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国仇家恨
宋震东认真地道:“不可冒然处死薛怀,原因有三。其一,薛怀乃大唐国宰相,众臣之首。若将其置于死地,必会触怒大唐国皇帝,激化矛盾,引发争端。其二,大唐乃东胜神洲第一大国,十年前家父与大唐军对战虽胜了几场,但如今已过了十载,不可与当时同日而语。现下大唐国力如何,吾等均不知晓。唯有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陛下处死薛怀,图一时之快,定会招致祸端。其三,战事一起,受害的仍是百姓。陛下可忍心看到在战乱中衣食无着,四处奔逃的靖国百姓吗?一旦两国交兵,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必难以避免。陛下可曾想过,一场战争的代价是要牺牲多少百姓的性命?此仇先皇均不再追究,陛下又为何执着?”
“此乃国仇家恨,怎可不报。更何况尔乃宋泰民亲子,不为父雪恨,乃是大不孝之举。”李再兴恨恨地道。
“不为父雪恨,乃不孝之行;将百姓之生死置于不顾,乃不仁不义之举,臣宁舍孝而全义也。”宋震东正色道。
“放肆!”李再兴“啪”地一声拍案而起,脸皆被气得通红。
“尔言下之意,是指责朕不仁不义吗?荒唐!今日朕念你是初犯,饶你一次。不然你直言犯上,必定你欺君之罪。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今后不必上朝。”李再兴冷冷地道。
宋震东见李再兴不听劝谏,心中一阵悲痛,自晓靖国危矣。可叹他如今并无实权,想要阻止李再兴的一意孤行简直难若登天。宋震东长叹一声,迈着沉重的脚步返回自己寝宫,却见玄天与李梦鸾二人正在门前等候,不由得苦笑两声。
李梦鸾见到宋震东面色甚为难看,忙问道:“商议要事这么快便结束了?表哥脸色怎会如此难看,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李梦鸾还未说完,宋震东便已开口,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玄天听罢沉吟了半晌,轻声道:“大哥统领城中禁卫军,可晓李再兴曾派何人前去大唐国捉拿薛怀?”
宋震东摇头叹道:“据我所知,皇帝未派一兵一卒前往大唐国,我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梦鸾听闻宋震东被赶出朝堂,亦是非常恼怒,颇为气愤地道:“兄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子,真是令人厌恶!你们放心,今晚我便去和他理论一番,趁机探探口风。”
玄天与宋震东皆不甚同意,但拗不过李梦鸾,只得准她前往,临行前特意嘱咐她,言李再兴心机甚深,命她多加
谨慎。
戌时,李梦鸾走进李再兴书房,见他正在批改奏折。李梦鸾觉得他在办正事,不好打扰,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候他办好公务。李再兴见李梦鸾进来,便知是有事寻他,随即放下手中毛笔,站起身来坐到她旁边,笑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梦鸾可是有事请为兄帮忙?”
李梦鸾点了点头,道:“只是想问皇兄一件事。”
李再兴微微一笑,道:“只要是我知道的,做兄长的定会为你解答。”
李梦鸾顿了顿,正色道:“今日皇兄为何将震东表哥从朝堂上撵了出来?”
李再兴一听这话,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沉声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莫关心政事,这些都与你无关。”
李梦鸾冷笑一声,故意加重声调道:“皇兄你可是心虚?”
李再兴当即“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怒吼道:“你怎么到如今还分不清是非?在这世上只有我和母亲是你唯一的血亲,你只能相信我们!”
李再兴此刻气得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双目几乎要冒出火光。李梦鸾轻声道:“梦鸾冒犯了皇兄,请皇兄治罪。”
李再兴用手轻抚胸口,顺了顺气,语气不再那么严厉:“梦鸾,你是我的妹妹,我又怎会伤害你。不过以后关于朝政之事你还是不要妄议为妙。”
李梦鸾佯装同意般地点头,低声道:“我只是对皇兄将表哥赶出朝堂一事感到好奇而已。”
李再兴深吸了口气后,缓缓地道:“宋震东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反驳我的决定并与我争辩不休,此乃不忠;不想着为父亲报仇雪恨却设法为仇人开脱,此乃不孝。这种人理应斩首示众,就因为他是表伯的儿子,所以我才留他一条生路。”
李梦鸾没有回应,而是继续询问道:“皇兄在我离开岛上的这段时间里都在做些什么?”
李再兴笑道:“还能做什么?每天也就是读书、散步,偶尔去宁川骑马打猎。”
李梦鸾慢慢靠近李再兴,在他耳边悄声道:“听闻皇兄捉到了大唐宰相,梦鸾甚是好奇。若换作梦鸾,擒拿大唐命官如探囊取物且不动一兵一卒也甚为困难。不知皇兄是如何办到的?”
李再兴沉声道:“为兄自有高人相助。”
李梦鸾见状忙追问道:“何方高人,可否说与梦鸾听听?”
李再兴摇头笑道:“梦鸾,你如今怎变得唠唠叨叨,和以往大不相同,为兄还是喜欢那个大大咧咧的梦鸾。此事乃是朝庭机密,怎可随意透露,梦鸾还是莫要追究为妙。”
李梦鸾见什么也难问得出来,从李再兴的话中也难觅漏洞,担心再问下去会露出破绽,“审讯”计划只好作罢。李梦鸾于是辞别了李再兴,前往宋震东的房中。
李再兴亦悄悄走出书房,看到李梦鸾的去向并非她的寝宫,而是宋震东的,眼中闪过一丝红芒,阴恻恻地道:“事到如今竟连梦鸾这丫头也开始怀疑我了,如此下去情势不妙,看来我必须要改变计划了。”
李梦鸾回到宋震东屋中,将她与李再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玄天与宋震东听完后也找不出任何疑点,纷纷暗叹李再兴城府之深。
宋震东忽正色道:“调查李再兴一事暂可放在一边,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营救大唐宰相薛怀。他若真被处死,那大唐国与靖国的关系便会彻底破裂,到时战火燃起便无法熄灭,最后只能换得一个两败俱伤,国破家亡的下场。”
玄天与李梦鸾频频点头,对宋震东的看法甚为认同。李梦鸾一脸焦虑,认真地道:“大唐国是天哥的故乡,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阻止这场战争,绝不可以让它发生。”
宋震东正色道:“行刑定是在明日午时,我们要设法将薛怀救出,不可出一点差错。”
李梦鸾思考了片刻,道:“不若我与天哥乔装改扮,到法场劫人。表哥你在通往大唐国且无人注意的眠月河边备一支小船,我二人劫得薛怀后将其置于船上,然后...好像行不通啊!不过直接带他飞回大唐国又一定会露出破绽。哎呀,怎么办才好?”李梦鸾想来想去都无法想出一条万全之计,额上不觉冒出冷汗,她心道自己本来就不聪明嘛,计策这种深奥的学问她怎么会想得周全。
玄天此时突然开口道:“梦鸾的计策也不是不可行,只需要一些道具的辅助。”
宋震东与李梦鸾齐声疑道:“道具?”
玄天颔首道:“正是。试想我与梦鸾乔装后,自然无人能认得出我们。如果这两个神秘人突然消失,船又自行离去,会是个什么情况?”
宋震东拍手笑道:“你们的身份既不会被识破,薛怀也能成功逃走。临时在眠月河备船是无可能的,所以李再兴就只能看着薛怀逃离却无能为力。”
第七十四回 功亏一篑
玄天从怀中取出三张符,正色道:“此为两张‘隐身符’与一张‘神行符’,‘隐身符’可令大范围内的人产生幻觉,从而看不到使用符术之人,且此符可随使用者身体的移动而改变范围,也就是说使用此符后人便‘消失’了。而‘神行符’顾名思义,便是能令使用之人或是物事迅速移动。”说罢玄天将一张“隐身符”塞入李梦鸾手中,嘱咐李梦鸾好好收起,千万莫丢了。于是救人计划便如此定下,三人皆松了口气。
宋震东唤来与他最为亲近的管家与下人们去办理备船一事,这些下人们均知宋震东的为人,所以宋震东吩咐的事,他们一向不问原因,可谓忠心耿耿。而对易容之术颇有研究的李梦鸾则开始准备所需的材料,玄天也一起帮忙,二人忙得不亦乐乎,直至子时方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如今万事俱备,只待明日一搏。
次日辰时,宋震东的下人们已将木舟在眠月河边备好。到了巳时,玄天与李梦鸾开始乔装打扮成村夫村妇。眼看午时将近,玄天与李梦鸾急忙出发,过不多时便来到法场前。只见法场四周人山人海,几乎所有岛上的人都来观看行刑,玄天从他们的表情和语言中能感觉到他们对大唐国的恨意以及处死大唐宰相为他们带来的快慰。
李梦鸾看到玄天脸上无奈的神情,便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容以作安慰。玄天顿感一惊,即便乔装成丑陋粗俗的村妇,李梦鸾的笑容仍然如此迷人,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究竟是多么完美的气质才能做到这一点!可是一想到气质二字,在玄天的脑海中,清凌的身影便再度浮现,持剑起舞,白衣飘荡,绫带飞扬。就算是天宫中的散花仙女,又可比得上她几分?
看到玄天走神,李梦鸾便知道玄天在想何事了,佯装嗔怒般娇声道:“呆瓜,又在想什么不正经事了?注意形象!”实则话中有话,叮嘱玄天时刻警惕,以完成计划为重,诸般杂念均需抛于脑后。玄天会意,收敛心神,将目光专注于法场之内。
不过多时,十数名狱卒押着囚车来到法场内,另有五名皇宫侍卫牵着五匹骏马步入法场中。狱卒将囚车门打开,押解着车中死囚走到法场中央。只见这名死囚眉目端正、相貌堂堂,年纪约四十余岁,玄天与李梦鸾均料定此人便是薛怀,暗自做好准备。这时侍卫将五条铁链牢牢绑在五匹马身上,并将铁链的另一端套在薛怀的脖颈及四肢。一切准备就绪后,监斩官静候午时行刑之刻。玄天与李梦鸾二人此刻心中甚为紧张
,毕竟劫法场这等行当还是平生第一次尝试。二人屏住呼吸,一刻都不敢分神。
一盏茶光景过后,监斩官从他面前摆放的檀木桌上取了一支木签,上书一醒目赤色“斩”字,将其掷向地上,朗声道:“午时已到,行刑。”
玄天与李梦鸾对视一眼,暗示对方行动之刻已至。不等五匹骏马开始四散奔驰,二人飞身而起,于空中指掌并出。秋水寒芒,猛虎咆哮,剑指与掌风破空击出,顿时十丈方圆内气浪翻滚,真空波动所造成的“嗡嗡”声震耳欲聋。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堵着双耳向后退却,显然是恐被气浪所伤。青芒虎形合于一处,刹那华光大盛,五条将马与人连在一起的铁链均被轰得粉碎。玄天与李梦鸾不由分说,将薛怀拉起便走,以超绝的轻功飞往眠月河畔。
那薛怀似是被刚刚发生的事情惊呆了,满面诧异,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身后监斩官大怒,对侍卫与狱卒们吼道:“都是一群废物,还不给我去追!”侍卫与狱卒们无奈于监斩官的“淫威”,只好朝着玄天与李梦鸾逃遁的方向快步追去,边追边喊:“贼子,休走!”
玄天与李梦鸾怎会理会身后那些喽,只是自顾自地向眠月河冲刺。行约半柱香的功夫,总算成功到达目的地,二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将薛怀置于船上。薛怀这时才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面上尽是感激之色,向玄天与李梦鸾鞠了一大躬,用月影语说道:“谢二位英雄救命之恩。”
玄天顿时一愣,虽晓薛怀精通月影语,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便立即向李梦鸾使了个眼色。李梦鸾立时明白玄天的意图,用月影语道:“阁下可是大唐国宰相薛怀大人?”
李梦鸾用月影语询问乃是将计就计,令人识别不出二人身份。却见那人连连摆手道:“你们定是误会了,我也是岛上居民,只因犯了命案才被定罪...”
话未说完,玄天与李梦鸾便脸上色变,心道糟糕,二话不说便向回奔去,全速疾飞。待回到法场,却见一面目端正之中年男子的头颅已悬挂于木杆之上,二人见得此情此景,不禁心灰意冷,心晓这次救援行动以失败告终。
玄天低下头默默无言,李梦鸾则是咬牙切齿,恨恨地道:“此番定是兄长的诡计,他也太过狡猾了,看来我们的计策早已被他看破。”
玄天摇头叹道:“现下说什么都无用了,我们还是快些脱身为妙。”不等众人注意到他二人的异常
,玄天与李梦鸾便躲到暗处启动了隐身符,转瞬之间身影俱消。可怜那以为自己能得活命的死囚不懂如何划船,被侍卫们又抓了回去。
玄天与李梦鸾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宋震东房中,心情甚为低落。宋震东已等候二人多时,此刻见二人脸上表情,便知晓了十之**。
李梦鸾低首歉声道:“兄长利用诡计蒙骗了我们,令我二人误以为那个死刑犯人便是薛怀大人,趁我们不在法场之时,将薛怀大人他...”说到这里声音竟有一些呜咽。
宋震东忙安慰道:“薛怀之死想必是天数使然,不得违逆,自然怪不得你们。薛怀如今了却宿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玄天听闻宋震东此言,心里稍稍好过一些,对宋震东的冷静亦是佩服之至。宋震东静静思考了半晌,道:“如今有两大忧患,其一,大唐国此番定会来寻仇,战事恐已无法避免。其二,李再兴如今一定已经开始怀疑我们,我们以后的一切行动均会受其监视,恐怕难有何作为。”
玄天颔首道:“大哥说得极是,我们今后都应小心行事,静观其变。”玄天长叹一声,为今后将发生的变数感到担忧。
次日早朝,李再兴心情大好,竟无缘无故将提议把薛怀五马分尸的七品文官崔浩晋升为二品大员。封赏即毕,李再兴朗声道:“如今我靖国边境甚不安稳,隐患丛生,殃及百姓。蛮族屡番侵扰,现又有大唐国随时准备进犯,我靖国危矣!靖国兵力并不强盛,两军对阵之时定然会失利。故今朕下达征兵令,凡十六岁以上壮年男子无残疾者均需为国效力,择日操练。我军若能脱胎换骨,往后在战场上定可所向披靡!”
