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仇当场报
这结果出来,贵妃与淑妃双双变了脸色,同时朝对方看去,下一刻,复望向云风篁。
而云风篁也是一脸愕然。
“娘娘,这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淑妃立马对皇后说,“妾身这妹妹自来乖巧温驯,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妾身妹妹与伊采女等人素不相识,昨日才在浣花殿上头一次照面,正是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对她们下手?!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妾身这妹妹糊涂,可是她自从去了绚晴宫一直深居简出,平素跟贾婕妤也不熟悉,哪里就能笃定今早碰见贾婕妤,还碰见贾婕妤的宫人抱着贵妃娘娘的欢喜儿?”
云风篁闻言挑了挑眉,说道:“淑妃姐姐说的正是!不止卿缦,妾身也跟贾婕妤不熟呢,更不知道贾婕妤今早抱着欢喜儿要交还给贵妃娘娘呢……妾身看啊,这八成是有人看我云氏一门双妃一嫔,心生嫉恨,所以设了陷阱,想要栽赃嫁祸!”
说着还问淑妃,“姐姐你说是不是啊?也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毛病,自己不讨陛下欢心,就不会照照镜子去,专盯着别人下手,难不成这宫里没了咱们这三姐妹,陛下就一定会宠爱她们了?啧!”
这话太拉仇恨了,以至于贾婕妤忍不住讽刺了句:“是啊,谁不知道懋姐姐你最会争宠了,之前礼聘宫嫔入宫,你头一个承宠不说,昨儿个新晋采女入宫,伊采女曲采女双双都在绚晴宫,陛下却还是歇在了浣花殿,这真是……你们这些采女往后还是要跟主位多学学,不然伺候不好陛下,要你们进宫何用?”
言外之意云风篁吃相太难看,硬是借着主位的便利拦了本该采女们的侍寝。
尤其还是采女们头一次入宫就这样了,日后不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而采女不比妃子,出身都不行,没有帝宠,她们如何在宫中立足?
“皇后娘娘,贵妃淑妃两位姐姐,你们可听着了?”云风篁闻言倏忽冷笑,原本轻轻摇动的团扇陡然指向贾婕妤,大声说道,“妾身刚才说了,妾身跟贾妹妹可不是很熟,绚晴宫同翡寒宫离的也不近,陛下昨儿个歇在了浣花殿的事情,这才一早上贾妹妹竟然就知道了,说她不是一直盯着妾身怎么可能!”
她快速得出结论,“所以这肯定是贾妹妹嫉恨妾身,嫉恨妾身宫里的采女格外美貌,趁着贵妃娘娘送欢喜儿回翡寒宫寄养数日的机会,在卿缦赏赐采女的面脂里做手脚,谋害妾身宫里人,嫁祸卿缦,意图挑起绚晴宫的不和!如此,妾身这些人互相争斗都来不及,哪里有心思伺候陛下?这么着,贾妹妹这种平时不得陛下欢心的,可不是就有机会了?”
饶是贾婕妤方才已经见识到她颠倒黑白见缝插针的本事,此刻也不禁来了个瞠目结舌:“你……一派胡言!!!”
“那你说你怎么知道陛下昨儿个歇在浣花殿的?”云风篁呵呵一笑,道,“你没有派人盯着绚晴宫,难不成是专门窥探帝踪?!”
贾婕妤按着胸口只觉得一口老血……索性这时候陆婕妤开口道了句:“懋姐姐刚刚不是跟贾姐姐一块儿走的吗?兴许是绚晴宫的人随口说的,叫贾姐姐这边听到了呢?”
这话提醒了贾婕妤,贾婕妤忙道:“正是如此!这事儿是早上两宫一起走的时候,底下人听到,方才告诉了我的……裁绿,刚是谁跟你说的来着?”
那叫裁绿的宫女头也不抬的捧哏:“回娘娘的话,当时人太多,婢子也记不清是绚晴宫哪位姐姐说的了。”
靠着陆婕妤的提醒总算把这话题含混过去,贾婕妤惊魂甫定,也不想跟云风篁纠缠了,正打算就这么偃旗息鼓,结果云风篁抬眼望了望她,倒没追究,跟脚却就将矛头对准了陆婕
妤:“陆婕妤真是目光如炬!那要不你来说说卿缦有什么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陆婕妤一愣,露出些许无奈之色,显然没想到这位懋姐姐报复起来这么快。
“姐姐恕罪,妹妹也只是随意猜测,凑巧撞到了真相而已。”能将狸猫送到有孕贵妃身边的贾婕妤都不吭声了,陆婕妤当然也不想跟云风篁怼上,想了想就示弱道,“至于云嫔之事,妾身从头到尾都一无所知,又哪里敢说长道短?”
云风篁扑着团扇,嘴角挂了丝冷笑,闻言斜睨她,道:“噢,你不敢说长道短?那你刚才猜的那么准,本宫还道你知道什么却不方便说出来,故而打算给你的机会呢!”
陆婕妤心中恼怒,她虽然出身寒微,但自幼为清平侯收养,也是锦衣玉食呼奴使婢过来的,自觉就算不能跟纪皇后云淑妃这种正儿八经的贵女比,比郑贵妃差的也有限,云风篁又算个什么东西?
可这会儿的形势……思来想去还是继续赔笑:“谢姐姐体贴,妹妹实在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叫姐姐失望了。”
“不知道,就老老实实的闭嘴!”云风篁陡然面色一变,喝道,“没见皇后娘娘都在亲自听着,贵妃淑妃两位姐姐都在长考?本宫跟贾妹妹好歹是当事人,这会儿开口说话也还罢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掐尖要强到这种场合?还随意猜测,这么大的事情,涉及到本宫,到贾妹妹,到贵妃淑妃两位姐姐,乃至于前朝的翼国公府……你有什么资格随意猜测?!本宫看你根本就是没事找事,存心扰乱皇后娘娘还有贵妃淑妃两位姐姐的思路!”
说着就朝上头纪皇后说,“娘娘,妾身看这陆氏十分可疑,不可不查!”
“懋婕妤慎言!”见状跟陆婕妤同属摄政王一派的瑶宁夫人坐不住了,先狠狠瞪了眼陆婕妤,似怪她不该贸然掺合,旋即冷着脸道,“大家都是宫中姐妹,陆妹妹也是怕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所以出言提醒,懋婕妤如此咄咄逼人,未免太过跋扈了吧?须知道……”
“知道个什么?”云风篁白她一眼,嗤笑,“她要是真怕伤了宫中和气,做什么不站出来自己领了这罪名,然后认打认罚,妾身跟贾妹妹可不就能握手言和了?这么点儿事情都不肯做,也好意思谈姐妹?妾身可没这么光说不做的姐妹!”
这下子纪皇后都有点看不过去了,干咳一声:“陆婕妤方才的话的确孟浪了些,接下来若没证据就别开口了。懋婕妤也莫要得理不饶人,陆婕妤是宫里老人,什么为人本宫还是清楚的。”
陆婕妤咬着唇跟皇后谢恩,心里怄的没法说。
云风篁却还在道:“娘娘,正因为陆婕妤是宫里老人,行事这般鲁莽才叫人觉得奇怪……”
被皇后皱眉看了眼,才撇撇嘴止住。
瑶宁夫人面沉似水,忽然道:“懋婕妤口口声声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本宫倒是十分怀疑你!毕竟你从进宫以来,什么时候消停过?在斛珠宫的时候是这样,如今自己做了主位,跟脚也就出了岔子,最有嫌疑的不是你是谁?!”
“那夫人觉得妾身这么做图什么?”云风篁闻言要笑不笑的睨她一眼,一指贾婕妤,“贾妹妹。”
又指伊杏恩等人,“诸采女。”
末了放下团扇,施施然扑着,“妾身如果瞧她们不顺眼,用得着费心思兜圈子的借用贵妃娘娘的欢喜儿做文章?妾身直接收拾她们又怎么样?”
这话说的忒是张扬傲慢,换个人早就被宫规处置了,但纪皇后此刻却只淡淡说了句:“懋婕妤不可无礼。”
等云风篁意思意思的告了声罪,就道,“罢了,念你年轻,这次且不计较。”
配合之利索,其他人压根插不进话,摆明了的纵容。
“其实妾身倒觉得,云嫔十分可疑。”这时候底下宫嫔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怯意,嗓音却不低。
后妃们一下子就看了过去,旋即微怔,这人模样美艳,望着很有些烟视媚行的意思,但装束气质却又落落大方,乃是艳而不俗、妖而不媚,正是之前新晋主位的热门人选、却与云卿缦一起卡在嫔位的薛笑歌。
薛笑歌是纪暮紫的母族表妹,入宫之后一直跟着表姐住素荣宫,关系极好。消暑宴后纪暮紫因为“谋害”云风篁且致其子嗣艰难被从昭媛一口气贬为嫔位,许是觉得面上下不来,也许是想避风头,总之从此称病,请安也不出现,一直到现在。
而薛笑歌虽然会随素荣宫的其他宫嫔一起来请安,却非常的低调……好吧她之前也没高调过。
总之不管是云风篁还是其他人,最近都有点忘记素荣宫了。
此刻她站出来,旗帜鲜明的怀疑云卿缦,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从懋婕妤入宫起就颇得陛下恩宠,这是六宫都知道的事情。”薛笑歌到底大家出身,虽然如今位份还没上去,这会儿被满殿后妃看着,却也不慌乱,侃侃而谈道,“绚晴宫在遴选之前,只得懋婕妤一位主位,以及受懋婕妤邀请、得皇后娘娘准许,从彤霞宫搬过去的云嫔。当时陛下每去绚晴宫,都是歇在了懋婕妤处,从未去过云嫔那儿。”
“如今绚晴宫又添新人,不拘是伊采女、曲采女这等绝色,还是其余采女,都是年少美貌。”
“试问云嫔身处其中,如何吸引陛下的注意力?”
“纵然懋婕妤与云嫔情同姐妹,对其十分照顾,但大家都晓得,云嫔乃翼国公爱女,懋婕妤却不过是云氏族女。入宫之前,云嫔地位高于懋婕妤,入宫之后,懋婕妤却迅速超过了云嫔。如今云嫔甚至是在懋婕妤手底下过日子。云嫔身为高门贵女,接受不了,一时糊涂,做出……”
淑妃忍无可忍的喝住她:“住口!薛氏你当我云氏的门风与你们薛氏仿佛么?!若果云嫔要嫉恨,难不成本宫这个淑妃,还不如懋婕妤让人嫉恨?!然而云嫔在彤霞宫这些日子,彤霞宫何尝有过风波!”
薛笑歌笑了笑:“淑妃娘娘伺候陛下的日子长,又是云嫔嫡亲姐姐,哪里是懋婕妤能比的?”
言外之意,你淑妃资历深手段高,还跟云嫔有着嫡庶的区别,她没本事也没胆气在你宫里搞事情,可云风篁就不一样了。
不等淑妃说什么,她又道,“而且欢喜儿的爪子跟绚晴宫采女今早所用面脂里都查出了香薷……那些面脂都是云嫔给采女们的赏赐,这事儿本来最可疑的就是云嫔。淑妃娘娘若是觉得云嫔是被冤枉的,那么绚晴宫上下,谁能冤枉云嫔?懋婕妤吗?懋婕妤刚刚说的不错,若是懋婕妤要针对贾婕妤、诸采女,何须如此复杂?”
“不是懋婕妤,那是谁?诸采女?诸位娘娘信这话么?这些采女出身寒门,正式踏入后宫才十几个时辰,怕是没有懋婕妤带着,来延福宫的路都不认识!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贾婕妤吗?贾婕妤兴许能在欢喜儿身上做手脚,可是怎么给云嫔赏赐采女的面脂里放香薷?!懋婕妤方才不过是气话罢了!”
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噢,对了,云嫔入宫日子也不长,素来也不爱到处走的,她哪里来的添了香薷的面脂?”
这话说的淑妃几欲暴起,深呼吸了下,才寒声道:“薛嫔,你是在怀疑本宫么?!”
薛笑歌正待开口,外头有人进来禀告,说是淳嘉帝来了。
第二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因为帝后的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皇帝自来到延福宫的次数就不多,消暑宴后就更少了,毕竟邺国公夫人是纪皇后的嫡亲祖母,她死了,皇后纵然身份尊贵,为表孝道,也要意思意思的服丧……因此这段时间以来,皇帝基本上就没来过。
此刻听着禀告,后妃们都是怔了一怔,这才齐齐起身,随皇后出迎。
“朕下朝之后去看贵妃,却听说贵妃过来请安一直没回去。”皇帝这次来的急,她们没走几步,淳嘉帝已经迈入殿中,边走边问,“这是怎么了?”
皇后带头给他行了礼,被叫起后,又陪他走到殿上落座,方道:“贾婕妤跟懋婕妤来的路上发生了些事情,将贵妃淑妃云嫔都拖进来了,妾身正听她们说着呢。”
于是三言两语解释了经过,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皇后当然不可能明着偏袒云风篁,只是话里话外到底有几分开脱之意。
皇帝神情平静的听着,末了哼笑道:“怎么什么事情都有懋婕妤?”
不等皇后说话,复道,“被抓伤的采女呢?”
已经被许诺提升奉衣的凌氏连忙出列拜倒,怯声道:“妾身在!”
她脸上被欢喜儿抓伤的地方血已经止住了,因着行礼的时候不敢继续拿手捂住,干涸的血渍蜿蜒在雪白的面颊上,格外可怖。
后妃里好些人都下意识的扭过头去不敢看,皇帝见着也是微微皱眉,说道:“既然一早受了伤,怎么还在这儿忤着?”
就扫一眼云风篁,“懋婕妤素来性.子急,宫里人这个样子了怎么就能慢慢儿说了?”
“妾身知罪。”云风篁起身离座福了福,瞥一眼贾婕妤道,“妾身当时就说将抓伤了人的欢喜儿打死,好给凌氏治伤的,可是贾妹妹拦着不许,还说欢喜儿是贵妃娘娘的爱宠,这……”
“朕记得前番有宫女被狸猫抓伤,后来得了犬风去了?”皇帝没听完就摆摆手,转头看郑贵妃,语气很和气,是那种温温柔柔商量的味道,“贵妃如今怀着皇嗣,欢喜儿纵然平素乖巧,到底只是畜生,今儿个抓伤了采女,倘若……”
“陛下!”郑贵妃哪里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忙道,“妾身也只是之前一直待在烟兰宫里安胎,才收了欢喜儿解闷。归根到底只是一只狸猫罢了,哪里能跟伺候陛下的人比?”
就命那抱着欢喜儿的宫人,立刻将这只品相极好的玳瑁斑去外头打死了,取其脑髓给凌采女用,以免感染犬风,坏了性命。
凌氏跪在地上直哆嗦,战战兢兢的谢恩,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害怕害怕郑贵妃这会儿被皇帝逼着打死爱宠,回头记恨她。
云风篁见状让熙乐上前将人拉回队列,复道:“陛下,妾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个出事的尽是妾身的宫里人,弄的好像妾身这主位格外好欺负一样。凌氏好好儿的遭受无妄之灾,卿缦也不知道得罪谁了,还是受妾身拖累,总之竟成了这场风波的罪魁祸首!陛下您说这怎么可能?”
淑妃虽然不喜欢她,甚至怀疑她在猫哭耗子假慈悲,此刻却也顺势道:“陛下,方才薛嫔话里话外,怀疑妾身指使庶妹云嫔在绚晴宫部分采女的面脂里掺了香薷汁,诱使欢喜儿攻击采女……妾身请与薛嫔对质,以证清白!”
淳嘉帝闻言也有些怔忪,道:“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过来这么多事情?”
就叹口气,“朕只是在烟兰宫久候贵妃不到,心中担忧,你们的事情自来由皇后做主……”
就看向纪皇后。
纪皇后淡淡一笑,说道:“淑妃约莫是误会了,薛嫔方才没有说这样的话,只是认为云嫔就是真凶罢了。再说淑妃什么身份,用得着去针对新晋采女?”
她这显然是不希望将火烧到淑妃头上。
但底下的薛笑歌闻言,犹豫了下,却道:“娘娘,但是昨儿个来崇昌殿请求您将伊采女曲采女安排到自己宫里的,也有淑妃娘娘。但伊采女曲采女却坚持要去绚晴宫……”
言外之意谁知道是不是淑妃目的未能达到,恼羞成怒之下,蓄意报复?
“伊采女曲采女姿容秀美,昨儿个好些宫里都打发了人来说这事情。”纪皇后微微皱眉,俯视着薛笑歌,淡淡说,“你的意思是今儿个绚晴宫的宫人卷入是非,是合宫都在算计她们?你当这六宫是什么?又当本宫这皇后是做什么的?容得下这许多人胡闹?!”
薛笑歌咬着唇,不甘心却不得不屈服的样子,低头一福:“是妾身说错话了,请娘娘饶恕。”
“滚回素荣宫去!”纪皇
后沉着脸,“禁足七日。”
薛笑歌低着头:“妾身遵命。”
说着退回队列,再无言语。
这举动让云风篁等几个妃子都觉得有些诧异,因为不明白她跳出来攻讦一番淑妃有什么意义……薛笑歌针对淑妃不奇怪,她嫡亲表姐纪暮紫跟淑妃关系就不好,之前纪暮紫被贬,淑妃也没少出力气。
此刻有机会通过云卿缦将事情引到淑妃头上,当然乐见其成。
问题是……
纪暮紫如今被贬为嫔,一直缩在素荣宫里不露面。薛笑歌从原本的有着靠山变成了势单力薄,虽然纪皇后看在纪暮紫的份上对她不会完全不管,到底不如嫡亲表姐用心。
这种情况下,皇后都明确表示不许闹了,她却还要站出来纠缠……之后皇后稍微表示不悦,却又立刻缩了回去……这操作有点看不懂?
“你们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纪皇后捏着额,对于手底下这群妃嫔也是头疼,沉默了会儿才说,“倒是云嫔自己,到现在统共都没说过几句话……云嫔你自己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云卿缦的确从之前到现在都没怎么作声。
此刻被皇后点名,出列行礼,还没开口,眼泪先下来了,颤声道:“妾身委实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自从彤霞宫搬去绚晴宫就一直安分守己,除了请安那都是从来不出偏殿一步的。
昨儿个被喊去正殿陪两位婕妤打叶子牌,恰好碰见新晋采女过来请安,跟着一起见了人,回去偏殿后,在左右提醒下,给同一个宫的宫嫔都送了一份见面礼。
虽然新晋宫嫔都是采女,但收到的礼物当然不可能全是一样的伊杏恩跟曲红篆的就明显比其他人要好出一截,还有几个格外灵秀的采女也是。
这种区别对待不仅仅是她,云风篁这主位也是这么做的。
刚刚太医说她送给伊杏恩这几个受到另眼看待的采女的面脂里有香薷汁液时……她也很懵啊!
“那些面脂妾身才进宫时也用过的,用的时候都是随意打开,这次赏伊采女她们,就是随便挑了几盒子。”云卿缦哽咽道,“妾身自己用的时候从来没发现有问题……太后娘娘命令在六宫之中放养狸猫以捕捉蛇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如果面脂真被做了手脚的话,妾身怎么至今平安无事?”
“……”纪皇后听完之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转头问皇帝,“陛下以为呢?”
淳嘉帝淡淡说:“云嫔身边人查了么?”
“陛下,娘娘。”皇后还没回答,底下薛嫔忽然又道,“云嫔说那些面脂她进宫时也用过……敢问那些面脂最初是哪里来的?”
云卿缦闻言分明的一怔,旋即露出不知所措之色:“妾身……妾身……这……呃……”
“那些面脂是本宫送给云嫔的。”见状不远处淑妃一皱眉,冷然道,“怎么薛嫔说来说去,还是想将罪名扣在本宫头上么?”
薛嫔无视了皇后警告的眼神,出列垂眸,淡淡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那么一问而已。”
纪皇后冰冷的目光扫过她,转头对左右吩咐,将云嫔的近侍拿下去审问。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也就心里有数了很快就有个宫女招供,是她偷偷在云卿缦赏采女们的面脂里做的手脚,香薷则是在去斛珠宫路上的荒地里摘的,这是她以前做洒扫宫女时偶然的发现,就记在了心里,这次恰好用上了。
至于说为什么这么做,宫女说她是不忿跟伊杏恩等人差不多的年纪,却过着天壤之别的生活,所以才一时糊涂:“婢子本来也没想到会碰上贾婕妤带着欢喜儿要还给贵妃娘娘,只想着宫里这许多狸猫,伊采女她们日日抹着加了香薷的面脂,总有一天会遇见性.子急躁的,给她们好看!”
