山谷前,野草疯长,树木茂盛,几块巨石封住了去路。
一群玄衣黑裤者排成散兵队形,手握刀剑,蹑手蹑脚潜到距谷口两百多米外停下。领头的三个则穿着青色道袍,聚拢一处。
三名道人低声商量了一阵,向后发出命令。
两个人立刻走出队列,躬低身子小心翼翼向前摸去。到谷口停下张望了一阵,又继续潜行二三十米。见没有什么动静,直起身子向后面招手。
十多人顿时快速突进,蜂拥进谷。
只听到“啪、啪”两下清脆枪响,领路的两个立刻栽倒。
与此同时,重机枪“哒哒”怒吼,才进谷的那一群人如被割麦子般扫倒了一半,剩下的四处乱窜。地雷此起彼伏炸响,残肢断臂飞上了半空。
有个机灵鬼往道旁的草堆一扑,勉强遮住了身躯,却依旧没逃过此劫。枪声再次响起,那人的背部一耸露出了草丛,又扑倒了,再不见动静。
站立谷外的十几人中,为首的道士对死伤并不在意,解开了一个大皮囊。口念咒语,单手掐诀,向前一指。
嗡嗡嗡……
一大群寸长的黄蜂从囊中飞出,乌云一般射入谷中。
随后闪出五人,身形一纵只余下了残影,快速绝伦。像蛇一般曲线前进,直扑山谷。
啪啪啪啪啪……
五声枪响硬没打中一个,随即谷内传出惨叫与怒吼。
“小心毒蜂。”
“哒哒哒”的重机枪再次怒吼,谷中白光忽闪,轰隆雷鸣,叫喊不绝。
“哎呦……“
“赐尔净化!“
“狗娘养的……“
“小心后面……“
谷外的两人穿上了盔甲,看上去犹如铁傀儡。
手套闪烁幽幽的金属光泽,头盔圆溜溜的好像钢罩。仅仅在双目的位置露出两个孔洞,洞眼上留两条纯属装饰的眉脊般隆起。
“铁人“不快不慢走向了山谷,余者跟随。
时间仿佛经过了计算一般,等这群人到达谷口时,“哒哒哒“的重机枪怒吼声刚好熄灭了。
为首的道人一声断喝,两个“铁傀儡“加速前冲,余下的六个玄衣黑裤者尾随。
他哈哈哈大笑,道:
“萤火之光,敢与皓月争辉?科学狗余孽,吾以圣光之名,赐尔等净化!“
言毕,身影一纵掠过了十几丈远,鹞子般扑入山谷。
余下两名的两名道士拔出身后法剑,拉开距离守住谷口两边,互为犄角之势。
第二十章 狗真人
山谷内中段的一处岩石下,刘二狗趴在地面,稳稳瞄准谷外。在黝黑夜色的掩护下,连人带枪与环境融为了一体。
为了避免镜面反光,他没有使用红外线瞄准仪。残月如钩,地表朦朦胧胧,以他超人的目力还是看得清人物轮廓。
通过那一把飘拂的长须,认出为首道人正是负责太阳平原以西区域的光明副使,化丹中品仙师宋长镜。
刘二狗没有开枪。
四百米的距离,重狙足以洞穿钢板。但子弹的飞行时间长,留给了极度敏感的仙师反应时间,不容易打中。
何况,光明正使吴太乙还没有现身。
两条道门狗爪子上沾染了无数科学党人的鲜血,两个月接连攻破李家庄、何家庄、刘家村、王家庄四个联络点,今晚摸到了夹皮沟指挥部。
形势越来越严峻,或许会有人经受不住刑讯逼供而叛变。指挥长周荣果断加强了警戒,准备明天转移。
