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回 陷入绝境
“我所做之一切皆是为了江山社稷,绝非一己私欲,如今我靖国大败大唐,定已声名远播,何乐而不为?” 沉默片刻之后,李再兴终于开口反驳。
宋震东摇首叹道:“振兴社稷,岂是一日之功?你难道便没有想过魔族相助于你的缘由吗?这世上纯粹之给予可见多少?他们予你好处,必有可以利用到你之处,你可想过那后果将会如何?”
李再兴听罢宋震东之一番话,身躯猛然一震,自额上有几滴冷汗缓缓渗出、滴落。
“你还是过于幼稚。那魔族助你斩杀薛怀,击退蛮族与大唐军,绝不是欲令靖国扬名天下,而是令我们所有人转移注意。数百年前魔尊无双肆虐天下之传说,想必你也知晓,那并不是故事,而魔尊之所以无人能敌,究其缘由,便是因他随身携带的一柄魔刃,此刃可在瞬息之间斩仙诛神。此刃如今便封印在弧月岭,魔族欲将其取回,却恐我等从中作梗,到时将事情闹大便不好收拾。于是便利用你的贪欲,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至战争之上,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无忧无虑地搜寻魔刃之踪迹。此刻他们已然寻到魔刃所在,若令他们成功将其回收,天下便会再度陷入灾难之中,靖国亦难以幸免!我现在便要和玄天一同前往弧月岭阻止魔族,如若明日辰时还未有归来,那便证明我们已然失败,到那时你最好立即造一口上好的棺材,随时预备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宋震东说罢,便松开双手,任李再兴重重摔在地上,旋即转身,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皇帝寝宫。
李再兴此刻跪坐于地上,脑海之中徒余一片空白,面容之上的恐惧神情显而易见!
***
李梦鸾闺房之内,玄天依旧守在塌旁,未有离去,只是进入了闭目养神的状态。反观李梦鸾此刻已然入眠。
这种安宁静谧的气氛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所打破,玄天缓缓睁开双目,眉头微皱,心内忖道:“梦鸾刚刚睡去,是谁夜半如此无礼?竟欲扰乱她休息?”
此时门外一道低沉却带有几分磁性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弟,你在里面吗?”
玄天一听是宋震东的声音,不敢怠慢,立即上前将门打开。宋震东向玄天做了个“出来”的手势,待玄天走出门外后,又示意他将门重新关上。玄天见此情景,已知晓宋震东来此必是有要紧事告知于他,但仍不禁发问道:“大哥为何不在室内与我谈论?难道是怕被梦鸾听到?”
宋震东闻言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地道:“梦鸾的状态如今才刚刚稳定下来,绝对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外界的影响了。” 说罢便将自夜忆辰那处听得的一切与自己根据前因后果的推断,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玄天听。
像玄天这样极难动怒之人,听完宋震东这一段话后,都不禁气恼异常,愤愤地道:“李再兴为了一己之私,竟可将自己的亲妹妹当做棋子,令其受尽折磨,简直禽兽不如。
如若任由他继续坐在皇帝的位子之上,靖国日后必遭大难。”
“这个混蛋我日后定会好好收拾他, 不过如今当务之急是迅速赶赴望月峰阻止魔域的计划,如若让他们重新寻回五百年前令百万苍生丧命的魔刃,恐怕天下又将迎来一场空前的浩劫!” 宋震东面上露出焦急之色,一向镇定的他如今也不禁有些焦躁。
“那事不宜迟,我们二人立即前往望月峰。” 玄天斩钉截铁地道。
二人全力施为,各自施展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往望月峰,不消片刻,便已到达。
望月峰山脚下,夜忆辰正等候着二人的到来,不停左右徘徊着,一副焦急的模样。见到二人的身影后便急忙迎了上去,开口询问道:“只有我们三人而已吗?没能找到其他的帮手?”
宋震东颔首应道:“敌方在此确保行动万无一失的必定是他们的首领,如今可以勉强对付的也只有我们三人,梦鸾如今身负重伤,无法应战,其他任何人恐怕都不是对手一合之敌,没必要再平添一些无谓的伤亡了!”
夜忆辰听罢颔首道:“好!那我们便上山顶与他们拼死较量一番罢!”
玄天闻言豪爽笑道:“没错,即便自知力有不逮,不去拼上一番,又怎知结果,今日便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决计不能令他们得逞!”
气势高昂,无畏无惧,三人毅然决然地向望月峰峰顶前进。
三人刚行至山腰处,便听得高处传来一阵低沉却又洪亮的声音:“一早便知诸位义士将要驾临,在下黑雾军副统领丘泽,在此恭候多时了!”
玄天一行三人循声来至说话之人面前,只见此人身着一袭黑色斗篷,背后还罩着一件深紫色披风,面容隐蔽在兜帽之下,令人不易看清。不过玄天此时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极为隐晦的危险感。
玄天用传音之术向另外二人示警道:“此人功力恐远在我们之上,切不可硬拼。”
夜忆辰传音回复道:“我与宋兄二人上去与他周旋,设法将他缠住,令其无法脱身,玄兄借机登上峰顶,用三清门的破阵符阻止他们取剑。”
“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终结他们的计划。不过你们一定要格外小心,如若察觉到不敌,便立即撤退,不必管我。” 玄天应道。
宋、夜二人表面上颔首示意,心下自有计较,三人交流完毕后,便立即开始行动,宋、夜二人疾若两匹猎豹一般从左右两侧袭向丘泽,而玄天则直向峰顶疾奔而去。
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计策都显得微不足道,三人看似毫无破绽的计划,在下一瞬间便土崩瓦解了。
只见丘泽突然转过半个身子,将背后那件紫色披风向袭来的二人一甩,一道凌厉得似可将千年巨树连根拔起的罡风,立时向二人呼啸而去。
宋、夜二人虽然料到丘泽必会主动迎
击,已做好抵御的准备,却没能预算到这一击的威力究竟如何。因此二人尚未将真气凝结成屏障便被罡风吹得倒飞出去。此刻几人所处的位置,不过是山腰处凸起的一片不算宽敞的空地之上,二人施展出全力,方才抗住风势,稳住身形,不致从山上被击落下去。
然而在宋、夜二人与罡风相抗争的这段时间之内,丘泽纵身一跃,迅疾若闪电一般,来至玄天面前,不容分说,挥拳便向玄天面门打去。
玄天只觉一股如同泰山压顶般令人窒息的威压向他面门处袭来,慌乱之间只得将全身真气运至双臂之上,再交叉至面前试图格挡。可丘泽的一拳之威实在过于强大,玄天被这一拳打得飞跌出去,落在了方才那块空地上,坚实地面上被砸出道道裂纹,虽不致崩塌,但也足可显出丘泽功力之深不见底。
计划了半天,最后却又回到原点,三人此次的策略算是彻底失败了。
飘浮在半空中的丘泽此刻开口笑道:“就这点本事,竟然还想阻止我们?真是天真到了极点。不过我们这次来只是要取走魔族圣物,并不是来杀人。识相的话便滚远一点,不然再动起手来,要是我没把握好轻重,对诸位来说便是得不偿失了。”
玄天闻言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沉声道:“今天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若令你们魔域得到这把魔刃,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可以存活下来,我们三人自然也难以幸免。既然早晚都要死,那还不如拼出一线生机。今日就算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绝不会令你们的计划得逞!”
丘泽听闻玄天此言,不屑地一笑,以轻蔑的语气道:“就凭你们三人的实力,也想阻止我们?阁下可真会开玩笑,即便我放你们去山顶破阵, 恐怕你们也未必能活到看见大阵的那一刻。趁现在想要躲起来还来得及,不然我可没有工夫为你们掘墓。”
玄天并未回应丘泽的轻视,而是向宋、夜二人轻喝了一声:“施展全力,上!”
二人顿时会意,三人不由分说,同时施展出自己最拿手的绝技向丘泽袭去。
“剑神一指!”
“龙行天下!”
“云龙雷乘!”
几乎凝为实质的青色剑气,化为栩栩如生之神龙的金色拳劲,以及如同自九霄雷霆处直落而下的霹雳龙纹。三道声势甚为浩大的攻势此刻合为一体,带着排山倒海般不可阻挡的威压向丘泽席卷而去,虚空之中音爆之声频频响起,仿佛下一刻,这方空间都即将面临崩溃的危险。
面对威势如此强大的进攻,丘泽神态自若,似乎在观看小孩子的把戏一般,口中只是轻轻地念诵了一句。
“逆反秘术 【湮灭】 ”
时间似乎定格在了这一刻,无边的声势在这一霎变得细不可闻,而在下一刹那,三人合作的全力一击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于半空之中。
第一百一十九回 梦鸾解围
玄天看到己方三人拼尽全力的攻击竟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效果,内心之中不由生出了一丝绝望的感觉,心里也对接下来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完全失去了头绪。
夜忆辰此刻却开口道:“逆反秘术,传说中是一种能令对方的进攻适得其反的术法,没想到如此高明的术法竟传自魔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在下大开眼界。”
丘泽听罢笑道:“没想到这位阁下的见识还挺广,不过我这逆反秘术练得却不算多好,距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至高境界还差了不少。但只是对付你们三人却是已经足够了。”
话音方落,但闻一道如九霄仙子低吟浅唱一般的天籁之音,骤然在众人耳边响彻。
“三人的确不够,但不知若换了四人又如何?”
玄天一听到这道声音,心内顿时一阵颤抖,方才当他陷入深深绝望之时,他曾最希望立即听到这道声音,但如今当他恢复清醒之后,他又最不愿听到这道声音。能令玄天内心深陷于矛盾之中的,现下恐怕只有那一个人。
她有一头如墨色瀑布流淌过肩的秀发,彰显出她飘逸潇洒的气质。她有一双如天宫仙泉般华彩流溢的美眸,绽放出可与漫天星辰交相辉映的光芒。
她的容貌完美无瑕,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自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身边的人便不敢注视她太久,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她摄去魂魄,从此再也无法自拔。世上所有的画师,即便用尽世上所有的笔墨,也无法画出那副九天仙子亦自叹不如的绝美容颜。
玄天发疯了一般地奔向她,声嘶力竭地吼道:“梦鸾,快回去,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李梦鸾轻轻地拉住玄天的手,输送一道清凉的真气到玄天的经脉之中,瞬间平复了他急躁的情绪。
玄天依旧焦急地劝着:“你之前受了如此严重的内伤,如果不好好休养,日后定会留下病根。听天哥的话,赶紧回去养伤,这里的事我们可以解决,你放心。”
李梦鸾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天哥不用担心,我的经脉拥有较好的自我修复能力,现在我的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宋震东这时来至李梦鸾的身边,疑惑地询问道:“梦鸾,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会来这里的?我记得在我和玄天二人商量此事时,你应该还在沉睡才对。”
李梦鸾挠了挠头发,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在我睡着之前我便已经将过往都记起来了。表哥来找天哥那时其实我已经渐渐苏醒,发现你们要背着我商讨事情,便特意去听了一下。你们走后,我便开始打坐行气,待恢复了一些元气后,便急忙赶过来了。”
夜忆辰此时接道:“你赶过来的时机倒是刚好,单凭我们三人肯定无法将这丘泽击败。不过公主功力深不可测,有了你的臂助,相信我们定能赶在魔域之人成功取走那量劫凶刃之前阻止他们。”
玄天虽见李梦
鸾此刻生龙活虎,并无大碍,但却仍然感到担心不已,还想开口劝阻李梦鸾不要参战,却被宋震东抢先开口。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大家一起上,用最快的速度击溃丘泽,之后梦鸾便可以回去休息了。” 宋震东下定决心说道。
玄天见宋震东都如此说了,便不再开口,凝神聚气,准备最后一搏。
李梦鸾这时开口道:“你们隔空将真气传于我身,由我出招,试试能否一击制敌。”
三人均晓李梦鸾招式的高深与精妙,齐声应道:“好!”
此刻反观丘泽,自李梦鸾出现开始脸色便是一沉,竟是露出了一副颇感忧虑的神情。
李梦鸾与三人商量好战术后,抱拳向丘泽行了一礼,道:“小女子李梦鸾今日前来向阁下讨教高招。”
丘泽沉声回应道:“ 你便是以一己之力突破大唐军布下之黯雾迷阵的李梦鸾?”
李梦鸾闻听此言,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悲痛的色彩,不过这一丝波动稍纵即逝,没有令任何人察觉出异样。
“没错,正是在下。”李梦鸾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地回应道。
“那我倒是要好好领教领教了,有什么本事都尽管施展出来罢。” 丘泽摆出了一副迎击的架势,显然对于李梦鸾的实力还是有所忌惮。
李梦鸾也不怠慢,向身后三人轻喝了一声“出手”。
三人立时提起全身真气,凌空向李梦鸾输送而去。李梦鸾因重伤而变得异常虚弱的经脉,此时被三人的阳刚真气一激,立时略微恢复了些许,勉强可以维持自身真气短时间的运转了。
丘泽修为高深,此时已看出李梦鸾利用其他三人真气并非为壮大自身,而是为了修复内伤,令自身经脉恢复正常运行。
眼见此幕的丘泽不禁皱起眉头,暗自思忖道:“那三人的修为虽不够深厚,但也算不得弱。不过据我推测,这李梦鸾聚三人全身真气于己身,只是为了令自身经脉恢复到能勉强施展出一招的程度。修为越是高深,受到内伤时,便往往更难以恢复。如此看来,这小姑娘的修为恐怕还在我之上。”
李梦鸾天籁般的轻灵悦耳之声,此时传到丘泽耳边:“阁下请接下小女子这一招。”
“千古叹 【红颜凋零】”
拔剑,舞剑,收剑,一气呵成。
剑光在半空中竟可凝结为实相,似一片片艳丽而华美的花瓣,自半空中坠落而下。
可却很少有人能看破这美景背后潜藏的危险,那令人绝望的致命危机。
像追求美貌,最后却不免容颜老去的遗憾;似追求名利,最后却终至一无所有的无奈;如追求寿数,最后却难逃长埋黄土的凄惨。
这一招,仿佛包含了这一切的意境。
当那漫天的花瓣自半空之中飘然向他飞落下来之时,丘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
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深彻骨髓的恐惧,令丘泽在一瞬间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该如何应对已迫在眉睫的危机。
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丘泽立刻将经脉中所有灵力全速运转起来,提起了最高的警戒。
“逆反秘术 【湮灭】”
面对李梦鸾凌厉无匹的剑气,丘泽只好使出全力施展这魔族秘术进行对抗,希望可以将这漫天“花瓣”尽数消融化解。
既然被称之为“秘术”,自然便有其成为秘术的道理,看似无法阻挡的“红颜凋零” 下落的速度竟开始逐渐减慢,漫天的花瓣也开始逐一消失于虚空之中。
看到此番情景,玄天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生怕李梦鸾最拿手的绝技会被丘泽轻易地破解。
只有丘泽自己知道,强行抵御这记杀招所要付出的代价。经脉内灵力急剧消耗,令其苦不堪言!然而若就此放弃抵抗,便会立即被剑气斩成数段。
当漫天花雨终于停止落下,对于丘泽来说,终于算是迎来了解脱的时刻,但此刻的丘泽却是面无血色,气息紊乱不堪,一直在不停地喘息着。其体内的灵力已经消耗了十之**,丘泽自己知晓,他如今已经不能再恋战,现下极度虚弱的他,恐怕都不是玄天等三人的对手。
“这次魔尊布局得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难道会因为这一个女子而被破坏?不可能,一定还有后招。”
想到这里,丘泽原本变得非常焦虑的神情终于渐渐平缓下来,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双目顿时向李梦鸾望了过去。
只见方才用绝技几乎将丘泽逼入绝境的李梦鸾,如今却喘得比丘泽还要厉害,浑身真气似乎已逼近了失控的边缘,即将迎来突然的爆发。
李梦鸾此刻拼命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似乎想迅速脱离这异样的反应,不过她却绝望地发现,无论如何努力去抑制,体内的真气依旧如潮水般翻涌着,心率与脉搏快得已然无法计数了,整个身体现在都已完全进入了暴走的状态。
眼前世界的色彩已转变成一片鲜红,那是血腥与杀戮的颜色,世间一切事物在那双眼眸中均变得死气沉沉,失去了原有的生机。
玄天一直关注着李梦鸾的一举一动,如今突然发现她双目正渐渐转为血色,顿觉极为不妙,情急之下忙向宋、夜二人喊道:“快跟我一起制住梦鸾的行动,不能由着她乱来。”
李梦鸾感觉到她的神识正在不断变得模糊,即将堕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她似自暴自弃一般地闭上双眼,等待着命运对她最终的裁决。
睁开眼时,李梦鸾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夕阳残晖,晚霞余光。
在这片黄昏时刻的荒原,她不再身披斗篷,不再手握镰刀,不过这却并不代表那个形象已然消失不见。
那道身影就站在前方不远处,背对着她,凄凉的背影显得那样的孤寂。
第一百二十回 再入魔障
这一次李梦鸾没有感觉到恐惧,她静静地走到那道身影的背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道身影转过身来,露出那张与李梦鸾一模一样的绝美面庞,以一副疑惑的口吻质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此处是属于我的世界。”
李梦鸾轻描淡写般地答道:“你与我本就为一体,无甚分别,我为什么便不能出现在这里?”