“生来没有那个命,能伺候妃嫔已经是邀天之幸。”纪皇后没什么表情的听着这番话,淡淡说道,“况且云嫔出身大家,待下和蔼,即使是宫人,衣食住行却比一些低阶宫嫔还要好,这样的待遇尚且心生嫉恨,谋害无辜宫嫔、挑唆妃子……如此贪心不足,合该宫规处置!拖下去罢!”
看一眼沉默落泪的云卿缦,又说,“绚晴宫云嫔御下无方,贬为容华!”
妃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变幻几番,终究没人出来说什么,权当是默认了这个结尾。
只是云风篁心下暗道:“皇后这番话看似说那出来认罪的宫女,也不知道有意无意,是不是说给皇帝听的?”
不过不管皇后有没有这样的心思,淳嘉帝终究是若无其
事的陪着贵妃走了。
但他也就在烟兰宫陪贵妃到傍晚的时候,就又施施然的到了绚晴宫。
“陛下才去看了贵妃娘娘,这会儿却来妾身这里不太好吧?”云风篁见状就问他,“其他姐姐妹妹那儿也还罢了,可是悦婕妤也是怀着身孕的,若知道此事,心里岂能不难受?”
淳嘉帝瞥她一眼,道:“朕明儿个会去看她……今晚让那伊氏侍寝罢。”
云风篁一面打发人去伊杏恩那边传话,一面笑着问:“那陛下过来妾身这里做什么?早些去伊采女那儿,也能让伊采女陪陛下说说话不是?”
你之前让我侍寝的时候不是挺讲究的么?
又是聊家常又是下棋的……今儿个既然决定睡伊采女,干嘛还来浣花殿哦?
传了出去,没得又有人觉得她这主位吃相难看,皇帝但凡来绚晴宫,都要霸占会儿。
皇帝嗤笑一声,道:“你这儿地方宽敞,朕在此处用膳,不行?”
“陛下这话说的,妾身最喜欢您了,只有伤心您来的少,怎么可能嫌您来的多?”云风篁立马眉开眼笑,还殷勤的上前给他捏了会儿肩,顺势建议了下这个季节适合的菜肴糕点时果……淳嘉帝神色淡淡的任她伺候,半晌忽然伸手捏一捏她面颊,道:“也就这时候你瞧着才有点这年纪女子的样子。”
到底才十五,纵然心思深又手段狠辣,却还是掩不住小孩子的贪嘴。
不过……
淳嘉帝忽然有些怔忪,就是云风篁固然贪嘴也不是那种管不住自己的人,不会不知道初入宫闱没根基却打眼的妃嫔,很容易被人在饮食上做手脚,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吃,归根到底,是她左右已经子嗣艰难,没了许多忌讳。
虽然这个结果其实是云风篁自己做的,皇帝心情却多少有些复杂,一时间继续逗逗她的心思都淡了,只将人一推,语气平淡道:“朕有些乏了,去你内室躺会……你且在这儿候着,等晚膳传来了再喊朕。”
说着不等云风篁开口,已经站起来走进了里间。
见状云风篁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也乐得轻松。因怕吵了皇帝小憩,索性避到外头的花厅里,叫人守住门窗,方才问:“片刻前过来的那个渐桃是怎么回事?”
“是奴婢安排在偏殿专门盯着云嫔的。”陈竹上来说,“但因为云嫔之前在彤霞宫的宫人也带了过来,所以一直只能做些打杂。奴婢本来打算找个机会将云嫔跟前的人弄掉几个,让她上去……结果片刻前忽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有要紧事情必须当面禀告您。奴婢旁敲侧击了几句都不肯说,也吃不准是真是假,这不只能禀告上来,请娘娘亲自示下?”
云风篁若有所思,她专门跟淑妃把云卿缦要来绚晴宫,当然不会就这么将人安排到偏殿就不管了了。哪怕如今手底下也没什么可信的人呢,到底还是挑挑选选的,打发了好些眼线过去。
这渐桃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不是云风篁亲自吩咐的,而是陈竹为着表现笼络的。
据陈竹描述,这宫女年纪虽然不大,却不是什么孟浪的人……
左右这会儿空着,云风篁想了想,就说:“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进来罢。”
片刻渐桃被带进来,行礼如仪毕,她恭敬表示,兹事体大,必须单独禀告云风篁。
这个云风篁就不耐烦惯着了:“本宫左右都是心腹,没什么不能听的!”
“……”渐桃迟疑。
见云风篁很有再不说就打发她出去的意思,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似的小声道,“芸薹子、生地、红花、蛇床子……”
“住口!!!”熙乐等人听着都正纳闷这渐桃做什么开口报起药名来了,然而云风篁跟念萱却双双变了脸色,异口同声的喝止!
“你们都出去!”云风篁紧接着吩咐,见念萱迟疑,微微放缓语气,“你也先出去,本宫单独听听她要说什么。”
待清了场,她使劲儿掐了把掌心,这才沉声问,“这方子……你是哪里来的?”
“自然是从北地打听到的。”渐桃毕恭毕敬的,柔声道,“可怜江夫人当初将这方子交给娘娘,必然是为了娘娘为妇之后的后宅考虑,却哪里想到,娘娘会用在自己身上?倘若知道这消息,不知道该多么伤心!”
她刚刚报的几味药,赫然是导致云风篁子嗣艰难的避子药方!
再加上此刻自承方子是从北地打听到……
云风篁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不动声色问:“你来说这些话,究竟意欲何为?”
第二十二章 夤夜相会
“婢子渐桃。”渐桃重又行了一礼,抿嘴浅笑,“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转达结盟之意。”
“结盟?”云风篁沉吟道,“这可真叫本宫意外了。贵妃娘娘乃骠骑大将军嫡亲侄女,身份尊贵,在宫中更是仅次于皇后娘娘,如今还怀着身孕,简直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身份,为何要屈尊纡贵,与本宫结盟?”
而且,“既然贵妃娘娘有着结盟的想法,今早之事又是什么情况?如今没旁人在,你可别跟本宫说,那香薷汁液真是云容华所为!”
这事情云卿缦是被冤枉的,云风篁心里很是清楚,毕竟人在她手底下,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她都不知道,还把人要来绚晴宫做什么?
当然对于云卿缦领了这罪名,她也不是很在意,甚至可以说,云卿缦的贬位,正合她意。
之所以之前一直在帮这便宜姐妹辩解,主要是一来吃不准幕后之人的打算,担心会牵累到自己身上;二来继续保持跟云卿缦、跟云氏关系融洽犹如一家人的人设。
至于这事情真正的罪魁祸首,云风篁觉得就算不是贵妃一个人干的,也肯定是重要参与者之一。
不然贾婕妤怎么敢把欢喜儿拿出来做筏子?
而且一直扃牖在烟兰宫的贵妃还忽然出门请安,那么凑巧的撞见了云风篁跟贾婕妤大打出手的一幕?
郑贵妃此举云风篁自觉能够理解,毕竟贵妃孕中一直很低调,尤其还有个不断生事的袁楝娘衬托着就显得更贤惠了。难得开口要两个人,皇后没答应她也就算了,还直接塞给了云风篁,孕妇嘛气不过想出出气,也是人之常情。
她从延福宫回来就召了底下人商议,正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呢,此刻渐桃突兀出现,却教云风篁多少有些吃不准贵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
“香薷汁液之事当然不是云容华所为,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此事乃烟兰宫的诚意。”渐桃恭恭敬敬道,“至于细节,今晚陛下虽然来了绚晴宫,却应该不会在浣花殿歇下。若婕妤娘娘愿意,贵妃娘娘可以亲自前来,与婕妤娘娘面谈。”
“噢?”云风篁微微挑眉,她正想问对自己宫里人下手算什么诚意,但有着身孕的贵妃亲自夤夜来绚晴宫的话,这举动确实透着诚恳了……
心念几转,她颔首,“那本宫就在浣花殿恭候贵妃娘娘了。”
毕竟,那张药方的事情,云风篁一时间还真没想到办法解决。
不管贵妃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她都不可能直接避开。
打发了渐桃,云风篁召回侍者们,就问起云卿缦的监视情况,她对陈竹很不满意:“云容华给采女们的面脂里混进了香薷汁液你们都不知道!?偏殿离本宫这浣花殿才几步路?这次能对云容华下手,下次是不是就能对本宫的衣食住行做手脚了?!”
陈竹诚惶诚恐的请罪,连连保证绝对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云风篁这才有点消气,挥手让他下去:“好好琢磨下本宫吩咐的事情都是怎么做的,要是实在没那个脑子,那就换能做的上来!”
之前她以为还可以徐徐图之,陈竹的能力差一点,胜在没其他靠山,必须靠着她才能保住地位,是以忠心上有着保障。
但郑贵妃抓的把柄让云风篁生出了危机感,就觉得只有忠心到底不够,终归还是要有能力才是。
不止陈竹受到
她这种考量改变的影响,熙景熙乐流虹包括念萱在内的四名近身宫女,也被狠狠敲打了一番!
侍者们于是都疑心渐桃过来定然说了非常要紧的事情,然而云风篁丝毫没有透露给他们的意思,他们也不敢多问,只得一面认错,一面在心里转着念头。
没多久御膳房送了晚膳来其实婕妤以上都有资格设小厨房的,云风篁也不例外,只是她这刚搬过来,千头万绪的给耽搁了。再说就算她这会儿有着厨子,八成也没法跟专门伺候皇帝的御厨比,能蹭皇帝份例当然不能放过。
云风篁让雁引等皇帝近侍去看着宫人摆膳,自己进去内室叫淳嘉帝。
皇帝之前说小憩不过是想避开她,但这些日子到底劳累,歪在榻上却真睡着了。云风篁此刻进去,看到的就是淳嘉帝的睡颜。这人醒着的时候大抵温文尔雅平静从容,睡着的时候才由微蹙的眉心透露些许烦恼。
云风篁撩开帐子一眼看到,就没作声,静静欣赏了会儿,觉得心里舒服多了知道这宫里不是本宫一个人日子不好过就好这才笑眯眯的上手去推:“陛下陛下,晚膳来了,快起来罢!”
她手还没碰到皇帝,皇帝长睫已然微微一动,察觉到了异常,这让云风篁心里更舒服了,这些年皇帝怕是一个安生觉都没睡过罢?不然会这么警觉?
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等陪皇帝用过晚膳,又就着茶水时果聊了会儿,恭送他去临幸伊杏恩了,云风篁想了想接下来要面对的郑贵妃,总算心头略觉松快了点。
这宫里真正活的自在些的,怕是一只手都凑不足。
她是这样,皇帝是这样,郑贵妃……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否则何必明言寻她结盟?
既然如此,授人以柄固然陷于被动,却也不是没得谈。
所以半晌后入了夜,乔装打扮的郑贵妃出现在浣花殿,看到的就是若无其事的懋婕妤:“有劳娘娘夤夜前来。”
“懋婕妤不必担忧……”这句话卡在贵妃喉咙里,就没能说的出来。
贵妃之所以让渐桃一过来就提了那避子药的方子,除了不容许云风篁拒绝会面外,也是想先声夺人,对云风篁进行心理上的打击,好让自己从容占据上风。
虽然贵妃自觉无论地位还是权势都已经在上风了,可她观察云风篁进宫以来的举动,却不是那种会轻易低头的主儿。本来贵妃觉得避子药方这么大的事情,足够寻常人惊慌失措,她高看一点云风篁,不至于因此乱了方寸,可也没想到会镇定成这个样子?
别说甘居下风,简直平起平坐的理所当然!
郑贵妃心念转了转,微笑着落座:“懋婕妤,本宫从你初入宫闱起,就很喜欢你。”
云风篁露出些许意外之色:“妾身愚钝,何敢当娘娘厚爱?”
“你毋须多想,本宫这是真心话。”郑贵妃柔声道,“因为,本宫在你身上,看到了伯父少年时候的影子。”
她说的伯父,当然是骠骑大将军郑具,权宦一派如今的顶梁柱。
“娘娘谬赞了,妾身怎么敢跟大将军比?”云风篁微微蹙眉,“娘娘这话说的,妾身都不知道要怎么好了。”
你一上来就这么夸我,我更担心你会提出匪夷所思的条件了好不好?
郑贵妃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笑了笑,安然说道:“婕
妤莫要误会,本宫此来,乃是与渐桃所言,与婕妤结盟的,自然不会对婕妤不利。”
贵妃微微眯眼,“甚至,可以说,是对婕妤怀着善意而来!”
“娘娘,妾身只是不明白,妾身凭什么得您这样的另眼看待?”云风篁没问她是什么样的善意,而是虚心请教,“难道只是妾身让您想到了大将军少年时候的影子?”
这话你敢说,我也不敢信啊!
“本宫如今已经显怀。”贵妃对她的疑虑表示理解,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抚着已然隆起的小腹,平静说,“伯父帮忙安排的太医前段时间告诉本宫,这个孩子……哪怕生下来,要么活不了,要么,是个怪胎。”
“……”饶是云风篁自觉沉得住气,听了这话也不禁瞠目结舌,片刻,才皱眉问,“是谁做的?”
问是这么问,但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真凶了,若非纪氏,以郑贵妃的靠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而且,堂堂贵妃放下身段找自己结盟……
云风篁心道果然打着皇后的幌子就是好,平素得照顾,反水了分量也更重些,只是……贵妃跟皇后之间,她到底把谁卖给谁更划算呢?
正思索着,结果却见贵妃摇头:“不知道。”
云风篁诧异问:“不知道?”
“若是知道,本宫会夤夜来找你?”郑贵妃反问,“还是你觉得,就算是纪氏做了这事儿,本宫就只能吃这哑巴亏?”
“……”云风篁想想也有道理,暗道难不成是贵妃运气不好?或者淳嘉帝身体不行?她正思索着要不要说点儿安慰的话,贵妃又道:“本宫不知道是谁做的,但一定是有人下了手!因为就在两个月前,太医还说本宫的孩子好好儿的,非常健壮。可这段时间以来,不止孩子,连本宫也觉得,大不如前。”
她用手指沾了点桌上茶水,轻轻擦去面上脂粉,露出比云风篁在白日看到更为发黄黯淡的肤色,“很多人都说孕中难免气色不佳,本宫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再加上太医以及身边人都非常注意,故而不曾怀疑。等到太医说孩子已经不行后……本宫前两日秘密彻查了烟兰宫,却始终毫无收获!”
贵妃吐了口气:“宫里之前的事情你也听说过,淑妃,悦婕妤,也都是怀上却没生下来。本宫本来以为,年初时候太皇太后刚刚为子嗣的事情发作过,本宫位份也在她们二人之上,还是有着福分的……如今看来,也是想多了。”
云风篁沉吟道:“娘娘的遭遇,妾身也是感同身受……只是,妾身人微言轻,怕是帮不了娘娘什么?”
“你道本宫要你帮忙找出真凶?”贵妃笑了下,没什么嘲讽的意思,很平静的说道,“孩子是本宫的孩子,报仇雪恨当然是本宫亲自来才解恨,慢说本宫都没头绪的事情何必拿来为难你,就算本宫有头绪,那也是亲手为之方叫痛快……本宫说带着善意而来,自不会如皇后那样糊弄你。”
她指了指偏殿的方向,云卿缦住的那座,“直说罢,懋婕妤,既然你已经将淑妃这庶妹弄来了绚晴宫,下一步怎么走,兴许你也有算计。但本宫笃定,没有本宫帮助,你会走的更艰难、更惊险,最重要的是,你的目的未必能够达成!毕竟,淑妃跟翼国公府,可都不是吃素的!”
云风篁听她提到云卿缦,微微皱眉,旋即问:“娘娘这话何意?”
第二十三章 那么问题还是
“你当本宫在诈你?”郑贵妃哑然失笑,“本宫刚才就说了,你身上很有本宫伯父少年时候的影子……但你似乎不知道本宫的伯父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云风篁还真不清楚。
不过郑贵妃这会儿也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只闲闲说道,“本宫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将云容华弄到自己宫里,但你自己靠着‘子嗣艰难’打破默契封妃,之后不但再进一步艰难无比,最重要的是,你没有什么特别可靠的依仗,保证你在这宫闱里的安全。”
“今日之事,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今日,所有人,包括云风篁在内,最怀疑的都是贵妃,然而大家都默契的,提也没提郑贵妃。
而薛笑歌再三将事情扯到淑妃头上,却被她嫡亲表姐的嫡亲堂姐,被纪皇后再三否决与警告是纪皇后不想针对淑妃吗?是皇后故意落亲戚的面子吗?是皇后真的相信淑妃是清白的吗?
当然不可能。
问题是淑妃背后站着翼国公府,那是坚定的保皇派,在皇帝已经亲政的情况下,纪氏全体选择暂时退避、观望、迟疑的时候,皇后不能贸然让淑妃领下任何罪名。
否则很难不被前朝解读成纪氏要从后宫开始动手,从而引发新一轮的冲突。
所以哪怕明面上的证据确凿,云卿缦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力的辩解,甚至话语中的破绽还差点把淑妃拖进来……最终还是在皇后的暗示下,一群人点了个宫女顶罪,云卿缦只是贬了一级意思意思。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至少在庙堂上出现重大变故之前,这件事情,场面上的真相就是妃嫔都是好的,作妖的都是底下人。
这是国朝宫闱里的默契,大家都有着后台,所以斗来斗去,错非靠山不行了,又或者到了你死我活的关头,输赢都不涉及主位本身,以免陷入不可控制的境地。
拼着给自己下避子药才封妃的云风篁,却恰恰缺少这份底气。
目前消暑宴风波尚未完全平息,皇帝的未来也未可知,再加上皇后在纪暮紫降为嫔后需要一个妃子打下手,她的地位还算稳固。
可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对晁静幽的怨恨,试图利用北地诸族联手,为自己增加砝码。
但是就像云风篁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北地诸族的联手绝对不是一件短时间能够达成、联手之后也很难比肩纪氏、摄政王府之流。
常规宫斗的争取宠爱以及母以子贵,在国朝的后宫都行不通。
没有家世,生死不过在高位妃子的一念之间。
有着家世,做下再多恶事,如纪暮紫,如袁楝娘,顶多一时退避,回过头来,复归高位,也不过是转眼之间。
云风篁抿嘴不语,片刻方轻轻笑了起来:“怎么?娘娘是打算,让妾身再拜一次义父?”
她这么说的时候心念电转,急速的思索着拒绝的方法。
没错,郑具如今地位权势都很有保障,拜其为义父之后,可以迅速补足短板。不考虑权宦的名声之外,论到实惠,更在公襄霄那个便宜盟友之上。
但也正因为郑具身份权力非比寻常,乃是跟摄政王都可以掰一掰手腕的人物,不是公襄霄这种能比的,云风篁却不想要这么个便宜爹。
公襄霄这个盟友她既是迫于无奈,也是当时的确需要这么个宫闱地头蛇,最重要的是……
云风篁觉
得公襄霄威胁性一般。
一个没当权的宗室子而已,哪怕顶着摄政王世子的名号呢,云风篁如今晋位婕妤,就已经不是很在意他的要挟了。倒是公襄霄有点担心她吃干抹净之后翻脸不认人……
可郑具不然。
不说这位的权势了,就说这位的心机,从家贫被卖进宫的寒门子,一步步做到骠骑大将军,手握重兵,身历三朝而荣宠无衰……这等人物,云风篁脑子进了水才觉得自己足以跟他耍花样。
不能耍花样就是被吃的死死的……
那还不如将生死看淡,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好歹畅快过。
“怎么可能?”就在云风篁的设想逐渐朝玉石俱焚方向发展时,郑贵妃却再次哑然失笑,“懋婕妤自有父母,被迫认了云氏夫妇为父母想必已经十分委屈了,本宫虽然不是多心善的人,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不动声色的踩了脚翼国公府,复道,“本宫的意思是,婕妤欲抚养云容华所出皇子,以裹挟翼国公府……此举固然别出心裁令人赞叹,可只要淑妃不死,终究有着隐患!毕竟其他不说,只要淑妃也生下皇嗣,又或者抚养了皇嗣,那么云容华的子嗣,必然不如淑妃膝下子嗣受到翼国公府重视!”
贵妃微微挑眉,轻笑道,“懋婕妤的计划想要顺利,淑妃,非死不可!”
“……”云风篁看着她,面露不解,心中却万分惊骇,这番话虽然不是她所有的打算,却也已经占了七七八八!
