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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想我是海带     去天外txt下载     去天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五章 世间已千年

    小龙“嗖”地钻回了传送阵实验室,都来不及施展力场按下开关了,一头撞上去。

    低沉的蜂鸣音闪过,重归寂静。

    随着神魂归位,本体终于苏醒了,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活跃血脉,舒展筋骨,慢慢站起身。

    仔细搜索室内,反复三次。

    确定没有异物钻出时空之门,才长吁一口气。

    奇怪的是,感觉特别口渴,腿脚酸软发麻,肚子饿,还发现衣裳积了薄薄一层灰。不至于呀,这才坐了多久?

    信天游关闭封门的阵法,一检查十八个铁兵,居然熄火了,灰尘堆积得更厚。手一抓,留下几个清晰的指头印。

    唉,才三个多小时就吸光了一小颗极品灵石。吴王孙的宝贝好归好,就是耗能奇高,一般人用不起。

    空气闷闷的,有一股轻微的霉腐味道。

    得提醒华文和千陌这两个懒家伙搞卫生了,精密实验室的除尘与通风工作很重要,不可马虎。

    他走出甬道,登上楼梯进入密室。

    迎面是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吼,竟然哽咽不能语。

    “老奴……拜见少主!”

    “起来。”

    信天游笑笑,朝外走去。

    剑奴毕竟老了,坚守着许多陈旧信念。可这样也太夸张了,令人挺尴尬的。

    堂屋内,韩锋与赵所正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

    “恭迎国师!”

    “免礼。”

    信天游吓一跳,摆手让他俩站起。

    瞧瞧,从心理学分析,人与人的行为是可以感染的。这两货才站一会儿岗,就学会了剑奴的大嗓门。

    不对!

    堂屋的门大开,外面是朗朗乾坤。

    启动传送阵时,才晚上九点半。经过了三个多小时,现在应该没有超过凌晨一点,正是夜半子时。

    就算穿越时空,导致对时间流逝的估计产生误差,也不至于把黑夜变成白天。

    他放慢脚步,站到堂屋门口,赫然见到台阶下立着四尊眼巴巴的门神,白灵儿,华文,千陌,冯程程。

    情况很诡异。

    那四个家伙居然都不讲话,表情紧张,明显比以前瘦了许多,连冯程程胖乎乎的面颊也瘪了下去。

    最不可思议的是,所有人眼圈都黑黑的像熊猫,连最爱美的白灵儿也如此。

    不会吧,白沙城啥时候流行烟熏妆了?

    信天游皱眉望了望天空,又盯住四个曾经熟悉的小伙伴看,产生了一个荒谬想法。

    难道是进入了平行世界,见到了四个不同的版本?

    他们岂止样子略微不同,连性格也大变。倘若在平日,华文的大嘴巴早就嚷嚷了,白灵儿早就冲上前了。

    对呀,连事情也发生了变化。

    知道传送阵的只有华文、千陌、冯程程,白灵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们不是他们了,那自己还是自己吗?

    双方大眼瞪小眼,气氛渐渐凝重。

    “这儿,是什么地方?”

    信天游一开口,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刚才对剑奴与韩锋说的话挺简短,没注意腔调变化。现在才发现,声音竟然有一点沙哑了。

    减肥成功的瘦小版冯程程哆哆嗦嗦,道:

    “地,地球,神州大陆。”

    地球?

    回答倒是没错,情况却愈发诡异了。

    信天游又看了两遍,确认这四个家伙都是熟人,继续问道:

    “白沙城里,是不是来了一条叫小花的懒汉来找我,把你们全部打成了熊猫眼?”

    四个人面面相觑,像拨浪鼓一般摇头。

    信天游再次望了望天空,问道:

    “现在是何年何月?”

    还是由冯程程答话,可能是早就商量好的。

    “建明元年,三月十九日。”

    嗡一下,信天游的脑壳顿时大了。

    回到白沙城的那一天是三月初四,恰巧花神节才过,很好记。当晚便进入传送阵,怎么三小时后回来,外面过去了十五天?

    他凝神感应,发现种在韩锋识海里的神魂烙印依然存在。这说明,眼前的世界并没有改变。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天外的时空畸变非常厉害,时间的流逝比这里要慢一百倍。典籍中早有类似**,所谓“天上方七日,世间已千年”。

    剑奴忠心耿耿,韩锋晓得自己是谁,赵所正又头脑简单,都没起疑心。

    可华文、千陌、冯程程、白灵儿四个家伙聪明,又有文化,当然疑神疑鬼地戒备,怕钻出了一尊域外天魔。佛经里有记载,它们最擅长变形夺舍,不可不防。

    由此想起了白沙禅寺的水陆法会,信天游问道:

    “法海走了没有?”

    千陌的眼睛一亮,回答道:

    “法海金刚是十天前抵达华国的,我们说国师云游去了。他抄录完《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在白沙禅寺讲了一天法,就走了。”

    白灵儿耐不住了,直嚷嚷。

    “我就说是小天嘛,他烧成灰我也认得。”

    信天游闻言一头黑线,恨不得怼回去,你才烧成灰呢!

    华文表情严肃地跨前一步,指点对方问道:

    “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是谁带你来的?”

    信天游面无表情,学“袜子”的机械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你,是,谁?”

    四人脸色大变,齐刷刷后退。

    剑奴、韩锋、赵所正不清楚这帮贵人搞什么名堂,老老实实站立不动。

    冯程程的牙关磕碰得“咯咯”响,带着颤音问:

    “你,你认不认得董舒?“

    对方却不回答,猛地把身子一矮,下巴拉长,白眼上翻。发出低沉的咆哮,举起双臂,像一只大猩猩般摇摇摆摆走过来。

    小胖子吓得“嗷“一声尖叫,蹦出了两丈开外。他一辈子,都没有如此敏捷过。

    华文与千陌闪开一旁,手忙脚乱掏家伙。

    可他俩一个阵师,一个器师,掏出来的无非是些图纸,灵石,未完工的半成品……噼里啪啦丢弃一地,硬摸不出一件武器。

    岂料,白灵儿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把拧住了“大猩猩“的耳朵,啐道:

    “小天,叫你吓唬我!“

    信天游哪里防备这个?怪兽形象顿时垮塌了。歪斜脖子,龇牙咧嘴。

    “轻,轻点呀……喂喂喂,白灵儿。你和董淑敏是不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专门喜欢拧人家耳朵?拧就拧呀,不要转圈……“

    白灵儿松开手,叉着腰,得意洋洋道:

    “哼,拧耳朵最方便。小天,半个月没吃东西,饿坏了吧。刚才里面的法阵一停,姐姐就安排小香小兰去准备宴席和热水,走……“

    见到熟悉的“小天“又回来了,三个人哈哈大笑。

    华文当胸就是一拳,骂道:

    “小子,敢吓唬你哥。老实交代,那里是什么的干活?“

    信天游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会相信的。“

    四个人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道:

    “快讲,快讲,不要卖关子,你说啥我们都信。“

    信天游无可奈何,道:

    “那里,有一只强大的袜子,我打不过。“

第九十六章 诸天仙佛的战场

    四个人闻言又傻了,嘴巴张开成了一个大大的圈,面面相觑。

    白灵儿伸手去摸信天游的额头,被不高兴地挡开。还是小胖子冯程机灵,道:

    “天哥,呆会儿慢慢说。先去洗把脸,吃东西。”

    华文的眼珠子骨碌一转,道:

    “对对对,人饿晕了就胡说八道。等吃饱了,看他还这样说不……”

    醒悟好像说漏了嘴,赶紧一把捂住。

    只有千陌不作声,若有所思。

    信天游晓得他们不相信,笑一笑。转身见到韩锋与赵所正不知所措地站立台阶上,剑奴在堂屋内柱剑而立,命令道:

    “你们俩辛苦了,快去洗漱吃饭,再把剑圣替换下来。牢牢守住这栋小楼,不放任何人进入。”

    二人齐声应诺,却不跟上前,远远吊在几个人身后。

    到了平素居住的地方,两个丫头片子小香小兰欢天喜地迎上前。她俩也变成了熊猫眼,泪光盈盈。

    信天游秒懂怎么回事,颇为感动。

    自己半个月无消息,大伙寝食难安,全急成了这副鬼模样。而白灵儿之所以能够参与,想必是华文被逼得没办法了。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猛灌三杯水,再去洗脸。清晰听到华文几个在明堂内吵得不可开交,强憋住笑。

    “我觉得还是赶紧喊薛神医过来,给信天游检查检查,他好像变蠢了。”

    “切,谁的医术比小天更高明?华文你尽瞎扯,他哪里蠢了,刚才还骗得我们溜溜转。”

    “依我看,高妙的法器与阵势因年深日久产生灵智,孕育出器灵、阵灵。袜子未必不能成精,说不定是神仙穿过的。”

    “千陌,你简直扯淡,神仙会穿袜子吗?袜子再高妙,能高妙到哪里去,不还是袜子?年深日久,不就穿破了?”

    “神仙怎么不穿袜子?传说达摩丢了一只鞋,只履西归。他既然穿了鞋,不就得穿袜子?“

    “呦呦呦,住口。袜子精,本小姐一听就不舒服,膈应得慌。“

    “文哥,陌哥,灵姐,我看还是等天哥自己解释吧,反正我们猜也猜不着。“

    ……

    信天游回到饭厅,见到满满当当一桌酒菜摆好了,顷刻风卷残云。精神与体力迅速恢复了,回到明堂,端起清茶,道:

    “小香,小兰,你们去外面站岗,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假如章统领和郭相国过来,就先通报一声。“

    二人应声而去。

    四人见状,晓得他要揭开谜底了,统统闭紧嘴巴。

    信天游道:

    “华文,你的传送阵开关按钮之上,要多加一重复杂的保护装置,以防被别人启动,或者误启动。最好保证它只被特定人开启,否则就锁死。“

    华文不解道:

    “守卫森严,没有外人可以进去。“

    冯程忙丢了个眼色,道:

    “文哥,加吧,对你来说又不难。上次我心痒痒的,差一点按下了。“

    信天游加重了语气,道:

    “从现在开始,我如果不在场,传送阵不能开启……住口,都别嚷嚷……我告诉你们,黑斑通往的异世界,是诸天神佛的战场。我们贸然进入,比蚂蚁还渺小。‘袜子’,人首黑身纵目。是《山海经》里提过的‘祙’,也就是我们称呼的‘魅’。

    “魅如果进入这里,几乎天下无敌。可在那个世界,仅仅只是垫底的小角色。我不是它对手,好不容易才摆脱锁定。还有多如牛毛的沙虫,能腐蚀钻透岩石。连仙师一不小心,也要着了道儿。

    “我猜测,应该还存在洪荒巨兽。不过也有好消息,那里以前天地元气充沛,现在却很微弱。说明生命进化遭遇了瓶颈,不可能无限强大,还是有办法对付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过了半晌,华文讪讪问道:

    “信哥儿,你不是谪仙吗,怎么不请老伙计帮忙?”

    信天游道:

    “那场宇宙级别的大战,一万年前就爆发了,我只见到仙佛遗留的幻影。他们即使没有陨落,也将回不来……”

    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

    其实对那个世界而言,时间才过去一百年,并不久远,而地球已沧海桑田。

    千陌咕哝道:

    “干脆不去那里了,咱们换一个地方。”

    他、华文、冯程三人,已经被告知地球面临毁灭,必须遁往天外,只有白灵儿还被蒙在鼓里。

    信天游摇头道:

    “不,只能去那里。宇宙中,适合生存的星球极其稀少,恒河沙数里也难寻找出一个。我们过了这个村,便没了这个店。一切计划照旧,但我不在场的时候,你们不可以擅自打开时空之门,以免酿成大祸。

    “华文,你的胆子贼肥,经常瞎搞。但这一次,千万乱来不得。从那里随便钻出一个东西,就可能杀光白沙城。”

    白灵儿听得云里雾里,插话道:

    “那里,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幽冥地狱吗?”

    信天游道:

    “不,比幽冥地狱的级别高得多,连儒释道的始祖都要跨越星海前往。我怀疑是通往永生的一块跳板,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天堂星。可是缺乏仪器观测,证据也有限,必须请师兄弟来帮忙。”

    四个人闻言凌乱了,没一个说得出话。

    假如面前不是一本正经的信天游,一个个都要操起大棒子将他打出去了。

    开什么玩笑,永生?

