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踏遍青山
大舅哥一声嘶吼,身躯鼓胀拔高,散发出缕缕黑气。头上长出弯角,嘴角探出獠牙,指尖冒出利甲……
低沉咆哮道:
“王九儿,太爷做主,将你许配给老子了。想魂飞魄散,自行了断,没那么容易。再不开门的话,哼哼……“
见屋里还是没有回音,庞大的身躯猛扑向前,要撞门而入。
众鬼一阵骚乱,均曲腿耸肩,做好了跟入准备。就等着抢先一步,抓住了少年撕碎分食掉。
下一个瞬间,屋内突然光明大盛。似乎升起了一轮太阳,强烈的光线辐射出了木板缝隙。
空气爆鸣,木屑纷飞。
门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型空洞。
一只手紧握住一柄亮晶晶的短剑,从内向外穿透木门,深深扎入了大舅哥的胸膛。
如待宰羊羔一般的少年,从里面冲了出来。
大舅哥被抵得凌空倒飞,手舞足蹈。嘴巴明明开合,偏偏发不出声。身躯像丢进了灶膛的雪人,须臾之间变形,缩小消融……
短剑焕发出炫目的光亮,剑身之外显露出一圈凝乳般白芒。源源不断的黑线被吸入,腾起阵阵黑烟,白芒却愈发凝实了。
少年目光凌厉,一往无前。
别说什么大鬼小鬼了,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大舅哥将近两米高的魁梧身躯瞬息缩成了四尺,像个小童俑般挂在剑上晃荡。继续缩小,速度越来越快……
啊呜……
众鬼炸群。
站得远的都是些胆小鬼,机灵鬼,立刻嗖地跑开了。
站最前面的是恶鬼,厉鬼,不怕死鬼,生前就嚣张霸道。等少年冲到眼前时,还没反应过来。
有的挥起菜刀砍,谁知刀一触及少年的躯体,便溃散成烟雾……
有的立刻将身子虚化,想要扑入少年的身躯进行附体。谁料对方的周身光芒乍现,如烈焰喷发,将它们反弹了回来。只得拖着汩汩冒烟的半截残躯仓惶逃窜,影子愈发稀薄了……
有的连脑袋身躯全没了,只剩下一条腿,也蹦得飞快;有的只剩下一只胳膊了,用五根指头抓地,像弹琵琶一般拼命地爬……
信天游几大步冲到院子的中心,旋身四顾。望见三叔公惊慌失措,刚刚逃跑到围墙边,一低头竟然钻了进去。
他懒得多想,身形暴起如一线流光。轰隆……直接撞塌围墙追击。
大舅哥凭空消失了。
狼牙外围的黑气消失,附着了一圈实质般的白芒,宛如水银流转。
信天游对付灵体的法门,是先用力场吸附束缚住它们,继而爆发出能量。产生的高温与震荡,比太阳光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把污秽杂质净化掉后,剩下的就是最纯净魂力了。
月光如水,冷冷清清,照耀在荒凉山间的一处残破院落。
蛛网绕梁,杂草丛生,败井颓垣。
五张斑驳的桌案上,蚯蚓、蛆、蛔虫……蠕动着从一个个盘子里拱出来。剩余的盘中,赫然躺着死老鼠,腐烂的蛇,癞蛤蟆……
坪地外侧,停放了一顶纸扎的轿子,悬挂白纸花。
大门口高高插旗,却是一杆灵幡。
山脊之上,一个短须老头子夺命狂奔。两条腿转动疯狂如风轮,快得几乎变成了一条虚化的影子。
他身后的少年却更快,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白线,越追越近。
爆鸣声尖啸声不绝于耳,尘土草叶飞扬。如天风海雨迫近,惊雷滚滚,势不可挡。
待双方距离只差一丈了,三叔公的身子继续朝前奔跑,脑袋却诡异调转。披头散发,七窍流血,张口喷出一片黑雾……
信天游哈哈大笑,脚下再次加速。
瞬间穿透黑雾,狼牙上挂着一个正在缩小的老头。
数息后,停下脚步。三叔公彻底消失,剑身外附着的白芒又厚实了一点点。
他向四面张望,见到三四十条影子像没头苍蝇般乱窜。有的钻进树洞,或者挤入岩石缝隙,甚至还有直接跳进坟墓的……
那只三百多年的厉鬼,老太爷呢?
按道理,它不可能逃太远。外面的世界对鬼而言,凶险莫测。除非认一位鬼修当主子,藏匿于法器。不过,一旦它们的灵智被修士抹杀,也相当于灭亡了。
见距离山顶只剩下五十多米,信天游慢悠悠上行,想登高再看一看。
走着走着,感觉不对劲,猛地一抬头。
靠,还是离山顶五十多米。
鬼打墙?
敢情老太爷的藏身之所,就在山顶,三叔公指明了方向。
这俩货,全不是什么好鬼。一个不帮忙,一个临死也要找垫背的。
信天游乐了,立即开启神魂感应。
眼前的景物一阵抖动,由模糊而渐渐变清晰,赫然露出了一座大墓。
墓碑高耸,青砖覆顶,条石在外围垒出了墓墙。碑前无贡品香烛,坟头杂草藤蔓丛生。旁侧的树木遮挡住月光,阴气森森。
信天游走过去,懒得细看碑文了,一个虎跳到半空。
给我开!
能量透出,狼牙射出一道细长的白芒,凌空斩落。
咔嚓……
如牛刀切豆腐,坟墓被一劈两半。两条灰影从裂缝里蹿出,分别朝两边疾射。
居然是两个半边的老太爷,半个头,半片身。一只手抓住半截龙头拐杖,剩下的一条腿蹦得飞快。
我勒个去,这样也可以?
这形象,这姿势,也太不讲究了。
一边一个,怎么追?
信天游瞪大了眼珠子。
一愣神的工夫,两个半边“老太爷”各自飘飞出十几米。
他没辙,先朝南面追去,一分钟后将半只鬼炼化。收获很大,狼牙上附着的白芒猛地涨一大圈。
另一半溜下了山坡,正滑稽地一蹬一蹬,朝隔壁山头蹦去。
毕竟只剩下半边身子,法力受损严重,不能“嗖”一下飘好远。被切开的断面气息飘散,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灰色轨迹,仿佛一颗“鬼造彗星”。
信天游连踏五峰,将它逼到了一处悬崖炼化,警惕地探头下视。
光线黯淡,雾气飘荡,看不清下面有什么。
但“老太爷”只是一味地顺崖边逃窜,不敢跳下去。说明悬崖底,存在着强大而恐怖的东西。
第十七章 龙牙
感觉呆在崖顶有危险,信天游提剑朝回走。
回到原地,几脚将老太爷坟头的穹顶踢开。看见里面的棺木连同白骨均被劈成两半,除了一些金银珠宝和随葬器皿,并没有法器、灵石等有价值东西。
这些破玩意浸染了阴气,俗人接触要生病。
信天游虽然财迷,却不可能用珍贵的能量去净化一遍,如同干香水洗瓦的蠢事,就弃在那里听之任之了。
墓室大开,财宝要么被氧化掉,要么散尽阴气后恢复正常。谁捡了都是机缘,跟他没关系。
绕山头行走一圈,开启神魂感应扫视了一遍,确定整座山岗没有异状。
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盘膝而坐,将狼牙倒提。剑身乳白色的光芒静静流淌至剑尖,少顷,一滴黄豆大的“水银”落入掌中。
这是炼化六鬼后得来的纯净魂力,收获不小。
他微微一笑,凝聚精神。
过了半个小时,水银珠子如沸腾的水滴,氤氲成一寸见方的白色汽雾。扭曲变化,显露模模糊糊形状。脑袋像牛,头上生角,脖子像蛇,身躯覆盖鳞片,还长了四个爪子……
我勒个去!
默念观想一条龙,结果怎么看怎么像蜥蜴。
信天游吧嗒嘴,摇头苦笑。
没奈何,将迷你“蜥蜴”摆放到狼牙的剑面。十分钟后,慢慢浸润了进去。
他凝神感应,默运炼神心诀。
耗费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完成,尝试着动念指挥。一条虚幻的小小龙影立刻钻了出来,绕剑盘旋。就是模样太不凝实了,看不清细节。像带鱼,又像蛇……
这柄剑,以后不能叫“狼牙”了,该叫“龙牙”。
六鬼魂力凝聚成的龙形,足以对付化丹上境的仙师。被祭炼于剑中后,龙牙不再是一柄单纯的利刃,与主人建立了精神联系。
暂时不能当飞剑使用,来去自如。却可以进行神魂攻击,在掷出去之后,还可以小幅度调整方向。
信天游欣喜地看着小龙游走,观察周边一番,抬手将龙牙从山岗掷下。
三百米外的一处岩缝里,四个抬轿子的鬼挤得比纸片还薄,像秋风中的树叶般抖个不停。
咔嚓……
一声轻响。
白光从天而降,生生穿透了岩石。
游走于剑身的小龙猛地蹿起,嘴巴一张,将四只鬼拉扯成一缕缕烟雾状吸入。
十息后,小龙喷出一口黑气,连打了几个喷嚏,似乎很不喜欢这股味儿。但它的身躯,又凝实了一丝。
过了两分钟,缓步走来的信天游将短剑从石缝拔出。
小龙顺着剑柄溜到手腕,嗖地钻进了袖子。
信天游四顾感应,继续查找其它鬼躲藏什么地方。片刻后发现小龙没游出来,探手入怀掏出了西珠盒子。愕然见到小家伙正扭动身子,甩动尾巴,拼命朝盒子里钻,可惜徒费力气。
当初,华文被董淑敏骂得狗血淋头,悄悄把“西珠”安放回了华龙的泥巴塑像内。但盒子由极品的深海硅木制作,最能阻隔神识。这货本着蚊子也是肉的精神留下了,根本没考虑是对老祖宗的大不敬。
当然,他要晓得是大不敬的话,也干不出毁像窃珠之事。
神女的念力,曾经在盒内呆了一千二百年,遗留下一丝气息。初生的小龙只是一个魂体,谈不上任何灵智,本能地受到了吸引。
……
黎明前,信天游紧赶慢赶,灭掉二十多只鬼。“龙魂”又凝实了一点,特征依旧无法呈现。
他粗略算了算,想要彻底凝聚龙魂,至少得一千多只“老太爷”。
我的个天,上哪儿捉去?闯地府还差不多。
何况,那些鬼又不会傻乎乎不动,抓一只费老鼻子劲了。打鬼行业实在没前途,怪不得民间的法师只能屁颠屁颠混口饭吃。
走回群鬼办喜宴的破烂大宅前,正是黎明最黑暗的时分。
王九儿带领六名少女两名孩童在门前等候,齐声道:
“谢谢恩公救我们脱离苦海。”
信天游手一伸,生出一片力场不让她们下拜,询问:
“老鬼,大鬼,厉鬼,被我消灭得差不多,地方总算安宁了。王九儿,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正说着呢,嗖……小龙从腰间弹出。
少年眼明手快,一把揪住尾巴。这货如同橡皮筋似的被拉扯成细长一线,兀自张牙舞爪。
尖叫声顿起,两个童子吓得捂住眼睛。众女面孔煞白,拢住两个孩子胆怯后退。
信天游飞快把小龙揉巴成一团,朝衣摆内龙牙的位置一按,尴尬说道:
“意外,纯属意外……龙魂刚刚凝出,还不懂善恶,没有情感,只晓得吞噬魂力让自己强大。我看枫溪谷是一块罕见的阴地,你们留在这里蛮好,要不赶紧投胎。”
王九儿盈盈一福,道:
“我们生是可怜人,死是可怜鬼。魂魄残缺,即使投胎也成为疯癫呆傻之人。刚才商量了,情愿炼化在剑中,为恩公增添一点法力。”
信天游吃一惊,道:.