由桃都派出的道门狗至少具备了开光境界修为,区域头领均为化丹仙师,在遗落之地召集了众多通幽武者,法师。
提着脑袋帮道门干活,没酬金拿,却有两桩好处。可以仗势欺压地头蛇领主,趁机敛财。还可以洗白黑暗历史,返回中原。
所以蝇营狗苟之辈,趋之若鹜。
最先冲入谷的十几人只为了摸清楚火力分布,纯属送死,后面十几个家伙才是精锐。
今晚情况诡异,道门狗来得特别少。也没有命令当地领主出兵协助,封锁外围。或许副使宋长镜想独吞功劳,不跟吴太乙讲,率领嫡系单干了。
可能性相当大。
两狗为了立下奇功再去参加凌霄大会,一直迟迟不动身。
见到释放毒蜂,重甲开路,刘二狗心里泛起了不妙感觉。以往与道门的战斗中,从未见过这样打法。
他来不及锁定冲入谷中的宋长镜,却不怎么担心。
周荣指挥长是圣地派出的特派员,传说中的七级完美战士,贴身近战秒杀武道仙师。
遗落之地的天气元气匮乏,法术大打折扣。靠一两个高手冲关,是白日做梦。
科学党人远战有重狙,中战有步枪、重机枪,近战有手枪,贴身搏杀还有完美战士。只要真人不出,便无所畏惧。
半分钟后,谷口埋藏的十几颗土地雷炸得七七八八。枪声震耳欲聋,一个铁甲人摇摇晃晃倒下了。
可山谷两侧的战友也暴露了,黑衣人幽灵般扑过去,短兵相接。
谷中如大锅沸腾,轰隆爆炸声、尖锐破空声、叱咤声、呻吟声混杂在一起,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血腥气混合硝烟升腾弥漫,令人嗅之欲呕。
夹皮沟纵深四百米,刘二狗守在了两百米的中段。任务是击杀对方首领,不能轻易暴露。
入谷一百多米处,另一个铁甲人一手挥长刀,一手抛出霹雳弹,正迅猛突进。
叮叮当当……
连续数枪打在了铠甲上,只激起一层光影。
符甲!
黑衣人散开,鬼影般迂回扑向山坡。
封锁谷口的重机枪在连续两次扫射后,枪管滚烫不得不停下,沦为了烧火棍。随着敌人接近,步枪的空间优势丧失了,手枪难以捕捉高速移动物体。更何况蜂群骚扰,令人无法专注应战,形势正向不利的方面倾斜。
刘二狗犹豫了。
要不要干掉铁甲人?那就是一个活靶子呀。
步枪子弹击不穿符甲,但如此近的距离,重狙穿甲弹却可以将其撕裂。
他回眸望了一眼谷内。
山谷前半段呈胶着状态,后半段的战斗堪堪打响。
一名黑衣人从山崖滚落,另外三名则突入了林中,宋长镜如一道幻影扑向尽头的指挥所。
坪地上,一条彪形大汉正斜提尺半长利刃,冷笑等待。
二狗知道,指挥长的短剑叫“狼牙“,是完美战士的标配,堪称无物不斩。
铁甲人继续前进了三十米,处于最佳射程内。刘二狗正要把枪口往回移,猛地瞳孔微缩,手扣住扳机。
一直躲藏在巨石后的两个道人窜了出来,诡异地在空中头颅互撞,像两袋土豆似的歪倒了。
靠,玩什么花样,花式自杀?
魅影忽现!
一名高大道人出现在二者之间,松开捏住颈子的手。啪……右臂闪电般伸向前握拳,慢慢摊开,掌心赫然躺着一颗细长的步枪弹头。
不好,来了道门狗真人!
