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帝:厚颜无耻哪家强?斛珠偏殿云
第四章 皇帝:厚颜无耻哪家强?斛珠偏殿云风篁。
如何赏赐?
这可是个难题了。
淳嘉帝今非昔比,已然初步拿起了天子的权柄。
这种时候跟他开价,要高了,且不说皇帝暂时未必给的出来,就说皇帝即使想方设法的给了,那么他要索取的,必然只有更多的道理,至于日后清算什么的,眼下都不提了;要低了,对于目前的处境没什么意义不说,就云风篁之前的表现,估计皇帝也不会相信她是那种只求付出不要回报的好人。
最关键的是,皇帝这么问,不啻是一番掂量。
云风篁心念转了转,最终说道:“妾身的养父一早有意报效朝廷,无奈官职低微……”
“朕还以为你会趁机要求晋位。”淳嘉帝有点意外,“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云钜求官?朕记得当初皆因云钜在翼国公跟前多嘴,才导致你误入宫廷吧?”
言外之意你可别告诉朕你对你这便宜养父逆来顺受,哪怕被他坑了也还是惦记着他的前途。
“陛下这话说的,要不是养父之前跟翼国公提那么一嘴,妾身何德何能,能够服侍您?妾身都说了,妾身最喜欢您了!所以就算早先没想过进宫,见到您之后,那不是庆幸进了宫还来不及吗?”云风篁掩嘴笑,一派真心实意,“再说了,妾身如今姓云,与云氏那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不给养父谋划,那还给谁谋划是吧?”
至于说为什么不给自己提晋位,云风篁惊奇的反问,“难道晋位不是妾身本来就应该有的补偿吗?!卿缦跟着淑妃娘娘,在小瀛洲才住了几天,出来之后不过死了个伺候的宫女,那都能晋一级的,妾身在小瀛洲住了这许久,天天担心害怕的,甚至连子嗣缘分都被断绝了,这都不能封妃,这宫里还有公道么!”
开什么玩笑,给自己下避子药是她被念萱提醒之后就有的打算。
一则是云风篁自觉如今的环境之下生育,纯粹为他人作嫁衣裳,还是八成会搭上性命的那种,而且她自己,也还没到母爱泛滥的年纪,对于孩子,真没什么念想;二则是汲取当初袁楝娘从九嫔晋位妃子的经验,用这代价换取从嫔到妃的跨越。
毕竟国朝的妃子,出身最差的,也是清平侯义女这个层次。
别管纪皇后许诺的多动听,反正云风篁是不太相信这皇后会念在自己劳苦功高的份上,为自己打破宫闱的默契的。更不会相信有着之前跟公主们的来往,纪太后就不拦着自己突破嫔位这个阶层了。
想当初她还跟戚九麓信誓旦旦自己生生世世都不会跟他分开呢,然而说了这话之后一年都没到,她就在孔雀坡上反悔了。
兴许纪皇后还有公主们许诺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不过人总有一时冲动不是?过后冷静下来想想,还愿意不愿意践诺,那可只有天知道。
云风篁才不会将晋位的指望寄托在纪氏姑侄的守信程度上。
这也是当初继收拾了袁楝娘之后,她将下一个目标对准了纪暮紫的缘故,报私仇只是其中之一,同样也是看中纪暮紫是纪氏嫡女的身份。这要是换个主位做出谋害妃嫔皇嗣的事情,纪氏姑侄一定更愿意惩罚罪魁祸首,而不是加大对受害者的补偿。
但纪氏自己人犯了错嘛……不忍对纪暮紫下重手,又要遮住面子,那也只能参考当年处理袁楝娘小产的例子,破格晋封,给予丰厚赏赐以封口了。
像这次赶着非常时期,纪暮紫被罚的也挺狠的,但是正因为非常时期,对受害者的弥补越发要大气要慷慨,才能彰显出纪氏女打理宫闱是没有私心更不会容忍任何人残害皇嗣不是?
总之这事儿固然在她意料之外,但结果仍旧在计算之中,那么晋为妃子也合该是她努力的成果,凭什么作为淳嘉帝的恩典?!
这可是她自己未雨绸缪争取到的收获!
你说皇帝也帮忙查漏补缺事情才会这么顺利?
那还不是她早有准备在前?
否则让皇帝凭空将纪暮紫贬为纪嫔试试?
归根到底,皇帝只不过顺势而为举手之劳罢了。
再说皇帝这么干,是心疼她么?不是的,只不过皇帝也看纪氏不顺眼,还能借这件事情联合其他派别在前朝对纪氏施压,这才暗中出手掺合了一把。
在云风篁看来,这件事情的性质就是自己辛辛苦苦挖好的陷阱,皇帝借鸡生蛋之余还把鸡蛋拿走了,她不跟皇帝要合伙费就不错了,为此感激皇帝什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久久的凝视着她,半晌才轻叹道,“了不起,身为女子,实在太委屈你了!”
他一直觉得朝堂上那班老不死够厚颜无耻了,现在看看自己还是太君子,这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云嫔,论不要脸,论抢功,论推卸责任,可不比那些老不死差什么。
云风篁正要开口,这时候帝辇一沉,却是已经到了凝碧殿前。
“陛下来了?婕妤方才还在念着您呢。”抬辇的内侍尚未打起帘子,已经有个凝碧殿的宫女凑上来语气轻快的说道,“朱姨让底下人做了您以前最爱吃的茯苓夹饼还有……”
话没说完,看到帘子一掀,云风篁当先走下来,那宫人脸色就是一愣。
“陛下,那妾身就不打扰您陪婕妤娘娘用点心了,妾身告退!”云风篁下了帝辇,回过身朝里头福了福,娇声说道,“妾身先去紫泉殿沐浴更衣等您……您早点来噢。”
末了也不看那宫女,扶着熙乐的手,自顾自的扭着腰肢,妖妖娆娆的走了。
走出一段路,估摸着皇帝那边看不到了,这才放开熙乐,恢复了正常的行走姿态,乐道:“你说咱们陛下这点心还能吃得成吗?”
那位本来就暴脾气的主位,怕不是能把点心盘子拍皇帝脸上去哦!
真是想想就忍不住替皇帝掬一把辛酸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风篁喜笑颜开回去紫泉殿的时候,淳嘉帝正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去肩头的水渍跟几片茶叶,语带无奈道:“因着小纪氏被贬为嫔的缘故,纪氏这些日子正在卯足了劲儿找你麻烦,我又不放心不来看你,晚上不歇在紫泉殿,还能歇去哪儿?”
宫禁里的潜规则,妃嫔有孕之后,出于安胎以及不犯众怒的双重考虑,一般不会再留宿皇帝。
当然这规矩也是因人而异,真有本事宠夺后宫,皇帝又是能够做主的那种,那也没人会没眼色的提出来。
问题是袁楝娘本来名声就不好,又赶着纪氏为了纪暮紫的遭遇特别想掰回一城,正是风头浪尖之上。
这会儿要是皇帝在凝碧殿过夜的话,怕不明朝朝会就有人弹劾她善妒成性,怀孕了还要霸着天子不放,全不想着这会儿应该劝皇帝雨露均沾,好为皇室绵延更多子嗣云云。
“就算不能在我这儿过夜,那去其他人那儿不行吗?”道理袁楝娘都知道,就是心里过不去,此刻边流泪边委屈的说道,“这些日子那贱婢一直在小瀛洲关着,你晚上也没留下来啊!你都是回去太初宫的!凭什么她才回来你就要临幸她?!”
回想了下云风篁的容貌身段,只觉得酸水咕嘟咕嘟的冒,切齿道,“是不是因为她生的好?!你嘴上对她各种嫌弃,心里还是念着她的对不对?!不然你都亲政了,做什么还要留着她?!你知道不知道她从前仗着皇后撑腰是怎么对我的!”
淳嘉帝叹口气:“楝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前两日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这小云氏如今不好动,就算要动,那也绝对不能是咱们出手,毕竟之前游览松岭,只我、她还有邓月庭。而邓月庭是我伴读,与我朝夕相处,除了他舅父崔尚书,其他人都不是很信任他的话。也就这小云氏,人人晓得她是皇后的人,又没少得罪你,绝不可能站在我这边,更不可能帮我隐瞒什么,这才没法将射杀邺国公夫人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这会儿人才从小瀛洲出来,若果就被咱们怎么了,你说纪氏能不抓着大做文章,说咱们做贼心虚,故而杀人灭口?!”
袁楝娘哽咽说:“好!就算这话有理,咱们现在不好动她,那宫里这么多妃嫔,你干嘛非要去她那儿过夜?!你就不能陪我用了晚膳去其他宫里么?!”
她忍了忍心头的酸楚,“你可以去彤霞宫,淑妃姐妹都是翼国公的亲生女儿,你多去她们那儿坐坐,也能安翼国公的心不是?”
“但淑妃姐妹身体都正常。”淳嘉帝看着她,柔声道,“淑妃早年还怀过胎,就算没能生下来,可是若我去的多了,跟你一样再次怀孕呢?小云氏虽然不讨人喜欢,却是太医院三位资历最老、经验最足的太医都确认难以生育的。你知道的,我从来都只想要你跟我的孩子。”
袁楝娘大怔,只觉得鼻尖一酸,心头阴霾尽去,却有一种难以描绘的欢喜涌动着、鼓胀着,忍不住起身扑到他怀里,愧疚道:“原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实在对不住,我不该怀疑你的!”
“慢点慢点!”皇帝含笑接住她,轻轻拍了拍她背,柔声道,“这也怪我,没有提前给你解释清楚……这些年来你为我受的委屈我都记着呢,亲政只是个开始,等日后……”
他顿了顿,让袁楝娘自己畅想,片刻才继续说,“现在暂且还要委屈你,啊?”
袁楝娘嘴角挂着笑,却还是故作生气道:“可是,想到你今晚要去那贱婢那儿,我就觉得不高兴……要不,你去了不许跟她有什么!”
“好好好。”皇帝柔声应着,一脸“朕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看的不远处几名心腹宫女都羡慕的羞红了脸。
全不知天子低垂的长睫下,眸中一片冷凝,幽深寒凉,不漏丝毫情绪。
第五章 懋者勉也,懋者猫也。
掌灯时分,云风篁都打呵欠了,淳嘉帝才姗姗而来。
“陛下,朱姨亲手做的点心好吃吗?”听到宫人通禀,她散着长发趿着丝履出去迎接,懒洋洋问,“好吃的话回头妾身也去跟御膳房要差不多的。”
皇帝瞥她一眼,就是微微皱眉:“瞧你这样子。”
“怎么了?”云风篁拈了一缕长发在指尖绕了两圈,一脸无辜,“陛下是说妾身未曾绾发?这不是瞧着都这么晚了,以为陛下不来了?听到您过来的消息,妾身太高兴太激动了,等不及收拾的仪容整齐就出来嘛!”
她生的极好,质素纯皓,晔若春华,乌鸦鸦的长发直垂至膝,许是新洗过才绞干的缘故,靠近了还能闻到些许水汽的清新。
因着这点儿清新,连带一双点漆似的眸子,也仿佛才由山泉水浸润过,透着沁人肺腑的清亮明媚,微弯的唇角看似笑的温柔,实则狡黠暗藏。
淳嘉帝脚下微微一顿,就想起来前两日在路边逗弄的一只狸猫。也是生的极乖巧可爱,睁着宝石似的眸子主动凑上来,又让摸又让抱,叫声都透着娇软,然而骗完他随身带的两块糕点,跟脚翻脸不认人,一爪子拍开他,走的那叫一个头也不回,连尾巴甩出的弧度都透着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他原本平淡的眼神里就有些笑意,忽然伸过手去,在云风篁头顶用力揉了两下。
云风篁莫名其妙,下意识的偏了偏头躲开,笑问:“陛下做什么呢?”
“底下贡上来的玫瑰头油还有么?”皇帝没回答她的话,却问身后跟着的雁引。
雁引低头道:“还有一些。”
“取一半给云嫔。”淳嘉帝颔首,“等会儿就去办。”
末了就率先走进内室去了愣在外间的云风篁握住一把长发上上下下摸了遍,确认还是光滑如缎没有任何问题,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方忍住追进去质问他自己这头发怎么就悲惨到让他当场赏赐头油的地步了?!
……这一定是这老家伙嫉妒我!
她愤恨的想着,磨了磨牙才走进去,笑着道:“陛下,妾身伺候您解冠。”
趁机抓着皇帝的头发摸了两把,更生气的发现,这家伙发质居然不比自己差?
简直岂有此理!!!
这一定是假的!
不存在的!
云风篁将皇帝的头发一摔,正要继续装温柔贤惠,却听他懒洋洋问:“朕刚赏了你东西,怎么又不高兴了?”
“妾身哪有不高兴?”云风篁抬头看到皇帝正从镜中打量自己,显然刚才的一幕皇帝看的清清楚楚完完整整,撇撇嘴,假惺惺的说,“陛下能来看妾身,妾身简直欢喜的没法说了。这不,连陛下的头发,妾身都舍不得放下,非得狠狠心再狠狠心,才能够下定决心呢。”
然后对着镜子露了个毫无诚意的笑,还没等皇帝看清楚呢,瞬间又是面无表情了。
皇帝叹口气,道:“若不是碰见朕,你这样给天子做妃嫔,怕是早就被赐死了。”
你也就是看朕脾气好,因为各种缘故不跟你计较,所以可着劲儿造作。
“陛下这话说差了。”云风篁提醒他,“要不是陛下在位,妾身也不一定有福气进宫啊!”
要不是你这皇帝太废物,老娘压根不需要进宫好不好!
淳嘉帝面无表情的想:嗯,果然云嫔还是那个云嫔。
……心口好痛。
好想打死她。
“陛下。”许是察觉到皇帝的怨念,云风篁倏忽又换了张笑脸,趴到他肩头,甜甜问,“邓公子是不是您的人啊?”
淳嘉帝微微侧目,斜睨她,不冷不热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提醒皇后?”
“这怎么可能?”云风篁信誓旦旦,“妾身对您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是那种三心二意一言不合就出卖您的人么!”
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想,我是!
我当然是!
“你是!”而皇帝也毫不迟疑道,“你从入宫开始什么时候不是惦记着出卖朕?”
云风篁叹道:“年轻时候不懂事……”
淳嘉帝被气乐了:“敢问云嫔主子进宫多久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云风篁再次刷新皇帝对她不要脸程度的认知,振振有词道,“单是妾身被拘在小瀛洲这些日子,陛下您说,这都是多少年过去了?”
“……你打听邓月庭做什么?”皇帝无语片刻,伸手在她面颊上不轻不重的捏了把,干咳一声岔开话题,“朕还没追究你之前要他玉佩的事儿,你还想得寸进尺了是吧?”
见云风篁要开口,他板起脸,“你再说声玉佩是熙乐藏着的你什么都不知道试试!”
云风篁悻悻道:“这不是……兹事体大,担心他不可靠的话会说漏嘴么……”
毕竟纪氏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想方设法拦了多年的皇帝亲政都功亏一篑,要是晓得真相,哪怕云风篁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给皇帝间接做了伪证呢,也铁定不会放过她!