问题是,这个计划如此重要,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就连拿云栖客的事情逼着淑妃将云卿缦放到绚晴宫,也是打着报复的旗号。
如熙乐之流,都以为她是想更好更方便的折辱云卿缦,才将人要了过来。为此陈竹专门叮嘱偏殿那边伺候的人,没事就跟云卿缦添添堵,以取悦主子。
贵妃……她怎么会知道?!
“……妾身不明白贵妃娘娘在说什么?”云风篁思前想后,到底没有承认,而是哑着嗓子,继续装糊涂。
贵妃笑了笑,意味深长:“悦婕妤是陛下的心肝,位份更是迄今都不亚于婕妤。当初婕妤初入宫闱,论位份论资历论家世论靠山,哪样比得上她?尚且不肯受半点委屈,当场就将那袁楝娘的折辱统统还了回去,至今难以翻身!”
“容本宫说句实话:婕妤这般睚眦必报,若果云容华当真得罪你得罪狠了,以至于要将人要来绚晴宫收拾……云容华这些日子岂能如此安稳?噢,不要说她在偏殿其实过的不好,你我都是主位,太清楚那种鸡毛蒜皮的事儿,压根不算什么!正经要为难起来,怕不早就生不如死了!”
“到底是手帕交。”云风篁扑着团扇,冷静反驳,“卿缦岂是袁楝娘能比的?”
贵妃轻笑一声:“那么晁氏呢?那晁静幽与婕妤还是自小一起长大,纵然素来关系不够和睦,终究是乡党不是吗?”
云风篁不动声色道:“那贱婢家里害了妾身的姐姐,这等仇怨在,当然也不能跟卿缦比!”
“……”贵妃没想到她这会儿了还这么狡辩,失笑道,“那本宫再说一个证据:婕妤原本无心宫闱,皆因云氏算计方才误入宫门。甚至为着封妃子嗣艰难……按照本宫对婕妤的了解,哪怕不是恨不得云氏上下都断子绝孙罢,至少也要将已经落在手心里的云容华也弄个无法妊娠?可是……”
云风篁不
但没有这么做,甚至在派人监视云卿缦的同时,用江氏传给念萱的药方,不动声色的给她调理。
嗯,方向是宜孕、宜子的那种。
“……本来妾身觉得妾身这番打算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但也不是没可能成功。”听着贵妃这话,云风篁沉默片刻,到底流露出一抹无奈,叹道,“但现在贵妃娘娘说着,犹如亲眼目睹来龙去脉一样……妾身到底出身太低,眼界太窄,小觑宫闱了!这事儿,不提也罢。”
她要是一上来就认了账,固然是贵妃意料之中的事情,却也没什么意外跟惊喜。
死不承认到现在,总算自承技不如人,哪怕郑贵妃这等城府,也不禁有些得意,含笑说道:“懋婕妤何必心灰意冷?本宫说了,你这计划很好,本宫此来,就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
云风篁沉吟道:“娘娘是想……?”
说话间下意识的看了眼郑贵妃的小腹。
郑贵妃坦然颔首:“本宫的孩子已经这样了,虽然本宫这做母妃的无能,迄今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但本宫妊娠这几个月,总不能白费功夫!”
“娘娘这样厚爱,妾身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云风篁思索了一回,缓缓说道,“只是恕妾身直言:当年悦婕妤也曾小产过,此番不是也有孕在身?娘娘跟如今腹中的子嗣或者缘分未到,等过些日子,好生调养着,总比妾身这样的有指望罢?”
你又不是不能生了!
你说你觉得肚子里这孩子反正没指望了拿去陷害淑妃,哪怕陷害皇后呢都可以理解,但凭什么因此就要来助我一臂之力?!
“因为本宫已经二十三岁了,虽然还没到无法生育的年纪,但……”郑贵妃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妃子,云风篁白皙无暇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光彩,那种青春的光辉是这世上再好的脂粉都无法企及的。
然而贵妃更羡慕的是,她眉梢眼角的坚硬与锐气。
这是少年人才有的鲜活劲儿,充盈的不带丝毫暮气也容不下丝毫暮气。
贵妃幽幽一叹,“婕妤心志坚定,初入宫闱,就敢自绝子嗣,既是作为进身之阶,也是避免似本宫这样的伤心事……可惜本宫当年不如你这么清醒。”
她低头抚着小腹,轻声说道,“对于陛下来说,这是一个他不期待,甚至巴不得不曾出现过的子嗣。本宫也不怪他,毕竟他对本宫原本就没什么情分,再者当时那种情况下,有着皇子,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可对于本宫来说,深宫漫漫,能够有一个血脉相系的亲人,何其珍贵?这几个月来,本宫是真的又高兴又惶恐……明明本宫已经做到尽可能万无一失了……”
贵妃吁了口气,“婕妤年轻啊,不到本宫这个年纪,你是很难体会本宫的心情的。总之类似的事情,本宫不想再经历一回了早知今日,本宫宁可学婕妤,早早绝了亲自孕育生产的念头,直接抱养别人九死一生得来的孩子,既轻松,也不需要在失去时痛的撕心裂肺!”
这番话她说的很是平静,其中掩藏的情绪却深沉难测。
然而云风篁铁石心肠,一点儿没被打动,淡淡道:“妾身还是不懂。”
你觉得亲自怀孕亲自生孩子一旦出现岔子太痛苦,我没意见啊!你烟兰宫又不是没有宫里人,让她们生,生了你去抱养理所当然……那么问题还是:你为什么要跑绚晴宫来投资我???
第二十四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果是本宫的亲生骨肉,本宫为其倾尽所有,给予一切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也都甘之如饴。”郑贵妃看着她,“懋婕妤虽然至今不曾尝试过为人母,但据本宫所知,也是自幼深得父母钟爱,想必能够理解本宫这种心情?”
云风篁谨慎道:“娘娘满腔爱子之心,却遭遇这样的……”
“已经成为定局的事情不必再提了。”贵妃微微摇头,平静道,“本宫人在深宫,却不想做怨妇。这事儿既然没头绪,那就慢慢来……说正经的吧,本宫这个孩子是不可能坐上那个位子了,为着不至于再次伤心伤身,本宫接下来也不会再亲自为陛下孕育子嗣。但本宫也好,本宫的家族也罢,已然身处局中,那就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她沉默了下,突兀问,“你觉得陛下日后如何?”
“妾身不知。”云风篁立刻道,“妾身出身寻常,年岁也短,这等大事实在不敢妄言。”
郑贵妃道:“你不敢妄言啊,其实本宫,还有本宫的伯父,又哪里敢笃定呢?所以,也只能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了……倘若陛下日后御极宇内,诸般大权皆收拢在手,复神宗皇帝时候景象,你觉得,如今宫里头身居高位的主位们,谁能得意?”
这个问题她并不需要云风篁回答,所以不等云风篁开口,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从神宗皇帝之后,孝宗皇帝跟陛下,都过的很不顺心。孝宗皇帝跟纪氏斗了一辈子,扶持起了本宫的伯父,扶持了摄政王,要不是韦长空不义,中途弃孝宗而去,八成还会再扶持一个权臣出来……可是结果呢?”
“孝宗皇帝到死都没有一个子嗣,想立皇太弟未果,嗣子是他生前压根没见过面的侄子……”
“陛下十五践祚,进学至今,才借着种种形式,得到上朝听政的机会。这个机会能持续多久,也未可知。”
“本宫不敢自比陛下,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两朝的例子在,任凭公襄氏谁大权在握了,会让自己的子嗣步上孝宗、今上后尘?”
贵妃冷笑,“到时候,宫中非大家出身不得封妃的默契必然被打破不说……除非陛下没得选,否则,但凡有着出身高贵的生母乃至于养母的皇子,必然率先被陛下排除出东宫之选!”
她说到这儿沉默了下,看向云风篁,眼神复杂,“所以本宫察觉到懋婕妤的计划后,既是赞叹,又是扼腕,哪怕会使得婕妤不喜,也忍不住掺合一把……当然,本宫不会平白占你的便宜,淑妃的命,本宫与你打个包票,包在本宫身上了!”
云风篁沉吟。
收养云卿缦所出子,这是云风篁才进宫时就有的打算。
只不过当时不知道自己进宫的真相,所以想着用委婉温柔些的方法……反正翼国公府就没打算让云卿缦在宫中自立门户,云卿缦靠着嫡姐淑妃过日子,跟靠着云风篁过日子,有多大区别?
说句不好听的话,虽然跟云卿缦没有血缘,但两人相处的时间更在淑妃之上不是吗?
她也会对云卿缦娘儿好的嘛!
……非要说这是云风篁强行找借口,云风篁也无所谓。
云氏能先斩后奏的塞她进礼聘名单,她凭什么不能挟云氏血脉的皇子以令翼国公府?!
消暑宴上从妙采那儿听着云栖客暗中爱慕她、甚至有着娶纳之意后,云风篁就感觉到自己入宫没有那么简单,她当时就决定,趁这机会将云卿缦弄到自己宫里这样日后收养云卿缦的子嗣更顺理成章。
所以欢喜儿之事,云卿缦被贬了一级,这是云风篁乐见的事情。
毕竟,虽然宫禁的默契是云氏已经出了一位
淑妃一位婕妤,不太可能再出第三位妃子了,可云卿缦已经到了嫔位,这种情况下如果怀孕,还生下皇子,不给她封妃是非常说不过去的。尤其如今皇帝膝下连个公主都没有。
没有贵妃这回的“诚意”,云风篁等缓口气也要想着给云卿缦栽赃几件事情,将位份打下去。
至少要保证她怀孕生子之后,仍旧达不到封妃的门槛。
这样她才能将云氏血脉的皇嗣理所当然的养在膝下,以养母的身份,强行捆绑翼国公府如此云氏不但可以成为她在宫禁之中的底气,回头还可以为她真正的父族谢氏提供种种便利,帮助谢氏发展壮大。
毕竟谢氏才是跟云风篁有着血脉之亲的自己人。
哪怕这父族现在并非北地诸族中最顶尖的大族,但有云风篁跟云氏的拉偏架,成为诸族联合之后的魁首想必不是难事……等自己的家族发展起来了,云风篁就可以放点心了,因为到时候不管是皇帝亲政成功还是失败,有着实力,就有着谈判的余地。
她充分相信皇帝跟云氏这种大族的节操,在实际的利益面前,双方又没有杀父夺妻这个级别的仇恨,犯不着死磕到底。
像谢氏,只不过是地方上的一个大族,因着谢风鬟的事情,谁不是对晁氏恨之入骨?
但此番还是会跟晁静幽合作的……云风篁相信谢氏都能教给子嗣的道理,皇帝也好,云氏也罢,那就理解的更清楚了。
她不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时候被贵妃注意上的,但郑贵妃说的对,想要最大程度抬高云卿缦所出子嗣的分量、最大程度的裹挟翼国公府,淑妃,必须死。
她不死,翼国公府有嫡女在宫里,庶女以及庶女的子嗣,到底分量轻了点。
而云风篁目前的根基跟势力,想要悄悄弄死淑妃……希望不大。
当然如今云卿缦都还没怀孕呢,这事儿不急。
可是既然贵妃找上门来……
云风篁心念几转,抬起头:“娘娘既然有着如此雄心壮志,那么仅仅淑妃身死,妾身以为还是不够稳妥!”
贵妃示意她说下去。
云风篁轻笑一声:“之前才进宫时,淑妃娘娘曾经当面跟妾身说,妾身能够为卿缦做替身,去斛珠宫里直面悦婕妤,乃是妾身的福气。这番厚爱,妾身没齿难忘!所以,妾身从此有了一个想法,就是有朝一日也给淑妃娘娘做替身多好?毕竟淑妃娘娘如此体恤妾身,妾身可不能只给卿缦排忧解难啊。”
她眉眼弯弯,笑的很开心,“大家都是云氏女么,她云霜腴能做淑妃,妾身为何做不得,是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郑贵妃对她这番野望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反而满意的点点头,她不怕云风篁狮子大开口,就怕这年少桀骜的婕妤跟自己虚与委蛇,毕竟贵妃是真心来结盟的,“云氏大族,虽然翼国公除了淑妃跟云容华之外,再无其他子嗣适合入宫。可是比起你这外人,他们必然更信任本族中人。若果淑妃去后,他们再送族女入宫……你位份太低终归麻烦。”
要知道云卿缦之所以迄今位份提不上去,一则是入宫日子太短,二则是宫里得留着她怀孕生子之后晋位的奖励,三则就是云风篁挡了她的路。
不然以她的出身,封妃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云氏在宫闱里的代表是淑妃,一旦淑妃出事儿,那么只要翼国公府不倒,云氏女必然会扶摇直上,破格晋位。
到时候别云风篁还是婕妤,人家云氏弄个火速提拔的高位妃子来同她抢好容易弄到手的云氏血脉的皇子。
贵妃于是说道,“只是后宫妃嫔升迁
都是纪氏做主,本宫不能直接给你说话,否则反而会坏事。但是你有需要的话,本宫可以给你帮忙。”
“不止妾身在宫里的位份需要提上去。”云风篁说道,“妾身在宫外的父族,妾身是说谢氏,也合该往帝京来了。”
郑贵妃这次没有立刻打包票,宫里的位份好说,反正她不能直接做主,而且她是贵妃,已经没法再升了,底下位子谁坐不是坐,就好像宫里不会轻易准许云氏出三妃一样,郑贵妃这一派,也没可能再出一个四妃级别的。
那么换成暗中的盟友云风篁也不错。
但云风篁想让嫡亲父族来帝京……她这么说了,肯定不是简单的来帝京然后随便打发个差使。
这就是暗示让郑氏分出一定的权势或者说官职来,扶持谢氏?
郑贵妃就有点犹豫:“宫外的事情本宫也不太清楚,得找机会跟家里商量下。”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云风篁的野望跟难缠,来之前以为一切都能在宫闱之内解决,谁知道这位进宫才几天,就想着恩泽娘家了?
毕竟是靠着娘家才坐上贵妃位子的,这种涉及前朝的事情,没有家里父兄伯父点头,却做不了主。
“娘娘夤夜前来,显然不想惊动诸人。”云风篁闻言就是摇头,说道,“既然如此,明着给妾身家里行方便,这还怎么瞒?而且妾身父兄他们常在北地,暂时也无法动身。妾身的意思是,这事儿回头让云氏去做,毕竟妾身可是云氏养女,这云氏感念谢氏为他们栽培了个好义女,对谢氏加以照顾,理所当然吧?”
“那么等云氏栽培谢氏的时候,他们自家子弟出点儿岔子啦,发生点意外什么的,反正就是一些要紧差使没法继续拿着,不得不叫我谢氏子弟顶上……这也只能说他们云氏合该没那个命,天生要为我谢氏做嫁衣,对吧?”
云霜腴这是什么命?
坑谁不好,坑了这么位主儿?
郑贵妃心中叹息,也是,这些正宗望族子弟,不拘面上多么礼贤下士,总是脱不了眼高于顶的毛病,对于女子就更瞧不起了。
现在好了,之前云氏只不过算计了云风篁一个,如今云风篁是打定主意,要将整个云氏敲骨吸髓,利用彻底,前朝后宫都摆布成自己跟自己家族崛起的垫脚石!
还好本宫出生时虽然郑氏已然富贵,到底靠着伯父一介权宦起家,不被主流望族接纳,却也因此深知市井之中亦有豪杰,巾帼未必肯让须眉,并无以家世取人的习惯郑贵妃暗中庆幸了一把,定了定神:“如此,本宫代伯父允了!”
反正郑氏跟翼国公府本来就有着争斗,不过顺手的事情,还能博取云风篁的好感,增加盟友之间的情谊,干嘛不做?
连续两个条件得到允诺,云风篁面上的笑意也真心了许多:“贵妃娘娘慷慨,妾身也不敢小家子气了,日后但凡有差遣,还请娘娘尽管吩咐!”
“本宫目前什么都不要你做。”贵妃微笑,“甚至你有时候还可以给本宫找找麻烦,以博取皇后的信任。”
这样以后云风篁抚养云卿缦所出子嗣,皇后不但不反对,还会努力促成……云风篁心领神会:“如娘娘所愿。”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只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妾身亲自料理了悦婕妤。”
“恨悦婕妤的人那么多,懋婕妤你到底入宫日子短,抢得过那许多人么?”贵妃闻言面色不变,微微一笑,“皇后娘娘也真是急糊涂了,本宫都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袁楝娘算个什么东西?能有那福分?本宫看她这次,非但孩子不成,连自己,都要搭进去呢!”
第二十五章 不作不死,嗯。
“娘娘,婢子不懂。”夜深了,渐桃送贵妃离开绚晴宫。
这座宫殿如今住着许多人,哪怕大晚上的,也没有了之前的冷清,处处点着灯火,有几座屋子里还传来隐约的谈话声,是新晋的采女们还在忐忑彷徨,无心睡眠。
但渐桃对于整座宫殿都十分熟悉,领着贵妃七拐八绕,一路上避着人,越走越偏僻。
眼看前头就是角门了,她到底忍不住,放缓了脚步,低声问,“懋婕妤是淑妃推荐入宫的,结果入宫未久就投了皇后,今晚对于您亲自到访也是欣然应允……这么个人,就算咱们握着她算计纪暮紫的把柄,她就一定会听话?若果只是要寻个家世不显的妃子抚养皇嗣,以备日后变故……婢子以为,何必不寻个更懂事的?”
“懋婕妤的确桀骜难驯。”郑贵妃轻提裙摆,走上几步石阶,闻言微微而笑,轻声说道,“但你忘记了?本宫与她是结盟,而不是招揽……所以不需要她听话,只需要她有着野心就够了。”
她转头看渐桃,“你的看法很对,懋婕妤天生反骨,根本不会臣服任何人。所以淑妃也好皇后也罢,她不但背叛的飞快,甚至不带丝毫愧疚心虚的。因此本宫从开始就不打算将她当成手下看待,本宫要的只是确定她的图谋,而后……推波助澜!”
所以郑贵妃根本不怕云风篁背叛她。
因为她只是在云风篁本来要做的,而且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上伸出援手,从而收取好处。云风篁想坑她,头一个要面对的就是推翻自己的全盘计划……但就国朝后宫如今的局势,她可能放弃利用云卿缦挟持云氏血脉的皇嗣裹挟翼国公府么?
不可能的,毕竟云风篁的出身就注定她想在这个宫闱里站住脚、想更进一步、想站的更稳,必须寻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谢氏短时间里根本发展不到能够成为她依仗的程度;接纳她投靠的皇后处心积虑断尽她一切后路,这对于疑心病重的云风篁来说,是说什么都要反抗到底的;摄政王府跟崔氏还有权宦一派,都是在宫闱里早就有了代言人,而且地位稳固位份不低,他们或者不会拒绝云风篁的投靠,但不管是基于跟云风篁之间毫无情谊的事实,还是云风篁从前的背叛,都不可能太过信任她。
云风篁兴许不是很在乎他们的信任,却不可能不在乎他们的支持。
所以数来数去,这位新晋婕妤只能从翼国公府下手,这方面她有着淑妃父女亲手送上的优势:她是云氏女,又抱着皇后的大腿,只要将云卿缦捏在手里、压住位份,一旦云卿缦有孕,所出皇嗣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由她抚养!
到那时候云氏再不甘心,为着皇嗣的安全,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支持她。
毕竟且不说一位皇嗣的分量,足够云氏愿意与云风篁化干戈为玉帛,就说云风篁的心性,云氏但凡拒绝她的要挟,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左右不是她亲生的她不心疼。
“而且懋婕妤不傻。”贵妃思索着自己的计划,轻笑,“云氏富贵了三朝,就算被她钻空子摆了一道,又岂是好惹的?她本来就需要本宫这样的臂助,为她平衡云氏带来的压力……同时也给她真正信任的谢氏争取壮大的机会与时间。所以只要本宫接下来信守承诺,她也会遵守承诺的。”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归根到底谁让咱们碰见的陛下正逢年富力强又能隐忍呢?伯父伺候过神宗皇帝跟孝宗皇帝,却也吃不准这位陛下日后如何……我郑氏不比纪氏崔氏摄政王这三位,纪氏与陛下有着拥立之恩,不管陛下这些年来对他们怎么想的,
日后但凡要点名声就不可能跟他们赶尽杀绝!”
“崔氏是士林魁首,错非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过,按着惯例陛下总要留一线以示宽宏。”
“摄政王就更不要讲了,那是宗室亲长,与陛下同出公襄氏,是神宗皇帝陛下仅存的男嗣血脉了……别管他们做了什么,陛下至少明面上都必须留他们一条活路,否则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也就郑氏最尴尬,权宦么,别看如今烈火烹油似的显赫,归根到底不过是天子家奴。
皇帝处置自家奴才,想怎么样不可以?