“这里发生的一切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你还是迅速离开罢,此地不宜久留。”
“如若不能够背负,那便只剩下逃避,你难道希望我做一个逃避现实,不能直面自己的罪孽,永远只能生活在虚伪梦境之中的人吗?” 李梦鸾坚定地说道。
“即便是留在这里,你又能做些什么?”
“我可以阻止你。事到如今,能拯救你的只剩下我了,我要亲手为这一切画上句点。”
半晌无言,四野一片寂静。
一句温暖的话语,最终还是打破了这片寂静。
“我要带你离开这里,解脱这沉重的枷锁。随我回家罢,梦鸾。”
那抹纯真无瑕的笑靥终成为打破黄昏之晦暗的那一缕微光。
此刻在现实之中,望月峰半山腰处已然生出变故。宋、夜二人如今亦是察觉到了李梦鸾异样的行为,于是立即与玄天一起扑将上去,试图阻止李梦鸾进一步的行动。
三人一拥而上,纷纷点中李梦鸾身上会令人麻软脱力的穴位,轻松得手后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入魔之后的李梦鸾又岂会如此容易对付,即使穴位遭受重击亦不能影响到她分毫,待到玄天等三人意识到情况不妙时,已经太迟。
“吾剑,鸣泣。”
剑未出窍,剑气便已化为一道道波纹,向四周扩散,波纹之上所携带的阴冷杀气令人毛骨悚然!
玄天三人均未料到李梦鸾会突然发难,虽然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全力做出抵挡,但却依旧扛不住那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巨大威压,顿时倒飞出去。
三人为稳住身形,不惜做出四肢着地的不雅动作,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令身体不致从这平台跌到山下去。
丘泽见李梦鸾已完全失去自控的能力,并且随便一击,便令玄天等三人落得如此狼狈,顿觉心情舒畅,此前被李梦鸾击败的阴霾一扫而空。
“打得好!这位女侠不必手下留情,尽管狠狠地教训他们。” 丘泽哈哈大笑,言语之间得意之色尽显。
玄天的心中此时升起了一线绝望的感觉,只是一个丘泽都如此难以应付,更不要说再加上一个入魔的李梦鸾。
“为今之计,只有迅速撤离此地后再从长计议了,魔刃之事也暂时没有办法处理了。” 思及此处,玄天立时向身后的宋、夜二人传音道:“梦鸾已然入魔,你们迅速离开此地,回到皇宫让李再兴做好向六大门派求援的准备。我留在这里将梦鸾唤醒。”
宋震东闻言立即反驳道:“我们怎能将你留在这里?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是在寻死?”
“单凭你们二人便能保我活命不成?只会多搭上两条人命!只有我可以让梦鸾恢复原状,你们不必担心我,如若不能成功,我也会找到撤退的机会。如若你还信任小弟,便赶快带夜兄离开这里。” 玄天无比认真地道。
夜忆辰此时也为玄天帮腔道:“上一次便是玄天兄弟令公主平静下来,我相信他一定有能力再做到一次。如今状况,撤退的确是唯一良策,宋兄便不要再计较了。”
宋震东见此情景,也不好再多说,无奈地道:“既然夜兄亦如此说,那便只能这样了,不过小弟你一定要保重,千万不能出现意外,你要向我发誓一定活着回来。”
玄天微微一笑,举起右手做起誓状,道:“我发誓,下一次大哥见到的一定是生龙活虎的小弟。”
虽然看似真诚无比,可细心的人便会发现,玄天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分凄凉的神色。
那是英雄决定慷慨赴死时的悲壮意味。
目送宋、夜二人离开的背影,玄天心中不觉略微安定了一些。
丘泽见宋、夜二人欲撤离此地,忙吼了一声“哪里走?” 后,便不顾自身依旧气力不济的状况,径直向二人追将过去。
玄天见状又岂能令他为所欲为,立刻从怀中掏出两张定身符,运足真气向丘泽掷将出去,准确地贴在了丘泽的脊背之上。丘泽十成功力现下已没了九成,遭此一击,竟被牢牢定住了身形,丝毫动弹不得。
“真应了那句‘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你以为封住了我的行动便能活命?真是可笑之至!李梦鸾,给我宰了他!” 丘泽中招后不由怒火中烧,厉声吼道。
李梦鸾此刻竟真像是受了丘泽的控制一般,竟随着丘泽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向玄天发难,拔剑挥出数道剑气向玄天斩去。
玄天深知李梦鸾之实力,绝不敢硬接,只能左躲右闪。虽然闪避的速度已是极为迅速,但衣服上依然被剑气余波撕开了数个裂口,形状甚为狼狈。
“梦鸾,快醒醒。” 玄天此时一边闪躲着李梦鸾不断劈出的剑气,一边焦急地试图唤醒李梦鸾,一心二用之下,身上立时多出了好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梦鸾,求你好好看看我,我是玄天啊!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快点清醒过来。梦鸾,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虽然见不到李梦鸾的回应,但玄天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刻也不会停下,即便遍体鳞伤,他也不能够逃避,不能够放弃。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也撂下李梦鸾不管,便再没有人能救她回来了。
事与愿违,玄天的话语依旧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换来的只是无情的袭击,玄天身上的伤口渐渐越积越多,片刻之间已经伤痕累累。
丘泽在一旁虽然不得动弹,但看到此情此景亦是心情愉悦,像个顽童般为李梦鸾助威道:“劈得好,斩得妙。”
玄天见他对李梦鸾的劝说完全不起作用,心内不由萌生了绝望的念头,暗忖道:“难道真的没有令梦鸾恢复神智的方法了?”
此时玄天的目光却突然落在了李梦鸾右腕之上所佩
戴的镯子上面,从这枚镯子出现在李梦鸾腕上的那日起,他便对其产生了怀疑。此刻镯子之上闪烁着的紫色微光,更加坚定了玄天的想法,他立刻跃起,拔出背后宝剑,似发疯了一般地扑向李梦鸾,剑尖直指她腕上的镯子。
然而还没等玄天身形靠近李梦鸾,便被她的一道凌厉剑气击落在地,落得个伤上加伤。两人之间修为的悬殊差距,使玄天根本没有机会去破坏李梦鸾腕上的镯子。
失去一切希望的玄天自地上缓缓爬起,随后歇斯底里地向李梦鸾吼道:“你是不是一定要看到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场景时才能清醒过来?如果真是如此,那便先杀了我,让我做你剑下的第一个亡魂,我不愿亲眼看着你这样堕落下去。”
李梦鸾像是听到了这些话,她仿佛想要迎合玄天的意愿,执剑向玄天胸口处刺将过来。
玄天闭上双目,静待一死。
但片刻后,玄天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楚,亦没有嗅到死亡来临时的气息。他睁开双眼,却赫然发现李梦鸾的剑锋在他胸口两寸前停了下来,纹丝不动。
玄天向李梦鸾面上看去,却发现她突然将手上的剑插在地上,双手抱头,面上显现出一副极为痛苦的神情。
玄天不禁感到幸运来得太过突然,自觉应是方才他所说的那一番话终于起到了作用,心道:“趁着这个机会,只要能将那镯子毁了,也许便能扭转局势。” 思及此处,玄天再度持剑刺向李梦鸾腕上的镯子,此次李梦鸾并未反抗,但不料剑尖快要触及镯身时,镯上竟突然泛起一道紫色光圈,将那来袭之剑锋拒之于外。
玄天又反复尝试了数次,尽皆无功而返,此刻方才察觉到,这镯子竟是个刀枪不入的上等法宝。
“这可如何是好?” 刚刚燃起的希望却立即被扑灭,玄天此刻焦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此时,又生变故。
方才停下动作不久的李梦鸾突然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纵身而起,一跃百尺,伫立于半空。剑上碧蓝光华骤起,闪耀如诸天星辰,威泽如天将临世。
玄天眼见这一幕,心中不由哀叹道:“终究还是以失败收场罢了!”
不料刹那之间,那光华竟又瞬间凭空消失,下一刻却又熠然升起,起起灭灭,片刻之间倒有十几个来回。玄天心中正疑惑不已之时,耳边却突然响起此时他最想听到的天籁之音。
“天哥,是我,梦鸾。”
玄天抬起头,望着半空中伫立的绝美身影,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天哥,你仔细听我说。 我被邪术控制了身体,此刻方才夺回了些许控制权,可这邪术实在太过厉害,如今这状态我亦只能维持片刻。一旦身体的控制权再度落回歹人之手,我恐怕便再无法将其收回,届时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唯一的办法,便是由我控制住身体,不做任何动作,天哥你趁机给予我致命一击。这邪术并非巫族赶尸之法,肉身既死,邪术不攻自破!切记下手一定不能留情,务必断绝我一切生机,否则月影岛万千生灵定当葬于我手!”
第一百二十一回 幽兰凋零
玄天闻听此言,脑海中便似有一道惊雷炸响,之后徒余一片空白。
“不,我做不到。梦鸾,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玄天的理智此时开始慢慢消退,差一点都忘记传音,直接喊将出来。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天哥,如果你不愿再看到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那便快点动手,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李梦鸾无比急促的语气令玄天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李梦鸾所描述的场景,在玄天脑海中化为了一张张恐怖至极的地狱绘图,萦绕不去。
在这一瞬间,玄天心中的情感被他尽数抛弃。
“啊----”
玄天发狂似地大吼,宣泄着他内心深处的痛楚。
下一刻,他提剑飞速冲向半空中凝立的李梦鸾...
狂风在他耳边不住地咆哮,如哀嚎,似恸哭,仿佛在诉说一则凄婉而悲凉的故事。玄天不敢抬起头去直视那道身影,一直低首盲目地在狂风中前行。
但他终究还是停了下来,正正好好停在了李梦鸾身前。他抬起头,认真地凝望着李梦鸾绝美的脸庞,似是想将她的面容逐分逐寸地铭记下来。
玄天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李梦鸾那双虹华流溢的美眸之上,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不再流动。
他从那双眸子当中所看到的,是如浩瀚大海一般,无边无际的深沉爱意,这份爱意层层叠叠将他包围,他的灵魂似已被困在其中,永远也无法再逃离。
一幕幕情景在玄天脑海中有如走马观花一般浮现,皇城园林之中的相互依偎,环星城中的患难与共,战场之上的舍命守护。
这一切,都已在他的心灵之上刻下了永不褪色的烙印。
什么堕入魔道,什么尸山血海,此刻他通通都不想再管。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滑落,不受控制地滴流不停,直至玄天眼前已然一片模糊,便是李梦鸾的样子都不再能看得清楚。
他手中还握着剑,可那剑锋却难以再逼近李梦鸾分毫。
李梦鸾静静地凝视着面前已哭成泪人的玄天,却没有被他的悲伤情绪所感染。
恰恰相反,她笑了。
笑容灿烂得令天地为之动容,刮在二人脸上的冰冷寒风也似不再凄厉。
“理应自己完成的义务本就不该强加在他人身上,又何况要让如此善良之人做出这样艰难的抉择。天哥,对不起!请原谅梦鸾这最后一次的任性。”
充满无边歉意的心声只能在灵魂深处回响,却已无法传达给面前的那个人。
李梦鸾纯黑色的长裙在烈风中不断地飘荡摇摆,但她坚定的意志自始至终却是巍然不动。
她用尽仅剩的最后一线精神,将体内还可勉强操纵的气力尽数凝聚起来。李梦鸾运起那一丝力气,毅然决然地向那闪烁着寒光的剑锋上扑了过去。
那一刹那,天地静默。
锋利的剑尖无情地穿
透了李梦鸾的胸膛,自后心钻出,造成无法挽救的创伤。
殷红色鲜血在空中飞洒,那片艳赤似已成为此刻天地间唯一的颜色,无可替代。
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而已。
在玄天的怀中,即便要承受利剑穿心之苦,也令她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满足。
对于玄天来说,世界在李梦鸾撞上剑锋的那一刻,便已终结。他如今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似已失去了意识。
二人自半空中急速坠下,终于在此刻夺回身体控制权的李梦鸾,搜刮出体内仅余的一点真气,在二人身周建立起一道屏障,使他们能够安然落地。
李梦鸾用微微颤抖的那一双白皙如玉的小手,紧紧握住了玄天此刻冰凉的双手,用她那气若游丝,却依旧无比动听的天籁之音,倾诉她最后的心语。
“天哥,你知道吗?这一剑,终结了我所有纠缠不休的梦魇。那一个个不眠的夜晚,那一幕幕残酷的场景,以后都不会再跟随着我。天哥,你知道吗?每当我即将陷入绝望的时候,你都会像那黎明的曙光一样,赐予我救赎,带我离开黑暗的深渊。遇见你,是梦鸾今生最大的幸运。”
言及此处,李梦鸾的气息已是虚弱不堪,但她仍是猛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天哥,答应我,不要再参与此次与魔域的对峙。离开这里,待到来日可独当一面之时,再去应付一切,好不好?”
玄天此刻犹如一个木头人一样,失去神智,给不出任何有效的回应。
李梦鸾却不放弃,用尽全身仅余的气力死死地攥紧玄天的双手,力气大得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天哥,你就答应梦鸾这一次,好不好?”
这一次,玄天却没有不理不睬,竟是僵硬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李梦鸾顿时露出了欢喜欣慰的笑容,一双绝世美眸缓缓阖上,双手亦是滑脱了玄天的手掌,静静地垂了下来,身上那最后一缕生机终是断了。
一直折磨着李梦鸾的邪恶镯子,此刻化为一道紫光,自李梦鸾腕上脱离,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霎时间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天在恸哭,云在悲泣。
纯净无瑕的空谷幽兰,终究敌不过多舛命运的摧残,黯然凋零。
玄天抱着李梦鸾渐渐冰冷的身体,在狂风暴雨之中茫然伫立,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终于令他恢复神智,渐渐清醒了过来。
丘泽身上的定身符此刻已然失去了作用,虽然恢复自由,但因灵力的损耗尚未填补,亦是不敢轻举妄动。
玄天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抱着李梦鸾走向了丘泽,一步一步迈得是如此缓慢与艰难,心中撕裂般的伤痛似是在影响着全身每一个角落。
丘泽见玄天向他走来,不屑地笑道:“怎么?想为她报仇?就凭你一个人,能奈我何?”
玄天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我自然要和你清算这笔账,但却不
是现在,我也知道自己如今不会是你的对手。你们魔域取走魔刃一事我已无法干涉,但你如果不是胆小之辈,便答应我,留在这里。七日之后,我会与你在望月峰顶做个了断,届时只有你我二人,不会有任何其他人来打扰。”
丘泽闻言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答应的?难道七日之后你便能练就神功不成?”