群臣听罢忙齐声道:“陛下英明。”
然而玄天等三人对征兵一事丝毫不知,李梦鸾一日清晨在龙吟阁前的广场练拳时,突听皇宫外一阵骚乱,似有哭号之声。忙出外查看,不看尚可,一看之下令李梦鸾大惊失色。只见数百名宫中侍卫手持御赐征兵令,向各家征收十六岁以上青壮年男子编入军队之中,场景甚是凄惨。她亲眼目睹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与一名身材魁梧的侍卫互相拉扯,争抢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老者大声哀呼:“官爷您就发发慈悲罢,孙儿他极为孝顺,若是没有他,让我老头子今后一个人怎么生活下去啊!”那侍卫见老者死都不肯放开他的孙子,心中怒火升起,从腰中抽出一条鞭子便向老者臂上狠狠甩了下去。
第七十五回 招兵买马
“啪”的一声清脆鞭响,老者的右臂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从伤口中流出的鲜血触目惊心。那少年见爷爷无故挨打,怒气填膺,怒喝道:“爷爷与你无冤无仇,何故打他,可知欺凌老幼者畜生不如?我跟你走便是了,莫再为难爷爷。”说罢便任由站在旁边的两名侍卫带走了,徒留方才被少年教训得呆若木鸡的侍卫与跪地痛哭的老者。
不远处一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正跪在地上苦苦向侍卫们哀求。
“官爷们千万不能拉我去参军啊!家中还有体弱多病的母亲需要我来赡养,如果我走了,母亲是定要病死的!”
街角一家新开张的茶馆前,一对新婚夫妇抱头悲泣。男子止住泪水,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认真地道:“我走后,家里的重担便都落在你一个人肩上,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想回来时看到你憔悴的样子。”
侍卫们看到如此凄凉的情景,亦不忍心硬生生将亲人分离、夫妻拆散,令一个个家庭支离破碎。可惜他们皆是领陛下圣旨办事,稍有差错,便要丢了脑袋,因此只能装出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
李梦鸾眼见此番情景,心中五味杂陈,难过不已,自然不可放任不管。遂娇喝一声:“辉阳公主在此,谁敢欺扰百姓!”侍卫们一见是公主,忙不再与民众拉扯,齐向李梦鸾行过大礼。
李梦鸾沉声问道:“百姓与你们素无冤仇,何故欺凌他们?”一名侍卫举起手中御赐征兵令牌,应道:“回公主,我们并非欺凌百姓,是陛下吩咐我们将所有十六岁以上无残疾的男子皆收入军中操练,日后为国效力。”
李梦鸾心中一惊,心道兄长怎会无故大肆征兵?寻思片刻后,李梦鸾决定亲自去找李再兴问个清楚,于是便对侍卫们道:“我自会向皇兄问个清楚,在我未回来的这段时间内,你们绝不可四处走动,更不可动百姓一根毫毛,在此静候我的消息。”侍卫们齐齐答允,李梦鸾这才放心,转身回往金銮殿。
到得金銮殿前,早朝刚刚结束,文武群臣尽数散去,独余李再兴一人仍留在殿内。李梦鸾大步走到龙案前,行过君臣之礼。李再兴笑问道:“梦鸾来金銮殿所为何事?”
李梦鸾正色道:“梦鸾听闻皇兄要将十六岁以上男子均收编入军中操练,可有此事?”
李再兴点头道:“确有此事。如今靖国时刻面临灭国之难,边境屡屡有蛮族侵犯,大唐国又随时会举兵讨伐。我国
兵力乃是弱项,若不征兵操练使我军强盛,则靖国定会沦为大唐属国!为兄如此做也是为国为民着想。”
李梦鸾摇头道:“若是为国为民,为何偏要将大唐宰相杀死,激化两国矛盾?”
李再兴突站起身来,高声道:“报表伯之仇乃是民心所向,且我不愿让靖国千秋万代被称为一个小国。为兄誓要令靖国变得无比强盛,成为东胜神洲第一大国,使大唐国皆俯首称臣!绝不能令任何人看不起我们。”
李梦鸾听到这番话心中一惊,竟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得劝道:“皇兄,你欲振兴靖国的想法固然是好,不过现下乃是农忙时节,若是此时征兵操练,定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夏收。兵以粮为宝,若是少了粮饷,又怎能打得了胜仗?”
李再兴思量了片刻,觉得李梦鸾说得颇有道理,便道:“好,便依你意。征兵计划暂且终止,待到农闲时再做打算。”
李梦鸾见劝说成功,心中甚是欢喜,于是便向李再兴讨来御赐金牌,命侍卫们终止征兵。一场风波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
这天夜里,又是乌云蔽月,天黑风急,气温骤降,黑雾蔓延。
黑雾军首领现于李再兴屋中,冷冷地道:“尔之征兵计划失败了?”
李再兴每次看到这个身披宽大墨袍,不见面目,浑身诡异杀气弥漫之人,便会畏惧得浑身颤抖,额上冷汗直冒。此刻听到其问话,语气似是有些愤怒,不觉更是恐惧,忙应道:“都是我那妹妹多管闲事,破坏了我的计划...”
还未等李再兴说完,墨袍人便低声吼道:“我不管是你弟弟还是妹妹,若是再有人破坏计划,便将他杀了!我们已不能再如此浪费时间了,限你在七日之内征得兵力,若到时未果,尔只有死路一条!”说罢墨袍人旋即消失无踪。空中黑雾缓缓散去,拨云见月,一切恢复正常。
李再兴心中焦急,知晓征兵计划已无法推迟,可是要如何说服李梦鸾?忽然李再兴灵光一闪,自己竟忘记了黑雾军首领传予自己的转移之术,只要趁他们三人聚在一起时,嘿嘿!李再兴冷笑了两声,心道这次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他的计划了,定保万无一失。
李再兴遂派侍卫前往李梦鸾与玄天房间查看,果然不见人影。李再兴料定三人又聚在一起密谋,便将自己右手食指咬破,凌空划出咒纹字样,口中默念咒语,双目中红芒忽隐忽现,
神色狰狞。
此刻李梦鸾、玄天与宋震东三人正在商议待到农闲时应用何方法阻止李再兴再次征兵时,忽见地上现出一巨大血赤色法阵,法阵上只有一圈圈的诡异花纹与密密麻麻,排布凌乱的潦草咒文。三人均晓不妙,却未等做出任何动作,法阵便携他们一并消失于屋中,竟若人间蒸发一般。
再次睁开眼时,三人已到了一个极为陌生的所在。只见地上铺满杂草,四周均是铁壁,看材质竟像是上好玄铁!一扇小门紧闭于三人面前,其厚度还要胜于那铁壁。此间腐朽腥臭之气异常浓烈,三人此刻才明白原来他们已被人用转移之术关进牢房内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李再兴虽然对那间能锁住任何武学大师的牢房充满信心,但他心知自己办事绝不能拖泥带水,一旦出了意外,那便要大祸临头了。于是李再兴深夜唤来宫中侍卫们,让他们明日立即开始第二次征兵,并告诫他们无论是谁想要阻止,都不必报与他知道,直接将其诛杀。
众侍卫领旨后便立刻开始行动,这次的征兵计划少了李梦鸾等人的从中干扰,进行得异常迅速,仅仅一天功夫便征得了数万兵众。消息传到了李再兴耳中,令他也甚是惊喜,这次的征兵似有神助,进行得如此顺利。想到这里,李再兴大声狂笑,脸上写满了得意。
***
牢房中,宋震东将手贴在铁壁之上,静静运功欲试探其厚度如何。随着宋震东体内真气流动,铁壁之上映出金色光华,明亮温暖,柔和含蓄,竟似宋震东自身的写照。片刻后,宋震东将手收回,光芒褪去。只见他一脸难色,失落中又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
李梦鸾看着宋震东的脸色,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好笑,不过最终还是绷住欲露出笑容的面颊,问道:“这铁壁的厚度如何?”
宋震东摇首道:“如若再薄上数寸的话,我们三人合力也许便可以突破这牢笼了。”
玄天一惊,疑道:“这铁壁真有如此厚?”
李梦鸾玩笑般地拍了他一掌,笑道:“表哥的话你都不信呀?”
玄天思量了片刻,向李梦鸾使了个眼色。心意相通的二人交流果然方便了许多,李梦鸾立即便明白了玄天的意思,他是想问李梦鸾是否方便在宋震东面前显露她超绝的功力。虽然宋震东和李梦鸾二人关系甚好,但玄天总有一种宋震东并不了解李梦鸾底细的感觉。
第七十六回 不祥之器
李梦鸾并未回应玄天,而是向宋震东微笑道:“表哥,不妨让我来试一试。”
宋震东点了点头,叮嘱道:“一定要多加小心,这铁壁奇硬无比,切莫伤到自己。”
李梦鸾颔首会意,旋即将真气凝聚于右掌掌心。光华点亮晦暗,温暖驱逐阴冷,海阔天空,海天一线,连成一片蔚蓝。蔚蓝色的光芒在李梦鸾手中绽放,纯净无瑕,宁静致远,清澄明透。玄天凝视着这道从李梦鸾体内衍生出的光华,久久不能错开目光。
人之真气有别于真元,真元乃人之修为,只可由修练来累积,练成的真元不会失却,除非散功。真元与躯体息息相关,一旦功力尽失,身体亦会变得极为虚弱。而真气与灵力相近,俱是来源于人灵魂深处的能量,唯一的区别便是法术由灵力驱动,而武学与部分道术、咒法则是用真气驱使。先天慧根愈是出众,真气或灵力便愈旺盛。真气与灵力循环运转于人体内,不会枯竭,即便耗尽亦只是暂时,行气周天后便会尽数回复。而真气与灵力同时也是一个人心灵的映象,灵魂深处的真实个性皆会由真气的形态与色泽显现。玄天在李梦鸾真气凝成的光华中所看到的令他几乎不敢相信,是怎样的善良与纯真才能衍化出无一丝杂质的透明之辉!玄天此刻心中只有一句评价,李梦鸾的心灵比她的容貌还要美上几分。
“砰……”在玄天出神的时候,李梦鸾出掌向较铁壁还要厚上一倍的牢门击去。
玄铁牢门如若不堪一击,应声碎裂。反观李梦鸾面不改色,似未使出全力,仿佛在她掌下玄铁与朽木不相上下。
李梦鸾娇笑道:“这铁壁哪有表哥说的那么硬?简直是废铜烂铁嘛!好了,现下解决了,我们快些出去罢,不能让哥哥的计划得逞。”
宋震东被李梦鸾这一掌骇得说不出话来,不过现今是非常时期,无暇思索多余的问题。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牢狱,途中将狱卒尽数击晕,有惊无险地来到外面。下一刻,是无限的遗憾。街上许多老者茫然地坐在地上默默流泪,许多母亲与孩子抱在一起低声哭泣。岛上的生机几乎尽数遭剥夺,场景凄凉悲惨。盛夏的风,理应令人感到温暖,但此刻吹在众人身上,却有如一把把冰刀。若心已冻结,世界亦落入酷寒严冬之中。
李梦鸾不禁怒火中烧,大声吼道:“国以民为本,兄长如此残害百姓,还称得上是皇帝吗?我不管了,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将大家救出来!”
宋震东喝止道:“梦鸾!莫冲动,如今与他讲理已然无用,他听不进去的。纵观现在的情势,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玄天点了点头,正色道:“大哥所言极是,如今只能注视皇上的动向,等他有了一些动作后,再做打算。也许让他带兵出征,打一场败仗挫挫锐气,并不算是坏事。”
李梦鸾听完两人的意见后,垂头丧气地道:“依你们所见,损失是无法避免了?”
玄天轻抚李梦鸾的肩头,低声安慰道:“凡事不付出代价,便难换来成果。如若牺牲些许人能让皇上改过自新,从此放弃,那也算值了。要知道,一味的阻止只会让他的野心越来越膨胀。” 李梦鸾虽有不甘,无奈也只好作罢。
在黑雾军的插手帮助下,李再兴仅用了三天时间便征得了兵众二十余万,这个结果令其欣喜若狂。为了不令宋震东等三人从中捣乱,李再兴将练军之地转移至宁川的一处隐秘场所,安排妥当后便下令开始操练。眼见统一东胜神洲的梦想正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李再兴兴奋得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转眼间,严酷且匆忙的练兵已然进行了三个月,接近尾声。
李再兴很早便知道三人越狱的消息,却并未追究。本以为李梦鸾会再来和他辩论一番,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在他意料之外。这三个月过得异常平静,没有丝毫变故,他的三个死对头竟然一点动静俱无,这反倒使他十分不安。
“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李再兴暗自苦笑道。不过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他暂时无甚顾忌,想到此处,不觉放松了许多。
兵已练成,自然不可闲置。一把利剑,搁置一段时间后,也会变为钝剑,军队亦是如此。欲一试锋芒,便需尽快。李再兴亦晓黑雾军催促得紧,自己也想尝试经他“特别训练”后的将士们武力如何,便决定次日出兵讨伐月影岛边缘的蛮族部落。
次日卯时,李再兴命临时代替宋震东统率御林军的周世昌调兵五万在皇城内的校场之中进行检阅。李再兴今日面露红光,朝气蓬勃,显然对这场战事的成功抱有很大希望。
辰时,李再兴站在五万将士前方,高声道:“蛮族恶徒骚扰我靖国边境已有数十年之久,靖国民众深受其害,我们却无力反抗。可如今不同了,靖国此刻兵强马壮,复仇的时刻已然来临。将士们,举起你们手中的刀剑,扫平蛮族,保卫家园!”
“扫平蛮族,
保卫家园!扫平蛮族,保卫家园!”将士们纷纷喊道。
李再兴提高士气的目的达成,作了个“安静”的手势后又道:“这次出征极为重要,是我靖国在东胜神洲提高声望的关键,必要万无一失。只可胜,不准败!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有拼死一战的决心。”
听到众将士齐声称“定不负陛下重望”后,李再兴非常满意,向周世昌作了个手势。周世昌会意,拔剑出鞘,指剑向天,高声呼道:“将士们,出征!”伴着震天的呐喊声,众将士翻身上马,大军浩浩荡荡向蛮族部落开拔。
此时,宋震东房中三人再度聚到一起,但闻玄天道:“这次出征,大哥认为胜算几何?”原来李再兴举兵攻打蛮族部落一事,三人早已知晓。
宋震东沉吟了片刻,道:“依我的看法,此次出征定会以失败告终。”
李梦鸾眨了眨眼睛,疑道:“何以见得?”