    那就不是传说中的仙界了,而是至高无上的神界。天人有五衰,仙人也会陨落。只有至高无上的神灵,才可以永生不灭。

    信天游晓得他们误会了,反正解释不清,也懒得解释了。合计赶紧前往香格里拉,请科学狗的同志协助。

    师父的目标太大,暂时不能出山。而自己成为国师后,必定也被道门监控了,不方便朝云山跑。

    好在,第一基地太阳城毁灭,第二基地香格里拉还没有暴露。

    物资搬运,自己有龟虽寿赠送的巨无霸空间戒指,必须亲自出马。可人员的撤离,不是一天两天事,需要提前以小股分批的形式悄悄进行。

    道门对遗落之地的封锁很严密,行动一旦被察觉,就是灭顶之灾。

第九十七章 春酒里的血腥

    暮春三月的下旬,正是道门四年一度的凌霄大会召开时间。论理,董淑敏的母亲,华国新登基的建明女王需要前往。

    但信天游进入了华文的阵法后,一直不出来,所有人急得不行。女王干脆不去桃都了,另遣自己的丈夫,栖云郡守,一等公董仲率领钦天监侍郎胡礼等人前往,七天前已经出发。

    得知丽姬一家搬入了万花楼,信天游点点头,取出一只灵笋手环送给白灵儿。后者捶了他一下,眉开眼笑地戴上。

    再取出一只手环放在茶几上,言明回赠番族女王阿莎,两支秘银钗送给阿草阿苗。还有两只手环,分赠何青青与苏果儿。两颗极品灵石,奖励镇南将军石坚。命令他协助阿莎一统云山,赦免奴娃。

    手环均一模一样,随便分配。唯独一面菱花小镜子,只能送给马翠花。

    白灵儿好奇地拿起镜子照,信天游笑道:

    “这是一面法镜,可以让女孩子显得更美,你肯定不需要。”

    连续三届的花魁一听,傲娇地搁下了。

    此刻,信天游对吴王孙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前做梦都想不到,一个男人会随身携带诸多女子物品,这不起作用了?

    抬手一拂,大堆东西飘向冯程程,瞬间消失。小胖子有了纳戒,收藏东西特别方便。

    见白灵儿又眼馋地盯住看,信天游笑道:

    “空间戒指,等以后量化生产了,绝对把最漂亮的一只先送给你。现在可不行,需要装重要物资。”

    又把小香、小兰喊进来,一人一支秘金簪。

    两名少女蹦蹦跳跳出去了,不一会儿把章牧之领了进来。

    华文与千陌一看这架势,怕是要谈政务。毫无兴趣,一溜烟跑开搞研究去了。

    当下的政局稳定,没什么危机,密侦司统领汇报了半个月前信天游安排的一桩小事。

    有了资金就好办,官府屯粮的工作正如火如荼进行,额外给农户补贴了一笔春耕费用。

    运粮出北门的车队已经查清楚,确实进了一家大酒坊。

    但情况,却有一点蹊跷。

    酒坊本由华人经营,生意不好不坏,凑合着过,去年秋天盘给了一位曾国客商。那客商压缩产量,据说要造高档好酒。并未趁着秋粮上市时囤积陈谷,反在今年的暮春进行了。

    当然,这个时候收粮的价格更低。可也错过了春酒旺季,得不偿失。

    况且华国的天地元气贫瘠,导致粮食里的元气含量少,酒不受他国欢迎。唯一的出路是学周国“双蒸仙酿”,生产烈酒。

    偏偏酿烈酒的最佳材料是未脱壳稻谷,脱壳了的大米只能够酿造绵软米酒,注定卖不出高价钱。

    密侦司谍子严密监视,并未上门搜查,以免打草惊蛇。对方似乎有了警觉,近几天停止了购粮。

    信天游从中嗅出了血腥,沉思一会儿,道:

    “夏天炎热,冬天寒冷。唯有春秋凉爽,最适合微生物发酵,是酿酒的黄金季节。商人错过了去年秋天,又错过今年春天。目地明显不是为了酿酒,而是屯粮。马上派兵把酒坊抄了,拷问详情。

    “屯粮给谁?给大夏的远征军。去年,夏国对曾、周、华三国禁运灵石,今年只怕要南征。暮春开完桃都大会,下一次要等四年。假如道门不力挺,潇水剑派连喊冤的地方都找不着。

    “夏天雨水多,江河暴涨,不利于行军。入秋出兵,刚好趁收割的季节补充给养。吴王孙告诉我,王子夏瑾瑜不仅是修行奇才,韬略更滴水不漏,堪称军神。

    “这场战争,曾、周、华三国完全处于下风。潇水剑派早看到形势逼人,肯定暗中命令了曾、周二国戒备。之所以不通知华国,是因为我们早脱离了控制,表面上客客气气供奉它。

    “华国北部,是最富庶的榆宁郡。从现在开始,有计划移民去栖云郡,补充抗洪建设的人手不足。以免战火漫延至此时,猝不及防。加快神龙大阵的修复,加紧造船。北人不擅水战,云梦大泽将形成天然防线。

    “道门严令,真人以上不得参与世俗战争。可哪一次,各方不出阴招,打黑拳?万一曾、周二国溃败,兵临白沙城下,光靠我一个人是撑不住的。幸好还有三个多月缓冲,明天我就出发,找一批朋友过来帮忙……“

    白灵儿闻言,直嚷嚷:

    “喂,小天你怎么才回来就走?“

    被青年严厉的眼神一瞪,声音又变小了,碎碎地咕哝道,来去匆匆,真是的!

    信天游继续道:

    “大夏灭曾周华之战,实际是正阳门灭潇水剑派之战。十七年前遗落之地的圣战功劳,不可能让道门庇护一辈子,这一次它凶多吉少。等桃都大会结束,请建明女王修书召董淑敏回来。我最怕她脑壳一热,稀里糊涂冲上了前线……“

    章牧之拱手道:

    “遵命。“

    信天游摆手道:

    “章叔,你不用跟我太客气。以后有话就直接说,免除所有礼仪。“

    冯程程、白灵儿、章牧之愣住了,激动不已。

    这是第一次,从信天游口里冒出“叔“,说明他承认自己是小王子了。

    青年没注意他们的微细表情,思维在庞大复杂的棋局里推演。

    “建明女王登基,曾经大赦。这一次彻底把监牢清空,该惩罚的惩罚,该放的放,该杀的杀,省得羁绊人力物力……“

    章牧之道:

    “镇北大将军邵子力怎么办?他手里确无血案,也没有贪污。可作为后党余孽,武道高阶的仙师。一旦释放了,在华军之中还是有相当影响力的。“

    “不杀就放,当下哪还有什么后党?我估计,万一夏军打过来,他反而会是激烈抵抗的一个。“

    “是!“

    “阿伟被周无羊废了丹田,现在养得怎么样了?“

    “身子已养好,却很衰弱,不可能修行了。郭相爷指示,阿二夫妇当年舍身营救王子,我们必须保护好阿伟。他流浪临水郡多年,对云梦泽相当熟悉,进工部做了一个水利员外郎。不用外出,只管理堪舆图册。“

    “不,派几个有经验的人辅助他,筹建一支青年水军。等下参观镇国天师府的工地,你叫阿伟过来,我治好他的丹田。“

    “好。“

    “明天黎明前,送十万张空白路引给我。“

    “好。“

    “下午,我去祭拜王陵,再拜谒祖庙。叫密侦司封锁道路,只允许建明女王、逍遥侯夫人、郭相爷、章叔、童叔、铁叔、白灵儿入内。至于华文去不去,随便他。“

    “是!“

    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郑重站起,拱手躬身,声音竟哽咽了。

第九十八章 屠龙少年

    距离巍峨的刀关约两百米,在通往中原的官道两侧,耸立着两座十二三米高的庞大京观。

    据说每座都有三万多颗头颅,来自遗落之地圣战的“理想国”罪民。不是把尸体掩埋,垒土为丘以炫耀功绩,而是直接将砍下的头颅堆码,浇火油焚烧。

    一十七年过去了,尘土掩埋,茅草疯长,远望像两座巨大的坟茔。

    坟堆上居然长出了几棵小树,枝桠诡异地串了几颗头骨。这并非守军刻意悬挂,而是树苗破土而出,又从窟窿眼里穿过,将骷髅头顶了起来。

    倘若走到京观的近前,便可见到苔藓密布,蛇鼠潜行。一张张白生生大口无声地呐喊,一个个黑乎乎眼洞愤怒地瞪视苍天。

    下午五点半,城门关闭。

    夕阳余晖下,城头的士兵发现一位道人围绕两座京观行走,好像做法一般。

    普通商旅绝没有如此胆大,纵然好奇,也只是隔二三十米望一眼就走了。武者、修士怕被煞气冲撞,更不会停留太久。

    待道士拿出酒菜、纸钱、香烛,士兵立即确定,此人是科学狗的余孽无疑。

    十七年来,这是第一个敢公开祭奠的。

    好大的狗胆,别以为城门关闭,就抓不着你了!

    城楼迅速增加了瞭望哨,密切监视。楼下的耳洞却悄悄打开了,五十名精锐的悍卒悄悄潜出。

    赶到坟丘前一看,目瞪口呆。

    酒菜都是上品,纸钱燃烧成灰烬,三支粗如儿臂的大香只剩下半截。

    可人呢?

    凭空消失了。

    夜幕降临,旷野无垠。

    士兵们茫然四顾,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假模假样搜寻一番,匆匆收队。

    ……

    残月如钩,疏影朦胧。

    刀关的镇守主将胡不威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把鞭子递给马夫,对六名亲兵道:

    “你们歇息吧。”

    言毕,径直踏入将军府的如意门。

    绕过影壁,不去新娶小妾的西厢房,也不去夫人的东厢房,而是顺着抄手游廊进了明堂。

    丫鬟端来洗脸洗脚水,他只摘下头盔草草抹了一把脸。连靴子也不脱,就摆手喝令退下。

    靠坐梨花木椅子歇息一阵,胡不威起身到门口看了看。

    四处无人,唯有马厩透出光亮,正喂草料。

    奶奶个熊,马无夜草不肥!

    他哐当关闭门,上好栓,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侧间。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揭开,里面赫然躺着十枚小金锭。

    拿出一枚掂了掂分量,感觉才二两,不由得撇了撇嘴。

    刀关扼守进出遗落之地的咽喉,那些贩药材矿石木料,尤其走私盐铁的,无不仰镇守将军的鼻息。

    然而穷山恶水,再怎么刮也才那点油。何时才能敛集巨资,打通朝廷关节,让自己调离这块元气贫瘠之地?

    傍晚破天荒,居然有道士公开祭奠科学狗,得把消息瞒结实了。否则上面闻讯派人来,命令守军捉拿,可不是没事找抽吗?

    胡不威苦笑,右手执锦盒,左手端油灯进了侧间。

    里面逼仄,除了墙壁悬挂几幅字画充门面外,笔墨纸砚没一件。一张檀木小桌,一个贴墙的博古架摆放几件瓷器,一具供短暂歇息的矮榻。

    他把油灯搁小桌上,把矮榻前的踏板拖开,用刀撬开四块青砖,赫然露出了黑乎乎一个洞。

    正蹲身把锦盒放入,目光不经意一瞟,差点魂飞魄散。

    油灯把一个黑影投映在墙壁,狰狞高大,几乎顶着房梁。瞅松松垮垮的牛鼻子发髻,明显是一个道人。

    妖道?

    身为刀头舔血的将军,武道仙师,第一反应不是回头,不是呼喊,而是拔剑。

    然而手才动,便被一只沉重如山的脚踩上,指节几乎碾碎。一只冰凉大掌掐住了脖子,往上提。

    真气无法凝聚,胡不威肝胆俱裂。

    一记虎尾脚向后猛踢,如同踢到了铁板。双拳后捣,什么也没打中。于是,奋力拉扯掐住脖子的手。

    冰冷的传音入密响起。

    “小子,想死想活?”