“既然如此,七日之后,黄昏时分,望月峰顶,不见不散。” 玄天沉声道。
丘泽轻笑道:“到时我就怕你失约怯战,让我白等这七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那丘某必当奉陪。”
玄天此刻已然完全忘记自己方才答应李梦鸾的事情,被仇恨完全冲昏了头脑,贸然与丘泽定下七日之约。
***
靖国皇宫之中,此刻已然是凌晨,四下寂静无声。
玄天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这里的,精神上的极大悲痛,令他的神识无法维持时刻的清醒,总是处于一种迷惘的状态。
他依旧维持着李梦鸾逝去之前的姿势,怀抱着她的遗体,一刻也不愿意松手。
玄天行至皇宫之中唯一一处还灯火通明的寝宫门前,门前的侍卫对他已经十分熟悉,不会对他进行任何阻拦,但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怀中像是身受重伤的辉阳公主。虽然侍卫们想要出声发问,但是又觉得会有些不礼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玄天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径直来到宋震东的房间门前,用略显僵硬的声音喊道:“大哥,开门,小弟回来了。”
屋内立即传来了爽朗的声音,声音之中还带着一些欣喜的色彩:“我一直都在等着你们回来呢,大哥就知道你一定能令梦鸾恢复清醒。”
“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宋震东的身影显现在玄天的面前。宋震东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便看到了被玄天抱在怀中,双目紧闭的李梦鸾。
这一见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忙向玄天询问道:“梦鸾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严重不严重?”
不问则已,这一问顿时又引动了玄天刚平息了不久的伤感,顿时恸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宋震东见到玄天的异常举动,心中顿时一片冰冷,立时用手去探李梦鸾的呼吸,这时才发现李梦鸾已然远离此世。宋震东面上神情悲痛无比,虽没有落泪悲泣,但却像一下子老了几岁,神态颓废不堪。
“大哥,都是我害的,若不是我执意要留在那里,梦鸾一定不会有事的,该死的应该是我....”
玄天的嗓子此刻已经干涩到快要不能发声的程度,宋震东差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宋震东长叹了一声,道:“你淋了这么久的雨,还是快进来换件衣服,再与我讲述事情的经过罢。”
宋震东从玄天手中抱走李梦鸾的遗体,低声道:“我先行将她安置在地窖,待你向我讲完事情经过后,我们再带她前往殡仪司,那里自然有人会安排她下葬。”
第一百二十二回 殇怀弥漫
玄天闻言点了点头,宋震东忙命侍卫服侍玄天沐浴更衣,待玄天洗漱完毕后宋震东也已将李梦鸾安置妥当。二人在大厅内的茶几旁坐下,玄天为自己斟了杯茶喝下,让自己的思绪平稳下来之后,便开始向宋震东讲述他与夜忆辰离开后所发生的一切,唯独没有将自己约战丘泽的事说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玄天终于讲到了结尾。
“魔刃已经被他们取走,我根本无力阻挡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顺利离开。”
宋震东听罢感慨万千,叹道:“只有梦鸾才能做出如此无畏的选择,恐怕换成我也难以做到罢。这样一来,她终于可以永远逃离魔化之后的痛苦挣扎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玄天深深地点了点头,眼圈又有些泛红。宋震东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遗憾地道:“在你回来之前不久,我其实已经观察到望月峰峰顶上的阵法突然消失无踪,看来我们这次的行动终究是以完败告终。”
“魔域的潜在实力超乎想象,我们以后怕是没有轻松的日子好过了。” 玄天神色黯淡地道。
宋震东此时站起身子,道:“话也讲得差不多了,我们去把梦鸾的遗体交给殡仪司罢,梦鸾的后事还是尽快处理的好。” 玄天颔首,二人遂从地窖取出李梦鸾的遗体,连夜转送到殡仪司。
宋震东唤来已经睡下的殡仪司主事,当他见到李梦鸾的遗体之时,不由骇得几乎晕厥,忙请来仵作对李梦鸾的遗体进行了一番详细地检查,仵作检查完毕后,又向宋震东与玄天二人详细询问了事情的完整经过,并事无巨细地记录在册。
殡仪司主事最终决定明日禀报陛下,并昭告天下,为公主举行盛大的出殡仪式。
玄天与宋震东二人处理完一应事务后,走出了殡仪司,这时宋震东开口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罢,我还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梦鸾的兄长。” 玄天此时也是极为疲惫,便与宋震东道别,返回他自己的房间了。
宋震东则径直向皇宫最深处,帝王的寝宫处行去。
来到寝宫的门前,宋震东向门前的侍卫询问里面的情况,毕竟如果李再兴已经睡下了,那他也就无法与他见面一叙了。
不过果然不出宋震东所料,李再兴之前被宋震东教训了一顿之后,整天都处于惊惶的状态,至今都没有办法平静下来,自然是不可能睡下了。宋震东遂请那个侍卫进去通报一声。片刻之后,寝宫大门打开,李再兴亲自出来将宋震东迎了进去。
二人方才坐定,李再兴便急不可耐地问道:“你们可成功阻止了魔域的计划?他们是不是已经被你们驱逐出去了?”
宋震东此刻的面色阴沉无比,声音便似极寒之地的坚冰一般森冷。
“他们的确已经走了,却不是我们驱逐出去的。魔域的计划已然大功告成,他们自会离去。不过我们却因为你一人的一意孤行,付出了无法挽回的惨重代价!”
“宋震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再兴沉声道,神情显得有些
气愤。
宋震东不慌不忙地将今夜他与玄天、夜忆辰二人前往望月峰后所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讲给了李再兴。
听罢宋震东所说的一切,李再兴只觉世界瞬间都在他眼前崩塌,精神之中一直紧绷着的那一根弦“啪”地一声断掉了,脑海之中只余一片空白,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失去了意义。
他为了所谓的宏图霸业,将灵魂献祭给恶魔。一旦踏上这条罪恶之路,便无法再回头。
他弑杀亲父,陷害亲妹,劳民伤财,引发战乱。
而这些所带来的结果是什么呢?
靖国称霸天下依旧只是一个幻想,但李氏皇族却是家破人亡,魔域因他的帮助而接近卷土重来!
“哈哈哈哈哈……”李再兴仰天长笑,刹那之间,满头黑发变得花白。
一夜之间,靖国皇帝李再兴似是衰老了数十岁,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密布,就连走路都不甚灵活了,竟显现出了那下世的光景来。
不仅如此,他还患上了失心疯,不停地喃喃自语,满口胡话,不时仰天狂笑,症状极为严重。
太医前来进行了一番诊断,最后摇了摇头,叹道:“似陛下现在这状态若是延续下去,也许连这一年都难以撑过去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朝中顿时一片大乱。谁又能想到年少气盛的皇帝竟在一夕之间变成如此模样。群臣顿时人人自危,为自己的前程感到担忧。
次日早朝,靖国丞相提出了暂立摄政王的意见,群臣纷纷表示认可。于是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辩之后,群臣的意见终于得到了最后的统一,摄政王由宁川王宋震东担任,朝中一切事务由他代为处理。因李再兴尚未有子嗣,若其已被确定无法恢复正常,或是驾崩,则宋震东登基称帝,成为靖国下一代君王。
早朝刚刚结束,宫中所有人便听闻丧钟敲响,声声不止,直响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不多时,便听见殡仪司的报丧太监出来高声喊道:“辉阳公主薨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中的人便尽数知晓了这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辉阳公主为人宽厚,性格善良,平和易处,自幼便深受宫内所有人的爱戴与敬重。如今她香消玉殒,许多曾受过她恩惠的人都不禁潸然泪下,暗叹老天之不公,宫中霎时间被哀伤的情绪所笼罩。
昨夜因得知儿子患了失心疯后便已哭了一整夜的皇太后,如今听闻自己的女儿竟然死于非命,顿时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后宫亦是一片大乱。
殡仪司此时已为李梦鸾沐浴更衣过,置入了上好的楠木棺材内,随时准备出殡。
殡仪司准备妥当后,宋震东竟赶在礼部介入之前便私自请来了僧团,为李梦鸾诵经超度,并在仅仅一日之后,便将僧团送走。随后当即命令殡仪司为李梦鸾出殡,葬入皇陵之中。
礼部规定凡是皇族归天时,下葬前均需作上十日法事来超度死者,令死者可以早登极乐。辉阳公主在两日之内便
草草下葬一事,立时惊动了朝廷百官,礼部众臣与曾经和李梦鸾关系颇好的一些官员,纷纷向宋震东进谏,意图阻止宋震东草率的行为,却均被宋震东驳回。最后被源源不断的奏折所“淹没”的宋震东,干脆闭门不出,连早朝都不参与了。
此事不消多时便传遍皇城,众人皆知。
不少正为辉阳公主之死而感到悲痛之人,听闻此事均觉愤愤不平,对宋震东的做法感到非常不满。也有一些人的心中充满疑惑,不懂宋震东作为公主的表兄为何会贸然做出如此决定。
皇城陷入一片纷乱之时,玄天正处在心剑空间之内,潜心修炼,他立誓一定要在七日之内将心剑练至大成。
玄天自见到丘泽的那一刻起,便认定他即是令李梦鸾魔化的元凶,如今复仇之心已令玄天变得疯狂,连“练功切忌急功近利”这句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
李梦鸾葬入皇陵的那一日夜里,月朗星稀。
望月峰顶之上,此刻伫立着两道身影。
仔细看去,竟发现其中一个乃是如今靖国仅余的唯一一位公主,静月公主林宝珠,而另一位则是她的贴身侍女彩云。
只见林宝珠此刻轻启朱唇,向彩云说道:“此次我本想独自来阻挠魔域的计划,却不料被天哥和鸾姐他们抢先了一步,真是失算。看来这魔域域主的确是个智者,我们以后做事要多加小心了。”
彩云轻声笑道:“若不是小姐你不愿意暴露身份,哪里来的这么多麻烦?别说是那丘泽,便是魔域域主亲临,在你眼中也不过如此罢。”
“话可不能这么说,以我的直觉,魔域域主的修为定不亚于我,贸然显露身份恐会招来大祸,以后尽量不要在公开场合露面为妙。” 林宝珠谨慎地道。
“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谨遵旨意。” 彩云娇笑道。
林宝珠摇了摇头,抬起右手,在彩云头上轻轻一拍,道:“堂堂彩云仙子,竟然这般孩子气,算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们现在要去做正事了。”
“小姐你让宁川王两日之内便将梦鸾姑娘下葬,是不是有些不妥?”彩云这时收起了戏谑的笑容,正色道。
“的确不妥,但是也只能这么做了,若是鸾姐的身体不能及时进入皇陵,恐怕会横生枝节。”林宝珠回应道。
见到彩云轻轻颔首表示会意后,林宝珠认真地道:“你去向娘娘通报一声,我现在就前往地府去保护鸾姐的安全,明白了吗?”
“这样再不明白,那我便不当仙子了,干脆当傻子算了。” 彩云“哼”了一声后嗔道。
“别说废话了,快些去罢。” 林宝珠催促道。
彩云向林宝珠行了一礼,道:“小姐自己保重。” 话音方落,人影便消失不见,似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林宝珠仰望夜空,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鸾姐,你等着,幽雪这便来救你了。”
第一百二十三回 灵山地藏
九幽阴山,阴曹地府。
黑白无常二人此刻满面疑惑之色,而在他们身后,紧随着一个绝美的女子,一双美眸内虹光流动,正是刚刚死去不久的李梦鸾。
只见黑白无常将李梦鸾带入审判司,来至今日当值的崔判官面前。
白无常向崔判行了一礼后道:“我们二人前去捉拿此女魂魄之时,发现缚魂索根本无法捆住她,您看应该如何处理?”
崔判上上下下将李梦鸾打量了一番,却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便翻开生死簿仔细查看了一番。
看罢崔判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便是李梦鸾?”
李梦鸾颔首,恭敬地答道:“正是,小女子李梦鸾见过判官。”
崔判面上表情显得非常凝重,沉声道:“你在世间造作杀业,剑下亡魂竟有数万之众,你可知这该当何罪?”
李梦鸾缓缓低下头来,面上尽是悲痛与悔恨的神情,眼眶之中泪光涌动,失声道:“滥杀无辜,当下无间地狱。”
崔判缓缓放下生死簿,轻叹了一声,道:“既知如此,何必当初?”
“李梦鸾于世间造作杀业无数,罪大恶极,无可饶恕。今判其堕入无间地狱,此量劫内不得超生。” 崔判沉声宣布出无情的审判。
话音方落,只见灵山之上忽有万丈佛光绽放,一道金色身影于刹那之间降临至审判司大殿之外。
宝相庄严,慈悲肃穆,正是长驻地府的地藏菩萨。
崔判、黑白无常与众鬼吏见到此景,纷纷骇得目瞪口呆,只因他们从未见过地藏菩萨亲临审判司。
李梦鸾此刻也被这异动所吸引,回头望向伫立于殿外的地藏菩萨,不料却发现他正在向自己招手示意,那手势竟是让李梦鸾去到他的身边。
李梦鸾愣住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不过还是不敢贸然迎上去。李梦鸾下意识地看向崔判,想要询问他的意见,崔判立即点了点头,命她速去参拜地藏菩萨。
于是李梦鸾便走出大殿,来至地藏菩萨面前,虔诚地跪了下来,以首触地道:“小女子李梦鸾拜见地藏菩萨。”
地藏菩萨面带慈祥的笑容,道:“起来罢,我今日来只是为了与你说两句话。”
李梦鸾缓缓站起身来,面带疑惑地向地藏菩萨问道:“小女子罪孽深重,即将入无间地狱领受惩罚。小女子惶恐,不知菩萨有何教诲。”
地藏菩萨面上露出蕴藏深意的微笑,道:“以你本体,绝不应被这六道轮回所缚。但你当初发大宏愿,应劫来至此地,终被六尘缘影所惑,迷失真心。既来世间,无论凡圣,皆须遵循世间法则。你已造下无边杀业,便注定要下那无间地狱,无可避免。不过你法誓未成,宏愿未了,契机一至,自当重归世间,直至誓愿圆满。谨记,心可转物,亦能换界。心恒清净,则地狱天宫无甚分别;心若不动,则四大五行皆不可撼动你身。”
李梦鸾听闻
地藏菩萨的教诲,虽不能完全理解,却也感觉茅塞顿开,有如醍醐灌顶,心中郁结的情感尽数释放开来,顿时觉得身心舒畅,似乎从未经历过如此强烈的欣慰与感动。
李梦鸾立时五体投地,双眸中有泪光闪动,无比感激地向地藏菩萨拜谢道:“多谢菩萨谆谆教导,小女子受益匪浅。若有机会重回世间,定会坚守本心,勤修精进。”
地藏菩萨欣慰一笑,口中念道: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宿业灭尽,方登圆觉。”
念罢,便又化为一道金光,径自往灵山上去了。
直到地藏菩萨离开后半晌,崔判方才回过神来,向早便归至殿内等候他发落的李梦鸾问道:“方才地藏菩萨有没有向你交代什么要事?”
李梦鸾果断地摇了摇头,道:“菩萨只是教导我要悔过自新,身在无间地狱之中也不能放下修行,并没有特别交代我什么。”
虽闻李梦鸾如此回答,但崔判此时心中惶恐,如今方明白黑白无常所说的“不受缚魂索影响” 究竟是为什么,心想这一定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一时之间竟无法下达判决。
崔判思考了片刻,最终决定请出十殿阎罗之中的首位,秦广王出来处理此事。
秦广王方才也见到了地藏菩萨出现在审判司的奇景,甚是震惊,如今听罢崔判所讲,不禁对面前这绝美女鬼的身份感到极度地怀疑。
秦广王开口问道:“你可是三十三天上神灵的转世?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人谈论到你?”
李梦鸾摇了摇头,疑惑地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难道我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秦广王见李梦鸾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谎,对她的真实身份不由逾感好奇,不过心知即便再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索性便换了个角度,问出了方才和崔判一样的问题。
“方才地藏菩萨没有特别叮嘱过你什么吗?你一定要将它说出来,不必隐瞒,若是因我等的失职而造成误判,将会引来天谴。你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
然而李梦鸾的回答还是像方才一样,她用无比坚定的眼神告诉秦广王,没有便是没有,她这一生从不说谎。
秦广王的双目中此时流露出了敬佩的神色,微微点了点头,向崔判道:“不改原判,押她下无间地狱罢。”
李梦鸾听闻此言,反而似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地狱第十八层,无间阿鼻。
传说这里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只有无尽的痛苦与孤独,一入此地便如沉入了深不见底之沼泽,几乎再也没有逃离的机会。
无间地狱的鬼卒此刻正在等待着他们新的“客人”,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赐予这些罪人以无尽的痛苦与折磨,而又不会赐予他们灭亡。
生不如死,是灵长类生物最无法承受的状态。
见到李梦鸾那胜过天
上仙子的绝美面容时,众鬼卒都不禁一惊,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长相的人来到这里,通常光临此地的人,皆是面目可憎,一眼望去,便知地狱本就该是他们的归宿。
不过鬼卒们已经见过太多各种各类,携带着完全不同的业障之人来到这里,早已见怪不怪。其中一位鬼卒的首领来到李梦鸾的面前,阴恻恻地笑道:“这位姑娘,看你如此美貌,不知是因为何罪而被贬到这里受罚的?”