宋震东认真地解释道:“第一,军中绝大多数是平民百姓,从未上过战场,经验严重匮乏。第二,训练时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兵士多数体力不济,如果进行拼斗会吃大亏。第三,领军大帅竟然是周世昌,这个兵书都没读过几本的人,怎会懂得带兵打仗?李再兴这个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择人不利啊!”
玄天由衷赞叹道:“不愧是大哥,分析得十分透彻,小弟望尘莫及。”
宋震东长叹一声,道:“这场战役是粉碎李再兴野心的必要一战,虽然期望自己国家的军队战败甚为不妥,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玄天颔首道:“像大哥这样处处为百姓着想,才可称为爱国,李再兴所做的一切只是获得一已私利的手段。”
宋震东看了一眼李梦鸾,忽然微笑道:“小弟,若事态发展在我们意料之中,有朝一日,靖国与大唐国交兵,你会支持哪一方?”
玄天愣住了,他以前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看向李梦鸾那两潭七色仙泉,其中流转的华光似乎透出一点点期待。玄天不晓得为何,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亦变得异常沉重,一时竟有种左右为难的感觉,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梦鸾一眼便看出了玄天的异样,便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抚上他的肩膀,脸上笑颜如百花盛放,柔声道:“如天哥这样开明理智之人,世上廖廖无几,你的决定必有其意义所在。天哥,无论你作出怎样的选择,梦鸾皆会追随于你。”
第七十七回 黑色命运
玄天听到这番话的瞬间,心海之中似有惊涛翻涌,眼眶竟然有些湿润。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玄天却无法止住心中充溢的感动之情。
“梦鸾,为何待我这么好?”
李梦鸾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待我明白心中的这种情感后,自然会告诉你的。”
玄天听了这句话,不禁面色微红,略微尴尬地一笑,眼神之中却隐约有一丝担忧闪过。“我不会站在任何一方,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战场上尽自己全力去营救更多的生命罢了。”
李梦鸾会心一笑,似是很早便知晓玄天会如此说了,对这个答案亦是非常满意。宋震东则是重重颔首,亦是对玄天的回答甚为认同,若是让他自己来选择想必也没有更好的答案。
***
战马奔腾,激起飞沙走石,尘土飞扬。蛮族部落距皇宫虽有几百里之遥,但战马均为良驹,没用多久便抵达蛮族部落的营帐前方。周世昌令将士们就地安营扎寨,整顿一番后,命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兵士擂鼓叫阵。
“咚咚咚……”鼓声雷响,十里方圆之内皆清晰可闻。鼓声响过三巡,对面营帐中号角鸣起,一名身高八尺有余的莽汉从营帐中缓步走了出来,翻身上马,独自来至阵前。
只见他身着虎皮衣,脚踏蟒鳞履,跨下一匹棕色战马,手握一柄长度与他身高相若的巨锤,看上去是由精钢打造而成。这莽汉将金世昌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看了看他身后的军队,使劲摇了摇头,眼中尽是蔑视与不屑,口中喃喃地道:“乌合之众也敢来向我挑战。”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入周世昌耳中,周世昌旋即大怒,一声暴喝道:“尔等蛮子,侵我疆土,扰我民众,今日绝不容赦!尔的兵士都躲去了哪里?莫不是害怕了?速叫他们前来受死!”
那莽汉听闻此言后仰天狂笑,高声嘲讽道:“对付你们这帮乌合之众还用得着弟兄们?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周世昌怒发冲冠,心情再难平静下来,血液猛地冲上大脑,高声吼道:“宋柱,罗胜,将这顽劣之徒斩了!”
宋柱与罗胜均是从小习武,是兵士中武力的佼佼者,身手不凡。周世昌会叫他们两个同时出阵,可见是被激怒了。宋罗二人均使一杆银枪,此时听元帅下令,便策马冲至莽汉身前,二话不说,提枪便刺。两杆银枪若长蛇般上下翻飞,来去自如。霎时间攻势如暴雨般向
莽汉倾盆泻下,银光闪烁间将其团团笼罩,无一条退路。
面对漫布银光,莽汉却似毫不在意,不闪不避,杀剐任凭尊便!银枪的戳刺若雨点般落在莽汉身上,无一遗漏,但宋罗二人却清楚地感觉到每次枪尖触及莽汉肌肤时,便若撞上铁壁一般,再向前刺进半寸皆是难事。宋罗二人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这莽汉练就了一身刀剑不侵的硬气功,平凡武器皆奈何不了他。心中惶恐之下,不由攻势放慢了许多。战场之上双方对阵的大忌便是心意混乱,这样一来宋罗二人身上破绽百出。莽汉又岂会错过此等上好机会,手中巨锤运劲横扫,顿时黄沙翻滚,浊浪百层,尘土腾空十丈,落下时力如巨岩,将沙地砸出硕大一个坑来。可怜两位小将年方二十出头便血溅沙场,以身殉国。
周世昌眼见二人二马竟被尘沙砸成肉饼,心中恐惧之情无以言表,看向莽汉的眼神便如见到猛鬼怨灵一般。那莽汉似是对周世昌的眼神喜闻乐见,面带笑意地一步步向他逼近。周世昌眼见情势不对,忙高举白色锦旗道:“我们,我们投降!勿请您饶我们一命,放我等一条生路。”周世昌身后的五万人中,九成是平民百姓,无人想在战场上卖命,现下又看到同伴们惨遭杀害,没有一个人心中可以平静下来。因此看到主帅投降的举动,不仅无人反对,反而均赞成这种做法,希望蛮族能放他们回去。
莽汉看了看周世昌手中摇晃的白色旗帜,半晌没有应声。 凡是在最恐怖的危难来临前夕,周遭气氛总是异常安静。经过了片刻的鸦雀无声之后,莽汉突然发出如雄狮般的怒吼:“我平生最看不起的便是窝囊废,你们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回去。”
莽汉大声吹了个口哨,情势立即剧变。在靖**队四周的沙土中,一群群蛮族战士手持刀斧,像疯子般冲了出来,不要命似地向靖国兵士们扑了过去。喊杀声顿时震天撼地,蛮族战士的斗志如一团团永不熄灭的烈火,疯狂地燃烧着,释放出无穷的能量。没有丝毫战场经验的靖国兵士们立刻乱作了一团,无半点秩序可言,可怜若待宰的羔羊。
周世昌虽也一样恐惧,但依然想控制局面,喝令众人聚在一起反抗敌方攻势,可是这样的命令对已经彻底溃散且心中无限惶恐的兵士们起不到丝毫作用。蛮族生性嗜杀,因此绝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转瞬间沙场上刀光斧影交错,杀气纵横,鲜血四溅,惨呼不断。
一柱香光景过后,入眼只余满目疮痍,尸体遍地横陈,其中不乏有身首异处或
惨遭腰斩之人,黄沙被鲜血染成红土,空气中腥臭之味极为浓重。一役下来,在乱战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逃离蛮族部落的只有一万余人,其余兵士均惨遭屠杀,主帅周世昌被数十蛮兵围攻,力尽后遭钢刀穿胸而毙。反观蛮族不仅大获全胜,收得良驹三万余匹,且死伤人数不过寥寥百人,根本不足为道。靖国首战便铩羽而归,伤亡惨重,可谓丢尽了颜面。
自从探子将这一役的战况完完整整地向李再兴汇报一遍之后,李再兴便陷入了无尽的失望与迷茫中。这场战役损失惨重,不仅损失了四万将士,连同主帅亦战死沙场。战争的失利究其原因,既不是因为兵士的士气不足亦不是作战策略不利,其关键在于敌我的强弱差距。未经历过长时间特训的兵士们体质羸弱,与自幼便要进行严格训炼的蛮族战士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李再兴脑海中突然现出三个人的身影,向天一声长叹,摇首苦笑道:“若能派良将上阵,必保万无一失,胜券在握。可惜他们均与我作对,不能为我所用啊!”李再兴无奈发出绝望般的悲叹。
***
深夜子时,四野静寂,愁云惨淡,阴风哀号,月披红裳。血色明月普照大地,连缓缓升腾起的弥漫黑雾均被染成赤色。赤色迷雾有如毒烟般蔓延,毒害的不是身体,而恰恰是心性。人的意识中一旦被“剧毒”侵扰,便会走向最极端的歧途,永远无法寻到回来的路。邪恶意识一旦侵入心灵之中,便难以根除。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沉晦暗中央,对话的声音仿佛再度响起,诉说千载哀怜,讲述百世悲叹。
“此次出征不到一日便狼狈而归,所为何故?”
“虽有兵力,却苦无良将。如今我身边有三名将才,但却均不能为我所用。”
“看来他们定是反对你的做法了。无妨,这三人中可有你的血亲?”
“我的亲妹妹李梦鸾便是这三人中的一个。”
“甚好,此问题当可迎刃而解,你过来,我传授妙策于你。”
一阵窃窃私语后,黑雾军首领将一个乌黑色隐约有紫芒闪烁的诡异手镯递到李再兴手上,李再兴接过时脸上洋溢着甚为欢喜的笑容,便似获得了稀世珍宝一般。
苍穹之巅,血色光芒疾闪,深沉而震撼的声音不绝于耳。赤红色的暴雨疯狂泻下,仿佛不会停歇。是谁的心在滴血?苍天又在为谁悲泣?紫色异芒中,可否看到了那无法被改变的黑色命运?
第七十八回 诡异手镯
万年也不能得见一次的奇景展现于月影岛上所有人的面前,赤红暴雨便若鲜血一般从空中泻下,在地上凝聚成一条条流动不息的血河。这场红雨一直持续至次日凌晨才渐渐停息,街上的鲜红却难以褪去,触目惊心的颜色仿佛上天给予的一个暗示。
玄天看了一夜的雨,心中无论如何也不得平静。他知道有什么事就要发生,却不晓发生的会是什么。他预感到有横祸便要降临在一个人的身上,却又不晓那个人是谁。倾诉痛苦愁绪的红雨在玄天的心里激起一串串涟漪,使那颗原本安宁的心灵,陷入无尽的焦虑与不安之中。
辰时,旭日当空,万里无云,天气清爽。似乎与哀伤、忧愁这些字眼不相吻合。玄天迈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般地走着,心灵深处莫名的失落似乎在提醒他,他很快便会失去一个对于他来说异常重要之人。玄天忽然停下了脚步,向东北方向飞奔而去,用尽全力。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祥的感觉充斥于他胸口。
狂奔至李梦鸾房间门口,玄天已无暇顾及形象,撕哑着嗓子大声喊着李梦鸾的名字,可惜无人回应。一位李梦鸾的侍女闻声走了过来,向玄天鞠了一躬后恭敬地道:“玄天公子,公主她半个时辰前便被陛下唤至金銮殿去了,若公子有急事,可以去那里寻她。”
本来极为平常的一句话,听在玄天耳中,却有如晴天霹雳般炸响。脑海中沉入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字不停地浮现---危险。玄天的瞳孔瞬间收缩,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身体也不禁颤抖了起来。侍女看到玄天变成这副模样,不由吓得向后倒退了数步。
玄天此时颤声向侍女问道:“可晓陛下为何诏见公主?”
侍女忙摇了摇头,道:“这奴才就不清楚了。”玄天听罢,不及思索,转身运起轻功,向金銮殿飞驰而来。
半个时辰前金銮殿内,李再兴满面春风,微笑着向李梦鸾道:“今日早朝时,一位大臣献给为兄一件珍宝,梦鸾你猜猜是什么?”