刘二狗脊背生寒,将扳机扣下一半时迟疑了。两个来自桃都的仙师,怎么说宰就被宰了,苦肉计也不会这么演呀。
谷中战斗正酣,注意外面的只是少数。第二枪并未射出,估计连枪手也惊呆了。
道人丢掉子弹,右手的食中二指叉开,向前伸出。赫然是一个,只有科学党人才懂的胜利手势,v。
刘二狗的手松开了扳机,心里又惊骇又狂喜,脑子乱哄哄,搞不明白状况了。
那道人咧嘴一笑,原地消失。
雷鸣乍起,白虹在两侧山坡穿梭,继而直入谷内。所到之处,嗷嗷的惨叫声不绝。很短促,如打鸣的公鸡被瞬息扭断了颈子。
正亡命突击的铁甲人察觉不对劲,转过身双手擎刀,力劈华山。
轰……
刀未落下,庞大的身躯已被撞飞十几米远,倒地抽搐几秒就不动了。
刘二狗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开足以塞进一个大包子了,久久合不拢。仅仅只过三十几秒,十几个凶悍的黑衣人就被清理掉了。
山谷尽头,茅屋前的坪地上,宋长镜与周荣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一地草叶飞旋,分不清两条人影谁是谁了。
双龙缠绕,水泼不进。吞吐罡气的长剑属于宋长镜,散发寒光的短剑属于周荣。
突然,狂风乍起,一堵力墙凭空而生。
两个人踉踉跄跄后退,被硬生生分隔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道士出现于二者中间。
呯……
茅屋顶架着的重狙开火了。
宋长境的速度太快,线路刁钻,根本打不中,只能靠首长周荣亲自去挡。待二者激战成一团,又怕误伤,迟迟没有开枪的。
眼下道门狗的身形暴露出来了,哪里还肯放过?
第二十二章 大定身术
重型狙击枪顶多装二十颗子弹,少的只有十颗,不能连发。威力巨大,击发的声音不像步枪清脆,却低沉而厚重,足够震撼。
对尝过苦头的宋长镜而言,那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拘魂魔音。被莫名其妙隔开,又见到莫名其妙冒出个道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重狙的声音。便不假思索侧移,比兔子还快。
周荣跳开三步,见道人并未倒下。迅速举起右臂,示意停止攻击。
场中,青年道士胸口前的一尺外,凌空虚悬了一颗胖胖的大子弹。尖头银亮,缓缓向前推进。
它前进的速度几乎失去了,依旧以肉眼分辨不了的高速旋转。搅起了一团白色的湍流,螺旋般飞散。
科学党人齐齐傻眼了,这不科学!
宋长镜却以为一眼瞧明白了,大定身术。惊喜过望,赶紧抱拳弯腰行了个稽首礼,道:
“道门遗落之地光明副使宋长镜,参见上尊。”
两次呼吸后,子弹头即将触及胸襟。青年抬手抓下它,笑道:
“别他娘的钻烂了衣裳,老子只带了两件的。”
言毕,运劲一捏。
噗……
一团烟火从指缝露出。
这货吓一大跳,举起手掌到眼前看,啐道:
“我勒个去,以为你丫胖胖的是穿甲爆裂弹,原来是一颗曳光燃烧弹呀!”
树林中,茅屋顶,台阶上,大门口……端着枪严阵以待的科学党人如同中了魔咒,傻乎乎地望着,一动不动。
宋长镜聪明,赶紧奉献一记马屁,道:
“甭管暴烈弹还是燃烧弹,在上尊的手里就是一颗松花皮蛋,不堪一捏。”
信天游笑笑,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气。呼……粉末碎片飞走,被熏得乌黑的手掌又恢复洁白。
抬手指了一圈科学党人,命令道:
“道门狗已经被我杀光了,快去抢救受伤的同志。”
众人却不动,齐刷刷望向了周荣。
宋长镜吓得魂飞天外,扭身朝外扑去。
他快,对方却更快。
青年抬掌虚抓,一股无形大力将其硬生生从半空摘下。
这厮落地后脚步踉跄,身躯猛烈挣扎,双手掐诀,口里念念有词,状似疯狂。
周荣喊道:
“兄弟,别让他施法。”
信天游笑道:
“没关系,我想看一看桃都的大光明术威力怎么样,净化得了我不……喂喂喂,长胡子别乱动。别怪老子没警告啊,再动就一巴掌拍成肉泥。”
宋长镜果然不敢动了,狂笑道:
“哈哈哈,快放了贫道!一万只毒蜂已经飞来,贫道一死它们就会失去控制,杀尽谷中生灵。任你神通盖世,也护不住所有人。”
说话间,一只只寸长的大黄蜂从山林里钻出,汇聚成一片黑云,气势汹汹扑向坪地。
科学党人的脸色变了。
这玩意,用枪没法对付,除非火焰喷射器。
信天游乐了,一竖大拇指,笑道:
“长胡子,你还真的是,智商感人……想要威胁我,就不能发咒命令那些毒蜂聚拢飞过来……给你瞧瞧,啥才是真正的神通盖世!”