那班掌握着舆论的士子们,甚至只会拍手叫好说皇帝英明诛灭奸宦,断没有因此觉得皇帝残暴的。
所以在郑具看来,一旦淳嘉帝重现神宗皇帝时候的景象……最危险的莫过于郑氏,因为郑氏天然的起家劣势,太适合被当成皇帝御极宇内的祭旗选择了。
本来郑贵妃有喜,整个郑具一派都十分欢喜,这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可是突如其来的暗手,甚至至今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郑贵妃说不打算再次亲自为皇帝延续子嗣是真的,不仅仅是怕再次伤心,也是觉得,在此番皇嗣出问题的根源找出来之前,再怀孕,无非是折腾自己。
没意外的话他们这一派很难拥有流着自家血脉的皇嗣了,那么只能从别人生的皇嗣身上动脑筋。
可别人生的皇嗣,不只是贵妃能养。
郑具私下告诉贵妃,以养子去图谋大事的话,六宫最具优势的是两个人,第一个当然是纪皇后,她是淳嘉帝元后,她承认的子嗣有着天然的正统加成;第二个,就是云风篁这种。
云风篁出身不高,不属于目前把持朝政的任何一派的核心嫡系。
但她又跟宫里一抓一大把的寒门良家子有着本质的区别她比众多高位妃子还会折腾,还桀骜不驯,还野心勃勃,还心狠手辣……这样的性格在一个正常的娶妇或者选妃环境里肯定是直接出局。
可在国朝这种环境下,淳嘉帝却有很大可能支持她成为未来太后,而不是纪皇后。
原因很简单:云风篁娘家势弱,不太可能出现第二个纪氏;但这位主儿非常的不安分又非常的会搞事情,有能力为幼主撑起局面,不至于让皇权进一步衰落下去。
而从幼主的角度来考虑,不是亲娘到底差了一层,不容易受到情感上的绑架。长大之后,更能放开了大展拳脚。
渐桃犹豫着问:“可是娘娘,陛下素来大度,不跟懋婕妤计较也还罢了,斛珠宫那位……”
提到袁楝娘,原本神情温和的郑贵妃也不禁有些冷下脸:“当年孝宗皇帝陛下为着公襄氏考虑,不顾自己身后无嗣也要立皇太弟……虽然未能成功,但伯父说,孝宗皇帝是尽力为皇室、为天下考虑了的。今上正值壮年,又在宫中被冷落八年始终不曾沉迷酒色,这样的年岁,这样的心志,会为了个不长脑子的女人,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那本宫与伯父,也不必为着家族未来,如此汲汲营营了!”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贵妃又放缓了语气,“再说,本宫方才就跟懋婕妤说了,这宫里想袁氏死的人太多了,懋婕妤年轻资历浅,她啊,排队排不上的!”
云风篁这条线是他们郑氏以备不测的退路,且不说贵妃本来对袁楝娘就没什么好感,就算有,这会儿也肯定是家族未来更重要!
此刻就道,“这个人本宫会安排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娘娘,这样厚待懋婕妤,但若是……”渐桃沉吟再三,最后还是问
了出来,“若是陛下日后……嗯,日后还是回来宫闱里待着,这?”
皇帝这才开始亲政啊,纪氏他们都还在观望着,还没出手呢!
万一淳嘉帝不敌,重归傀儡,这?
“那也没什么关系。”郑贵妃不以为然的说道,“左右只是淑妃换个人、云氏的外孙落入仇人之手,以及暗中为谢氏除掉一些云氏子弟而已……这对咱们来说,难道很要紧吗?”
渐桃一想也是,这事儿,不管怎么算,最倒霉的都是翼国公府。
皇帝亲政成功,他们不但会赔上亲生女儿,还得看着庶女的孩子喊罪魁祸首母妃,看着罪魁祸首一步步坐上太后宝座、合族跪在凤座下三跪九叩;
皇帝亲政失败,他们依旧会赔上亲生女儿,依然被迫看着亲外孙喊罪魁祸首母妃,看着罪魁祸首在宫闱里风生水起……
真是想想都要替云氏掬一把辛酸泪。
嗯,仔细考虑了下,渐桃收回上面那句话。
不作不死。
这句应该更适合云氏。
“云容华如今的位份还是太高了些。”贵妃这时候又想起来一事,叮嘱她,“你在偏殿伺候的时候多想想办法,给她再贬下去几级……本宫今日已经出手过一次,虽然这回骗过了淑妃跟皇后,到底不好继续亲自上场,免得被她们看出来真正的针对目标,到时候万一起了疑心,可就麻烦了。”
渐桃恭敬的答应了,却流露出忸怩之色。
贵妃挑眉:“怎么了?”
“婢子还有个疑惑。”渐桃鬼鬼祟祟的附耳道,“娘娘怎么知道,陛下去时是幼主承位?陛下若是真能御极宇内的话……”
生死不在诸臣手里,未必等不到皇嗣长大啊!
皇嗣都长大了,还要太后主持大局做什么?
贵妃闻言冷笑一声,说道:“本宫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瞧你这愚蠢的劲儿,亏得你是在云容华跟前伺候,几乎没跟懋婕妤照过面,不然,怕是早就被看出端倪了。”
就伸指用力点她额头,恨铁不成钢道,“自古以来,人主本来就鲜见长寿!何况今上的生身之父,未及不惑就薨逝了!神宗孝宗两位陛下也是差不多的岁数驾崩的……圣寿今年二十有三,膝下尚且无子!寻常大族,弱冠之年支撑门户尚且需要长辈护持提点,遑论偌大江山?!”
就淳嘉帝亲爹嗣父的岁数,大家压根不指望他长寿好吧就算他突兀的长寿了,郑氏打算暗中投资未来储君的计划打水漂了,这份损失大吗?
在云氏被云风篁坑在前头的情况下,真没什么。
相比合族的性命安危,这份代价就更不起眼了!
“对了,你回头告诉下其他人,看看新晋采女里有没有合适的,扶持些个起来弄些动静。”贵妃见渐桃低着头连连认错,这才气消了点,又吩咐,“能让懋婕妤在皇后跟前格外露脸的那种……这位婕妤心机了得,原本的一手烂牌硬生生打到这个地步,说实话,假以时日,就算本宫跟伯父不插一手,她一个人也未必不能做成大事。本宫今晚虽然不曾居高临下,又握着她的把柄,她心中必然还是有着怨怼的……没必要让这么个人心里恨咱们,所以能够弥补的地方,就做得漂亮点,明白么?”
见渐桃仔细记下来,微微颔首,“就这样,本宫去了,你且回去偏殿看着云容华罢。”
而此刻,云风篁正托着腮听底下人禀告皇帝在伊杏恩那儿的动静:“……跟伊采女问长问短了好一会儿,嘘寒问暖的……到此刻才就寝?”
第二十六章 惊恐的熙乐
云风篁就问:“她都跟陛下说了些什么啊?陛下又是怎么嘘寒问暖的?”
陈竹赔笑:“陛下进去之后就叫人散了,还让雁引公公他们守在外头。咱们安排在那边的人也不敢很靠近,只能绕到后头装作做事情,陆陆续续的听了几句,仿佛也没什么要紧的,大抵是陛下在问伊采女入宫前过的日子,想不想家、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之类……伊采女起初挺紧张的,后来说着说着倒是自然多了。”
言外之意约莫是淳嘉帝一贯的体贴,之前云风篁头一次侍寝,皇帝不也是这样么?
先寻个妃嫔能够搭上的话题聊天,聊个小半日的瞧着不紧张不害怕不局促了,这才宽衣解带进入正题……云风篁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盯着了,且安置罢。”
见她没表示出什么不满,陈竹暗松口气,行了个礼方才退下。
他走之后熙景熙乐上来服侍,熙景就说着:“这事儿娘娘何必亲自守到这么晚?婢子们明早定然会禀告的。”
话没说完却被熙乐不动声色的碰了下胳膊,她愣了愣,就想起来刚才用过晚膳,按着云风篁平素的习惯,但凡皇帝不来的时候,就立刻回内室安置了,顶多在床头点盏灯,看会儿书。
今日却是先让众人都退的远远的,独自待了好一会儿才将人叫回来,瞧着竟是衣冠整齐的,说等伊采女那边消息送回来了立刻禀告本来陈竹是让那边的人明早掐着伊采女过来请安前禀告的,这么一弄,他只能马上打发人悄悄摸过去询问。
莫非自家这主子心里到底是有皇帝的,这会儿可不是醋上了?
都这么晚了才睡。
熙景这么想着,暗道这事儿若是真的,那得空可得去告诉皇后一声才是。
虽然她横竖看不出来云风篁是那种为着心上人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主儿,可皇后如今十分看重这新晋婕妤,有任何可能的反叛都是需要注意的。
熙景一家子都在皇后手里,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今晚就熙乐守夜罢。”这时候云风篁说道,“熙景且去休憩。”
熙景正要下意识的争上一把,又听她道,“明儿个熙景流虹随本宫去请安。”
这吩咐正合熙景心意,她顿时就答应下来。
“贵妃刚才说的话,你在屏风后都听见了?”等熙景出去了,熙乐放下帐子,却没离开,而是扶着榻沿缓缓跪倒。
云风篁斜靠在榻上,一只手撑着面颊,亵.衣宽敞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一截雪色的藕臂,在朦朦胧胧的烛火里看去莹然生辉,愈显她眉眼精致,有种近乎妖异的鲜丽,就那么平静的看着熙乐,半晌才轻笑出声,“有什么想法,说来本宫听听?”
“……婢子愿为婕妤效死!”熙乐一个头磕在脚踏上,“咚”的一声闷响,险些引来外头守夜内侍的询问,这才不敢用力了,只继续磕着头,低声且快速的说道,“求娘娘开恩,给婢子一个机会!”
云风篁吃吃笑:“慌什么?你躲在屏风后是本宫吩咐的,本宫难不成还会怪你?”
不会责怪,却未必不下毒手熙乐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不敢回答,只拼命乞求云风篁给她个机会。
“本宫要怎么给你机会呢?”云风篁叹息着,说道,“你是世子的人啊,帮着世子做了那许多事情,竟然还有害怕的时候么?这可真是太叫本宫意外了……还是你想着,怎么也得将消息传给世子?”
“娘娘,不是这样的。”熙乐止住磕头,艰难的说道,“婢子才进宫的时候按着规矩是要拜师傅才能学伺候贵人的本事的,婢子那师傅,是窦氏在皇城司的老人了,故此一开始就打量着将婢子栽培成伺候世子的人的。”
而她当时为了得到师傅的重
视,也是为了不被其他有背景的宫人踩下去,一直就抱着皇城司的大腿。
结果理所当然的,合家落入皇城司手里做人质,尔后再开始参与到机密之中。
云风篁听着微微颔首,她就说么熙乐这种直接参与安排摄政王世子跟妃嫔在后宫约会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寻常的效命?
“但你家里人都在皇城司手里,还怎么给本宫效死?”云风篁于是好笑的看着熙乐,“宫里都说本宫不安分没诚意,看来你比本宫还要不安分还要没诚意啊!”
熙乐紧紧抓着睡榻的边沿,因着用力太过,以至于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她此刻十分紧张,所以声音里透着微微的喘息:“娘娘,婢子姊妹五个,婢子居中,自小爹不疼娘不爱,因着不爱说话,也不讨兄弟姐妹欢心。后来为了送弟弟上学堂,爹娘就将九岁的婢子卖入宫闱伺候人,还让婢子每个月都将月例送回去……娘娘觉得,婢子应该考虑他们的生死么?”
“但你之前正因为他们的生死,听从了世子。”云风篁幽幽道,“血脉至亲是最难割舍的,这个世上,妻子、丈夫可以再换,朋友可以重新交,子女可以继续生……唯独父母,是谁生的你就是谁,不可能说换对生身爹娘。这可不是你说一句不该考虑他们的死活,就可以做到的……”
“婢子可以做到!”熙乐沉默了会儿,旋即抬起头,定定的望向云风篁的眼睛,斩钉截铁道,“婢子很早很早很早之前,就不想管他们了!可是婢子没办法!!!”
她深吸口气,诉说道,“婢子进宫时不过九岁,若无师傅带着,怕是根本活不到现在,遑论被安排进延福宫伺候,如今又来了娘娘跟前!师傅引着婢子进了皇城司,除却反复耳提面命要婢子忠诚于世子外,待婢子一向好……师傅生前是知道婢子家里的事情的,却说家里人到底是家里人,即使对婢子不好,也不能全然不管。娘娘您说,婢子能反对么?若果反对,师傅岂能不怀疑婢子的人品?”
“后来师傅因故没了,婢子也没来得及怎么孝敬她,想着她生前的话,就继续养着家里……”
“那你现在跟本宫说这些?就不怕本宫也怀疑你的品行?”云风篁反问,“而且,你跟着皇城司做事会碰上危险,跟着本宫,只怕一个不好,下场更为凄惨。”
“……娘娘不是那样的俗人。”熙乐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其他人或者会因为婢子埋怨家人、不愿意再给他们好处,觉得婢子不是个好的,但婢子觉得,娘娘不会这样。”
她微微扬起了点头,“婢子之前跟着皇城司是没办法,一直扶持着家里也是没办法……这种情况下遇见危险,就这么死去,婢子不甘心!婢子家里不过养了婢子八年,凭什么叫婢子养他们这许多年了,还要搭一条命进去?!婢子早就不欠家里什么了,没义务再给他们付出!”
“但若是如今跟了娘娘……”
熙乐深吸口气,“之后无论遇见什么,总是婢子自己选择的,不拘富贵还是危险,婢子都心甘情愿!”
她举起手,“婢子知道娘娘不在乎赌咒发誓,可婢子是相信的婢子敢发誓,若果婢子跟娘娘的坦白有半个字的虚言,就教婢子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死后魂灵生生世世为娘娘做牛做马,以偿罪孽!”
云风篁眯着眼看她,半晌,忽然问:“你那师傅……是怎么没的?”
“婢子的师傅原本是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熙乐苦笑,“那年不是淑妃娘娘小产么?查来查去查到了还是昭媛的纪嫔头上,但是从太皇太后到母后皇太后再到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让纪嫔担这样的罪名呢?所以只能底下人顶罪。淑妃娘娘分量非同小可,寻常宫人哪里吃得消?杖毙的近侍里有一位是婢子的同门师姐……这不,就给纪
嫔尽忠了?”
“难怪你之前跟本宫说起淑妃小产之事,你仿佛格外了解。”云风篁微微颔首,“本宫还道是皇城司消息灵通,却原来与你渊源极深……后来呢?”
熙乐说道:“后来……婢子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那师姐没了之后,师傅没多久就病倒了,因怕病气过给皇后娘娘,很快移了出去。婢子还想着等休沐日子托人说情去看望呢,结果没到休沐,那边就将师傅的一些遗物送了过来,说人没了。”
嗯,难怪这宫女之前说,纪嫔兴许是冤枉的,乃是给别人担了罪名……
就这么听着,的确挺像是皇后做的事情让堂妹挡刀,尔后灭口经手的宫人。
而熙乐约莫当时年纪还小,没参与的资格,非但侥幸活了下来,还让皇后以为是亲信。
云风篁摇了摇头,没继续问下去,只道:“你不必这般惊慌,本宫既然让你藏在屏风后听着,就没打算瞒着你。”
这话她刚才已经说过一次了,熙乐不相信,此刻再说,熙乐当然还是不相信,原本稍微缓和些的脸色又是惨白,正待开口,却被云风篁摆手止住,道,“毕竟皇城司跟皇后娘娘能要挟你的,无非你家里人跟你自己。但是你刚才也听到了,贵妃固然位份高于本宫,如今有求于本宫,却根本不在乎为本宫做些什么……这么着,以骠骑大将军的权势,皇城司跟皇后娘娘能杀你全家,郑氏杀不得?皇城司跟皇后娘娘能杀了你,本宫这儿送你跟家里人团聚的手段,也决计不会少了去!”
“最重要的是……”
云风篁笑了笑,和蔼可亲,“你觉得你跟你那一家子,有那分量,让皇城司,让皇后娘娘下令保护你们一辈子?”
无视熙乐瑟瑟发抖的样子,她淡然道,“所以,本宫何必要灭你的口?”
但凡这宫女稍微爱护一点自己爱护一点家里人的性命,就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是吗?
“……娘娘。”熙乐张了张嘴,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一只欺霜赛雪的柔荑伸了过来,轻轻捏起她下颔,云风篁双眸微垂,长长的羽睫在帐子滤过的烛火下拖出浓重的暗影,看不清她眸中情绪,只觉得那幽深里一点光亮格外的人,熙乐因此哆嗦的更厉害了。
片刻,云风篁才笑了一下,放开她下颔,转手在她面颊上捏了把,柔声道:“怕什么?你伺候的用心,做事也麻利,还比熙景更有眼色……本宫很中意你这样的宫人,不到万不得已,怎么舍得动你?”
熙乐一时间僵住,保持着一个姿势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动作,是不太敢相信自己这是……过关了?
她还在恍恍惚惚不知道是真是梦的时候,云风篁已经收回手,掩嘴打了个呵欠,旋即吩咐:“去睡罢,本宫也乏了,明儿个可还要起早!”
说着放下手臂翻了个身,一扯被子,背对着尚且没有回神的宫女,带着困意的嗓音懒懒吩咐,“将帐子给本宫理好,莫叫蚊虫漏了进来。”
“……是!”熙乐下意识的应下,又下意识的轻手轻脚退出去,下意识的躺到自己陪夜的床榻上,怔忪片刻,巨大的,绝处逢生的惊喜才涌上心头!
旋即,出于对云风篁的了解,有个惊悚的念头瞬间浮上来:婕妤真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没有其他更加可信任的人,才叫她独自藏在屏风后,听着两位主位之间的机密谈话吗?
还是说……
云风篁故意借着这件事情,逼她在公襄霄与自己之间做个选择……?!
熙乐思索着,瞳孔逐渐睁大,额头冷汗淋漓,片刻后,她无奈的叹口气,看着帐顶,嘴角勾出个苦笑:事到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至少,她活下来了。
第二十七章 宫闱日常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伊杏恩就到浣花殿请安。
她到的是最早的,以至于过了会儿才有其他没侍寝的采女过来,见着了都是一愣,方才上前见礼,小声问:“姐姐怎来的这样早?”
“是啊姐姐,婕妤娘娘瞧着挺和气的,你就是再晚点来娘娘肯定也不会怪你。”
伊杏恩笑了笑,只说:“娘娘心疼咱们,咱们当然也不能因此恃宠生娇,怠慢了娘娘……再说陛下还要去上朝呢,原也该起来了。”
她们这些谈话很快被人禀告进里头还在梳妆的云风篁,云风篁笑笑,说道:“不是什么打紧的话,由着她们说去罢……对了,赏赐的东西都备好了?”
熙景忙说都好了:“娘娘请看!”
云风篁从铜镜里扫了眼,是一对搁在锦垫上的鎏金镯子,雕着蟋蟀芝草之类的图案,嵌了几颗中等的珍珠。虽然不算多好的东西,但就伊杏恩目前的位份来用其实还是抬举了,不过云风篁觉得这采女的姿容,只要不是脑子向袁楝娘看齐的话,迟早会升上去,到时候戴着也就不突兀了。
“将西暖阁收拾一下,以后她们先来了,就让去那儿坐着罢。”云风篁想了想又说,“这会儿大早上就热烘烘的,都是伺候陛下的人,别晒黑了到时候不好看了,叫陛下没了兴致。”
毕竟绚晴宫上下的花儿朵儿们,可都是给她生儿育女的,不好好儿的养着,皇帝以后来的少了岂不是她的损失?
云卿缦的子嗣固然重要,不过皇嗣么,多多益善。
反正养皇嗣的钱跟人都不用她出。
宫人们不知道云风篁的心思,异口同声的赞她仁善:“伊采女她们能碰见娘娘这样的主位,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如此说了会儿闲话,云风篁收拾好了,移步花厅用膳,顺便召了伊杏恩曲红篆几个采女伺候。
这些采女在秀茁宫的时候突击过规矩,不过到底出身寒微,做来十分的拘谨生疏。
云风篁也不在意,欣赏着一群月貌花容的宫嫔围着自己各种献殷勤,只觉得胃口都好了几分话说自己模样也不差啊!服侍用膳的技艺更是绝对在这群临阵磨枪的采女之上,当初袁楝娘是怎么忍心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果然怨不得满宫上下没有一个说她好!