李梦鸾摇了摇头,示意她猜不出来。李再兴笑道:“竟是一支手镯!这支手镯做工精妙,瑰丽中又带着几分神秘,显得非常高贵。为兄要这手镯自然无用,不过它却很适合你,为兄便将它送给你,你意下如何?”李再兴说着将那支黑雾军首领送给他的乌黑手镯拿了出来,摆在了龙案上。
李梦鸾虽喜欢黑色,却并不中意这支手镯笨重的外观,且手镯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字样亦令李梦鸾感到不妥。
“皇兄,这支手镯我并不是很喜欢,您还是留着送给您的妃子罢。”李梦鸾推辞道。
李再兴也不生气,只是伸手将案上的手镯轻轻拿了起来,而后在李梦鸾眼前晃了一下。镯上紫芒蓦地一闪,李梦鸾的心中“咚”的一声巨响,宛如遭到重击一般。心脏仿佛在那一刻停止跳动,血液也似乎凝固,意识正在被一望无际的黑暗慢慢吞噬。世界在刹那间褪尽颜色,唯一余留的光彩便是那黯淡的黑与诡异的紫。
身体不再听从使唤,思维不能灵活转动,李梦鸾在绝望、孤独、沉寂的无底深渊中奋力挣扎,她似乎知晓将要发生什么。
不能就此堕落,不能成为一枚棋子任人掌控,她必须逃出这个陷阱,丧失自我的代价太过沉重了,她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
只可惜越想逃脱,便坠得越深,越努力挣扎,便落得越快。李梦鸾在下一刻明白一切已无法挽回,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在灵魂深处呐喊,至少为那个人提醒,这是她最后唯一能做的事。
“天哥,小心!我已经...”柔美无伦却又震人心魄的声音在玄天耳边响起,玄天虽不太明白其中欲表达的意思,但他却知道李梦鸾如今已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凝全身真气于双足,下一瞬,玄天便站在金銮殿前方。可还未等他冲进殿中,一道绝美倩影却从殿内走出。
朝阳照耀下,胜仙绝丽,离尘脱俗的面容上,挂着深深的疲惫。本就白皙若天界美玉的脸庞,此刻更要苍白上几分。那两潭原本华光异彩、流动不息的七色仙泉,也仿佛黯淡了许多,失去了应有的颜色。娇柔纤瘦的身躯似弱不禁风,随时都会被微风带走一般。
李梦鸾的憔悴与衰弱玄天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强忍住流泪的冲动,玄天尽力挤出一丝看起来颇为尴尬的笑容,迎上了李梦鸾的身影。
“梦鸾,没事罢?陛下都和你谈了些什么?”玄天挽着李梦鸾的手离开金銮殿一段距离后,方问道。李梦鸾却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向前走着。
“梦鸾!”玄天稍稍抬高了些声音喊道。
“啊,抱歉!皇兄他今天没和我谈什么大事,只是送给我一支手镯而已。”
听到李梦鸾回话时语气如常,玄天不禁松了口气,眼睛却自然而然地盯上了李梦鸾左腕上戴着的乌黑手镯。平平无奇实则做工精妙,玄天仔细端详这只手镯后得出了结论,看起来李再兴的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手镯上虽布满了诡异符文,但玄天却无法将这些和心中的疑问串联起来,于是只能将其解释为手镯上的装饰。
玄天再次低头看了看李梦鸾,脸上显出的憔悴应是睡眠不足所致,这些天她一直为国事担忧,有些许疲惫也是正常。察觉不出任何异样,玄天不由质问自己的心,难道他所感到的不安与惶恐都是虚假的吗?那李梦鸾对他的警示又作何说法!纠缠的思绪,无尽的疑惑,甚至是深层的恐惧,正在侵袭玄天的内心,看来今夜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
次日早朝,李再兴破天荒般地诏宋震东上朝,并恢复了他原来的职位,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再兴丝毫不给宋震东留面子,长篇大论地将宋震东斥责一番。
“如今蛮族肆虐,侵我靖国疆土,扰我靖国百姓,乃一大患。若不速除,定会招来无妄之灾。宋震东,尔身为宁川王,统领靖**队,却如此失职!兵力不济,乃尔不察之过;将士体质羸弱,乃尔不勤加训练之故。此次征讨蛮族损失惨重,大败而归,纠其罪责,首要归于尔身!现下蛮族旗开得胜,定是十分得意,若不能挫其锐气,其必大举攻入皇城,届时我靖国殆矣!宋震东,尔乃靖国栋梁之臣,朕之臂膀,尔之过错,朕可以不予计较。但尔需戴罪立功,亲自带兵前往讨伐蛮族,除我死敌,卫我国土,亦为英勇牺牲的靖国子民们报仇雪恨!有尔领兵,朕坚信蛮族定会溃不成军。”
宋震东被李再兴的一番话彻底震住了,李再兴所言句句在理,慷慨激昂,令他找不到反驳的余地。即使他知道这件事甚为荒唐,也无法拒绝。殿内群臣此时如心有灵犀般,竟异口同声地喊起了“陛下圣明”的口号。
若论领兵打仗,宋震东最为精通,他可将如今世上一切兵法倒背如流。身为军之主帅,可以掌握全局,他与蛮族征战多年,十分了解蛮族习性,因此他对战胜蛮族颇具信心。宋震东思考片刻后终于想通,由他做主帅,不仅可以掌控战事发展,亦能有效减少人员伤亡,两全其美。宋震东拿定主意后上前一步道:“臣愿领旨前往讨伐蛮族部落。”
第七十九回 再战蛮族
李再兴闻言大为喜悦,笑道:“爱卿果为识时务之人,通晓大局。当年梦鸾曾一剑退蛮族千军,此事天下皆知,想必蛮军定畏惧于她。朕便派梦鸾与你同往,让她助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明日辰时朕在校场内点兵,卿作好准备。”
宋震东当听到李梦鸾的名字时一头雾水,不过想了想后觉得也好,二人同往可免去不少麻烦,也能有个照应。
一夜平安无事,次日辰时,众将士在校场内集结,只见黑压压一片尽是靖国兵士,观数量竟有五万之众。宋震东与李梦鸾二人站在众将士前方,在他们后面聚集了靖**所有大将,放眼望去竟有三十余名,可见靖国对武学与兵法都颇为精通之人才的确不少。宋震东身披帅甲,头戴金盔,更显英姿勃发。反观李梦鸾却仍旧一身黑色长裙,未着任何护体装束,与其说是上战场,更像是去某处游玩的样子。
李再兴此刻大步行至众人正前方,正式开始点兵。
“朕封宋震东为平蛮大元帅,统领全军,赐龙吟剑。封李梦鸾为开元大将军,担任军队正先锋,赐靖雪剑。封张海,俞贵,姜常胜为卫国将军,担任副先锋之职。其余将领的职位则由宋震东亲自指派。蛮族兵力强盛,将士勇猛无比,颇难对付,进攻时须慎重,绝不可大意行事。震东,此次朕拨兵五万予你,若是败了,便只余国破家亡这一个结局。朕坚信有你和梦鸾联手,击破蛮军轻而易举,希望你不负朕之重托。”
宋震东闻言立刻起誓道:“臣发誓,此番不破蛮军,臣定不班师回朝,若是败北,便叫臣战死沙场。”
“听到此言朕便放心了。”李再兴说罢举起右手,高声呼道:“扫平蛮族,保卫家园!”
“扫平蛮族,保卫家园!”若雷鸣潮涌般的声音惊天动地,似是在向上苍诏示他们的决心。
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宋震东用力地做了一次深呼吸,而后将长剑朝天举起,运足内力高声呼道:“全军出征!”深沉且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广场内回荡不歇,靖国对蛮族的第二次讨伐正式拉开序幕。
一路上,宋震东一直注视着李梦鸾的表情,却发现她双目失神,面容僵硬,竟似木偶一般。平常的李梦鸾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皆爱说爱笑,此刻却异常平静,喜怒哀乐不溢于表。宋震东心中不停打鼓,对李梦鸾的变化深感疑虑,又不知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宋
震东试图与李梦鸾对话,可她却又能对答如流。
在宋震东的精心部署下,十万大军在距蛮族部落营帐十里之外处安营扎寨。安置妥当后,宋震东召集李梦鸾与三名副先锋来到中军帐商议对敌之策。上次讨伐之所以会失利是因未料到蛮军在地下设了大批埋伏,因此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今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有道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宋震东决定派出兵士探查,以便摸清敌方手段,届时两军阵前当可有备无患。
宋震东于是从军中挑选出五十名身手最为矫健的青年,由张海带领,在后半夜,趁天色最黯淡时,潜至当初金世昌所率领的五万军士惨遭埋伏的地方。众人步伐甚轻,身形敏捷,行进时悄无声息,显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到达目的地后,众人分散开来,躲在树木及灌木丛的后方隐蔽身形,静待敌方前来布置埋伏。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果不出宋震东所料,蛮族的营帐中开始有了动静,约有数千名将士从各个营帐中走出,径直向众人所注视的地方奔去。
张海心中默默赞叹,心道:“元帅真可谓是神机妙算。”
夜静谧,月放幽芒,群星闪烁。
蛮族营帐中,数千名将士鱼贯走出,行至张海率领的侦察兵士隐藏区域的正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蛮族将士做出了一件令人目瞪口呆之举。只见数千余人一齐跃入沙土之中,转眼便消失不见,踪迹皆无。张海等人大吃一惊,当即明白此乃蛮军特意设下的埋伏,目的便是攻敌于不备,致使其军队乱了阵脚,不战自败。张海将蛮族兵士埋伏的具体位置记牢后,众人趁着天还未亮,赶忙返回本阵。
宋震东听闻张海向他讲述此次探敌所得来的情报后,颔首道:“知晓敌军阵势,克制敌军动作,乃破敌取胜之关键,如今我们已通晓敌军战略,两军阵前自然会轻松许多。”
宋震东命三人将情报传予军中所有将士,告诫他们时刻保持警惕,切忌傲慢大意,充分休息,为明日出阵作好准备。
次日辰时,宋震东率军来至阵前,擂鼓宣战。鼓声若雷,声震四野。片刻后便闻蛮军营帐中号角声此起彼伏,前次大败金世昌的莽汉再度单人匹马出阵。宋震东将此人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浑身杀气四溢,姿态豪放,不怒自威,便知乃是一名难得的猛将。
“上次被我杀得落荒而逃,今次又来
讨死,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莽汉说罢放声狂笑,举止放荡不羁。
宋震东面容平静,不露声色,神情严肃,沉声道:“此地属靖国国土,尔等却非靖国子民,敢问阁下何故赖上不走?近年来靖国边境子民屡屡遭尔等侵扰,民不聊生,岂是君子所为?观阁下之言行,与小人无异,却还在此大放厥词,不怕遭落雷击顶否?”
宋震东一番刻薄巧妙的辩词令那蛮汉张口结舌,竟不知该如何回驳。宋震东借机冷冷地道:“若阁下希望能留一君子之美名于世,则应立即率部落所有人离开月影岛,并承诺永不再犯,如此靖国可不予以追究。反之,恐怕今日尔等便要经历一场血光之灾。”
那莽汉岂知宋震东一语成谶,满脸尽是对宋震东的蔑视与不屑,“哼”了一声后冷笑道:“你这小子倒是狂妄得可以,血光之灾?我倒想要看看是谁将面临血光之灾,到时可千万不要和上次一样中说不中用。”
宋震东此刻突然斜目看了一眼始终在他右方的李梦鸾,却发现她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对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均“不感兴趣”,宛如木头人一般。看到这番情景,宋震东摇了摇头,向身后众将喊道:“哪位将军愿意出阵对抗此蛮将?”
一员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将领策马出阵,应道:“末将俞贵愿往。”
宋震东点头,嘱道:“那蛮将非同小可,将军务必谨慎,若是斗他不过,便速速归阵。”
俞贵领命,冲至莽汉近前,大声喝道:“蛮将报上名来!”莽汉笑而不答,显然对其嗤之以鼻,此举顿时将俞贵激得怒发冲冠,将手中一杆方天戟舞得虎虎生威,两丈方圆内霎时罡风怒啸,杀气交错纵横。
莽汉见此情景脸上却无一丝惊恐之色,右臂一伸一提,将插在地上的精钢巨锤拔起,面上显露出一丝狰狞。
俞贵欺身上前,状似疯癫,方天戟凌空乱舞,腾挪翻滚,疾刺重挑,宛如一条银龙盘旋翱翔。莽汉却仍然若上一场战役般我行我素,静伫于原地,任方天戟在他身上戳刺。莽汉此刻脸上盈满笑意,俞贵的银戟对于他来说与孩童的手指无异,戳在身上不痛不痒。
宋震东眼见此情此景,瞳孔微微一缩,神色间闪过一丝惊讶。“铁布衫?这蛮汉乃是个武学大家!”宋震东思及此处,放声呼道:“俞贵将军,你不是他对手,速速归阵!”
第八十回 血色幽兰
可惜那俞贵正杀得兴起,怎听得见宋震东的话语。方天戟仍卖力挥舞,似停不下来,招招袭向莽汉要害。宋震东明白俞贵是被怒火掩盖了理智,心道不好。
不出三个回合,俞贵出招时略微失误,不慎露出上盘破绽,想要抽招换势挽回局面时已然晚了。只见莽汉看准时机,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刹那出手,其疾似风,转眼之间短刀便来至俞贵颈旁。
只听得“咔嚓”一声,短刀无情斩下,可怜俞贵尚未反应过来便人头落地,硕大的头颅在地上滚出数尺之远,黄土被辟出一条血路。颈间血液脱离头颅的束缚,顿时狂喷而出,泉涌升空三尺有余,洒落遍地,其景象之残忍令宋震东均不忍目睹。
红,鲜艳的红,那是血液的颜色。若泉水逆冲,喷涌向天,染红天际,较黄昏落霞更为瑰丽,虽残酷、惨烈,却有一种异样的美感。不,还不够,距离完美仍有一段距离。如果整个世界都被血色所浸染的话,如果可以遨游于鲜艳的海洋之中的话,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惬意的事。只有想象却完全不够,怎么做?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将梦幻化为现实?对啊!只要不停地杀戮,久而久之,总有一天会看到那唯美的画面罢?
杀戮!用自己的双手绘出那无比鲜艳的血色画卷。没错,就是这样!
鲜艳之红转为深沉之黑,黄昏尽头,夜幕初始,天地一片混沌。
混沌中央,身披黑色斗篷之异徒,静静地提着一把生满铁锈的深黑色镰刀,缓缓地收割着地上的杂草,默默等待黑夜降临。直至天边最后一丝光芒湮灭,异徒方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镰刀收起,背于身后。隐约间,听到了谁的叹息,是如此孤独与无助。凄厉的寒风狠狠吹过,吹落了斗篷上的帽子。那一抹独自伫立于苍凉天地之间的渺小身影,现出了其容颜。那是一张绝世无双的完美俏脸,两潭彩华流转的仙泉中余留的却只剩下彷徨与迷惘。
她已无法再等,无视军令、军规,策马出阵,径直奔向莽汉。血红的双目中可以看到的只有那对鲜血**裸的渴望。
宋震东此时大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的不安与焦虑无止境般地上涌,未知的恐惧从灵魂深处升起。
那莽汉看到一员双目通红的绝美女将向他奔来,心内笑道:“这女子若不是刚才那死鬼的妹妹便是他的妻子,真可谓是‘情深意重’啊!我正好缺个压寨夫人,
若是能收了她这个仙女都比不上的美人,岂不是天帝老子都要嫉妒我?”莽汉想到此处仰天大笑,不过只维持了一瞬,笑容便凝固在脸上。
铺天盖地,似可令万物在瞬间失去生机般的杀气刹那间袭卷而至。莽汉竟发现自己无处可逃,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强行迎上去。
莽汉发狂般地大吼,若上古雄狮,嘶声咆哮,大地震颤,气浪波动,蔓及一里之外。精钢巨锤被高高举起,而后重重砸下,罡风蓄集,疾速转动,若长龙于空盘旋。飓风卷起尘沙无数,互相糅合,融为一体,相得益彰,威势陡然倍增。暴怒土龙,携惊天神勇,瞬息袭至。虽乃绝地反击,却生出无坚不摧之力,可见这莽汉之武学造诣实乃高深莫测也!
面对似能吞噬千军之土龙,李梦鸾未做出任何动作,像是在等候土龙将她淹没,深红色的瞳孔中,藏匿着无尽的杀意。
天地陷入深沉的寂静,无论如何剧烈的变动也无法将其打破。土龙在这片无尽的静默中失去威势,十里之内盖过惊雷的巨声亦不再响亮,时间仿佛就这样停止流动。
“始于虚无,归于尘土,万相本空,天命难违。”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在风中飘荡,仿若倾诉,仿若歌唱。优美中却灌注了无限的哀伤,闻者心碎。
“无相阐秘流 真技 悟三式 漂渺【幻浮生】”
妖魔低声吟诵着繁复的咒语,神明高声咏唱着庄严的赞歌,精灵轻声默念着古老的诗句,巫师沉声弹奏着悲伤的镇魂曲。
诏示终结,赤红华芒,斩断尘缘,化解执念,天命所至,孰能逆乎?
名为“靖雪”之铁剑出鞘的瞬间,天地变色。赤色华光映照半边天际,白昼转瞬化为黄昏,残阳余晖,落霞散绮,赤云燃烧。四野一片火红,似经天火焚灼,一副末日景象,何等苍凉!