说完,这货走到坪地边沿伸出双臂,骚包地摆出了一个拥抱苍穹的造型。嘴里还嘀咕,没有一万只呀,顶多两千……
他在天外异世界曾经焚灭了几百沙虫,熟能生巧。这一次黄蜂虽然多点,运用的手法却相似,没难度。
一分钟内,蜂群被力场束缚成为了直径半米的一个球,被拖到了距离一丈外的空中。
信天游抬手一指,芝麻大一滴炎精没入。瞬间烈焰喷薄,黑烟腾空。数息后虫尸坠地,摔成灰烬。
他用手搧了搧难闻的焦臭味,笑呵呵往回走,道:
“毒蜂也给灭干净了,快去抢救伤员。”
周荣如梦初醒,一声令下。从茅屋内呼啦啦跑出十几个科学党人,朝谷中跑。
宋长镜“扑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道:
“叩见圣人。”
反正无论真人圣人,对他而言都属于不可理喻地强大。既然搞不清楚,帽子戴高点没有关系。
一个修行强者,干嘛要卫护科学异端?这个问题宋长镜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先保住性命要紧。
信天游问道:
“大胡子,你一个化丹体修,多少有点法力。怎么和人贴身近战,不晓得施展法术?“
宋长镜嗫嚅道:
“禀告上尊,元气匮乏,**术的威力难显。一旦暴露了,人家的枪快,不会让你有时间念咒语掐手诀。只好附带一些小型法术,先攻进来再说。“
“你带来的人有点少呀,还不到三十。“
“禀告上尊,小道先释放毒蜂令他们乱阵脚,又趁夜色枪械不好瞄准。只要靠近到几米范围,他们的优势丧失,身躯又孱弱,胜算极大。所以得到消息后,没有告诉正使。想先立下功劳,再赶去桃都参加凌霄大会……“
“行了,那些事情以后再说。抬起头,看着我。“
宋长镜仰面直视,见到青年眸中寒光一闪,顿时脑海如被冰锥洞穿,抱头呻吟。数息之后,却露出了温顺神情,道:
“小道从今往后,唯上尊之命是听。粉身碎骨……“
“得得得,起来,到边上站岗去。“
宋长镜闻声爬起,一扫颓态,雄赳赳地跑到了坪地边沿。
信天游见周荣投来疑惑目光,没说刚打了个神魂烙印,笑道:
“精神控制,大催眠术,你接受过完美战士的训练,应该晓得。从现在开始,这个道人会听从我们的命令,永不叛变。我准备杀了这片区域的正使,让他扶正,从此科学党人的活动会方便许多。“
纵然青年道士杀了侵入者,解除夹皮沟之围,周胜依旧不能肯定是否演了一出苦肉计,双簧戏。早感应对方身上有清晰的完美战士气息,却又混杂了令人厌恶的修行者气息,不晓得怎么一回事。
他上前三步,抱拳道:
“兄弟,多谢了。我叫周胜,是本地指挥长,请问你是……”
话只说了半截,故意留个尾巴让对方续上。
信天游见他始终不称呼“同志”,晓得心存疑惑,传音入密。
“我叫信天游,是导师派出的特使,正要前往香格里拉。”
第二十三章 神将师兄
啊……
听到这句话,一直临危不惧的周大指挥长惊得连退两步,几乎站立不稳了。
信天游继续传音入密。
“导师,是我的师父。他登天与三位天人一战之后,之所以不现身,是保持威慑力,让道门忌惮,不敢放肆对付科学党人。瞧,他们果然遵守了约定,十年未进遗落之地。连真人也不派出,只由化丹仙师伙同地方领主搞破坏。
“我感应你身上有完美战士的气息,当年喝了少量进化一号。躯体登峰造极,可惜精神力量没有跟上,当年应该是七级。只有登上九级,才能驾驭机甲,成为神将。”
周荣使劲甩了甩脑壳让自己清醒,传音问道:
“首长,请问您是几级?当年的两位神将师兄,卸甲之后也远不如您厉害。”
信天游略微思索了一下。
九级完美战士依旧没有脱离肉身限制,赤手空拳只相当武道巅峰。由于释放能量更快更暴烈,躯体更灵敏,贴身近战更强大。