半晌,云风篁拿帕子擦拭着嘴角,说道:“行了,去告诉其他人罢,时辰差不多,咱们该去皇后娘娘那儿了。”
今日在路上没遇见贾婕妤了,倒是碰到了陆婕妤走在后头,云风篁也没在意,后来走着走着,就发现陆婕妤更慢了,甚至恨不得停在路边让她先进了延福宫再走……嗯,这是担心在路上碰见了被找麻烦?
云风篁觉得这陆氏未免太小觑自己了,她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么!
下了肩舆,撇撇嘴才走进崇昌殿,这时候淑妃她们还没来,皇后自然也还在收拾,贾婕妤魏婕妤倒是已经在了。见着她,贾婕妤赶紧假装欣赏手里的茶碗,魏横烟则是靠过来笑着唤了声“懋姐姐”,见云风篁和颜悦色的应了,暗松口气,笑的格外热情些:“姐姐今日气色真好,妹妹今日肩舆里冰鉴搁少了,正有些头晕脑热呢,见着姐姐,这心里竟一下子就亮堂了!”
“你就会哄我。”云风篁微笑着拿团扇点她,“还不是皇后娘娘这儿荫凉,你歇了这么会子好的差不多了,却
拿我做筏子。”
魏横烟撒娇似的挽住她手臂:“妹妹可是最实诚最不会撒谎的!姐姐不信,妹妹敢跟您起誓!”
云风篁知道她做什么这么讨好,无非是昨日的风波这率先提出“我等新晋妃子合该携手共进退以对抗老牌妃子”的魏婕妤从头到尾愣是没吭过声,这要是云风篁没撑住,最后吃了亏,魏横烟还能辩解说她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免得被老牌妃子一锅端,在新晋采女们跟前彻底颜面扫地。
但云风篁不但顺利过关,还反过来让贾婕妤她们吃了亏都没法说,魏横烟既怕她睚眦必报,又后悔昨日不曾锦上添花,这会儿可不就想着弥补?
此刻见这位懋姐姐若无其事的,魏横烟一方面觉得庆幸,一方面又觉得心虚,因为吃不准她到底介意不介意,只能加大力气奉承,一时间都顾不上新晋采女在侧了,使劲儿想着阿谀之辞。
正说着,忽见云风篁靠近自己,耳语问:“对了,魏妹妹,你可知道昨儿个薛嫔做什么要针对淑妃娘娘?”
魏横烟愣了愣,知道这约莫是这位懋姐姐给自己和解的机会,正待开口,这时候殿门口人影一闪,却是瑶宁夫人与陆婕妤一前一后进来了。
殿中先到的三位婕妤连忙起身迎接瑶宁夫人。
将门出身的瑶宁夫人个子高挑身段婀娜,俏丽之中透着飒爽,对于不熟悉的人有些不假辞色她进来后跟贾婕妤打了个招呼,转眸看了下云风篁,对魏横烟则是当没看见一样。
“今儿个天可真热……”之前魏横烟同云风篁说的热络时颇为尴尬的贾婕妤如释重负,忙不迭的凑上去同瑶宁夫人话起了家常,不过也没说两句,馨妃淑妃就先后到了,这两位落座下来不过稍微寒暄,里头就有宫人出来告知,道是皇后就要出来了。
皇后出来之后也没新鲜的,不过意思意思的说了句伊杏恩昨晚伺候皇帝很用心,按着规矩晋为奉衣,末了就说贵妃既然还没来,估计今天是不来了:“咱们去母后那边罢,昨儿个被耽搁了都没去成,虽然母后大度不跟咱们计较,总也要陪个不是才是。”
众人都随声附和。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绵福宫,才进去就听着后头传来一阵阵响亮的板子声,夹杂着宫人被堵了嘴之后压抑的呜咽跟闷哼。
后妃们颇为诧异,虽然并不认为纪太后是那种不忍心对底下人动手的主儿,但往常过来请安,却也没碰见过这样的事情。
以至于入殿之后行礼毕,皇后率先小心翼翼的请问面色如常的纪太后:“未知殿后是何事?”
“还没打完呢?”纪太后人在殿中,因着如今天热,门窗紧闭以免冰鉴融化过快,反而不如从门口走来的皇后一行听的清楚,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冷笑着转头问近侍,“那起子东西的手脚都打断了不曾?”
近侍忙说:“回太后娘娘的话,方才还在打着,想必此刻都已经打断了。”
纪太后就点头,道:“打完了就扔出去,哀家的绵福宫容不下这等刁奴!”
闻言后妃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谁知道太后跟脚跟皇后诉说道:“之前明惠在宫里头被个蛤蟆吓着了,回来不是哭诉了好一会儿吗?哀家就让御兽苑放了一批狸猫在宫里,也好捕捉些蛇鼠之流,免得吓着了人……结果你猜怎么着?哀家宫里,竟然有人偷偷摸摸的乱喂那些狸猫,真
真是觉得哀家老了,在哀家眼皮底下也敢做手脚?!”
“母后息怒。”皇后赶紧劝,“都是些不值得上心的贱骨头,哪里值得您生气?如今打也打了,回头发落出去,看谁还敢效仿!”
淑妃馨妃跟瑶宁夫人、贾婕妤、陆婕妤的,自也纷纷附和。
云风篁跟魏横烟这俩新晋妃子到底与太后不熟,又晓得这位太后不是那种很慈祥的人,就没敢出声,只不时点头以示随众。
只是……
云风篁注意到,魏横烟一边摆出“这些贱婢竟然敢这样对待太后娘娘真是岂有此理”的态度,一边不住的抓挠着袖子,透着慌乱无措。
看来这位魏妹妹宫里,对待太后特意吩咐放入宫闱的狸猫,也不是很友善啊……
嗯,之所以是“也”,当然是云风篁一早让人将绚晴宫里里外外的狸猫统统赶了出去!
毕竟她本来对猫儿狗儿这些东西就没什么感觉,又有妙采死的突兀迅速的例子在,云风篁哪里能不汲取教训,将这份可能被利用的破绽掐灭在萌芽?
这事情她是住进绚晴宫之前就做了的,也没听谁说过不许,这会儿瞧着,太后对于那些放养在宫闱里的狸猫,竟然这样在意吗?
要不……回去之后专门拨个地方圈养个几只以示重视?
反正用的也是皇室的钱跟人……
“其实哀家放养这些狸猫,也不只是为了让它们捕捉蛇鼠。”一群妃子哄着劝着,太后总算心情好了些,就叹息道,“也是想着皇帝膝下至今没个一子半女的,也不知道贵妃跟悦婕妤年底能不能给皇室添丁进口……这不坊间有给孩子起猫儿狗儿名字乞活的,哀家想着狸猫生养众多又易活,想着宫里多些狸猫,也能给皇家讨点儿口彩,唉……”
她这么一说,那几个乱喂狸猫的宫人是非死不可了。
当然这会儿没人会在意此事,都忙不迭的继续安抚太后。
如此好说歹说的,小半日后,纪太后才振作了些,就问起后妃们昨日没来请安的缘故。
这缘故太后肯定已经听说过了,此刻问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插一手云风篁这么想着,越发摆出乖巧的姿态来。
索性皇后介绍了一番,太后倒没有重新宣判的意思,只重点问了郑贵妃:“天这么热,她还是双身子,怎么就出来了?”
待听皇后说贵妃一切都好,也就面色差了点,不过孕妇么也是寻常,精神还是很好的,纪太后沉吟了会儿,道:“那么贵妃能去行宫避暑么?咱们马上就要动身了,天气这么热,老实说,俩妃子都在宫里安胎,哀家真有点不放心。”
“这……”皇后愣了愣,说道,“媳妇却也吃不准,要么等会儿媳妇派人去问问贵妃还有一直给贵妃请脉的太医?”
纪太后“嗯”了一声:“还有春慵宫以及斛珠宫都问下,你们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罢?今年已经耽搁了时间,可不能再拖了,这两日明惠天天嚷着热的睡不着,她小孩子家都这个样子,遑论太皇太后?冰鉴固然凉快,却到底太寒了点,太皇太后未必吃得消。”
纪皇后连连点头,保证一定准时动身,决计不会耽误时间……这事儿说完,太后也没其他吩咐,于是众人也就散了。
云风篁出了门,想了想,就又跟上了皇后的凤辇到延福宫。
第二十八章 搅混水
纪皇后对于云风篁的举动并不意外,让她在偏殿小坐,自去后头换了常服,这才摇着团扇出来问:“又怎么啦?”
“娘娘,您可得为起身做主啊!”云风篁一脸的委屈,捏着帕子走过去,边搀着皇后坐上凤椅,边道,“昨儿个那香薷汁液的事情,一准是贵妃娘娘做的!妾身可从来都没得罪过烟兰宫!她这么针对妾身,根本就是没把娘娘您放在眼里!”
“少跟本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皇后没理会这孩子气的挑拨,淡淡道,“就伊氏跟曲氏的标致,这么点儿风波还要过来说嘴?那下次再有类似的好处,本宫就不想着你了!”
云风篁连忙撒娇:“娘娘,妾身跟您说着玩呢……您不想着妾身,妾身往后可要怎么办哦?”
纪皇后轻笑:“陛下最近不是时常在你那边?”
“陛下最近都没怎么去斛珠宫呢,娘娘您说他能不念着那边吗?”云风篁不以为然道,“还不是故意做样子给六宫看的……而且娘娘您想,三宫六院这许多人呢,如今又进了一批采女,陛下纵然不想给斛珠宫招去太多注意,去谁那儿不好,非要去妾身那儿?还不是因为妾身子嗣艰难?归根到底,凝碧殿那位才是他的心肝呢!”
皇后打量着她,见她不似对皇帝有着什么情愫的样子,就放下心来其实早上熙景偷偷禀告说云风篁疑似对皇帝用了心思,皇后就不是非常的相信。她觉得自己眼力还是准的,就云风篁的为人,自己地位都还不保呢,哪里有心思考虑风花雪月?
再说纪皇后又不是不知道云风篁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婚后也追来帝京的事情,她虽然不知道两人私下相会了不止一次,却也派人打听过戚九麓的情况,这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对云风篁一往情深,顶着合族的压力都念念不忘的那种。
比之淳嘉帝,大概也就是身份上差了点。
可皇帝的真爱是袁楝娘,而且高处不胜寒,皇帝今日位在九五至尊,明日却不知道往何处去……反正纪皇后不觉得云风篁这入宫才几天,就能因为给皇帝侍寝了几回生出什么真情实感来。
真是那么好打动的,也不至于卖翼国公府卖的那么利索了。
好歹跟云卿缦做了三年的好姐妹不是?
那么昨晚那么在意皇帝跟伊杏恩的相处,多半是别有所图,又或者是单纯的掐尖好强?
纪皇后若有所思,正要问云风篁怎么跟云卿缦闹掰了……虽然昨天云风篁没少帮云卿缦说话,但皇后哪里看不出来她其实不是很在意云卿缦的下场?
结果这时候云风篁开口:“娘娘,贵妃娘娘可不是悦婕妤那等没脑子的,她位份尊贵,又有着身孕,就算想要伊氏曲氏没能成功,难道地位就会受到动摇?她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好生安胎,生下健壮的皇嗣……不然怎么会从太后娘娘还有娘娘您准了她可以不请安之后,就再也没出过烟兰宫?”
纪皇后顿时皱起眉。
就听云风篁继续说道,“昨儿个她忽然出来了,偏巧就碰见了妾身跟贾婕妤之间的争执?最后又牵扯到了云容华,妾身怎么想怎么觉得其中有诈!”
“你怀疑什
么?”纪皇后沉吟着问。
云风篁道:“妾身以为,对于贵妃娘娘来说,目前最上心的无非是两件事:其一,她自己的孩子;其二,悦婕妤的孩子。”
皇后颔首道:“说下去!”
“是。”云风篁思索了下措辞,道,“妾身在家里的时候,曾听母亲说过,贵妃娘娘还有悦婕妤这两位,如今的月份,有经验的大夫,应该已经可以断出男女了。妾身怀疑,是不是贵妃娘娘这一胎怀的是位公主殿下,而悦婕妤那边……虽然庶子终究不能跟嫡子比,可是皇长子到底跟其他庶子不同,遑论陛下如今膝下空虚。”
纪皇后“嗯”了一声说有道理,旋即问她:“所以你之前说的事情,该快些了罢?”
“娘娘放心!”云风篁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小声道,“这不是快避暑了……”
见皇后思忖片刻后应允,暗松口气,重又扯着皇后撒娇,“对了娘娘,今儿个在绵福宫,妾身真是吓了一大跳……原来太后娘娘下令豢养在宫里的狸猫都不可怠慢吗?妾身昨儿个也是被贾婕妤他们气昏了头,竟然当众勒令打死欢喜儿……这……”
“这事儿本宫知道,已经给你压下去了。”纪皇后似笑非笑的看她,“你也真是胆子大!不提母后那边了,你自己才是什么位份,就敢对贵妃的玩宠下杀手!亏得那玳瑁斑跑的快,没叫你的人当场抓住。不然贵妃到本宫跟前一哭一闹的,为着皇嗣考虑,本宫也不能不给你些颜色看看!”
云风篁娇声道:“哎呀!妾身还不是知道娘娘您疼我?凭郑贵妃怎么个母以子贵法,又哪里越得过您去?”
又小声问,“那妾身回头叫人在绚晴宫里辟个地方养着狸猫成么?妾身打小有点儿怕它们来着,之前妙采的事情……不瞒娘娘,妾身现在听着狸猫叫声,都觉得一个哆嗦!”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区区狸猫有什么好怕的?”皇后嗤笑一声,似乎没当回事,“算了算了,既然如此,本宫回头帮你跟母后说说,你那绚晴宫里就别让狸猫进去了,免得堂堂主位,在自己宫里都待得不定心。”
云风篁扶着凤椅的扶手,喜滋滋的道谢,说道:“妾身就知道皇后娘娘最好了!”
“你少拿这话来哄本宫。”皇后难得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嗔她,“打量着本宫不知道你平常都是怎么哄陛下的?”
虽然有着种种算计,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看重过跟前这少年妃子,但不得不说,一个年少美貌的人想方设法的哄自己高兴,终究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皇后心情不错的摆手让她离开:“本宫要去太皇太后那边了,你自回去绚晴宫罢……知道贵妃不怀好意就好,香薷汁液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这种事情出现个一次还能说你不当心,再三再四的,谁不怀疑你这主位不争气,连底下人都护不住?”
……云风篁回到浣花殿,接过宫人递上的凉茶呷了口,思索一番,就问皇帝现在在什么地方?
陈竹昨儿个才被敲打过,此刻不敢怠慢,忙亲自上来回答,说皇帝今日下朝后就去了斛珠宫。
“那斛珠宫现在怎么样啊?”这皇帝
挺信守承诺的啊,说了去看袁楝娘,就去看袁楝娘,云风篁淡淡笑着,问,“热闹么?”
之前她跟皇后说,自己在斛珠宫的时候安插了人手到袁楝娘身边,足以左右袁楝娘生死的那种这个当然是骗皇后的,不过陈竹还真在斛珠宫里弄了些个眼线,以打听凝碧殿的动静。
这会儿见她有兴致,就笑着道:“可不热闹么?要说那位也真不知道怎么想的,陛下这许多日子没去,换个人,不说喜出望外罢,怎么也不可能当着众多宫人的面给陛下甩脸子不是?那可是天子!可那位,竟叫人将殿门关了,不许陛下进去……奴婢都纳闷了,陛下对宫里其他主子怎么着且不说,对她,那可真是心窝子都掏出来了啊!”
云风篁听得直乐,说道:“这不是咱们都看惯了的么?要不然,咱们这位婕妤,哪里会进宫都快十年了,还养的这般性.子?”
接下来又听陈竹说了些悦婕妤这段时间的闹剧,中心思想就是袁楝娘的各种作,不禁感慨,“她这么个折腾法,竟不像是双身子!”
“这还没生呢。”陈竹知道自家主子跟袁楝娘不和睦,当然是拣着话来说,“奴婢想着,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但这位终究不像是存得住福气的样子。”
云风篁道:“慈母皇太后呢?这段日子竟然都没关照过吗?”
皇帝人前一贯斯文,对袁楝娘这青梅更是束手无策,不过袁太后跟袁氏应该不至于一直这么坐视吧?
袁氏在宫外不方便插手也还罢了,袁太后也不管一管?
陈竹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奴婢该死!慈母皇太后前些日子病了,奴婢竟忘记禀告娘娘了!”
“病了?”云风篁想了想,道,“什么病啊?严重么?”
陈竹见她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暗松口气,道:“说是不太舒服,具体怎么个不舒服却没传出来。只是可能去不了行宫了……”
这个眼接骨上袁太后生病,可不是那么简单了。
云风篁心道看来贵妃说的对,这宫里不想袁楝娘好的多了去了,自己还真未必排的上队。
思忖了会儿,又问:“袁太后病了,怎么兴宁伯府也没递个帖子进来请安么?”
“兴宁伯府递了好几回帖子了,只是都被母后皇太后那边拦下来了。”陈竹小声说,“道是太皇太后乏着,慈母皇太后孝顺,主动说了自己不妨事,让兴宁伯府不要进宫打扰。”
云风篁嗤笑了下,庆慈宫跟春慵宫离那么远,兴宁伯府入宫来是为了见袁太后,又不是为了拜见太皇太后,而且太皇太后不大好的消息从消暑宴传到现在了,谁不知道啊,也没什么好保密的……纪太后这么做,摆明了就是不让袁氏的人掺合。
“那悦婕妤这段时间过的是怪委屈的了。”她就说道,“家里人见不着,嫡亲姑姑自顾不暇,陛下还不去看她,可怜见儿的,委屈啊!伤心啊!也难怪会跟陛下撒气。那可是陛下的心尖尖呢,陛下还能怎么办?只能忍着了!”
说着哈哈一笑,正要结束话题,这时候却有人进来禀告:“娘娘,玉振宫的一位新晋采女没了!”
第二十九章 命如草芥
玉振宫是没有主位却住着人的几座宫殿之一,跟怡嘉宫不一样的是,这座宫殿里头目前住着的宫嫔们,并不存在魏横烟那种内定的“主位种子”。
清一色的低阶宫嫔,没意外不可能封妃的那种。
这也就造成了这座宫殿被宫中诸人习惯性的忽略。
如今云风篁听着禀告,不禁挑眉:“怎么没的?”
按说这种全员都没什么前途的地方,应该没什么好做手脚的吧?
就算自己窝里斗,可大家半斤对八两,能出什么狠招?
好好儿的一个新晋采女,怎么会才进宫就没了呢?
“说是御膳房出了岔子。”宫人低着头,禀告道,“林采女打小不能吃鱼,一度因此差点没了性命……入选采女后,也是明确跟御膳房那边说了的。但御膳房前两天还记着好好儿的,今天却给林采女的膳食里掺了鱼汤跟一些碎了的鱼肉。林采女吃完之后全身起了疹子,整个人都肿的一塌糊涂,玉振宫没有主位,伺候她的宫女年纪小不经事,吓的围着她转了半天才想起来出去找人,好容易寻着个管事,也是一番辗转才报与皇后娘娘……”
纪皇后虽然瞧不起低阶宫嫔,却也犯不着跟她们为难,所以接到消息后是立刻派了太医过去的,但去的时候林采女已经人事不省,太医一番望问切问的程序没走完呢就香消玉殒了。
云风篁托着下巴沉思:“这林采女本宫没什么印象……”
熙景在她身后说道:“娘娘,妾身倒还记得她,似乎是遴选那会儿头一批进来里被绊倒的那个。”
云风篁“噢”了一声还是不太记得清了:“她跟御膳房有什么恩怨么?都明确说了不能吃鱼,怎么还会掺了鱼汤鱼肉进去?”
“……婢子听说,是因为御膳房前两日出了些岔子,虽然没闹到主子们跟前来,当班的管事却发了好大的火。”来禀告这消息的宫人犹豫了下,才轻声说道,“好些宫人由此受了责打,其中有几个恰好负责玉振宫的,心中存下怨怼却无处发泄,就想拿林采女出气。他们之前在宫里也见过有人需要忌口,但顶多就是长几天疹子,只要停了忌口之物,不必用药就能好的……却没想到……”
没想到林采女的情况比那几个宫人见过的要严重的多,说没就没了。
这要不是闹大了,以林采女的位份,还有初入宫闱的资历,以及至今没有侍寝、上头又有伊杏恩等绝色同伴的境况,若果真的只是生几天疹子,那估计还真没办法那些始作俑者。
毕竟谁叫玉振宫没有主位,林采女吃了亏之后连个告状的人都找不到?