李梦鸾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悲戚之色,沉声应道:“我这一双手沾过数万人的鲜血,杀业深重,恶贯满盈。”
那鬼卒首领闻言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道:“才数万人?五百年前有一个自称无双的人来到这里,他手下的亡魂可是多达数百万之众,你和他相比还算不得什么。”
顿了一顿,又道:“小姑娘,看在你相貌不俗,态度也不错的份上,便让你自己选择要受的第一个刑罚罢。我们这里有刀山、火海、油锅、烈河、寒狱、血池、尸坑、兽洞,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李梦鸾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反而被他的语气逗得展颜一笑,道:“反正这些最终都要受一遍的,那便一个个来罢。”
“先从刀山开始?” 鬼卒首领试探性地问道。
见李梦鸾颔首,鬼卒首领便大手一挥,随后众鬼卒便都消失不见。
李梦鸾只觉眼前的世界飞速地开始变幻,脚下的大地瞬间化为无数锋利的刀刃,不留一处可以落足的地方,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尽是可以轻易杀伤人命的利器,密密麻麻,与其说是刀山,不如称作“刀林”更为贴切。
李梦鸾赤着脚踩在这些锋利得闪烁着寒光的刀刃之上,一双洁白如玉的秀足却根本没有半分要被刺破的迹象。
“我曾听师父讲过,即便是灵魂,亦是有形态与感知的,甚至其感知强度更胜于**,不然地狱又如何能令灵体感受到痛苦?可为何此刻我并没有任何的知觉,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李梦鸾暗自忖道。
思及此处,李梦鸾立即做出了无畏的决定,既然来此便是前来受苦反省,那么何不做得彻底。
于是李梦鸾将“身体”前倾,径直倒在了那些锐利刀刃的刀锋上面,胸腹要害顿时迎向了丛立的刀剑。
然而刀剑入肉的凄声与血流成河的惨象却都没有发生。
那些放到世间均可以称为利器的刀剑,竟然没有一把可以刺穿李梦鸾的灵体,纷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不会在李梦鸾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伤痕。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上天竟连赎罪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李梦鸾此刻突然感到无比悲恸,晶莹的泪珠霎时间从眼眶奔涌而出,洒落在她身下的刀剑之上,被泪水浸湿的刀身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别人眼中的幸运,在她心中却无疑是最大的惩罚,令她在刹那之间忽然明白了无间地狱为她所带来的伤痛。
那是不能间断的悔恨与无法原谅的遗憾。
第一百二十四回 无间地狱
刹那之间,在李梦鸾灵魂深处有一道灵光闪现。
地狱究竟是什么?地狱又存在于何处?
是否每一个在地狱中受苦的灵魂,都经历着同一种惩罚?
是否所有在地狱中的罪人都身处于同一个场景?
不!显然并不是。
地狱由心立,随业变。
地狱之中呈现而出的种种情景,都是今世所造罪孽最直接的映射。
现世中的人与地狱中的自己似是处于一面镜子的两端,唯一的区别便是从施为者到承受者之间的转化。
现世中的李梦鸾被心魔所侵,地狱中的她为心魔所扰。
想要从这无间地狱之中解脱,便要先行克服心魔。
李梦鸾在刀山剑林之上,盘腿静坐,将心中杂念尽数清除干净,意志集中于一处,渐渐进入定境。
在李梦鸾的面前,身披斗篷、手握镰刀的自己再度出现,神色傲慢地道:“怎么?想除掉我?你觉得有可能吗?”
“心想事成,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做成的?”李梦鸾云淡风轻地应道。
李梦鸾的心魔沉声道:“你对强大的渴望不输于这世上任何人,这点我比你更清楚。想要拯救别人,需要的是力量。要得到这种力量,就必须不计一切后果,不惜一切代价。在得到力量的旅途中,你将会击败不计其数的对手,将他们当做垫脚石践踏于足下。伤害与拯救必须进行等价交换,不然任何一方都不会成立。”
“你讲得看似很有道理,实则是一派胡言。心中有私者,追求的是**上的强大,这种强大只会被用来伤害他人,对己对人有害无利,最终将会惹祸上身。心中无私者,追求的乃是心灵上的强大,增长智慧同时精进修为,救人同时亦能救己,何乐而不为?我最听不惯的一句便是‘伤害与拯救必须进行等价交换’,你会如此认为,只因你是我心中杀性而生,念念俱是杀戮。须知伤害与拯救,永不能混为一谈,当你全心全意地投身于救世一途之时,你的眼中便再没有敌我、正邪甚至善恶的分别,悠悠苍生,试问又有哪一个不需要心灵上的救赎?”
随着李梦鸾说完那最后一个字,她面前那道心魔的身影便开始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于无形之中。
此刻,李梦鸾“身体”周围的景象亦发生了变换,密密麻麻的刀山,逐渐转化为烈烈灼烧的火海。在这片疯狂燃烧着的火海之中,却不见平常火焰的形态。每一丛火苗都呈现出莲花的形状,瓣瓣绽放,如同一朵朵红莲在李梦鸾周围盛开。
这是传说之中可消除一切罪恶的红莲业火,唯有智慧与机缘绝顶之人方可一遇。
李梦鸾在红莲业火的烧灼之中,顿时恢复了灵体的所有感知,只觉一股股狂暴热浪与业火灼身的痛苦同时席卷而来,狠狠地侵蚀着她的意志。
然而这份痛苦,她却甘之如饴。这种状态亦是她一直所追求的,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撼动
她坚不可摧的意志!
不知不觉之间,在业火的锤炼当中,李梦鸾感觉到她的身心正在进行一次翻天覆地般地蜕变。
***
此刻,无间地狱的入口处伫立着一道倩影。
一袭洁白似雪的斗篷衬托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眉如远黛,瑶鼻樱唇,一双美眸之中蕴藏的光芒如星月闪耀,又似流波温柔,虽然无比惊艳,却又不锋芒外露。一幅五官完美得令天下最出色的画师亦只能望而兴叹,难以笔墨勾勒。她身上还携带着一股如冬日初雪一般的清新香气,不似尘世中的那些媚俗香味,令闻者皆感到神清气爽。
清丽绝伦的容颜,淡雅脱俗的气质,令守在无间地狱入口处的鬼卒看得双目呆滞。短短数日之内,竟已有两位容貌胜过嫡仙的绝世美人光临此地,令几位鬼卒心中感到异常惊讶。
此女眉眼之间竟与靖国的静月公主林宝珠十分相似,像是林宝珠极限美化之后的模样。
不过林宝珠从来都是深居简出,行踪隐秘,因她父亲在她出生前夕便已过世,母亲又在她出生不久之后选择出家为尼,所以自小她便是由宫中的侍女抚养长大。五岁的时候,她突然说想要修习法术,于是宫内的人便帮她找到了当今世上六大门派之一的圣耀宗,令当时的宗主收她为徒。林宝珠前往圣耀宗总坛所在的北俱芦洲圣迹岭学艺,这一去便是十年,方才学成归来。这十年之中,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无人知晓。林宝珠的身上秘密重重,“静月公主”的容颜又是否只是个伪装?
“林宝珠”此时向守门的几位鬼卒说道:“请你们的首领出来见我,我有要事与他相谈。”
几位鬼卒愣了一愣,随既其中一位开口问道:“你是哪位?找我们的首领意欲何为?”
“林宝珠”从腰间取出一面背面镶有九条金龙图案的镜子,并递给那位发问的鬼卒,道:“拿着这个去给你们的首领看一看,他便知道我的身份了。速去。”
那位鬼卒见这面镜子绝非凡物,便没有多问,径直去找那鬼卒首领去了。
片刻之后,只见那鬼卒首领捧着镜子急急忙忙地奔了出来,来至“林宝珠”面前,双膝跪倒,恭敬地将镜子捧起,稍带歉意地道:“不知是公主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林宝珠”闻言向他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沉声道:“什么公主?我怎么听不懂?在下叫做林宝珠。”
说罢林宝珠自鬼卒首领手上收回了那面镜子,重新别在了腰间。
“哦对,是林姑娘,不知林姑娘今日来我这无间地狱有何贵干?” 鬼卒首领顺势接道。
“我今日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想带走一个人。” 林宝珠应道。
“这...不太好罢。” 鬼卒首领神色有些犹豫。地狱规则无比严谨,若是谁犯了忌,只怕会落得与罪人相同的下场。
“此乃娘娘的命令,要不要听从随你高兴。” 林宝珠的声音又
严肃了几分,颇有一种命令的味道。
那鬼卒一咬牙,颔首道:“林姑娘要哪位?我去帮你提出来。”
“靖国公主,李梦鸾。”
***
李梦鸾利用红莲业火成功地萃炼了自己的元神,修为已经提升了一个台阶。此时刚刚出定不久,便发现周围的火海突然之间消失不见,而那位在她刚来到此处时与她对话的鬼卒首领,再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李梦鸾见状满面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鬼卒首领轻叹一声,道:“你是有史以来最幸运的一个,竟得贵人相助。随我来,有人要带你出去。”
说罢便向入口处走去,李梦鸾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跟了过去,心内忖道:“难道这便是地藏菩萨口中的机缘?”
李梦鸾跟随鬼卒首领来到无间地狱大门前面。见到身着白色斗篷少女的那一瞬间,李梦鸾自心底发出赞叹,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这时候她却忘记了自己的容貌其实并不逊色。
林宝珠见到李梦鸾的那一刻,一双美眸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色彩,但随即却又平静下来,开口用古井无波的声音向李梦鸾道:“你脱离苦海的机缘已至,随我走罢。”
***
在一片由朦胧雾气所形成的“雾沼”之中,隐隐约约可见玄天的身影潜藏其中。
刹那之间,只闻一声清亮龙吟叱响天地。
一条金色神龙腾空而起,散发出令整个世界濒临崩塌的恐怖威压,宣示其无可侵犯的绝对权威。
在这道所向披靡的威压冲击之下,那片庞大无比的雾沼倾刻间化为虚无,玄天的身姿亦是完全展露了出来。
一道声音此刻在这片天地间响起。
“恭喜,你已成功将这能够压垮上仙级存在的真气沼泽驱散,这第七式‘敛气式’ 亦终于大功告成了。凡间仅仅过去六日,你便将逆风、湮雷、返体、歼兵、敛气五式剑招尽数掌握,这又是个骇人听闻的成绩,若是让玄冲真人得知你进展的速度,说不定会兴奋得夜不能寐。”
原来这里乃是在心剑化境之内,方才的声音正是书灵。
玄天面上露出一抹笑容,道:“多谢前辈夸奖,不过我每次破关,皆是依靠龙眼之威,然而一出了这化境后,龙眼便再难开启,烦请前辈为我解惑。”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个中原因,也许如今龙眼只有在感受到你的性命濒临威胁时才会启动。不过只要它能够助你提升修炼的速度便已足够了,平常无法开启倒也无妨,也许只有你的修为突破至仙道之后方能够掌控这门神通。”
玄天听罢书灵的回答,点了点头,道:“多谢前辈不厌其烦的教诲,我如今修为的进展已经甚为迅速,若是再贪图龙眼之威能,却不像是个正统的修行人了。”
“你有这份见解却是难得。” 书灵夸赞道。
第一百二十五回 七日之约
七日之约,转瞬将至。
玄天于是向书灵告别,离开了心剑化境。
修为暴涨的他此刻已拥有足够的信心与丘泽抗衡。
“以我如今之修为,再面对丘泽时将不会有任何畏惧。这一次,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告诉他,欺害善良之人究竟会付出怎样惨烈的代价。” 玄天心中首次升起了一股狂暴的戾气。
宁川,望月峰顶。
残阳余晖,秋风萧瑟。
两道身影相隔五丈,互相对峙。
周围的空气因二人身上散发而出的磅礴气场而变得甚为凝重,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悄悄蔓延。
这片天地之间,随时都会爆发一场激烈无比的殊死搏斗。
丘泽望着神色阴冷如深井寒冰的玄天,嘴角划过一抹不屑的轻笑,道:“没想到你真敢前来送死,看来的确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不过这样也不枉我长达七日的等待,希望你接下来可以争气一些,不要三拳两脚之后就沦为一具躺尸便好,那样实在太没意思了,无异于白白浪费我的时光。”
“刚愎自用者必自毙这句话,想来你是没有听说过罢。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何况是七日?我既然来了,便自有战胜你的把握,否则我也不会愚蠢到亲自前来送命。今日我定要你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希望在交手之时,阁下不要感到恐慌便好。” 玄天声音之中怒气勃发,下达出了最后的“战书”。
丘泽听闻玄天言辞中有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不禁升起了一丝疑惑,心中暗忖道:“七日的时间无论用来修习何种功法,也不会有任何的成效,即便是速成的邪术亦不会令人的修为一日千里。这七日内他究竟做了些什么?竟然给了他能够战胜我的信心。”
正思忖间,却闻玄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请阁下先出招罢。”
丘泽闻言回过神来,嘴角掠过一抹不屑的轻笑,心道:“无论他修炼了什么奇功,其修为之底蕴都不可能及得上我。那个真正令我感到畏惧之人已然死了,我竟然还会畏首畏尾,真是可笑。”
心念至此,丘泽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客气了。”
话音方落,身体已如闪电一般奔驰而出,转瞬之间来至玄天面前。右掌劈空而至,携着可顷刻之间令整座山峰崩塌的雄浑掌风,直击玄天胸口要害。
奇怪的是,玄天竟未做出丝毫格挡或是闪避的动作,任由这开天裂地的一掌袭至胸前。
“以心纵物,物随心动。
心剑五式,返体诀。”
玄天口中念动的口诀在丘泽的右掌即将轰在他胸口的前一刻,发挥了令丘泽完全意想不到的作用。
只见丘泽击出的右掌竟在玄天的胸口前突然停了下来,之后便不受掌控地向内反转,径直向自己的胸口处拍将了过去。
丘泽见此情状骇然失色,立即聚集精神去抵抗自身右掌的“反噬”,花费了许多精力方才令右掌不致轰击在自己胸口,
导致未战先伤。
“这究竟是什么邪门功夫?为何我自己的手掌竟似是不听使唤了一般?” 丘泽心中隐隐还有余悸,玄天方才施展出的功法显然已令他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
丘泽面上现出些许愠怒的神色,沉声道:“你这使用得是什么邪门歪道的法术?竟能够令我的身体被你所操控?”