百花杀,却是信使比照修士的境界标准建立,等于在原来的九级战士基础上,增加了杀丹、杀胎、杀神、杀体、杀劫、杀天境界。自己现在是杀神中境,纯以战斗力论,灭道门的出神真人没商量。
“荣哥,咱们科学党人分工不同。有上下,不存在尊卑。我年龄小,你就别‘您’呀‘您’的喊,叫小天吧。师父后来用生命科学开发出了异能,对比完美战士的标准,我大概算一十二级吧。”
周荣的嘴巴合不拢,沉默了数息,道:
“那首长刚才运用的,就是生命科学了?我还以为是法术。”
“对……其实修行者证天道,求长生,依旧属于生命科学的范畴。完美战士的基础训练中也有冥想,和道门佛宗的打坐很接近。”
“导师可好?”
信天游笑笑,凌空一指。信使的面容浮现虚空,几秒后徐徐隐没。
周荣差点跪了,踌躇良久才道:
“首长理应晓得,科学党人都有严格纪律。我没有接到圣地的指令,这个……”
意思就是,我个人承认你是自己人。可没有得到命令,还是不能接受。
信天游早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笑道:
“你应该有办法,区分一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同志。”
周荣眼睛一亮,问道:
“请问首长,喜欢下象棋不?”
信天游秒懂,点点头,道:
“还行。”
象棋在当今世界没有失传,可布局研究,中残局精华并没有流传下来,最高水平只相当于村霸。
信使随便丢出一本棋谱,就可以令学生天下无敌。周荣想必是爱好者,击败他便证明了学习过万年前的知识,属于科学党的一员。
信天游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沉迷于象棋,作为训练思维的辅助工具。某一天战败了虚境里的棋圣,顿觉索然寡味,没有再碰。
周荣探询地问:
“首长,我们下一盘盲棋吧。”
信天游点点头,道:
“行。”
盲棋即不摆棋盘棋子,用嘴说棋步,纯靠脑力进行记忆推算,非高手不能为之。
“首长请。”
“好,先走为敬,炮二平六。”
“炮二平五。”
“马二进三。”
“马二进三。”
……
十几步之后,信天游笑道:
“荣哥,左中炮鸳鸯马对过宫炮进车横卒林,你走得太急,我要反攻了。“
这番话不仅仅是分析棋局,还用专业术语暗示对方,我见过高科技时代的棋谱,咱俩系出同门。
周荣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在坪地走来走去。随着信天游一句“将军“,竟呆住了。思来想去无良策应付,抱拳道:
“首长高深莫测,我输了。请下达任务,周荣必定率领支部誓死完成。“
这时候,抬伤员的战士们回来。有人见到仇敌宋长镜竟然像只大公鸡般站在坪地,立刻拉响了枪栓。
周荣喝道:
“住手,宋道长已经投降……哦不,弃暗投明了。赶快整队,参见首长。”
信天游被不伦不类的一句“参见首长”,雷得头发直竖,摆手道:
“见面会等下再开,先抢救伤员要紧。”
夹皮沟共有科学党人三十六,在本次战斗中牺牲了二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一人。假如信天游迟点赶到,真有可能让宋长镜得逞。
不过,法师在电光石火的战斗中没办法施展法术,今晚的偷袭者几乎全是武士。近距离搏杀,伤情不复杂。
重伤者要不是创伤太深伤及了内脏,要不是创面太大流血不止。
三个卫生员尽心尽力地消毒,包扎,没办法作进一步处理。对信天游而言,却是小事,轻而易举解决。
战士们集体看呆了。
周荣只好跟在旁边解释,这不是巫术,是生命科学。知道不,首长是一十二级的完美战士……