光芒之耀足以普照整片天地的半月状焰赤剑气,劈空而至。极具威势的土龙在绝对无法逃避的命运判决之下,尤似无物,剑气覆没之下,土龙飓风皆归附沙土,返回原状。
莽汉此刻才真正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恐怖,那不是无穷的杀气,而是注定的命运。望着即将掩盖自己,将自己的一切完全终结的耀空赤华,莽汉绝望地发出最后的呼声,可惜没有人能够听见。
没有声音,没有剧变,赤色洪流涌过后,莽汉消失,留下的只剩一大片鲜红刺目
的血泊,触目惊心。
宋震东此刻一颗心如坠入冰窖中一般,冰冷无比,他全身不停地颤抖着,冷汗顺着额头迅速滑下。他想放声大喊,出口的声音却似低声呢喃。他循环反复地做着深呼吸,终于吼出声来。
“梦鸾!快归阵!回来,梦鸾!”
刚出口的声音却被一阵喊杀声迅速覆盖了过去,在土中埋伏了多时的蛮族战士们一齐冲了出来,他们像是知晓了统领已然阵亡,个个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与憎恶,脸上肌肉扭曲,面容狰狞不堪,似嗜血恶鬼般一齐向李梦鸾扑了过去。
他们不知道,死神正在向他们招手。
远古魔神解开封印,暗无天日的恐怖笼罩八荒,地府之门缓缓开启,所有生命都将迎来终结,所有过往皆会归于零点。
李梦鸾仰天悲鸣,诠释着没有止尽的无奈与哀痛,心灵上的创伤已多不胜数。明明已将一颗纯净无瑕的心摧毁,何必再给她伤害?一面镜中永远容不下两个影子,其中一个想要存在,便需将另一个抹消。
李梦鸾此刻全身被漆黑色的火焰所包围,火焰中所凝聚的是无数怨灵的哀号,无数妖魔的咆哮。黑焰侵蚀着李梦鸾的身体,宛如幽暗吞食着她的灵魂。此刻她已经沉沦至最深层的黑暗领域,根本无法自拔。
剑芒闪动,寒光乍现,生机冰封,入目凄凉,灿烂过往,终于苍桑。
赤华电烁,夺魂逐命,剑舞恣意,劈空裂地。
李梦鸾以肉眼绝难辨清的速度疯狂地挥舞手中铁剑,剑上赤色光芒闪动之间,死亡的气息逐渐蔓延。斩人易过割草,出入于无人之境。
瞬息间战场堕入阿鼻地狱,头颅横抛,肢干飞散,鲜血泼洒,腥臭恶气直冲云霄。沙地片刻衍化为血液流溢的海洋,方才活生生的蛮族战士们此刻再也寻不到身影,剩下的只有残缺不全的成堆肉块。
微风拂过,吹动李梦鸾沾满鲜血的衣角,摇曳不定的身影,仿佛深渊之中的角落处那一朵凄美的血色幽兰。
***
夜色若漆,白雾迷离,四野悄然。
一片茫茫沉寂之中,隐约瞥见一道身影缓缓从迷雾中走来。雾中观景,难窥全貌,身影的面容无从看清,可那双暗紫色的双眸却是黑夜中最神秘的色彩。幽芒微烁,若隐若现,雾中紫光,亦幻亦真。
第八十一回 神秘访客
如此梦境般扑朔而唯美的场景,在片刻后浓雾散去之刻,回归现实。雾中人终于现出其容颜,但其神秘感却因此加深了一层。
乌黑的长发束于头顶,散发出幽亮的光华。皎洁月光映照出他极为俊美的面容,犹如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神色冷峻却又显英气十足,暗紫色的瞳孔中仿佛藏匿着不可探究的秘密。他身着一件浅紫长袍,腰束锦带,足登踏空穿云履,背后罩一件黑纱披风,看上去显得气宇不凡。
紫袍男子此刻突然停了下来,缓缓地从里衣中取出一张兽皮,兽皮上面赫然乃是一张地图,画风极为古朴,仿佛是千年前的作品。地图上所描绘的不过是一些地势、山脉、江河湖海、大型岛屿与古代大国的分布,甚为笼统。地图上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在一个湖泊众多的区域中央,有一处显而易见的标记,整幅地图浑然天成,那标记也定然非后人所注,这其中必然有秘密。
紫袍男子看了半晌后,摇首轻叹,一脸迷茫之色,像是找不到头绪。将兽皮地图收入怀中,紫袍男子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显然是首次踏入这片土地,对这里的一切均非常陌生。他盲无目的地慢步前行,脚步声几不可闻。行走间他不时环顾四周,观察周遭景象,片刻过后,严肃的面容上竟闪过一丝微笑。
方才在浓雾的掩盖下,无论如何也难以看清此地风景,如今云消雾散,奇景顿时现于眼前。只见四面皆被湖泊环绕,湖水清澈见底,流动不息。月光照耀之下,湖中映射出一个个月亮的倒影,煞是壮观。
见到此番景象的紫袍男子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道:“看来我并没有找错地方。不过现在虽为夜间,如此走动也必会被人发现,还是寻一处隐蔽之地藏身为妙。”说罢他便开始四下搜寻起来,不料刚走出不远,便发现不远处有黑影闪动,急忙蹲下身子,利用野草将身形遮住。
那道道黑影实为一个个黑衣人,脸上似乎均戴着面具,显得十分诡异。众黑衣人的每个动作皆细心、谨慎,身影灵动迅捷,唯恐遭他人发现一般。最为奇异的乃是这几名黑衣人手中拿着如石板一样的物事,他们不停地将石板挥来挥去,有时竟将它贴在地面上观测反应,不过显然他们什么也未发现。
紫袍男子似是心中升起了不安情绪,仿佛因黑衣人的动作而感到担忧,无意间右足踢到了一块体积颇大的石子上面,顿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紫袍男子顿晓不妙,可如今身在旷野之中,根本无处躲藏,无
奈之下只好静观其变。
众黑衣人果然立刻便察觉出异样,将目光齐齐向紫袍男子藏身处投射而来,看罢几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其中一人突然凌空一掌劈出,直向遮掩紫袍男子的野草丛处袭去,出掌前毫无预兆!
赤芒游空,划破黑夜,亡命波动,离魂散魄。
刹那间虚空中气流涌动,三丈方圆之内皆遭掌风覆盖,花草树木摇曳不止,湖泊水流,荡起层层涟漪。赤色光华将野草丛完全笼罩,不留缝隙,旋即爆破开来,赤色光环伴随强烈的冲击气流向外扩散,四野均被爆破所耀出的鲜艳光芒染上了一层颜色。一丈方圆之内的草丛仅遭这一击便被轰为一深达数尺的土坑,可见此一掌之威足以开碑裂石。反观那土坑之内,却并未见到紫袍男子的尸首,竟是空空如也!
但闻半空之中一声清啸,紫袍男子赫然立于半空之中,面色冷酷严峻,长袍随夜风飘荡,观其仪态举止恍若画中仙人。紫袍男子知晓这伙黑衣人修为甚高,恐怕甚难对付,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畏惧,反而战意十足,从容面对。只见他右手缓缓举向苍天,左手掐指作了个法诀,置于胸口处,口中念念有词。
“九霄天火,衍为吾刃,雷霆圣威,裁决奸佞。”
苍天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唤,天际乌云在瞬间聚集,遮天蔽月的云层下方雷光频频闪动,闷声隆隆。九霄之上,似有天神高颂,仙人低吟,自然之磅礴威严,便要于此刻显现。
“轰隆……”青雷裂空,贯穿天地,怒雷炸响,四野肃穆。面对随时可将万物轰为焦炭之天火,紫袍男子非但不闪不避,竟用右手去接迎!耀目雷光毫不留情地将紫袍男子吞没,继而消失无踪。预期之暴风雨并未降临,一道惊雷闪过后,乌云散去,天地恢复平静。
众黑衣人被眼前这一幕逗笑,难道这是戏法表演?功夫、经验不足,最终导致引火**,壮烈牺牲?真乃可笑之极。
只可惜事实并非像他们所想像的一般,紫袍男子不仅毫发无损,依然伫立于半空之中,而且右手之上升起了惊人之变化。
九霄天火,青色神雷,此刻停留在他的手上,光华闪动,霹雳爆响,隐隐透出无坚不摧之势。
众黑衣人见此情景不禁一惊,明白此乃引天雷为已用的上等法术,此刻皆对此人重视起来,不敢轻敌,作好了全力拼斗的准备。
紫袍男子不由分说,径直向其中一人飞奔而来,右
手霹雳光芒大盛,令周遭空气亦携带电流,虚空中微光闪烁不停。那些黑衣人怎敢怠慢,齐齐用双手在身前画了个圆圈,一道赤色灵力屏障凌空竖起,其上布满奇异咒文,光芒炫丽刺目,显然较平常之护壁要胜出不少。
霹雳转瞬便至,硬生生撞上赤色屏障,携带电流的空间立刻遭到引爆,霹雳延展,纵横交错,青雷锐芒横贯一丈方圆,凡被雷光扫过之地,均呈焦黑之色。半空之中亦因霹雳之间的摩擦而变得灼热无比,如置身于熔炉之内。
青色光华与霹雳均归于虚无之刻,紫袍男子嘴角的一丝笑容僵硬了。赤色屏障完好无损,方才威力绝伦的一击并未对其造成任何影响。紫袍男子岂肯如此罢休,当即运出十成功力,全力施为,右手上霹雳凝成球形,光华更胜于落雷,这片空间在如此强大的电流冲击之下,渐渐形成电场。众黑衣人只觉浑身上下均被电流侵蚀,手脚逐渐麻痹,动弹不得,甚至连意识都被封印,思考变得困难起来。见所有黑衣人均被困于电场之中,失去行动能力,紫袍男子立即将手中霹雳向他们掷去,在其头顶之上,华丽绽放。
雷霆盛怒,衍化天火,森罗覆灭,诸象返原。
雷华爆发,噬灭万物,青色光辉覆盖荒野,令虚空不停震荡之电流脉冲激得气流似海潮般汹涌翻腾,阵阵呼啸之声响彻天地。荒野中的一切生命受到雷华无情地冲击后,均还原于虚无,草木成灰,湖泊干涸,原本美好的风景,转眼苍桑。
唯独有一些生命并未衰竭,在这场“浩劫”中存活了下来。赤色的罩形结界泛着暗红阴冷的光芒,顽强地抵御下了雷华毁灭性的一击,令其内的黑衣人得以保全。
紫袍男子的脸上终于现出了讶异之色,喃喃道:“怎么可能?我的‘返原雷禁’居然被挡下来了?”
众黑衣人齐声大笑,其中为首一人带着鄙夷与嘲讽的口吻道:“就这点水平,也敢在我们面前丢人现眼,真是令人发笑。若是你肯跪下给我们磕三个响头,我们会考虑饶你一条小命。不然的话,一定叫你死无全尸。”
紫袍男子又岂是胆小鼠辈,一听这话,面色迅速沉了下来,低声道:“若是你们一起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也会考虑放过你们,不与你们这些小人计较。”
众黑衣人怎禁得起此般羞辱,顿时火冒三丈,浑身颤抖,血液沸腾,毛发均倒竖起来。
“想死是罢?老子今日就成全你。”
第八十二回 兄妹相搏
自从李梦鸾与宋震东他们出征以后,玄天心中便七上八下,极为不安,总感觉会有灾祸降临。那日夜间,玄天焦虑填胸,根本无法入眠。思量大军在边境征战,皇城之中空虚,若是歹人趁机偷袭,定然会造成不少损伤。于是玄天便出了皇宫,开始巡视城中情况。一个时辰之后,在确定城中无丝毫可疑之处后,玄天仍不是非常放心,遂决定去城外一探,亦可借机平复心境。
出城还未有两步,却闻西北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巨响,随后遮天青华携无数霹雳于空中盛放。玄天心中一震,知道定然是出了事故,便全速奔往事发当地。
***
六道血色锁链从众黑衣人掌中伸出,刹那间便套住了紫袍男子的脖颈、四肢与腰间。随后众黑衣人立即运劲将锁链收紧,似要将紫袍男子挤扁一般。这血色锁链乃是一种名唤“嗜血链”的法器,可令被缚者体内的血液不断渗出,吸入链中,转化成灵力,为持有者所用。
此刻紫袍男子只觉浑身乏力,血液逆流,真气外泄,随时都会陷入昏迷,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坚毅,暗紫色的双眸冷冷地盯着黑衣众人,像是要看穿他们一般。黑衣人被他盯得发毛,背后凉气直窜,其中一人怒道:“都快见阎王了还那么硬气,真是让人不悦,兄弟们多注入一些灵力,尽快送他上路。”其余几人点头默许,手上灵力不断注入锁链之中,眼见紫袍男子便要命丧黄泉。
青芒电烁,剑华贯空,宛若六道流星飞坠。血色锁链顿时被斩断,化为两截,剑气激起一阵罡风逆卷,黑衣众人一个不留神,均被吹飞出数尺之遥。
玄天的声音响起,清朗嘹亮:“六个欺负一个,尔等真是有种,如今靖国动荡不堪,尔等也来凑热闹不成?”
***
血海腥风,袭卷沙场。残阳余晖,映照凄凉。
蛮兵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地下冲出,少女机械地挥舞着手中铁剑,即便视线已模糊,即便动作已礓硬,即便精神已麻痹,她依然无法静止下来。
就算血淌若洋,即使怨深似渊,都不会迎来终结。
宋震东用尽全身力气大喝:“鸣金,收兵!鸣得越响越好!”