“喂喂喂,王九儿,可别乱讲话,你爹还等你回去呢。”
少女摇头道:
“不,女子历来不值钱,我爹并不看重。要不然,也不会在我年纪小小的时候就送出去,不闻不问。”
少年怒道:
“你爹怕连累你,才送出的。这么些年贵为高官,一直没娶妻生子,对我无数次提起你。我正巧要去周国同他碰面,干脆一起走吧……”
王九儿闻言,泪珠涌出了眼眶,抽泣道:
“公子,人鬼殊途,九儿不能和你一起走。你若被阴气浸染,将拖累修行。一旦被仙师误会为鬼修,将追杀不休……”
信天游仰望天空露出了朦胧微光,打断话头道:
“等下再讲……你们快躲藏,太阳要出来了。”
王九儿摇摇头,道:
“不躲了……众姐妹不肯吸人精魄,灵魂一天天衰弱。每天与寒冷恐惧孤独作伴,又要多熬一段日子的苦……知道父亲很好,公子又将戕害我们的厉鬼诛杀,心愿已了。”
信天游眼瞅着天空越来越明亮,染成了一片橙色。突然想起一件事,喊道:
“快躲呀,我有办法……”
正说话之间,日出云海,金光万道。
第十八章 碧松子
呼……
信天游火烫一般转身,右掌张开,向东方的地平线推去。
十米外,凭空出现了一片厚厚纱帘般的雾障。阳光照耀在上面,泛发出金光,仿佛凭空冒出了一堵金墙。
山脉、房屋、树木,渐渐显露出了轮廓。唯独被“墙体”挡住的地方,出现了一长条黑暗区域。
少年左手掏出西珠盒子,大拇指顶开盒盖,向身后一伸,骂道:
“王九儿,你这头蠢猪,快带大家躲进去呀!”
王九儿与众少女惊呆了,道:
“你你你……公子,你何必如此……”
信天游一跺脚,青筋暴出,嘶吼道:
“什么你你你的,快他妈滚进去,有话呆会说。哎呦,我快抗不住了,快快快……”
其实,他还能抗三天三夜。
可把珍贵的能量浪费去改变阳光方向,释放力场去凝聚水蒸气雾化,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肉痛呀,每一秒都肉痛!
王九儿一咬牙,拉住弟弟,道:
“姐妹们,我们走。”
随即,身子迅速缩小。只数息,众女及两名童子变成了一串蚊子大小的人儿,飞进了盒子。
信天游把盒盖一关,长吁一口气。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向她们打听昨晚诡异的悬崖底,以及“大将军“的情况。
阳光普照大地,青草上一颗颗露珠晶莹。鸟鸣啾啾,清脆悦耳。
他无奈地笑笑,伸出中指“梆梆梆”连弹了三下脑壳。
根据王九儿昨夜提到的,“大将军“既然连真人都不惧怕,实力应当可比出神修士。自己去战它,貌似有点悬。不过,如果炼化这么厉害一只鬼让小龙吞下的话,它离凝聚成形就会前进一大步。
而悬崖底下,也应该存在令群鬼惧怕的东西,不如先去那里瞧瞧吧。
主意打定后,信天游不施展瞬移了,保持体力。慢悠悠走了半个多小时,拐入山中。
地势盘旋往复,一直降低。不时有丘壑挡路,落叶腐积了厚厚一层,不知多少年没进来过人了。
三炷香后,来到一处深谷。
竹林清幽,瀑布如银河悬挂。头顶上方白云朵朵,青天只露出了一线。
自从离开云山后,信天游第一次见到瀑布,倍感亲切。强忍住钻到瀑布下冲涮一番,吸收动能的冲动,走入谷中。
遥遥望去,谷内升起袅袅炊烟。八点多钟,正是乡野人家做早餐的时候。
他不着急,晃晃悠悠,顺着杂草丛中一条依稀可辨的小路走。顺手摘下一朵野花,在鼻端嗅着。
谷里的阴气比外面浓郁,花草树木却生长正常。不像白沙城内的凶宅,凡是核辐射笼罩的地方,所有动植物都有毒。
拐过一道弯,望见百米外的崖壁下,修筑了一栋简陋石屋。苍老乐呵的歌声,从里面传出。
“……通天河畔藏深谷,金仙弟子岩为屋。炼丹利济几何年,朝耕白云暮种竹……”
信天游不动声色,如闲庭信步。
粗糙青石做成的门槛上,一只肥硕的花猫抬起爪子,懒洋洋拍打着飞舞的小虫。玩着完着觉得没意思了,呆呆仰望对面崖壁的日脚。
大约要等到中午时分,太阳光才能垂直照射进谷,暖烘烘晒在它身上。
信天游微微眯了眯眼,看出这只猫离化形成妖还有一段距离,实力比小黑差。
见到一个陌生人逼近,花猫警惕地弓起腰身,口里发出来低沉的“嗷呜”威胁。不像普通的猫咪,撒娇一般“喵喵”叫。
信天游走到石屋前,冷笑着慢慢蹲下身。目光如刀,手掌则一寸一寸地按压。
大猫浑身的毛发炸开,一个瞳孔白茫茫,另外一个瞳孔则收缩如针,闪烁出绿莹莹妖异的光芒。
愤怒与恐惧从独眼一闪而逝,却始终不敢动弹。
当信天游的手掌终于捏住颈子时,花猫把眼睛一闭,认命了。
一位长须老者端着一小钵黄粱米饭从灶屋走出,发现屋前多了个人,也不惊讶。笑一笑,不咸不淡打了一句招呼。
“小友,早。”
信天游随手将花猫一丢,搓了搓手。
那货在空中翻了个身,四只脚掌稳稳着地,悄无声息爬到台阶上。
老者身材高大,穿着绿裳绿裤绿鞋,头顶扎了个绿头巾。鹤发童颜,行动却不老态龙钟。
将钵子搁在台阶上招呼花猫吃,转身入屋拿出一根绿藤拐杖,朝坪地里轻轻一点。
倏忽间,凭空出现一桌两凳。
其实是大小木头墩子三个,并没有刨光打磨上漆,风味原始。
信天游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惊奇,坦然在木墩子上坐下,端起茶盅嗅了嗅。盅内一汪白开水,漂着三片黄叶子,清香四溢。
他转了转茶盅,静静看着对方。
老者也不劝宾客喝茶,自己先一饮而尽,笑道:
“昨夜见到小友诛杀老太爷,从悬崖顶探头下视,老夫就猜你今天会来。小友虽非修士,却身具异能,气血澎湃至极,群鬼辟易。佩服呀,佩服……。”
信天游微微一笑,轻轻搁下茶盅,拱手道:
“我叫信天游,敢问仙翁,上下如何称呼?”
佛宗避讳或者将客气时,往往称“上……下……”。比方说法号“空明”,则称之为“上空下明”,表示上求佛法,下化众生。道门也这样称呼,倒没有太多玄妙,只是单纯地向长者或者前辈表示尊敬。
老者见少年态度恭敬,很是受用,摆手道:
“山野之人,哪里有什么上呀下的,信公子就叫老夫碧松子吧。你来到这里,是想问老夫与群鬼有什么关系,大将军又在哪里,对吧?”
信天游一竖大拇指,道:
“碧松仙翁神机妙算,快人快语。”
碧松子呵呵笑道:
“经历了八百年风霜雪雨,如果连这都猜不出,就别修行了。那些鬼不敢下崖,不是怕老夫,是怕它。”
说着指了指猫,道:
“它的眼睛,被众鬼打瞎了一只。所以只要鬼掉下,就会被它撕碎。”
信天游循声望去,见到花猫一舔一大口,钵子里的米饭却总不减少,好像吃不完似的。
碧松子继续说道:
“信公子,如果是为了行侠仗义,老夫劝你早早回头。‘大将军’距离天尸只有一步之遥,你我加起来都不是它的对手。”
第十九章 五百年老尸
信天游骇然。
看不出,碧松子竟然是一个隐形富豪,把珍贵的空间法宝当猫碗使用。
他走过摸了摸猫头,大花猫乖乖躲避到一边。某人抬手端了端碗,感觉颇为沉重。明白了,这不是啥空间法宝。
逍遥侯府也有一个类似的小壶,可以装入五十斤酒或者水。
这一类储物法器的档次不高,塞不了多少东西。对凡人有点用,对修士是鸡肋。
小壶装满五十斤酒之后,体积没增加,重量却变沉了。而高级的空间法宝,是感觉不到附加重量的。否则周凡携带三十二万两黄金的赔付,早该压趴下了。
外界物质进入储物器后,被法力压,根本算不了什么。中子星上,一汤勺致密物质可达百万吨。
碧松子笑道:
“那件储物器可以装百斤米谷,喜欢的话,就送给公子。老夫刚才,讲到哪儿了?”
信天游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返身走回,道:
“你说大将军距离天尸,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究竟多大?”
碧松子道:
“天地未分,混沌一气。待分为两仪,清者上,浊者下。阴阳气交,裸虫、鳞虫、毛虫、羽虫、甲虫生焉。人乃裸虫,却是万物灵长。在修炼上,比任何飞禽走兽、花鸟虫鱼,都快速得多。
“老夫乃山间一孤松,修炼八百年才具备灵智灵体。论境界,可比出神初境的修士。论实力,还不如圣胎真人。因为本体不能移动,一旦跑远了,法力就会骤降。眼下,正面临一桩生死大劫。
“枫溪谷,是由周国进入华国的咽喉要道。两百年前潇水修士夺取白沙城后,华与周尽管分属两国,却都统归潇水道场,这里才不派重兵据守了。在五百年前,曾经爆发了一场恶战。虽然道门严令真人之上,不得参与世俗战争。但背地里,阴招比比皆是。有一位潇水的圣胎真人乔装成将军,陨落于此。
“他发现谷里的阴气重,竟然寻找到了极阴地穴。临死前布置法阵,吩咐亲信秘密下葬。想把自己祭炼成‘天尸’,以待来日复活。三年前此獠苏醒,神魂出窍控制了老太爷等厉鬼。这几年靠饮食活人鲜血,温养了五百年的僵尸即将动弹……到时候生灵涂炭,第一个遭殃的该是老夫了。“
信天游哈哈大笑,道:
“你不用扯得太远,是不是想请我联手,灭了大将军?”
碧松子道:
“信公子,正是如此。”
“闲言碎语不须讲,先说说大将军的战斗力有多强。”
“即将踏入融体。”
信天游大吃一惊,骂道:
“啊,你疯了!想让我区区一个凡人,去斗出神巅峰的……修士?僵尸?鬼魂?靠,那都什么玩意?”
“哈哈,信公子,请别误会……何为融体境?即元神离窍之后,能够找到一具躯壳融合,无论转世、寄生、夺舍,均可以实现永生不死。要成为神通大修士,何其艰难。但此獠尸身原本就是自己的,容易得多。
“可是,僵尸还没有温养成功。它光凭元神,实力大打折扣,否则早入谷消灭老夫了。世间一物降一物,信公子气血刚沛,不惧阴气。又无法力,惊动不了阵势,正好是克星。正午阳气最盛,各类鬼物休眠。你冲入洞中,抓起此獠胸前的玉蝉就跑。出洞后立即放置阳光下,用烈火焚烧。那是一件凝聚魂魄的法宝。一旦大将军失去藏身之所,必难成气候。”
“碧松子,你干嘛不自己去,又是怎么知道洞内情况的?”