    胡大将军又不蠢,本能地放弃了抵抗。

    对方把他松开,俯身从小地洞里掏出八千两白银,三千两黄金,手一晃收入纳戒。至于房契、田契、借据什么的,被厌弃丢了回去。

    胡不威捂住嘴剧烈咳嗽,很想朝道士宽阔的脊背擂一拳,又不敢。

    对方在檀木小桌旁坐下,道:

    “呵呵,你这家伙是一个狠人,鹭鸶腿上劈精肉的主。竟然能够在穷困的边关,搜刮积攒出这么多财物。

    胡不威恭敬地抱拳,道:

    “悉听尊命。“

    常言狡兔三窟,些许财物的损失不算啥,得赶紧把事情揭过去。差距太大,反抗是徒劳的,反而会白白送了性命。

    对方的脸色却阴晴不定,盯住他不说话。

    胡大将军毛骨悚然,夹紧双腿。

    信天游发现,自己好像变“小气“了。

    收服韩锋,毫不犹豫施展了“神魂烙印“。眼下面对更重要的胡不威,却不愿意损耗念力了。

    当初是一个穷小子,没啥顾忌。为什么成为大富豪之后,反而锱铢必较?

    从好处讲,是个体苏醒了。

    从坏处讲,也是个体苏醒了,走向师父深恶痛绝的方向。

    师父说过,屠龙少年如果未死,往往会成为新的恶龙,我不希望你那样!

    ……

    “胡将军,安排亲信。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为十万份华国的空白路引盖上关蝶,应该不难吧?“

    信天游手一挥,纸片堆积成丘。

    遗落之地的罪民,出不了关隘。各国商旅必须执官府证明,加盖入关印章。出关之时勘验何时进入,何时离开,才可放行。

    胡不威照顾的“业务“里,贩卖人口约占了一成。可哪里见过这样的大手笔,动则十万人?乖乖,都能成立一个小国了!

    “大人,不难。而且我会下令,以后凡是见到华国的出关路引,一律放行,不检查。“

    “不错,学得挺快。说一下,从刀关到剑阁的五百里,有多少股匪徒?“

    “大人,现在他们不叫自己匪徒了,反叫中途抢劫的为匪徒。十七年前,圣战军远征,一些不是很艰难的障碍被打通。共计一十八处阻断,成立了十八连环寨。靠抽成,帮商旅搬运货物维持生计……出刀关后便是法外之地,每股势力只能控制几十里。太小了,被别人消灭。太大了,又会被道门消灭。“

    “行呀,你抬起头。“

    “是。“

    胡不威依言抬头,却见道人眸子中寒光一闪,脑海如被冰锥洞穿。顿时“啊呀“尖叫,晕倒了。

    对方却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掐住脖子,令那一声惨叫硬是传不出去。

    几十息后,胡大将军悠悠醒转,感应“主人“离开了。

    一灯如豆,照耀着纸丘顶端的两颗上品灵石,熠熠生辉。

第九十九章 菩萨心肠也需要雷霆手段

    一条大路绕山,旁边是深深的溪水。

    上午十点多钟,正是不冷不热的惬意时候。一大群背着竹篓的人不抓紧时间赶路,围在一条斜通往山上的小径前吵吵嚷嚷。

    马车驶过,车夫大声喊“让让“,又扭头同情地看。

    一名少年气愤地说道:

    “还讲不讲道理呀,这一条小路又不是你们开辟的,早晨我才走过了。”

    一位老汉不停地拱手,哀求道:

    “大兄弟,行行好,都是乡里乡亲的……“

    两条佩刀的壮汉挡在路口,一个道:

    “俺两个只是听差的,要找,就找牛老大去。你们每一次都抄小路,害得寨子损失了好多过路钱。就算俺放你们上去,中间的路也被挖断了。”

    一名瘦子赔笑道:

    “兄弟,路断了没有关系。俺经常采药,手脚麻利,可以从旁边爬……”

    另外一条壮汉一瞪眼睛,“咔”地把腰刀抽出半截,厉声呵斥。

    “龟儿子,越讲越蹬鼻子上脸了,都跟老子往后退。妈的,过路钱才三块铜板,只够吃一碗酸辣粉的。你们一个二个的小气得很,不肯出钱,宁愿翻山越岭。呸,一辈子的穷命!”

    一名**岁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哇哇”哭了。

    少年一边安慰妹妹,一边抹眼泪,哽咽道:

    “我们麻麻亮就起床,赶到刀关。不敢进集市,怕被抽税。在外面转呀转,运气好才早早被客商把东西买走。我跟妹妹连早饭都没有吃的,只想省下几个钱给妈妈抓药。以后来要抽三文,回也要抽三文,还怎么过呀……”

    人群的后面,一位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的道士突然插话。

    “既然摆着一条好好的大路,就不要翻山越岭了。辛苦不说,还危险。这样吧,过路钱由我出,都跟着。”

    道士身材高大,鬓角灰白,自然是信天游了。

    绿萼香消玉殒后,他一夜白头。在柳国修养了一阵子,开始转青。回到白沙城时,并没一个人吃惊,都以为易容染发了。白灵儿还曾拨开发丝看,见发茬是乌黑的,才放下心。

    这样也好,令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截,挺像落魄的江湖人,都不用花费心思改变体貌了。

    信天游率先走开两步,见众人都不动。手一伸,掌中变魔术般冒出一锭雪花银。捏下一小块递给最近的老汉,道:

    “以后都不要爬小路了,跟我走。”

    老汉稀里糊涂接过银子,放进嘴里咬,眼珠子陡然瞪得溜圆。不知所措地掏出来,对光看了看,又放进嘴咬。

    旁边人碰了碰他,小心地问:

    “真的假的?“

    老汉嘴里“呜呜“的,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信天游掰碎银锭分发给众人,特意把最大两块塞给哭泣的少年,道:

    “不要留着,以免被坏蛋抢了。去前面小镇给你母亲抓药,买东西。别忘了带妹妹吃碗酸辣粉,加个蛋。“

    言毕,转身离开。

    众人傻楞楞站了数息,“轰“地跟上。小姑娘飞快地跑到了他身前,自告奋勇道:

    ”叔叔,我给你带路。“

    就一条路,哪里需要带?

    信天游笑笑,见她走得很辛苦,便顺手抱起,搁在背上。

    两条守在路口的壮汉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商量之后,分出一个人飞快跑回寨子报信。

    走了半里多,溪边出现了一大片房子。有酒店有客栈有药铺有卖杂货的,还有集市,一个挺大的车马行,非常热闹。

    但大路被截断了。

    信天游一瞅,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来山体滑坡,只堵住了七八十米长的一段。匪徒们占据了这里,非但不疏通,反而将它加固。修出台阶,树起栅栏,向过路的人收钱。

    本地人还可以翻山越岭走小路,车马断然通不过。只能由匪徒安排棒棒军把东西背过去,再换马车。

    常言,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在这里,真正是做到了登峰造极。

    跟在道士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浩浩荡荡。

    忽听一声唿哨,栅栏关闭。五十几条提刀举枪的汉子挡在了路中央,为头的三个面色阴沉。

    信天游把小姑娘放下,走到五米外停步,拱手道:

    “不知哪一位,是牛大当家?“

    中间的彪形大汉哼了一声,道:

    “牛鼻子,有屁就放?”

    信天游道:

    “你们搬货,疏通了物流,收点辛苦钱是应该的。可不给钱就不让通过,还殴打盘剥行人。很不好,很不合理,做人还是要讲一点道理嘛。”

    牛老大轻蔑地冷笑,反问:

    “你是道门的巡天者?”

    “非也,非也。”

    “你是刀关胡将军的亲戚?”

    “惭愧,不是。”

    牛老大挥起砂钵大的拳头,吼道:

    “格老子,你他娘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凭什么大刺刺讲道理……嗷……”

    黄光一闪。

    伴随一声凄厉惨叫,话语戛然而止。魁梧的身躯突然一挺,扑倒在地,背心一条血柱直冲一丈多高。

    在道人胸前的一尺外,一柄小剑静静虚悬。

    轰……

    跟随他的人群炸开了锅,激动地大喊:“仙师,是仙师替天行道……”

    为首的两条汉子“仓啷”拔刀,跨出一步,叫道:

    “他也只是一个人,弟兄们,并肩子上!”

    扭头一看,众匪逃的逃,跪的跪,竟然没有一个跳出来。这两货尴尬了,对视一眼,争先恐后弃刀,匍匐于地。

    道士微微一笑,道:

    “你们俩,看起来要比牛老大讲道理多了,对不对?”

    两匪拼命磕头,哪里还敢蹦出半个“不”字。

    “道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就好……”

    道士抬手一摘,小剑凭空消失了。走上前推开栅栏,飘然离去。

    一地的匪徒不敢仰望,众百姓的欢呼此起彼伏。

    ……

    夜凉如水,山风呜咽。

    信天游把一大捧鲜花摆放在无名的墓前,庄重地三鞠躬,道:

    “……科学,只是认识世界的方法。你为之奋斗的,其实是自由,是情感,是善良,是美好……它,即将实现。我将带领大家去遥远宇宙,建立理想国。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菩萨心肠也需要雷霆手段。今天我已经杀了一十六个老大,天亮前,再杀掉剩下的两个和剑阁那个,就打通出遗落之地的生命线。

    “所有健在的同志,烈士遗孤,都会登上方舟,请你放心。”

第九十九章 菩萨心肠也需要雷霆手段

    一条大路绕山,旁边是深深的溪水。

    上午十点多钟,正是不冷不热的惬意时候。一大群背着竹篓的人不抓紧时间赶路,围在一条斜通往山上的小径前吵吵嚷嚷。

    马车驶过,车夫大声喊“让让“,又扭头同情地看。

    一名少年气愤地说道:

    “还讲不讲道理呀,这一条小路又不是你们开辟的,早晨我才走过了。”

    一位老汉不停地拱手,哀求道:

    “大兄弟,行行好,都是乡里乡亲的……“

    两条佩刀的壮汉挡在路口,一个道:

    “俺两个只是听差的,要找,就找牛老大去。你们每一次都抄小路,害得寨子损失了好多过路钱。就算俺放你们上去,中间的路也被挖断了。”

    一名瘦子赔笑道:

    “兄弟,路断了没有关系。俺经常采药,手脚麻利,可以从旁边爬……”

    另外一条壮汉一瞪眼睛,“咔”地把腰刀抽出半截,厉声呵斥。

    “龟儿子,越讲越蹬鼻子上脸了,都跟老子往后退。妈的,过路钱才三块铜板,只够吃一碗酸辣粉的。你们一个二个的小气得很,不肯出钱,宁愿翻山越岭。呸,一辈子的穷命!”

    一名**岁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哇哇”哭了。

    少年一边安慰妹妹,一边抹眼泪,哽咽道:

    “我们麻麻亮就起床,赶到刀关。不敢进集市,怕被抽税。在外面转呀转,运气好才早早被客商把东西买走。我跟妹妹连早饭都没有吃的,只想省下几个钱给妈妈抓药。以后来要抽三文,回也要抽三文,还怎么过呀……”

    人群的后面,一位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的道士突然插话。

    “既然摆着一条好好的大路,就不要翻山越岭了。辛苦不说,还危险。这样吧,过路钱由我出,都跟着。”

    道士身材高大,鬓角灰白,自然是信天游了。

    绿萼香消玉殒后,他一夜白头。在柳国修养了一阵子,开始转青。回到白沙城时,并没一个人吃惊,都以为易容染发了。白灵儿还曾拨开发丝看,见发茬是乌黑的,才放下心。

    这样也好,令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截,挺像落魄的江湖人,都不用花费心思改变体貌了。

    信天游率先走开两步,见众人都不动。手一伸,掌中变魔术般冒出一锭雪花银。捏下一小块递给最近的老汉,道:

    “以后都不要爬小路了,跟我走。”

    老汉稀里糊涂接过银子,放进嘴里咬,眼珠子陡然瞪得溜圆。不知所措地掏出来,对光看了看,又放进嘴咬。

    旁边人碰了碰他,小心地问:

    “真的假的?“

    老汉嘴里“呜呜“的,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信天游掰碎银锭分发给众人,特意把最大两块塞给哭泣的少年,道:

    “不要留着,以免被坏蛋抢了。去前面小镇给你母亲抓药,买东西。别忘了带妹妹吃碗酸辣粉,加个蛋。“

    言毕,转身离开。

    众人傻楞楞站了数息,“轰“地跟上。小姑娘飞快地跑到了他身前,自告奋勇道:

    ”叔叔,我给你带路。“

    就一条路,哪里需要带?