玄天淡淡一笑,答道:“邪门歪道?这个词汇应该用来形容你们魔域的法术更为合适罢。我方才所施展之功法名为心剑,乃是利用自身精神之力克敌制胜的法门。”
“心剑?你是三清门人?” 丘泽面色阴冷地问道。
玄天颔首道:“在下正是三清门妙字辈弟子玄天。”
丘泽闻言,双目之中顿时掠过一抹杀机,从说话的语调之中都能感受到丝丝的寒意。
“果然是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在四处妨碍我们的计划,看来今日断然是留你不得了。”
话音落下,丘泽举起右臂,掌心朝上。在那掌心的正中央,一团漆黑如墨的灵力快速地凝聚成形,无形之中散发出了一股冥符之中特有的阴森气息,给人一种黑白无常随时都会前来拘魂的错觉。
丘泽嘴边挂着一抹泛着邪意的笑容,道:“既然拳脚相搏已然行不通,那我们便来比一比灵力上的修为罢。”
“九幽秘术 【阴冥死气】”
那团黑色的灵力随着丘泽的口诀,似拥有独立意识一般地飞出了丘泽的掌心,而后破空向着玄天迎面而去。其上所携带的阴沉死气极为恐怖,所过之处,周围的花花草草尽数在刹那之间凋零,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收割着它所触及的一切生灵。
“这团死气的腐蚀性极强,沾着一点便立刻会化为一滩脓水。逼我使出这招的人,目前还没有一个能够存活下来。而且它还会追随所有生灵的气息,想逃也逃不掉,祝阁下好运!” 丘泽放肆地笑道。
玄天轻轻摇了摇头,叹道:“身体可以操纵,难道灵力便不能够吗?还不是一样的道理,且让在下把这一招破给你看。”
“心剑七式 敛气式。”
玄天口中再度念出口诀,话音落下之后,无比诡异的景象再度呈现在丘泽的眼前。
随着玄天将精神凝聚于那团死气之上,其移动速度立时变得缓慢下来,当移至玄天面前三尺之处时,竟静止于半空之中,不再有任何动静。
丘泽见状,急忙试图以灵力隔空重新催动那团死气,以夺回其掌控之权利。双方对于这团死气的争抢一时之间竟然始终僵持不下,似乎谁也无法完全取得它的操纵权。
片刻之后,在双方灵力与真气的不断冲击之下,这团死气终于无法维持形态。只见它在半空中滴溜溜转了几圈,随即消失不见。
丘泽心中的惊骇与疑虑开始逐渐加深,此刻他暗自忖道:“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在掌控我的动作与灵力?是借助怎样的媒介,又是通过怎样的渠道?如若没有特定的条件,可以随意操纵,那我岂不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由他随意摆布?但现在看来
,显然不是,他的这门功法一定有一些明显的限制。”
玄天对着陷入沉思的丘泽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我没有唬你罢。你尽管出招,我保证给你破个干净。”
丘泽并没有听见玄天说的话,而是陷入了深层的思考之中,此刻他脑海之中突然灵光迸现,面上显露出欢喜之色。
“我懂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丘泽心内喜道。
思及此处,丘泽立时向玄天的方向凌空劈出一掌,掌风带起千层气浪奔涌而出,气势十足。而玄天面对这一掌,依旧是原地不动,故技重施,念头运转之间,那道掌风便逆向回卷,直冲向丘泽。
丘泽见状,露出欣慰一笑,挥臂将这一道掌风散去,向玄天道:“你这独门绝技其实也是有破绽可寻,算不得完美,我如今已找到避免被你操纵的方法了。”
玄天闻言却不屑一顾,以略微轻蔑的口吻说道:“光是嘴上说说又有何用?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如何破解我的心剑。”
“那便请阁下看好了。
逆反秘术 【隐匿】”
念罢口诀,丘泽全身上下均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改变,说变化大,却并没有涉及实质,说变化小,却又的确与方才有显著的区别。
原来丘泽原本激荡于全身上下的澎湃气场,此刻尽数化为了虚无,感觉上去便与一个完全没有进行过修炼的普通人一般无二。
“隐匿” 二字指的并非是身形上的隐匿,而是将体内灵力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隐匿。
“虽然使用这一招会暂时性地令修为下降些许,不过对付你却是足够了。我今日要令你知晓实力上的差距并不是练习了一些旁门左道的招式便可以弥补的。”
丘泽说罢身形便突然电射而出,直向玄天袭去,右手紧握成拳,径直击向玄天面门。这一拳却没有澎湃的灵力波动,亦没有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压,甚至几乎感觉不到这片空间内气流的涌动。
“隐匿” 的秘诀,便是无声而无息,无迹可寻,伤人于无形之中。
“这一次我倒想要看看你能如何操纵我的身体?”
望着丘泽无有任何气势,看似绵软无比的一击,玄天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
心剑的核心,便是见招拆招,破解一切有形之相。
破拳脚,乃是依靠操纵气流的波动。
破法术,乃是依凭操纵灵力的流动。
然而现在,面对丘泽看似有相,实则无形的一拳,一切破解之法立时失去了效用。
玄天凝视着逐渐靠近的拳头,自此战开始以来心中首次泛起了有心无力的感觉。那种无能为力,无法应对的绝望感再一次吞噬了玄天的神智,上一次生出这种感觉,是李梦鸾逝去的那一刻。
在意识堕入深渊的前一霎,玄天耳边响起了丘泽的嘲笑。
“不是所有的招式都是拥有破解之法的,你这心剑遇上其他人也许可以蒙混过去,但可惜你碰到的是我。”
第一百二十六回 娲皇圣宫
天外天,圣人界。
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之正中央,一座异常宏伟的宫殿,肃然矗立。
宫殿高有千丈,俨如高山。整座宫殿分为九层,由一种既似琉璃,又若水晶的橙黄色仙石所筑,散发出道道柔和而又温暖的光芒。
花海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而宫殿亦是扩散出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气息。
一切似乎都显得亲切、平和,但来到这里的人却都会自内心深处产生出敬畏与仰慕之情。
从宫殿顶部雕刻的蛇形花纹,不难看出这便是太古时期捏土造人、炼石补天的女娲娘娘之宫殿---娲皇宫。
娲皇宫,第九层。
一方白玉所筑的茶桌两旁,坐着两道世间难寻的美丽身影。
坐在茶桌右面那一位丽人,着一身红色宫装,容貌明艳绝伦,双目之中蕴藏着似可穿透空间的闪耀精芒。
不难看出她正是人族之母----女娲娘娘。
而坐在茶桌左面的另一位丽人,则身着拖曳至地的纯白色长裙,一头金色长发闪耀着比旭日更刺目的光芒,一双碧蓝色的美眸深邃得似是蕴藏着苍茫大海。秀美无双的面容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纯净圣洁的气息令人生出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
白裙丽人手执同是白玉所铸的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小口,以一种异常悠闲的语气道:“娲姐,果然还是你这里的茶最好喝。”
女娲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不过是放了些仙草灵芝进去罢了,你又不是做不出来。”
白裙丽人撅了撅嘴,有些羞愧地道:“娲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缺点,我一直都很懒嘛。”
女娲笑着说道:“好啦,你再这样子我要看不下去了。你以后想要吃茶就来我这里,我做给你吃就是了。”
白裙丽人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道:“谢谢娲姐,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说罢,她似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俏皮地向女娲轻声道:“你的弟子来了,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女娲白了她一眼,佯怒道:“别装相了,我就没见你回避过一次。彩云,别在外面偷听了,快进来罢。”
原来林宝珠口中的娘娘竟是圣人女娲娘娘,而她的侍女彩云,更是大名鼎鼎的女娲之弟子---彩云仙子,这不由令林宝珠的身份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这位身着七彩霓裳的彩云仙子,依稀便是当初在环星城救下玄天性命的那一位。
彩云仙子奉林宝珠之命来向女娲娘娘报信,来至女娲平常用来休息的养心殿门外,却听见里面有其他人的声音,不过仔细听了两句,她便将这位娲皇宫的常客认了出来。但彩云仙子却没有选择立即走进去,而是躲在门外想听一听她们二人都在聊些什么。
这时她听到女娲娘娘命令她进来,便不再隐藏,推开门走了进去,来至二人身前并向她们各自恭敬地行了一礼。
“彩云仙子见过娘娘,见过妮
娅姐姐。”
那位被称作妮娅的白裙丽人听闻彩云仙子的称呼,立时站了起来,气鼓鼓地向女娲表达自己的不满。
“娲姐,你看你的弟子叫的这是什么嘛。唤你叫做娘娘,到了我这里,却成了姐姐,你也不管一管。”
彩云仙子见状,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歉声道:“妮娅娘娘,妮娅老祖宗,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这一回罢。”
妮娅“哼”了一声,坐了回去,但脸上还是一幅“我很生气” 的模样,可爱至极。
女娲这时向彩云仙子问道:“这次是雪儿命你来的罢?”
彩云仙子点了点头,正想答话,妮娅突然又站了起来,脸上再没有“生气”的表情,而是一副兴奋的样子,急切地向彩云仙子问道:“小雪,我的宝贝徒弟,她怎么没与你一起来?分开这么久,我可是想煞她了。”
彩云仙子心内忖道:“她在做些什么你肯定比我更清楚,怎么又问起我来了。” 不过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次我来就是要向娘娘通知这件事,紫霄宫源凤落难,现困于无间地狱,公主已独自前往营救。不过以她一人之力恐怕还是不够,因此希望娘娘能够亲自出面。”
女娲颔首道:“我早便知晓了,这本就是她应历的一劫,现已度过。我会立刻前往地府,你便留在这里陪着妮娅罢。”
妮娅听闻此言,顿时大声表示不满。
“我的宝贝徒弟如今遇到困难,我又怎能不去帮她?娲姐你为什么让我留在这里?”
女娲面上露出尴尬的笑容,道:“你可不要再捣乱了,雪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要是跟我去了,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乱子。”
妮娅闻言脸上一红,似是有些羞愧,不再提要跟过去的事了。
女娲见妮娅没有再“死缠烂打”,便立即化为了一道流光,消失在这片空间之中。
女娲刚离开不久,外面便有一位仙女走了进来,来至妮娅面前行了一礼后道:“大人,宫外有人要找你。”
妮娅轻轻颔首,道:“我知道了,谢谢。”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其身影却已消失在了养心殿之内,瞬息之间便来至了娲皇宫的外面。
一位同样是金发碧眼的清秀少女正在等候着她,见她出来,立即迎了上去,恭敬地道:“圣主,不久前祁穹大人与朱幻大人已抵达圣域来探望你,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因此便过来告知于你。”
原来这位一直被称为“妮娅” 的金发绝色丽人,竟是世间六大门派之一“圣耀宗” 的创始人,与女娲同为圣人界唯二的两位女圣人,“圣域” 之主---尤金妮娅。
尤金妮娅听到这一消息,立时面露喜悦与欣慰的神色,笑道:“我二弟与三弟竟然想起来看我了,太好了,我可是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们了。你且等一下,我去与彩云告个别,就回去见他们。”
尤金妮娅去向彩云仙子告别之后,便启程回归圣域暂且不
提。
***
九幽阴曹,地府大门前方。
林宝珠这时带着李梦鸾已经离开了地府,在地府大门外等待着女娲的到来。
李梦鸾此时向林宝珠问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
林宝珠微微一笑,答道:“只不过是力所能及而已,不足挂齿,世间很快便要陷入混乱之中,届时你的力量必然不可或缺。至于称呼,唤我幽雪便好了。”
“幽雪?这个名字好美,有一种身临深冬雪季之中的意境。”
“多谢夸奖。”
二人闲聊了几句之后,李梦鸾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开口问道:“你说要救我出去,但我肉身已死,不历轮回究竟要如何还阳?”
幽雪神秘地一笑,道:“有一位大人物很快便会赶来救你出去了,不必着急。”
“大人物,是哪一位?我有听说过吗?”
话音方落,一道红色丽影便显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你自然有听说过,只不过是没有真正见过罢了。” 那红衣丽人微笑着将李梦鸾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说道。
李梦鸾此刻仔细观瞧这位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红衣丽人,敏锐地发现了她衣服上绣着的太古灵蛇状花纹。在记忆中,祁穹师父曾告诉过她这种花纹代表着什么。
李梦鸾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五体投地地跪了下来,虔诚地磕头拜见。
“小女子李梦鸾,拜见女娲娘娘。”
女娲亲自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笑道:“在我这儿用不着那么多繁文缛节。真不愧是天选之女,这副长相就是我都感觉略逊一筹,也只有雪儿可以与你一较高下了。”
李梦鸾听闻女娲所言急忙道:“娘娘拿我说笑了,娘娘乃是天道圣人,仪容庄严,又岂是我这等凡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女娲只是微微地笑了一笑,不置可否。随即神色忽变得严肃起来,问到:“你可知道我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李梦鸾颔首应道:“地藏菩萨曾对我说过,机缘到时我便可以离开这里,在尘世之中还有我需要履行的职责。娘娘一定就是菩萨口中那个带我还阳的机缘了。”
女娲此刻忽然轻叹了一声,语气略微有些沉重地说道:“我当年炼五色石修补天柱之时,曾遗落一块于红尘之中。这块五色石恰好便处于如今靖国的皇陵之内。五色石俱足恢复与维持这两道神通,因此,所有被葬入靖国皇陵之人肉身皆不会腐坏,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你。”
顿了一顿,女娲继续说道:“这块五色石其实不久前还曾经救过你朋友一命。只要以五色石做引导,令你的魂魄回归**绝非难事。但在这之前,我不得不提醒你一番,依照你的心性,即使是在无间地狱,也能够安心修行。可谓是身在炼狱,心却远离纷扰。但你若是返回尘世,就难逃悲欢离合,痛苦与烦恼将永远缠绕着你,令你不得自在。即便如此,你还是一心想要回去吗?”
第一百二十七回 女娲神石
女娲这一番话,令李梦鸾心中泛起一层层波澜,在无间地狱之中打坐进入定境的那一段经历,令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最纯粹的平静与安宁。真要她离开那种来之不易的修炼环境,还的确有些舍不得。
就在此时,李梦鸾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悸动,一幕幕影像突然在她眼前闪过。
丘泽与玄天二人正在激烈地进行着生死较量,而玄天却显然已经落入了下风。
看到这些场景的刹那之间,李梦鸾心中便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立时斩钉截铁地道:“地藏菩萨既说我在世上尚有使命,那我便必须去履行,绝不能一味地逃避责任。痛苦与烦恼,皆是源于自身,若是六根清净,困惑从何而来?大千世界,无处不是修行之地。烦请女娲娘娘成全小女子,送我还阳。”
女娲听罢李梦鸾的一番言论,不禁为其坚定不移的意志所感动。
“尽人事,听天命。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我会将那块五色石融入你的血脉之中,与你合为一体,令你可以自由使用其神通,今后定会成为你的臂助。”
李梦鸾立即跪下拜谢道:“多谢女娲娘娘恩典。”
“既然你已做好了准备,那我现在便送你回去。” 女娲说罢,对着李梦鸾的魂魄轻轻一挥衣袖,她便立即消失在了这片空间之内,都没有来得及向身边的幽雪说一声再见。
幽雪凝望着李梦鸾刚才站立的地方,目光中浮现出了一丝悲伤的色彩,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明知道她回去之后会经历无尽的苦难,却还是要将她推进火坑,难道这便是我对待救命恩人的方法吗?”
女娲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你还是没有看透。这本来便是她应该走的那一条路,苦难只会令她成长。如若你想强行违背命运,这个时空便会完全脱离你的掌控,令你前功尽弃,那必不是你想见到的情景。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初衷。”
***
入夜,月影岛,靖国皇陵。
夜忆辰的身影此时再度出现在了这里,他仔细观察着周围,发现空无一人之后,便又一次以手触地,布下淡紫色的法阵。经过一番探索之后,夜忆辰确认那“宝物”依然停留在原地,面上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
这几日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在不毁坏皇陵的前提之下将“宝物”取出来,他尽全力在记忆中搜索,终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他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锦囊中找到了那张许久没有用过的引灵符,轻轻颔首。
这道引灵符可不是什么引鬼招魂的邪异符咒,其作用是将灵力强盛的物事向自己的方向牵引,俗称“探宝符”。
夜忆辰此时取出引灵符,低声自语道:“只要用引灵符将‘宝物’引至空地,便无需毁坏陵墓也可以将其取出来了。”
话音方落,一道七彩缤纷的绚丽光柱突然冲天而起,直入云霄,光芒璀璨更胜旭日。
在那无比耀眼的光幕之中,夜忆辰隐约看到了一块彩色灵石
从地底升起,径直落入其中一个墓冢之中。夜忆辰清晰地看到了冢前墓碑之上的名字李梦鸾。
夜忆辰知道这样剧烈的动静会惊动把守在皇陵之外的众兵士,想到他们一定会立刻冲进来查看,夜忆辰便立即纵上高空,迅速离开皇陵。
在回往客栈的路上,夜忆辰面上浮现出一抹迷惑之色,自言自语道:“我的确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圣人的无上威压,证明那‘宝物’的确是先天至宝无疑。但五色石不是应当呈青、黄、赤、白、黑这五种颜色吗?为何我在那块灵石之上似乎发现了七种颜色?”