“老夫的本体是一棵松,动弹不了。灵体走得越远,法力越弱,通过不了阴煞阵势。洞中情况,是抓住一只搬运鲜血的大鬼拷问得知……况且,昨夜信公子灭尽了阴鬼。一旦大将军的尸身苏醒,也会去找你。”
“哈哈,碧松子。它找我未必能够找到,找你却一抓一个准。少啰嗦,想请我帮忙,有什么好处……”
……
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二者达成协议。
碧松子指道心发誓,供他驱使十年。前提是,灭掉大将军。
一个小时后,信天游按照指点来到十里外的山脚。拨开密集的藤萝,推开一扇石门,里面汩汩的黑气顿时冒出。
碧松子真找对了人,无论灵气,阴气,煞气,对他都没啥影响。
狭窄的通道渐渐开阔,骨骼狼藉散落,磷光飘浮。
左拐右拐,约莫前进了十五六丈,来到一处大洞窟中。碎石堆积,钢钎、凿子丢得到处都是,白骨层层叠叠堆积。
光亮从一条甬道透出。
信天游走进去,到了一个空旷大厅,四壁燃烧着昏暗的长明灯。灯油不可能连烧五百年,想必是“老太爷”等厉鬼后来才搬入。
两丈高的穹顶镂刻繁复符纹,血雾盘旋飘浮,凝而不散,如同沙漏般落入了一口半开巨大铜棺中。
铜棺摆放在石台上,镂刻精美符纹。
石台至地面铺了三级台阶,呈圆形,直径约三丈。纵向符纹连接到圆心处的铜棺,好像太阳辐射。
信天游踏上石台,探头看看了。见棺中那人头戴铜盔,嘴巴大张,面孔灰暗干瘪,并没有**。
他用指节“笃笃”敲了敲棺材盖板,探手从老尸胸口拿走了魂器。
那是一枚晶莹剔透,碧玉雕成的小蝉,栩栩如生。
两只眼睛怒张,翅膀收拢,弯曲前肢,背部有细细一道裂缝。似乎刚刚从泥土里钻出,正奋力攀爬枝头,准备蜕壳。
这是一件冥器,又是一件魂器。让人死亡后凝聚精神,不至于魂飞魄散。对普通修士就是个废物,对垂死又懂此类法术的修士而言,却是半条性命。
入手冰凉。
咦,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高度警惕的信天游大失所望,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开启神魂感应。
碧松子曾经告诫,阴魂可能藏在碧玉蝉中。必须立即暴晒,焚烧,或者浸入黑狗血,童子尿中……
信天游有更好更高效的办法,释放能量净化。
但是,好不容易为王九儿等鬼魂找到一个家园,怎舍得毁了?
第二十章 哥哥,你流鼻血了
假如碧松子说要对付一个出神真人,信天游真得掂量掂量。
这涉及到一个价值判断的问题。
正儿八经打,肯定打不过。逼急了,用师父种下的剑气斩之。然而,那道剑气是保命的,不是让他主动砍人的,用完就没了。
那么就得判断,值不值。
鬼物无躯壳,仅仅凭借一点魂力,并不怎么强大。许多人其实是被吓死的,不是鬼有多厉害。
比方说,小鬼顶多翻动书页,卷起纱帘。搬动一块两百斤重石头,对它而言属于了不起的神通了。可田间地头,随便一条壮汉便能举起两百斤。
作为灵体,神魂攻击是强项,恰恰落入了信天游的饭碗。他不光本身的精神力量浑厚,还有神女百分之一的念力驻扎。
而五百年的老尸不能动弹,属于摆设。出神巅峰的阴魂,更不惧怕。
所以,才来了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可神魂感应开启后,寻遍洞穴,依然找不到“大将军”。聚焦老尸,也只“见”一片沉沉黑雾。聚焦碧玉蝉,神识根本穿不透。
再看脚下,连法阵的纹路都不清晰了。五百年过去,早没运转。
那么,当自己穿过重重的阴气阻隔深入洞底,对方应该是没警觉的,难道真躲藏在魂器里睡午觉?
信天游微微一笑,手里的碧玉蝉凭空消失。
嗖……
一物凭空蹦出,迎风便长。
赫然是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咆哮扑来。
信天游“看”不到魂器里面的情况,又不想毁坏。那么有一个最简单的方式,将它纳入空间戒指。空间法器内,装得进任何东西,唯独进不去生命。
于是,碧玉蝉消失了,躲藏其中的阴魂却被弹出来。
见道迎面厉鬼扑来,信天游试探着击出了一拳。
可拳头明明捣进大将军胸膛,却没有见到预料中的灰飞烟灭场景。一股阴冷气息沿着手臂侵入身体,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死亡寂灭的感觉。
对这点,他是早有准备的。当即意念一动,风云突变。
周身遽然华光四射,生成了一道无形屏障,将厉鬼硬生生弹飞。
一条龙形从光芒里扑出,大口张开。
阴魂疾闪躲避,数息便挥出千百拳擂在龙身。
短兵相接,瞬间万变。龙形黯淡,阴魂却只露出了几条小小伤口。
信天游不着急,慢慢把精神力量催向峰值,做好了随时动用神女念力的准备。
黯淡的龙形,又明亮了起来。
阴魂愈发疯狂地猛扑,逼得龙形不断回缩。突然,嗖地化作一道黑光钻进了棺材。
信天游愣住了,嘴巴气歪。
你丫还占着上风呢,动不动就开溜,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小龙盘旋数圈,得意洋洋没入身体。
信天游快步走到棺材旁,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释放能量焚灭僵尸,逼出阴魂。
不曾想,五百年不动的老尸居然在这一刻动弹了。脑袋一抬,双目猛地睁开,两道黑光射入少年眸中。
轰……
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随即大放光明。
信天游见到,天边涌进了一片巨大乌云,狰狞丑怪,张牙舞爪。
再看下面一望无垠,由白云铺出了一片无边无际草原,如汪洋汹涌,似大河奔流。中间隆起了一座笔直山峰,如莲花舒展般向四方裂开。
三本闪烁金光的书显露出来,静静虚悬。
《步虚炼神诀》,《九转神针诀》,《封天魂印诀》。
金光再次一闪,三本书合成一本。上面只有三个字,《封天诀》。
乌云铺天盖地,凝聚成一个咆哮巨人,一拳打下。
巨书迎上。
毛茸茸,硕大无朋的拳头还没触及封面,先溃散成烟雾,被硬生生吸了进去。
巨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嚎,惊天动地,转身便逃。
那本书宛如闲庭信步一般缀在后面,任你漫天飞舞也躲不开。
手脚,破!
头颅,碎!
身躯,裂!
骨肉,融!
……
不多时间,巨人“汩汩”冒烟。仿佛一件毛衣被拽出了线头不停滴抽,顷刻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巨书一抖,空间震颤,一缕缕黑气闪电般疾射天外。
……
信天游猛地睁开眼睛,见到一对浑浊老眼近在咫尺。
哐……
戴着铜盔的老尸头颅,重重磕回棺材板。
漫长的神魂之战,在现实里,只是仰头又落下的半息之间。
信天游赶紧检视意识空间,果然发现原来的三本书合成了一本。匆匆忙忙地翻开看,内容又与以前不同。原来他之前只是基础法门,这个才算是中级教材了。
《封天诀》,不仅仅是一本书,还是一件神魂法宝。扑入识海搞奇袭的大将军被炼化了,阴秽的杂质则被排出体外。
再检视神识进度,赫然达到了化丹巅峰,有点撑得慌。
见地方幽静,没人打搅。信天游干脆盘膝坐下,再次祭炼小龙。
按照《封天诀》里的法门,入空明之境。唯存一念,想象一条真龙遨游宇宙。
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掌似虎。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声如戛铜盘,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
呵气成云,能变水火,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小龙逐渐显露轮廓,由虚转实。
胖乎乎肉窝窝的脚爪,水汪汪的大眼睛,金光闪闪的身躯……头上绽露出一点点稚嫩的尺木,像春芽抽条一般……
随着小龙的双目彻底生成,神光直冲牛斗。天地之间陡然光辉煌煌不可逼视,更有巨响如地裂山崩……
信天游猛地睁开眼睛,见到绕体盘旋的小龙“嗖”地钻回了龙牙。鼻端嗅到一股恶臭,噼里啪啦的响声也没有停歇。
再一定神,吓得撒丫子就跑。
铜棺内传出持续不断的爆鸣,好像气泡碎裂了一般,腥臭的尸气飘出。
老尸的神魂消逝后,腐烂特别快。
回到碧松子的山谷,已经黄昏。
待夜幕降临,信天游打开西珠盒子,又摆出碧玉蝉,邀请王九儿她们参观新家园。魂器吸收了五百年阴气,没有比这更好的隐蔽场所了。
少女们嚎啕大哭。
信天游静静地看着,有些懂了。
哭,有时候并非软弱,也不一定是伤心或者高兴,而是一种情感的宣泄。
夜里,他没有去睡觉,而是坐在瀑布下,吸收从天而降的能量。
王九儿她们第一次可以无忧无虑地徜徉,连平日生噬鬼魂的大猫也温顺得像一只猫,咯咯笑闹着跑后山的水潭沐浴去了。
信天游搞不懂,难道,鬼也需要洗澡吗?
不放心,还是派出了小龙守护。
他却忘记了,小龙是自己分裂出的一缕精神凝聚,心意相通。它见到了什么,自己就会见到什么。
唯一留下的男童是王九儿弟弟,在瀑布边上玩耍了一阵后,调皮地钻进去,吓得尖叫起来。
“哥哥,你流鼻血了。”
第二十一章 信香示警
周国的王都大封城内,要数礼部尚书王端的府邸最怪。
他没有家眷,所以在内院挖了一个大大的荷花池,临池建了一所大大的书房。
月光明亮,清辉遍地。
寥寥几个仆人不进内院侍候,书房的门窗也全部关闭,唯有窗户纸透出微弱烛光。
信天游坐在书架下,避免光线向外投射出身影。
对面是一张宽大书桌,摆放了笔、墨、纸、砚,印泥、水滴等,还有一盆文竹。方寸之间,尽显清雅。
书案后,王端挺直身,继续汇报。
“领导,官办蒙学之事,初有成效。但推广义学,却遭遇强大阻力。仅以大封城为例,贫寒幼童至少超过五万。假如所有的费用全包,一年银耗超过百万两。朝廷中不少人攻击我,说此举沽名钓誉……
“潇水剑派的库房,我根据以往的设计图纸,推断出位置所在了。但里面的法阵与防守情况,却无法得知……王子周海派人劝了两回,说他有个寡居的堂姐,知书达理,催促我赶紧续弦。我不敢拒绝他,只好找各种理由推脱,不胜其烦……“
信天游乐了,道:
“好事呀……“
王端道:
“惭愧,我不敢有此心,怕害了人家。当年道门搜捕同志,稍微有一点牵连的都被诛杀了三族。否则,我何至于将女儿送走……“
信天游打断话,问道:
“周海是不是快继位了?“
“确实是,大约会于明年的二三月登基。刚好赶上暮春,可以去参加桃都的凌霄大会,在各门派和各国君主的面前亮相。“
“哦,那他催促你续弦,就说明准备重用了。王端,像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个‘裸官’。没有家室羁绊的官员,会让上位者不好控制,不放心。“
“这……“
“哈哈哈,这是你自己的私事,不要以我的意见为重。不过,有一桩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得告诉你。不要紧张,坐好了,调匀呼吸……去年你病重,远在华国的堂弟得讯。带着九儿和侄子童童,匆匆忙忙往大封城赶,抄近路走枫溪谷……“
听到“九儿“的名字,王端霍地站起,又缓缓坐下。
听完讲叙之后,他沉默了一阵子。悄悄把铜镇纸抓到手里,冷淡问道:
“领导,你是说经过枫溪谷时,巧遇九儿和童童的魂魄游荡,就收下了它们?“
信天游点点头,道:
“嘿,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么巧。“
言毕,从怀里掏出碧玉蝉,摊开在掌心伸了出去。
一息后,两缕淡薄的青烟从蝉背的缝隙里冒出,随即变化成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一名六七岁的男童。
她们的生命定格在一年前,便永远保留了那时的样子,不会长大。
王九儿曾无数次想象过父女相见的场景,泪流不止。但事到临头了,却局促慌张,微微一福叫了声“父亲“后,就再不言语。对方于她,也只是一个陌生人。想说的话,竟然出不了口。
童童躲藏在姐姐的身后,连脑瓜都不敢露出。
王端面孔扭曲,抓住镇纸的手暴起青筋,冷冷道:
“巡天大人,玩猫捉老鼠有意思吗?魑魅魍魉,何足道哉!“
信天游见势不妙,忙道:
“你俩快进去。“
嗖,王九儿与童童复归轻烟,钻入了碧玉蝉。
王端二话不说,抓起铜镇纸拍向自己太阳穴。却随着少年一声“定“,维持怒目圆睁的姿势不动了。
信天游站起身,气得团团乱转,骂道:
“王端,我都不知道洞九是怎么给你讲解科学的……靠,物质和精神,本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可以互相转化的,听懂了没有?一见到我施展法术,就以为是道门中人。那我问你,太阳城破时,导师是怎么登天一战的?