云风篁皱皱眉,问皇后可说怎么处置这事儿了不曾?
宫人说道:“皇后娘娘十分震怒,罚了御膳房好些人,让将那几个故意害林采女的宫人拖到玉振宫林采女生前住的地方杖毙,还说要追封林采女为宝林,赏赐其家人。”
“罚的好!”云风篁微微颔首,说道,“这事儿御膳房上下都不冤枉,采女位份再低、玉振宫再怎么被忽略,终究都是伺候陛下的人,岂是一群奴才有资格看菜下碟的?今儿个能故意磋磨一个无权无势无靠山的采女,明儿个是不是本宫这些的人的吩咐,也会从中动手脚?不给他们上一上规矩,往后还得了?”
顺势让宫人出去走一趟,“问问本宫这儿的宫嫔们饮食上可有什么禁忌?若是有,不管自己跟没跟御膳房说,等会儿你过去一趟,让他们给本宫听清楚记牢了,若果绚晴宫有类似的情况出现,本宫决不轻饶!”
左右侍者连忙夸云风篁宅心仁厚,人美心善,能够做她的宫里人简直福泽深厚云云……这事儿说
了这么会儿也就过去了,林采女一条性命并没有在宫里引起什么波动,到底只是个才进宫还没来得及看出前途就没了的寒门良家子。
要说影响,唯一的影响大概就是纪太后知道后叹了口气,说宫里最近出了这许多的事情,不如早点动身去行宫散散心,她也好去行宫那边的善渊观走走。
国朝因着种种原因尚道,这善渊观起于两百年前的前朝,原本不是很显眼,后来连续出了几位修道有成的高真,于是扶摇直上,列入天下名观。
不过那几位高真都是百年前的人物,这座道观早已衰落,不复昔年盛况。却因着神宗皇帝时候的宫闱倾轧,好些宗亲“自愿”出家,去了里头修行,得到皇室扶持,才渐渐恢复了元气,成为帝京附近,高门望族,包括皇室在内,遇着一些事情时的首选。
……能有这样的际遇,跟它的地点也是很有关系的。
善渊观就在避暑的绮山行宫之畔,一日之内便可来回。
本来遴选过后,宫闱上下就打算动身了,纪太后说了这话,皇后于是专门去找皇帝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将原本定好的日子再提前了两日,前朝后宫便组成浩浩荡荡的队伍,望着绮山出发。
绮山在帝京西南,若是单人快马,不过两三日日可达。
然而避暑的队伍臃肿,没个十天八天的约莫是到不了的。
云风篁自从入宫以来还是头一次出门呢,看什么都透着新鲜,哪怕被淳嘉帝宣到帝辇伴驾,也频频挑开帘子朝外看那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毕竟帝辇经过之处,早就有人以黄土垫道、清水洒地,又在道路两侧张起了布幔,遮蔽黎庶视线,还有众多禁中侍卫,甲胄齐全刀枪林立的戍卫在侧。
她这么看出去,除了熟悉的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侍卫外,也就能看到两侧布幔的底色。
于是觉得无趣,摔下帘子,撇着嘴角坐回淳嘉帝身侧。
皇帝喝着茶,安然看她这番动作,此刻才笑着安抚:“这路上也没什么好看的,等去了行宫你们倒是可以到处走走。绮山景致秀美,颇为可爱。”
这会儿被宣过来伴驾的不止云风篁一个,魏横烟也在侧,闻言抿嘴一笑,趁势撒娇:“那到时候陛下跟妾身姐妹一起?”
“朕若有暇,自会陪你们。”淳嘉帝瞥她一眼,温言道,“只是你们自己游玩时小心些,之前明惠在那儿摔过,万幸没出大碍。”
魏横烟是知道明惠公主对于那次摔下山崖颇为耿耿于怀的毕竟纪明说话太气人了此刻就含笑说:“陛下放心罢,妾身们出去一定看好了路。”
又问皇帝行宫都是什么样子,衣食住行的跟宫里有什么区别云云。
云风篁半靠在摆了瓜果饮子的卷草纹翘头案上,轻摇团扇,笑嘻嘻的看着魏横烟努力跟皇帝搭话,也不掺合。
倒是皇帝注意到,伸手揉了揉她脑袋,笑着问:“懋婕妤今儿个似乎有些没精神?”
云风篁倚着案,懒洋洋说道:“想到要这么走上好几日,就觉得没精神。”
她说着眼珠一转,凑到皇帝跟前,抱着他手臂央求道,“陛下,不如让宫嫔们进来热闹些个?”
皇帝端起茶碗呷了口,心说这家伙必然又要作妖,面上则不动声色问:“噢?你想怎么个热闹法?”
半晌后,原本宽敞的帝辇里人头济济,丝竹声声,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年妃嫔以皇帝为上首,围坐成圈,中间则有一面容还透着青涩稚气的宫嫔,正有着紧张的抱着把琵琶边弹边唱。
她唱的是南方的俚语小调,云风篁这种北地土生土长的压根就没听懂
,只觉得软糯甜腻,一字一句跟蘸了蜜糖似的,说不出来的撩拨。
淳嘉帝笑意盈盈的听着,他容仪俊朗,风骨韶润,更兼常以温雅示人,本就容易博取好感,再加上天子身份使然,连魏横烟这等名门望族出身的妃子都下意识的争取着他的注意力,遑论这会儿被云风篁喊过来的低阶宫嫔。
一个个媚眼如丝的黏在了皇帝身上,若非碍着两位婕妤在,简直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得帝心大悦。
但热闹了会儿之后,就发现力主喊她们过来的懋婕妤真正宽容大度,非但一点儿也不介意她们小心翼翼的在皇帝跟前表现自己,甚至还颇有鼓舞之意。
魏婕妤倒是有些醋意呢,可这位显然有些惧怕懋婕妤的,才出言打压了一个想给皇帝跳舞的宫嫔,懋婕妤三言两语的就把魏婕妤说的哑口无言,到底还是让人下场跳了一曲凌波舞,跳完之后还得懋婕妤赏了个荷包。
云风篁边让熙景赏那宫嫔,边笑着问皇帝:“陛下,妾身当初也给您跳过凌波呢,您觉得妾身跟这宫嫔谁跳的好啊?”
你怎么有脸跟人家比?
皇帝心下微哂,不是每个人都跟这懋婕妤一样胆大妄为的,这会儿敢上来献舞的那绝对有两把刷子,哪怕穿的不是专门的舞裙,一袭宫装也跳的活脱脱“凌波微步袜生尘,谁见当时窈窕身”。
相比之下云风篁当初的自告奋勇简直就是欺君!
皇帝淡淡道:“自然是爱妃更胜一筹。”
底下的宫嫔也惶恐的拜倒:“妾身何敢与婕妤娘娘比?”
朕可不是偏袒这懋婕妤,淳嘉帝低头吃了一颗魏横烟剥好递到唇边的葡萄,慢慢咀嚼着果肉,心道,只是不想刚献完舞的宫嫔无辜遭害。
嗯,这要是当众嘲笑云风篁跳的不如这小宫嫔好,谁知道过两天还能不能看到这宫嫔了?
毕竟,就算云风篁不出手呢,底下人为了讨好她,也不会放过那宫嫔的之前林采女可不就是个例子?那还是没得罪谁,纯粹倒霉被做了出气筒,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到底一条性命,就让这懋婕妤得意会儿罢。
云风篁不知道皇帝的心思,闻言很是满意,笑着道:“陛下谬赞了,妾身在家里时颇为顽皮,也只是随便练练。”
这家伙总算说了句真话皇帝在心里呵呵哒,面上则饶有兴趣的看向下一位出场的宫嫔:“你是何人?”
……出发头一日,帝辇里热闹了一整日,到得晚上,淳嘉帝顺理成章的在这些宫嫔里挑了一个侍寝。
然而次日早上,用过早膳之后,却还是将云风篁唤到身边伴驾,只是这次魏横烟没来,却换成了陆婕妤。
陆婕妤起初还很高兴,等看到云风篁就有点高兴不起来了,索性云风篁只淡淡看她一眼,就继续跟皇帝说笑,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此举让陆婕妤有些羞恼,却也多少松了口气。
汲取上次被云风篁当面怼的教训,她这回特别的乖巧,基本上都不作声的,遑论插嘴,就默默的跪坐在那儿,看着云风篁跟皇帝撒娇撒痴的闹。
皇帝也不恼,笑呵呵的应付着,虽然态度是很明显的敷衍,但能让天子有这份耐心,也足够很多人羡慕了。
陆婕妤不禁看着有点发呆,陷入沉思:咦陛下喜欢这个类型的吗那本宫要不要私下学一学……
结果出神之际忽然帝辇一停,正打情骂俏的皇帝跟云风篁同时住了声,凝神细听外间动静近处应该没什么变故,倒是前头隐约传来些喧嚷跟骚动,皇帝沉吟了下,就命雁引:“出去问问,出了何事?”
第三十章 专业坑爹十五年
雁引这一去,好半晌都没回来,淳嘉帝还算沉得住气,云风篁却不耐烦了,侧头吩咐熙景:“去叫陈竹打听下,什么事情堵这半晌?”
熙景出去打发侍卫喊陈竹,然后陈竹还没过来,雁引就擦着汗来禀告:“陛下,是万年县的县令带着一群黎庶跪在了路上,队伍故此停下。”
“万年县?”云风篁闻言下意识的掀起帘子看了眼外头,入目仍旧是甲士跟布幔,就是狐疑,“已经到万年县里了么?这么点事情怎这许久才来回禀?”
万年县是帝京直辖的两个县之一,另外一个就是长安县,合起来长安万年,是前朝讨的口彩,国朝也抄了下来。
此番天子巡幸绮山行宫,由于方向的缘故,只途径万年县,却不到长安县按着规矩,万年县令合该于帝京跟万年县的交界处迎驾,尔后随帝驾一起进发,到了晚上皇帝一行人下榻的地方,再次请安。
这中间皇帝如果愿意了解下万年县的情况,那么还会召他面圣或者伴驾。
当然以往这种程序都是直接省略掉的,毕竟皇帝没亲政嘛。
但今年情况不同,皇帝已经开始临朝视事,这一套程序说不得要正经走起来了。
可雁引一去许久才回,不免叫人怀疑其中有着内情。
果然雁引听了云风篁的话,露出为难之色:“婕妤娘娘有所不知,万年县令不是来迎驾,噢,应该说不是专门来迎驾的,却也是携了县中父老,前来请命!”
“请命?”云风篁下意识的看了眼淳嘉帝,却见皇帝也是一脸迷惘,说道:“请什么命?”
雁引低着头:“万年县令弹劾骠骑大将军纵子行凶,因践踏青苗遭乡间耆老指责,不思悔改,反而喝令家奴打死打伤乡人合家,且掳其年幼孙女为姬妾,蹂躏致死……”
郑具是宦官,而且是少年入宫的那种,并没有亲生骨血。
他得势后,陆续从族中过继了四个儿子,其中长子郑凤森,是禁军副统领,属于郑具的左膀右臂,已然成婚,传闻为人稳重低调,在帝京声名不显,却权势极大,算是郑具内定的继承人;
次子郑凤霖,专心走科举之路,已经三次名落孙山,不过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郑凤霖今年也才二十来岁,郑氏如今的门楣又不急着要他去经营生计,却还打算继续考下去的;
三子郑凤,便是皇帝伴读之一。
四子郑凤最为年幼,今年不过十六,据说也最受郑具喜欢因为他不但是郑具嫡亲侄子过继来的,而且生的肖似郑具少年时候。郑具在他这年纪时还在宫闱里做低伏小的苦苦挣扎,约莫是存着补偿的心思,特别爱看这小儿子神采飞扬的模样儿。
然后小孩子不禁惯,小时候的神采飞扬,渐渐就长成了飞扬跋扈。
云风篁没进宫之前就听说过几耳朵,郑家的小将军乃是帝京三害之一,另外两害跟他半斤对八两,都是纨绔二世祖,一天到晚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干专业坑爹的那种。
不过当时她心思不在这些事情上,自觉跟这三害也没什么瓜葛,就没往心里去。
此刻听着,就悄悄拿眼看皇帝,想知道今天这事儿是不是皇帝做的?
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简短问:“然后呢?”
“然后打头的先锋说这纯粹是诬告,让万年县令将人驱散了,万年县令不肯。”雁引低着头,说道,“奴婢去的时候,刚好万年县令一头撞在甲士的盾牌上,当场血流如注,这会儿朝里几位大人都已经接到消息,正联袂去跟骠骑大将军问罪。”
淳嘉帝“嗯”了一声问县令是否得到救治,雁引说骠骑大将军闻讯后已经让太医过去了。
“天热,让诸臣过来朕这里罢。”皇帝面色平静,看不出来喜怒,抬手拍了怕两位婕妤,缓声道,“爱妃暂且回去,待会朕再召你们过来。”
云风篁跟陆婕妤面色遗憾的离开,她们俩都挺想留下来看后续的……
不过现场没法待,两人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自己马车里闲着,于是云风篁出了帝辇立马去求见皇后了,而她在凤辇外候着时看到陆婕妤去了瑶宁夫人那。
“万年县令?”片刻后被召入凤辇内,就见皇后这儿已经有着客人了,是明惠公主,姑嫂俩似乎正在谈一个很有趣的话题,皆是口角含笑,见着云风篁来,纪皇后闲闲问她不是去服侍皇帝了,怎么有空过来?
待听云风篁三言两语说了经过,就微微皱眉,轻哼道,“本宫听说过那人,是个死脑筋的,这会儿怕是又犯轴了!”
明惠公主面有不忍,小声问:“皇嫂,郑家那位小将军,当真做了这样的恶事?”
“那郑凤一向不学好。”纪皇后语带轻蔑道,“毕竟郑氏原本门庭寒微,谈不上什么教养。起家之后不免骄狂些,如郑凤森、郑凤霖,或者在行伍,有着军法约束,又是在郑具眼皮底下;那郑凤霖呢固然科举至今没有什么成就,好歹也是一直念着圣贤书的;老三郑凤是陛下伴读,自幼跟着陛下左右,耳濡目染的也该知道些规矩。唯独这老四……”
皇后嗤笑一声,“见天的给郑氏招事儿,偏郑具舍不得下重手管教他,恃宠生娇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说了这话将手里团扇一扔,淡淡说,“不过万年县令虽然是个惹人厌的倔劲儿,却有个好老师,崔琬此人固然有着种种毛病,却十分的护短,是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学生吃亏的,今儿个这场热闹有得瞧了。”
原来万年县令是崔琬的门生?
云风篁将这层关系记下来,心道本来还以为是皇帝暗中指使县令闹事针对郑具呢,这么看着却又不像了……听皇后的意思,仿佛纪氏也不曾掺合,那这是怎么回事?是崔琬跟郑具之间的争斗,还是纯粹万年县令犯轴挑起来的?
“这么说他们又要去皇兄跟前吵呀?”明惠公主听着叹口气,说道,“天这么热,我坐着一动不动都觉得吃不消……怎么都不能好好儿说话?”
云风篁努力让自己不露出异色来,这位公主殿下因为天热,穿的夏装轻薄,只一层绛红色绉纱袍子,里头是同色的内衬,望去轻若无物。说实话,这颜色非常衬公主的肤色,愈显她肌肤欺霜胜雪,白的近乎光芒四射,在这光线不算太好的凤辇里,宛如璧人在侧。
嗯,不仔细去看她的话。
若是仔细端详,不免叫人唏嘘……这般无暇肌肤,怎么就生成这副模样…
“随他们去罢。”纪皇后毕竟是公主的嫡亲表姐,又入宫小十年,是看惯了这表妹兼小姑子了,倒没什么不适应,闻言安抚道,“这些前朝的事情,左右不是咱们可以插手的,咱们还是说说去了行宫之后怎么玩……家里的表妹们这回也来了好几个,到时候却是热闹。”
皇后说的家里当然是指纪氏,明惠公主听了却透露些许抗拒之色,小声道:“天太热了人多了恐怕也不太好。”
“怎么会不好呢?”纪皇后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只道,“都是自家人。而且表妹们年纪小,到时候少不得要喊家里表兄弟几个陪着,以策安全。本宫看明是必须喊过去的,平日里咱们可没少照顾他,需要出力的时候,哪能不喊上?”
提到纪明,明惠公主面色纠结了会儿,到底答应了:“那皇嫂到时候去母后那边喊我罢。”
皇后欣然答应,又说既然是一家人出去玩,就不带缙云跟蓬莱两位公主了:“那两位妹妹平素都在瑶玉宫,你同她们见面是极容易的,可她们跟太妃们团聚却是少之又少。难得避暑一块儿出来,不若就让她们多陪陪太妃罢。”
明惠公主显然习惯了三姐妹同进同出,犹豫了好一会儿,被皇后劝着哄着才点头。
摆平了这小姑子,纪皇后方转过头来跟云风篁说:“你也别一直赖在本宫这儿啊,陛下不是说了?等说完正事还要召你跟陆婕妤过去的,别到时候去寻你寻不着。”
云风篁笑着道:“娘娘偏爱公主殿下,就嫌妾身碍眼了。”
眼疾手快从面前的几案上拿了一小串葡萄踹袖子里,“妾身心里委屈,得吃些葡萄甜甜嘴。”
纪皇后又好气又好笑,跟明惠公主说:“你看看这像话么?弄的好像自己那份例里没有一样!”
到底没计较,摆摆手让她走了。
云风篁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将葡萄拿出来赏了熙乐等人,问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找。
熙乐说没有,但:“方才淑妃娘娘派人过来,说想接云容华过去说说话。婢子说云容华答应给娘娘做个荷包,这会儿正在聚精会神的赶工呢,怕是无暇出去……那边纠缠了会儿也就走了。”
“下次那边再来喊,还是这么做。”云风篁点头,“人都来了本宫这儿了,淑妃还惦记个什么?还想要回去不成?简直荒谬!”
宫人们都是笑,说道:“婢子遵命。”
又提醒,“娘娘,婢子方才去看了眼,云容华针线还成,那个荷包已经做的七七八八……”
“再寻些事情给她就是。”云风篁不在意道,“本宫在这宫里还是有着些人交好的,譬如说魏婕妤之类,逢年过节的,能不交换些针线联络情谊么?只是本宫如今忙的很,哪里来的空?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让跟本宫情如姐妹、简直好的像一个人的云容华来了。你们将这话委婉转达过去,本宫相信以本宫跟云容华的情分,她是不会拒绝的。”
云卿缦要是敢拒绝,她有的是办法让这便宜姐妹服软。
接下来又处置了一些杂事,看着就到了饭点,正要传膳呢,御前的内侍就来了,说帝辇那边外臣们都被打发了,皇帝召她过去伴驾。
第三十一章 公审
“陛下这么快就跟他们说完事情了?”云风篁步伐轻快的走进帝辇,游目四顾,见内中陈设如旧,皇帝面色平静,瞧着跟她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不免有些诧异,笑着上前福了福,就娇笑着问,“妾身还以为还要会儿呢。”
皇帝淡淡道:“归根到底事情是郑凤(qing)引起来的,对于郑凤是否残害良家双方争执难下,正好前头就是万年县衙,朕决定到了地方后亲自重审此案。”
“陛下!”云风篁忙道,“妾身到时候能不能去瞧瞧?”
“胡闹。”皇帝轻斥,“公堂审案,你一介女流去了做什么?遑论到时候庙堂诸公必然也会在场旁观,妃子在侧,成何体统!”
云风篁觉得他不像是真正动怒,于是上前搂住他颈项,趴在他肩头撒娇:“妾身想去看陛下明察秋毫的英姿嘛!”
皇帝不为所动,说道:“你打发底下人去看就是了,看完让他们给你禀告。”
“就他们那点儿口才,如何能够形容得出陛下英明神武的万一?”云风篁不依,说道,“真有那本事还进宫做奴才啊?陛下陛下,就让妾身去嘛!去嘛去嘛!妾身不方便出现在人前,在屏风后看看还不行?”
淳嘉帝沉着脸推她,让她从自己背上下来:“你看看三宫六院谁跟你一样乱来?这种场合是你该去的么?早知道朕就不召你来了。”
“可见陛下心里到底是心疼妾身的。”云风篁连忙搂得更紧了点,死活不肯松手,娇声娇气道,“既然如此,干嘛不依了妾身呢?”
皇帝嗤笑了一声,说道:“这会儿又来甜言蜜语哄朕了?”