***
靖国皇陵之中,七彩光华此时已经完全消散。
因为见到彩色光柱从皇陵内冲天而起,守卫兵士纷纷闯入陵中一探究竟,他们在皇陵之中转了一圈,未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
“真是古怪。”一名守卫兵口中抱怨着。
守卫兵士花费了盏茶光景,却一无所获,于是又返回到皇陵之外。
而片刻之后,才是异变开始的时候。
“咚----,咚----”
那是一颗心脏开始跳动时的声音。
李梦鸾的棺木突然自行破土而出,轻轻落在地面之上,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棺盖这时被缓缓推开,棺木之中那具已然“沉睡”七日的绝美身躯,终于迎来了苏醒的时刻。
李梦鸾那一双绽放出七色虹华的美眸已经重新睁开,她缓缓站起身来,轻微地活动了一下四肢,并检查了一番体内真气的状况,却发现不仅身体没有任何异样,修为在经历了无间地狱内的一番折磨之后,更是突飞猛进地增长。以前的李梦鸾若是对上了如今重生后的自己,恐怕不是一合之敌。
五色石的力量此刻在李梦鸾经脉之间流淌,令李梦鸾感觉现在的自己似乎拥有无穷的体力与精力可以尽情挥霍。她望向望月峰的方向,口中念道:“天哥,梦鸾现在便来助你。”
话音方落,身形便化作一道流光飞驰而去。
***
宁川,望月峰顶。
在丘泽那悄无声息的一拳袭至玄天面前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时,玄天终于自低落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恢复了神智。
虽然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断然难以阻挡这灌注了丘泽浑身灵力的一拳,但亦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于是便将全身真气贯于双掌之中,祭出一道真气屏障挡在面前,形成最后一线防御。
只听得“咚”的一声沉闷声响,屏障被这一拳狠狠打碎,玄天的身体顿时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了悬崖的边缘处。
玄天自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溅红了他的衣襟。
虽然他已经用尽全力进行抵挡,但丘泽凌厉至极的灵力,却依旧穿透了他的防御,对他全身的经脉都造成了几乎可以致命的重创。
玄天躺倒在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感觉生机正
在一点点自体内流失而去。
望着面带狰狞的笑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丘泽,玄天心内绝望地忖道:“为何龙眼此时仍不能发挥作用?难道书灵的猜测是错误的?这一次我终究还是要葬身此地了吗?”
就在玄天陷入濒死的危机之时,一道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出现。
虽然她此刻着一身白色的丧服,与一直以来的飘逸黑裙大相径庭,但那容貌,那身形与那气质却仿佛是烙印在玄天脑海之中一样,永远都不会遗忘。
眼前的一切即使是虚幻的梦境,可以令玄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见到她一面,亦让他觉得无比的感动与满足。
不知不觉之间,热泪已然盈满眼眶。
李梦鸾见到玄天重伤垂死的模样,心上像刺入了一把利刃般剧痛不已。她急忙来到玄天身边,将倒地的玄天扶了起来,随即用左手覆在他的背上,以女娲石的无上神力为他疗伤。
只有片刻光景,玄天便觉体内各大经脉间的创伤已然尽数痊愈,便似从来都没有经受过这些伤痛一般。此等功效,已不是简单的“妙手回春”四字可以形容了。
玄天此时使劲地在自己的左臂之上拧了一把,发现的确存有痛觉,并不是在做梦。蓄在眼眶之中的眼泪立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失声泣道:“梦鸾,对不起!我没有能够守住承诺....”
李梦鸾摇了摇头,面带歉意地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可是为了替我复仇才留下来的。都是我不好,又令你受苦了。”
“你总是这个样子,把他人的过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梦鸾,你究竟是如何回来的?我应该不是活在梦中罢?”
玄天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有着一丝期待,却又带着一点恐惧。
李梦鸾嘴角绽放出一丝微笑,轻松地道:“你当然不是活在梦里,我的确死而复生了。只不过其间的细节有些复杂,等解决了眼前的敌人,我再讲给你听。”
玄天答了一声“好”后,便站起身来,与李梦鸾一起望向对面的丘泽。
丘泽此刻见到李梦鸾,犹如见到了厉鬼来向他索命一般,面色铁青,内心忐忑不安。
生平唯一令他落败的强敌竟然死而复生,这是丘泽最不愿意见到的情景,他现在脑中已陷入一片混乱,完全不清楚如何去应对如此局面。
反观玄天与李梦鸾二人却是无比放松。玄天向李梦鸾笑问道:“你方才为我疗伤之时所用的功法,以前似乎从未施展过,难道又是什么压箱底的绝活?”
李梦鸾摆了摆手,笑道:“这是我新学来的神通,怎么样?厉害罢。”
玄天连连颔首,戏谑道:“果然厉害,在下佩服。不知你现在对上丘泽,有几分把握?”
李梦鸾不假思索地快速答道:“自然是十分!”
回答同时,李梦鸾心内忖道:“如果连一个丘泽都对付不了,在无间地狱之中的修炼岂不是都白费了?”
第一百二十八回 化心为力
玄天闻听此言,立即对李梦鸾“衷心”夸赞道:“实在是太有魄力!那丘泽就交给你了,反正我是对付不了。”
“天哥拿他没有办法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我自有办法令你拥有足够的力量与他好好斗上一斗。”李梦鸾胸有成竹地说道。
“什么?还要让我上啊。” 玄天假装不满地道。
“天哥不是要为我报仇吗?我一定要成全你。”李梦鸾戏谑地笑道。
看到玄天露出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李梦鸾忙道:“天哥你放心,我这个人从不说谎,你等一下便明白了。”
话音落下后,李梦鸾便开始念起了令玄天感到十分熟悉的咒文,一种久违的兴奋感自玄天心灵深处升腾而起。
“堕入红尘脱身难,爱恨情仇互纠缠。
苦海翻起千重浪,名利权势涌中央。
有道回头方是岸,独坐青原望霄汉。
无关欲念抛心外,只愿灵明归自在。
如吾所言,开启自在之门,无拘通澄。”
久别重逢的世界,那扇大门再次为玄天开启。
随着李梦鸾念诵咒文的声音落下,熟悉的那方世界再度呈现在了玄天的眼前。
温暖和煦的阳光,生机盎然的草原,沁人心脾的花香。
玄天心中感叹道:“果然还是老样子,虽然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困苦,但梦鸾心中的景象还是丝毫都没有变过。还是那么的纯净、平和。”
“无拘通澄” 乃是李梦鸾自创的奇迹结界,在这个结界之中,所有获得她允许的人都可以自由地用意志之力为自己塑造专属的“战袍”---- 以衣服为形状的法器。
在这结界里,意志力强者为尊。你所拥有的精神力量越是强大,通过意识“制作”出来的“战袍”便越为强劲。
体力与修为原本的差别在这结界之中反而不那么明显。
李梦鸾此时向玄天微笑道:“幻想出一件属于你自己的战甲罢,我相信以你的意志,定可创造出克敌制胜的宝物。”
玄天颔首道:“那我便来试一试。”
说罢聚精会神,进入冥想的状态之中。
玄天在心剑化境的那一段修行,对他的精神力有着显著的提升,如今玄天不会再停留在“无限真气供给” 这种几乎无甚用处的能力上了。
片刻之间,玄天心中的想象便已成型。
这一次,他决定放弃复杂的能力,繁琐的功效,转而追求简单实用的力量。
一身红白相间,其上“绣”有太极八卦图案的道袍,在玄天身上现出模样。随着这身道袍的出现,玄天周身的气场顿时凝重了数十倍有余。
玄天这次所选择的乃是将自身的精神力直接转化为修为的能力,以此来在瞬息之间弥补他与丘泽之间的差距。
此刻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丘泽目光惊骇地打量着四周,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到结界之
内,以心成象的神奇能力令他的心中生起了深深的恐惧。
打量了一番周围,却发现在这片被李梦鸾创造出来的空间之中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丘泽只好将目光重新聚焦在玄天与李梦鸾二人身上,却看到玄天已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换上了一身红白相间的道袍。
丘泽用灵力去探知二人身上发生的变化,却发现玄天此刻环绕周身的气场竟丝毫不亚于他自己,仿佛在片刻之间便令修为暴涨了数十倍一般。
丘泽大惊失色,感觉根本不可置信,再仔细探测一番后才发现,这就是他要面对的现实。
“这结界竟然拥有如此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能力?一个李梦鸾已经极难对付,现在这个玄天也成为大患,我究竟该怎么办?”丘泽完全失去信心,以往嚣张跋扈的姿态已然消失不见。
玄天这时开口向丘泽高声道:“方才那一战的确是我略逊一筹,但这并不代表你便能成为最后的胜者。为了防止让你觉得我们以多欺少,这一场对决依然维持在你我二人之间。我提议一招决胜负,我们二人不用任何法术,只是倾尽全力各出一拳,修为高者自然会胜出,这样对你来说足够公平了罢。”
丘泽听闻此言后,虽然心中觉得在李梦鸾展开的结界之内与玄天交战已经完全失去了所谓的“公平”,但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反驳的余地,于是只好咬了咬牙,恨声道:“好!便依你所言。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太过得意,我曾经说过,实力的差距并不是投机取巧可以弥补的。”
玄天对自身的精神力与李梦鸾结界的能力都是信心满满,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道:“孰强孰弱,一试便知。”
话音方落,身子便如狂风一般呼啸而出,带起一**澎湃气浪疯狂涌动。
玄天右手紧握成拳,携带一股所向披靡的磅礴气势向丘泽奔袭而至。
丘泽看到玄天这一拳所拥有的气势,心便已经凉了半截,但碍于他顽固的自尊,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挥拳迎上。
两只拳头,于半空中激烈地碰撞。
强劲无比的冲击波爆散开来,气浪像是翻涌不止的海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蔓延出数里开外,将这一片的花草尽数连根拔起,令它们在空中凌乱的翻滚,四野之间只剩一片狼藉。
双拳碰上的那一刹那,丘泽立时脸色铁青,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玄天这一拳中所蕴含的修为高深莫测,竟比他还要高出一截,他已绝无可能获胜。
现在收拳投降已经晚了,他的性格也不会认可这样的决定,拳击出的那一霎他的落败便已注定。
灵力、体力在不断的消耗之中终于见底,丘泽几乎进入了油尽灯枯的状态。但反观玄天的拳势却似乎从头至尾都没有减弱过分毫,这便是来自心灵深处的强大力量。
玄天沉声向丘泽下达了最后的判决。
“丘泽,该是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此刻的丘泽再也无法抵挡玄天拳上真气的入侵,只能任凭那股霸道无匹的力量入侵至自身的奇
经八脉之内,肆意妄为。
玄天虽然对他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但最终还是选择留下他的性命,只是用真气毁去了他全身的修为,令他沦为一个没有丝毫功力的普通人,想要重新练回到如今的地步,至少也需要数百年的光景。
李梦鸾此刻见到玄天已然得手,便一挥手,将结界撤了开去,周围的场景又回到了望月峰顶之上。
玄天望着跪在地上,目光呆滞,瞬间变得颓废不堪的丘泽,面容阴冷地沉声道:“你如今算是得到了报应,魔族人并不是一定要为魔域服务,以后若是你再度助纣为虐被我们抓到,我们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丘泽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后,连滚带爬地向山下而去,样子之狼狈,与此前判若两人。
随着这场对决的落幕,四野之内,又重新恢复宁静。
玄天与李梦鸾二人在望月峰顶之上坐了下来,陶醉在以往都未来得及欣赏的壮丽景色之中,享受着久违的平静。
未待玄天再度开口发问,李梦鸾便将自己“死后”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向玄天细细道来。
听罢,玄天不由感叹道:“没想到女娲娘娘竟会亲自前来助你,真可谓是福缘深厚,世上恐怕再寻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被圣贤眷顾之人了。”
李梦鸾微微点了点头,叹道:“这次地府之行中,我遇到了几个几乎难以理解的情况,也许只有等机缘到时才能找到答案。”
玄天忽然开口问道:“那个去无间地狱救你出来的女子,你可清楚她的身份?”
李梦鸾摇了摇头,应道:“应该是女娲娘娘的弟子罢,我也不太了解,她让我唤她‘幽雪’。但她眉眼之间看起来却有点像我的表妹林宝珠。”
“可能只是巧合罢。”玄天道。
李梦鸾轻轻颔首,并向玄天说出了她此刻心中的请求。
“天哥,你也知道我死去的消息已散布到靖国各地。无论是出殡还是下葬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死而复生在这片土地之上乃是从未发生过的天方夜谭。若是被人发现我还活着,定会引起一场不可收拾的混乱,这绝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拜托你前往皇城,帮我将震东表哥带来这里,我需要与他商量对策。这段时间我会隐藏在这峰顶之上,不会让人发现。”
玄天颔首对李梦鸾所言表示赞同,并借此机会将李梦鸾死后皇城中发生的变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李梦鸾听闻他的兄长染上疯病,寿命不足一年,心中虽然感到无比悲痛,但也知晓他恶贯满盈,理应得此恶果。对于宋震东成为摄政王这件事,李梦鸾由衷感到欣慰,她知道从此刻开始,靖国的人民终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震东表哥刚刚当上摄政王没有几天,我若此时闹出了乱子,定然会对他的前程造成莫大的影响。”李梦鸾面色沉重地说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快的时间将他带来见你。” 玄天胸有成竹地保证道。
“那便交给你了,天哥。”
第一百二十九回 启程蓬莱
靖国皇宫大门前方。
玄天刚刚来到这附近,便望到不远处夜忆辰正在向他招手。玄天快步走到他面前,夜忆辰欣慰地笑道:“终于把你给等来了。”
玄天疑道:“夜兄为何要等我?”
夜忆辰叹了一口气,道:“六日前,我听到宫中敲响丧钟,公主的死讯突然传开,我并不敢贸然相信,于是便想到皇城中去找你和宋兄问个清楚,不料却发现你已经闭关。想见宋兄,却又被守门的侍卫推说他公务繁忙,无暇接见任何人。我接连来了几天,也没有能够见上他一面,因此这两日便一直守在皇宫门前等你出现。”
玄天面带歉意道:“原来如此,这倒是难为夜兄了。”
夜忆辰摇首道:“没关系,我只想快些知道公主的情况。”
玄天于是将那天夜忆辰与宋震东离开后发生的事,以及李梦鸾死而复生的经过言简意赅地以传音之术向夜忆辰讲述了一遍。
夜忆辰听罢低声叹道:“五色神石,起死回生,这种神话传说之中的宝物,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这次公主无恙真乃上天眷顾,果然是善人必得善报。”
玄天想起夜忆辰博学多才,颇具智慧,便道:“此事对世间来说,必是离奇异象,希望夜兄守口如瓶。在下倒有一事要向夜兄请教。”
“玄兄请讲。”
“梦鸾不愿让世人知晓她的状况,但她却会因此而失去归宿,从此有家而不能回。夜兄之智慧远胜于我,请你为她指一条明路。”
“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带我去见公主,我亦有要事与她讲。”夜忆辰轻松地道。
“梦鸾托我来寻宋震东,容我将他带出来后,我们三人一起去见她。”
“你去罢,我在这里等你。”
玄天告别夜忆辰后,径直来到临时设立的摄政王府,向门前的侍卫道:“我是宁川王的结义兄弟玄天,这次来是有要事与他相谈,一刻也不能耽搁,请这位大人劳驾帮我通报一声。”
这名侍卫曾从宋震东的口中听到过玄天的名字,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向室内正在忙着处理公务的宋震东通报消息。
宋震东一听玄天前来有要事寻他,立时放下手中奏折,将玄天请进了室内。玄天长话短说,将李梦鸾的经历与自己的来意都压低声音清清楚楚地讲了一遍,并提醒宋震东不要表现得太过兴奋。
宋震东听罢,顿时大喜过望,激动得快从座位上跳将起来,但知道轻重的他自然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悄声问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
玄天连连颔首,眼神真挚,令宋震东不得不相信玄天所讲的确属实,毕竟玄天一定不会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但沉默了片刻之后,宋震东脸上欢喜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随后紧紧皱起了眉头。
“靖国国民大多不信鬼神,几乎是绝不可能接受人死复生的事实存在。一旦这件事情被传开,便会令刚刚平稳下来的朝政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这可
如何是好?”