“哼,导师,导师……我知道,你一定还有秘密,一定还有你要保护的同志。可事情还没搞明白就去自杀,蠢得不可救药。也许,洞九没告诉过你导师长什么模样。但那是我的师父,给你看一看……“
信天游说着,手掌一伸。
一条条青气从掌上飞出,渐渐勾勒出一个中年人模样。
花白胡茬,俊美非凡,披头散发的样子挺像一个道士。却无发冠,也没有抓髻。
“好好想一想,猪脑壳。我如果是道门中人,如何解开‘四球相垒’?“
空气中的影像消逝,少年上前从王端手里抠下铜镇纸,收回束缚力场。
啪……
王尚书挥舞镇纸的余势未歇,一巴掌打在自己面颊。怅然若失地呆了数息,道:
“遗落之地圣战,道门有几十位融体强者陨落,未必不可以夺舍还魂。“
信天游好气又好笑,道:
“得……你再往深处思考下。圣战结束,我才出生,莫非他们投胎不成?好,就算是投胎,那我又怎么掌握高深的数学物理知识?“
沉默良久,王端一掸袍子站起,郑重地弯腰拱手,道:
“参见太子殿下。“
当即世界,没有谁可以一统天下。所以只有国王、王子,没有皇帝,太子。
信天游吓一跳,无可奈何道:
“你这个死脑筋,左手科学,右手皇权,中间还夹杂莫名其妙的神权。得得得,我不多讲了,反正……九儿真是你女儿,童童是你侄子,跟她们说几句话吧……我先出去看看荷花,呆会儿再听你分析潇水剑派的库房。“
暮春时节,莲子未成。
荷叶出水很高,如裙摆飞扬。更有花苞含羞,遮遮掩掩,亭亭玉立。
少年沿池行走,脑海里的能量转化,量子纠缠,时空畸变……统统远离。只愿真实地嗅一嗅这花香,听虫鸣啾啾,不想知道为什么。
……
同样的月光下,接云县的山中。一堵崖壁碎裂,随即一声长啸声震十里。
一个长须乱发的青年人破壁而出,手中长剑惊鸿般插向半里外。
一头趁夜色带着孩子去潭边饮水的白鹿,倒在了血泊中。
“哈哈哈,闭关十天,终结圣胎。我孙燎,总算不辜负道门的南巡使者之名。辟谷期间只饮了点清水,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青年人狂笑着,几个呼吸掠至潭边。却只见到一汪血泊中,母鹿在抽搐,遍寻不到自己的剑。
他略一定神,走过去。拎起瑟瑟发抖趴在母鹿身后的鹿羔,果然见到宝剑被它压在身下。
孙燎一把摔死鹿羔,拔剑斩落哀鸣的母鹿头颅,念道:
“吾以道门之名,赐尔净化!“
狂吞鹿肉,生饮鲜血之后,他自言自语。
“奇怪,八天前溪千里的信香示警,究竟会是什么事?华国栖云郡那块地头穷山恶水,搜刮不出什么天材地宝。好歹,金钱美女是不缺的。既然明年暮春,老子就要卸下巡天使的职务了。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第二十二章 霸凌
啪……
一声脆响。
天色将近黄昏,在一条清幽的溪谷内,两掌在空中重重对击。
十**岁的壮实青年背着一只手,动也不动。
对面少女却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落地后踉踉跄跄退数步才勉强稳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转身就跑。
两名粗壮的女子急追,另外一个穿淡黄衫子的姑娘吊在后面小跑,喊道:
“董淑敏,看你还狂不狂,看你还傲不傲,看你还敢护着华国那帮蠢猪。今天不乖乖地跪下磕头,发誓听本公主的差遣,绝不轻饶。“
壮实青年不紧不慢朝前走去,轻蔑道:
“狗屁天灵根,不过如此。“
另外一个青年点头哈腰地跟随,道:
“云王子说得对,她的灵根测试只怕运用了秘法。可笑那些华国弟子,纷纷吹嘘她打赢过通幽巅峰的绍威。教习看待她,跟看待宝贝似的。哼,敢得罪宁安公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前山这条溪谷少人行,得好好地教训一通。“
周云冷笑,道:
“华国人,就是大周的一条狗。我们今天打了她又如何,教习难道敢放一个屁?“
“就是,丫欠揍……“
董淑敏跑出几十步后,被二女追上扳住胳膊。拼命挣扎,却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周宁安冲上前,一巴掌搧去,骂道:
“叫你臭美……“
董淑敏偏头躲过,长腿一撩,狠狠踢在了对方肚子。
啊……
周宁安惨叫,捂住肚子连退,摔了屁股墩。
两名男子望见了,疾向前冲,喝道:
“董淑敏,你活得不耐烦了。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小娘皮……“
轰隆……
幽静的溪谷,雷鸣乍起。
众人吓得一呆,定睛再看。却见一个瘦高的中年人凭空出现,手里抓住两名粗壮女子的后颈,骂道:
“长这么难看还充当打手,太他妈恶心了。“
言毕,把两个脑袋瓜对撞了几下,一推。两名女子腾云驾雾般飞出十几米,摔倒在溪边的鹅卵石上。呻吟着爬不起来,一脸青包。
董淑敏避让到旁边,面孔煞白,咬紧嘴唇盯着中年人。
周云抬手戟指,断喝道:
“呸,哪里来的狂徒,敢在潇水剑派撒野!“
谁知对方根本懒得搭理,身形忽闪。啪啪啪三记脆响过后,三人的面颊均多了一个青紫手印。
“你,你敢打本王子!“
周云气急败坏,手才按到剑柄,啪……又挨了一记响亮的大耳光。
这一次,对方明显加大了力度。打得他原地转了两圈,两颗牙齿飞了出去。
中年人冷笑道:
“还有谁,想说话吗?“
五个人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开口。
董淑敏上上下下打量了中年人一番,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也不道谢,径直走到溪边洗手洗脸,理顺头发。
中年人喝道:
“丫挺的五个,都跟老子过来,跪下。“
周云嚷道:
“士可杀不可辱,我堂堂大周王子……“
对方狞笑道:
“你算个狗屁的士!“
说着,老鹰抓小鸡一般抓起这货朝地面狠狠一砸,阴森森道:
“老子给你们三息时间考虑,不肯下跪的先打断双手双脚,再打断腰身……一……二……“
凶残,端的凶残!
五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凶残的主,挨了稀里糊涂一顿暴打,扑通扑通全跪下了。
周云身为通幽高阶的武者,竟然吓得眼泪鼻涕长流。周宁安想哭又不敢哭,嘴巴一扁一扁的,样子有点痴痴呆呆了。
中年人道:
“听好了,给老子向天发誓。一,以后见到董小姐要绕道走;二,不准对任何人说出刚才的事。“
等五人发完誓,中年人恶狠狠道:
“今天不是看你们年纪小,老子就宰了。今后如果谁敢破了誓言,老子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别他妈的拿周王室、潇水剑派吓唬人,丹丘生来了,老子照样打。快滚,滚到一个安静角落先痛哭一阵。记住,等哭完了,收拾干净了再回去。“
五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董淑敏在溪边洗净了手脸,走到近前,突然抬脚就踢。
中年人疾闪,道:
“哎呀,怎么动不动踢人呀。“
少女一脚没踢中,前冲了两步。弯腰捂胸剧烈咳嗽,吐出了一口血沫。
中年人急了,一闪到近前,道:
“你怎么啦,伤势重不重,让我给你搭下脉。“
董淑敏直起身,白了对方一眼。突然一把拧住耳朵,啐道:
“信天游,我叫你硬逼我来修行……“
中年人的身子矮了下去,龇牙咧嘴道:
“不是我逼,这确实是你做仙子的最后一次机会。轻,轻点……喂,你拧就拧,不要转呀……快停下,还有九个人看着的。“
他真没说错。
七名少女,两个童子整整齐齐趴在碧玉蝉背部的裂口处。十八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开合不拢。
董淑敏吓一跳,收手四下张望,问:
“人呢,人呢?“
信天游恢复成了本来的模样,退到两米安全距离外,咕哝道:
“我不这样讲,你怎么肯松开。“
董淑敏“噗嗤“笑了,痒痒地拈动手指,道:
“好呀,小天。才几天不见,你好的不学,学狡猾了。”
少年警惕地再退半步,道:
“好啦,别闹了,伤怎么样?”
“没事,刚才只是内腑受到了震动,现在好多了。”
“你怎么猜出是我的?”
“笨蛋,你笨得像一头猪!瞧瞧,变形拉长了,裤子却盖不住脚。这套衣裳还是我挑的呢,怎么会猜不出?喂,你偷偷摸摸进潇山,是来看我的吗?”
“我是来办一件重要事情,顺道看你,刚巧碰上。”
“哼,我猜就是。”
“你怎么那么不当心,被他们骗到了偏僻地方?”
“唉,刚才抓住我的一个女孩子也是华国子弟,平时关系还不错。骗我说这条小溪畔有紫灵芝,哪里晓得会这样?”
“董淑敏,你一定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天的遭遇根本算不了什么,人性之恶,在三年之后将显露无疑。”
“嘻嘻,瞧你说话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个大人似的。老实交待,偷偷摸摸地进山,是不是准备偷东西?”
……
溪水浅浅,山峰苍翠,晚霞铺满天空。
少男少女在溪边并肩而行,时不时发生争执拉开了距离,过一会儿又悄悄靠拢。
山内钟声响起,雄浑激越,威严深沉。
第二十三章 如听万壑松
月上中天,信天游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潜伏在一片松林中,遥望两百米外的藏经阁。
降低新陈代谢,收敛意识活动,仿佛一块大石头。
深入潇水剑派后,不敢随便开启神魂感应,放出小龙了。怕圣胎、出神真人察觉,反向追踪。要知道,周无羊在十大长老里排名垫底,仅仅只是圣胎第三重。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目标,除了王端提供的情报,得益于漫山遍野的松树。
碧松子确实穷,修炼了八百年,没啥好宝贝。
离开枫溪谷时,信天游没要他的储物器,却收下了一个松茸耳塞。这玩意能感应草木情绪,与之沟通,尤其是松树。
哗,哗,哗……
唰,唰,唰……
沙,沙,沙……
漫山遍野的松树摇动,把哪里有人活动,哪里有机关法阵等等消息,飞快地汇集传递。少年仿佛拥有了成千上万哨兵,如入无人之境。
世间的草木成精,非常稀少。
得熬过风霜雨雪,旱涝虫火。等好不容易生长了几千年,还怕被人“咔嚓”几斧头砍断。
碧松子对“去天外”计划而言,本身就是一个宝贝。有朝一日,信天游希望把老头种植在异星土壤里,净化空气。
王端判断,重宝藏在主峰山腰的藏经阁,属于核心区域。山顶,就是掌门人丹丘生居住的玉泉宫。
一直等到夜半子时,信天游才悄悄摸向前。松树们传来讯息,藏经阁外的执事与弟子全部睡觉了。
阁外的法阵也没开启,因为太消耗灵石了。
信天游翻墙跳入院子,无声无息。
王九儿等七名少女飞快从碧玉蝉的裂口飘出,留三个警戒外围。剩下四个化作一缕轻烟钻入门缝,拨开插销,推开窗户。
道门灵山,充斥着令鬼魅胆寒的威压。
傍晚道钟敲响时,她们躲藏在碧玉蝉中都差点被震散。于是,童童与妞妞被严厉禁足,只能把小脑瓜探出蝉背看热闹。
信天游跳窗而入。
作为灵体,少女们的效率极高。只用三分钟就找到了密室入口,还钻进机关看了看构造,猜测开启方法。
信天游推开一根柱子,伴随一阵“咔咔咔”轻响,地板赫然露出了一个大洞。一圈楼梯盘旋向下,侧壁镶嵌了一溜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昼。
出发前,华文曾经指出,大门派的库房绝对布置法阵,甚至机关、傀儡。
高明的法阵,除了本身的防御强大,还另外连通示警阵法。也就是说,不破坏它,进不去。一旦破坏,马上被觉察。
让王九儿等少女留在外面警戒,信天游走下楼梯,见到一条宽两米高两米的方方正正甬道。
一堵清幽幽的“光墙”堵在三米外,散发出强烈威压。
他不慌不忙,从纳戒里取出了一件宽高各一尺的法器,按下开纽。随即,法器正面的窗口投射出一束白光,照射“光墙”之上。
这是华文设计的万能阵钥,受境界限制,顶多解开“化丹”法阵。不过,任何阵法也不会总把威力维持顶格。所以能不能破阵,全凭运气。
一旦此路不通,信天游就得动用暴力了。
寂静中,法器内部的齿轮转动,发出“咔咔”轻响。投射出来的光芒也转换颜色明暗,渐渐变得与“墙壁”一致。
慢慢地,“墙壁”上融化出了一个圆圆空洞,逐渐扩大到半米直径。
信天游纵身窜入。
华文估计只能维持一分钟,他必须争分夺秒。
十米外是一扇石门,两侧蹲坐的石头狮子突然张开了口。
信天游感觉不妙,止住脚步,飞快从空间戒指里“掏”出黑黢黢一物挡在身前。高一米八,宽两尺,厚达一尺,正是城隍庙擂台的台板铁桦木。无比致密坚硬,连钢刀劈上也要被反弹回去。
携带这件巨盾,也是华文的主意。
修士的防御,并非全部是高大上的法阵,机关也很重要。当仙师来不及运用法力时,身躯并不比武者强悍。
嗖……
飓风袭来。
随即,“笃”……发出闷雷般一声巨响。
信天游探头一看,暗暗咋舌。
乖乖,好险!