这要不是她之前还算端得住,估计在延福宫的时候就要露陷了。
所以没办法,云风篁现在希望邺国公夫人之死跟皇帝不要扯上关系的程度,不在皇帝本尊之下。
皇帝呵呵一笑:“你不放心他?朕还不放心你呢。”
“这么说他一准不会背叛陛下?”云风篁微微直起了点身体,单手撑腮,手肘抵在皇帝肩头,转动眼眸,笑嘻嘻道,“那妾身就放心了,毕竟妾身好担心陛下的。”
淳嘉帝似笑非笑的抓着她手臂,将人拉到膝头揽住腰肢坐了,复挑起她下颔,柔声问:“朕有什么可让你担心的?嗯?”
“妾身担心陛下不喜欢妾身了呀!”当然担心你拿捏不住姓邓的,到时候真相曝露拖累了老娘啊!云风篁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妾身还担心陛下回头去了其他人那儿,转头就把妾身给忘了!”
皇帝撑不住的笑出了声:“朕之前还想着,你不是男儿可惜了,现在看看,你还是做女子的好。若是男子,冲着这份油嘴滑舌,怕不是要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云风篁立马道:“妾身当然做女子好,毕竟陛下至今没有男宠,若是做男子,可怎么伺候陛下呢?”
“云嫔真是尽忠职守,宫禁的妃嫔若果都似你这样,朕也没什么烦恼了。”看着她一脸“今天也有努力的讨好皇帝做个完美宫嫔”,淳嘉帝淡笑,心说那样朕早就被气死了,死人当然没有烦恼。
见云
风篁还要说什么,揉了揉她脑袋,“行了,安置罢。”
一宿风驰雨骤,不知东方既白。
已经亲政的皇帝不可能跟之前一样慢悠悠的起身,却比云风篁还先一步下榻穿戴。
这让揉着惺忪睡眼努力爬起来的云风篁心里稍微舒服了点,但转念一想,皇帝去上朝,是接受文武百官朝拜,自己去请安,是给皇后皇太后这些人跪拜……
……惆怅。
所幸今早没意外的话,应该有好消息。
“云嫔这些日子受委屈了,再者宫中高位空缺甚多,也不是个事。”半晌后,崇昌殿上,经过一日休憩、梳洗打扮的皇后再次精神焕发,目光炯炯的扫过三宫六院的妃嫔们,缓声说着,“因此本宫有意晋其为婕妤,未知诸位妹妹,以为如何?”
妃嫔们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淑妃轻轻一笑,在座位上略作躬身:“妾身代族妹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既然如此,那就过两日跟魏婕妤一块儿晋封罢。”纪皇后在妃嫔升迁上一直都是一言堂,偶尔被太后、太皇太后干涉都要设法找回场子的,此刻询问也不过是做做样子,闻言就道,“对了,方才陛下派人过来,为云嫔特赐封号,以后便是懋婕妤了。”
垂眸看向已经出列正待谢恩的云风篁,“懋者,勉也,你当以此为戒,不可辜负陛下期望,明白么?”
“是!”云风篁听到后头这话微怔,她可不相信淳嘉帝此举会是什么好意,注意到四周妃嫔听了这话之后羡慕嫉妒恨一如当初头一个晋位时,嗯,明白了,这是唯恐自己不成为众矢之的?
仔细考虑下,应该还有离间自己跟皇后的用意……这皇帝果然歹毒!
不过要是以为自己就这么认命了,那可也是做梦!
她腹诽着,恭恭敬敬的谢了恩,兴致勃勃的坐到了魏婕妤陆婕妤贾婕妤三位的……上首。
是的,虽然是刚刚封的婕妤,然而由于皇帝额外给了封号,按照宫禁规矩,那就比没有封号的同级妃子地位高了一筹!
哪怕那三位婕妤册封在她之前,哪怕陆婕妤贾婕妤是宫中老人,同样得排在她后面!
……这么看来皇帝的做法好像也不那么讨厌。
云风篁心道,那就少讨厌他一炷香罢。
嗯,一炷香之后继续诅咒这老家伙早日变秃子!
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宫嫔,噢不,是新晋宫妃不怎么放心的摸了摸鬓角,确定每一根发丝都油光水滑透着绸缎般的光泽,这才暗松口气。
同时将目光不动声色的投向左右两侧养尊处优的妃子们,寻思着如今地位不同了,也算一个圈子的了,得空找机会摸两把她们的头发应该不要紧吧……
她绝对不相信自己的发质是这宫里最差的!!!
嗯,也许,可以从打听下她们有没有被皇帝当场赐头油开始?
头一次在崇昌殿请安时落座的云风篁走神之际,前朝正面无表情听着底下俩分属摄政王以及纪氏的臣子唇枪舌战含沙射影几欲在御前挥拳相向的皇帝,思绪也忽然飘了下:“小云氏这会儿该听到朕让人送去的封号了罢?懋者猫也,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发现朕的良苦用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六章 做姐姐的感觉就是好!
云风篁这会儿尚不知道淳嘉帝给自己赐予的封号的别有用心,然而揣测这位皇帝八成也没什么善意不过没关系!
反正别人不知道,她能享受到这封号的便利就好。
纪皇后敲定了云风篁的晋位,略说几句也就率众去往绵福宫。
“云婕妤清减了不少。”纪太后显然已经得了纪皇后的通风报信,看到妃子行列里忽然多了个人,也没流露出什么异色,还关切的慰问了句,“虽然瞧着精神尚可,得空还是叫太医开些方子补一补的好。”
纪皇后轻笑着提醒:“母后,方才陛下遣人到延福宫,给云婕妤赐封号‘懋’,如今是懋婕妤了。”
“是吗?”纪太后一皱眉,显然不是很赞成皇帝这种不合常规的举动,但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淡淡道,“那懋婕妤可要好好伺候皇帝才是。”
太后没继续这个话题,“对了,各地花鸟使都到齐了?”
“回母后的话,前两日就齐了。”纪皇后颔首,“只是有几位采女不惯长途跋涉,染病在榻,一时半刻的,恐怕都不好入宫。”
国朝后宫妃嫔位份最低的采女,便是采选之女的意思。这是寒门良家子入宫之后,最高的起点。
没错,妃嫔最低,却是寒门良家子的最高起点:因为这会儿被花鸟使们带来帝京的女孩子们,虽然笼统称为采女,实际上还没踏入宫闱一步,也不曾得到帝后的认可,并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采女。
接下来她们需要经过皇室的筛选与复审,通过之后被授予采女之封的,那才是真正迈出了身为帝王妃嫔的第一步。
而落选的,那只能转为宫女。
什么?
你说你做不成宫嫔,也不想做宫女?
这也不是不可以啊,毕竟帝后太后太皇太后这些人何等尊贵,哪里来那许多功夫管这等闲事。只要你能说服底下做主的管事们,偌大宫闱多几个宫女少几个宫女,那都不是事儿。
只是管事们跟你非亲非故的……不可能平白出力气,是吧?
但这儿又有一个矛盾的地方,就是采选都是挑选寒门良家子,虽然广义上的寒门,寻常地主、富户,就是不属于士族的人家,都囊括在内,然而这种人家错非不心疼女儿又或者存着攀龙附凤的心,否则早在花鸟使莅临本地的时候就会私下打通关系,将自家出挑的女孩子划去。
又或者,临时从乡间采买美貌贫女,认做义女,取代亲生骨肉。
所以真正被带来帝京的女孩子,基本上没有能力摆脱要么做宫嫔要么做宫女的命运。
从这点上来说的话,翼国公府当初将云风篁当做族女塞进礼聘的名单,固然坑惨了她,但实际上按照谢氏的门楣,基本上云风篁就是进采选名单的命……
当然云风篁绝对不会因此感激翼国公府的。
“只是几个人?”纪太后对于低阶宫嫔,哪怕是小官或者望族远支出身的宫嫔,都不是很在意的,寒门采选的女孩子,就更加不上心了,闻言就道,“可见都是些没福气的,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管她们了,且让她们在外头养着,若是好了,那就直接充当宫女罢。”
言外之意要是好不了,死了就死了。
纪皇后
对此并无异议,因为她也不觉得那几个染病采女有那分量耽搁事情:“是,只是母后,这事儿毕竟是皇祖母下懿旨让办的,这会儿这事情,是不是也禀告一下庆慈宫?”
“……”纪太后微微皱眉,这要是太皇太后好着,去说一声,或者跟之前云风篁那批人一样,采选结果出来了,带到庆慈宫里叫太皇太后过目一番,都不是事儿。
但太皇太后现在还躺着呢……
太后思索了一番,最终说道,“太皇太后这两日还乏着,而且此番举国采选,人数众多,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来结果的。这样吧,你先做着,等回头结果出来了,若是太皇太后精神尚可,哀家同你一起去禀告。”
“是。”纪皇后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又问纪太后,到时候要不要亲自去掌掌眼?
“这等事情皇后看着办就是了。”纪太后闻言摆手,“哀家就不掺合了,到底只是些寒门良家子。”
能翻得出多大的风浪?
接下来也没其他话,太后意思意思的问了几句贵妃跟袁楝娘的身孕,做足了“我纪氏是非常重视皇嗣”的姿态,也就让她们散了。
出门之后,皇后让其他人各归各处,却叫住了云风篁跟魏婕妤随凤辇到延福宫说话。
这说的也没其他事,就是两人会一块儿举办封妃仪式。
期盼已久以为终于可以出这个风头的魏婕妤:“……”
凭什么本来应该属于她一个人露脸的机会多了一个人!
而且这位还有皇帝给的封号,今儿个请安就坐她前面去了,等封妃仪式上,必然也是站在魏横烟前面!!!
魏横烟觉得心态有点崩……
但当着皇后的面,她必须表现的毫不介意还跟云风篁亲如姐妹:“妾身一直觉得跟风篁妹妹投缘,万没想到封妃也能赶着一起,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简直开心的笑不出来了!
结果纪皇后赞许的看着她,说道:“知道你们两个自来要好,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懋婕妤既然有着陛下特赐封号,往后魏婕妤可不能唤她做妹妹了。”
嗯,宫里姐姐妹妹不是按照资历跟年纪来的,而是纯看位份。
懋婕妤既然排在诸婕妤之前,那么从老资格的贾婕妤、陆婕妤,到新晋的魏婕妤,都是她的妹妹。
魏横烟:“……”
这日子能过???
这要不是皇后说完了这话跟脚转头去问云风篁话,她铁定当场失仪!
“之前魏婕妤跟妾身说过,怡嘉宫旁边的绚晴宫跟含素宫都还空着。”云风篁进宫日子短,之前又没专门打听过后宫的布局,这会儿皇后跟她说,如今宫中非但诸主位空缺,诸多宫殿也是正殿空悬无主,既然封了婕妤,那么当然不能继续在斛珠宫的偏殿待着,须得择一无主宫殿才是。
云风篁一时间也没有什么目标,就想起来魏横烟之前的推荐,“其他宫室,妾身却也不太清楚了。”
纪皇后沉吟了下,说道:“这两座宫殿……也成罢,左右如今妃子少,这会儿即将进宫的寒门良家子,按着规矩都是要从采女做起的,也还有的爬。你们两个的前程,也不是她们能比的。”
她这么讲了,云风篁顿时醒悟过来,只怕
绚晴宫跟含素宫,都不是区区婕妤能够入主的宫室。
怕不是高位妃子的专属?
忙道:“娘娘,要不还是给妾身再挑一个罢?妾身出身不高,也不是很懂这些,可不要坏了宫里的规矩。”
没办法,她是一点不介意越级住的,但谁叫她现在还需要皇后的支持,而皇后望族出身,最不喜欢没规矩的人与事?
索性皇后固然重规矩,却也不是不知变通,此刻闻言就是摇头,说道:“虽然那两座宫殿在前朝住的都是夫人以上的妃嫔,但也没有宫规明文规定,婕妤就不能住它们的正殿了。再说你们如今都这么年轻,难不成就打算在婕妤位上老死?眼下纵然不太合规矩,住着住着,也就合情合理了。”
这话说的魏横烟都心情好了几分,心说云风篁此番固然越过了自己去,但来日方长,以后谁高谁低还不一定呢!
于是纪皇后就让云风篁待会儿去绚晴宫与含素宫瞧瞧,决定好了选哪座再来禀告,到时候中宫自会安排人去拾掇。
“既然你们如今都是或者马上是一宫主位了,那么接下来宫里要添人的事情,你们也该上点儿心。”纪皇后处置了一件,还有一件,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水润嗓子,末了说道,“宫里如今就这么些个主位,其中贵妃、悦婕妤有喜,本宫的想法是她们两个的宫里就不要打扰了。”
“如此剩下来就是淑妃、馨妃、瑶宁夫人跟你们这四个婕妤。”
“淑妃的彤霞宫原本就住了好些个宫嫔,而且自从消暑宴后,淑妃也有些违和,前两日就跟本宫打了招呼,说这回彤霞宫顶多再住上一两个新人,多的怕也安排不下。”
“馨妃素喜清净,虽然没说什么,本宫也不好给她多派人。”
“瑶宁夫人跟贾婕妤都是急性.子,新人出身寒微,跟她们未必说的来。”
“陆婕妤倒还算好说话,可那许多人,不能全部塞进一个宝蕙宫罢?”
总之一句话,皇后希望魏横烟跟云风篁承担起一个主位该有的责任与义务,展现出一个婕妤该有的心胸和气度,尽可能多接受几个新人。
虽然这么着不免人多事杂,不过两人都没什么反感的,她们本来也没指望一个人独享偌大宫闱,像魏横烟,她那怡嘉宫,在她晋为婕妤之前,就有其他宫嫔住着的,再多几个,无非也还是那么回事。
反正她们都不觉得自己弹压不住宫里人。
……毕竟云风篁那种新人,属于特例不是?
皇后对她们的配合很是满意,于是给了一项福利,就是采女复选时,让她们跟自己一起去旁观,到时候也能稍作挑选,至不济也可以提前了解新人的秉性为人。
如此说定,见皇后没其他吩咐了,两人于是告退。
出了延福宫,魏横烟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主动向云风篁发出邀请:“姐……姐姐是等会儿去看绚晴宫跟含素宫,还是这会儿就去?要不妹妹陪您走一遭?毕竟那两座宫殿固然还算齐整,到底多年没人住了,里头还是有些荒僻的,这时节,蛇鼠也是猖獗。”
云风篁欣然接受她委婉的臣服:“有劳妹妹。”
嗯,喊别人妹妹的感觉,真棒。
做姐姐的感觉就是好!
第七章 驭下心得
经过一番实地考察,云风篁最终决定选择绚晴宫。
虽然这主要是因为绚晴宫更符合她的喜好,但跟魏横烟说的是:“虽然含素宫绚晴宫都毗邻怡嘉宫,可我仔细观察了下,绚晴宫却更近几步。咱们这些人一块儿入宫,合该齐心协力才是。尤其你我格外不同,你是上头没主位,如今自己做了主位。我呢,我那主位说是有,却还不如没有。真正同病相怜,走到今日,殊为不易,怎能不格外亲近?”