因见她死缠烂打的,最终还是妥协了,说到时候可以容许她在屏风后偷窥,不过不许露面,也不许闹出什么动静来打扰审案……总之罗列了一大堆的要求。
云风篁满口答应,还保证到时候一定减去钗环,尽最大努力遮掩行迹,免得皇帝被人议论。
两人讲定条件,膳食也摆的差不多了,天子排场,哪怕是在赶路途中,也决计不能怠慢。云风篁蹭饭蹭的十分高兴,中间还撒娇让皇帝将一盘只动了几箸的葱烧鲨鱼皮送去给云卿缦:“卿缦在家里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淳嘉帝这段时间本有计划宠着她,又不在意区区一盘菜肴,故此随口应下,但想了想,又亲自挑了份没动过的鹌子水晶脍,让人端去给袁楝娘因为袁太后在出发之前染疾,被太医认为不适合舟车劳顿,只能跟一些神宗孝宗撇下来的不受宠的太妃太嫔留在皇城“静养”,原是不赞成袁楝娘到行宫避暑的。
袁太后的意思是既然自己走不了了,那么不如袁楝娘也找借口留在宫里,如此姑侄俩可以彼此照应。
嗯,主要是太后可以帮袁楝娘看着点,免得稀里糊涂的没了孩子甚至没了性命。
但架不住袁楝娘死守淳嘉帝,皇帝此番出门不比以往,身边那叫一个群芳环绕,前有云风篁、魏横烟一干新晋妃子或娇俏或娴雅,后有伊杏恩、曲红篆这些出门寒微却生具绝色的新欢……本来自从云风篁入宫之后打破宫闱多年形成的平静,皇帝去袁楝娘那儿虽然依旧比起来属于频繁,次数却不得不减少了。
这阵子亲政之后更是隔三差五才会去凝碧殿坐一坐。
袁楝娘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嫉妒,简直没有一刻平静的。
这还是皇帝时常亲自到场安抚的情况,这让她跟袁太后留在宫里,看着皇帝带上一群小妖精兴兴头头的出门去避暑……袁楝娘简直想想都要爆炸了!
故此哪怕袁太后坚决反对,身边人也是各种劝说,仍旧坚持跟了上来。
这会儿一路颠簸毫无胃口,正被左右哄着劝着让她不为自己也为孩子考虑总该吃上几口,见着皇帝专门叫人送来的膳食,包括
朱姨在内都松了口气,只道这祖宗可算能够消停了罢:“娘娘您看,陛下虽然忙于政事,却终究还是惦记着您的。”
袁楝娘本来也露了点儿笑,可是跟脚又狐疑问跑腿的内侍:“陛下这会儿是一个人用膳呢还是有人陪着?这赏赐御膳是只本宫有呢还是还有其他人?”
前朝后宫谁不知道这悦婕妤善妒?
那内侍又不敢骗她,闻言就有些支支吾吾。
袁楝娘见状顿时沉了脸,一拍桌子:“与本宫老实说来!”
“……陛下这会儿是让、让懋婕妤陪着用膳。”内侍无奈,只得战战兢兢的告诉她,“席间懋婕妤看到葱烧鲨鱼皮,想起来云容华喜欢,缠着陛下答应送去给云容华。陛下却是自己想到了娘娘这儿,故此叫奴婢送来这鹌子水晶脍……在奴婢出帝辇前,陛下再没吩咐给其他人赏赐御膳。”
“可见陛下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您。”朱姨赶紧安抚,低声道,“娘娘不要多想,陛下才听了万年县令的禀告,这会儿哪里有心思风花雪月?召那小云氏伴驾,不定就是有什么打算……小云氏素来喜欢多事,撺掇陛下给云容华赐膳,兴许就是想要提醒陛下想起您,从而激怒您,让您去闹事!”
“……”袁楝娘沉默了会儿,到底没闹腾,摆摆手让内侍离开。
内侍暗松口气,行了个礼走了,当然走出一段路之后,少不得回头唾上一口,恨恨而去这要是给其他妃嫔送皇帝赏的东西,慢说不必受气,还能拿些赏钱,也就是给袁楝娘这儿,回回不落好,能不厌烦么?
“陛下想必也是厌烦我了罢?”内侍这种想法袁楝娘心里未必不知道,只是长年的压抑,她委实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旁人,包括袁太后还有朱姨这些人在内,都觉得皇帝已然亲政,都看到曙光了,那么更能熬了。
但实际上对于袁楝娘来说,却是更煎熬了。
因为皇帝没亲政的时候,非但有更多的时间来陪她,而且袁楝娘觉得,六宫之中只有自己是跟皇帝真心相爱的,其他人不但是抢夺她的丈夫的人,更是对皇帝没什么情感,不过是为了家族才进宫罢了。
可是现在皇帝亲政了,兴许日后还能夺回大权,真正的成为天下之主那么早先那些对皇帝不冷不热的人,譬如皇后,譬如馨妃,还会继续之前的态度吗?
袁楝娘觉得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皇帝还年轻,生的又俊朗,风神如玉,还是九五至尊,这样的情况,有几个女子能不倾心爱慕呢?
到时候他还会一如既往的疼宠自己么?
尤其是伊杏恩之流,什么都没有,却有着绝世的美貌,她们那样的出身,能够服侍皇帝就该谢天谢地了,对皇帝能不死心塌地……
袁楝娘一会儿想着自己跟公襄霁这许多年的情分,决计不是别人强塞进宫的小妖精能够比的;一会儿又想到众多负心汉薄情郎的故事,不免疑神疑鬼觉得自己这辈子这般的命途多舛,苦尽甘来当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最关键的是她时常会觉得茫然,就是相比淳嘉帝的俊秀、温和、宽厚、尊贵,以及目前隐忍多年取得亲政机会的手腕,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从前还有家世,作为扶阳郡顶尖名门望族的嫡出小姐,与不受朝堂注意的扶阳郡王堪称门当户对。
可是这种般配在公襄霁登基后迅速被纪皇后取代。
自小被身边人捧着,也曾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个难得的美人,然而入宫之后见着纪皇后郑贵妃这些风采各异的姝色,已然明白她不过中上罢了。
再到云风篁,再到伊杏恩,这宫里,永永远远都不缺更年轻更美貌的妃嫔。
论到性情为人……袁楝娘嘴上不说,心中哪里真的没数?
她在这些地方没什么可
以为人称道的。
之前皇帝是纯粹的傀儡的时候,袁楝娘觉得凭着两人青梅竹马多年的情分,平起平坐什么,没有什么不适合的。
如今淳嘉帝的身份权势发生了改变,她却还是那个为六宫所厌憎、连袁氏派过来的老仆朱姨都十分厌烦的妃子,袁楝娘愤怒委屈之余,也有着深深的、难以描述的惶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皇帝的态度反而更恶劣了。
上回在凝碧殿,要不是朱姨强令宫人开门迎驾,袁楝娘甚至打算要皇帝连续去个三五次,次次做低伏小的哄着,才肯跟皇帝见面的。
当晚皇帝离开,去临幸新晋采女,朱姨将她骂的狗血淋头,末了就痛哭起来,这个看着她长大的妇人素来雷厉风行果敢精明,很少肯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当时却跪伏在她面前,拽着她裙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算您自己不肯长大,可您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为了您腹中的亲生骨肉,您还是不肯听一听劝吗?您这样到底要老奴这些人怎么办?您自己以后又要怎么办?”
袁楝娘沉默的坐了会儿,推开她若无其事的走了,谁也不知道她早在皇帝离开的那一刹那,心里的后悔就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吞噬。
“可能是霁郎这些年来待我太好了,所以哪怕很怕他大权在握之后被那些贱婢勾引走……却还是下意识的相信,他不会负我?”袁楝娘苦笑了下,下意识的摸了摸隆起的小腹,淡淡对正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众多侍者道:“本宫这会儿没什么胃口,这盘鹌子水晶脍你们分了罢。”
朱姨想说你至少吃上一口,哪怕意思意思的夹上一牙箸,到底是皇帝专门赏给你的不是?
但考虑到这小祖宗这段时间一言不合就大闹的举动,她到底没敢吭声。
如今是路上,不是在偏僻的凝碧殿,稍微闹出点动静来,不定被多少人看热闹。
而帝辇里的皇帝跟云风篁都不知道袁楝娘这番心绪,各自赏了要赏的人之后,他们非常安静的用完了这顿膳食。
饭后皇帝与云风篁互相调笑了几句,队伍也休整的差不多,停留半晌的帝辇终于缓缓挪动。
抵达万年县是在入夜后了,这时候当然无法审案,于是经过一番短暂的磋商,决定明日午后在县衙公审允许百姓围观的那种。
“纪氏这些人,还真是其心可诛啊!”区区一个县衙当然安置不了众多贵人们,好在县衙之畔住了好几家大户,这会儿被连夜腾出来安置诸多权贵,云风篁因为这晚被皇帝留下来侍寝,恰好听了几耳朵,闻讯就是撇嘴:公审这种事情,自来除非迫不得已,那就是有着相当的把握才会进行。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岔子,丢的脸可不是一点两点。
如果说寻常官员这么做,顶多就是名声受损,影响仕途外,淳嘉帝这个亲政不几个月的皇帝,一旦公审过程里出了任何纰漏,说不得就要被纪氏他们落井下石,刷一波“昏君无道”、“今上虽则纯孝却不敏”、“诸公要陛下多多进学暂缓亲政看来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并非居心叵测”之类的舆论了。
这对于好容易才取得亲政机会的淳嘉帝来说,打击不问可知!
不过……
这关云风篁什么事哦!
云风篁所以不但没有任何提醒,临睡前还假惺惺的给皇帝加油:“陛下英明神武,明日定然能够抽丝剥茧明察秋毫,一举拿下真凶,还黎庶一个朗朗乾坤!妾身在这儿恭祝陛下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尽管审!
好好审!
万一丢脸了老娘正好在屏风后看现场!
刚与她温存过的淳嘉帝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她,片刻才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道:“婕妤有心了。”
第三十二章 留下
翌日午后,万年县衙公堂内外水泄不通。
本来万年县作为京畿,人口稠密,非偏远所能比。之前万年县令带着县中耆老、苦主叩道告御状,早已牵动各方视线,哪怕从叩道到公审开始,期间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四面八方有的是闲人星夜赶路,前来围观。
因着人太多了,搜身费去许多功夫,以至于原本定于午后的升堂,生生被拖了大半个时辰才开始。
云风篁依着之前的承诺,摘下步摇珠钗,只用一支赤金累丝灯笼簪绾住发髻,又换下妃子的华服,穿了近似于宫女的水绿衣裙,确认全身上下没有什么会打扰公审的累赘了,这才在内侍的引领下,施施然走出去。
与端坐公堂的淳嘉帝只隔一道屏风的地方,早已放好了绣凳小几,小几上搁了茶果糕点之类,预备着让这位疑似正得宠的妃子偷听偷看的舒服自在。
她因为被皇帝要求不许一起出去,晚了片刻过来,这会儿前头开场已经走完,苦主跟被告都被带到据下首的万年县令陈述,苦主合家上下三代是都已经死绝了的,包括被掳走的小孙女以及两个不足十岁的小孙子,这会儿出头告状的则是苦主的族人,血缘最亲的就是苦主的同胞弟弟,叫做陈近德的,代为应诉。
而被告除了郑凤之外,还有若干人一同被押上堂,约莫是他的帮凶。
云风篁在屏风后坐定,正听到那陈近德如泣如诉的结束陈词:“……陛下,草民那兄长一家子死的好惨!求陛下为草民兄长伸冤!求陛下明察秋毫还草民兄长一个公道啊!”
后头就是哭的泣不成声了。
淳嘉帝似也有些动容,隔着屏风,云风篁看到他身影微动,似乎是从主位上倾身下去,温言安抚了几句陈家人,大概就是说了几句“朕一定主持公道”之类的话,待那陈近德呜呜咽咽的谢了天子体恤,这才转向郑凤,让他从实招来!
“陛下,这刁民实在可恶!”郑凤作为郑具的义子之一,义兄郑凤还是皇帝伴读,自然是面圣过的,又性情骄矜,对于刚刚亲政的淳嘉帝显然没有太多的敬畏,语气里透着随意跟愤怒,云风篁从屏风的间隙里看到他虽然跪在地上,却满脸的不服。
此刻闻言,迫不及待的说道,“微臣的确曾将那陈近行的孙女儿纳入房中,但那也是陈家人自己卖给微臣的,钱货两讫,哪里有什么强抢之事?!至于说践踏青苗,那就更胡扯了,微臣那日出城散心,见着陈家田中青苗生的茁壮可爱,所以牵着马儿在田边看了点,可是压根没下地的!结果陈家人见臣穿戴华丽,主动上来搭讪,得知臣父臣兄身份后,更是舔着脸主动为其孙女自荐枕席……”
“你胡说!!!”那陈近德听到此处,激动的喊了起来,“草民家中近年虽则败落,早些年却也是读过书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败坏门风之事?!你根本就是在血口喷人!”
郑凤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只跟皇帝说着:“陛下,口说无凭,臣这儿有那陈氏卖女的契约在,还按着手印,可以为证!”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来,双手高举过头。
淳嘉帝“嗯”了一声,侍立在侧的雁引就将
拂尘一摆,下去取了契约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这才交与皇帝。
皇帝看了片刻,示意让旁听的诸臣还有底下百姓都传看一番。
这的确是一张自愿卖女的契约,写着因为家贫所以自愿将孙女儿陈氏小丫以十两金子的价格卖与郑氏贵人,之后生老病死两不相干。
契约传看的时候,郑凤已经将内容背了出来,闻言堂上君臣也还罢了,拥在衙门口的百姓顿时就议论开了:“十两金子买一个小丫头?那丫头怕不长的跟天仙似的?!”
“什么天仙,都是乡里乡亲的,陈氏若当真有那等绝色,早几个月前的采选早就进宫去做娘娘了,哪里还会留在家里?顶多就是薄有姿色!”
“怕不是看那郑小将军出身富贵又年纪小,故意宰他的?”
“也是,这小将军虽然出身好,可年岁的确不大,哪里知道柴米油盐贵?”
“其他不说,单说这十两金子的价格,足见陈家人不是那么厚道。”
“对对对,什么小丫头要十两金子,春风楼的魁首赎身银子也才多少?”
当然偶尔也有些人提出疑问:“陈近行此人我家长辈也认识,说他是个端方之人,如何会将孙女儿卖与权贵?”
“是啊,而且陈氏女传闻自幼跟某家指腹为婚,就算要巴结权贵,总不能不顾亲家?”
“人家姓陈的一家子都死光了,谁知道这个契约是真是假……”
只是后头的说辞很快受到了许多人的反驳:“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面上仁善,内里却脏的见不得人,焉知这陈近行不是这类表里不一之徒?”
“再说了,人家要是能用孙女儿搭上这小将军啊,亲家敢去跟骠骑大将军要人不成?!”
“说什么契约真假的,这会儿可是圣天子亲坐明堂,借郑小将军十个胆子,敢当众欺君?!”
屏风后云风篁摇着团扇听着这些话,笑了笑,心道郑具手脚可真快。
契约她自然没资格参与传看,未知真假,不过外头那些为郑凤开脱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拿钱办事。
最重要的是,万年县跟帝京虽然毗邻,可口音多少有那么点差距的。
那些黎庶里头发出来的议论,固然看穿戴都是寻常百姓,可是主导给郑凤辩解的那几个声音……尽管掩饰过,可能是仓促上阵的缘故,仍旧透露出京腔的调调。
就算天子亲审吸引众多看热闹的,不乏从帝京连夜赶过来罢,总不能从帝京来的统统都对郑凤有着好感跟信心,愿意为他说话?
别忘记这郑小将军可是帝京三害之一,寻常帝京众人对他能是什么感观?
这次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这是针对郑具呢还是?
云风篁一番思绪未毕,契约已经传看完毕,上头的手印自有吏员取了陈近行生前买田产时的契约来对比,证明的确是出自同一人。
“这不可能!”听到这个结论,那陈近德分明的一愣,旋即怒声道,“草民敢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草民那兄长绝对……”
“大胆刁民!”见状郑凤眼珠一转,蓦然戟指他大吼,“颠倒黑白栽赃无辜
在前,咆哮公堂藐视陛下在后,简直罪无可恕!还敢在此放肆!”
旋即朝堂上一拱手,“陛下,臣以为此等刁民必须……”
“区区契约随时可以写,手印无论人生前死后都能盖上!”郑凤正想趁胜追击,催着皇帝将事情定性,然而这时候那站在下手的万年县令蓦然走出来,撩袍跪下,大声说道,“陛下,仅此凭据,不足为信!臣恳请陛下彻查到底!臣愿以顶上乌纱与项上人头,共同担保陈近行一家品性,绝非郑小将军所言之卑劣!”
与此同时,陪坐在侧的诸臣里,崔琬脸色铁青,若非碍着皇帝还有其他重臣在,简直恨不得抓起手边茶碗砸下去!
“年轻人,就是有劲头。”正深呼吸的忍气,偏巧上首摄政王抚着颔下短髯,似笑非笑的赞许了句,“不拘此事真相如何,这杜清蕙不畏权贵为民请命,到底一番好意。”
万年县令杜岚谷,字清蕙,是崔琬的入室弟子之一。
此刻摄政王这么说,崔琬尽管心中恼怒,却还是勉强一笑,朝摄政王拱拱手:“王爷谬赞了,老夫这弟子到底年轻冲动了些。”
他们这边低声闲聊的时候,那边皇帝却已经答应了彻查到底盘问了郑凤出城撞见陈家人的时间地点,让皇城司去盘查那日所有的目击证人以及陈家当日的情况,综合各方面证据,以鉴善恶。
这些当然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查出来的,所以皇帝允诺不会因为一纸契书就结案之后,也就宣布暂时休堂,等结果出来了再继续。
“母后,儿臣既然答应了要为诸臣民主持公道,自当等着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起程前往行宫。”退堂后,皇帝立刻去见了纪太后,说道,“但天气炎热,县中比宫中更不如,如何能为此事,连累母后还有皇祖母以及一干后妃在此等候?不如让皇后与妃嫔们奉着母后、皇祖母先走一步,儿臣料理了这事儿再追上去?”
县中的条件当然比宫里差远了,尤其皇帝之前压根没打算在县衙停留,这边完全没有接待帝驾的准备。
虽然昨晚上抵达,到现在翻过天来也不过一晚上,纪太后已经各种不顺心,就是皇帝不提让她们提前走,她也不想多留。
但出于纪氏对皇帝的不放心,她沉吟了下,却没立刻答应,只说要去请示一下太皇太后,还要跟皇后商量下。
如此过了个把时辰,纪太后让人将皇帝请到跟前,说觉得皇帝的考虑是对的,因为太皇太后的确吃不消,得早点去行宫。
“但是皇帝一个人留下来也不像样子。”太后旋即说,“到底是堂堂天子,总也要留些人伺候。”
皇帝对此并不意外,笑了笑,说了一些感谢太后心疼自己的话,末了暗示这都是小事,让太后有什么打算尽管说。
纪太后颔首道:“人留多了恐怕事情了结后会拖累皇帝行程,这样吧,就让懋婕妤跟纪嫔、伊奉衣这三个留下来服侍,如何?”
“都听母后的。”云风篁是皇帝近来明面上的新宠,纪嫔是纪氏自己人,伊杏恩美貌非常……皇帝揣测着纪太后姑侄这番安排的用心,笑了笑,温言道,“有劳母后费心了!”