十一个轻伤者中,有九个被黄蜂蛰伤。
信天游没辙了,总不能学在玉笥岛治疗铁线蛇毒时,给玉琼华输血吧。只得渡入一缕真气刺激肌体的免疫力,不能立竿见影,好歹管点用。
简短的见面会开完,和周荣入室密谈,命令剩余的人集体休息。有他在此,不需要安排警戒。
宋长镜忠心耿耿守住门口,怕离远了被黑枪击毙。
信天游乐了,丢出一块上品灵石,让这货自己用功去。
周荣看在眼里,不作声。
通过一小时的交流,信天游才晓得周荣在理想国里属于中层,也没有进过香格里拉的核心区域。
去年,高层下达了指令。不能任道门宰割,必须建立武装据点。当条件成熟时,发展成根据地。因此,他才被派到了太阳平原东边的区域,指挥工作。
信天游闻言,皱起了眉头。
没人比他更了解信使。
师父的目地是恢复科技,建立政权只是实施过程中的手段。而按照“圣地”的指令,建立政权成了目地,科技反倒成了实现它的手段。
典型的本末倒置。
在实力远不能与道门抗衡的情况下,将为科学党人带来灭顶之灾。
何况太阳即将膨胀,生命面临灭绝。什么矛盾仇恨的,都是浮云,任何事情也比不上为人类求一线生机重要。
这道愚蠢的指令,不可能是师父下达的。信天游联想李素的父亲临终前讲,“圣地有内奸”,感觉情况复杂了。
第二十四章 咆哮的骷髅
油灯昏暗,周荣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信天游放弃了释放神魂烙印的冲动。
能够豁出性命战斗的人,肯定不是内奸,就怕他被人利用。
“周荣,圣地可能出了内奸。我这次来,目地之一是将它调查清楚。从现在开始,你只接受我的领导,保守机密。等我去到香格里拉后,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没料想对方爽快答应了。
“首长,我们也产生过这样怀疑。不光夹皮沟支部,其它地方隐藏的据点也一一被拔起,同志们壮烈牺牲。从现在开始,我只接受首长的单线领导,切断与外界联络。”
“不不不,周荣同志。不要切断联系,但是要先将我的行踪保密。另外,我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任务交待给你。导师在华国成立了新基地,亟需人手建设……从现在开始的二十天,遗落之地的光明使者几乎全赶往桃都开会去了,是我们的天赐良机。二十天内,你负责运送一万科学党人出遗落之地。”
“首,首长……二十天完成,难度极大,是不是可以宽延期限?首先是我这块区域没有这么多同志,把家属加起来也不够。其次是目标太大,沿途各领地层层设卡,走不动。像重型机械什么的,没可能出刀关。走险峻的小路,又抬不上去……”
信天游抬手打断了发言,道:
“从这里向东,所有关卡已经被我破了,不会盘查过往行人。我给你一万张空白路引,先赶到呼延堡歇息。然后入剑阁,出刀关,进周国,转华国。详细怎么弄,呆会再讲。不仅仅是科学党人,他们的亲眷遗孤也得带上。有进步意识的青壮、少年,统统带走,那是革命的火种。
“除了手枪外,其它所有重型装备交给我,我用空间戒指运走。尤其像重机枪,就是个烧钱货。即使调到最低射速每分钟一百发,一场战斗下来也要打掉几千发。又没办法补充,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周荣思索了一阵,道:
“我们在两个月内,据点被连续攻破。其实一个大村庄内,真正的骨干只有几个,外围同志几十个,剩下的全是群众。光明正使吴太乙把抓到的人统统杀了,留下了十个骨干。准备于后天正午当众行刑,四处散发了通告。