魏横烟:“……”
就是消暑宴前没多久,她才用差不多的理由笼络过云风篁来着。
结果这么快对方就连本带利还回来,反客为主的招揽她了吗?
要说心里不憋屈那当然不可能,但云风篁又推心置腹道:“这会儿没外人在,咱们俩的心腹宫女当然都是可信的,我也不跟你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只一件:咱们的家世,觊觎凤位那是说笑了。但仅次于皇后娘娘的四妃之位,这会儿可还空着两个呢!”
她朝彤霞宫方向抬了抬下巴,声音一低,“贵妃淑妃之下,原本的悦妃如今已然被贬作婕妤,与你我同列。馨妃、瑶宁夫人、贾婕妤还有陆婕妤这几位老人,若果真有那等造化,还能在宫里熬了八年都没补上去?”
“可见她们都没这福气。”
“至于说跟咱们一起的人,借用古人的话来说,真正有出息的,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到现在,在六宫之中稍有些声名的,不过你我,还有卿缦跟薛笑歌。那两位说到底,靠的是淑妃跟纪嫔。论到本身的才干手腕,哪里能跟咱们比?”
“而即将入宫的新人……”
云风篁流露出少许不屑之色,“区区寒门子,也配叫咱们当成对手看?”
“……正因为贾婕妤陆婕妤这些年了都没晋升上去,我看咱们从嫔入妃易,想谋划四妃之位,怕也艰难。”魏横烟一再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这人的巧舌如簧,只是到底忍不住反驳了句,“我家世虽然还成,可也不能跟瑶宁夫人、馨妃比。至于你,我说句实话你可别生气:你能做这婕妤,付出的代价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云风篁心道看来六宫都晓得自己子嗣艰难了。
她不以为意,说道:“你就这么点儿心气,未免叫我意外了。想当初才进宫的时候,这三宫六院几个人认得我?如今这三宫六院又有几个人能不认得我?你我出身差距那么大,那淑妃说是我族姐,实际上一心一意只想扶持她亲妹子。这回我晋了婕妤,她面上欢喜,心里不知道有多不高兴。毕竟云氏一族已经有她这个淑妃在了,如今再添一婕妤,卿缦固然已经是嫔位,在有两个姐妹是妃子的情况下,日后还能不能封妃也未可知!”
“我等于卡了她亲妹子的晋升之路,接下来但凡有机会,她能放过我?”
“这样我都还斗志昂扬,你却先想着在婕妤位上老死了么?”
魏横烟到底年少,虽然反复提醒自己不要中了云风篁的激将法,终究沉不住气,哼道:“你这样的都不怕,我还怕什么?不过是怕你进宫这些日子以来顺风顺水的,疏忽大意,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婕妤之位给丢了!到时候,那些老人还不把咱们这些人死死的踩在脚底下啊?”
云风篁笑着道:“这才像是魏婕妤的样子,我头一次看到你就觉得,这宫里能有些出息的,除了我也就是你了。”
“你这些甜言蜜语留着哄皇后娘娘还有陛下去罢,我才不信呢!”魏横烟啐她一口,抬头看了眼日色,“行了,既然你决定选绚晴宫,那趁早去回了皇后娘娘
把事情敲定下来罢,毕竟这宫殿按着规矩咱们都没资格住。可别耽误了,叫人从中捣乱……其他不说,你那主位,别看怀了孕,可是会折腾!”
云风篁也是这么想的,遂与她道别,也不回去斛珠宫了,自去延福宫同皇后说明。
许是因为她现在是一个人来的,皇后应允之后交代底下人去办,顺势留她下来说几句话,开口就问皇帝昨晚留宿紫泉殿,都跟云风篁说了些什么。
“妾身之前择这偏殿,只是想着离正殿远些,却是考虑不周,冒犯娘娘之处……”皇后不提紫泉殿,云风篁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此刻连忙请罪:纪皇后闺名凌紫,紫泉殿这名字却是冲撞了。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后执掌凤印八年也没改?
难道是因为袁楝娘?
心念未绝,却听皇后轻笑一声道:“这事儿?无妨的,本宫不在乎这些。再说了,本宫闺名,‘紫’字之前,还有一个‘凌’字,凌驾的凌……又何必避讳一个‘紫’字?”
云风篁观察她神情语气,越发笃定那紫泉殿是袁楝娘故意不改名字的,约莫就是为了让皇后不痛快。
不过看纪皇后的样子,是真不在乎。
顶级名门望族教养出来的自信跟大气,的确是谢氏这种边陲大族不能比啊……
云风篁暗自感慨,这要是换了她,别说袁楝娘坟头定然草十丈,不定中宫早就升任皇太后了……
纪皇后懒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让云风篁继续说昨晚跟皇帝的相处过程,重点是有没有什么可做文章的地方?
“昨儿个陛下先去了凝碧殿,在悦婕妤那儿待到掌灯才去了妾身那儿。”云风篁有些无奈的说道,“妾身倒是转着弯试探了几回,但陛下都没理会……妾身昨儿个回到紫泉殿已经是晌午后了,用了午膳,收拾一番,天就黑了,连底下人都没怎么问话……妾身想着,要是今晚陛下还去的话,妾身再好好想想。”
“也别太明显。”纪皇后叹口气,“陛下……本宫一早跟家里说……唉,事已如此,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且不提。总之不管他现在抱着什么心思去你那儿,你也别跟他搞僵了。”
皇后少见的流露出些许落寞之色,“之前你们这些人没进宫的时候,陛下除了必须来本宫还有贵妃她们那儿的日子,基本上都给淑妃还有悦婕妤分了。马上又有众多新人进来,到时候,本宫这些人,怕是很难得才能见到陛下了。”
她倒不是觉得被皇帝冷落了吃醋,而是,“之前陛下没亲政的时候,他爱宠着谁,本宫也不想管。但如今……这事儿本宫也只能交给你了。其他人,纵然愿意为本宫效劳,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纪皇后从来没有轻视过淳嘉帝,哪怕她这丈夫这八年来一直显得乖巧无害,而且温和敦厚。
如今皇帝猝然发作争取到了亲政的机会,她就更不放心他了。
三宫六院妃嫔如云,但在皇后看来,有能力也有这份忠心的,也只有云风篁这一个选择了。
所以尽管急于掌握皇帝的动态,却还是以云风篁的安危为重。
毕竟要是这位新晋懋婕妤有个三长两短,淳嘉帝越发要脱离她的控制。
“妾身听娘娘的。”云风篁恭恭敬敬的应下,又沉吟着道,“也请娘娘信任妾身!”
纪皇后闻言就挑眉,道:“可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陛下昨儿个晚上还不是很想理睬妾身……”云风篁睁着眼睛说瞎话,“今早却给妾身特赐封号,妾身总觉得心里不安。”
皇后道:“你是怕本宫因此怀疑你么?那你未免太小觑本宫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本宫还是懂得的。只要你一直为本宫用心办事,本宫绝对不会辜负你!”
她信誓旦旦的打发了感激涕零的新晋婕妤,跟脚就在两个心腹宫女欲言又止的注视里问,“琼芳宫跟染湘宫那两个可是准了?”
得了宫女确认,就微微颔首,“这事儿先保密,人也看好了。本宫记得袁楝娘那儿……快三个月了?”
宫女说道:“是呢,马上咱们不是要去避暑吗?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借口满了三个月跟着去?这人见天的将陛下当做什么一样,时时刻刻恨不得搂着不放!扶阳袁氏究竟只是小地方出来的,养的女儿这样做派,婢子们都没眼看!”
“这事儿由着她罢。”皇后端起茶水呷了口,微微一笑,“好歹开心了这些日子,也差不多了。”
俩宫女对望一眼,心头一跳,试探道:“娘娘的意思是?”
“她这一胎不止本宫容不下,这三宫六院,可以说没有人可以容得下!”纪皇后淡然道,“本来本宫也不打算脏了自己的手……只不过,懋婕妤于本宫有大用,还是应该更忠诚些才好。”
宫女心念一转,明白了:“婢子回头就暗示给懋婕妤。”
纪皇后轻轻颔首:“她如今刚择了绚晴宫,这两日怕是忙碌的紧,就先不打扰了。等过两天再去说这事儿罢……”
又叹口气,“希望她不要让本宫失望!”
虽然六宫都知道,云风篁跟袁楝娘,跟皇帝,都没少结仇怨。
但在皇后看来,双方其实没有一定揭不过的罅隙。
尤其淳嘉帝这人心思深沉又善于隐忍,沉寂八年一朝发声即入朝堂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就算之前跟云风篁相处的非常不愉快,甚至还有过逼着云风篁跳湖避走的前科,谁知道私下里会不会设法将人笼络过去?
关键云风篁的信用也不怎么样,走的是翼国公父女的路子礼聘入宫,才进宫都没几十个时辰呢就把淑妃跟云氏一族都卖了。
之前皇帝妥妥的傀儡,皇后当然不担心她会雪中送炭,但现在皇帝已经亲政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次换船,倒戈一击?
纪皇后所以认为,要想彻底驾驭云风篁这样反复无常又胆大包天的主儿,必须将她的后路全部切断!
不然她是不会老实的。
而且……
皇后对于自己祖母邺国公夫人之死,始终有着深深的怀疑,那许多庙堂大佬一起发力,这世上还有多少秘密不能被翻找出来?
可是下手之人至今杳无音信。
按理来说当时云风篁一下松岭就被关押起来,始终处于跟外界隔绝的状态,她没有理由给一个被架空的天子做伪证。
但……如果她之前对自己的投靠是假装的,其实一早忠诚于皇帝呢?
这种可能性皇后以前没考虑过,认为云风篁就不是那种人,可她之前还觉得,淳嘉帝就算野心勃勃,短时间里也做不了什么……皇后对自己的判断已经有了怀疑,对云风篁却哪里可能继续深信不疑?但她也知道云风篁狡诈,没有证据想诈她必然是死不承认。
因此不管怎么样,云风篁这次必须交出这份投名状。
否则……
皇后微微垂眸,掩住眼底的冰冷:那就如本宫之前所言,死在婕妤之位上罢。
也正好,借着她云氏养女的身份,让这些日子正得意的翼国公府,乖巧点。
第八章 皇帝:你不是最喜欢朕了吗?!
从紫泉殿搬到绚晴宫,论距离论繁琐比之前从惜杏轩搬紫泉殿都要麻烦。
然而速度反而更快。
因为不但中宫派遣了足够的人手帮忙,三宫六院都有着各种体贴。
甚至袁楝娘都一直待在凝碧殿,没有任何要找茬的意思。
“本宫的为人你们也想必也有所耳闻,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过六七日光景,修缮洒扫后的浣花殿上,已然气象一新,云风篁着玉色宫装,羊脂玉头面,装束虽不隆重,目光到处,黑鸦鸦跪了一片的宫人却莫敢懈怠,纷纷低头垂首,作恭顺状,“好生做事的,本宫自不会亏待,两面三刀的,本宫可以饶了你,宫规却不会容情!”
一群或老或生的宫人纷纷磕头下去,许诺:“奴婢一定尽忠职守,不负婕妤娘娘!”
“嗯。”云风篁也不在乎他们说这话有多少真心,毕竟才一照面,指望这些人就多可靠也实在有点想当然,“都起来罢,今儿个是本宫的好日子,合该也给你们沾沾喜气。”
说话间唯一没有跟着众人拜倒在地的念萱捧了漆盘出来,挨个的发装了银锞子的荷包。
这回因着晋位婕妤,伺候的人手一下子多了起来,但人事上云风篁没有重新调整的意思,内侍仍旧是陈竹为首,新添的宦者都交给了他安排;宫女这边是熙乐为首,流虹跟念萱也还罢了,熙景颇有些不甚服气,只是才到云风篁身边的时候,熙乐很是给熙景解过两回围,这让熙景也不大好意思明着反对她。
但原本都是从延福宫出来的、天然关系更亲近的俩宫女,如今多少有些貌合神离之意。
这正是云风篁希望看到的,她在宫闱里没什么根基,甚至连一起长大的念萱都不是很敢信任,底下人太团结了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像内侍首领仍旧用陈竹,可不只是念旧,也是看着陈竹年纪小资历浅,不说之前的陈笙,就说这回皇后补进来的人里,比他老练会来事的就有两三个,没有云风篁撑腰,他根本坐不稳如今的位置。
如此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消云风篁敲打,他都会紧紧的巴着主子。
“如今宫女之间互不和睦,内侍呢陈竹纯靠我抬举才有今日,那些个老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云风篁仔细琢磨了下绚晴宫的情况,觉得初步可以放心,“熙景掐尖要强却没能做成我身边第一人,内侍里也是上进的好几个……为了更进一步,也会互相较劲着服侍我的。”
开局如此她也还算满意了,至于说真正忠诚可信重的人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办到的。
云风篁现在也还没有跟这宫里真正大佬分庭抗礼的能力与打算,大可徐徐图之。
“皇后娘娘许本宫与魏婕妤旁观采女遴选。”她思索了一番,将念萱叫到身边叮嘱,“到时候你跟着一块儿去,给本宫挑几个身子骨儿好的。”
念萱用力点头:“婢子理会的。”
她分明的松口气,“万幸娘娘这会儿晋位了。”
之前云风篁跟她要避子药的配方时她因为还在卧榻养伤也没多想,后来才知道云风篁将药用在了自己身上,差点没当场昏厥过去这会儿听着云风篁很有借腹生子的意思,虽然还是觉得遗憾,总算有些安慰了。
毕竟作为绚晴宫的主位,云风篁的宫里人若生下皇嗣,基本上就是交给云风篁抚养,等于是帮她生儿育女了。
实际上这也是纪皇后之前要求云风篁还有魏横烟宫里多收几个新人,而不愿意给老人们还有没主位的宫里多分新人的缘故。
这批新人本来就是为了绵延子嗣才采选的,挑选的原则就是清白美貌之余宜子,最好是宜男。
就算一个两个会失手,那么多人呢不可能进了宫没好消息。
这要是在淑妃、馨妃那些人宫里,不啻是给她们如虎添翼,可不符合皇后的利益。
倘若是没有主位的宫殿呢,任何主位都可以争取抚养权,也是麻烦。
而皇后就算比较占优势,可中宫身份特殊,不到万不得已,看皇后的样子是不打算亲自收养他人子嗣的,这种时候就需要云风篁这种亲近中宫的妃子出马,将皇嗣拢在手里,既能为皇后助威,日常还不给皇后添麻烦。
至于魏横烟,这位在宫里没有明确上的靠山,看纪皇后的意思,也颇有笼络之意。
“叫底下人不要偷懒,整座宫殿都要好生打扫才是。”云风篁又吩咐,“免得新人进来之后住着不好,传了出去,都说本宫这主位考虑不周,连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妥。”
念萱跟熙乐连忙保证一定会督促好底下人,绝对不使云风篁丢了面子。
其实云风篁心里是无所谓的,甚至巴不得出点儿状况好让她杀鸡儆猴……这都是小事。
她如今愁烦的还是皇帝亲政迄今都没出什么岔子,自己在这宫里要何去何从?