铁桦木盾牌,秒变钉床。
一千多枚锋利的钢钉,竟没有一枚从两侧的空隙漏出,统统扎在了台板上。它们散发出的凌厉气韵,足可以破除武者或仙师的气场。
时间只剩下五十秒了,信天游丢下钉床,纵身前冲,手里的龙牙吞吐白芒。
面前只剩下一堵石门,必须砍开!
……
四十秒后,他如一线流光从门内窜出。中途犹不忘记释放一星能量,打入铁桦木钉床的内部。
纳戒里面装填得满满当当,实在没有安放“大块头”的位置了。可是,又不能留下来当“罪证”,只好烧掉。
收取“万能”阵钥,见到“光墙”合拢,信天游终于出了一口粗气。
留在甬道里的铁桦木台板发出轻微爆鸣,腾起了袅袅烟雾。几分钟后将猛烈燃烧,变成一堆灰烬。
本次行动,几乎扫荡干净了潇水剑派的天材地宝。外加几百块极品灵石,上万块上品灵石。
神不知,鬼不觉,堪称完美!
信天游得意洋洋踏上台阶,脑袋刚露出洞口,立即感觉不对头。王九儿等少女,一个都看不见。
蹑手蹑脚走到门缝朝外一瞧,不由得心往下一沉。
月光下,庭院中。
七名少女手挽手,挡住了一个三绺长须相貌清雅的黄袍道人。她们不知道该怎么攻击,也不敢攻击,竟采取了最笨拙可笑的方式。
信天游毛骨悚然,生怕下一秒,道人弹指将众女灭了。顾不得暴露行迹发出声响,抽出狼牙“唰”地斩断锁栓。推开门,压低声音道:
“牛鼻子,来得正好,有财一起发。”
少女们见他出来,一溜烟钻入了碧玉蝉。
道人笑眯眯地问:
“哦,也有贫道的份?”
少年大大咧咧道:
“江湖规矩,见者有份。不过,里面有一堵光墙挡住了通路,你带凿子没有?”
“惭愧,贫道不会做木工。”
“那你在哪个山头混,叫啥名字?”
“玉泉宫,丹丘生。”
第二十四章 一波又起
信天游瞬间炸了!
身体切换到一级战斗模式,开启神魂感应。
发现眼前的道人一下子变得“淡薄”了,知道不是本尊降临,只是一个元神,总算松了口气。
丹丘生诧异道:
“小友,好强大的神识波动!”
信天游假作焦急,迈前三步,不易觉察地偏向北方,道:
“玉泉宫?你住山顶倒是挺近的。天色不早,我家又住得挺远,烦死了。既然没凿子,咱们就破不开里面那堵墙,还闲扯啥呢?“
丹丘生微微一笑,道:
“小友,远近存乎一心,有什么好烦恼?来来来……既然你夜探潇山,就随贫道去玉泉宫喝杯茶吧。“
“得了吧,丹鼻子,晚上喝茶睡不着。”
“小友游戏风尘,岂不闻苦茶久食羽化,轻身换骨?”
少年哈哈大笑,道:
“久闻丹丘子嗜茶如命,果真如此。老夫有一偈送你,听好了……得路欲归休问远,看看信步莫烦心。云收将放金乌见,一点灵光眼内明。“
后面那首诗看似对前面的回答,却是当今道藏中,《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里缺失的口诀。
丹丘生果然呆住了,露出思索神色。
信天游得此机会,身形暴起,跳墙而去。
道人一怔,苦笑着摇摇头,一闪而没,竟穿墙而出。
静谧的山涧,雷鸣乍起。
一条白色的气浪射向山下,十多米外一条黄色身影紧紧追赶。
信天游将瞬移逼到了极致,一闪便去了二三十丈。
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拼命跑过。心里非常清楚,别看丹丘生挺好说话,那是还没发现密室被洗劫的惨状。
他采取的战术,也是几种预备方案里之一。
即,一定得向北逃。
北方有强盛的大夏国,潇水剑派最忌惮的正阳门。华文那货蔫损,还在铁桦木门板上镶嵌了一块刻着正阳门标志的铜牌,栽赃没商量。
当下的局面挺糟糕,却不是最糟糕的。
丹丘生才踏入出神境一年多,光凭元神施展不了强**术。距离本体越远,法力越弱。而他的本体又呆在山顶,元神出窍后无法动弹。
只十几息时间,二人奔至山脚。
丹丘生屈指连弹,朗声道:
“小友,得罪了!”
信天游感觉背后的神识波动,急忙侧闪。
噗噗噗……
三记连响,三棵水桶般粗的老松树被洞穿。
就这么一耽误,二人的距离拉开到了三十米远。丹丘生停下脚步,身影虚化消失了。
信天游一口气跑出十里地,出了潇水剑派的宗门范围,才听到背后警钟长鸣。
他把速度稍减,扭头一看,浑身的寒毛都竖起了。
潇山主峰之上,一物泛发出明亮光芒,腾空而起,如一枚巡航导弹般射了过来。眨眼间便穿过了一半距离,赫然是一柄长剑。
逃是逃不了,信天游脚下不停,将身躯转过来倒着跑。在宝剑扎下的一瞬间,跳起十几米高。
谁知剑尖一昂,斜掠而上,透胸而来。
他早有准备,右手一伸,咔……
一物精准抵住剑尖,正是空间戒指。
重新祭炼过的纳戒看上去就是一枚小小指环,却由神通境界的大修士打造,丹丘生无论如何也击不破。
更何况,眼下的形势变成了宝剑抵着人朝天空飞,失去了穿刺之力。
剑尖喷涌出凌厉罡气,信天游狂运能量,增强力场抵抗……
如果从地面朝天空仰望,便可以见到硕大一个光团斜冲上天,仿佛被狂风刮起的一盏孔明灯。
数息之间,大约又去了十里。
剑罡越来越弱,突然,宝剑掉头飞回潇山。
“人形风筝”则继续斜飞了几百米,然后,像一块石头般往下掉。
嗖嗖嗖……
尖利的风声掠过耳廓。
信天游乐了。
突破至杀光境巅峰之后,新开启的技能确实牛逼,吸收动能。他本来就强悍的躯体,几乎变得无坚不摧,不怵任何物理打击。
能量的吸收级数,也陡然增加了。在百米高度的瀑布下坐一夜,储能超过晒一个月太阳。
通过在枫溪谷选择不同的高度跳崖,建立的函数曲线显示,身体承受高空坠落的极限是五百米左右。
目前高度至少达到了三千米,不讲摔成肉泥吧,恐怕也要断胳膊断腿。万一磕坏脑袋,连进化一号也救不活了。
信天游早设想过这样场面,有办法。
为了加快下降的时间,直到离地三百米,他才手一扬。
唰……
凌空开出了一朵方圆五米的伞花。
华文藏品里的天蝉丝坚韧轻盈,做降落伞最好不过了。收起后握在手中,才一个毛线团大。
落地后迅速收伞,信天游拔腿跑出半里,跳入波光粼粼的潇水。
丹丘生一剑飞来,恰恰将他送出险地,潇水的各大长老还来不及跨上白鹤追赶。
第二天下午,阳光灿烂,河风清凉。
信天游独立船头,望着两岸的杨柳依依,稻田中一片片金黄起伏。
筹建一个小型时空之门的物资,终于收集齐了。
他心中无比舒畅。
重要目标实现,不着急往回赶了。雇一条船顺流而下,三天后也可以抵达白沙城。
从《封天诀》里找到了适合灵体修炼的方法,抛给王九儿她们。这样不至于无聊,有个奔头。想必下一次,不会手挽手去挡丹丘生了。
船家公婆俩和一子一女,都是老实人,觉得本次包船的客人实在太奇怪了。
从来没见过这样情况,一位公子哥儿带着九个姐弟浩浩荡荡远游,竟然没有一个仆人伺候。除了两个小的外,其他人年纪都差不多,那是怎么生出来的?
他那些姐弟生怕晒黑,大白天也把客房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可他自己,却特别爱晒太阳,晒得脸膛黑黑的像个庄稼汉。
还有,这家人的食量忒惊人。才区区十个人,中午一顿就吃掉二十人的饭菜,简直是饿痨鬼投胎!