“有的同志要冒险去救,被我制住。很明显吴太乙张开了罗网,正等我们去。各领主的军队不堪一击,可数量庞大,我们的战斗人员实在太少了。黑衣人非常凶悍,一旦被他们贴近了,就是一场灾难。“
信天游笑笑,道:
“我们一起去救,等下和宋长量一下,他应该知道内情。到时候,我负责杀掉光明使者和领主,黑衣人,军队,你们负责护送。“
周荣又张开嘴巴合不拢,可一想起首长是一十二级完美战士,就心中笃定了。不讲别的,当年两位神将师兄杀得圣人屁滚尿流,杀军队就像拍蚂蚁。既然首长有空间戒指,想必机甲藏在了里面。
“首长,还有一件事。各领主跟随道门破了我们据点后,抓走老百姓做奴隶,把年轻妇女和小孩子丢进了奴市卖钱,可却没有人敢买。那一批人的数量不少,有三四百,里面不乏烈士遗孤。“
“这好办,排挤个人协助,今天我就假装人贩子去买走她们,避免后天战斗起来顾不上。“
“是,首长。还有一件事。夹皮沟里有灵气,我见到了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想请你去看看。“
“那还等什么,走。“
周荣拖开床,撬开地上的石板,立刻现出一个黑黑的洞,阴寒之气扑面袭来。
他点起一根大蜡烛,先行带路。
二人顺着铁梯斜向下爬了十多米,才落到平地。前方一条小小通道,走七、八米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大溶洞。
一股威严、危险、肃杀的气息弥漫整个溶洞,隐约有灵气透出。
继续向前,温度降低。
洞里凹凸不平,高度越来越低,通道越来越窄。空气潮湿,冰冷的水珠从洞顶滴下。
再往前,一块巨石拦住了去路。
周荣把蜡烛交给信天游,用肩膀斜顶住大石,两手扣进凹处,双膀一较劲。
岩石“咯咯“移动,刚好露出可以供人侧身而过的一条缝。灵气喷涌而出,肃杀的气息也愈发严厉。
从缝里钻过,便进入了一间小室,石壁上安装了一扇门。
周荣站在门前,长吸一口气,郑重道:
“首长,这扇门我是用致密的金丝楠木做成,还是阻隔不了里面气息。那里面的东西,匪夷所思。”
言毕,慢慢抓住门上的铜把手。
门开了,光亮透出,一股磅礴无匹、霸道凌厉的气息席卷而来。
周荣身躯一颤,走进去在一个蒲团上跪下,点起三支香插入香炉,虔诚地拜了三拜。
信天游随后走入,震惊地看到里面又是一个小洞窟。在一块大石头上,立着一具白光闪闪的骷髅。
那骷髅足有三米多高,双手握拳,呈仰天咆哮状。令人油然起高山仰止之意,生顶礼膜拜之心。
这人死后,骨骼不倒,还具备如此惊天的气势,牛!
周荣苦笑道:
“这位前辈功力通神,山谷灵气就是他死后散功所化。拜他所赐,我在洞里修炼受益匪浅。作为一个科学党人,当然不信什么神魔。可是不焚香祭拜,山谷的战士便要经常做噩梦。只有拜过之后,才安宁了。”
信天游把蜡烛随手朝石壁的凹陷处一个,举步上前。
蜡烛不稳,随即掉落,熄灭了。
骤然黑暗,骷髅闪烁萤光,张牙舞爪似要扑下。
信天游微微一惊,仔细端详,发现了问题。骷髅散发出的光芒柔和,没温度,属于冷光。而它的颅顶却被一个剑状物插入,发出了惨白亮光。
周荣对眼前的情况习以为常了,道:
“前辈的致命伤,来自头顶那把小剑。这里的石头,和外面不一样。外面都挺大块,这里的石头就细碎多了,还参差不齐,混杂了泥土。我推究,可能是这样的。前辈遭遇偷袭,被一剑刺入顶心。敌人为表示尊敬,并没有毁坏遗体,抓下半个山头埋葬。首长有空的话,到夹皮沟的山头走走。可以见到,按山势走向,本该是尖顶的地方,现在是一块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