第三十三章 出游
因着太皇太后本来就从消暑宴后沉疴至今,不耐县衙局促,当天收拾了一番,次日一早就匆匆忙忙的动身继续往行宫去了。
皇帝亲自将人送出城外十里,临别时更是嘘寒问暖的,当众做足了孝子贤孙样,依依不舍的目送凤驾远去,直到连队伍扬起的尘土都看不见了,这才携了留守的一妃二嫔返回衙门。
“爱妃,纪嫔与伊奉衣位份都低于你,既然一块儿留下来陪朕,那就你安排着罢。”到了衙门后,接过此处宫人递上的凉茶消暑,片刻,皇帝就放下茶碗,温言向云风篁道,“县衙不比宫中,此番却是要委屈你们了。”
云风篁三人连忙表示不委屈,能够留下来伺候皇帝是她们的福分云云。
淳嘉帝又陪她们说了会儿话基本上都是跟云风篁说,伊杏恩出身不高位份也低,又不是那种不长眼色的主儿,此刻低眉顺眼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让云风篁诧异的是纪暮紫被贬位之后竟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却也同伊杏恩一样,一言不发沉默不语,木头似的。
“陛下,崔尚书求见。”没多久,侍者来报,皇帝于是中断了闲聊,让妃嫔们避去后头。
三人携宫人出了门,一道游廊走了一半,原本按着规矩落后云风篁半步的纪暮紫陡然加快速度,三步并作两步超过云风篁,直奔自己住的院子。
云风篁淡淡看着,也没说什么,只对伊杏恩说:“县衙就这么点儿地方,你自去罢,本宫这儿毋须陪着。”
伊杏恩低着头,恭敬道:“妾身遵命。”
却没动,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等云风篁在前头走完了游廊,去跟她不一样的方向了,这才转身离开。
于是回到屋子里,熙景边给云风篁端来才从井里湃过的果子,边道:“这伊奉衣还算有规矩,纪嫔到底傲慢了些。”
云风篁拿了个果子在手里,却不吃,只微笑说:“本宫还以为你会说纪嫔就是那脾气,让本宫别跟她计较。”
“婢子是您的人,怎么可能帮着纪嫔说话呢?”熙景闻言脸色一僵,就有些讪讪,“再说纪嫔今日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合规矩,就是皇后娘娘在这儿,肯定也是这么说的。”
云风篁也没在意她人在浣花殿,心向延福宫,慢条斯理的吃完果子,就摆手让众人退下,只留了熙乐服侍。
“纪嫔怎么回事?”这季节蝉鸣处处,县衙这边许是仓促接待帝驾,竟不曾派人将知了粘去,此刻虽然四周无人,却也吵的一塌糊涂。
云风篁在屋檐下的竹床上靠了,让熙乐拿扇子过来为自己扑着,边剥葡萄吃边小声问,“怎么觉得这位昭媛自从消暑宴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本宫还以为她刚才会闹事来着。”
要知道她才从小瀛洲出来,得知了纪暮紫的贬位后,可是随时做好了这位纪氏女带着人打上门来的准备的。
当时没动静,还能说纪氏碍着局势不许自家女儿顶风作案但这不是时过境迁了吗?
这回纪太后专门将人跟云风篁一起留下来,在云风篁看来,八成就是给纪暮紫一个出气的机会呢。
毕竟纪暮紫就算不知道自己贬位的真凶是谁吧,她做没做这事儿,心里还没数吗?
就云风篁对这位主儿的了解,可不是多讲道理的人,在找不到始作俑者的情况下,拿得利之人发泄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刚才被皇帝打发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跟纪暮紫在游廊上开撕,因为动静太大惊动淳嘉帝过来劝架的准备了。
结果纪暮紫居然只是越过她扬长而去?
这位纪氏女莫不是改了性.子了?
“婢子也觉得奇怪。”熙乐
沉吟,“难不成是纪太后临走之前叮嘱过?毕竟崔尚书的学生刚刚弹劾了骠骑大将军的义子,难保不定纪氏想在里头做些什么……这会儿若果纪嫔惹出什么是非来,前朝哪里能不抓住机会做文章?而且娘娘可不是魏婕妤悦婕妤那些人能比的,纪嫔想找娘娘麻烦,没点儿本事怕是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徒然惹人笑话。”
云风篁想了想,就轻笑起来,说道:“你不敢说不成?本宫心里又不是没数,还会为这么点事情跟你计较吗?”
她翻坐起来,淡淡道,“皇后对本宫还是不放心呵,本来这种情况下留本宫一个做眼线,回头跟她汇报陛下停留万年县期间的一些举动就成了,之所以留纪嫔下来,无非是觉得本宫不够可靠,到时候多一个纪氏自己人的口供对质,能防着本宫阳奉阴违。”
“但纪嫔并没有寸步不离的守着陛下或者娘娘。”熙乐犹豫着道,“甚至没有跟娘娘说话的意思,婢子觉得,眼线的话,左右皇后娘娘已经有熙景跟婢子了,倒也没必要明着不信任娘娘。之所以留纪嫔下来,约莫还是为了趁这几日陛下跟前没有大批新晋采女讨好,让纪嫔多侍寝个几回……”
云风篁道:“那还留伊奉衣下来?”
本来皇帝对后宫妃嫔,除了袁楝娘之外,都谈不上什么感情。
但是身为天子,宠幸六宫是分内事,就伊杏恩跟纪暮紫的姿容差距,换了云风篁她都更愿意睡前者。
这回要是纪太后就留了云风篁跟纪暮紫下来,云风篁或者还会跟纪暮紫对半分了侍寝的差使。
可是有伊杏恩在,既是绝色佳人又是新欢,这要是让皇帝不考虑任何其他因素来选,云风篁自忖都未必争得过,何况纪暮紫?
“……”熙乐语塞了会儿,讪讪道,“婢子愚钝。”
旋即声音一低,“此刻留在万年县的也有皇城司中人,要不要婢子……”
云风篁思索了会儿,轻轻“嗯”了声:“叫他们留意些,别叫皇后那边察觉到。”
熙乐道:“娘娘放心罢,就算有什么破绽,那也是摄政王的差遣,同咱们有什么关系?”
主仆俩对望一眼,都是心照不宣的笑了。
这时候外间恰好传来脚步声,跟着淳嘉帝满头大汗的走进来,见着云风篁手边的果子跟饮子,就撩袍坐下,让她服侍自己解暑。
云风篁其实很不耐烦做这种下人的差使,但面上丝毫不显,还笑意盈盈的拿帕子给他按着额角的汗珠,一脸的心疼:“陛下真是辛苦了,那崔琬也真是的,这么热的天,什么话不好晚点儿来说,非要赶着这大中午的,自己一把年纪睡不着了,却也不叫陛下小憩。”
“崔尚书跟朕说的当然是要紧的政事。”淳嘉帝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的雪泡缩皮饮,只觉得周身燥热都消散的七七八八,又有熙乐机灵的主动过来打扇,心头顿时畅快起来,就微笑道,“婕妤可不许胡言,诋毁朝堂栋梁。”
“栋梁,这普天之下,谁栋梁得过陛下去?”云风篁不以为然,不屑道,“再怎么庙堂重臣,也不能不把陛下的御体放在心上罢?这话凭拿到什么地方说,看谁会说妾身说的不对?”
皇帝也不跟她争,笑呵呵的揉了把她发顶,说道:“怎么这儿就你一个?朕还以为你会跟纪嫔她们说说话呢。”
云风篁道:“她们也嫌热呢,都回自己屋子纳凉去了。”
两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些闲话,云风篁就试探皇帝会在万年县停留多久?
“至少也得七八日罢。”皇帝算了算,说道,“出发之前也没想到会碰见这样的事情,既然朕都允诺要亲审,而且审个水落石出了,总不能言而无信。
这么着,就在万年县这边的证据倒是方便,那杜县令是个能干的,一应卷宗证据都备得齐齐整整。倒是郑凤,他当日是从帝京策马过来的,沿途的证据可得挨个问过去,颇为耗费时间。”
“那陛下这两日左右等着他们来回报,不如陪妾身出门转转?”云风篁就扯着他袖子央求,“县衙就这么点儿大,好没意思的。”
皇帝斜睨她一眼,要笑不笑的提醒:“你不是刚刚还心疼朕辛苦?”
合着陪你顶着大太阳出去转就不辛苦了?
云风篁面不改色,盈盈笑道:“陛下,妾身这哪里是为了自己啊?不也是看陛下堂堂天子,扃牖区区县衙,觉得您未免太委屈了些?毕竟皇城司一时三刻的也不能回来复命,陛下总不能就这么等着罢?还不如出去转转,亲眼看一看民生呢是不是?”
“也罢,朕就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淳嘉帝懒洋洋的,看着她又纠缠了会儿,才微笑说,“那明儿个朕就带你出去走走……不过先说好了,在外头不许胡闹,得什么都听朕的!”
云风篁自然又是一番信誓旦旦。
毕竟这会儿太后皇后都不在,作为妃子撺掇皇帝微服出行还带上自己,多少有些“奸妃”的意思,云风篁觉得不能独自承担这罪名,于是转头就打发了人去问纪暮紫跟伊杏恩,要不要一块儿?
伊杏恩那边回答的非常谨慎,是中规中矩的:“妾身什么都听婕妤娘娘安排。”
倒是纪暮紫,去通知的是流虹,据她描述:“婢子才去说的时候,并不曾见着纪嫔,是纪嫔跟前的宫女姐姐出来,跟婢子说纪嫔这两日有些头晕,约莫是热到了,所以不打算出门。但婢子告退出来,都快走到咱们院子门口了,那边却又打发了腿快的内侍追上来,跟婢子说,纪嫔改变主意,决定一块儿伴驾了。”
“这纪嫔还真是换了个人似的。”云风篁听着就笑了笑,说道,“本宫记得她以前可不是这么犹犹豫豫的。”
熙景猜测道:“许是真的热到了,却不想失了伴驾的机会?”
云风篁道:“那明儿个你们将解暑的药包都带上,再喊个太医背上家什跟在后头,可别半途纪嫔出了岔子,本宫却没法跟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她们交代的。”
熙景连忙答应。
接下来云风篁又交代了一些明日出行要预备的东西,顺理成章打发她去拾掇,复遣散左右,招手让熙乐到跟前,低声道:“明日出行,正好让皇城司安排些意外,看看纪嫔这性.子到底转了多少?是故意在装呢还是私下里受了什么打击以至于性情大变?”
熙乐答应一声,欲言又止。
“怎么了?”云风篁察觉到,挑眉问。
“娘娘要试探纪嫔,咱们何不换个法子?”熙乐小声说,“大热天的出门,若果有个什么变故,婢子怕到时候对娘娘不利……”
云风篁微微摇头,打断她的话,轻声道:“你道陛下真是被本宫说动了才肯出去走动么?他都要在万年县留个十天八天的,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县衙里?既然他要出去,本宫何必委屈自己坐牢似的缩在县衙里?让他带着出去,既能散散心,还能盯着点儿好弄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试探纪嫔不过是顺带罢了。”
熙乐闻言也就不说什么了。
只是次日云风篁主仆兴冲冲的跟着皇帝上了马车,还没出衙门呢,就听到外头传来几个熟悉的嗓音,道是给皇帝请安。
撩起点儿帘子朝外一看,公襄霄、邓澄斋、纪明、袁棵还有云栖客,除了受弟弟牵累的郑凤外,皇帝的伴读是到齐了。
重点是,公襄霄身后赫然站着戚九麓!
第三十四章 昏君!昏君!!!
因着四周都是人,云风篁不敢多看,迅速放下帘子,坐回原处。
等皇帝跟伴读们说了几句话,吩咐出发了,听着马车辘轳的出了大门,到得街上,估摸着伴读们都乘马为前导,未必能察觉马车里的动静,才要笑不笑的问皇帝:“陛下,不是说好了您带咱们姐妹几个出去玩的,怎么还喊外人一块儿了?”
淳嘉帝轻笑道:“都是跟朕一起长大的同窗,大抵还是亲戚,婕妤何必见外,左右在宫里也是见过的。”
“妾身只是担心,到时候陛下光顾着跟他们说话,就不理会我们姐妹了。”云风篁拿团扇扑着风,转头问对面的纪暮紫,“是吧纪妹妹?”
国朝妃嫔之间界限分明,但纪嫔毕竟曾经是昭媛,还是皇后嫡亲堂妹,纪氏嫡女,云风篁这会儿喊她一声“妹妹”也不算太破坏规矩。
纪暮紫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随马车行进晃动的车帘,像是压根没听见一样。
还是她的宫女悄悄儿伸手推了把,纪暮紫才如梦初醒一样,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纪妹妹昨儿个晚上没睡好么?”云风篁笑了笑,不见愠色的问,“是不是换了地方不习惯?”
“……有点。”纪暮紫沉吟了下,方淡淡说道,“不过没什么大碍,劳婕妤记挂了。”
她摆明了不想多说话,云风篁虽然吃不准这位主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此时此刻却也犯不着继续碰软钉子,遂扔下她跟皇帝说话:“陛下,咱们这会儿去哪里呀?”
淳嘉帝说道:“你不是嫌衙门狭小气闷么?朕听说万年县中有个春题湖,还算开阔,故而带你们去转转。”
一个湖有什么好玩的……
宫里太液池还没看够么……
云风篁心里嫌弃,面上则做出欢喜之色来,撒娇撒痴的说皇帝体贴。
皇帝也不谦虚,施施然道:“朕这些日子忙于政事多少有些冷落后宫,难得几日清闲,自要好好补偿你们。”
“妾身就知道陛下对咱们最好了。”云风篁说着反正不要钱的好听话,笑意盈盈道,“等回头去了行宫,姐妹们定然羡慕得紧呢。”
皇帝就逗她:“那到时候朕多陪陪她们?”
“陛下,您这样不是让诸位姐妹为难嘛!”云风篁立马义正辞严的说道,“我们姐妹当然是巴不得日日都能够见着陛下的,可是太皇太后年初时候才为陛下的子嗣操心过呢,如今新人入宫,陛下合该雨露均沾,以为皇室绵延子嗣呀!陛下若果常去诸位姐姐那儿,这……姐姐们又不好不要陛下去,又担忧着子嗣,这该多难过?”
皇帝撑不住笑出来:“那朕去你那儿的时候你可从来没有这般为难过?”
要说考虑子嗣的话,淑妃馨妃她们只是没传出消息来,可不一定生不了了。
倒是云风篁,那是太医们一致公认的子嗣艰难。
就这子嗣艰难都是他们为了确保稳妥说的话了,实际上没意外的话云风篁基本上是生不了孩子了。
按着这婕妤的逻辑,他是不是应该从此都不要临幸她了?
“妾身想您嘛!”云风篁面不改色,继续说着反正不要钱的好听话,“妾身年纪小难免不懂事,管不住自己
什么的,哎呀,陛下堂堂天子,干嘛非要跟妾身区区婕妤计较呢?”
说着还轻轻捶了皇帝几下,连嗔带怒的,因为生的颜色好,又年少,怎么做作都透着娇憨可爱,并不惹人厌,皇帝笑吟吟的瞧着,慢条斯理的喝着饮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纵容。
倒是纪暮紫在旁微微皱眉,颇有些看不上云风篁这番做派:“懋婕妤,陛下今日虽然是微服出行,外间随从却不少,还请谨慎言行。”
这要是在宫里头你当我不存在的跟皇帝打情骂俏也还罢了,左右大家都是伺候皇帝的,这会儿外头可不止是宫人,侍卫、伴读等等多了去了,你还这么旁若无人的跟皇帝闹,你闹的开心他们听的清楚等会儿你走出去好意思,我都替你觉得脸红好不好!
“纪嫔多虑了。”一听云风篁改了称呼就知道她完全没听进去,并且开始记恨了,“外头的人不是来伺候陛下的,就是来保护陛下的,满腔忠心都系在了陛下身上,哪里管得了其他琐事?不信纪嫔出去问问他们是不是都这么想的?”
纪暮紫寒着脸,不无讥讽道:“是么?那婕妤高兴就好。”
“这是自然。”云风篁连这么句话也不肯让,笑意盈盈的抱着皇帝的手臂,说道,“毕竟纪嫔昨儿个没睡好,这都起来半晌了瞧着还是阴沉沉的,今儿个伊奉衣没来,就咱们俩陪着陛下。你这个样子谁瞧着能高兴起来啊?本宫若还不开心些,岂不是净叫陛下巴巴的带咱们出来,却连个好脸色也见不着?那陛下也未免太委屈了呢!”
纪暮紫闻言胸口起伏,很有暴起跟她撕上一场的意思,然而云风篁扯着皇帝,斜眼看她,丝毫没有惧色:这家伙要是真敢在马车里开打,她就假装害怕拉着皇帝挡面前,让皇帝做盾牌,然后……
索性纪暮紫到底大家出身,连云风篁在马车里跟皇帝调笑几句她都觉得有失庄重,此刻自然也做不出来当众厮打的举动,阴沉着脸,盯着云风篁看了会儿,最终到底硬生生的按捺了下去,只跟皇帝说:“陛下,妾身如今只是区区嫔位,原本不该多嘴,只是懋婕妤的所作所为,委实有失皇妃体统!”
“纪嫔庄重典雅,一番好意,朕心里明白。”皇帝含着笑,柔声道,“不过懋婕妤不比纪嫔在宫中日子久长,难免有些任性娇气,还望纪嫔莫要跟她计较。”
昏君!
贱婢!
纪暮紫抿着嘴,心中破口大骂,什么叫做“懋婕妤不比纪嫔在宫中日子久长”,这跟转着弯嫌弃自己年老色衰有什么两样?!
而且凭什么让自己不跟云风篁这贱婢计较就因为她任性娇气就要自己这庄重典雅还一番好意的容忍?!
凭什么!!!
淳嘉小儿!!!
许是皇帝也察觉到她的暴怒,立马岔开话题:“这几日暑热非常,朕所以着人备了画舫,还叫人备了鱼竿,到时候你们若是喜欢,不妨试试垂钓。”
云风篁把头靠到他肩上,习惯性的撒娇:“陛下也去吗?陛下去妾身也去,到时候正好跟陛下比一比,谁钓上来的鱼儿多!”
“行啊!”皇帝懒洋洋说,“不过爱妃若是输了怎么办?”
云风篁沉思:“那要不妾身不跟陛下比垂钓了
,比下棋如何?陛下知道的,妾身棋艺实在不怎么样……”
话没说完呢,就被皇帝一把推开,皮笑肉不笑道:“爱妃知道自己棋艺低微就不要出来献丑了,朕每次都让着你,也很累的是吧?”
“……”云风篁默然了一下,心道你还真不是普通的不要脸。
旋即又笑开了:“还不是陛下太宠着妾身了?其实只要跟陛下在一起,玩什么都无所谓啊。陛下非要让着妾身,妾身有什么办法呢?妾身也是很努力的想让陛下赢呢,结果原来陛下也是这么想的……陛下以后可不要这样了,每次都看陛下输的惨不忍睹,还是妾身努力让您的情况下,这真是……妾身心里怪不落忍的。”
皇帝睨着她,微笑:“爱妃原来是这么想的吗?那可真是朕辜负你一番好意了。”
然后……然后他就靠着车轸闭目养神,任凭云风篁说东说西也不予理会了。
啧,皇帝,还天子呢,这么小气的。
云风篁摇头晃脑的不屑了一阵,托腮片刻,才故作随意的撩起帘子朝外看。
五位伴读虽然都请命为前导,但道路就这么宽,自然也不可能都挤在马车跟前。不过公襄霄毕竟是摄政王世子,又是淳嘉帝的同族兄弟,于情于理都是伴读里头跟皇帝最亲密的。
此刻却占了最靠近马车的位置。
作为跟他一起来的戚九麓,理所当然紧随其后。
北地健儿骑射都是基本功,云风篁一介女流尚且能够马上开弓,作为一族宗子的戚九麓就更不要说了。
他骑在马上的姿势非常的随意,因为背对着马车,云风篁的角度看不到他面容,只能看到脖颈在夏日骄阳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轻软夏裳下,毫无赘肉的肌肉轮廓随坐骑的小跑有节律的活动着,让云风篁下意识的想到前些年两人双骑并辔驰骋在北地辽阔原野的景象。
她性.子急,胆子又大,学骑射没几天就敢挑战各种高手才会的花样,吓的谢蹇跟江氏提心吊胆的,规定任何时刻只要她上了马、拿着弓,身边除了有家丁丫鬟看着外,还必须有兄长在侧。
而家里能够跟她一块儿出出入入嬉笑玩乐的兄长都是正好动的年纪,哪里有那耐心看着她?
于是她就成了一项惩罚:兄弟们赛马、蹴鞠、投壶、射覆、拼酒……总之各样游戏,谁输了谁去盯着她。
云风篁对此是非常不服气的,练的更勤奋了,家里也更担心了,甚至她年纪最小的兄长谢细雨为了甩掉一个累赘,私下劝她:“妹妹何必这样辛苦?左右你一介女流,呆在闺阁里写写画画,做些针黹不好吗?干什么非要跟为兄这些臭男人驰骋原上,晒的皮糙肉厚的,不像样子……”
当然云风篁不但拒绝了,而且还跑江氏跟前哭着告了一状,让江氏将谢细雨狠狠收拾了一番。
后来谢细雨就没再劝云风篁消停了,这不仅仅是怕妹妹再去告状,也是因为没多久,辗转听到消息的戚九麓将教云风篁骑射的差使接了过去。
戚九麓比谢氏子弟有耐心的多了……
云风篁怔怔的出了神,蓦然马车一停,身后旋即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春题湖到了……婕妤不下车,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