    信天游笑笑,见她走得很辛苦,便顺手抱起,搁在背上。

    两条守在路口的壮汉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商量之后,分出一个人飞快跑回寨子报信。

    走了半里多,溪边出现了一大片房子。有酒店有客栈有药铺有卖杂货的,还有集市,一个挺大的车马行,非常热闹。

    但大路被截断了。

    信天游一瞅,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来山体滑坡,只堵住了七八十米长的一段。匪徒们占据了这里,非但不疏通,反而将它加固。修出台阶,树起栅栏,向过路的人收钱。

    本地人还可以翻山越岭走小路,车马断然通不过。只能由匪徒安排棒棒军把东西背过去,再换马车。

    常言,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在这里,真正是做到了登峰造极。

    跟在道士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浩浩荡荡。

    忽听一声唿哨,栅栏关闭。五十几条提刀举枪的汉子挡在了路中央,为头的三个面色阴沉。

    信天游把小姑娘放下,走到五米外停步,拱手道:

    “不知哪一位,是牛大当家?“

    中间的彪形大汉哼了一声,道:

    “牛鼻子,有屁就放?”

    信天游道:

    “你们搬货,疏通了物流,收点辛苦钱是应该的。可不给钱就不让通过,还殴打盘剥行人。很不好,很不合理,做人还是要讲一点道理嘛。”

    牛老大轻蔑地冷笑,反问:

    “你是道门的巡天者?”

    “非也,非也。”

    “你是刀关胡将军的亲戚?”

    “惭愧,不是。”

    牛老大挥起砂钵大的拳头,吼道:

    “格老子,你他娘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凭什么大刺刺讲道理……嗷……”

    黄光一闪。

    伴随一声凄厉惨叫,话语戛然而止。魁梧的身躯突然一挺,扑倒在地,背心一条血柱直冲一丈多高。

    在道人胸前的一尺外,一柄小剑静静虚悬。

    轰……

    跟随他的人群炸开了锅,激动地大喊:“仙师,是仙师替天行道……”

    为首的两条汉子“仓啷”拔刀,跨出一步,叫道:

    “他也只是一个人,弟兄们,并肩子上!”

    扭头一看,众匪逃的逃,跪的跪,竟然没有一个跳出来。这两货尴尬了,对视一眼,争先恐后弃刀,匍匐于地。

    道士微微一笑,道:

    “你们俩,看起来要比牛老大讲道理多了,对不对?”

    两匪拼命磕头,哪里还敢蹦出半个“不”字。

    “道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就好……”

    道士抬手一摘,小剑凭空消失了。走上前推开栅栏,飘然离去。

    一地的匪徒不敢仰望,众百姓的欢呼此起彼伏。

    ……

    夜凉如水,山风呜咽。

    信天游把一大捧鲜花摆放在无名的墓前,庄重地三鞠躬,道:

    “……科学,只是认识世界的方法。你为之奋斗的,其实是自由,是情感,是善良,是美好……它,即将实现。我将带领大家去遥远宇宙,建立理想国。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菩萨心肠也需要雷霆手段。今天我已经杀了一十六个老大,天亮前,再杀掉剩下的两个和剑阁那个,就打通出遗落之地的生命线。

    “所有健在的同志,烈士遗孤,都会登上方舟,请你放心。”

第一章 齐天

    清明节的前后十天,是祭祖扫墓的日子。

    信天游祭奠王陵,拜谒祖庙之后,第二天清晨离开了白沙城。时间紧迫,计划任务又太多,必须争分夺秒。

    同一天的上午,栖云郡城南郊牛角塘的一处小小庄园内,退休了的仵作班头孙栓遇到了麻烦。

    人生至此,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去年三月,华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传说中的小王子,当今的信天国师血染擂台,诛杀了潇水剑派的圣胎真人周无羊。

    王党重新掌权,栖云郡主董夫人成为了建明女王。官吏重新洗牌,在各种命令中,有一道非常奇怪的嘉奖令。

    云,栖云郡告归的仵作班头孙栓勤恳尽责,赐银二百两,子孙后代不受贱籍约束。

    二百两银子不足为奇,脱离贱籍也不足为奇。奇的是,这道旨意竟然出自白沙城王宫。

    孙栓只是一个仵作班头,一辈子从事贱役,还告老离职了。他认得女王,女王可不认得他。

    聪明人认为,当初天启王想取消“贱籍”,半途而废。女王登基后,执行哥哥的政策。但阻力太大,得徐徐图之。刚巧她出自栖云郡,便挑选一枚棋子投石问路,孙栓成为了幸运儿。

    老仵作跪谢王恩浩荡,猜测那道旨意来自比女王更高的层面,信天国师。

    民间传说,国师身高丈二,手提两柄大爷,有万夫不挡之勇。

    孙栓不晓得国师长啥样,却牢牢记住了当初深夜拜访的生猛少年,记住了对方离开时留下的那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承诺。

    “谁敢杀你,我就杀他。谁敢杀你全家,我就……算了,还是只杀他一个。”

    不说姓名的少年隔日又到了牛角塘,留下四百两白银,五十两一锭。言明一百两给夏星的小舅子王二,规定每个月只让他取二两。

    王二上门撒泼,非要一次取光,当然没能如愿。可建明女王登基后,他就再也不来了。

    去年四月,已经被遗忘的夏星夫妇灵柩运回了清水乡。

    葬礼规格之高,令人咋舌。

    碑文由相国郭春海题写,祭奠由礼部尚书何朗主持,担任护卫的是密侦司,连建明女王的丈夫,栖云郡守,一等公董仲也参加了。

    夏星的儿子,小王子,国师,这三者存在什么关系?

    孙栓闭紧了嘴巴,不敢想,反正想也想不出。

    两锭酬谢自己的大银,老仵作特意做了一个神龛供奉,准备当传家宝。那上面留下了两个深深的手印,指纹清晰可辨,能工巧匠也雕不了这么好。少年说了,如果遭遇威胁,就亮出银子给对方看。

    上午八点多钟,刚吃过早食。

    孙子脱离贱籍,可以读书了,由媳妇护送去私塾。小户人家只十几亩田,儿子下地与长工一起干活去了。

    庄园里只剩下孙栓一个人,整饬果树,喂喂鸡鸭。

    异常就在这时发生了。

    整个园子安静得出奇,连金龟子、蜜蜂都不“嗡嗡“乱飞了,树林中出现一个白衣青年。乍一看好像隔很远,再一看发现就在眼前。

    他的衣饰并不华丽,人却俊秀,一尘不染,像从图画中走出的人,彬彬有礼拱手道:

    “老丈请了,可是原栖云郡的仵作班头孙栓?“

    孙栓松开了握住腰间铁尺的手,抱拳道:

    “公子安好,小人正是。“

    青年道:

    “有一件事,还请老丈告诉。十六年前初夏的羊肠谷,是不是发生了一桩惨案?“

    一听这句话,头顶好像天雷炸响,孙栓“咯噔噔“连退几步。

    面前的公子,与深夜拜访的少年,完全不是一回事。一个高贵文雅,一个粗俗凶猛。可年龄又差不多,问话一模一样。

    青年见状,笑道:

    “老丈肯定有所顾忌,不要怕。我担保普天之下,无人敢加害于你。我也不会白问,必奉上丰厚的酬金。“

    这番话的口气,简直太大了!

    其实羊肠谷血案随着夏星夫妇的灵柩归乡,已经发布了官方声明,不算什么机密。

    孙栓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反问道:

    “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青年微微一笑,道:

    “齐天。”

    齐天?何不干脆叫齐天大圣?

    孙栓感觉是一个假名,却不说破,道:

    “十六年前初夏的羊肠谷,确实曾发生了一桩惨案,不知公子想问什么?”

    “详情。”

    “一群匪徒袭击了行人,将尸首转移至登丰县的辛集马场,自己却又离奇地被杀。”

    “我想了解行人中,一位携带了妻子婴儿的年轻官员。”

    “公子询问的人,叫夏星,是这儿清水乡人氏。在天启元年中了进士,入翰林院做到编修。那年得了一对双胞胎,便告假携带妻儿回乡,遭遇横祸……”

    青年剑眉一挑,厉声道:

    “你说清楚,怎么知道是双胞胎?”

    孙栓语气一窒,硬开不了口。数息之后才缓和,回答道:

    “夏老太爷公婆俩见儿子久久不归,托人去王城询问,才知道生了一对双胞胎。去年登丰县翻整辛集马场,发现了夏星夫妇的尸骸。禀告朝廷后,隆重送回了故乡。”

    “双胞胎婴儿呢?”

    “这……小人真的不晓得。”

    “你有隐情未讲,好生想一想,别遗漏了。”

    孙栓闻言一颤。

    这到底算不算一种威胁呢?

    否认是没有用的,对方既然追查到这里,肯定掌握了某些线索。**拒绝也不行,后果堪忧。总不至于真让他杀了自己,少年再报仇。

    可往下讲,会触碰危险的内容……

    孙栓想了想,决定亮出少年留下的银锭。即使王孙贵胄,见到上面的指痕也要知难而退吧。

    “公子请稍侯。“

    老仵作说完,蹒跚而去。

    青年站立一株半生不熟的水密桃下,仰面嗅着,露出陶醉状,自言自语。

    “……弦管裂太清,天女步虚声。玉楼千年梦,碧桃金鸡鸣……红尘百态,砥砺道心,我还是出来迟了。连雷震子逛一圈都开了悟,写出高妙的偈诗……不对呀,他一个小孩,怎么凭空想出了天女,玉楼……“

第二章 魔道

    孙栓六十五岁了,原本是聚气五层的武者,年老体衰跌落至第四层。却耳不聋,眼不花,几条壮汉靠近不了。去年,建明女王还嘉奖了两颗中品灵石,令他的身子骨愈发硬朗。

    故意蹒跚地慢慢走,是想趁机捋一捋思路。

    他真的糊涂了。

    当初那个奇异的中年文士,命令从此不离开栖云城,等待十几年后一个小仙师来询问羊肠谷血案。

    果然十六年后,来了一个强大少年。

    可没料到仅仅过了一年,又来一个。当初文士并没有讲清楚,是否总数只有一个。

    方才取银锭时,突然灵光一现。

    双胞胎!

    当初夏星得的,可是双胞胎!

    假如他们被不同的仙师救走了,并不知晓对方存在。多年之后,一个下山寻根,从调查血案入手。另外一个隔年才下山,采取的方式将不会差太远……

    孙栓担任了三十多年的仵作,破过不少奇案,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可这件事关联重大,在不明底细前,不能和盘托出。而公子爷身份高贵,怎么可能让一个“贱人”摸清楚家世?

    他再三权衡,决定只告诉那些公开消息,省得对方一一找人询问。

    五分钟后,齐天见老仵作蹒跚走回,袖袋里好像藏了一团沉重事物。微微一笑,迎了上前。

    孙栓站住了,咳嗽两声,道:

    “当初血案发生时,并没有人知道,暴雨把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从下半年开始,府衙陆陆续续得报人口失踪,才引起重视。最骇人的,当属清水乡夏老太爷与亲家一起报官。

    “夏老太爷靠几亩薄田,供养了儿子夏星读书中进士。夏星不忘本,娶了同村一起长大的女子,在王城安了家。头三年的春节都带着妻子回乡看望爹娘,天启四年却没有回。

    “到了第五个年头,夏老太爷公婆俩托人去王城询问。才知道头一年的四月初一,夏星得了一对双胞胎,告假返乡,一走杳无音信。他是正七品官员,案子非同小可。

    “郡府彻查寻访,却劳而无功,那一家子凭空消失了……除了夏星外,其它失踪案子也集中在夏初。由王城回郡城,必经羊肠谷。有做小买卖的,有探亲的,有赶大车的……

    “一年之后,听闻当时在登丰县的辛集马场,曾发生一桩惊天血案。几十人死绝,地下挖出了累累尸骨。我郡刑捕得到消息,一算时间正巧对上了人口失踪案,急忙赶过去。

    “但登丰县归白沙王城管辖,与栖云郡平级,调阅卷宗需上报刑部。一帮伙计怏怏回来,最后不了了之。去年马场翻整,当地官府发现了夏星夫妇的尸骨。禀告朝廷后,隆重送回了故乡。”

    “至于双胞胎婴儿,小人真的不晓得,也没听人提起过。”

    齐天沉思了一会儿,问:

    “夏家后来怎么样了?“

    孙栓道:

    “夏老太爷两公婆只有夏星一根独苗,听到消息后万念俱灰,一病不起。宁愿病死,也不肯卖宅子。说儿子总有一天会带着媳妇孙子回来,不能让他们找不到家。

    “公婆俩过世后,旧宅子托付给亲家。亲家过几年也走了,交给夏星的小舅子王二。王二好赌,差点把老宅卖掉。幸好,夏星当年是郭相国的得意门生,朝廷去年颁发了大笔抚恤金。王二有了钱,想必不会乱搞了。”

    齐天问:

    “就这些?”