见宋震东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玄天便道:“我来这里之前见到了夜兄,我把这件事也对他讲述了一遍,夜兄说他有方法可以解决。我们便带他一起去见梦鸾,听一听他有什么妙策?”
宋震东面露喜色,道:“好!这夜忆辰博学多才,若他真能想出万全之策,那的确是帮了我们大忙,过后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宋震东向摄政王府门口的侍卫交代了一番,便跟着玄天与夜忆辰会合,三人一齐向望月峰而来。
来到望月峰顶,玄天唤出隐藏身形的李梦鸾。
表兄妹经历了阴阳两隔的悲痛之后,此刻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在见到互相的刹那便抱在一处痛哭了一场。
宋震东此刻松开李梦鸾,用手将眼泪擦干,开口之时声音都有些许沙哑之感。
“梦鸾,表哥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一面,所幸上天垂怜,将你完完整整地带了回来。”
“表哥,对不起!让你为梦鸾担心了。”李梦鸾的声音此刻也是微微颤抖着。
宋震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所有不愉快的情绪纷纷排了出来,微笑道:“回来就好。你的困惑,我已从玄天那里听说,夜兄说他可以为你解惑,你去与他好好谈一谈罢。”
李梦鸾望向玄天身后的夜忆辰,歉声道:“夜大哥,没想到还要麻烦你来这里特意帮我。”
夜忆辰笑道:“哪里麻烦?我本来便有事与你商量,只不过一直都找不到机会。今日终于可以畅谈一番了。”
“不知夜大哥有何事要与我讲?只要是梦鸾晓得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夜忆辰遂发问道:“五百年前,我尚武堂一脉的创派祖师祁穹在与魔尊的最后一场战役中失踪,当时几位得他真传的弟子尽数在此战中牺牲,自此由祖师爷花费毕生心血所创的我派绝学‘无相阐秘流’ 便告失传。尚武堂贵为世间六大门派之一,却因核心武学的遗失而形势渐微,如今每况愈下。现任掌门昼夜闭关研究当年遗留的功法残卷,却至今未有丝毫进展。尚武堂的所有弟子,当然包括我,都认为我派已再无希望重现当年辉煌,直至我遇见你。”
李梦鸾此时想要开口,却被夜忆辰阻止,继续说道:“虽没有真正见过‘无相阐秘流’的功法秘笈,但我也从古籍的记载中多多少少了解了这门神功的风采。靖国与大唐交战之时,你在战场之上所施展的剑法,正是无相阐秘流。无论公主是因何机缘得此神功,我派都不会计较。只希望公主能将它流传下来,福泽后人,来日魔域卷土重来之时,不至无力抵挡。”
李梦鸾颔首道:“当初我遇到师父的时候,亦不知道他为何愿意传我功夫。他老人家如闲云野鹤,不恋凡尘,不问世事,又如何会突然起兴将一身绝世神功授予我这样一个女娃。如今方明白,他虽不愿重返尚武堂,引起轩然大波,但仍念及他的后世徒子徒孙,因算到我将来定会与尚武堂弟子相遇,且资质尚可,这才起意将功夫传授给我。恩师大德
,至今未报。如能令无相阐秘流传承下来,令尚武堂恢复当年之兴盛,想必师父亦会感到欣慰。”
李梦鸾此时长叹了一声,又道:“我已明白夜大哥为我设计的方法。为今之计,若不想引发混乱,便只有远离此地。我愿跟随夜大哥返回尚武堂,这样一来,既不会影响靖国,又算是‘返回’师门,的确可谓一举两得。”
夜忆辰闻言大喜过望,满怀感激地道:“公主真是慈悲心肠,请受在下一拜。”
说罢便要下拜,李梦鸾连忙上前扶起,道:“师父大恩大德,我怎能不报?我此次回去乃是参拜师门,你又何必拜我?以后无需唤我公主,毕竟靖国辉阳公主已不在世,今后唤我梦鸾便是了。”
此时李梦鸾忽然来到一直在旁边静听的玄天面前,面带些许担忧之色道:“天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既然此间诸事已了,我自然是要继续寻找师叔的下落。”
说话间自怀中掏出了那张东胜神洲的地图,仔细端详了一番后又道:“自三清山出海,向西便是月影岛,而向东乃是蓬莱岛,除此二处亦无别处可去。我想师叔此刻应该便在蓬莱岛上,所以接下来我想去那里探寻一番。”
夜忆辰闻言笑道:“真是巧合无处不在。尚武堂便在蓬莱岛上,我们三人当可结伴同行。”
玄天此刻见到李梦鸾面上笑容绽放,心中也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欣慰之情,笑道:“甚好!那我们明日便出发罢。”
三人将行程安排妥当后,李梦鸾走向了一旁神情低落的宋震东。只是望着他,话还没说出口,眼眶便再度有些泛红。
“表哥,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度相见。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母亲便拜托给你了,你也一定要保重身体,安心治国。从小你便一直是梦鸾的榜样,相信当我回来的时候,一定可以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靖国。梦鸾虽然才疏学浅,但仍要送表哥十六个字以表心念:与邻为善,止战平乱。以民为本,富国梦圆。”李梦鸾的声音带着些许呜咽,似是强忍着泪水。
宋震东此刻亦是硬生生将悲痛的情绪压了下去,强颜欢笑道:“你放心,一切都交给我好了,表哥何曾令你失望过?你讲的这十六个字乃是最一针见血的兴邦之道,表哥会永远记在心里。”
次日,通往蓬莱岛的海域岸边。
宋震东自皇宫内将玄天的行李以及李梦鸾的日常所需均带了过来,将数千两的碎银放入玄天的如意锦囊之中,一并交给了他们。玄天一味推脱,不愿收下银两,但宋震东咬定说银两是为李梦鸾准备的,玄天便也只好作罢。
三人一一向宋震东告别,轮到李梦鸾时,宋震东双目中再次泛起泪花。
李梦鸾为他抹去即将落下的泪水,微笑着说道:“身虽远隔,心恒相系,我会一直为表哥祈福。”
宋震东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直至他们的背影也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一直蓄集在眼眶内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回 蓬莱之乱
入夜,晚风微凉,月朗星稀。
清凌孤身一人站在大唐国边境的海岸之上,突然感受到了一丝迷茫与不知所措。
清凌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便独自一人离开三清山,虽晓此行的目的地乃是莲华寺,但她从未下过山又没有携带地图,此刻已然完全迷失了方向。
一路走来,清凌向许多人询问莲华寺之所在,但却得不到哪怕是一个确切的答案。不是说根本就不认识莲华寺,便是讲只晓得莲华寺在西牛贺洲,要出海才能找到。
清凌靠着路人的指引与自己的摸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片位于大唐国边境的海岸,却发现这附近没有一个船家可以带她出海,只有一些打鱼的渔民。
清凌如今已经厌烦了一味地询问,这本便不是她这种性格清冷之人所擅长的,强迫自己去与他人交流,只会令她感到不适。
她如今也知道前往西牛贺州要向西面去,于是便不再犹豫,御空飞入海域,向“西方”前进。
“御空术”虽然是世间各大门派都会传授给弟子的通用功法,但这种不借助任何道具的飞行之术对修为的深浅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以玄天下山之前的实力,显然还到达不了可以修炼御空术的水准。即便是清凌也说不上是完全精通,毕竟她御空的速度相较许多顶级高手还是差了不少。
清凌如今已经完全不需要御剑,在玄天面前那一次御剑只不过是故意为之,引起玄天对御剑之术的兴趣罢了,其实从那时开始,她在心中便已经把自己当做玄天的师父。
清凌没有料到,应该说是她自己都不清楚,她竟是一个天生缺乏方向感的人。年幼时亦是经常在山中迷路,不过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对三清山内的地形愈加熟悉,也便不再迷失,因此清凌从来没将她小时候的这个缺陷放在心上。
而如今,仅仅过去一盏茶的光景,她便完完全全在海上迷失了方向,既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亦不知接下来应该要去向何方。东南西北此刻在她心中已完全失去了概念,映入她一双如晨星般闪亮美眸之中的只余一片蔚蓝色的苍茫大海与不停翻滚的波浪。
清凌此刻在她二十一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焦虑与不安,她凝立在半空中向四周张望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对辨明方向有利的情景,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在原地琢磨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清凌终于决定放弃寻找方位,随心所欲,任意而行。做下抉择之后,她便继续向前方行进,在海上漂泊了约有一日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了她想要看到的风景。
那是一座巨大的岛屿,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缘所在。岛上植被密布,穷尽目力能看到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
清凌现在正需要一个能够让她落脚休息的地方,已经在海上飞行了将近一日,真气都已消耗过半,这片岛屿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安慰。
清凌接近岛上之时,却发现岸边有许多身披银色铠甲的卫兵驻守,几乎将整个海岸线布满、封死。卫兵们一个个神情严肃,看起来大有一种“闲杂人
等,一律勿入”的感觉。
清凌看到此景心中不禁一沉,暗忖道:“这里不会是封岛了罢?希望我不会如此晦气。”
念头一转,清凌还是选择落在岛上。
见有陌生人靠近,众卫兵立即便将清凌团团围了起来,大有一种要将她捉拿的意思。清凌见此状况,神色有些不悦,但却没有完全表现出来,向此刻行至自己面前的一位卫兵开口问道:“在下是从大唐国旅行至此的游客,今日方来至岛上,不知你们为何要将在下困住?若是这里并不欢迎游客,那在下现在便可以离开。”
那卫兵闻言,立即向清凌鞠了一躬,歉声道:“原来是从大唐国远道而来的贵客,多有得罪。如今蓬莱国被外敌入侵,现在整个蓬莱岛南部地域已被敌军占领。我军决定死守北部海岸,不给予敌方偷袭的机会,对每一个上岸的人均予以排查,望贵客见谅。”
清凌闻言心中一震,问道:“你口中的外敌是什么来路?为何要入侵蓬莱岛?”
那卫兵神色中充斥着愤怒,恨声道:“他们乃是来自南赡部洲青丘国,世间六大门派之一的崇灵教门人,据说是因行为不端而被师门赶了出来。至于他们为何要入侵蓬莱岛,我们其实一无所知。”
“那如今蓬莱岛南部的原住民情况如何?” 清凌带着些许担心的语气问道。
闻听此言,那名卫兵突然仰天长叹一声,以无比愤恨的语气说道:“他们虽然人数不过几千,但个个精通奇门异术,厉害之极。自从他们登上南岸以来,每到一处城池或是村落,便会将居住在那里的所有民众驱逐,凡是予以抵抗的,几乎没有一个可以生还。距他们登陆直至今日,仅仅不到一个月,我蓬莱国民死伤竟已超过千人。国王聚集全国兵力,调遣出五万大军前往讨伐,不料却是大败而归,折损数千将士。如今我们只能死守北方国土,随时准备进行最后一次抵抗。难道蓬莱岛这片清净国土终究会被外道邪徒所占领吗?真是老天无眼啊!”
清凌被卫兵凄厉而悲壮的言辞深深打动,沉声道:“岂有此理!在下乃是三清门徒,既然来了,就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待下次你们两军交战之时,我定要前去会会他们,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卫兵闻言欣喜之色浮上脸庞,恭敬地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贵客竟是三清门的高徒,若是有你的帮助,相信我军定会如虎添翼。不能再耽搁了,我现在就带贵客前去面见国王。”
说罢便立即从后方牵来了两匹毛发纯白的战马,向清凌道:“这两匹都是上等的千里马,请贵客挑选一匹,以后在岛上它便是你的坐骑了。”
清凌摆了摆手,有些尴尬地笑道:“不必了,我并不懂得如何骑马。”
卫兵听罢一愣,挠了挠头,道:“那我要如何带贵客去面见国王?”
清凌微微一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懂得御空之术,绝不比你的千里马慢。你在前方开路,我在后面跟随便是了。”
卫兵拍了拍脑袋,笑道:“贵客是修行的高人,可以御风而行,并
不需要坐骑。瞧我这糊涂的脑子,连这点都给忘了。”
二人于是一前一后,一个骑马,一个漂浮于空中,启程前往蓬莱国的首都王城。
看到清凌能够飞翔于半空之中,众卫兵的眼神瞬间都呆滞了,完美的容颜加上过人的本领,令众蓬莱国卫兵一致认为她乃是天女下凡来拯救世人的。
蓬莱国首都----天启王城。
在一个空间广阔,装潢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内,正后方的王位之上端坐着一名身着黄色龙袍,面目端正,浑身散发出一股威严气息的中年男子。
先前那位卫兵此刻正向他禀告今日见到清凌后的经过,很明显可以看出这位中年男子便是蓬莱国的国王。
国王听完事情的经过之后,大喜过望,称赞了那名卫兵一番并赏赐了些银两后,便命他退下。随即国王便向一直安静地伫立在卫兵身后的清凌开口问道:“这位女侠可是来自三清山?”
清凌颔首应道:“正是。闻贵国有难,特来助一臂之力。”
“女侠真是慈悲心肠,但不知你对这崇灵教可有什么了解?” 国王试探性地问道。
“这崇灵教乃是世间六大门派之一,坐落于南赡部洲的狐族圣地青丘国之内,与我派相隔甚远。我只从传闻中听说过崇灵教门人擅长各类奇门异术,可以伤人于无形之中,其他的我也不大清楚,望国王见谅。” 清凌答道。
国王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道:“没想到连女侠也不知晓他们的底细。我蓬莱军与岛上贵为六大门派之一的尚武堂联合抗敌,却被他们轻松击退。尚武堂弟子个个武艺高超,然而面对崇灵教的门人却走不过几个回合。对方可以从极远的距离施展法术袭击我们,防不胜防。三清门与莲华寺乃是六大门派之中弟子最多,名声最响的,本王亦是倾慕已久。希望女侠在目睹对方的法术之后,可以想出破解之法。蓬莱国如今已迈入生死存亡之关键时刻,能否渡过这一劫,就看下一场战役的结果了。本王以全国百姓的名义恳请女侠一定要帮我们这一次,若能成功击退敌人,本王定会重重相谢。”
说罢,竟要起身向清凌行礼,清凌见状急忙开口阻止道:“国王不必如此多礼,修行之人本就要以济世救人为己任,清凌愿意为蓬莱百姓效劳。”
在清凌离开之前,蓬莱国国王告诉她道:“女侠的居所,本王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是专门为招募你们这种名人高士而设的,我会命一位侍女带你过去。还有一事,女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前往王城正北方一里的尚武堂,那里的弟子曾与敌军交战过,多多少少对他们施展的法术有一些了解,女侠可以前去与他们一同探讨对敌之策。”
清凌行礼拜谢国王后,便由一名侍女带领前往国王为她准备的住所。
走到那附近时清凌才发现这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竟不只是一个个房间,而是一个个颇为宽敞的院落。像这样的院落竟有数十个,样式亦是大同小异。
清凌见状,心内忖道:“不愧是王家,果真气派。”
第一百三十一回 三人登岛
侍女带清凌走进一处院落,待进入房间里面,她才真正见识到这间“客房”的规格。只见大厅墙壁之上挂满了各类山水画作,都是出于名家之手,栩栩如生,处于其间犹如身临世外桃源一般。室内装潢亦是尽善尽美,桌椅器具无一不是由上等红木而制,到处都流露出一种典雅高贵的气息。
清凌心内不由惊叹道:“这蓬莱国国王真是大手笔,如此舒适的房间我生来从未见过。为了招揽人才不惜重金,也的确算是礼贤下士了。
正当清凌在心中表达对蓬莱国王的钦佩之意时,那位侍女忽然开口问道:“女侠对这房间可还满意吗?”