正想着呢,陈兢就进来禀告了,说皇帝来了。
“这时间陛下才下朝,这是太初宫都没回,直接来妾身这儿了?”云风篁忙整理了下衣裙出去迎接,就见皇帝冕旒整齐的从帝辇上走下来。
她上去福了福,笑着问,“妾身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看重?”
淳嘉帝瞥她一眼没说话,等进了正殿落座了,左右打量一回,才嗤笑道:“你倒是会挑地方。”
云风篁道:“这是当然的,毕竟这地方可不只是妾身住,陛下也要过来呢。等过些日子添了新人,陛下临幸新人,可不是来的更多了?妾身就是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了陛下,更不能委屈了伺候陛下的人呀!”
“什么事情你都有道理。”皇帝已经习惯了她的强词夺理,闻言微哂,也懒得计较,只让左右都退下,方施施然道,“今儿个朝会上,王叔保举了几个人出仕,其中有北地戚氏的宗子。”
“这种庙堂之事,妾身可以知晓吗?”云风篁面色不变,好奇道,“那陛下驳回没有?”
淳嘉帝似笑非笑说:“朕就算不跟你说,你会老实么?”
“妾身老实的话,陛下还会继续喜欢妾身吗?”云风篁咯咯笑,举袖掩唇,眼波流转,“身为妃嫔哄陛下开心才是最要紧的,至于虚名,那算什么?妾身只要陛下好就行,其他的才不多想呢。”
说的好像为了皇帝多牺牲自己一样。
皇帝都有点忍俊不禁了:“这么说古往今来的贤惠后妃反倒是做错了?”
“陛下说她们错,那就肯定是错的。”云风篁狡黠说,“陛下若觉得她们对,那她们就是对的!妾身什么都听陛下的!”
皇帝道:“那朕希望你跟那些贤惠人一样呢?”
“妾身现在就很贤惠啊!”云风篁振振有词,“顶多妾身因为年纪小,偶尔误解了陛下的意思,才会做出一些叫陛下失望的事情。可妾身的本意,就是为陛下分忧解难不是吗?妾身对您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
皇帝黑着脸叫停:“你这誓言真是张口就来,朕实在稀奇不起来。”
“不稀奇这就对了。”云风篁正色道,“这说明,妾身对陛下的忠心耿耿,已经深入到了方方面面,陛下都习惯了……”
“……你要不是年纪小,朕真想打你。”淳嘉帝默然片刻,叹道,“这一番狡辩,朕都忘记要跟你说什么了。”
不管你想说什么,横竖跟戚九
麓有关系呗。
云风篁心里这么想着,挨挨蹭蹭的坐到他身边,摇着他手臂问:“对了,陛下,摄政王都举荐人入仕了,那陛下有没有给妾身的养父安排个肥差啊?”
淳嘉帝侧头看她:“肥差?”
从称呼就可以看出你的目的好嘛?
“妾身听翼国公说的!”云风篁立马道,“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你要觉得这话其心可诛,去收拾翼国公好了。
皇帝被气笑了:“没有!你那养父是翼国公同族兄弟,若果有能耐,翼国公这些年来岂能不提携他?既然一直没提携,八成就是不行……朕如今千头万绪的,安排这么个人,岂不是给朕捣乱的?!”
见云风篁还要说什么,他板起脸,“你再说的话避暑就别去了!好好留在宫里反思,也让朕清净几个月。”
避暑的事情是消暑宴之前就在进行中了,要没意外如今前朝后宫大部分都已经到了山上的行宫。
之所以拖着,主要是太皇太后卧病,受不得车马劳顿。
但云风篁这两日打听到,今年的避暑并未因此取消,却还是打算照常进行的……可能太皇太后已经好了很多,也可能因为太皇太后没好,所以更加吃不消宫城的暑热。
所以这回搬家,她好多箱笼都索性没开,是打算到时候动身的时候更方便些。
此刻闻言撇撇嘴,顿了顿才不甘心的嘟囔:“那陛下亲政了,妾身作为您的宠妃,总不能什么好处都不占罢?”
“你还好意思讲。”皇帝摇了摇头,寻思了一回,就说,“对了,明惠那事情……”
云风篁愕然道:“陛下,之前您还没亲政,这事儿不好办也就算了,如今您都亲政了,这等小事,还用得着妾身?”
皇帝皱眉道:“正因为朕亲政了这事情才不好提……你素来聪慧这么简单的道理会想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
刚亲政,还在跟各方小心翼翼的博弈,就如同做生意才起步一样,一分一厘都是需要反复争取跟珍惜的,所以不想为了明惠公主的婚事额外出价钱呗。
“但妾身也是好容易封妃。”云风篁心中腹诽着,遗憾的耸耸肩,“这会儿得罪纪氏,万一被贬下去,妾身可未必有第二次机会,重回妃位啊!”
你要爱惜羽毛,我就不需要了嘛?!
见淳嘉帝微微皱眉,她娇笑着趴到他肩头,低声耳语,“不过呢,陛下若果实在舍不得公主殿下,妾身也不是不能帮忙,只是,这事儿妾身一个人办不来,还得陛下帮忙才是……”
皇帝起初面色平静,听着听着,逐渐额头青筋毕露,嘴角抽搐道:“你……你真是……”
然而再三思索,最后还是叹口气,“罢了,为了明惠……只是你这种小心思,只此一回,没有下次!”
“陛下放心罢,妾身这也是没办法。”云风篁见他松口,立马殷勤的给他捏肩捏臂,甜甜道,“妾身是那么没分寸的人么?”
“……”皇帝白她一眼,已经懒得翻旧账,“那就这么定了,你若是敢耍花样,朕明儿个就征辟谢氏!”
这下换云风篁嘴角抽搐了:“妾身已经是云氏女,您还找谢氏做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朕了吗?”皇帝冷笑,“朕也喜欢你,加恩你养父不方便,加恩你亲生父家,代你还生养之恩,有什么问题?你该立刻谢恩,日后愈发伺候朕用心才是!”
见云风篁一脸憋屈想反驳又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淳嘉帝觉得心里真是舒服,含笑摸了摸她鬓发,又顺势揉了把,“所以,乖一点,啊?”
第九章 彼此试探
翌日请安毕,出了绵福宫,云风篁就凑到凤辇畔,小声道:“娘娘,妾身有事儿想禀告。”
这时候暑气已经很重了,虽然凤辇里搁了冰盆,从绵福宫门口走下长阶的这么几步路,也足够娇生惯养的中宫觉得吃不消,闻言就道:“去本宫那儿说罢。”
片刻后云风篁的肩舆跟着凤辇在崇昌殿前落下,后妃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早有宫人预备着,又是递冷帕子又是端冷元子,一番服侍,顿觉神清气爽。
云风篁不禁说道:“还是娘娘这儿的人机灵,妾身那边到底初来乍到,这么热的天回去,慢说帕子饮子,个个手忙脚乱的,连做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来本宫这儿蹭凉了呢?”纪皇后笑着打趣,“巴巴的跟了本宫半晌,就为了这么点儿东西,传出去,人家还道本宫亏待了堂堂婕妤。”
“这还不是娘娘宠着妾身?”云风篁闻言顺势说道,“不然妾身哪里来这么大胆子?”
说笑了几句,她正色道,“娘娘,妾身以为,悦婕妤的福泽,到底是不够深厚的。”
纪皇后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噢?”
“这贱婢何德何能孕育皇嗣?”云风篁哼了一声,眼角眉梢都是对袁楝娘的不屑,“不然之前好好儿的,怎么就小产了?再者,陛下如今已然亲政,若果一举得男,在朝野的声势,岂能不更上层楼?所以于情于理,斛珠宫,也不该继续太平下去才是!”
纪皇后呷了口砂糖冰雪冷元子,和颜悦色道:“你能跟本宫说这话,是极忠心了的。只是……本宫也不瞒你,陛下之前这八年来看似温和无害,与世无争,如今瞧着,却是心思深沉,隐忍不发!悦婕妤的身孕,他嘴上不说,心里岂能没有防备?本宫素来为他所忌,不好动作。”
“至于说托付旁人,暮紫那人……唉,本宫都不想提她,纯粹就是个糊涂的,连自己人跟外人都分不清楚!生生害苦了你!”
委婉的替纪暮紫赔了个罪,复道,“这事儿,本宫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最合适。但……”
皇后叹口气,低声道,“你可也要想清楚了!虽然说三宫六院都是陛下的人,可谁都知道,袁氏那贱婢,才是他的心肝!”
“娘娘,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她诞下皇嗣!”云风篁面色坚定,心里却沉了下去,“否则若是一位公主也还罢了。若果是皇子,这宫里,往后谁还站得住?”
她之前被软禁在小瀛洲的时候虽然不自由,一应待遇却不坏。
当时只道是抱皇后大腿的成果,还道皇后纵然城府深沉,对自己到底还是有些信任与维护的。
可是出来之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尤其是邺国公夫人,皇后的嫡亲祖母惨死在太皇太后跟前,淳嘉帝更是火速亲政,而皇后的嫡亲堂妹纪暮紫被贬成了宫嫔……这样的惨败之后,皇后对于自己这淳嘉帝清白的最直接最强力的证人,居然没有丝毫的质疑,甚至还比之前更推心置腹……
这叫云风篁怎么不毛骨悚然?
思来想去她决定用袁楝娘进行试探之前皇后不是口口声声说,让云风篁试探皇帝的时候,也别太露骨,毕竟自己手底下可用之人不多?
但相比撒娇发嗲的试探脾性不坏、如今也还远远没到可以肆意妄为的皇帝,谋害有孕宫妃,尤其是袁楝娘这个皇帝的青梅,不但更危险,更面临着一旦做成之后,与皇帝,与袁太
后,都将没有转圜余地的下场!
要是皇后当真没有怀疑她,那就算不想留着袁楝娘的身孕,也不会让云风篁担下此事。
毕竟作为根基深厚的六宫之主,皇后有的是办法对付并不聪明的悦婕妤,而且宫里那么多怨恨袁楝娘的人,皇后都不一定需要亲自动手。
何必让倚重的心腹冒险?
但现在纪皇后不但答应了,言外之意还是这事儿就交给云风篁了……
云风篁心念电转,面上却不露声色,反而流露出坚定之色:“再者,悦婕妤之前是妃位,虽然如今与妾身同级,可是以她在陛下跟前的体面,一旦诞下皇嗣,慢说复回妃位,只怕陛下恨不得送她直晋四妃!到那时候,就算娘娘愿意回护妾身,可妾身总不能时时刻刻躲在娘娘的羽翼之下罢?”
纪皇后沉吟着,她之前就跟底下人商议过用袁楝娘的身孕试探云风篁的,可现在云风篁主动提出来,她又有些踌躇,这懋婕妤素来狡诈,关键是没什么节操,卖起主子来一点儿不手软,这会儿说的信誓旦旦正中下怀,反而让皇后有点疑神疑鬼了。
“你打算怎么做?”皇后左思右想,最后没有直接表态,而是问道,“你如今虽然与悦婕妤同级,但既然搬出了斛珠宫,想再回去就难了,也太过显眼。”
云风篁笑着道:“娘娘,正因为妾身已经搬出了斛珠宫,所以,那儿发生的事情,才跟妾身,跟娘娘都毫无关系!”
见纪皇后微微皱眉,她眨眨眼,“妾身之前在斛珠宫的时候,可没少去凝碧殿!”
“你在凝碧殿里安插了人手?”皇后意外道,“只是袁氏早先小产过,这一次身边可是防范严密的很,近侍差不多都是出自春慵宫。袁母后调教人的本事,可不是袁氏能比的。”
云风篁嫣然道:“容妾身先卖个关子,等事成之后,妾身再来跟您讨赏,好么?”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颔首,“那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等人走后,纪皇后脸色就沉了下来,哼道,“与本宫毫无关系?这小云氏真是被本宫宠坏了,居然胆敢委婉要挟本宫!”
心腹宫女劝她息怒:“左右只是个婕妤,娘娘不喜欢,婢子这就吩咐底下人料理了就是。”
“不。”纪皇后叹口气,摇头,“这会儿让她死了未免有些可惜,且留着,派人盯住凝碧殿,若果她方才没骗本宫,那么些许小心思,非常之际,本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果她……到时候再下手不迟!”
而出了延福宫的主仆俩,也在小声讨论着:“娘娘,就算您如今不在斛珠宫了,可是皇嗣关系重大,到时候彻查起来,只怕……只怕瞒不过去?反正您现在已经是一宫主位,却何必再与悦婕妤计较呢?”
“你还真信本宫在凝碧殿有什么安排啊?”云风篁闻言白了眼熙乐,嗤笑道,“这事儿你们皇城司都未必有把握做了之后全身而退,本宫哪里来这本事?不过是那么一说罢了!”
“啊?”熙乐一怔,旋即不解,“可是这样要怎么跟皇后娘娘交差?”
云风篁笑了笑:“皇后娘娘不是许我事成之后告诉她么?”
熙乐吃吃道:“可是……可是这……这顶多也只能拖延一时?”
“所以趁这机会给皇后娘娘找点事情做啊!”云风篁叹口气,忽然在肩舆上扭身,侧头看了眼背后已然隐约的延福宫,唇
角微弯,柔声道,“后宫那么多人呢,别老盯着本宫一个不是?”
她回去绚晴宫用了午膳,小憩之后,就命流虹去彤霞宫请云卿缦过来说话。
“不许去!”正好云卿缦在淑妃跟前,听到宫人禀告,就下意识的想跟淑妃告退,只是话才出口,就被淑妃喝住,“这些日子本宫的耳提面命你都忘了么?!这贱婢连对自己都能下去毒手,何况是你?从现在开始,你给本宫离她远远儿的!”
云卿缦为难道:“可是……”
“有什么可是不可是?!”淑妃不耐烦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本宫说给你听的话放在心上?!你道这贱婢这回封妃是运气好么!她就是掐准了机会,踩着你上位!毕竟云氏已然出了本宫这个淑妃,这会儿又出了个懋婕妤,你觉得前朝后宫,会允许咱们家出现一门三妃的情况?!”
“尤其如今后宫当家作主的还是纪氏!”
“可是那药是纪昭媛,啊,是纪嫔底下的人做的。”云卿缦小声说道,“风篁家世不成,给自己下避子药有什么好处?当初爹爹肯安排她进宫,不也是觉得她子嗣缘分兴许丰厚,能给姐姐生儿育女么?”
淑妃冷笑了一声,狠狠剜了她一眼,寒声道:“这种拿出去搪塞无知众人的话,你也信?!纪昭媛这事儿,陛下跟本宫联手,才将罪名扣死了她头上!但仅凭此事,你道纪氏肯让那云风篁封妃?你也不看看这宫里,能够自称‘本宫’的,谁背后没个王侯将相做靠山?那些没有的,凭怎么聪慧伶俐善解人意倾国倾城,也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在偏殿里缩着!”