    孙栓道:

    “小人能够确认的,就是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作不得准,不敢乱讲误导公子。”

    齐天哈哈大笑,道:

    “我有千百种方法,让敌人主动吐露隐秘。可若用到你身上,未免下作了,另找办法让事情水落石出……袖子里藏着什么,隐约有一缕气韵流动。”

    老仵作慢慢摸出银锭,递了过去。

    齐天接过银锭观察,笑道:

    “好功夫,大力金刚指……不对。银子比较软,延展性好,受挤压也不碎裂。可指模的边沿,怎么不产生一点变形?摩云圣手……也不对。掌纹清晰地印上了,极其刚猛,又把力道束缚在微细范围……”

    孙栓见他手指的抚摸处,银粉簌簌而落,不由得目瞪口呆。

    齐天发现指印快被自己磨光了,歉意道:

    “看样子,这件东西很重要,与你不敢告诉我的情况相关联。不好意思,我给你恢复吧。”

    言毕,也不见他有何施法的动作。洒落地面的银粉却飘浮而起,附上了银锭。

    那锭元宝摆在神龛中足有一年,纵然每日擦拭,也黯淡了。被这样一弄,焕然一新,纹路比以前更明显。

    老仵作的喉咙“咯咯”作响,说不出话,不停揉眼睛。

    青年的表情越来越疑惑,继续研究。

    “……那股隐约的气韵,有点像法力残留,又截然不同。似乎破坏了银子结构,令它短时间内变得如同胶泥……“

    齐天闭上眼睛凝神感应,数息之后突然睁开,目光仿佛厉电横扫虚空,叱咤道:

    “这是能量残留……魔道!“

    轰……

    树叶青草冲天而起,大小桃子“扑通”掉落。

    孙栓的灵魂如被腰斩,晃了两晃,倒下了。再睁开眼时,不见了年青人。望望日头,也没怎么移动,似乎方才的经历只是一场幻梦。

    他爬起来,感觉身体并无不适。

    然而,一园桃树统统掉光了叶子,掉光了桃子,瞅着极为凄凉。

    两米外的地上,摆着一锭白亮亮的大银元宝,上面的手印比雕刻还清晰。旁边,是一锭黄灿灿的大金元宝,同样有一个手印。

    ……

    清水乡的夏家老宅经过一番整饬加固后,没有了衰败景象。但没人住,大门终日是锁着的。

    半亩水塘里,小荷才露尖尖顶。三分菜地上,建起了两座气派的青砖墓。

    一名三十多岁,尖嘴猴腮穿长衫的男子在右边墓前摆上贡品,点燃纸钱与香烛,扭头冲另外一座墓喊:

    “夏老太爷,太婆,你们俩也不要客气。到俺姐姐、姐夫这里吃点吧,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看见纸钱叠在一起,烧着烧着快熄灭了。忙找到一根树棍,蹲下身把它拨旺,道:

    “姐姐,姐夫,你俩放心,俺见着外甥了。本事大得很。就是凶巴巴的,挺不好讲话。抠抠搜搜,给我一百两银子还要分五年取。好在去年,官府说姐夫因公殉职,补发了一千两银子抚恤。

    “俺合计,钱得给外甥留着呀,可又一直不见人。没办法,只好先帮他用一用,省得长霉。把老房子赎回,翻新,把卖掉的田买回,手里又不剩几个了。你俩给他托个梦就好了,说舅舅是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送一千两黄金花花呗……“

    话音未落,王二见到旁边黄光一闪,顿时跌倒。

    那赫然是,好大一堆金元宝。

第三章 一笑断尘缘

    “啊……”

    王二歇斯底里尖叫,把树棍一丢,屁滚尿流爬出三丈远。

    惊恐地望向天空,太阳明晃晃的,青天白日哪里有什么鬼?即使有,那也是亲戚显灵,自家人不害自家人。

    王二瞅着圆滚滚的金锭,“咕咚”咽下一口唾沫,胆子变大了。蹩到近前,抓起一颗摩挲,又用牙齿啃咬,确认无误。

    当即对着坟墓连连作揖,笑得合不拢嘴,语无伦次。

    “谢谢呀……姐姐、姐夫,太谢谢你们了,太够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啪”,打了自己一记耳光,骂道:

    “老子真是,蠢得做猪叫……刚才怎么不晓得多要一点?”

    话音未落,喉咙里不听使唤地冒出了三声凄厉嚎叫,嗷,嗷,嗷……

    王二不知所措望向远处村落,骂骂咧咧。

    “谁家大上午杀猪呀……”

    突然醒悟猪叫声是从自己的喉咙发出,吓得一把捂住嘴巴。他成日和一帮闲汉厮混,人并不蠢,反应过来了。

    似乎说出的任何话,都会被当做要求,马上实现。刚才还浪费了一个“猪叫”,真是够蠢的!

    该提出什么要求呢?

    金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可光有金子,没权势不行。随便来一股强盗或者官军,就把你宰了。

    华王有钱有权,可面对大修士,还不是服服帖帖?

    那就,干脆当潇水剑派的掌门?

    也不行,照样得跪拜神仙。听说牛鼻子修行很苦,成天吃青菜,有啥鸟味?

    即使当上了玉皇大帝,不也被孙猴子大闹天宫,灰头土脸?

    不过,玉皇大帝还是相当不错滴……长生不老,仙女宫娥多,还有嫦娥姐姐……问题是,姐夫生前是个读书人,死后是个读书鬼,有那么**力让自己当天界第一神吗?

    王二患得患失,围绕坟墓转圈。

    生怕一不小心漏出了什么,用巴掌紧紧捂住嘴巴,口水顺着指缝滴嗒滴嗒流出来。

    春天野草疯长,荆棘茂盛,勾住了衣襟。他本来就高度紧张,感觉被拉扯之后,瞬间像兔子一般窜出老远,惶恐叫道:

    “谁……”

    这下子,可不得了。

    三十米外的水塘轰隆巨响,一条海碗粗的水柱如同蟒蛇一般延伸了过来,探到身前。

    王二一个土包子,哪见过这等阵势?惊得魂飞魄散,拔腿就逃。

    然而,没有用,水柱只一扭就挡住了路线。无论他怎么换方向,必然是迎头撞上。

    王二停下了,拼命眨眼睛,甩脑壳,懂了。

    刚喊了一句“谁”,结果来了水,又白白浪费一个要求。姐夫真是的,才当几年京官呀,就听不明白家乡话了?

    他哭丧脸,掬起一捧水喝了。

    水柱果然“哗啦啦”摔下,地面湿漉漉一片。

    王二一溜小跑到坟前,见金子还在,又生出了希望,乞求道:

    “姐姐,叫外甥送一百万两黄金吧。”

    周围毫无反应。

    “姐夫,俺看你手头也不宽裕。亲戚之间,不用计较。俺退一步,就十万两吧,再也不能少了?”

    还是无反应。

    “好好好,一万两……一万两总要给呀。俺风里来雨里去的,看宅子,看坟墓,容易么?”

    ……

    王二干嚎了小半天,见再也没有东西从虚空里冒出。怏怏用衣摆兜起金锭,分四批送入老宅。

    临走锁好门,还小心翼翼转了两圈看有没有人隐藏,咕哝道:

    “赶紧搞匹骡子,统统运走……”

    却瞧不见,至始至终,一位白衣青年就站在两座坟墓前。

    背影渐渐走远,“啪啪”的耳光声与“老子是头猪”的诅咒声隐约传来。青年微微一笑,朝王二遥遥拱手,道:

    “一笑断尘缘,我非世间人……舅舅,再见。”

    手一抬,十几丈远的两根粗大柳枝折断,飞入掌中。

    青年像拿着两条粗大的扫帚,仔细把坟墓清理干净。然后在每座坟前摆放一根柳枝,庄重跪下,分别磕了三个响头,道:

    “爷爷,奶奶,爹爹,妈妈……齐天走了。异日渡尽劫波,遨游星河之前,会再来看望的。”

    言毕,冲天而起。

    ……

    羊肠谷中,车马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从白沙王城的方向往栖云郡走,满载物资。

    中间最狭窄的一段,两头是接近九十度的垂直拐弯。双峰夹峙,谷底幽深,抬头只望见一线天空。

    往来的人都没发现道旁,一位白衣青年凝视着谷内,久久不语。忽然旋身,并指刺向虚空,道:

    “四方上下,芸芸英灵。传吾敕令,超汝孤魂!”

    一阵龙卷风刮起,飞沙走石。车马争相躲避,行人抱头鼠窜。

    十七年前的魂灵,早就连影子的影子也消逝了。做法纯粹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空耗力气。

    可是,他愿意。

    崖壁缝隙里,插着三根短短的竹签。瞅签头的焦黑模样,曾经有人在此焚香祭拜。

    齐天走过去,道:

    “是你来过吗……终于明白了,师尊洞彻天机,为什么却不插手。要我在巡天之前,查明身世,了断因果……如果你堕落魔道,我必斩。否则天上人间,永为兄弟。”

    言毕,缓缓升上半空。

    往下一看,蚂蚁般的人群组织有序,正在羊肠谷两侧的高地挖坑。远处,几个人造湖泊俨然形成。水从渠道里流出,灌注了小半。

    朝更远的地方瞧,那些水竟然是通过一级一级的水车,输送到高地。

    一百多里外,是号称吞吐天下之水的云梦大泽。

    齐天望了望太阳,道:

    “天下大旱,谁可独善其身?既生于斯,且由我来助一程……风起!”

    狂风骤起于天边,浩浩荡荡。

    “云来!”

    乌云翻滚,像被无形的手推动着,聚集成团。

    “雨落!”

    黄豆般的雨点砸下。

    劳作的人猝不及防,被淋得透湿。却一个个毫不沮丧,跳跃欢呼道:“下雨啦,下雨啦……”

    ……

    下午六点多钟,正值黄昏最明亮的时刻。

    登丰县衙早散值了,非常安静,刑房内空无一人。

    齐天凌空虚悬,从巨大木柜的顶层,取出了一本旧案卷。

    步骤简直与一年前的信天游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不需要在脚下垫一把椅子。

第四章 俗世第一大阵

    辛集马场的血案,当初看起来云里雾里。事隔多年之后,证据一一浮现,就一目了然了。

    马场是匪窝,三十八个隐藏的巨匪被飞剑洞穿,无一活口!

    在一处地窖内,发现了累累尸骨。最上面的二十几具新鲜尸体,正是羊肠谷里的遇害者。

    很明显,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拦截与追杀,分工严密。

    但人算不如天算,被一名仙师尾随追至……

    夏星夫妇和婴儿的尸首不在其中,典史在卷宗的最后一页留下了猜测。

    他们和一对双胞胎被仙师救下,入山修行去了。一入修行门,再非世间人,当然要远离七情六欲。没有跟太公太婆道别,也不回禀朝廷,很正常……

    齐天看到这里,瞳孔微缩。

    在典史的个人判断上,赫然出现了一把大大的“叉”。

    那是用人伸指“刷刷”两划,弄乱了纸张纤维的纹理。目力只要不是太差,将纸张侧光便可以发现。

    什么意思?