鸣金之声轰然响起,荡彻云霄,尖锐刺耳。这般令聋人俱能听到的声音却对少女无一丝一毫作用。她已失去知觉,她已遗忘情感,像一台机器在重复着它的工作。
宋震东如今
方才明白过来,李梦鸾已然失去理智,再不复是他所熟识的那个极其善良、开朗的少女了。心被痛苦与焦虑填满,宋震东无法目视李梦鸾在罪恶的苦海中打滚,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策马,飞奔,冲入阵中。宋震东瞬间来至李梦鸾身边,在她又将挥剑屠戮的那千钧一发,举起龙吟剑抵挡,一挡之中凝聚其十成功力,可谓全力以赴。
血华空坠,金芒天逆,龙蛇夺霸,鬼神争雄。
一时间绚丽华光迸发四散,令尘土皆显流光溢彩。强劲罡风呼啸逆卷,蛮族兵士怎生受得起此等气流冲击,纷纷被向后逼退数丈。
一拼之间,高下立辨。血色洪流,翻腾狂涌,其无伦威势将宋震东压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甚至连灵魂也一并感到窒息。
被血浸透之黑裙呈现暗红色,腥臭之气愈来愈烈,闻之作呕。宋震东仿佛听见了无数怨灵冤屈的哀号,以及地狱深层之内鬼王的呼唤。
李梦鸾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似未沾染生机之孤魂野鬼一般。原本时常藏匿着欢喜与兴奋的双眸不再光彩照人,不复七色流华,只余深不见底的空洞。空洞中极深、极深的幽暗处,有对杀戮的渴望,有对血腥的向往,可这些却都掩盖不了最深处那一丝恐惧与迷惘。
宋震东浑身剧烈地颤抖,并非被李梦鸾眼中冷漠可怖的寒芒所惊骇,而是刻骨铭心的痛苦与忧伤。生来未哭过一回,就算父亲死时亦一样坚强地忍住泪水的宋震东,流下了第一滴泪。是怎样的悲痛才可以将如此坚固的一颗心融化?这已不止是同情哀怜,因为宋震东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李梦鸾心中的苦楚。一道多长多宽的伤口都可以慢慢愈合,但唯独一颗被绞碎的心无论如何挽救,亦难以复原。宋震东宁愿自己堕落,也不希望他如此纯净的表妹沉眠于黑暗的深渊之中。老天为何这样不公平?
气流迸发,血华翻涌。宋震东剑上金芒愈显黯淡,终于支撑不住如山重压,守势瞬间崩溃。金芒顿消,宋震东的身躯再也难以居于马上,无情地被击得倒飞而出。宋震东双脚落地之后,运劲欲强行定住向后滑去的身体,即便如此亦被向后推出五丈左右方才稳住身形。宋震东不禁在心中暗叹李梦鸾修为之高深莫测,但他却始终猜不出李梦鸾为何拥有这般修为。毕竟在他眼中,李梦鸾即便比他更强,二人之间的差距也不应该如此巨大。
宋震东的骤然出现挽救了残余的蛮族兵士。见李梦鸾将屠戮目标转移,兵士们互相商
量后终于决定暂且先不要拼命厮杀,先避到远处静观其变,之后见机行事,免得加速死伤。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蛮兵们并未丧失理智,对李梦鸾还是相当忌惮的。
蛮兵后撤正中宋震东下怀,为了不让李梦鸾发现端倪,宋震东挥剑径直向李梦鸾冲了过去。暗暗将龙吟拳力注入剑内,龙吟剑上立时金华绽放,耀若星辰。
上古巨龙,启目远望,吟惊八荒,动乱四海,千载奇威,今朝再现!
宋震东挥动手中龙吟剑,剑气竟化为金色巨龙,遁空翱翔,来去无阻。即便是入云高山、无底深海亦无法将其阻挡,仿佛阻碍它前行的一切皆会在其威严之下崩塌溃散。天象亦受巨龙气势所感染,开始发生剧变,气压急速下降,层云凝聚一处。气流汇集在层云堆积之处,盘旋暴动,迅速形成一个气流漩涡,云朵迂回在漩涡之中,不得解脱。
炫亮雷光闪烁三度,青色耀华遮人二目。金色巨龙趁此天地混乱之际突然发难,李梦鸾似被雷光晃了视线,并未注意到金龙的攻势。
呼风唤雷,漫游无间,天谕战魂,谁与争锋。
金龙爆发惊世神威,千道金芒腾空而起,李梦鸾被光华牢牢困在当中,避无可避,看来一定会被击中。随着金芒在空中迸散,天地陷入一阵震荡,宛如乾坤颠覆。蛮兵受地动影响,什么都未看清,可当震动停止后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们石化当场。
只见李梦鸾赫然毫发无损,伫立原地,铁剑已经归鞘。她此刻用双手硬生生将华光化成的金龙之首牢牢“捏住”,竟使其不得自由!金龙仿佛想要挣脱李梦鸾的控制,却发现连扭摆“身躯”都异常困难。李梦鸾手上真气涌动,一道血色光环自手上升起,残酷地挤压、收拢。金龙身上的光辉终于缓缓消退,片刻前仍光芒闪耀,此刻如烟飘散,无迹可寻。
宋震东终于明白二人间的差距究竟有多遥远,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仿若自嘲,又隐含些许不易被人查觉的遗憾。
“我实在太孱弱了,既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心灵深处有这样一个声音在暗暗叹息,“就这样结束了吗?”
看着李梦鸾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面容依旧阴冷,眼神依旧残酷,宋震东选择了放弃,不再费力地进攻与防守,默默地伫立在原地。
就算拼死一搏又有何用?不仅无法保全自己,更会伤害到她。如果我的牺牲能够令她挽回理智,那便是值得的!
第八十三回 罪孽深渊
在距宋震东一丈左右时,李梦鸾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此刻成为敌人的至亲表兄。仿佛千百年都没有聚首一般,李梦鸾的目光陌生中却藏匿着一点熟悉的悸动。她的手开始不断颤抖,身体亦好似即将挣脱某种控制,但在此紧要关头,她却强迫自己闭上了双目。在合上眼帘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五脏六腑均被撕裂开来一般的痛楚。
意识再度沉入那“久违”的空虚与黑暗,灵魂被紧密地环抱于其中。李梦鸾被莫名的声音催促着,那像是一个不可违逆的命令,令她缓缓地将铁剑再度从腰间拔出。
如琴师拨动琴弦时那一丝颤韵,如蜻蜓落于水面时那一点波纹,如太阳黎明初升时那一线微光。
大地震颤,虚空鸣动,曙光刹现,一瞬辉耀。
凌空一道白光闪烁,在碧空中划出一道无法磨灭的痕迹,宛若分离时空与情感的裂纹。
宋震东的胸口处旋即多了一条血痕,鲜血从触目惊心的长长伤口中喷薄而出,四溅于黄沙中,绽出朵朵红梅。他的身躯在这一刻慢慢地倒了下去,嘴角却泛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淡淡的微笑。
一瞬,却仿佛一个世纪般久远。在那一瞬,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脸,还有他那别具深意的笑容。
李梦鸾全部都明白了,而后整个世界瞬间在她眼前崩塌,一幕幕罪恶之影像在她心灵深处浮现,指引她步入恐惧的深渊。
她看到了化为恶魔的少女在战场上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无情地残害、屠戮她身边的每一个人。给无数人的身体带来伤痛,为无数人的世界涂抹黑暗,最终就连自己的表哥都不能放过,亲手为其打开地府的大门。这样的作为,较禽兽皆为不如,只配在地狱最底层接受无情的审判。
“我都做了些什么?”李梦鸾本来空灵悦耳的声音变得嘶哑、尖锐,闻者均能感受到那来自心灵深处的悲戚与悔意。
清醒了,明白了,又有何用?已然太晚,已然无法挽回。李梦鸾的意志彻底崩溃,坠入一片昏沉之中。她不知道这场战役是如何结束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归来的。在她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她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软塌上。
那一夜并非不眠之夜,却更加令李梦鸾辗转反侧。
她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坪上与一群孩童尽情地嬉戏玩耍,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令她的心中充满喜悦之情,仿佛回到往常那空中飞鸟一般的自在心境。她爽朗地笑着,
兴奋地跳动着,直至周围的一切改变前那一刹那。
碧绿草坪与孩子们一齐消失无踪,身周的景象化为白茫茫的雪地,原本应是一片莹白的环境却被另一种颜色所污染,方才仍活蹦乱跳,异常欢快的孩子们现下均没有声息,变为了一具具横倒竖卧的尸首,鲜血将雪地浸染,刺目的猩红还在不断外溢、流散。
真相就发生在眼前,可是她依旧无法相信。她抬起头,却发现玄天的身影站在雪地的边缘,遥望着她。当她的目光与玄天交集时,玄天却似感到很遗憾般地轻轻摇首,转身走向远方。李梦鸾在玄天的眼神中发现了浓重的失望。她立刻反应过来,发疯般地追去,用尽她所有的体力,竭尽她最快的速度,却发现与玄天的距离只会越追越远,直至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在雪地中消弭。
李梦鸾跪坐在地上,终于发现她是不可能逃得出这片雪地的,这里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束缚住她的脚步。冬季其实本就是衰亡的象征,李梦鸾低下头,抬起双手,静静地凝视着手上鲜艳的赤色,低声啜泣。原来冬季注定是属于她的季节。
依然是黄昏尽头,黑夜伊始的那片混沌。
身披黑色斗篷的异徒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伫立,看上去是如此柔弱不堪。可惜没有人会予她援助,再大的风浪,再大的危险,她只能一个人去面对。未来会发生什么,她无法预知,可是她最终的选择却如此坚定。在呼啸的暴风中,她毅然站立,没有畏惧,没有放弃,她不能倒下,不能让意志陷入沉睡。
背后的镰刀沉重得令她不得不微微屈腰,那是她所背负的一切罪业。那份窒息般的压迫感是如此可怖,像通往地狱的沼泽,拉人下坠。沉沦简单,逃脱却难若登天。
如若这份罪业完完全全是属于她,天亦无法容赦。可是-----
她注定要背负着这与她无关的业障,走过春秋冬夏,度过浮生百载,穿越三生七世,尝尽六道轮回。
彻底失衡的命运天秤,无人为其纠正。
望着逐渐消逝的落霞,她的脸上滑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不是因为仇恨,不是因为抱怨,只是因为后悔。
她始终认为一切发生的主因并非陷害与阴谋,只是因她未能克制住自己的心魔。默默地将一切罪责归于自己身上独自承受,她绝不能容许身边的任何人遭受业力侵蚀。
自云霄深处飘来绵绵细雨,点点落在她的斗篷上,和她的泪珠一样晶莹剔透。她抬
头仰望苍穹,嘴角多了一丝轻描淡写的笑容。虽然上天无法赐予她救赎,但只要能给予她一点怜悯,她便已然感觉十分欣慰。
她缓缓地重新戴好斗篷上的帽子,向荒野的尽头踱步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混沌之中。
***
玄天的骤然出现着实令几个黑衣人吓了一跳,忙用充满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起来。一名黑衣人板起脸来问道:“你是何方人物,为何与我等为敌?”
“这个问题是我最想问的,尔等欺凌此男子,意欲何为?”玄天正色道。
“这...”黑衣人自然不能将原因告知于他,因此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含糊其词。玄天报以冷笑,摇首道:“尔等穿着神秘,行事诡异,实在不能令人相信。今日若尔等肯放这位兄弟一条生路,则我可以不予深究,若偏要固执己见,那我只好出手,用武力解决。”
玄天英姿勃发,根骨不凡,黑衣人一眼便看出他乃高人,十分不好对付。可如今那紫袍男子也许看出了计划的端倪,不灭口恐怕要酿成大祸。惧于其首领之威严,众黑衣人只好硬着头皮,认真地道:“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是非死不可。”
玄天在明白他们意图的那一刹那,从背后抽出宝剑,并取出一道“囚禁符”,而后他将符咒附在剑身之上,凝聚自身真气,注入剑内,蓄足力量向前方挥斩。
一点灵光,耀明万象,一泉清流,润涤万方。
仙音缭绕,若水清华流动、暗涌,华光中符文闪烁窜动。转眼间清华自行结成一方圆三丈之圆环,蓦地碧芒闪耀,符文纷纷漂浮至半空,四散游荡,于虚空中漾起层层涟漪,无声无息间形成将空间封闭之屏障,令黑衣众人囚禁在内,无从解脱。
符文荡出波纹时发出的细微、清脆若蝉鸣般的颤响令黑衣众人立刻明白了玄天的意图,纷纷向四面八方出掌,尝试将这“牢笼”击破。
赤芒横冲直撞,罡风狂吼怒啸,肃杀暴虐之气浓重。可如此威力磅礴之攻势,在与空间屏障激烈碰撞之后便即消退散尽,竟无法对其造成丝毫损伤。
仙音忽高忽低,虚空颤动节奏忽快忽慢,符文有序地变换位置,一切皆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虽见识了此牢笼之效用,黑衣众人依然不肯罢休,频繁地向屏障不停出掌,红芒穿梭,轰击巨响犹如同时擂打千万面鼓,即便一里之外亦是清晰可闻。
第八十四回 混沌业链
借着耀目的赤色光芒与轰天巨响之掩盖,玄天靠至紫袍男子身旁,悄声耳语道:“这位兄台,我所布下屏障看似坚固,实则支撑不了许久,这几名黑衣人功力甚高,我们若不趁现在遁去,也许便没有机会了。”紫袍男子点了点头,二人迅速施展轻功,疾飞高跃,片刻间便消失在了黑衣人的视野之中。
二人如此一鼓作气跑出十余里地方才停歇,望向身后发现无人跟踪,这才松了一口气。玄天见紫袍男子气定神闲,面不改色,不禁赞道:“这位兄台功力之深厚,小弟甚是佩服,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紫袍男子展颜一笑,应道:“过奖了,在下姓夜名忆辰。”
玄天道:“小弟玄天,敢问夜兄居住何处?”
夜忆辰摇首道:“在下初来岛上不料却遭那些黑衣人偷袭,若不是阁下相救,恐怕凶多吉少,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日后必报。如今尚未寻得住处,阁下能否为在下指点一二?”
玄天笑道:“夜兄太客气了,小弟帮你来寻一处居所,夜兄随我来。”
夜忆辰点头追随于玄天身后,二人走进城中。玄天带夜忆辰来至一家名为“流年”的客栈,夜忆辰将客栈的外观仔细打量了一番,颔首道:“这间客栈的确十分雅致,阁下之眼光果然不俗。”
只见客栈由檀木搭建,基调简洁古朴却不显死板,相反建筑的风格中透出一股清新与典雅,檀木所散发出的香气使闻者心旷神怡,疲累之感顿消。
夜忆辰入住客栈,向玄天告别。二人分离后玄天则返回皇宫,一路上玄天仔细斟酌,心中思量道:“夜忆辰其人行踪神秘,登岛目的不明,不知是何方人物。看来以后要对他多加观察,以防有诈。”
一夜无话,至第二日,玄天仍未得闻任何大军归来的消息,心中不禁有些许担心与焦虑。直至第三日,才有探子报告军情,称此次出征大胜,成功压制住蛮族气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元帅宋震东受了重伤,如今虽已脱离昏迷状态,但仍异常虚弱。玄天闻言大骇,立即前往城外等候大军归返,心中动荡不安。
半个时辰后,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地来至城门前方,看上去似乎未损一兵一卒,可玄天却从中隐约感到了一丝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当李梦鸾从玄天身旁经过时,玄天终于明白那股寒意之来源。李梦鸾双目无神,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感知,神色有如丧魂失魄的行尸走肉。玄天只觉浑身一阵颤抖,就连发出一个声音也几乎用尽他全部的气力。
“梦鸾!”她没有回应,甚至连睫毛都未动一下,就这样擦肩而过,留给玄天的只有无尽的惊诧。
紧随李梦鸾其后的便是趴伏于马上,身受重伤的宋震东,此刻似乎因体力透支而陷入虚脱状态。玄天清楚地察觉到了深深的诡异气息,他此刻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宋震东何以遭人殴至重伤?