“凭什么给她破例?!”
“本宫告诉你,这都是因为你!”
云卿缦茫然:“因为我?”
“你入宫之前就内定了要封妃的,凭着咱们爹爹的地位,纪氏就算不甘心也阻拦不得。”淑妃冷着脸,沉声说道,“然而打着咱们族妹旗号的云风篁投靠了皇后,又有纪暮紫那个蠢货被她设计了一把,还赶着消暑宴的机会闹大了……这么着,纪氏看似打落牙齿往肚吞,还憋屈的拿出一个妃位来安抚她,实际上,这是纪氏巴不得的事情!”
因为云风篁是翼国公承认的云氏女,她封妃之后,翼国公的亲生庶女想封妃,纪氏可就有理由阻拦了:云氏一门二妃已经足见皇家天恩浩荡,还想再出个妃子,这也太野心勃勃了吧?!
他们纪氏什么门第,如今宫里姓纪的也才两姐妹而已!
关键是云风篁号称云氏女,封妃加恩都算在了给云氏恩典上面,实际上却跟云氏只有仇怨没有情分,倒是挺奉承着皇后的。这等于纪氏用云氏的恩泽,给自己培养臂助,纪氏何乐而不为?
“本宫之前跟陛下约定过,等这次事情的风头过去,就将云风篁收拾了。”淑妃瞥一眼神色茫然的妹妹,淡声说,“到时候再给你谋取封妃……所以你这会儿可不要犯糊涂了,那云风篁狡诈歹毒,从小瀛洲回来这许久都没理会过咱们,如今忽然邀你过去,能是什么好事?!”
又想起来一事,“对了,你陪嫁进宫的那个妙采,也是跟着她的宫女的时候出的事,哪里有这么巧?八成就是她唆使的!她连你身边人都不放过,更遑论是你?”
说着也不等云卿缦再开口,直接让宫人去打发了流虹,“随便寻个理由就是,懋婕妤若果当真那么想念卿缦,想必不在乎亲自来一趟彤霞宫!”
第十章 进宫真相
于是半晌后,云风篁还真领着俩宫女施施然登门:“我还以为姐姐不肯见我了,所以都不敢来彤霞宫,既然姐姐松了口,慢说同在一宫了,就是远在千山万水外,又算什么?”
云淑妃只道她不会来,已经将云卿缦打发回去姣萼小筑,闻言朝下首一个宫女看了眼,那宫女立刻会意的悄悄出去了。
淑妃这才淡淡一笑,请她坐下:“怨不得皇后喜欢你,宫里头恭谨的妃嫔不少,似你这样嘴甜的还真没几个。”
这话不无讽刺的意味,不过云风篁不在意,微笑说:“要不是之前嘴不够甜也不会吃这许多苦头,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能不学乖么?”
“噢?”淑妃觉得她话里有话,挑挑眉,“本宫听说你素来讨人喜欢,原来不是这样吗?”
云风篁笑着道:“真那么讨人喜欢,还会碍了世子妇的眼?”
“……”云淑妃神情一下子阴沉了下去,朝左右抬了抬下巴,让他们都退下,又看向云风篁身后的俩宫女。
“你们也下去罢。”云风篁不在意的摆手。
片刻殿中只剩了名义上的同族姐妹,淑妃才轻哼一声,说道:“本宫听说妙采死前曾陪你去见过小弟,就知道这事儿八成瞒不住了……你待如何?”
“那得看娘娘打算如何?”云风篁轻摇团扇,懒洋洋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好在妾身如今还活着,也不是那等不知道变通之人,是战是和,请娘娘示下?”
“……”淑妃抿着嘴,袖子里的手下意识的攥了攥,方道:“战如何,和又如何?”
不等云风篁开口,她又说,“而且就你进宫以来的所作所为,你觉得本宫要如何才能够信任你会信守承诺?”
“翼国公府害了我一辈子,我还没哭天喊地的喊冤呢,娘娘倒是怀疑起我来了?!”云风篁“哈”的一下几乎笑出了声,斜睨着她,语气嘲弄,“说什么卿缦待我不薄,我能给卿缦挡灾也算不得冤枉,说什么您与皇后博弈没法伸出援手……来来回回兜了多少圈子,结果呢?真相是什么?!”
“真相是翼国公尽是一群衣冠禽兽!”
云风篁毫不客气的骂道,“世子明明已经迎娶表妹,却还要觊觎偶然撞见的庶妹女伴!世子妇貌贤心毒,撺掇着好婆婆一块儿将无辜者算计进宫里浑水,全不管我在北地的爹娘兄弟知晓后会何等摧心裂肝!翼国公何等身份什么不知道?!却还是纵容妻媳做下这等歹毒的举动,冲着这一点,日后你们云氏抄家灭族,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一个有资格喊冤!”
“噢,还有卿缦。”
她想起来,复冷笑,“我当年才来帝京的时候,虽然为着进入名媛圈子,的确对她有着刻意的奉承,可却从未做过任何有害于她的事情,更没少委婉指点教导她如何斡旋、如何笼络翼国公夫人的心!她平素里口口声声将我当姐妹看待,直到消暑宴上还亲亲热热……嘿嘿,原来就是这么对我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淑妃面上闪过愠怒之色,这要是换个人敢这么说云氏,她早就要发作了!
可云风篁实在太会搞事情,如今前朝后宫又极复杂,如今捏着云氏的把柄找上门来,淑妃尽管心里恨死了她,却到底不敢撕破脸。
只得深吸一口气忍住怒火,耐着性.子解释,“这事儿其实我爹跟卿缦还有我,起初都不知道!”
……这事儿在淑妃说来其实也有点阴差阳错的意思:云风篁来帝京后一直跟着云卿缦,所以尽管她当时非常的谨言慎行,但时常去翼国公府后宅,到底是碰见过几回云氏子弟的。
然后就被世子云栖客给看上了。
那时候云栖客还没娶韩氏,私下跟父母委婉提了提,理所当然的被否决了,毕竟门不当户不对,翼国公夫妇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同意让云风篁作世子妇。
为此他们本来打算让云栖客先做些事情再成亲的,也不等了,直接聘了韩氏过门。本来以为这样云栖客就会死心,谁知道,就在去年下半年,韩氏即将进门的时候,云栖客抢走了云风篁送给云卿缦的荷包。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荷包肯定是云卿缦绣的,妹妹不肯给自己才假托云风篁的名义……但翼国公夫妇哪里会不清楚他的小心思?
不过夫妇俩到底疼爱世子,觉得只是个荷包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自从发现云栖客的心思后,他们就暗示底下人,别再让云风篁老是过去。这也是那天礼聘懿旨到翼国公府,云风篁没肯过去道贺的缘故,她那会儿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国公府上下忽然不太欢迎自己了,所以能不过去就不过去。
翼国公夫妇遂私下告诉云卿缦,让她以后别将云风篁的东西在云栖客面前晃荡。
本来事情到这儿,知情人都保持沉默,云栖客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也就过去了。
然而没多久韩氏过门,跟小姑子关系不错,不知怎的,云卿缦竟私下告知了她云栖客曾经试图娶云风篁的事儿。
韩氏场面上什么都没说,等到宫中传出礼聘贵女的消息后,才跟婆婆提出,将云风篁也列进去。
她的理由非常的冠冕堂皇:“风篁妹妹本身是极好的,只是她那庶姐实在是……可这些外头的人不知道,因着她姐姐的缘故,岂能认为她是个好的?偏生小妹不懂事,这些年来一直跟风篁妹妹厮混在一起,若果不叫风篁妹妹也进宫的话,以后她嫁了其他人,风言风语的传出来,没得连宫里娘娘也被连累了,叫人以为咱们云氏女跟谢氏女沆瀣一气,不然怎么好的跟亲姐妹也似?”
而云风篁要是进了宫,那就是皇帝的妃嫔,那是寻常人可以随便议论的吗?
这样,云氏女的名节也就保住了。
“本宫知道你聪慧,既然已经知道蛛丝马迹,也就不瞒你了:韩氏这么做,主要是觉得你的出身,出阁也嫁不到什么高门大户。”淑妃叹口气,“到时候如果小弟心里一直放不下,继续跟你藕断丝连的,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给你说个高门,断了小弟念想的话,且不说她未必有这能力,而且她也不愿意就这么便宜了你……”
那么最物美价廉的,就是送云风篁进宫。
哪怕她进宫里来是最低阶的采女,也是皇帝的人,也不是臣子可以染指可以肖想的。
而且就国朝后宫的暗流汹涌,云风篁这种没家世的妃嫔,折损率极高,指不定没多久,就有人为韩氏永绝后患了呢?
总之韩氏说服了姑姑兼婆婆,翼国公夫人于是用谢氏告诉云风篁的理由“风篁此女宜子”说服了翼国公父女,淑妃吁了口气:“本宫现在说这都是韩氏的谋划你肯定觉得是在推卸责任,让云氏的媳妇做替罪羊。但实际上,本宫知道来龙去脉时,懿旨已经下去,本宫也没法阻止……这事儿还是小弟在懿旨下去后设法托人递话到本宫跟前,本宫才知道的。”
云风篁“嗯”了一声:“所以你想办法将我安排到斛珠宫,想着借刀杀人?”
“虽然你从头到尾甚至都不知道小弟爱慕过你,更不知道韩氏的所作所为。”淑妃冷静道,“但我家做下这样的事情已经对不起你,也没法让你若无其事的离开宫闱……不设法除去你,岂不是平白多了个隐患?”
她瞥了眼云风篁,有些可惜道,“正如现在这个样子。”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问题是首先这份恩怨得
能解开。
云风篁这种捧在手心长大的大小姐,还有个至今对她死心塌地的竹马,从来没有考虑过进宫争宠,遑论是国朝这种个人实力占比不大纯靠家世的后宫。她自己本来的前途,跟被算计之后的下场,不啻是判若云泥。
淑妃扪心自问,这要是她处在云风篁的地位上,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谋害自己的人!
所以不知道韩氏的真正用心前,她兴许还有几分将云风篁当做族妹看待的打算,知道之后,她反而容不下云风篁了。
只是不管是韩氏还是翼国公府还是淑妃,都没想到在他们印象中乖巧柔顺、简直堪为贤良淑德典范的云风篁,进宫之后跟换了个人似的,头一天就差点将主位气的当场去世,之后更是搞事不断,跟脚抱上皇后大腿……弄的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铲除了这便宜妹妹的淑妃简直是……
总结一下云淑妃的心情的话,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这位主儿的本性如此,当初就不该端着和蔼可亲长姐的姿态借刀杀人,谁能想到虽然不算聪明却到底是国朝后宫实打实宫嫔杀手的袁楝娘,会栽在云风篁这么个新人手里?
还栽的那么快!
若果一早将人放在彤霞宫亲自盯着,兴许都不会弄到如今这个放虎归山还气候已成的地步!
淑妃在心里暗叹一声,压下复杂的情绪,看着不远处的新晋婕妤:“罢了,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你且说条件罢。只是云氏虽然对不起你,却也不至于因此任人宰割。那些太离谱的要求,就不必说了。”
“袁楝娘。”云风篁也没有逼着她忏悔道歉的意思,她今儿个过来摊牌就是为了谈条件的,反正不管是淑妃还是她自己都知道,但凡云风篁知道了自己进宫的真相,那么双方之间就不可能和睦相处,因为云风篁不会咽下这口气,云氏也不相信云风篁会咽下这口气!
顶多像现在这样,各有顾忌,各退一步,达成一个临时的协议。
以后只要有机会,不管是谁,都会立马撕毁约定,想方设法的置对方于死地。
“好,那么这件事之后,你与我云氏之间再无……”淑妃闻言暗松口气,正要点头,却见云风篁冷笑一声:“想什么呢?袁楝娘跟你难道没恩怨了?!打着补偿我的旗号给你自己报仇?你哪里来这么大的脸?!”
淑妃面色微变,忍着怒气问:“你还想怎么样?”
“云卿缦去我宫里。”云风篁团扇轻扑,朝她微笑,“毕竟六宫都知道,你虽然是卿缦的亲姐姐,可是跟她年纪差距既大,也不是同母。论到相处时间,论到情分,还是我这个同族姐妹,同她更为亲近呢!之前我跟卿缦位份都不高,不能在一起也还罢了。如今我入主绚晴宫,绚晴宫里又正空着,想邀卿缦过去团聚,岂非理所当然?!”
“……这不可能!”淑妃恼怒的低喝,“你当卿缦是什么?!她就算庶出那也是我云氏女!”
云风篁止住扑扇的动作,冷冰冰的看着她:“你当我在跟你商量么?要么今天卿缦就搬过去!要么我马上去延福宫!消暑宴过去这么久,我从小瀛洲出来也好几日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些日子除了搬地方外什么都没做罢?!我拖到今天才来彤霞宫,就没想过会空手离开!”
“要么你们家世子,要么就是卿缦,你自己选!”
见淑妃呼吸急促,愤怒的瞪视着自己,她嗤笑一声,“纪氏的昭媛才被贬为嫔呢,这里头淑妃娘娘您定然出力不小罢?这会儿云氏露出破绽,您猜纪氏会怎么做?摄政王会怎么做?骠骑大将军会怎么做?而陛下,刚刚亲政的陛下,会身陷怎么样的处境?”
第十一章 皇帝当时就后悔了!
“你就不能让朕消停会儿?!”这会儿暑气已盛,搁了好几个冰盆的帝辇就停在了台阶下,皇帝亲自走下来到进门的这几步,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入内落座后,接过云风篁亲手拧的冰帕子搭在脸上敷了片刻,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旋即将帕子朝不远处的银盆里一扔,没好气的问,“真以为朕好脾气,由着你见天的胡闹是不是?!”
云风篁瞪大了眼睛:“这都是谁信口雌黄的冤枉好人,同陛下告刁状?!妾身这辈子都没做过亏心事,什么时候胡闹过!”
“云嫔跟着淑妃在彤霞宫好好儿的住着,你非要把人拉过来干什么?”皇帝懒得跟她争论她到底做过多少亏心事,而且自居没胡闹过本身就足够亏心,直截了当说,“淑妃对你是有几分严厉,可云嫔跟你不是挺好的?”
“就是因为关系好才要住一起。”云风篁委屈道,“陛下您堂堂男儿怎么知道我们女子之间的相处?若果足够要好,那当然是恨不得天天待在一起,同出同入!妾身之前在宫外跟卿缦就是这样的,进宫之初没那条件也还罢了。如今妾身既为主位,请卿缦过来一起住又怎么了?她的位份又不是住不了偏殿!”
皇帝道:“但她跟着淑妃……”
“淑妃娘娘宫里本来就没多少空地了。”云风篁打断他,“这可是皇后娘娘之前说的!皇后娘娘还说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这回采女遴选,就不给彤霞宫怎么添人了,免得淑妃娘娘为难!陛下您也知道淑妃娘娘素来温柔公道,正因为如此,卿缦是她亲妹子,她能多偏袒卿缦?卿缦那姣萼小筑丁点大的地方,还不如卿缦在家里的闺阁呢!所以干什么不让卿缦到妾身这里来!”