    说明曾有人偷偷翻阅了卷宗,认为这种推理不靠谱。事实证明,正是如此。去年四月,夏星夫妇的灵柩被送返故乡,并没有去修仙。

    对此,齐天并不讶异。

    早发现卷宗封页的灰尘极薄,被人动过了。

    如果留“叉”在去年四月之前,说明此人清楚羊肠谷当时的状况。在四月之后的话,就没啥稀奇了。

    打开封底,见到内页存在淡淡痕迹。调整角度凑近眼前,一把半寸多长形如柳叶的小剑浮现了出来。痕迹如同陈旧的水印,至少超过了十年。

    呵呵,关心这桩案子的人真不少,也不藏私,想尽办法给后来者留下独门脚印。

    剑印下方,影影绰绰出现了三行拙劣的“字”迹。痕迹的新鲜程度与那把大“叉”相同,像稚童用指甲瞎划拉。

    “小样,当你追查到这里时,哥哥已经杀光所有仇人,就别费神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有朝一日,哥哥带你去天外遨游。”

    齐天微微一笑。

    这当然不是什么未卜先知了。

    自己先一步,也可以留下类似的一张纸条。倘若双胞胎中的另外一个未死,一路追查到这里,便会发现它。

    哥哥?

    还不知道谁大谁小呢。

    天外?

    口气真牛叉,怪不得喜欢到处“留叉“。

    他撕下封底收入纳戒,忍不住嘀咕。

    “有点文化好不好,字真丑。”

    ……

    月亮像一块啃缺的烧饼,静静悬挂在高远虚空。

    薄薄的云层之上,齐天飞行得并不快。

    他与此地的因果联系,被另外一个大言不惭的家伙帮忙斩断了。这里天地元气贫瘠,不入道门法眼,以后应该很少来了。不如趁此机会,看一看河山。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华国到处都在挖坑,把水引到高处储存。

    去年小旱,道门推演今年可能会出现旷世大旱,可真正确认是半个月前。暮春的凌霄大会上,将正告各国君主。

    而华人早早就开始准备,了不起。

    三十里外,灯火璀璨。

    那是西南的雄城——白沙。

    在各国都城里,它不是最大的,却是最结实的。又左临水,右靠山,扼守咽喉。大夏国南征,如果夏瑾瑜不采取奇袭的话,很难啃下这块硬骨头。

    城内有俗世第一的神龙大阵,威力可斩雷劫之下的圣人,却垂垂老矣!

    当初学习阵法时,师长们曾经特意点评过它,说是人世间最昂贵的摆设。

    首先是太大太复杂了,全城皆阵。

    一旦启动,需要的灵石是海量。对手完全可以围困住,活活耗死你。若是启动阵法,他不攻打。若是不动,他便偷袭。

    其次,还是太大太复杂了,全城皆阵。

    先派高明的阵师潜入城中搞破坏,即使只毁掉一条小巷,也可能影响阵法发挥。如同人体千百条小血管,堵塞一条没问题,两三条也问题不大。一旦坏死四五六七八条……就要致命。

    一千多年过去了,白沙城的布局早不是原来模样。估计神龙大阵也乱得一塌糊涂,只维持住了关键的脉络与重要部位。

    谁也想不通,华龙耗费一生建造如此华而不实的阵法干什么,只能归结于这厮好大喜功。

    从这个角度考虑,他还真成功了。

    千百年来,知道华国的修士真不多。可只要提起神龙大阵,几乎个个都晓得。

    齐天降低高度,继续往前飞。

    月光朦胧,自己又调整了“天衣”的颜色与夜空一致。从地面是很难看清楚的,不需要施展隐身法术。

    距离尚有十里,感觉城中腾起一股精神力量。

    古老沧桑的气息从一条条墙缝,一栋栋楼宇飘扬而上,形成了磅礴的精神威压。

    齐天停在了护城河上的千米高空。

    目力所及,并无异常。但神识却感应一缕缕气息收敛,聚集,在虚空中形成了龙形。

    是阵灵没死,还是后人修复了它?

    无论如何,太虚弱了。

    齐天只“看”了一眼,立刻发现三处破绽。

    精神威压虽然磅礴,却太松散了,难以凝聚力量攻击。感觉迟钝,应变缓慢。龙身的凝实程度不一致,鳞甲斑驳。甚至缺失了一段躯干,一只爪子,行动不协调。

    说明阵法损坏很严重,自己都到城边了,阵灵才垂死病中惊坐起,勉强应战。甭提融体圣人了,只要出神真人不愚蠢地硬碰硬,它也奈何不了。

    夏国南征,夏瑾瑜破白沙城,是大势所趋。道门不阻止,也不会援手。可如果垂死的“神龙”展开攻击,就怪不得自己给对方送一份厚礼。

    齐天微微一笑,昂然飞向城池中央。

    然而,威压突然变得温和亲切,惊喜的苍老声音在识海响起。

    “你回来了……”

    好像一个独守空宅打盹的老人被响动惊醒,严厉抬起头。却发现是好久不见的小孙子回家了,喜出望外。

    齐天停下了,惭愧不已,又有些感动。

    没想到,当襁褓中的自己离开白沙城时,被阵灵记住了。

    不对,光城中就生活了八十万人口,每天有几十万人进出。它怎么可能留意一个婴儿,在十七年后还能够认出?

第五章 一去二三里

    修行之人,讲究念头通达。

    齐天既然起了疑惑,便得弄一个明白,让块垒释然。这可不是小事,是关乎来历的大事。一旦耿耿于怀,极易形成魔障,阻碍破境。

    他正对龙头,双手抱拳,缓缓举到与眉眼平齐处,弯腰施了一个道门稽首礼。人家待以热忱,便不能回报诡诈。

    “敢问长者,你认得我?”

    “神龙”闻言,眼睛收缩,鼻子抽搐,用右爪抠了抠脑壳,瞬间露出了痛苦之色,回答道:

    “十七年前,你同他一起走的,我记住了气息。”

    他?

    想必是双胞胎中的另外一个,大刺刺自称“哥哥”的家伙了。想不到道门天骄,竟然是添头。

    齐天抵达栖云郡后,听到百姓议论“双胞胎”,老仵作孙栓亲口证实了双胞胎,连登丰县典史也白纸黑字写下了“双胞胎”。百密一疏,根本没考虑双胞胎是不是一个妈生的。

    双胞胎,又怎么可能不是一个妈生的?

    “长者,为何独关注他?”

    “我等待千年,就是等他出世。”

    轰……

    这不是胡扯吗?

    齐天脑海里晴天霹雳,震得道心不稳,差点一个趔趄从空中摔下。忽略了对方说的是“出世”,不是“出生”。

    当然,出世可以作“出生”理解。但还有一层意思,走向世界。

    建一座旷世大阵,目地是等待千年之后的一个人出生……

    这,这,这……

    简直太荒谬了,连老子都不会相信!

    佛宗讲因果机缘,草莽谈风云际会,道门曰自然通达,甚至科学说逻辑推理,全部站立在宇宙是有序运行的基础上。

    天人可以推演大势,却无法精确个体。

    因为神通越强大,施加于对象的影响越剧烈,越得不到真相。

    比方说,池塘里有一群鸭。一旦观察便会产生影响,鸭子就不是自然的了。即使躲得远远,见到的也是一种“伪自然”状态。

    作为道门骄子,齐天对邪魔外道的科学并不陌生,那里面谈到了诡异的光子双缝实验。

    只要观测,甚至想一想,光子就会瞬间改变状态。

    所以,未来是不可预知的。

    用道门的话说,天机不可泄露。道可道,非常道。

    阵灵并非狡猾的精灵,一般不说谎,也许是老糊涂了。齐天定了定神,问:

    “长者,为什么等他?”

    “神龙”痛苦地抓了抓头颅,道:

    “不记得了……我的脑壳里长了一颗瘤子,痛。”

    齐天道:

    “你归位吧,我看能不能帮忙取出。”

    “神龙”露出欣喜,庞大的身躯缓缓降落,在空中扩散,隐没于城池中。

    它的主干是一条长街,心脏位置有一片建筑,通过门匾上的字知道是华氏祖庙。头颅则是一大片工地,中央的位置赫然废弃,围了三道厚厚的石墙。

    齐天落在了废墟的假山上,露出微笑。

    “雷震子居然来了这里,施展过火符。想必,这就是华国有名的百年凶地了。”

    曾经被烧得焦黑的坪地,野草又疯长了。地下约十米深处,一团光芒如太阳照耀。

    齐天皱眉道:

    “好强烈的核辐射,难怪阵灵的脑子烧坏了。科学魔道的荼毒实在不浅,历经了一万年都没有消逝……靠太近,连我也要损伤道基……运用法宝或者傀儡,也会因为辐射切断了与主人的神识联系,失灵……

    “……牺牲千百凡人的性命,挖掘搬走它,有伤天和,缺乏妥善的后续处置……连降暴雨渗透地下,施以威压,造出庞大泥浆层包裹,是最经济持久的减少危害方式。可那样的话,又会污染地下水……

    “罢了……沧海月明珠有泪,以鲛人泪化珠包裹,缓一缓。待我道成之日,再彻底消除此劫。哈哈,就怕有人挖出了它,当成一颗稀罕大珍珠……”

    齐天抬手一指,往旁边疾闪。

    一线白光从指端射出,深深贯入地里,打出一条通道。随即,一道凌厉的辐射“杀”出了洞口。

    齐天的双手飞快掐诀,一个寸许高小玉瓶凌空飞到了洞口的一尺上方,往里面倾倒。

    嗖……

    闪烁温润光泽的一团液体跳跃而出,冲入地底。

    两分钟后,辐射强度比原来降低了一半。地下出现一颗拳头大的莹白珠子,闪烁幽光,恍若冥君独眼。

    玉瓶碎裂,混合着泥土回填入洞。

    “生于斯,却未长于斯,未号哭于斯,未战斗于斯……我做的,应该足够了。半个月后,大夏的铁蹄南下,你们各安天命吧!”

    齐天喃喃自语,飘然升空。

    望一眼下方的灯火璀璨,朝北面的桃都飞去。

    ……

    早晨七点多钟,一条林荫大道上,身材高大的道人飘然而行。足尖一点便飘行十几米,像没有分量。

    凌晨拔除了剑阁,便进入八百里丘陵地带,离太阳平原尚远。

    信天游并不想替天行道,但能够杀的,绝不留情。必须为十万科学狗,开辟一条血淋淋的绿色通道。

    遗落之地,也是法外之地,非常像中世纪的欧洲领主制。一个小城邦往往只控制了几十里,假如谁能控制百里,一定与道门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普通人根本没办法穿越平原丘陵,过剑阁,入刀关,沿途早被各方豺狼撕碎了。

    可开辟通道,并非目的。十万张空白请帖,至今找不到人接。

    信天游本以为凭借堪比地狱谛听的耳力,能够分辨出同志。后来才知道图样图森破,想当然。

    讲快了,听不懂。

    听懂了,也找不到任何跟科学相关的线索。

    在道门残酷的镇压之下,谁还敢乱说话,不会讲暗语吗?