李再兴闻大军旗开得胜后十分兴奋,探子告知蛮族已自岛上遁走,销声匿迹,边境重新迎来安宁。李再兴暗暗得意,坚信靖国振兴指日可待。于是他大摆庆功宴,好好犒赏了将士一番,宴上唯独缺了宋震东与李梦鸾二人。
与此时皇宫内皆大欢喜的气氛相反,玄天的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他独自一人来到宋震东的寝宫前,向侍卫询问其情况,侍卫告知宋震东正在等候着他,他可以入内探望。玄天向侍卫道谢后,快步向宋震东的寝室走去。
“小弟,是你吗?”宋震东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很微弱,但仍清晰可闻。
“是我,大哥。”玄天颤声道。
“你一定对梦鸾的情况和我受伤的原因感到疑惑罢?”宋震东沉声缓缓地道。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玄天的声音中充满了焦虑。
宋震东用力地做了一次深呼吸,仿佛要竭尽全身的力气方能将发生过的事完整地回忆起来。
“的确如你所预感的一样,而且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令我至今琢磨不透梦鸾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宋震东慢慢地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向玄天娓娓道来,语气平和得像在讲一则寓言故事一般,但玄天却能清晰地察觉出宋震东话语中的层层波澜。
李梦鸾在战场上的举动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几乎令整个世界在玄天眼前崩塌。玄天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个开朗、善良、纯净的完美女孩会在刹那间化身为地狱修罗,可是理智却违背了他的意志,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宋震东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你要相信她,她不是那种人。她应该是被什么控制住了神志。”宋震东认真地道。
“我明白,梦鸾的品性我是信得过的,连我也自愧不如。”玄天应道,声音中藏着一丝哽咽。
宋震东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如今我们能做的便是不论何时何地,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要尽力去帮助她,使她找回自我,脱离心魔。现在我们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如果我们都抛弃她的话,恐
怕...”
“梦鸾便再也回不来了。”玄天接上了宋震东的话,声音已显得十分沙哑。
宋震东静静地拉住了玄天的手,握紧。从手掌上传来的温度使得玄天动荡不定的心获得了暂时的安宁,他们两个如今都知道,将来他们需要面对的艰险已远远超出可想象的范畴。
***
“流年”客栈内,夜忆辰盘坐在塌上,眼睛望向窗外,目光游离,似乎正在思考一件事情。暗紫色的瞳孔深处掩藏的光华在此刻闪烁着微芒。
在靖国大军归来的那一刻,他亦忍不住凑了个热闹,那其中最能吸引他的既不是主帅的姿容也不是军队的规模,更不是军备的实力,偏偏是绝色少女手腕上佩戴的饰物。
乌黑色刻满奇异符文的手镯,笨重古朴却不乏精妙与美感,偶尔闪烁的紫色光芒更为其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夜忆辰似乎对这只手镯的名字一直颇为欣赏,因为它太具有特色了,诠释了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无法脱逃的灰色宿命。
他一遍遍地念诵着,仿佛一道流传许久的古老咒语。
“混沌业链...”
***
大唐国,东胜神洲第一大国,历史悠久,文化多元,商业最为繁荣。其国土面积之广阔几乎占去整个东胜神洲的三分之一。
此地同时也是道教仙家的起源之处,因此仙山道观多不胜数,道家典籍几乎家家户户均有收藏,其关于“无为”、“自然”、“上善若水”等精义亦在百姓间广为流传,人人视之为做人的最高标准。
有仙山自然也少不了门派,仙山之中大大小小的道家宗派数不胜数,每个门派均会不时收录弟子于门下。而所有大小门派相加起来的声誉却也比不上一个经久不衰的仙家神话----三清门。
作为天下六大正道门派之一,三清门的名号天下皆知。虽每年收录的弟子并没有许多,但其培养出的竟无一个凡类,学成下山的弟子们个个皆为人中精英,身怀绝技,临危不乱。
此刻三清山中,青渺峰上,一位身着赤色八卦道袍,面目端正,眉宇间正气凛然的青年站在广场中央,仰望朝阳初升,普照山河九洲。青年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抱怨般地自言自语道:“玄天与师妹不知现下可还安好,没有他们的日子真可谓无聊之至。”言罢双手合十,默默念道:“愿上苍保佑玄天与清凌,令他们能够心想事成,逢凶化吉,早日平安归来。”这青年原来正是卓炎。
第八十五回 立志死战
大唐国皇宫被誉为“天下第一宫”,皇宫内的所有建筑均用最上等的纯金、白玉与翡翠镶嵌与点缀,看上去甚为气派。金銮殿前的大道,地面竟是用昆仑玉铺砌而成,太阳照耀之下,昆仑玉表面之上覆着一层金色光环,光芒明亮异常。大道中央,每隔五丈便有一只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石狮,虽为伪物,却比真正的雄狮还要威猛数倍。石狮两旁各摆有两个小型铜鼎,鼎内泛出的清烟可使闻者神清气爽。即便一夜未睡,闻到清烟的气味后头脑亦能立即清醒起来。
金銮殿的基本外观与其它皇宫一般无二,只是宫顶上一龙一凤互相交缠的龙凤呈祥雕饰却是与众不同。雕饰光鲜亮丽,五彩纷呈,美不胜收。乍一看似是琉璃作成,仔细分辨之下却发现其间流转之彩华较琉璃更为炫目、通透,竟像是天界神石的一种。不禁令人感叹大唐皇族富甲天下。
三个月前,大唐宰相薛怀无故失踪,原因不明。当时参加宰相寿宴的群臣均不记得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唐皇帝无比震惊,竟然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宰相府内,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薛怀掳走。大唐皇帝连忙派人前去调查,并命令探子前往四处追寻薛怀的踪迹。虽然一直未有查明潜入宰相府之人的身份,但数日之前,探子却将薛怀在月影岛被靖国现任皇帝五马分尸的噩耗报了回来,大唐皇帝不由龙颜大怒,心中瞬间作了一个决定。
金銮殿内此刻正进行着早朝,身着金色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十分严肃的大唐皇帝明正朗声开口道:“我大唐权势最高的官员,宰相薛怀在靖国惨受五马分尸之刑,死于非命。不知诸位爱卿对于此事有何见解?”
立于最前方的一名身着明黄色太子服,唇红齿白,面若冠玉的俊秀少年向前踏了一步,正色道:“回父皇,依儿臣之见,宰相枉死乃是国事,绝不能善罢干休。师父死得异常冤屈,若不能为其报仇,我大唐国颜面何存?”
这位进谏的少年正是大唐国当今太子,宰相薛怀的唯一一名弟子,被称为大唐第一勇士的明唯。
明正见儿子发话,嘴角扬起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随后板起脸来,沉声斥道:“尔尚年少,血气方刚,不明其中道理。两国一旦交战,不分出胜负,难以罢休。可最终战果大都是两败俱伤,国力损耗。于国家利益,百姓生计均百害而无一利,即便如此,尔还要固执己见否?”
明唯一字一句地道:“父皇,要知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人若不犯我,则我必不犯人。如今靖国竟将我国宰相无缘无故地残忍杀害,若我们视而不见,置之不顾,天下将笑我大唐国外强中干耳!”
明正听罢,忽在金銮殿上朗声大笑,群臣皆面面相觑,不知其笑有何深意。“好!甚好!不愧是我
明正之子,依你之见,若拨精兵二十万攻打靖国,可有胜算?”
明唯颔首应道:“若得二十万精兵,击溃靖国乌合之众,当不费吹灰之力。”
“明唯听令,朕封你为顺天元帅,率大军二十万前往讨伐靖国,此役只可胜不能败,你需立下军令状,若败北而归,我必剥夺你的太子之位。”
明唯见父亲不仅同意了他的看法,并且将兵权交到他的手中,心内既欢喜又感激。“谢父皇信任、赏识儿臣,我定全力而战,早日凯旋归来。”
于是明唯开始调兵遣将,准备粮草及战船。定于七日之后辰时率二十万精锐大军于大唐海岸登上战船,向月影岛开拔。
大唐国攻打靖国一事逐渐成为人们谈论得最为频繁的话题。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日时间便传到了月影岛之上。靖国民间顿时炸开了锅,百姓人心惶惶,仿佛一场灾难来临前的景象。
大唐国率大军攻打靖国的消息很快传入皇宫内部,李再兴得知情报后并未显露惊讶之色,只是浅浅一笑道:“我早便料到大唐国不肯就此作罢,一定会为那薛怀复仇。这样也好,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靖国的强大。十年前表伯没有完成的使命,就让我来延续下去,这一次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定要成功!”
翌日清晨,朝堂之上,李再兴当众做出正面迎战的决定,并发表了他对如今局势的见解,言辞慷慨激昂。
“我月影族人沦为大唐国的臣民已有数百年之久,一直受到无休止的压榨与欺凌。十年前表伯与父亲开辟先河,勇敢反抗,终于使我们重获自由。但大唐国又岂肯放过一个曾为他带来无数利益的‘淘金工具’?只要寻到一个借口,大唐**队一定会大举进范,令我们再度成为低人一等的臣民。如今,他们已然找到了借口,不过我们也与原来大不相同。靖国不再寄人篱下,不再受制于人。前次出兵攻打蛮族,不废吹灰之力便大获全胜,未损一兵一卒。由此足见靖国兵力强盛,士气高昂,大唐国何足为惧?若那大唐军不敢来犯倒也罢了,若是敢来,定叫其有来无回!”
一番激动人心的话语使满朝文武皆感斗志昂扬,齐声道:“陛下圣明,臣等愿辅佐陛下与大唐国拼死一战。”
李再兴面露欣喜之色,道:“卿等如此忠心,为国效力,朕甚为欣慰。有一要事望众卿帮朕出谋划策,平蛮主帅宋震东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尚未完全恢复,无法再度出任帅职,望诸位爱卿举荐一位帅才担任此次元帅之职位。”
一名武官从第二排中走出,上前几步朗声道:“陛下明谏,臣知晓一人可胜任帅职,此人当初曾与先族长一同学习大唐兵法,因此对大唐**队的行军布阵之法了如指掌。臣以为元帅之位非
他莫属。”
李再兴听罢沉思了片刻,忽然像回忆起什么一般,笑道:“爱卿是说从三年前便独自隐居于临水峰的林秀生前辈?”
那名武官忙不迭地颔首道:“正是此人。”
李再兴点了点头,道:“朕明日亲自去请他老人家出山。”
次日李再兴派秘探去打听大唐**队的具体情况,秘探归来后显得颇为惊慌,当李再兴向他询问情报时,他面上现出担忧之色,声音略显沙哑。“大唐军此次声势极为浩大,兵士二十余万,战将数十名,领军之人恐怕是远近闻名的大唐国第一勇士,皇太子明唯。海岸之上已有无数战船集结,声势之浩大甚为罕见。此次他们来势汹汹,似乎抱着必胜之志,陛下要谨慎对待。”
李再兴听罢不惊反喜,笑道:“就怕他们不全力以赴,如此一来若靖国此役得胜,则称霸东胜神州有望矣。”
在对敌军有全面的了解后,李再兴立刻起驾前往临水峰,在峰上一处风景如画的所在寻到了林秀生的住处。
小桥流水,草木丛生,百花盛放,竹楼清幽。
李再兴见一位白发老者正于溪边垂钓,便赶忙走了过去,弯腰行了一个大礼,恭敬地道:“晚辈李再兴,参见林前辈。”
林秀生并没有停下他手上的动作,只是缓缓地应道:“你是当今圣上,何必行此大礼。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陛下此行前来定是有要事要托付于我罢。”
李再兴一惊,旋即赞道:“前辈果然是当世高人,晚辈也就不打哑迷了。我此次前来是因大唐国大举进犯,情势万分危急,我军兵将俱备却独缺一元帅。素闻前辈精通大唐国兵法,便想请前辈出山任帅位,统领我军击退大敌,化解灭国之灾。到时就算前辈让我将皇位禅让于你,又有何不可?”
林秀生朗声大笑道:“小娃娃倒是伶牙俐齿,但你怎知我就是那帅位的不二人选?若让我领兵却输了,你又作何计较?”
李再兴认真地道:“以前辈之才智,别说是大唐国,就算是四洲四大国联军亦能轻松击退。若是您所率领的军队都难逃失利的话那只能说是天欲灭我靖国,无可避免了。”
“你如此夸赞于我,若我不帮你这个忙,岂不显得我是个无能之人。何况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乃关乎靖国生灭之大事,老夫是不得不管啊!我这就随你下山,率军对抗大唐国。皇位就免了,我自知不是当皇帝的材料,更何况我已经这般年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矣。”林秀生捋了捋胡须,轻笑道。
李再兴大喜过望,立即携林秀生一起坐入龙辇,下山回归皇宫。一场东胜神洲史上空前惨烈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第八十六回 靖唐交锋
碧波轻翻,白浪暗涌,海天一线,蔚蓝幽静。
茫茫大海之中,近千艘巨大的木制战船正平稳地行驶,船只排列有序,有条不紊,一看便知是久经训练的正规军队。
为首的一支船上,一位身披金色盘龙战甲的少年伫立于船头,仰首望天,仪态庄严,傲气凌人。一名探子此时缓缓走到少年的身旁,还未等开口,少年便抢先发话:“距月影岛还有多远?”探子忙应道:“据臣之预算,不出十个时辰便可抵达月影岛。”少年点了点头,目中燃起熊熊的战意。
靖国皇城校场之中,李再兴开始调兵遣将。这一次,李再兴没有丝毫保留,派出了全部兵力,仅留一万人驻守皇城。更任命尹风、郑平、李佳丽等武学高手为将,冲锋陷阵,一展身手。而李梦鸾不出所料地再度成为众将之首。点兵完毕后,全军由元帅林秀生带领,前往落雪城驻扎。
月影岛上其实并非只有一座城,岛北落雪城、西北凝霜城与岛南源流城亦隶属于靖国。玄天当初从月影岛东面登岛,因此直接进入了皇城。而此次探子多次打探大唐军动向的结果都表明其欲在月影岛北面登岛,这对于李再兴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喜讯。试想若敌军径直攻打皇城,靖国岂非危在旦夕?