“毕竟绚晴宫在规制上本来就不比彤霞宫差多少,妾身又不是淑妃娘娘那么公道的人,最是帮亲不帮理了!之前跟淑妃娘娘说了这事情的时候,就已经预备了最好的偏殿给卿缦了!”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露出狐疑之色,“对了,我们后宫姐妹之间的事情,谁那么多嘴捅给陛下听啊?这人真是该死!不知道陛下如今正忙着前朝诸多大事,忧国忧民都来不及?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皇帝眼皮跳了跳:“这个你就不必管了……”
“怎么能不管?”云风篁再次打断他,正色说道,“妾身知道陛下素来仁善,可是陛下,这可不是小事!今天能够拿鸡毛蒜皮的事情耽搁陛下拯万民于水火,明天是不是就能假传消息扰乱后宫上下?后天是不是连矫诏之类大逆不道的事情统统都能做了?!正所谓防微杜渐,陛下,这等行径,决计不能姑息!若果陛下不忍下手,请容妾身代陛下肃清宵小!”
“……”皇帝有些惆怅的看着她,叹口气,“算了,朕不管你们姐妹谁跟谁住的事情了,你能闭嘴么?”
云风篁立马换了一副乖巧的神情,眼眸弯弯的看着他,她眉眼精致,因着年岁的缘故,尚未完全长开,妍丽之中于是夹杂了三分近乎天真的稚气。乌发雪肤,皓齿鲜唇,叫人想起春夏之际的清晨,漫步溪畔,于无人打扰的清净里,偶然邂逅的,沾着将褪未褪瀣露、摇曳在沆漭之上的花枝。
那种近乎满溢的韶华正茂、娇软水灵,哪怕不靠近,仿佛都能够感受到某种沁人肺腑的清甜。
皇帝本来决定不理会她了,此刻到底没忍住,伸手过去在她发髻上揉
了两把:“朕这些日子在后宫时常看到狸猫,怎么进了绚晴宫一只也没见着?”
“陛下还说呢。”云风篁倒没联想到自己的封号,懒洋洋的抱怨,“卿缦陪嫁进宫伺候的人,叫妙采的,消暑宴那天,可不就是被狸猫抓了感上犬风,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妾身哪能不怕身边人重蹈覆辙?故而叫他们收拾的时候就将狸猫统统赶出去了!”
“再者,也是怕卿缦看到那些小东西联想起妙采,越发的伤心。”
顺势踩彤霞宫一脚,“淑妃娘娘枉为卿缦嫡姐,可就从来没想过这点。妾身之前去彤霞宫,可是看到就在宫门口的树荫下,便趴了四五只油光水滑的狸猫,个顶个的精悍,这要是扑起人来,谁吃得消?”
“……”皇帝沉默,心想朕好不容易让她闭嘴了,为什么又要跟她说话?
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让这不省心的妃子噤声,就听云风篁说道:“对了,陛下喜欢什么样子的佳人?”
皇帝斜睨她一眼,嗤笑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妾身就知道陛下从前说喜欢妾身都是骗人的。”云风篁一点儿都不伤心不惶恐,依旧笑意盈盈的,说道,“不过没关系,妾身喜欢您就是了,反正妾身都给您做了妃子了,难不成您还要跟外头那些负心薄幸的一样,让妾身下堂不成?”
她趴到皇帝肩头,吐气如兰的娇声说,“这不皇后娘娘答应采女遴选的时候,带妾身跟魏妹妹去长长见识,也是跟以后的宫里人打个照面?陛下不喜欢妾身,妾身只能指望宫里人争气,免得回头宫里人多之后,陛下见天的看花了眼,一年到头,也不来妾身这儿!”
朕错了!
朕怎么会觉得她问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是良心发现打算从朕入手争宠、而不是见天惦记着讨好皇后?
淳嘉帝面沉似水,寒声道:“朕初临前朝,无心女色,这些事情,你听皇后安排就是!”
这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果然云风篁开心问:“那陛下,皇后娘娘喜欢什么样的宫嫔啊?”
“你不是素来最会讨皇后喜欢么?”皇帝深呼吸,然后皮笑肉不笑道,“这种问题还要问朕?”
云风篁徉怒的推了把他手臂:“妾身不跟陛下来了,陛下总是说这样的话逗妾身!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喜欢妾身是因为妾身投她眼缘啊?妾身最不会讨人喜欢了,不然,妾身从进宫到现在,夙兴夜寐焚膏继晷战战兢兢的取悦陛下,陛下做什么还是对妾身这样?可是皇后娘娘既然能看妾身合眼厚待妾身,万一这回入宫的采女里也有人得了皇后娘娘垂青,到时候,妾身岂不是要失宠了?!这可不行……”
“懋婕妤。”淳嘉帝忍无可忍的干咳一声,淡声道,“你是朕的妃嫔。”
所以你应该担心的是在朕这儿失宠之后该何去何从,而不是在皇后面前失宠了没法过日子!
云风篁道:“当然。可是陛下不喜欢妾身啊,那妾身有什么办法呢?伺候不了主君,总不能连主母也服侍不好吧?那也太尸位素餐,白拿婕妤的份例了!”
她说这话时笑眼弯弯,眼底满满的都是狡黠,清亮润泽的眸子仿佛一眼见底,清晰的倒影出淳嘉帝来。
皇帝原本的不耐烦,顿时就按捺了下去,转而冷笑:“皇后现在不是正宠着你?到时候你自去问皇后就是
。”
见云风篁乌眸滴溜溜的转动,似乎还要纠缠,他赶紧截口说道,“不过不管是朕还是皇后,想必都希望新人千万不要似你这样闹腾,越懂事安静越好!”
不然偌大宫闱简直没有一个地方能待人了!
“妾身就知道陛下说不喜欢妾身都是骗人的!”云风篁满意,嬉笑着抱住他颈项,“陛下怎么可能不喜欢妾身呢?陛下明明三不五时都要来妾身这儿的!之前妾身在斛珠宫,还以为陛下其实只是去看悦婕妤,顺道去妾身那儿坐坐,这会儿来了绚晴宫,陛下还是时常过来,这都不算喜欢妾身,那算什么?”
淳嘉帝任她抱着,哼笑道:“你方才还说朕喜欢你都是骗人的?”
云风篁道:“哎呀,以前年轻不懂事……”
这话说的慢道皇帝,连左右都差点忍俊不禁皇帝直接没脾气了,叹着气道:“之前还说你懂事,现在看来,也只是个少年女子,净会偷奸耍赖。”
“那也是为了哄陛下高兴呀!”云风篁甜甜道,“妾身对陛下一片真情实意,天地……”
“你再说朕就把你扔下去!”淳嘉帝赶紧警告,他纳这小云氏入宫统共才几天?这人已经指着天地日月给他信誓旦旦多少回了?!
她不觉得肉麻皇帝都受不了了。
关键是难为她明明内心毫无波动还说的那么深情款款……皇帝有点明白为什么戚九麓已然成亲而且据说妻子美貌未必在云风篁之下、还是那种表里如一的温柔娴静大家闺秀,却仍旧对前未婚妻念念不忘了。
以他跟云风篁的恩怨纠葛,如今来绚晴宫也是别有所图,却还是难免被她弄的哭笑不得,板着脸之余,心中不无松快之感。
而戚九麓呢?
那是云风篁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夫,在戚谢两家退亲之前,双方非但没有任何芥蒂,还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摊上这么个能说会道甜言蜜语还很会拿捏分寸跟利害、又擅长撒娇撒痴的美貌未婚妻,能不被吃的死死的?
尤其戚九麓尚未加冠,这年纪的男子血气方刚,正是追求驯最烈的马喝最烈的酒恋慕最出挑的美人的时候。人淡如菊岁月静好平淡是真什么的,他们这岁数,真心不是很欣赏的来。
那传闻里温柔娴静有淑美的晁氏,未必不好,可跟鲜丽明媚又跳脱的云风篁比起来,多少有些寡淡了。
像喝过甫入喉便如烧如焚如割的烈酒,再啜一口清淡的果酒,不能说果酒不好,终究觉得索然无味。
烈酒易醉,不须天长地久,一线入喉,说不得就已栽倒桌底。
而果酒即使不胜酒力的女眷也能喝上好几杯,想放倒曾经沉醉于烈酒之中的人,何其艰难?
皇帝这么想着,面上还挂着轻松的神情,心头却有些凛然。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会步上戚九麓后尘,只是初初亲政,仍旧身处豺狼虎豹环伺之中,居然就喜欢常来云风篁这儿喘口气了……如此松懈下去,岂非正投纪氏那些人的下怀?!
原本打算今晚在绚晴宫过夜的,这会儿却轻轻推开云风篁起了身:“朕还有事,先走了。”
他不知道他前脚走人,后脚云风篁就交代了两件事情:第一约见公襄霄,嗯,这次没提不见戚九麓;第二回头跟着皇后去挑宫里人时,谁不安分就选谁!
第十二章 让你们失望了<(?????)
晚上云风篁在绚晴宫一处目前还无人的偏殿等来了独自一人的公襄霄。
“前几日父王推荐了心筠兄等宾客入仕,跟脚送了一人一套宅子。”见云风篁默默看着自己不说话,公襄霄摸了摸鼻子,干咳道,“如今他不住在摄政王府了,本世子同他来往也不那么方便,而且上次你就说过不想看到他,本世子想着,总不能每次都让婕妤不高兴,这不,这次专门没喊他?”
云风篁皮笑肉不笑:“多谢世子体贴。”
公襄霄道:“好说,嗯,对了,究竟何事如此急切?”
“闻说摄政王这些日子与陛下颇为配合?”云风篁微笑,“正所谓叔侄齐心其利断金……连纪氏都为之头疼?”
公襄霄皱着眉:“父王不喜我过问庙堂之事,不过听底下人说,应该是这样的吧。怎么?这事儿妨碍到你了?”
云风篁说道:“本宫新晋婕妤,风头正劲,怎么会被妨碍?倒是世子,怕是不妙啊!”
“本世子的处境若是好端端的,大晚上的跑来后宫见你做什么?”公襄霄不在意的说道,“你且放心罢,心筠兄私下已然提醒过了,该怎么做本世子心里清楚。”
显然有了戚九麓之后,他对于云风篁的看重大概也就是能够牵制戚九麓了。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多嘴了。”云风篁听了出来,眯起眼,微笑,“本宫这儿还有个私事,关系翼国公府当初做什么会将本宫塞进礼聘名单……烦请世子转告。”
说着三言两语交代了来龙去脉。
公襄霄诧异之余,眼珠转了转,故意问:“转告谁?”
“自然是转告晁氏贱婢。”云风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或者世子想转告谁?”
公襄霄噎了下,到底没忍住:“难道这种事情不应该告诉心筠兄?!做什么反而要告诉晁氏?!”
“当然要告诉晁氏。”云风篁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咱们如今能跟翼国公府翻脸么?能翻脸本宫早就闹起来了,还用得着告诉谁?”
公襄霄不解道:“但是告诉晁氏有什么用?她知道之后肯定会告诉心筠兄,想法子将晁氏从你跟心筠兄婚约破裂里头摘出去,好跟心筠兄化解恩怨,到时候夫妻俩亲亲热热……难道这是婕妤想看到的?”
“世子这么想就太小觑晁氏那贱婢了。”云风篁冷笑了一声,“本宫与那贱婢从小斗到大,最清楚彼此的真面目不过!世子该不会以为那贱婢心心念念的跟本宫抢,真的是对戚氏宗子爱到了骨子里罢?”
“……戚氏乃北地大族首屈一指的门第,晁氏存心高攀?”公襄霄之前还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一直坚定的站在戚九麓的立场上,但私下里对晁静幽不无同情怜悯:据说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关键柔情似水的最宜室宜家不过,还对戚九麓死心塌地,奈何所托非人,得不着丈夫的喜爱,唉……
但此刻听着云风篁的意思,似乎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也是也不是。”云风篁说道,“戚氏的门楣,还有宗子的身份,的确值得北地诸族推出女儿来较量一场。不瞒世子,当初本宫族里为了让本宫入戚氏家主的眼,也没少动作。晁氏门楣比我谢氏还要稍弱一筹,自然也希望联姻戚氏,以振家声。”
而戚氏对此心知肚明,不但不会阻拦,反而乐见其成。
毕竟大家子结亲等同于找个盟友,而不是找个累赘。
所以晁静幽一直对戚九麓心心念念还有个重要的缘故,“那贱婢出身晁氏这一代的二房,晁氏起家晚,在北地根基不算深刻,为了保证门第不堕,有着家产单传长房的规矩。也就是说,晁静幽的祖父祖母还在,子孙尚未分家,她还是尊贵的晁氏千金。但如果一旦她大伯继任家主,将兄弟们统统分出去过,她这一房的处境将会迅速一落千丈……当然既然这贱婢嫁进戚氏,他
们二房这一支的处境算是暂时有了保障。”
但也只是暂时。
毕竟戚九麓才新婚就急急忙忙南下来帝京,知情人谁不晓得他到底放不下云风篁,晁静幽的处境有多尴尬,她出身的晁氏二房在族里就有多为难。
说起来云风篁进宫对于晁静幽来说真是长松口气,因为北地诸族不会想到戚九麓如此胆大妄为,竟然一股脑儿追到宫闱里!
如此前未婚夫妻没法立刻再续前缘,晁静幽这戚氏妇再不得宠,终归占着名份。
而且要是有了身孕,生下戚九麓的嫡长子,那么不说从此地位稳了,终归有了筹码在手,不至于全靠家族以及幕后势力撑腰,自己一点儿底气也无。
“只是王府给宾客都送了美婢伺候,王爷送宅子的时候断不至于小气的将美婢留在王府不给带走罢?”云风篁冷静的说道,“如此晁氏贱婢母以子贵的指望十分渺茫,心里不定多焦急!这会儿知晓这等机密,岂能继续坐以待毙?”
公襄霄下意识问:“那晁静幽若果知道此事,会怎么做?”
“在她不知道这消息是本宫让你告诉她的情况下,她会首先进行初步查证,有所确认后,她会立刻派人回去北地,告知我父母兄嫂。”云风篁冷笑了一声,“以此来化解我谢氏,尤其是家母对她的厌憎。”
公襄霄干咳道:“令堂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不跟她计较了吧?”
他没见过江氏,不过看云风篁就觉得,那位夫人应该不是省油的灯……
云风篁道:“家母当然不是这么好哄的人。不过世子莫要忘记,因着本宫那姐姐的缘故,谢氏这两年在北地的名声可不怎么样,本宫好几个同族姐妹,至今还在家庙之中枯度青春呢!谢氏可以不原谅晁静幽,可以不原谅晁氏,甚至可以不原谅戚氏,但有了洗清家族声名的机会,不管是真是假,会不要?”