    他决定改变策略,不像头一天赶场子似的破关了,反正时间来得及。香格里拉就在那儿,又不会跑掉。等回去的时候,启动天梭翻越雪山,只需要三个钟头就可以回白沙城。

    前方是一个大集市,好大一片窝棚。

    迷迷糊糊地的童音传来。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姐姐,我把今天的古诗背完了,想吃馄饨嘛……”

    信天游身躯一震,目光“唰”地追向了发声处。

    这首诗,在印象中是没有流传下来的。以前,顶多只听过孩童吟唱,“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好呀,等一等……”

    窈窕女子背对着孩子在案板忙碌,寥寥两位食客正埋头狼吞虎咽。

    小姑娘很好奇,边走边伸出紫姜芽般胖乎乎的小手,想摸一摸齐胸高的热气腾腾大家伙。

    可她才学会走路,没站稳,小小身子朝汤锅扑去。

    女子回过头,魂魄几乎吓掉,面孔瞬间苍白如纸,却来不及反应了。

第六章 良人执戟明光里

    白虹横渡,空气爆鸣。

    一位青袍道人凭空出现在沸锅前,稳稳抱住了小姑娘。

    呜……

    狂风灌进馄饨铺。

    案板上切好的葱花菜叶乱飞,一位食客的草帽被卷起。另外一位刚刚抬起头,张开嘴巴还来不及下咽,被强风灌入后呛得咳嗽不停,涕泪皆流。

    街面上草叶纷飞,遥遥传来了叫骂声。说刚刚升起的火,怎被一阵怪风吹熄了。

    李素一把扯过小姑娘,蹲在地上紧紧搂住,浑身颤抖。小姑娘怯怯摸了摸姐姐的鬓角,又扭头去看刚刚抱了自己的奇怪哥哥。

    道人安静地站立。

    等李素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干眼泪,将妹妹推入里间,正要道谢,信天游笑着先开口了。

    “麻烦,来一碗馄饨。”

    自从被关在紫府差点被饿死,他心有余悸。这次进入遗落之地,便在一枚最小的空间戒指里塞满了饭菜和清水,有备无患。不过,尝一尝本地的小吃也不错。

    太阳初升,射出第一条金线。

    年轻英俊的道士背衬青天,金光缭绕,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牙齿。

    李素好一阵眩晕,以为身在梦中。至于他是怎么凭空出现的,想不起来,也就不去想了。

    对方慢慢地吃,眼睛直盯着她打转。令人面红耳赤,又一点也恼火不起来。

    信天游很头痛。

    仅仅通过小姑娘念出的一首诗,并不足以判断她们是同志。可是该如何接近,他又没啥经验。贸贸然发问,是千万不行的。科学狗一旦暴露就要被杀头,都成惊弓之鸟了,警惕得很。

    一位肥胖的中年客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两撇鼠须,穿袍子。

    清早出现在集市的,全是讨生活的苦哈哈。穿袍子的人极为少见,想必是某位管家出来采办菜蔬。

    中年人叫了一碗馄饨,边吃边道:

    “素姑娘,上回你说的那两句诗,‘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我特意去翻了书,才懂啥意思。像你这样吹牛皮,在咱们呼延堡的地头是不起作用的,吓唬不了几个人。”

    李素啐道:

    “刘管家,我未婚的郎君修行去了,道成就会接我走。”

    刘全哈哈大笑,道:

    “我今天是好意提醒,道门的祖庭桃都有三大殿,凌霄、明光、镇岳。你的郎君在明光殿执戟当值,那最少是圣胎真人,比东南西北四方巡天使者的地位还高。下到遗落之地后,一句话就可以灭掉无数领主。你就不怕别人告发,说你瞎攀乱咬,给道门抹黑吗?”

    李素道:

    “我没讲是桃都的明光殿。”

    刘全道:

    “随便你讲哪个殿,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咱们呼延堡主的亲叔叔也是修行去了,十几年不现身。为什么别人就相信呢,因为他的拳头够硬。你不行,顶多吓唬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人。”

    李素不作声了。

    刘全的绿豆小眼射出淫邪光芒,趁姑娘背对切菜,在纤细的腰肢和浑圆的臀部恋恋不舍转了几圈。咕咚咽下一大口唾沫,似乎要把整个人和水吞下。脸上却装出一本正经,用指节不轻不重敲了敲桌面,叹息道:

    “哎,你才十九岁,抱着小不丁点大的妹妹从太阳平原逃难到这里,又没一个亲戚帮衬,真是不容易呀……上次提过了,不如跟我……”

    李素霍然停下,迅速打断了对方的话,道:

    “刘管家休要再提,高攀不起。我的郎君说不定明日就寻来……”

    “哈哈哈,妹子,别瞒了。我听说你刚来的时候,典当了首饰,求恳对面的李老儿夫妇把铺子租给你。说本是领主之女,城堡被攻破,侍卫也被杀了。整个遗落之地,大大小小的领主不讲一千,也有八百吧。一旦破败,连乞丐都不如……”

    回答他的是“笃笃”切菜声,砧板几乎剁裂。

    “妹子,躲过了沿途的山贼路匪,算你命大。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看这集市附近,哪一个不想把你嚼碎了吞进肚子,你还能保住几天清白?不如趁早寻一个人嫁了。我刘全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这些年积攒了三百多两白银,管了十六七个佣人。多少小闺女求上门,我都没搭理……”

    “那你找小闺女去吧,纠缠甚么!”

    “哎呀,瞧你怎么说话的……哈哈哈,还真别说,我就好你这一口,有韵味。不知道被窝里面,能不能给一点儿甜头……”

    笃笃笃……

    切菜声疾如雨点,戛然而止。

    李素气得胸脯起伏,仰面不让泪水淌下。

    砧板上,菜叶早剁成了一堆碎末。

    于难言的静默中,青年道人的声音又响起了。

    “味道真不错,再添一碗。”

    李素赶紧掏出手帕擦拭眼睛,勉强笑一笑,特意多加了一半馄饨。

    刘全见李素格外殷勤,不由得冷哼一声,冷眼斜睨。

    信天游不着急,慢慢吃。

    十万张路引靠自己一一甄别发放,得忙到猴年马月。假如李素是自己人,有她帮忙便事半功倍。

    遗落之地的科学党人顶多几千,数量庞大的是外围同志及后代,与组织失去了联系。否则以道门的无孔不入,早该发现了香格里拉。

    刘全干坐了一阵,自觉无趣。掏出几枚铜钱,喝道:“结账。”

    李素伸出纤纤玉掌,见对方借递钱之际摸将下来,慌忙又缩回去,道:“三文钱,搁桌上吧。”

    刘全的目中闪过一丝愠色,把铜钱放在手掌心叠了叠,重重往桌上一拍,生怕别人不晓得,大声道:“四文钱。”

    “不用四文,只得三文。”

    “你一天能赚几个铜板?给四文你就收着,别给脸不要脸,大爷我不差钱。”

    “那可不行。”

    李素见刘全要走,便抓起一枚铜钱还回去。

    那厮推阻不要,谁知李素把钱朝袖口一丢,甩手就走。

    铜钱从袖子里漏出,在地面打着旋儿蹦了几蹦。刘全的脸庞紫胀成猪肝色,怒哼了一声。到底舍不得,呆了一呆后又俯身捡起。

    “噗嗤。”

    有人实在憋不住了,笑出声。

    刘全转身怒视,瞬间色变,眼珠子差点蹦出。

    一锭雪花大银出现在桌面,整整十两!

第七章 本道人身为公子

    十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等于一万文钱。即使在中原,也可以让小户人家生活一年了。

    入刀关,过剑阁,这一片山区丘陵尤其穷困。常言,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分银。

    加上是法外之地,纵然有领主约束,依旧民风彪悍,盗匪横行,一两银子都可能生发血案。

    别说刘全的眼珠子差点蹦出,连从门口走过的几位也挪不动脚了,眼光发直。

    信天游轻轻道:“结账。”

    女子道:“你救了盈盈,我不能收你的钱。”

    “哎,说哪里话呢?感谢归感谢,生意归生意。修行之人讲究自然通达,不留羁绊。你如果不收的话,会种下因果,影响我的道行……”

    “可是,找,找不开……”李素咬着嘴唇,无力地绞动手指。

    “不用找,值这么多钱……”信天游温和地笑笑。

    “三,三文钱一碗,拢共才五文……”姑娘的脸红了,耳垂发烫,脑子里乱哄哄响。

    “你算错了。”青年微笑纠正道:“三文钱一碗,两碗是六文。你额外增加了量,至少得八文钱才行……”

    “那,那,那,八碗三文钱……”

    噗嗤,信天游又笑出声。

    李素顿了一下足,更加局促不安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蠢过。

    信天游笑道:

    “你不要急,听我算一笔细账……以后凡老幼妇孺来,不收钱。十两银子只能管一个月,你帮我积了大功德。“

    “那,你可以分成每一次支付的。”

    “我云游四方,哪有时间?”

    “那,那……你可以上别人家呀……”李素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下意识碾动脚尖。

    “你这里干净,味道又好。”

    “嗯,那好吧……不过,还是先把银子拿回去,一个月后再来结账。这么大一锭,我怕被人抢了。”

    信天游环顾一圈,觉得对。

    木板房屋漏风漏雨,就是个破旧窝棚,一脚能踹开。这么大的一锭银子留着,反而会招惹盗贼,不安生。

    几位庄户汉子本想吃碗馄饨,见两位穿袍子的主在,心里胆怯欲换一家,却被雪白大银晃花了眼睛,在外边桌子挤挤挨挨坐下。

    偌大一锭银子,一个要给,一个不要,演的是哪一出戏码呀?

    路过的啧啧称奇,纷纷站立街边伸长了颈子看。

    “哼,一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打情骂俏!”

    刘全见围观者越聚越多,冷哼着分开人群,终究不敢撂下一句狠话。

    见刘全要走,信神棍不乐意了。

    打脸不痛快,轻飘飘没有触及灵魂。那厮言语下流调戏“同志”,不出这口腌臜气实在憋屈,还怕他再来纠缠。

    从刀关至剑阁,一天杀十九个老大,都杀得手滑溜了。此刻众目睽睽,却不行,干脆玩点技术活吧。

    呼延堡是入山前的最后一个聚集地,改日科学党人还要在这里集结出发。没有了先进武器,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强,自己可不能把治安搞乱了。

    “喂喂喂,打酱油的矮胖子,有叫你走吗?”

    见道人言语粗痞,指点了过来,刘全怒不可遏。

    真被蒙中了!

    他今天要采办的东西里,确实有酱油、盐、醋等物。但作为一名管家,集市上谁不巴结,何曾被轻蔑唾骂过?

    “牛鼻子,要待怎的?须知捕头见到我家老爷,那也是毕恭毕敬的……”

    刘全停下脚步,怒指反斥。

    他勉强算一个有头有脸人,要是这样灰溜溜走了,只怕以后要抬不起头。鸭子煮熟了,嘴也得硬。

    捕头?信天游懂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块领地都模仿中原国家的建制成立了一套管理机构,尽管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名字却不马虎。

    刘全如果就这么走了,信天游真拿他没辙,总不能无缘无故揪住暴打一顿吧。见他停下,顿时大喜。生怕跑掉,当即不等话说完,急急忙忙骂道:

    “呸,本公子身为道人……靠,本道人身为公子……我勒个去,云游四海,降妖伏魔。你这贼胚厮鸟,狗一样的人,靠溜须拍马舔腚屈膝混一口馊饭吃。不过是一名奴才,也有脸大刺刺讲话?即使卖菜的父老,无论贫苦都俯仰由己,活得堂堂正正。不像你看人脸色,仰人鼻息,低声下气……”

    好!

    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人群里几个青壮不约而同起哄。他们与穿袍子的刘全没有什么交集,并不畏惧。觉得这几句话实在解气,钻心里去了。

    你,你,你……

    刘全拉长了脸,脸皮紫胀中透出绿,绿里又泛黑,恰似一个腐烂的猪腰子。见对方身躯高大,威风凛凛,想厮打又不敢。想斥骂,被连珠炮一通抢白,竟插不进嘴。

    信天游继续道:

    “还把老爷搬出来,笑死个人!小孩子打架才搬父母,哭哭啼啼。你四十多岁,年纪全活到狗身上去了。不是吹嘘有钱吗?可怜一个铜板都要捏出水……呸,只要拿得出一两银子,贫道就用十两银子赌了。哈哈,打肿脸充胖子!你这不叫胖,叫浮肿。”

    信天游抓起银锭往桌上一顿,目光炯炯地瞪着。

    刘全的绿豆小眼睛突然睁大了,发射出贪婪光芒,条件反射一般反问:

    “这可是你说的?”

    信天游注意到刘全眼睛里有血丝,似乎熬了夜。付钱时把铜板叠放左手,右手拿起来又放下,脖子前探。非常像一边紧张盯住赌局,一边下意识掂量筹码,猜测他是一个赌鬼。

    而刘全见了唾手可得的一锭雪花大银,心里痒痒,喉咙里差点伸出一只手。

    诓骗李素说攒了三百两银子,其实欠下一屁股赌债。

    本钱越小,越提心吊胆,输得越快。好不容易借了二两三钱银子,昨夜又打水漂,像一只傻鸟似的立在旁边看人家玩。

    他越瞅,越觉得对方是猪鼻孔插蒜装大象,讨姑娘欢心。要不然全部家当只十两,存心让店家找不开,趁机吃白食。

    富裕人家破落,吃不穷,穿不穷,往往是赌得清洁光溜。若非如此,好端端一个后生干嘛当道士?