林秀生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在落雪城安扎好后,为防敌军动向骤变,便派遣三万兵众分三路镇守东、西、南三个方位。
准备就绪后,林秀生命探子加紧探察,每隔半个时辰便回报一次。将一切繁杂琐事均处理妥当后,林秀生开始陷入沉思。
一个时辰之前,在前往落雪城的路上,林秀生的目光几乎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李梦鸾的身上,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全身散发出的杀气令他惊讶不已,况且他还察觉到李梦鸾竟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气场。当初林秀生一直陪伴在宋泰民的身边,可他却无法在其身上感觉到像身边的女孩一般之气息,不禁暗叹李梦鸾修为之深不可测。
时光如梭,八个时辰转眼过去。探子回报言大唐军仍未改变航向,正在朝落雪城方向航行。林秀生听罢笑着摇了摇头,轻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皆是除不了傲气,那大唐国的太子想必是故意不取捷径,想硬碰硬,不过此等战术只值‘幼稚’二字。传我军令,命镇守在其余三个方向的三万兵士乘船分别前往环绕月影岛的三个小型岛屿,在岛上寻个隐蔽所在驻扎,等候调遣。你去为他们备好十日
粮草。”探子领命,立即开始部署。林秀生捋了捋胡须,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大唐军自投罗网了。距离登岛只剩不足两个时辰的路程,想要改变航向必无可能。
两个时辰过后,果不出林秀生所料,一名在城墙之上巡逻的兵士极目远望,发现大唐军的战船纷纷向岸边驶来。只见船队浩浩荡荡,规模之大甚为罕见,船只虽多不胜数,但阵型却极为整齐。队形森严,排列有序,横纵均呈笔直的线状,无一艘错位。每两艘船间的距离全部一致,几乎没有误差。
巡逻兵将情况报告于林秀生后,林秀生大感惊讶,心中对这位大唐国太子不禁多了几分敬佩之意。他命令全军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并派巡逻兵继续探察大唐军动向。
整整一日时间过去,大唐军的战船中竟没有丝毫动静,像空船一般,巡逻兵也渐渐对其失去了兴趣,不再凝神注视。
转眼夜幕降临,今日空中黑雾弥漫,遮挡住了明月光辉,大地顿显黯淡无光,若不点灯,几乎难见一物。
如此灰暗之夜色却正好帮到了大唐军,将士们纷纷搭起长梯,从船中登陆到岸上。待全军成功登陆后,明唯便开始指挥众人安营扎寨起来,在他的带领之下,将士分工明确,行动迅速,搭营进行得有条不紊。
次日清晨,待巡逻兵终于能将岸边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之时,均不禁被眼见的情形骇得张口结舌。只见一夜之间大唐军便完成了搭营之任,沿岸共搭起营帐数万顶,且不同用途的营帐外部构造均不相同,以达到简易识别的目的。每种营帐的位置也均有安排,使得营帐数量虽如此之多却一点不显杂乱,反而隐隐透出整洁有秩,干净利落。
林秀生听到消息后立即赶到城楼上,自己亲眼向岸边仔细望去,观察了许久后长叹道:“这位太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如此宏大的工程竟能在一夜之内完成且秩序井然,就算是老夫也未必能做到。看来此番我们遇到了一众万分棘手的敌人,想取胜恐怕绝非易事也。”
林秀生回到城中后,立刻召集所有将军前往军机堂议事,唯独没有通知李梦鸾。林秀生预计不出多时明唯便会率军前来叫阵,于是与众人一齐商讨对敌之策,商议之中众将纷纷献策,林秀生将所有意见筛选、整合,终于思考出一个成熟的方案。林秀生将成果说与众将听后,众将皆称是万全之策,赞叹不已。计划完成,林秀生便命令全
军打起精神,做好第一战的准备。
辰时,大唐军中的一名将领率小将五员兵士三万来至城门前高声叫阵。
“末将姓狄名翔字破军,任破敌先锋之职。如能闻吾所言,便速速出城与我军一战,不然我军便会强行攻克城池。至那刻百姓伤亡在所难免,望三思。”
城墙之上的巡逻兵见大唐军前来叫阵,急忙前往军机营向林秀生通报。此刻林秀生已然与诸将披挂整齐,蓄势待发,听闻大唐先锋在城门外叫阵,便立即点将十员,点兵三万,排列严整。
伴随声声震天鼓响,林秀生率军出了城门,与在城门外等候的大唐军两相对峙。林秀生勒住跨下战马,定睛向对面仔细观瞧。但见那破敌先锋狄翔高大威猛,身材魁梧,浓眉虎目,目光炯炯有神,披戴一身精钢宝甲,手提一杆方天画戟。狄翔身后的四名小将亦显孔武有力,杀气腾腾。林秀生看罢心中暗暗赞许,便连一名先锋均如此威风凛凛,那明唯则定有超乎常人之能。
这时狄翔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甚为震耳,其内力可见一般。
“来者何许人也?报上名来。”
林秀生清了清喉咙,朗声应道:“在下林秀生,在军中任元帅之职,阁下可是大唐军的破敌先锋--狄翔将军?”
狄翔道:“正是!末将没想到靖军的元帅竟然会亲自迎战,末将对阁下的勇气深感钦佩。”
林秀生轻笑两声,道:“阁下过奖了,在下觉阁下英姿勃发,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多谢!闲话到此为止,既然我军来到这里,便是为了给宰相薛怀讨回公道,你们放马过来罢,我军已作好准备。”
林秀生颔首道:“甚好!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郑平何在?”
郑平闻元帅唤他,忙上前应道:“末将在!”
林秀生正色道:“听我号令,上阵迎敌。”
与此同时,狄翔亦派出身后一名称作王镇的小将提一杆亮银枪来至两军阵前。
这位名作郑平的将军其实正是玄天当初刚刚来到月影岛上时,李梦鸾设下的五道关卡中第一关的那位武者。此刻他披挂一身银翎甲,手握一柄紫金刀,英气十足,煞是威风。
两员将领在阵前互通姓名之后,对峙了片刻,便立刻战成一团。
第八十七回 克敌妙计
王镇大吼一声,手中亮银枪借旭日反光,闪耀出夺目银辉。王镇借此强光仍存之时,挥枪在郑平面前一抖,甚为刺目的银辉顿时无情地闪入郑平双目之中。
郑平立刻“啊呀”一声大叫,左手掩住双目,浑身抽搐,险些跌下马去,从面容便可看出他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王镇见计策生效,心中大喜,暗暗道:“兵不厌诈,你可不要怪我卑鄙。”当即趁机将全身气力运入双臂之中,疾速挥舞起手中亮银枪,连连突刺,每一击均瞄准郑平心口,肋间,小腹等致命部位,手法阴狠毒辣,毫不留情。只见枪影如风,银芒若雨,绵绵不绝,前赴后继,眼看郑平便要被刺成筛子,变故却在刹那间发生了。
郑平蓦地怒啸一声,声震四野,之前一直遮着双目的左手亦在瞬间向前倏地伸出,于银色枪雨之中准确地认定了亮银枪的位置,并将翻腾颤动不止的银枪徒手捉住!
王镇大骇,当即尽全力欲将亮银枪从郑平手中抽出,脱离掌控。却发现银枪如嵌入金刚石中一般,任凭他如何使力挣扎抽动,都不起丝毫作用,反而觉银枪被越握越紧。王镇甚至觉得下一刻,手中的亮银枪便会被郑平拧断攥碎,一股未知的恐惧感顿时充盈王镇的心,在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死神向他招摇的手。
一瞬,两瞬,如梭时光在此刻显得滞塞。郑平与王镇默默地凝视对方,未发生一丝声响。二人互相注视的目光仿佛无甚分别,但明察秋毫之人却能轻易地辨认出端倪。因为二人的眼神之中,一个闪烁着坚定,另一个却隐含着畏惧。
片刻有时便能决定一切,人却总是忽视刹那的功用,因此与无数机遇擦肩而过。希望乃由己所造,命运亦由己所择,若不能好生把握、珍惜便无异于自掘坟墓。
王镇无疑便是那不懂得把握命运之人,他不仅未能专注精神,从而寻找脱离危机之法,还在这种时刻产生出了焦虑与不安。他的举动无疑是为自己推开了通往冥界的大门。
一瞬间的分神与迟疑为郑平创造了最完美的反击机会,右手紫金刀从下至上斜劈而出,一道紫金寒芒冻结虚空。
紫金锐锋,斩生寒风,真空颤栗,犹似深冬。
王镇陡然感受到一股近乎将全身血液尽皆凝结的寒意,胸口瞬间多出了一道横贯双肋的伤口,殷红鲜血顿时喷洒而出,溅得郑平的盔甲都染满赤色。王镇随后从马上跌落,在地上抽搐了数下,便气绝身亡。其尸体之下立即形成一滩血泊,场景惨烈异常。
郑平遗憾地望了一眼地上王镇的尸首,轻声叹息道:“战场不同儿戏,放对手一条生路便等同于逼自己走上绝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王镇的战马自行奔回了大唐军中,此时郑平高声道:“哪位将军再上阵赐教?”狄翔眼见损了一名爱将,不由得怒火中烧,心道:“靖军将领实力不凡,看来唯有速战速决方是上策。”于是朗声回应道:“郑平将军武艺高超,让在下领教领教。”话音未落,连人带马已来至郑平面前,真可谓雷厉风行,无半点拖泥带水之感。
郑平正欲出言夸赞,不想狄翔竟立刻出手,方天画戟若金蛇出洞,动作迅疾、狠辣,径直刺向郑平心口,手法精准,竟不偏离半寸!
狄翔熟读大唐兵书,自然知晓先发制人的妙用。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此被奉为比武之时的至尊法则必有其道理所在。
郑平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身体急忙后仰,险险避过此致命一击,心中却不免后怕,暗忖这狄翔真乃心狠手辣之人。
狄翔成功占得先机后毫不松懈,趁势连连紧逼,手中方天画戟似活物一般运转自如,若巨蛇狂舞,千蛟出海。戟影重叠交错,动作天花乱坠,一招一式均直指要害,步步蕴藏杀机,仿佛不将郑平致于死地便不罢休。
郑平本就处于被动状态,因此身上破绽百出,虽凭借其超绝的身手能将狄翔连绵不断的凶狠攻势尽数避开,但仍颇为勉强,败下阵来恐怕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陷入此等危险境况,郑平心中暗道不妙,意识却清楚地告诫自己决不能分神,否则便相当于自行斩断生路。
“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响彻四野的鸣金之声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狄翔心神因骤响之音而泛起了波纹,念头一转,险些停下急促紧凑的攻势。狄翔忙平定心绪,欲将手上动作加紧,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挥舞画戟的速度已然缓慢许多。
“铛----”鸣金之声二响,狄翔的攻势在这一刹那终于显现出一丝凌乱。郑平捉住良机,挥动紫金刀成功荡开了刺向他面门的一戟后,拖刀转马,飞奔回至本阵。
狄翔此时终于明白自已被戏耍,心中极为不快,欲破口大骂但最终还是忍住,沉声道:“靖军的将领难道个个皆是临阵脱逃的角色?希望你们能派出一个真正有本事的人上阵与我较量,而不是驱使一些无名的喽。”
林秀生虽轻易听出狄翔言语
中强烈的讽刺之意,但表情上却未流露出一丝波澜,反而面带微笑道:“阁下武学造诣果然炉火纯青,想必军中兵士亦是久经训练的精英,在下十分佩服。此役是在下败北了,我们来日再战!”说罢便率全军退回城中,随后命守卫兵速速关上了城门。
狄翔愣愣地望着紧闭的城门,心中五味杂陈,呆立于原地许久,方才摇了摇头,仰天长叹一声后率军返回营帐。
回到帅营后,狄翔将今日战况向明唯详细地禀报了一遍。明唯颔首道:“做得好。我觉得那靖军的主帅林秀生突然言败撤兵,便证明他此番只是为了试探我军将领之武力,并利用今日所见来安排下一步的对策。我们绝不能给予对方调整策略的时间,你如今先去休息,未时再去叫阵。”
未时,狄翔二次率军来至落雪城城门外之时,城墙之上却有了些许变化。只见城门正上方高高悬挂着一张牌匾,上书“免战”两个醒目大字。城墙上的守城卫兵与巡逻兵比上次多出了一倍有余,此刻皆呈极度警惕的状态。
狄翔凝望着那块免战牌,不觉哭笑不得,心中对林秀生的评价不由下降了甚多。不过他依然没有放弃向城墙上的卫兵高声叫阵,声音宏亮,掩耳可闻。可是如此呼喊了一顿饭的光景,却始终无任何人回应。狄翔终于感到疲累,嗓子也显得干涩沙哑,心道:“太子并未命令我等强行攻下城池,看来今日是徒劳一场。”看着城墙之上一个个像雕塑一般伫立的卫兵们,狄翔满腹牢骚说不出,无奈之下只得再度搬师回营。
明唯此次知晓军情后,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依你所言,若我没想错的话,林秀生那老狐狸应是正在酝酿着能一举击溃我军的阴谋,我们决不能令其得逞。况且军中粮草有限,不宜久战。如今唯一有用的办法便是激将。”
狄翔似懂非懂,疑道:“如何激将?”明唯正色道:“明日你去叫阵时,若仍无人回应,你可辱骂靖军与林老儿,骂得愈难听愈妙。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你这般诋毁他们,定能引蛇出洞,从而打乱其计划。”
狄翔面露敬佩之色,颔首道:“太子英明,明日若能激起靖军怒火,使其倾巢出动,则我狄翔定当不负众望,将敌一举歼灭!”
明唯微笑着提醒道:“你的实力我非常欣赏,可是靖国也绝不会缺乏精兵良将,你一个人率军挑战始终有些勉强,明日我会亲自领兵在落雪城门一里外埋伏,一旦靖军出城,我们便可以将其合力击破。”狄翔会意,退出了帅营开始为次日作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