这些疑惑,全埋在心里。
公子出手就是纹银一百两,叫人无话可说。
河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信天游饱览潇水风光时,道门的南方巡查使者孙燎,踏入了栖云郡。
第二十五章 水鬼
河流静静地流淌,绸缎一般。水面倒影着明月白云,客船仿佛行驶在天上。
二层的露台,一位年少的青衫书生轻轻摇动折扇,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他的身后,七名少女或站或坐,陶醉地合着节拍轻吟。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蹲在甲板上,正用芦苇叶折蝈蝈。比较谁折的更像,更漂亮。
下层的船尾,蹲着剥菱角的老船夫露出了憨厚笑容。
信公子的姐弟,真是属猫的。白天不见她们人影,到了夜间就快活起来,不肯把船停靠在码头歇息。
水流不急,夜间航行只需要在河道的拐弯处摆摆舵,调整方向就行了。待到子时三更,再把儿子叫起来换班。这一趟生意纯赚五十两白花花银子,跑完后,该在沿河的小镇物色宅子了。水上的生活太苦,儿子娶不到媳妇,女儿也嫁不出去……
轻微的噶噶声传来,好像尖利的指甲刮在木头上。
老船夫诧异地抬起头,望见船帮上冒出了一堆“水藻”。定睛一看,又好像是头发。
吧嗒……
手中的菱角掉落。
乱发飞扬,露出了一张皱纹密布的鬼婆子脸,张口喷出一道黑气。
老船夫来不及吼叫,便软软歪倒。
鬼婆子蹒跚爬上船,拄着拐杖向楼梯走去。
一条渔夫打扮的汉子从船头溜过来,道:
“婆子,那三个人睡着了。老子又喷了一口气,他们不睡到天光大亮是醒不来的。”
鬼婆哼道:
“哈儿,楼顶那个书生的血气旺得很,要当心点。”
渔夫嘻皮笑脸道:
“没得事,老子才学会了定身法。”
二者踏上了楼梯,竟然没发出一点“吱呀”声响。
才唱了半阙歌的信天游停下,摇头笑道:“来稀客了。”
婆子和渔夫走进露台,少女和童子“唰“地望过来。唯独书生毫无觉察,摊开手中的折扇,怡然自得地继续唱歌。
“转朱阁……“
“转转转,转你妈个头,转得老子的脑壳都昏了……“
渔夫恼火地抢前一步,抬手一指,喝道:
“定!“
书生立刻半张着嘴,一动不动了。
渔夫瞪大了眼睛凑近看,不由自主地摸自己的脑壳,道:
“咦,确实不动了。想不到,老子还是有一点儿法力嘛。“
婆子哼道:
“哈儿,办正事。“
渔夫连忙缩了回去,道:
“对对对,就是,办正事要紧。“
婆子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道:
“你们几个俏姐儿,捞过界了。“
王九儿微皱蛾眉,问:
“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
渔夫一瞪眼睛,喝道:
“啥子意思,这还不懂!你们是陆鬼,俺们是水鬼。你们不在陆地上呆,跑到水面上来了。手伸得太长咯,是不是捞过界?“
王九儿瞟了汉子一眼,不卑不亢道:
“婆婆,大哥,对不起。我们只是乘船路过,不会停留的。“
鬼婆阴测测道:
“哼,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吗?这个哥子是你们拘来的吧,先把他推到河里去,再办一件事情。要不然,老太婆就把你们的魂魄撕碎了。“
王九儿冷冷道:
“什么事?“
……
三分钟后,一直像个木雕似的少年打了个哈欠,听懂了。
两只鬼长期盘桓于潇水这一段,法力并不强大。亟需吸食活人的精气神,可两三年都未必碰到一个溺水而亡的。
刚巧,出现了一个天赐良机。
一伙盗匪宰了一头“肥羊“,因为分赃打起来,谁也压服不了谁,今晚约在前面的江心岛决斗。鬼婆的计划是,由王九儿等少女出面诱惑落单的伤者到水边,推他们掉进水里……
而盗匪分赃不匀的原因,是财物中出了一颗“神珠“。谁也搞不清楚是什么,又都不肯放弃。
“咦,龟儿咋个动了呢?“
渔夫见书生打哈欠,不由得搔搔头,走了过去。
信天游朝他挤挤眼睛,将扇面一拍而下。
那渔夫惊恐欲绝,动弹不了。从头到脚化作浓烟,被生生吸进了扇面。
鬼婆把拐杖一丢,才站起身喊“大仙饶命“。少年手中的折扇秒变龙形,张开口猛地一吸,生生将其吞下。之后连打几个喷嚏,朝河面喷出一口黑烟,显得愈发变得凝实晶亮了。
童童与妞妞飞快跑过去,把身子缩成黄豆大,骑上了龙背。
嗖……
小龙飞上半空。
两个小孩子紧紧抱住它,洒下一串“咯咯咯“笑声。
信天游对少女们笑笑,走向楼梯口,道:
“我去扳舵,呆会儿,咱们去江心岛看看稀奇。“
……
船行半小时后,江水拐弯,冲刷出好大一片水域。芦苇荡一望无垠,中间耸立着一座孤岛。
信天游移船靠岸,系好缆绳,笑着摇了摇头。
靠,那伙盗匪忒不专业了,竟不派人站岗。虽然三更半夜的荒岛,不用担心捕快,也要防备歹人呀。
他悄无声息朝岛中央潜去。
岛中心的山崖前,坪地里燃起一堆篝火。
上首端坐三条大汉,左右两边各有十几个人。明晃晃的兵刃搁在脚边,围着火堆喝酒吃肉。
除了上首的三条汉子吆喝着向旁边劝酒外,相对的两伙人彼此并不讲话,场面诡异冷清。
距离他们两百多米的下风头,一堵岩石后立着四个人,不时探头望望火堆。
一人忽然低声问:
“赵兄,这些匪徒你一个人就可以灭了,偏偏要找来我们三个助阵。那玉琼花,真有这么厉害吗?“
另外一人插话道:
“钱老弟,这几年你外出云游,不晓得那娘们来咱们这一带前,沿途杀掉了好几个觊觎她美色的化丹仙师。听说,一年前巡天大人在西域大破‘合欢宗’,她是唯一逃出的圣女。对此,江湖上有首歌谣称,‘锦云飞过,寸草不生。欲海无边,不留活口。’赵兄怕消息走漏之后,她也赶过来夺宝,才邀请我等。“
又有人问:
“到底是什么宝物,值得四名化丹仙师出手?“
第二十六章 神珠
现场静默了一阵子,一人道:
“实不相瞒,之前未对大家说明,是因为那件东西连赵某也不晓得是什么。假如它是传说中的神物,别讲我们四个化丹仙师,连天人也会出手……一千五百年前,三十三个渡劫前辈开辟秘境时,从虚空里蹦出了一颗鸡蛋大珠子。
“那颗珠子,无论施展法术,甚至用蛮力砸,水浸火烧,都损伤不了分毫。可无人知道,是什么,有什么用。以往每次的凌霄大会,道门都拿出神珠,请大家一起参详,直至两年前才取消。
“两天前遭遇盗匪祸害的乡绅,家中金银财宝里有一颗奇怪的珠子。赵某今天听闻后,觉得很像道门神珠。继续追查详情,发现一千五百年,乡绅的庭院所在处曾经地动山摇,泉水喷涌。后来修了一口井,加盖了房子。去年淘井,才得珠子。
“赵某怀疑,当初从虚空里蹦出两颗珠子。一颗留在道门,一颗飞到了这里。两伙匪徒的嘴巴不严实,消息早扩散出去了。赵某担心玉琼华那贱人也来抢夺,故而邀请四位兄弟协助。下午又写了一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潇山,师尊丹丘子明天就可以赶到……”
三人拱手道: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必鼎力支持。”
火堆上首,中间的大汉招呼众人同饮,站起身道:
“大家打来打去,只是为了一颗珠子。既然邀请咱们潇水三蛟前来主持公道,那么该说的丑话,老子得说。孙老二,先把珠子拿出来……”
左边那堆人里,为首的瘦猴递上去一个小锦盒。
大汉打开盖子,硬是抓了半天没抓出东西。干脆走到篝火前,将盒子倒扣在火焰上方,然后一提。
一颗鸽卵大珠子显露了出来,凌空虚悬,晶光四射。
大汉凑近,一口气吹过去,珠子却动也不动。又用盒盖去砸,却老从旁边滑过,珠子只下沉了一点点。
大汉哈哈笑道:
“果然是好东西,怪不得你们争抢。可这玩意,肯定是修士使用的,咱们武者拿了有啥用?难道不怕某一天仙师找上门,把脑袋割走吗?老子提议,谁要这颗珠子,就出一千两银子给对方。
“如果不同意,老子拍屁股走人,你们继续打。“
瘦猴思忖了一会儿,道:
“李老三,冲蛟爷的面子,老子出一千两银子。“
对面那拨人里,为头的那个道:
“中……今天不是蛟爷来讲和,你这厮休想如此便宜得了宝珠。“
大汉道:
“咱们混江湖的,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有哪位兄弟,不同意?“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响起。
“我不同意。“
好像就在耳边说话,却又见不着人。
众匪惊得跳起来,乱哄哄抓起兵刃。却见两百米外,四个人走了过来。
大汉喝道:
“哪条道上的朋友?“
回答他的是一线白光,透胸而入。
仙师!
众匪顿时炸群,惊叫着四处逃窜。
四个人动如鬼魅,闪电一般散开包抄。赵某人呼喊道:“兹事体大,各位兄弟千万不可留下一个活口,走漏了消息。“
二十几个匪徒如被斩瓜切菜,十几息后就没有一个立着的了。
四个人步伐悠闲,走向篝火。
啪……
巨大的水声传来。
四人一惊停下,望向左边。
只见一人凌波渡水,脚掌一拍江面便水花冲天,借势一掠十几丈。
又有人突然一指右边天空,惊叫道:
“玉琼花!“
只见一名女子立在巨大的锦帕上,正迅疾扑下。
赵某人疾呼,分头迎敌!
凌波渡江的却是一个和尚,洪钟大吕般断喝了两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立即响起两声凄厉惨叫。
而玉琼花那边,只是简简单单一掌从天空按下。随着一阵轰隆的爆鸣之后,地面便再无声息。
几个先前谋夺神珠的主力,被彻底清扫出场。
片刻安静后,没什么寒暄客套,激烈的冠军争夺赛开始上演。
嗖嗖的破空声,岩石崩裂声,梵唱声,娇咤声,叮当声,哐啷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无可名状。
小岛震动,岩石崩裂,气浪冲霄。
隐藏在一棵大树上的信天游抬起头,望见低空的一片云彩被生生撕碎。隔了三百多米,都感觉凌厉杀意。
这两个赫然是圣胎上境的真人,威势比起周无羊来,可不止强大一筹。
他不着急,要等他们打得筋疲力尽再说。
一边欣赏,一边分析。
和尚明显处于下风,化解和闪躲的速度却快得惊人。玉琼花好像没什么法宝,老鹰捕毒蛇般一次次俯冲,占尽了上风,却不能一举奠定胜局。
五分钟后,终于没动静了。
信天游跳下树,装作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朝前走去。
小岛中央狼藉不堪,坑坑洼洼,树木折断。血气熏天,东一个西一个倒伏着几十具尸体。零零星星还有一些树枝冒烟,但春天草木湿润,没引发大火。
坪地里隆起一个高约两尺,方圆约两丈的环形土丘,凹陷至少达到三尺。形状如火山口,坑底有一颗白亮的珠子悬浮。
和尚狼狈不堪,距离土丘约十丈远。衣衫彻底碎裂成布条,脖子上悬挂的一百零八颗念珠,只剩下稀稀拉拉五六十颗。
他的斜对面,土丘另一侧约**丈距离处,玉琼花衣袂飘飘立在一块大岩石上,冷冷地瞅着下方。
场面形成了僵局。
和尚靠近不了大坑。
玉琼花虽然飞来飞去,倏忽如电。可珠子藏在坑底,弄不出。
谁敢取珠,必遭对方疯狂攻击。
和尚才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声调极其清朗,先开口道:
“阿弥陀佛,这样打下去,不是了局……玉仙子,小僧法海。你我分胜负很容易,决出生死则很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两败俱伤,岂非让别人捡一个大便宜?何况神通境强者洞彻天机,一旦注意这里了,你我滞留就是等死……”
玉海花表情冷淡,声音却非常娇媚,带着点异域的生硬腔调,道:
“少唬人了,潇水剑派的道场里,哪有什么神通强者?“
“仙子莫非没听闻,华国出了金身罗汉?“
“以讹传讹罢了。“
“从潇山到这里,仙鹤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飞临。莫非仙子觉得,丹丘生真人是吃素的?“
“法海,少花言巧语。要不你走,要不,我们死一个在这里。”
第二十七章 天外之物
法海摇摇头,苦笑道:
“阿弥陀佛,何必如此……玉仙子道法高妙,贫僧甘拜下风。可若舍出性命来守护这颗珠子,却不困难……就算你杀了小僧,也将是惨胜,难以抵挡其他人觊觎……修行之路漫漫,机缘无比重要,甚至大过了自身的资质与努力。既然我们都不肯错过神珠,又不能在此久战。不如赌一把机缘,省得统统陨落了……玉仙子,你觉得如何?”
“小和尚,你想怎么赌?”