见公襄霄神情茫然,显然没想明白这些事情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她有些嫌弃的皱皱眉,耐着性.子解释,“既然本宫进宫的缘故,乃是为人觊觎不成,遭妒妇设计,本宫那姐姐姿容不在本宫之下,怎么就不能是被人算计了?”
“可是令姊当年被浸猪笼时,跟奸夫的定情信物都被找出来半箱子的。”公襄霄忍不住提醒她,“这事儿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吗?”
云风篁道:“这种东西本宫随便打发两个宫女去做,三天功夫就能做满一箱子!”
公襄霄说道:“那还有情书……”
“本宫会四五种笔迹,能婉约能豪放,能潦草能端秀,世子要什么肉麻的内容本宫都可以一字不差的写下来,还能画几只鸳鸯上去。”云风篁冷笑,“这些都不是事儿!”
公襄霄道:“可是令姊当时还有奸夫的身孕……”
“那都是胡扯!”云风篁眼都不眨一下的否认,“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当时还有人说本宫水性杨花呢本宫是那种人么!”
公襄霄很想说咱们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行为,你就是啊!
但见云风篁面色冰冷,直觉自己不该继续反驳,默默的闭嘴了。
云风篁见他识趣,神情稍缓,继续道:“而且,本宫父母就本宫跟姐姐两个女儿,姐姐在北地背负着红杏出墙的名声年纪轻轻的就去了,结果本宫来了帝京,谨言慎行的,却还是逃不过红颜薄命……不觉得太巧了吗?这摆明了就是有人在算计我谢氏女!”
公襄霄心说要不是本世子之前就找人去北地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你说的这么斩钉截铁的样子,本世子都要相信你那姐姐是个含冤而死的贞洁烈女了。
他再次干咳一声:“那你觉得是谁在算计你们家女孩子?”
“因着姐姐的事儿,谢氏被戚氏退亲,当初也算世交的两家人到现在都没什么明面上的来往。”云风篁说道,“而
我谢氏更是将晁氏、汪氏这些揭发者恨之入骨!我那外家江氏什么都没做,却生生被扣上了教女无方、连累亲家的罪名!北地能算得上地头蛇的大族统共才几个?这么着,竟被一网打了个七七八八!”
“幕后之人这么做,自然有所图谋!”
“这图谋若果是好的,何必要做出毁人姻缘、坏人家声、挑拨离间,令原本即使有着龃龉,总体还算和睦的乡邻之间,犹如仇雠?”
“这图谋既然不是好的,那么单是三年前的事情,就已经波及甚广。这三年来看似太平无事,可谁知道是不是暗流汹涌,北地诸族,都已在算计之下,甚至,随时有着倾覆之祸?!”
公襄霄本来当故事听,听着听着就有些变色,狐疑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个不重要。”云风篁不以为然,“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咱们又没证据。关键是这么说对咱们有利就是了。”
公襄霄虚心请教:“婕妤的意思是,戚晁氏会拿你进宫的真相去说服谢氏打头,联合北地诸族,摈弃前嫌,一同对抗帝京的压力?只是……这么做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这么做对云风篁有什么好处?他可不相信云风篁会是大方的跟情敌共赢的主儿。
再说不管是他跟戚九麓怀疑的清平侯,还是即将上任戚九麓恨之入骨的翼国公府,都不是北地诸族联手就能对付得了的。
“本宫那姐姐出事时,本宫年纪尚未到出阁之际,再加上父母疼爱,方有远避帝京的机会。”云风篁叹口气,露出几许伤感之色,“但族中其他几个正要出阁的姐妹,就没这样的运气了。即使侥幸嫁出去,过的约莫也不是很好。而且本宫几个亲侄女,算算年纪也要相看起来了……谢氏女的名声再不洗刷,她们要怎么办?”
为了家族,为了曾经朝夕相处的姐妹还有侄女们,这是其一。
“国朝的后宫世子也该晓得,没有家世的妃嫔,犹如水上萍风中絮,无所依存也无所凭借。本宫侥幸封妃,已然是打破了惯例。想再往上,却是千难万难!”
谢氏只是一个地方上的望族,不能跟帝京这边的高门大户比。
可是一旦北地诸族联手,共同进退,却也是一份不轻的筹码。不说让云风篁一下子跟贵妃淑妃馨妃瑶宁夫人这些人彻彻底底的平起平坐,但至少也不会被当成宫闱里的另类,是偶然闯入妃子圈的特殊情况,终究不被当做自己人看待。
云风篁始终记得幼年时西席的教诲,阴谋诡计旁门左道终究只是小道,可以用,但万万不可依赖。归根到底堂堂皇皇的胜利,才是最无可置疑、最能服众的。
她这个婕妤之位来的有多少算计多少阴谋多少隐情多少曲折,那就有多少的后患侥幸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
接下来的路,再这么走下去,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其二。”公襄霄微微点头,家族与个人前途,光这两点,的确足够云风篁暂时摈弃对晁静幽的厌憎了,但是,“婕妤说来说去都是对你、对谢氏、对晁氏、对北地诸族的好处,却不知道对本世子来说,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云风篁奇怪的看着他,“戚氏子就在世子麾下效劳,他的家族蒸蒸日上,对世子就是最大的好处不是吗?!”
见公襄霄愣了愣之后郁闷的看着自己,她叹口气,“不是本宫瞧不起世子,但世子请想,就您如今在摄政王跟前的地位,就您那继母的娘家,真有太大的好处,您拿的住?您拿了是好事?还不如藏拙,多帮着点底下人呢是不是?”
说完也不等他再开口,一拂袖,“时候不早,该说的本宫都说了,告辞!”
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扬长而去公襄霄有些惆怅的看着她背影:“要是下次本世子带心筠兄来呢?”
第十三章 阳谋
云风篁听到了这话,却跟没听到似的,自顾自远去,脚下连个绊都没打。
回到浣花殿,熙乐边替她解下玄色斗篷边小声安慰:“只怪婢子传话说事情紧急,世子许是以为出了什么岔子,故而不及安排戚公子同来。”
“无妨的。”云风篁摆摆手,说道,“本来今儿个这事情也没打算告诉他,他不来最好。”
说是这么说,她神情多少有些沉郁,熙乐察觉到,手底下动作越发轻柔了几分:“委屈娘娘了。”
云风篁叹口气,没接话。
然而微垂的长睫下,眼中却一片平静,殊无情绪。
她这次是故意不提戚九麓的,就是要看看公襄霄会不会带人来?
而公襄霄的举动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本来两人的合作开始的就不够和睦,小方壶那晚云风篁话说的再好听,也改变不了她其实是受到胁迫的事实。
之前也还罢了,如今她破例封妃,公襄霄会怎么想?
兴许有着欣喜盟友的壮大罢,但绝对不会是纯粹的欣喜。
毕竟云风篁自己也知道,自己实在不是一个令人放心的盟友,先卖云氏后卖淳嘉,甚至连明面上的靠山纪皇后,嫡亲堂妹纪暮紫,也是被她带头从昭媛位上弄下去的。
公襄霄要是还能对她深信不疑,以为她做了婕妤对于他这世子来说百利而无一害,那也真是蠢到家了。
若果云风篁猜测的不错,公襄霄今晚独自前来,应该就是想避开戚九麓,同自己好好谈谈后续的合作之前公襄霄地位尊崇,手握窦氏一脉的皇城司人手,而云风篁初入宫闱,位份低,资历浅,所谓的合作基本上就是公襄霄单方面为云风篁提供人手、消息,还助她私会外男。
倒是云风篁对公襄霄,除了侃侃而谈一下局势、看法,几乎没有实质上的帮助。
总结一下,从两人在小方壶初见到现在,都属于公襄霄单方面下注她,而她唯一给予的回馈,大概就是让公襄霄发现并收了戚九麓这个臂助……大概。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晋入妃位,执掌一宫,从帝后对她的态度来看,哪怕止步婕妤呢,短时间里也将是宫中一座山头,关系着各方风云。
而公襄霄在这段时间里却没有明显的长进,依旧是那个跟摄政王关系生疏、对继母、异母弟弟满怀戒备却无可奈何,顶着天子伴读的尊贵名头却无甚权势,纯靠外家支持才有着与后宫沟通的便利……按照两人之间的默契,这会儿该是云风篁兑现承诺,帮助公襄霄攫取权力地位的时候了。
所以他怎么能带戚九麓来?
这人虽然是公襄霄如今的头号智囊,却更是云风篁的裙下之臣,这要是他来了,指不定是帮着公襄霄同云风篁谈条件,还是帮着云风篁劝公襄霄大人有大量吃亏是福?
还有个重要的缘故,就是公襄霄十分看重戚九麓,从他人前人后口口声声“心筠兄”可以看出,是真心实意想要笼络这位北地大族的宗子的。
那么就更不能当着他的面同云风篁讨价还价了。
毕竟公襄霄自己跟云风篁没谈好,夜半三更的压着嗓子吵翻,大不了各自拂袖而去,择日再议,左右熙乐就在云风篁跟前伺候着。这要是戚九麓在场,还一味的维护云风篁,那叫公襄霄答应是不答应?
答应的话,他好不容易有机会慧眼识珠的投资了一位宫闱新秀
,正要获取丰收的时候放弃???
这得多憋屈啊!
不答应的话,万一因此同戚九麓生出罅隙呢?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压根不让戚九麓出场。
只是公襄霄也没想到,云风篁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是以这位世子才用“这些局势心筠兄早就告诉本世子了”暗示她别来虚的,还没开始切入正题索取回报呢,就抛出自己入宫的真相,让公襄霄去跟晁氏联手。
此举除了她跟公襄霄说的,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的前途外,其实也是暗示公襄霄,自己需要他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过河拆桥,做了婕妤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了,就把他这个没有实权的世子撇开不管。
当然为了不让这位世子得寸进尺,提出更多要求,她最后到底还是敲打了一句,提醒这位主儿,就目前的局势,可不是他适合大展身手的时候!
前朝摄政王跟淳嘉帝联手共抗纪氏、郑具、崔琬这些外戚权宦还有朝臣,压力不可谓不大,清平侯这权宦岂能不给女婿搭把手?
这会儿摄政王元妃所出的世子冒出来搞风搞雨,这不是现成逼着摄政王出手打压嫡长子,免得为人所趁,挑拨摄政王府与清平侯府之间的关系么!
毕竟清平侯能以宦官身份获得封爵,这是宦官如今的头号人物郑具迄今都没做到的,会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慈善人?如今这眼接骨上公襄霄跳出去,只怕正合他意,正好推波助澜一番逼着摄政王打发了这嫡长子,推他那外孙上位。
“希望这位主儿能够听进去,消停些,别给我找事。”云风篁将今晚会面的经过推敲了一番,自觉没遗漏什么要紧的,暗松口气,心忖,“接下来外头就看晁氏那贱婢的了。”
公襄霄的感觉没错,云风篁是那种为了家族为了个人跟情敌和解、携手合作共赢的人么?当然不是了!
她之所以将这件事情交给晁静幽,而不是更为信任也更方便的戚九麓,可不是主动向晁静幽伸出橄榄枝,而是……这事儿一个不好,始作俑者必然成为帝京这边的眼中钉肉中刺,有杀之而后快!
这么危险的差使怎么能叫戚九麓去做?
合该让晁静幽还有她背后的晁氏顶缸嘛!
至于说晁静幽会不会看出这份算计,以云风篁对她的了解:肯定会。
但她看出来之后还会不会这么做呢?
当然也会。
因为就像云风篁跟公襄霄说的那样,晁静幽现在等若身处死局,她根本没得选:出身也算大族,却根基浅薄,一旦失去家族的重视,地位必将一落千丈;绞尽脑汁嫁进戚氏做少夫人,但不受丈夫宠爱不说,甚至被丈夫当做仇雠看待,宁可睡出身寒微的美婢都不进她房里……
她若不做点什么,前途简直是一目了然的凄惨:戚九麓站队事败,她跟着倒霉。毕竟晁氏虽然背后有人,她一个外嫁女,本身就是嫁给戚九麓才得到重视,戚九麓都没用了,她还有什么价值?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到时候她被保下来呢,以后日子怎么过?晁氏发家四代,四代之中无再嫁之女,想必也不会为她一个破例,到时候,终归不过寄人篱下,看家里兄嫂侄子的脸色过日子……以云风篁对她的了解,她会甘心才怪。
戚九麓站队成功,跟晁氏翻脸为青梅报仇雪恨,她只怕下场还要糟糕些。
这种情
况下只要不是那种太过软弱的人,是怎么都要挣扎一把的。
所以哪怕明知道云风篁不安好心,晁静幽也必须依照她的计算走下去……这就是阳谋的力量。
便是云风篁亲自坐在晁静幽跟前,将自己的打算跟恶意完完整整告诉她,她也只能饮鸩止渴。
毕竟借着此事的由头,联合急于洗刷家族污名的谢氏,谢晁牵头整合北地大族拧成一股绳……固然晁静幽跟晁氏会以身涉险,却不啻是争取话语权、提高自己以及自己这一支在族中地位的机会!
什么?
你说晁静幽这一支本来就背后有人,还是帝京这边的势力,疑似清平侯府,这么做不怕惹怒主子?
这正是云风篁笃定晁静幽会行动起来的缘故走狗也是分等级的,最下等的吃的是残羹剩饭,睡的是屋檐下柴房畔,下人不高兴了都能踹上一脚,一个不好还会被端上桌子做成一锅香肉羹;
中等的稍受重视,底下人不敢随意欺辱,生病了没准还会请个兽医瞧着,衣食住行也能得到基本的保障;
至于上等的,许多人八辈子也没它们过的好,有着专门的人服侍,风吹草动就是一群人围着转,项圈都是金银扁管编织而成。至于说上桌那是不可能的,提都不能提这话,不定还有着陪葬帝陵的荣耀。
晁氏背着幕后主子私下做小动作当然是其心可诛,但若是这事儿办成了,从原本一盘散沙里不算出挑的一个地方上望族,变成了北地诸族联手之后掌握着一定话语权的家族……那,幕后主子但凡不是脑子有坑,反而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甚至会提高一些待遇。
这过程里当然少不了被敲打,可总体终归是更安全了。
“只是这事儿说着简单,做起来怕没那么容易。”云风篁睡过去之前迷迷糊糊的盘算着,“北地诸族,谢氏跟江氏世代联姻,关系最好。而且姐姐的事情,江氏也受到波及,在洗刷污名的事情上,立场一致。如此加上晁氏就有了三个家族,还有戚氏,戚氏在退亲之后与我谢氏虽然有些反目成仇的意思,但他们其实也不耐烦被卷入帝京的风波里来……”
谢戚江晁四家达成一致之后,在北地已经是不容小觑的势力了。
何况四家还各有姻亲跟盟友……云风篁认为这事儿成就的指望还是很大的,就是需要时间。
哪怕晁静幽估计比她还心急些呢,冲着帝京跟北地的距离,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
所以说,要应对这宫闱里的刀光剑影,接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啊!
云风篁叹口气,将被子一把拉到脑袋上:“明天……明天就可以跟皇后娘娘去旁观遴选了,但望那些寒门良家子不要叫我失望才是!”