第八章 玩一玩行为艺术

    信天游霍地站起,撩起袍子下摆,把左脚踏在条凳上,右掌把胸脯拍得嘭嘭直响,大声叫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难道还可以收回?老子胳膊上跑马,肚子里撑船,顶天立地,说一不二,岂是缩头乌龟?烦劳各位乡亲父老做见证,某家情愿出银十两,与这鸟人的一两银子关扑。输赢由命,绝不反悔。”

    最近他暴力美学玩多了,觉得玩一玩行为艺术也很舒坦,当作休闲了。这可比在罗浮岛装神仙轻松,那次差点没被冲霄子一拳打死。

    轰……

    现场炸开了锅。

    关扑本是赌物,后来演变成了赌钱。

    这时代没多少娱乐,赌博属于雅俗共赏喜闻乐见的活动。不光底层劳作者热衷,连文人雅士也乐此不疲。

    常常有什么仆佣与店主关扑,最后不光赢得店铺,还赢下老板娘的故事。

    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悠然神往。在茶余饭后那是一个津津乐道,广为流传。

    年轻的道士满口“老子,某家”,举止粗豪,明显是个西贝货。赌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纯粹做给卖馄饨的美人看。

    但用十两银子同人家一两赌,却闻所未闻。赌的不是钱,是一口气,就看对方敢不敢接招了。

    几个青壮又开始聒噪。

    他们见道人豪气,把平日里要称呼为老爷的长袍客骂得狗血淋头,存心捧场凑趣。

    “啧啧啧,一两对十两,裤裆有鸟的就会上。”

    “你怎知道人家有没有鸟?说不定鸟儿被吓得扑棱棱飞走了呢?”

    “这等便宜,傻瓜都知道赚!”

    ……

    信天游见人群往里涌,忙道:

    “老少爷们,借个光,别把人家的铺子挤垮了。咱们上外边去……烦劳让一让。”

    当即把银锭往口里一塞,双手举起旁边一张空桌。

    李素知道他在为自己出头,泪珠儿在眼眶打转。见到情况急转直下,莫名其妙,连忙扯了扯信天游衣袖,急问道:

    “你,你干什么呀?偏要拿十两银子和一两赌……”

    信天游口里叼着银子不方便说话,掉头冲她挤了挤眼睛,满是笑意。

    女子慌乱的心立刻安定了,随后顿了顿足,冲背影喊:

    “小心点。”

    信天游高举桌子,到街心哐当放下,有好事者立刻拖来几条板凳。刘全被人流簇拥着到对面坐下,挑衅地问:

    “怎么赌?”

    眼下他对什么都不在意了,只在意银子。

    信天游把白花花银锭往桌子中央一拍,瞪眼反问:

    “你这鸟人,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拿什么和老子赌?”

    看热闹的见好戏刚刚鸣锣,怎么舍得偃旗息鼓,纷纷鼓噪催促。

    在隆重的注目礼中,刘全从袖口内掏出一个小银锞子,慢腾腾摆上桌。

    道人脸色一变,不由自主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拿回自家银锭,却又半途强行忍住了。

    刘全把细节尽收眼底,愈发相信对方是一个关扑场中的小雏儿。心中大定,傲慢地昂起下巴,道:

    “银子在这儿,你尽管出题。有言在先,按规矩来。第一,先验银子。第二,所谓有赌不为输。只要本钱在,就不能收挡罢手。”

    他今日除了采办,另有一桩差事,把府里上个月赊欠的菜蔬肉食钱一并结清,所以身上足足带了十八两银子。以一两对十两,没有输的道理。怕就怕对方侥幸赢下第一局后,突然醒悟,不玩了。

    青年的面孔僵硬,半晌不说话。

    刘全愈发得意,生怕对方耍无赖推脱,撇了撇嘴,自言自语。

    “哼,还不知道谁是空心大老倌呢。打肿脸充胖子,吃白食,银样镴枪头……说什么胳膊上跑马肚子里撑船,顶天立地,说一不二……”

    人群沉默了。

    有人好心提醒道:

    “哥子,算了吧,不要争一时意气。十两对一两,天底下没这种道理。”

    下面纷纷帮腔。

    “有本事就真刀真枪拼个输赢,十两对十两……”

    “呸,用一两银子去诓骗人家的十两,羞辱先人呢!”

    青年的脸红了又白,终于狠狠咬了咬腮帮子,团团抱拳,道:

    “多谢各位一片好意……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十两银子,多大个事?兀那打酱油的矮胖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输赢自有天注定。老子今日舍命陪小人,同你血战到底。”

    言毕,雄赳赳把银锭往刘全的面前一推,却对小小的银锞子看也不看,验也不验。

    刘全才不管什么脸面,抓起大银锭仔细掂了掂分量,又用牙齿咬了咬,再推回桌子中央。

    信天游道:

    “哪位有铜板,麻烦借用一下。”

    金子银子少见,铜板却多的是,边上立刻有人递上天圆地方一枚。

    信天游把铜板的两面看了看,举起来示意,道:

    “眼下没有关扑的用具,咱们就用这一枚铜板定输赢。像这样……”

    他把银锭拨回自己身前,左右手捏住铜板两边立起来,放到桌子中央运劲一旋。

    那枚铜钱立刻风轮一般转动,如一轮黄色光球。就算把眼珠子瞪破,也是不可能看清楚的。

    啪,信天游一掌把铜钱盖住,继续道:

    “像这样猜正反,最公平不过。我转他猜,他转我猜,一局定输赢。铜钱的正面有字,背面有云纹。只消说出向上的是字还是纹,即可。”

    言毕缩回手,望定刘全道:

    “你看如何?”

    刘全巴不得如此,点点头,一把抓过铜钱,道:

    “你先猜。”

    要对方先猜,无非想占一点心理上的小便宜。

    青年道士只有一次机会,必然紧张,越紧张越慌乱。猜错了本钱鸡飞蛋打,猜对了才多一两,无济于事。而他慢条斯理吊在后面,猜中一次便彻底清盘。

    赌博游戏中,像骰子、樗蒲、六博、围棋等等,除了运气还得有技巧。简单猜正反则纯靠运气,谁赢谁输都是一半对一半。

    一十八两银子输得起一十八次,而对手只要输一次就完蛋,稳操胜券。

    刘全这么想,非常有道理,却不晓得里面藏着一个隐秘陷阱。

第九章 对付土包子

    无论骰子掷大小还是铜板转正反,只要次数足够多,各项数据都会被抹平,输和赢将各占一半机遇。

    拥有一十八次机会对比仅一次机会,除非神仙作梗,否则必胜。

    可每一次的较量,输和赢依旧是一半对一半。正如铜钱连出了十次“字”,下一把出“纹”的可能性并不会变大。

    正如万年前的人们热衷买彩票,根据以往数据的分布绞尽脑汁,计算下一把概率,纯属扯淡。

    一两对十两,占便宜的地方不是每局输赢,而是价值扩大,出手机会多了。赢了则获利十倍,对方顶多获利十分之一,足足占了一百倍便宜。

    信天游当然知道这些。

    但对付土包子刘全,不需要如此深刻,有的是办法。

    一听说关扑,竟然还是十两银子一把的豪赌,十两对一两的古怪规矩,街道立马以桌子为中心围得水泄不通。

    赌博扭曲了价值,鼓励不劳而获,任何国家都会限制。即使在华国一手遮天的周平,当初也只办了一家乐游坊,没有遍地开花。

    法外之地可不管这些。

    马夫干脆不走了,立在辕子上伸长颈子,像一只鹭鸶。猎户不顾野味没卖完,把家伙胡乱朝墙角一塞,踮起脚。

    买菜的或拎一捆小菜,或提溜一尾鲜鱼,往人堆里钻。却不知东西早被挤没了,手里空捏了一根小绳。

    盛况空前,有诗云:

    行者见关扑,下担捋髭须。少年见关扑,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关扑。

    最搞笑的,却是一个货郎。

    这伙计一半是被人潮裹挟,一半是自家想看稀奇。把横扁担改为竖扁担,左手抓住前面货挑的绳索,右手拨拉边上的人,也朝里面挤。

    三个伶俐的混子见了,悄悄跟在后头。两人快手快脚把箩筐卸了,抬起就跑。另外一个用手往下拽住挑绳,跟随货郎同行,不让扁担翘起来。

    可笑那货走出几十步后,把挑子放下,才发现后面的箩筐不翼而飞。茫然四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端的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先前凑趣的三个青壮不需要人请,指手画脚又承担起维护秩序的工作。不让众人挤太狠,把桌子掀翻了。

    刘全站起身,弯腰将铜钱立在桌子中央,吆喝着旋出一团虚影。转得比信天游方才演示还快,“嗡嗡嗡”隐约有风声透出。

    信天游坐在条凳上,屁股朝后撅,高大身躯佝偻着,下巴几乎搁上桌面了,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住那团虚影。

    哼,小样,这样就能看出一朵花?

    刘全心里冷笑,只过三两息便一掌拍下,按住不动了。

    信天游直起上身,双手拢到胸口又干搓了一阵,嘴巴里碎碎念叨。

    半天才小声蹦出一个字,“纹”,随即改口道:“不对,是字,字面向上。还是不对,好像是纹……”

    “直娘贼,哪座道观垮了,跑到这儿胡念经?到底是字还是纹,快些定夺,定下了就不能反悔。”

    刘全见他模样慌张,判断迟疑,胆气越来越粗壮了。仿佛见到赢下这锭雪花大银后,夜里去吃花酒偎红倚翠的场景。

    信天游干脆站起,闭上了眼睛,用手指梆梆弹自己的脑壳,道:“让我想想……”

    诱敌深入,必须先示之以怯。

    四面鸦雀无声,无人敢出言指点。

    猜正反,纯属靠天吃饭,想是想不出来的。刘全冷笑一声,把肥厚的手掌愈发按严实些。

    “纹,定下了。”

    信天游睁开了眼睛。

    刘全慢慢提起手掌,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靠后的踮起了脚尖。

    纹,果然是花纹朝上。

    哗……现场议论纷纷,齐道好运气。

    信天游一把抓过对面的银锞子,笑嘻嘻对几个捧场的青壮道:“沾几位的光,这两银子大家吃酒去。”

    几人连忙摆手道不必,青年道人却硬要给,作势欲抛。

    刘全一瞅情况不对,哼道:

    “直娘贼,什么意思,不准备玩了?”

    信天游诧异地看着他,反唇相讥:“你这鸟人都没有银子了,还玩个屁。”

    “谁说没有银子了?”

    刘全重新掏出一枚银锞子,“啪”地拍到桌上。

    他是老赌棍了,对第一局的输赢并不太在乎。赢了固然好,输了也没什么。先前用话语挤兑住年轻道士,就是防止他占了便宜后溜之大吉。

    “来就来,难道还怕你不成?”

    信天游把银锞子放下,抓起铜板合在掌心使劲按了按,嘀咕了一声“无量天尊,三清保佑”,立在桌子中央一旋,两息后一掌拍下。

    刘全胡乱应了个“字”,揭开看是花纹朝上,输了。

    这厮倒也沉得住气,不慌不忙,再次摸出一枚银锞子。

    再次轮到道人猜,瞎猫碰到死耗子,又猜中了。

    连中三元!

    四面啧啧声不绝于耳。

    刘全把手伸进袖子里,半天没抽出。

    信天游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手里上下抛动着三枚小银锞,逼问道:

    “哈哈哈,运气来了,神仙也挡不住……你这鸟人,还有银子不?没有就收档,天色不早了……”

    刘全闷哼一声,心里怒骂。

    直娘贼,太阳才出来,怎么就天色不早了?分明想趁机收手。

    他之所以犹豫,并非是被吓住。

    连胜五六铺都见过,连中三元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他一十八两结账的银子里,回扣只三两三钱。再输的话,今日账就平不了,无法结清。

    信天游见他犹豫,把三枚银锞子和大银锭拢起朝前一推,一只脚踏在条凳上,指着刘全的鼻子道:

    “矮胖子,端的不爽利。有钱拿钱,没钱走人,磨磨蹭蹭做甚么?道爷索性大方点,只要你这厮还拿出一两银子,就用这一十三两同你赌了。”

    十三对一,啧啧!

    众人头晕目眩,惊叹不已。

    刘全被威逼利诱打消了谨慎,继续掏出一枚银锞子。心想还有十五两呢,难道一十五次里赢不了一次?

    然而鬼使神差,他不到半炷香时间又连输五次。额头冷汗涔涔直冒,抹也抹不干净,瀑布一般。

    反观道士,身前一锭大银率领着八枚小银锞子。仿佛元帅亲征,将军拱卫,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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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退回穴居时代,重建修行文明,渐渐遗忘了过往。而太阳即将膨胀,毁灭万物。怀疑自己是机器人的少年信天游,下了山……去天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去天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去天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