“三十几名武者,四名化丹仙师陨落在这个小岛,却有一位年轻书生正朝这里赶。渡江时,我早看见岸边停泊着一艘客船。想必他夜半被吵醒了,前来一探究竟。喏,书生已到百米外……“
玉琼花道:
“我也看见了,他躲躲藏藏的像一个小偷。体内无真气澎湃,体外无法力波动,是一个凡人。“
法海道:
“佛云,一啄一饮,莫非前定。贫僧觉得,这个奇怪的少年能够出现在这里,实乃天意。我们不如罢战,借他之手,来决定神珠的归属……”
“好,他说给谁就给谁。”
“此言不妥……玉仙子天生媚体,连修士都难以抗拒,何况区区一个凡俗少年。倘若由他决定,肯定毫不犹豫把神珠奉献给仙子了。”
“和尚,这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
“玉仙子,别急。首先,须借他之手验明神珠的真假。倘若我们打生打死,争抢的却是一颗假货,岂不笑掉大牙?所以,验证一定得进行,以防万一。可我们俩无论谁来验证,对方都不放心,只能由那个书生进行。”
“嗯,可以……”
“验完之后,由少年随手抓起一把小石子。你我猜单双,谁赢下则带走神珠。此举最为公平不过了,全凭天意。贫僧指禅心发誓,输了定不纠缠,也绝不透露消息……玉仙子如果同意,也请指道心发一个誓。你我皆是修行之人,违背誓言则心魔暗生,再难进阶。神珠虽然珍贵,却连道门耗费了一千五百年都未参详奥妙,想必对修行并无帮助。我们何苦拼到陨落的地步?不如简单听从天意。”
玉琼花沉吟了一阵子,回答道,行吧。
两人发完了誓,法海朗声喝道:
“乱石堆后面躲藏的少年郎,你过来吧。”
信天游东张西望,脚步沉重地走到石坪边沿,遥遥向两人躬身作揖,不卑不亢道:
“小生参见仙师,仙姑。请两位放心,回去之后,绝不报告官府。”
法海微微一笑,喝道:
“小友,你再靠近一点,我们又不会吃了你。这些地上躺着的人,双手都沾满鲜血,该死。”
信天游无可奈何,又朝前走了十几步,道:
“我晓得,两位仙人是替天行道……”
玉琼花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并没有继续追问。
凡人就是凡人,正如蝼蚁就是蝼蚁。
强壮的蝼蚁也是蝼蚁,清高的蝼蚁也是蝼蚁,胆大的蝼蚁也是蝼蚁。莫名其妙爬上了御案与君王对视的蝼蚁,还是蝼蚁……
没有谁会去深究,一只蝼蚁的来历。
信天游老老实实听从和尚的指挥,从“火山口”里费劲抓出了白亮珠子。站立于大坑隆起的边沿,轻轻一抛。
白珠静静虚悬在齐胸高的空中,不起不落。河风拂过,纹丝不动。
法海咧开嘴巴,露出欣喜之色。
玉琼花妙目生辉,小幅度低头俯身,不失优雅仪态。胸前波澜壮阔,奇峰耸立,风光无限美好。
她站立于高处的岩石俯视下方,浑身肌肉轻微绷紧,曲线妙不可言。
信天游觉得,仙女姐姐像一匹漂亮矫健的雌豹,惊喜而警惕地盯住了猎物。
随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神珠”上,大吃一惊。
近在咫尺,闭上眼睛后竟然感应不到珠子存在。为避免两个真人怀疑,信天游刻意压抑了神魂感应。可如此近的距离,不该毫无感觉。
方才从坑底取珠时,指端传出的滑腻简直无法形容。
根本不是俗世所言的如丝绸,如凝脂,而是滑到了极致,相当于不存在。可眼睛又明明白白看到,用力按压会遇阻。
因为温度差异,导热不同,接触物体时,热量的传递会产生冷热感觉。比方说摸冰冷,摸火烫。摸铁凉,摸木头暖。其实,它们温度是一致的。只是铁导热快,而木头基本不导热。
但以信天游远超常人的灵敏,也体会不了温差。仿佛左手摸右手,根本没感觉。
想拈起珠子,竟然落了一个空。
运力,还是提不动。
不是珠子太重,是太滑了,真正的滑不留手!连细致到分子排列的纳米材料,也没有滑腻到这种程度。
最后,还是按照法海和尚的指点,用衣裳的下摆将“神珠”兜住,才带出来。
信天游眨巴眼睛,用嘴猛吹,珠子只晃几下。
用手指去拨,一蹭便从表面滑走。
索性窝起手掌推,珠子便老老实实按照运动方向前进,一不小心就从掌沿溜出。而且只要手一停,它也停,好像没有惯性。
对经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信天游而言,思考了数息就明白关键。
这颗珠子光滑到了极致,只反射不吸收,才看上去亮晶晶。因为太光滑了,极难受力,气流会从表面掠过,外界传导来的能量会被无损转移。珠子本身无热量散发,外界热量又被反射,所以感觉不到温差。
另外,质量几乎为零。能够悬浮,没有惯性……
然而,这样又引出一个严重问题。
它明明白白有体积,实实在在排开了空气,受到了浮力作用。应该一直不停地飞到大气层的边沿才对,怎么悬停呢?
还有,无比坚硬,击打不破,连雷电也轰击不开,对所有法力免疫。大修士腾云驾雾,移山填海,却联手都奈何不了这颗小小珠子。
它从虚空里蹦出,来自天外,究竟是什么?
毫无疑问,超越了当今世界。
连信天游在虚境里也没有见过类似东西,堪称神物。
第二十八章 和尚不老实
静静看着书生对珠子又吹又拍,半晌后,法海才道:
“善哉,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奇妙之物。滑不留手,虚空悬浮,风吹不动。刚才我运用法力,也抓不起来……小僧看这颗神珠,十有**是真的了。玉仙子,你觉得呢?”
玉琼花也松了一口气,道:
“传闻神珠至坚至硬,最奇妙之处在于,诸法均不能施加于其上,可谓万法不破。这样的话,又怎么验证?”
法海回答道:
“坚硬好办,用锤砸,用斧劈,即可辨别真假……只是世间的法术万千,我们可没有时间一一验证。诸法之中,以雷霆最霸道,以咒语最高妙。小僧听闻,这件宝物连雷电也无法损伤,想以雷霆之法试一试。倘若把它劈坏了,证明不是真正的神息,玉仙子请勿怪罪。”
玉琼花谨慎地调整了姿势,声音微凛,反问道:“你会五雷正法?”
显然在方才激烈的战斗中,对方并未施展雷法。
法海摇摇头,苦笑道:
“雷霆之法繁多,其中以神霄派天乙门的五雷正法最强大。小僧的雷法却入不得流,以免贻笑大方。寺庙早起夜寝,诵经之前要扣法鼓,吹法螺,执法剑,建法幢,震法雷,曜法电,澍法雨,演法施。贫僧马马虎虎能够震响法雷,顶多劈碎砖石而已。”
玉琼花并不放松警惕,冷冷道:
“行,你试试。”
法海又说道:“贫僧的雷法威力极弱,需要靠近一些才可以施展。”
言毕,迅速踏上前三步。
玉琼花厉声叱道:
“退后。”
法海像火烫一般停下了,身躯微侧,神情怅惘地望向珠子,苦笑道:
“阿弥陀佛,玉仙子何必如此谨慎……你我交手多时,非常清楚小僧的功力稍逊。若去抢夺神珠,必然无法躲避扑击。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先前就试过了。用法力根本摄不动这颗珠子,无须担心……”
玉琼花懒得理会对方啰里啰嗦的解释,一扬右手,指尖瞬间冒出五道金光,再次叱道:“退后!”
法海无奈地连退三步。
玉琼花扬起的手臂却不放下,纤纤玉指轮动,如花瓣舒展,指尖金光闪烁。
取出神珠后,老老实实站在大坑隆起的边沿,信天游被两位真人直接无视。有趣地左瞧瞧右看看,总感觉和尚不老实,要搞事。
法海越放低身段,拖拖拉拉,就越有问题。
别看这货言语诚恳,但语速快,眼珠灵动,说明心思并不像表面那么憨厚。他刚才前进三步,侧转身子,被喝叱后再退回去,人就没呆原地了。
到底想干什么?
论理,珠子对法力免疫,摄不走。
可还是有办法抓取的……
信天游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略一推敲后,自我解嘲地笑笑。
他能够想到的,玉琼花肯定也有防备。
仙女姐姐来去如电,攻击凌厉,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法海与玉琼花达成了协议后,要信天游一退再退,避免被雷电击伤,正好卡在他与珠子的中间。
随后目测量了一阵距离与位置,向右斜跨半步,膝盖微弯蹲成一个半站桩马步。煞有介事地探掌比划,口里叽叽呱呱,默运功力。
玉琼花瞟了一眼信天游,便不再理会。只顾盯紧“神珠”,眼角余光则警惕地瞄着和尚。
信天游无所事事,望一望仙女姐姐,瞅一瞅宝贝神珠。最后把注意力落在了法海身上,总感觉他在跳大神,搞名堂。
没等想明白,晴空一声霹雳,硿!
可接下来,现场却毫无动静。
咦,说好的闪电在哪里?
定睛再一看,差点把信天游的鼻子气歪。
哪里是打雷,声响分明从和尚的嘴巴里喊叫出来,这货好大的嗓门。
玉琼花充耳不闻,神情不变,目光飞快在和尚与神珠之间切换。
硿,硿,硿……
连吼三声后,法海左爪虚抓,右爪虚提,厉啸道:
“控鹤擒龙!”
噫,控鹤擒龙不是武道的凌空摄物么?信天游念头才生,身躯便被一股无形大力提向空中,珠子“嗖”地飞走。
法术确实摄不动赝息,但它毕竟是有形之物,从坑底浮出后无遮无挡。以强大的气场包裹,完全可以抓走。
只是这个法子颇耗真气,太笨,太慢。
武道中人习以为常,修士却不屑为之。谁打马如飞,还肯靠两条腿翻山越岭?
信天游担心的,果然成真。
但玉海花也不是吃素的,和尚瞒天过海,她釜底抽薪。
伊人冷哼,右手一扬。五道金光飞出,迅如闪电,后发先至。
法海将来不及抓走珠子,先被金光洞穿。
鬼使神差一幕出现了……
信天游被和尚用气场提起来悬空,无巧不巧挡在金光前。危险的感觉瞬间提升到极致,双手乱舞,像是吓傻了。
电光石火间,哪有余暇思考。他准备硬击,生生截断这五道凌厉的金光。
不承想玉琼花的手指微往下压,纵身扑出。
五道金光猛地一沉,从书生的脚下掠过,但准头已失。
嗖……
尖利至极的啸鸣此刻才响起。
玉琼花站立高处,法海呆在低处。等她扑到中间时,书生的身躯下降,刚巧又把前进路线封死,视线挡住。
法海的计算非常精确,在瞒天过海后,还隐藏着声东击西。竟然将信天游变成了一面移动盾牌,恰巧两次封死对方的进攻线路。
玉琼花将书生一拨一提,见到五道金光擦着和尚的鞋底射过。
这货一把抓住“神珠”,急拐连纵数下后,弹跳飞入了山崖中段的一个岩洞。
铮……
五道金光扎在了洞侧石壁,露出五个深深的黑窟窿。
兔起鹘落,时间仅仅过去两息。
锦帕祭出了,玉琼花凌空站立于洞口外,五指一曲。
铮……
五道金光从石壁钻出,原来是五枚黄金指套。
她并没有返身找信天游的麻烦,也没有怨天尤人。默默思索了一阵后,锦云升起,绕山盘旋。
信天游猝不及防,被法海当成了纯天然肉盾。怒不可遏,又佩服不已。
不是玉琼花疏忽,而是和尚太厉害了!