清凌连忙答道:“当然满意,如果住在这等雅舍还不知满足的话,就当真是贪得无厌了。”
“那女侠需不需要我留下来服侍你?”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料理一切,你快去休息罢。”
“每日辰时及申时,会有人为女侠送餐,室内的木箱中有各式各类的衣裳,女侠若是喜欢请尽管使用。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清凌向侍女道谢后目送她离去的身影,心中又想起了国王对她说的话。
“尚武堂亦是世间六大门派之一,不料门徒竟如此不济。不过我倒是可以从他们那里打探到莲华寺的具体位置。但若是现在便去,定会谈及崇灵教,引发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崇灵教门人的法术,我只想亲眼见识一番,听他人解释只会徒增烦恼,于事无补。因此还是等到帮助蓬莱国击退崇灵教门人之后再去拜访罢。”
清凌习惯独居,不喜与人交流,于是她决定先在这里住下来,静待崇灵教门人大举来袭。
不料崇灵教的弟子自从占领蓬莱国南部之后,竟似未打算入侵北部一般,突然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任何的动静,似从岛上消失了一样。国王几次派出探子前往南部探查敌情,回报都表示崇灵教弟子正在大兴土木,似是要建立一处据点,看样子暂时没有向北方进攻的迹象。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
这种时光停滞一般的平静在岛上持续了近乎一年之久,一年的等待,对于清凌来说,无疑是极为漫长的。这一年之中,清凌时刻都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第三个月过去的时候,清凌第一次生起了离开的念头。她自三清山出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魔域卷土重来的消息报告给莲华寺,如今已耽搁了三个月,清凌自知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但转念一想,既然答应了国王便不能轻易毁约,若是擅自离开定有损师门声誉,但她自己却又不想去找国王解释清楚,顿觉十分尴尬。
犹豫不决之间,转眼又是三个月匆匆过去。清凌终于不甘再等,于是下了决心前去面见国王。
她向国王表达了去意,但国王非常诚恳地请求她再等一段时间,国王称敌方此刻可能正处于休整的阶段,应该很快便会攻打过来,如若半年之内他们还是没有进攻,清凌便可以随意离开。
清凌被他的话语所打动,决定再留守一段时间。
秋去冬来,不知不觉间,清凌上岛已将近一年,但崇灵教那边却依旧
没有半点要发兵攻打北部的迹象。
这一天,国王亲自唤来清凌,向她表达由衷的歉意。
“女侠,本王由衷向你致歉。将你留住这么久皆是因为本王对于战局的误判,浪费了你的宝贵光阴。女侠一定还有其他的要事等着处理罢,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
蓬莱国王此时扬声道:“将为女侠准备的临别赠礼带上来。”
话音落下后,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太监,双手端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他将箱子放在清凌面前并打了开来。
清凌移目看去,发现里面竟是许多银两与一些上好的绸缎。
“这里面是纹银百两,绸缎六匹,只是一点微薄的小礼,聊表敬意,望女侠务必收下。” 蓬莱国王微笑道。
清凌急忙拒绝道:“无功绝不受禄,在下既然没有能助你们击退强敌,那便不可以收受任何礼物。”
话音方落,突听得外面有人一声大吼。
“报----”
一道人影以飞快的速度奔入大殿之中,跪在国王面前道:“禀国王,我军巡逻兵发现敌军派遣的十人小队,正向分界线方向进发,请求支援。”
清凌听完此人的报告后,心知自己此番是走不了了,于是便主动向国王请命道:“在下愿做先锋,前往迎击敌军。”
见清凌愿意助阵,蓬莱国王虽大喜过望,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女侠如此仗义,本王甚为欣慰,但王城与南北分界线相隔逾千里,若是派遣王城护卫军前往,抵达时怕已太迟,分界线附近村落城镇恐遭占领,百姓定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蓬莱国王低头沉思了片刻后,向清凌问道:“请问女侠,九百里的距离,以你御空之能,多久可以到达?“
清凌胸有成竹地答道:“应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国王闻言面上立即露出惊喜之色,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命你为先锋大将军,携本王兵符前往分界线附近的临水城调骑兵一千,前去救援百姓,同时击退敌军。”
还没等清凌回话,国王便扬声宣道:“将蓬莱地图取来。” 待太监将地图呈了上来,国王亲自取笔墨,在地图之上画出了一条前往临水城的捷径。
国王从身上取出兵符,与他做好标记的地图一并交给了清凌,道:“女侠便按本王画出来的路径前行便是。见此兵符,如本王亲临,若有不听从女侠指挥之人,你可以任意处置,不需询问本王。”
清凌正色应道:“在下领命,定当不负国王对在下的信任。”
说罢便拜别国王,带着兵符沿地图上所画路线向临水城而去。
***
蓬莱岛北部海岸,此刻继近一年之前的清凌,又有三道身影渐渐靠近。
这三人乃是两男一女,左首男子一身飘逸紫袍,面容俊美得几乎可以把女子比将下去。居中男子一身青色道袍,剑眉星目,容貌显得颇为年轻。右首则是一位身着黑色长裙的少女,容颜美得不似尘世中人,一双虹色美眸,便是天人见了都
要惊叹不已。
他们正是自月影岛出发来到蓬莱岛上的夜忆辰、玄天以及李梦鸾三人。
玄天此时远远看到海岸之上竟有重重卫兵把守,不由一惊,急忙向一旁的夜忆辰询问道:“蓬莱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连海岸之上都有重兵把守?”
李梦鸾此刻出声打趣道:“说不定这里是那些‘游客止步’的地方,天哥,看来你我二人要露宿在海上了。”
夜忆辰并没有被李梦鸾逗笑,反而皱起了眉头,道:“我也有数年没回来了,不过以前岸上并没有这些卫兵,看来岛上定是有大事发生。我们下去问一问,应该便知道了。”
玄天与李梦鸾闻言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两人同时颔首,跟随夜忆辰上了岸。
刚刚落足,三人便享受了与清凌一模一样的待遇,被卫兵瞬间团团包围了起来。夜忆辰向卫兵道明了自己尚武堂弟子的身份,并称玄天与李梦鸾是他最近结交的挚友。
卫兵一听立时追问道:“你们三人都会武功?” 三人皆点头回应,夜忆辰发问道:“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要问我们是否身怀武艺?” 卫兵于是将蓬莱岛遭崇灵教门人入侵之状况向他们又讲了一遍。
夜忆辰听罢神情立时变得阴云密布,沉声道:“玄兄、梦鸾,你们随我到尚武堂,看来我们这次回来得正是时候。”
天启王城北方,尚武堂。
此时尚武堂的议事厅内坐着四人,主座之上乃是一位国字脸年过半百的男子,双目中透出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精光。此人乃是当今尚武堂的掌门人----祁云腾。
而下方的三位则正是刚刚抵达尚武堂的玄天、李梦鸾与夜忆辰三人。
夜忆辰此时正向祁云腾介绍道:“这位少年英雄是来自三清门的玄天,莫要看他年纪轻轻,其一身修为造诣已不在我之下,一手符之术更是使得出神入化。”
祁云腾颔首笑道:“三清门堪称六大门派之首,门下弟子尽是天赋过人的英才,这位玄天少侠年纪虽轻,但修为精湛,想必即便在三清门中,亦是佼佼者了。”
玄天立即站起身来,摆手笑道:“在下修为浅薄,与夜兄相差甚远,二位如此说,真是折煞我了。三清门内修为在我之上的大有人在。”
祁云腾与夜忆辰二人相视而笑,随后夜忆辰继续介绍道:“这位绝世美人乃是我在途中遇到的朋友,身份暂时不能透露。不过她所修炼的剑技,想必掌门一定非常感兴趣。”
祁云腾疑惑道:“剑技?难道是什么失传已久的绝学?”
夜忆辰拍了拍手掌,笑道:“被掌门猜着了,正乃失传已久之剑技,我派创始人祁穹祖师的独门绝技,‘无相阐秘流’ 是也。”
“什么?她竟会使‘无相阐秘流’?”祁云腾闻言兴奋得拍案而起。
李梦鸾此时站了起来,恭敬地道:“小女子李梦鸾见过掌门。夜大哥说得没错,我的恩师正是祁穹,他老人家传了我这套‘无相阐秘流’。我这次来到尚武堂,便是想将这套剑法留下来,‘物归原主’。”
第一百三十二回 崇灵入侵
祁云腾面带讶色,问道:“祁穹他老人家失去踪迹已有五百年之久,我们都认为他早已离世。即使他还活着,又为什么要将他的独门绝技传授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很难让人理解。虽然这样说会唐突姑娘,但还是希望姑娘可以将实情告知在下。”
“我也不晓得师父为何要收我为徒,但也许他只是不想再于尘世之中混迹罢了。他老人家神通广大,可能是算到我今后必会来到尚武堂,所以才肯倾囊相授罢。”
李梦鸾这两句话其实也并非解释,只不过是她自己的猜测而已。
夜忆辰这时接话道:“无论如何,她施展无相阐秘流乃是我亲眼所见,确有其事,不是在欺骗掌门。”
见夜忆辰说得真切,祁云腾便站起身来向李梦鸾行鞠躬之礼,以请求的语气道:“希望姑娘能将无相阐秘流的修炼之法留下来,令后世尚武堂弟子有机会将老祖宗的剑法发扬光大,大恩大德,来日必报。”
李梦鸾急忙回礼道:“恩师既然将剑法传给我,便是希望我能将其传承下去,这乃是我分内之事,不容拒绝。”
夜忆辰此刻突然插嘴问道:“掌门,听海岸上的卫兵说,崇灵教门人入侵之后,我派已与他们交手过一次,结果却是惨败,此话当真?”
祁云腾无奈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那一次交手,我们的确是完败,我派弟子擅长剑法,但对方却精通各类法术,其射程与威力俱在弓箭之上,使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近身作战,最终只好撤退。”
夜忆辰嘴角露出了一丝轻描淡写的笑容,道:“剑法其实也可以对付远方的敌人,老祖宗的绝技‘无相阐秘流’ 讲求的便是以剑气隔空迎敌。即便对方擅长法术,亦无需畏惧。这位李梦鸾姑娘的修为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据我的估计,应还在掌门之上。若是让她出面迎敌,定能令我等大获全胜。”
“掌门请放心,梦鸾定会击溃敌军,还蓬莱岛以安宁与太平。”李梦鸾胸有成竹地道。
祁云腾哈哈大笑道:“好!有志气。我此次可要好好见识一下老祖宗所创绝技的威风。不过崇灵教那伙贼人已近一年没有动静,似是安于占领南部半岛,如若他们不出来挑衅,我们恐怕也很难找到机会动手。”
话音方落,接到信鸽传讯的弟子便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向祁云腾禀报道:“禀告掌门,崇灵教门人已开始向南北分界线方向进发,我们需不需要派人前去迎敌?”
祁云腾此时会心一笑,道:“看来老天爷都希望我能早点看到老祖宗的绝学,这次我不仅要派弟子去支援,自己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
夜忆辰没有立即回应祁云腾的意图,而是向来报信的弟子问道:“去袭击那处村落的有多少人?”
那名弟子答道:“据前线弟子的情报,只有区区十人。”
夜忆辰眉头一皱,思考了片刻后向祁云腾建议道:“敌军突然入侵,却只出
动了十人,显然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颇有调虎离山之嫌。因此,我们万万不能冒进,以静制动,方为上策。我们可以派一两个修为深湛的人前去支援,而其余的人皆应原地待命,观察形势,伺机而动。”
祁云腾听罢重重点头,道:“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便由梦鸾姑娘与老夫同去支援如何?”
夜忆辰微笑道:“看来掌门是一刻也等不得了。这样也好,掌门与梦鸾功力都异常深厚,由你们去支援,自然是万无一失。”
“事不宜迟,梦鸾姑娘,我们现在便出发罢。” 说罢,起身便朝议事厅外走去。
玄天看到祁云腾的举动,不由轻声向夜忆辰说道:“祁掌门真是雷厉风行,做事丝毫都不拖泥带水,在下佩服。”
夜忆辰苦笑道:“他性格一直是这样,何况老祖宗的武学是他一生的追求。” 随即又向李梦鸾道:“掌门便拜托你了,他年岁毕竟已经大了,还请你多照顾一二。”
“夜大哥放心,我定然不会让祁掌门有半点闪失的。”
玄天、夜忆辰二人尾随李梦鸾与祁云腾来到尚武堂外,互相告别之后,目送着他们骑上快马,直奔南方而去。
玄天望着二人的背影逐渐远去,目光却流露出一丝疑惑,不由向夜忆辰问道:“夜兄,请恕小弟失礼。不知祁掌门是不是像我一样没有修习过御空之术?”
夜忆辰轻叹一声,颔首道:“的确如此。自从创派祖师的独门绝技尽数失传之后,尚武堂便开始走上下坡路,日渐没落。如今尚武堂的门人个个修为浅薄,与其他几个门派的弟子不可同日而语,曾经的‘世间六大门派之一’的荣耀早已名存实亡。御空术其实对修为的要求非常高,掌门至今都没有满足修习的条件。若不是因为我在离开师门独自闯荡之时幸运地经历了许多奇遇,也不可能拥有今日的实力。”
玄天面上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道:“没想到曾经名扬天下的尚武堂竟被一场战争摧残至如今这副模样,魔域邪徒实在是罪不可赦。”
说到这里,玄天脑海当中突然闪过一个一直没有说出口的疑问。
“对了,夜兄,我记得在你见到梦鸾之前,是我先在你面前施展过一次无相阐秘流。可你为什么能够确定真正精通这门绝学的是梦鸾?这一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夜忆辰闻言微微一笑,解释道:“在与炼狱血狮交战那一次,我的确见到你施展了那一式‘刹那芳华’,当时也确实感觉到疑惑,想要找个时间向你问个清楚。不过在看到梦鸾的剑技之后我便明白了,你的这一招一定是她传授给你的,因为无论是威力还是对招式的理解你都较她弱了一筹。”
玄天哈哈大笑,道:“没错,我的那一招一看就是偷学来的,根本没有将这门盖世绝学的威势展现出来。”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问题,玄兄便回去休息罢,我还要去探望师父,毕竟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也不知道
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不知夜兄的授业恩师是哪一位?”
“是上一任掌门,现任掌门的兄长。其实我是在两年之前偶然听到师父辞去了掌门之位,直至今日也不晓所为何故。”夜忆辰答道。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夜兄了。”
二人于是暂时道别,玄天回到掌门为他安排的房间,而夜忆辰则去拜见他的师父。
***
临水城中,练兵场。
清凌将兵符展示给了城中驻军的将领,向他传达了国王的命令。那将领见到兵符不敢怠慢,当即调出了千名骑兵,交给清凌派遣。
清凌在千名兵士面前面不改色,镇定地向他们自我介绍了一番,并将此次出兵的目的清晰地说明了一遍。
若是平常,要这些为蓬莱国效力多年的兵士听从陌生人的命令,那必然绝无可能,此时说不定会引发骚乱。但清凌胜过天仙的美貌令众兵士神魂颠倒,如今话都说不出来半句,谈何反抗?以他们现在这种状态,别说是服从命令,便是清凌要他们去死,恐怕都有人会乖乖照办。
见无人表达不满,清凌立即下令开拔,带着千名骑兵浩浩荡荡往分界线方向进发。虽然她不会骑马,略失主将风范,但御空而行的她却有如天女下凡,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强盛气势,令身后的兵士们无形中信心倍增!
所谓的南北分界线,其实是一条蜿蜒的长河,将整座蓬莱岛一分为二。如今长河南面已尽数被崇灵教门人占领,蓬莱军民只能固守北方。
长河北边的一个小村庄内,此时乱成一团。
片刻之前,一名去河边捕鱼的村民看到数个身着黑衣之人飘浮在半空中,正往他们的方向逐渐靠近。
从国王的昭告以及南方被救回来的幸存者口中,均曾听闻崇灵教门人素喜穿黑,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
这名捕鱼的村民见此情景,立即猜出了是崇灵教门人时隔近一载后又一度开始了入侵。于是赶忙飞奔回村中,向所有人传递这一讯息,消息传播开来之后立刻引发了大乱,男人的破口大骂之声以及女子与孩童的哭嚎之声,一时间传遍了整个村落。
虽然感到不舍,但深谙崇灵教门人之残暴的大多数村民都将重要的物品打好包裹,准备逃亡。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实在是跑不动了,他们都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累赘,因此决定留守在原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就在村民下定决心逃出村子,另寻居所的前一刻,他们却突然听到来自北方沉重的马蹄声响起。
村民们放眼望去,只见一道像崇灵教门人一样飘浮在空中的白色身影,带着许多骁勇骑兵自北方快速赶来,马不停蹄。
看到那些骑兵身上穿着的军服式样,大部分村民都不由松了一口气,喜道:“看来是临水城的守军赶来援救,这次我们不必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