第二十九章 红颜骷髅
秃驴心机了得,早计划好了一切。
前面啰啰嗦嗦一大堆,全是铺垫与打消警惕的屁话。之后步步为营,层层推进。
时间差、提前量、预判、变化……全精准无比。能够在劣势翻盘抢走了“神珠”,并非靠运气。
玉琼花本领高强,可惜经验与智谋差了一筹,输得不冤枉。
不过,信天游见到伊人沉默地围绕着山崖飞翔,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为她感觉一阵阵凄凉。
山崖不高,绵延不绝,表面布满了溶洞,还不知道里面是否勾连贯通。法海又不可能蠢得立即冒出头,像这么搜寻明显徒劳。
在外面战斗稳占上风,冒险追进洞的前景却堪忧。至少速度施展不开,无法飞翔,人家在暗她在明。贴身近战,应该是不占优势的……
终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一盏茶之后,锦云冉冉升起。
下方传出了呼喊声。
“玉仙子,和你商量个事。”
玉琼花没有搭理。
书生不趁机逃命,滞留险地,须怪她不得。
见到锦云越升越高,眼瞅着要飘扬远去,信天游指向天空大喊道:
“喂喂喂,玉琼花,你点快下来。等着,我去把神珠夺回,咱们再商量一件事……”
他还真不是见色起意。
华国这个大基地,必须安定。可光靠自己一个人,力量太薄弱了。
迫在眉睫的,便是华夫人登基为王之后,缺乏保护力量。剑圣作为男子,不方便贴身护卫,也不是很强大。何况,信天游还想调他去守卫华文。
而玉琼花是个外乡人,根底清白,又是圣胎上境的真人。如果能当华国的供奉,对双方都极为有利。
她遭遇道门打击之后流离异乡,又被修士们排挤。连一个洞府也没有,想必修炼资源也缺乏,眼下就是最好的邀请机会。
被一介凡夫粗鲁呼喊,真人可能反手就是一巴掌,把对方拍成肉酱。
玉琼花却不恼怒,啼笑皆非。
这些年,多少道貌岸然的修士见到自己,眼睛里不是透射出**裸的**?少年的眼神,真干净!
又想起少女垂髫时,被合欢宗选中。弟弟拉着自己的衣角,仰起面怯怯地问:“姐姐,你会变成仙女吗?”
眼神也是这么纯净,充满惊奇,又不太明白,不敢相信。
她伤感地摇摇头,锦帕继续攀升。
信天游急了,干脆把手拢成喇叭状,大叫道:
“喂,玉仙子,玉海花……快点下来,我帮你突破,一年之内成为出神真人。”
什么?
听了这句话,玉琼花窈窕的身段猛地一颤。锦云在天空迟疑地盘旋了一圈,最终还是缓缓降落。
伊人冷冷盯着像猴子一样蹦跳的少年书生,等一个解释。
不过她天生媚体,斥骂也像娇嗔,冷眼也像凝眸。
信天游松了一口气,匆匆走向悬崖。
“玉仙子,你在外面守候,应该等不了多久……一旦见到法海跑出来,就赶快截住。”
他觉得玉琼花性子冷清,下手坚决,却不像传说中狠毒,必须请去白沙城。
山风拂动面纱,露出美妙轮廓。
玉琼花脑子里面乱哄哄,没闹明白状况。呆呆望着书生滑稽地攀上悬崖,消失在黑黢黢洞口……
信天游晓得她怀疑自己的能力,没空解释了。生怕和尚钻山打洞,跑远了没法抓。
小裂缝透入微光,空气越来越潮湿。
将目力增强后,隐约可见嵯峨的钟乳石倒悬。水汽浸润表面,在末端凝结成珠,半晌不滴落。
脚下坚硬,偶尔踩碎了细小腐朽的兽骨,吱呀吱呀地响。
三弯四拐,潺潺的流水声传出,渐渐清晰。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张微光织成的“蛛网”,横亘整个通道。是警戒用的,倒没什么杀伤力。
信天游无声地笑笑,右手抓紧一块石头,摸索着撞过去。
再走几米,便进入了一个空旷“大厅”中。
穹顶极高,水汽扑面。
空气闷闷的,却没有霉腐味道,水流声正是从一个岔洞子传出。
法海没有躲藏,挺立于“大厅”中央。
呵呵,这秃驴竟然大刺刺的,欺负我看不见。信天游觉得好笑,模仿普通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行走,茫然四顾,谨慎探脚。
呔!
呔……呔……呔……
一声声怒吼如惊雷炸开,回响阵阵似海潮拍岸,震得穹顶石壁的灰尘细沙簌簌而落。
书生吓得一屁股跌坐于地,惊恐地转动脖子张望。
法海脸露悲悯,双掌合十,道:
“阿弥陀佛……又一个被玉琼花蛊惑,迷失了心窍的傻瓜,情愿为她探路送死。可怜,可悲,可叹……”
少年书生的脸上露出凶戾之色,悄悄站起,非常可笑地向发声的位置蹑手蹑脚摸去。手掌抓紧石块,小臂微曲,保持着准备随时击打的姿势。
等他好不容易摸到厅中央,和尚却悄无声息转移至两丈外,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善哉,善哉……欲不除,如蛾扑火,焚身乃至;贪未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信天游觉得,有点意思了。
法海迟迟不动手,苦口婆心感化迷途的羔羊,难道真的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可刚才灭杀几个化丹仙师,连眼睛都不眨。
和尚又道:
“你见她千娇百媚,言听计从,恨不能朝拥夕抱。却不知百年之后,也是白骨一架,黄土一抷。”
书生啐道:
“呸!我管百年之后干嘛,现在喜欢她就行。”
法海张了张嘴,硬是发不出声音。
这是很厉害的一次机锋对撞。
佛宗认为,所有感觉都是表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红颜即骷髅。
但在时空观里,又觉得过去未来统统不真实,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即过去过去,未来未来,不如活在当下。
书生的回答,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以作为经典注解。
数息后,法海双掌合十,道:
“施主言辞犀利,奥义深刻,想必被小僧‘狮子吼’震醒了。但这世界,终究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不杀你,是不想枉造孽缘。假如把神珠交还,反而会害你丢掉性命。走吧,走吧……”
第三十章 我操你大爷的
那颗从虚空里蹦出的珠子,绝对不属于当下世界,信天游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但法海在激战之后,虽然真气与法力大损,依旧保留了一战之力。而且瞅战斗的过程,这厮贴身近战的能力非常强大,必须谨慎。
他脸上却装出根本不相信的神色,朝发声方向走出两步,仰天打了一个干巴巴哈哈,问道:
“说得这么好听,那你抢走了神珠,想干什么?”
法海昂然道:
“阿弥托福……小僧想为天下消灾。”
信天游目瞪口呆。
靠,第一次见到把抢东西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大义凛然!
他望见穹顶冒出的一根钟乳石尖上,一颗拇指大的水滴悄然形成,脑海闪电般拟定了行动计划。
“哦……原来和尚杀人,是慈悲为怀,失礼了。”
法海见他讥诮,目中厉芒一闪,缓缓道:
“那几个仙师心怀贪念,身具杀气,当然该死。只要踏进入了这个小岛,就抱定了杀人心思。你不杀他,他便杀你。施主嘴里讲失礼,口舌却浮夸。目光凶狠,右手始终抓住一块石头……“
“你,你,你……看得见我?”
听了这番话,书生脸上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右手“哐当”把石头朝地面一砸,见对方没声音了,又悄悄用脚尖在地面划拉。把刚才丢下的石头重新拨回,慢慢蹲下抓起,侧转身子遮挡。
法海冷眼旁观这些可笑动作,懒得戳穿,道:
“……请施主转告玉仙子,继续在外面蹲守,她处境堪忧。小僧从洞里的暗河潜出,天知道从哪儿冒头?如果她御空飞行搜寻,将会被其他修士觉察。”
“行呀,我去跟她说……“
信天游抓起石头,蹑手蹑脚朝前逼去。
法海悄无声息地移动位置,见对方不动了,便也停止,恰好站在了钟乳石尖下。
一颗拇指般大的水珠,摇摇欲坠……
为掩饰水滴的破空声,信天游猛地举起石头,吼道:
“和尚,交出珠子!“
法海摇头道:“不能给,给你是害你……”
“给不给?”
“不给!”
这时,冰凉的水珠落在了脖子上,法海一个激灵。就在这精神涣散又重新凝聚的一瞬间,他的瞳孔陡然睁大,露出了惊恐。
一团漆黑里,他视物不如信天游清晰,只能瞧出一个大概。见到对方奋臂一扬,手中的石块……诡异消失了。
竟然捕捉不到丝毫轨迹,倾听不到一丁点儿风声。
但警兆忽生,寒毛直竖。
手掌本能地竖起,往胸前一挡,根本来不及激发法力了。
啪……
石块碎裂,细小的石子如利箭一般向四方激射。
堪堪拳头大小的石块,平日里顶多打打鸟雀,打打兔子和蛇鼠。被赋予无与伦比的速度后,威能之强,令人咋舌。
法海的手掌瞬间变形,手臂弯曲,被击打得整个身躯平移后退,咔嚓撞断了一根钟乳石柱。
不等他站稳后反击,雨点一般的拳头落下。
不过,和尚可不是吃素的!
伴随一阵急促梵唱,通体焕发出金色光芒,在身外形成一片黄灿灿光幕,好像一口大钟罩下。
金钟罩?
信天游心里约一闪念,拳头却毫不停歇。
打蛇打七寸。
趁你病,要你命。
每一拳击下,光幕便散发出一圈圈涟漪,把力量化解。虽然打不中和尚躯体,那口“大钟”的光芒却黯淡了一丝。
法海垂首合十,宝相庄严。
梵唱越来越高亢,仿佛苦海泅渡,昂扬不屈。
金钟古朴厚重,符文流转,隐约有梵音和鸣。
信天游才不管呢。
拳如疾雷破山,天风海雨,万箭齐发,那叫一个欢。
数息之内,“金钟”挨了好几百拳,光芒以肉眼可辨的幅度减弱。
十几息之后,伴随“啵”一声轻响,“金钟”彻底碎裂,溃散。
法海摇摇晃晃,“哇”地一口鲜血喷出。
一身高妙的法术没机会施展,居然被一个凡人像打铁一般,硬生生打熄火了。
憋屈,耻辱!
倾尽三江水,难洗今日羞。
信天游麻溜地跳到一旁,抱起双臂笑嘻嘻瞧着。
经过自己一通暴捶,秃驴残余的法力荡然无存,不足为虑了。
“你,你……”
法海咬牙切齿往前踏出半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紧扶住身旁断裂的石笋,破口大骂:
“我操你大爷的!”
信天游乐坏了,得意洋洋地反唇相讥:“怎么样,你大爷就是你大爷!”
法海怒吼道:“放你狗娘养的春秋大屁,你这厮偷袭!”
信天游耸耸肩,笑嘻嘻道:
“输了就是输了,难道我打你之前,还要通知一下?你这货装模作样,杀盗淫妄吃喝赌样样俱全。登岛杀人,抢夺神珠。手脚不干不净,专门往玉仙子身上凑,只想揩点油……”
法海悲愤地嚷道:
“我那是拳脚,不是手脚……”
“和尚,拳脚难道不是手脚?还装模作样指天发誓呢,呸!”
“我发誓赌输了,不再纠缠。可没说在赌之前,不能抢夺。”
“呵呵,那还是假借发誓掩盖抢夺的心思,算不算破了妄戒?佛门戒律被你破坏得一干二净,还有脸剃光头?”
……
等信天游的义正词严告一段落,稍微恢复了精气神的苦头陀冷冷道:
“你是谁?”
“我是你大爷……靠,你大爷的,敢暗中施法阴你大爷?”
少年正摇头晃脑,突然感觉身体一紧,像套进了一副沉重的铠甲。冷笑着运劲挣脱,一闪扑至和尚身前,又是好一通拳打脚踢。
“老子叫你装高僧,老子叫你拿老子当肉盾……”
法海好不容易凝聚的一丝法力彻底熄灭,气喘吁吁,连站都站不稳了。
信天游从和尚怀里掏出神珠收入西珠盒子,将他拦腰往胳膊弯里一挟,大摇大摆向外走。
玉琼花只等了一炷香工夫,就见到书生挟着法海从岩洞里钻出,纵身跳下高高的山崖,不由得妙目圆睁。
这也太轻松,太快了吧!
嗵……
一声闷响,草叶碎石乱溅,尘土飞扬。
信天游像丢一捆烂稻草般把和尚一抛,笑嘻嘻向玉琼花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