次日请安毕,她兴冲冲的跟在凤辇之后前往专门腾出来供遴选的秀茁宫,结果一行人入内不久,才端起面前的茶水,尚未让管事开始呢,外头就传来通传:“皇上驾到”
后妃们皆是一怔,旋即齐齐放下茶碗起身迎驾,心中大为不解:之前皇后问皇帝时,皇帝明明说了一切让皇后看着办,这会儿怎么忽然就来了?
皇帝平时也不爱管这些事啊!
尤其现在亲政了,越发没空才对。
只云风篁一个心虚的埋着头藏在队列里,心道:该不会自己之前的询问,让皇帝起了疑心,故此专门过来盯着???
第十五章 伊杏恩
皇帝原本正漫不经心的看热闹,此刻动作就是一顿,盯着那采女的目光之中透露出惊艳之色但也就那么一瞬,便转为沉静,旋即注意到皇后的动作,微哂:“皇后?”
“陛下,这等姝色,便在宫闱也是罕见。”纪皇后心念电转,轻笑一声,“纵然出身寒微,从采女做起,也忒可惜了些,不若封个奉衣如何?”
她说这话时不曾刻意低声,殿中之人听的清清楚楚。妃子们也还罢了,那八个采女却都多少流露出震动之色,显然这些日子在秀茁宫没少被补课,知道采女们一上来就能做奉衣,是什么样的例外。
其中那堪称绝色的采女愣了愣之后,下意识的低头,也不知道是羞涩,还是掩饰住窃喜的神情。
“自来祖宗规矩,采选诸女入宫,都是从采女做起。”淳嘉帝对于后宫的升迁是很少发表意见的,尤其此番皇后主动提出,区区奉衣对于采女们来说当然是非常的加恩了,但对于帝后这个层次,根本不算什么事儿,因此谁都没想到,之前表现的十分宽容厚道的皇帝,却一口否决了皇后的提议,“若是为德行破例也还罢了,为美色破例,不大妥当。皇后怎么安置其他采女,就怎么安置这采女就是。”
顿了顿,“再说,皇后还没说是否选她。”
这话说的底下八个采女再次哆嗦了下,那秀丽如朗日皎月的采女下意识的攥紧了袖子,长长的羽睫微微颤抖,似惧似忧。
纪皇后抿着嘴,过了会儿才继续道:“是。只是妾身觉得此女容色殊丽,不留的话未免可惜了,还是列入采女之列罢。”
淳嘉帝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眸色幽深,看不出来任何的喜怒与好恶。
因着这名为伊杏恩的采女,皇后就再没提让宫女代为主持的话,看着时间到了饭点,吩咐遴选暂且搁置,就在秀茁宫的偏殿传了膳……用过膳,淳嘉帝借口还有政务处置先行离开,后妃们则留下来继续围观。
只是连续三日的遴选结束了,后头虽然也不乏环肥燕瘦的佳人,归根到底没有第二个伊杏恩这般倾城之姿。
“花鸟使都是怎么做事的?”采女们决出宫嫔、宫女之后虽然就要搬出秀茁宫,但都不能立马上任,前者需要进行一些妃嫔礼仪、宫规的调教;后者则是等待分配到各处,跟随年长宫人学习往后当差的差事。
这个时间不长,主要也是给后妃们为她们,嗯,主要是为新晋宫嫔们的去向进行沟通。
魏横烟所以来找云风篁合计,才进门就抱怨,“其他人也还罢了,如伊氏、许氏、赵氏还有曲氏这几个,他们也不知道通个气?!真是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她说的伊氏数人都是此番遴选里的佼佼者,伊杏恩自不必说,那是帝后妃嫔都看呆了的,真正可遇不可求的绝世美人。
许氏许照花、赵氏赵缃、曲氏曲红篆也都是仙姿佚貌,论姣美不在云风篁之下,要是放在天子独断专行的时代,都是足以靠美色带挈家族一举翻身、从此踏入权贵阶层级别的可人儿。
而淳嘉帝虽然做了八年傀儡,如今到底开始亲政了,日后如何也未可知……再者,就算是傀儡皇帝呢,在魏横烟看来那也是自己的夫主,谈不上多么的情深义重,却也不想太被冷落,显得她多没本事,连寒门良家子都争不过似的。
这些想法她也不好意思跟身边人说,倒是对着如今地位已经高出一线的云风篁,滔滔不绝,“也是陛下太过心善,之前皇后娘娘责问时出言圆场,不然,就该给他们好好上上规矩!”
“只不过是些小门小户出来的玩意,也值得你这高门贵女如此上心?”云风篁微微而笑,亲手递了一碗蜜沙冰过去,劝她消消气,“花鸟使做什么没禀告上来,归根到底还不是知道宫里头都只没把些个采女当回事,故此不敢乱献殷勤?而且你急什么?你看皇后娘娘要给那伊氏赏个奉衣做,陛下当场就给驳回去了,可见在陛下眼里,绝代佳人也就那么回事儿。”
魏横烟不服气道:“姐姐,我倒觉得,这是陛下对那伊氏上心呢!毕竟采选诸女入宫,都从采女做起是祖宗惯例了。本来伊氏姿容倾城,就易招人妒忌了,再破格封了奉衣,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想了想到底没忍住加了句,“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姐姐的聪慧才干,一进宫就在风口浪尖上,却还能从容至今的。那伊氏的出身连正经良家子都不是,据说是花鸟使看她委实绝色,故作不知收进来的,我看她,除了长的好,怕也没旁的本事!回头还不知道能在这宫闱里过成什么样子呢!”
云风篁虽然如今位份还压她一头,到底家世拖了后腿,对于这些消息却不如她灵通,闻言挑眉:“噢?还有这事?那伊氏原本的出身是什么?”
“谁知道呢?”魏横烟咬着唇,道,“前些日子不是恭州横州芝州三州叛乱么?许多庶民乃至于富户因着惧怕叛军残暴,拖家带口的出逃,形成了大股流民,窜入周围州县境内……这伊氏好像是芝州人,兵荒马乱里跟家人走散,又因连日高热烧糊涂了,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最后被人卖给了人牙子,若果没有赶着花鸟使采选的机会,怕不被送去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了!”
但因为伊氏实在长的太美,美到人牙子都觉得不是真正的贵人根本没资格享受她于是人牙子将她记在自己一户家境清贫然而家声清白的亲戚家,以农家女的身份参与采选。
之后当然是一鸣惊人,花鸟使如获至宝,哪怕调查之后知道这位良家子的身份存疑,也当做不知道,硬是千里迢迢将人带回了帝京。
“她那姓氏是人牙子亲戚的姓,名字还是花鸟使给取的呢。”魏横烟翻着白眼给云风篁说,“杏恩杏恩,幸得天家恩惠……嘁!咱们那几位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人人都知道了内情,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质疑,倒是见天的跟皇后娘娘要求,将人分到她们宫里去!”
甚至,“连有孕的那两位都不甘寂寞,各自派了人去跟皇后娘娘说,她们如今正在安胎,宫里添太多人也不方便,但一两个还是可以的。听说伊氏美貌,很想让她在跟前服侍,如此心绪也能舒畅些,才能更好的为皇室孕育子嗣……啧啧!”
云风篁笑着说:“这有什么怎么想的?也是皇后娘娘暗示咱们这回别去凑热闹。不然,你我能不插一脚?毕竟伊氏的姿容放在那儿,陛下当日固然没同意为她破例封奉衣,可那等绝色,咱们女子看着都想多瞅几眼呢,遑论陛下?有了她做宫里人,还怕陛下日后来的少?”
而且皇帝临幸次数多了,伊氏怀孕的几率自然也会增加。
以她的出身,别说短时间,长时间封妃的可能性都不大的。
那么她生儿育女的,还不是给主位忙乎?
在皇帝已经亲政的情况下,这么个现成的帮手干嘛不要啊?
至于说伊氏的出身有着破绽,这就更好了,眼下可以用着,日后若果她有机会翻身,或者不听话了,这现成就是个把柄!
“……若果她是宫里人,陛下来的勤又有什么用?来了也不是找咱们啊!”魏横烟皱着眉,叹口气,“算了,不说这些,姐姐当日点了许多人,可是打算都要来绚晴宫吗?那日后可就热闹了。”
云风篁道:“热闹点好!你那怡嘉宫好歹还有几个人作伴,我这儿,要不是前两天卿缦愿意过来陪我,我晚上都不怎么敢睡觉。偌大宫闱安静的跟死光了似的,你说住着有什么意思哦!”
她不提“死光”还好,一提,魏横烟就有点抓狂:“姐姐能不说这话么?我又想起来新晴了!”
“好吧,不提。”云风篁纵容的笑笑,看着她吃完一碗蜜沙冰,还想再要的样子,阻止道,“这个太冷了,咱们女子吃多了没什么好处。我如今倒是无所谓,你还是悠着点儿好。”
这话说的魏横烟微怔之后下意识看了眼她小腹,就有些叹息,只是她也吃不准云风篁的心思,不敢就这个话题说什么,就放下银勺,讪
笑道:“我听姐姐的。”
于是宫人换了一壶温热的玫瑰饮跟几碟子糕点上来,两人边吃边聊,到后来觉得没意思了,魏横烟试探着问:“要不喊卿缦过来,咱们三个打叶子牌吧?”
云风篁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底下宫人连忙福了福出去,没多久就带着面颊被晒的有些微红的云卿缦进来。
云卿缦本来就不是很活泼开朗的那种性格,来了绚晴宫之后越发的沉默寡言,人也瘦削了不少,此刻一看殿上两位婕妤,就上前行礼魏横烟于是看云风篁,云风篁一动不动的坐着,懒洋洋的摆手:“卿缦你也真是见外,都说了多少次了,咱们自家姐妹,弄这些虚礼做什么?魏家妹妹也不是外人。”
就指了指魏横烟下首让她坐,且招呼宫人,“这玫瑰饮跟点心也给卿缦上一份,我跟魏妹妹吃着都不错,卿缦你也尝尝。”
看她神色自若的样子,就仿佛跟云卿缦从来没有发生过纠葛,依然是亲亲热热的好姐妹一样。
魏横烟莫名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她听说云风篁去了一趟淑妃宫里,跟脚领着云卿缦来绚晴宫后就很好奇,只是彤霞宫那边嘴很严,始终打探不出什么。绚晴宫这边倒是草创,谈不上多少保密,问题是这边宫人也是一头雾水……唯一知情的大概就是熙乐,但熙乐出入都跟着云风篁,鲜少落单,可不是那么好钻空子的。
所以刚才有机会,就提了一嘴,想观察一下这对曾经的手帕交之间到底怎么了?
又或者,云风篁与云氏之间,到底怎么了?
但眼下看着跟自己年岁仿佛出身相若的云卿缦战战兢兢、既惶恐又努力讨好的样子,魏横烟多少有些尴尬。
她一直觉得云卿缦薛笑歌这些人才是自己的同类,因为只有她们这种真正的高门贵女,才有着长年耳濡目染浸润出来的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如云风篁这种虽然也是打小呼奴使婢,到底比她们差了一筹。
可现在瞧着云卿缦……怎么看怎么小家子气……
也不知道云风篁对她做了什么?
魏横烟心里转着念头,又有些恍惚,因为她发现好像从始至终都没在云风篁身上看到过小家子气,如今做了婕妤,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缘故,这位却是越发的堂皇大气起来了……
这让魏横烟有些迷惘,她自恃是家学渊源的名门之后,不是那种乍富的暴发户可比的。所以引以为豪的从来不是钗环裙裳有多贵重,也不是脂粉眉黛有多罕见,向来都是自负家风教养、祖训底蕴。
但云风篁……唉算了,这位懋婕妤如果是她那么容易看清楚的,宫里的诸主位,还能任凭她一路扶摇直上,打破默契晋入妃位?
魏横烟摇摇头不去多想,专心致志的参与到叶子牌里。
三人如此消磨了一下午的辰光……眼看骄阳西斜,云风篁正待开口留饭,不意就有宫人来报,说是崇昌殿那边已经把新晋宫嫔分配好了,属于绚晴宫的一批已然到了宫门口,请云风篁示下。
“那我也回去看看!”魏横烟一听把牌扔下,连忙站起来跟云风篁告退,“怡嘉宫的新人估计也在门口候着了。”
云风篁道:“咱们两宫也就几步路,你别这么急,慢慢儿走,仔细脚下。”见魏横烟匆匆离开,她对垂着头的云卿缦微笑,“正好,咱们一块儿见见新人罢。”
说着端起茶水呷了口,让宫人去传新人们进来见礼。
结果没多久,新人尚未被引进来呢,风风火火离开的魏横烟风风火火的折回来云风篁云卿缦都是好奇,还没开口问,她已经坐回云风篁下首的座位上,面色古怪道:“姐姐,我在你门口看到伊氏跟曲氏了!”
“伊氏曲氏?”闻言云风篁也不禁大为意外,“她们俩不都颇得诸位姐姐欢心么?怎么都跑我这儿来了?”
魏横烟哪里知道?她就是想不通,所以连自己宫里的那些新人都不管了,特特转回来看个究竟!
第十六章 皇帝:居然给朕挑了俩瞎子!
没多久,之前的宫人就回了来,跟云风篁禀告新人们都在外头候着了。
“今儿个日头这么大,快都叫进来罢。”闻言云风篁呷了口茶水,笑着吩咐。
很快,一行彩衣宫嫔鱼贯而入。
打头的就是这两日已经名满六宫的伊杏恩,她身后的少女固然在绝世芳华面前有些失色,却也不失娇媚可爱,正是魏横烟所言的曲红篆。
再后面的十来个虽然也都是常人眼里难得一见的佳丽,比之伊曲,究竟差了一筹。
诸采女显然都学过觐见主位的礼节,入殿后低垂视线,以恭敬温驯的姿态款款行至丹墀下,方齐齐拜倒,莺声呖呖:“妾身拜见懋婕妤,愿婕妤娘娘万福金安、芳华永驻!”
“都起来罢。”云风篁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伊杏恩与曲红篆,这两位性情如何且不说,单是脸跟身段,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以至于本来心情就不坏的主位,语气格外温和了几分,“来人,看座。”
又叫流虹,“去取蜜沙冰来,给诸采女解解暑。”
“伊采女曲采女。”看她摆出一副慢慢说的样子,魏横烟却有些按捺不住,直截了当的开口问,“本宫听说贵妃淑妃都有意让你们做宫里人,如何来了绚晴宫?”
她这么问的时候颇有些酸溜溜的,是觉得肯定是纪皇后偏袒云风篁了虽然这是六宫都知道的事情,况且云风篁也是付出代价的,但看着三宫六院争夺的好事,云风篁什么都不做就有靠山拉偏架坐享其成,终归难免嫉羡。
不止她,连不作声的云卿缦都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伊杏恩跟曲红篆闻言,犹豫了下,却异口同声道:“回禀这位娘娘,是妾身请求皇后娘娘将妾身安排来绚晴宫的!”
这话连云风篁自己都大为意外,魏横烟更是不甘心:“为何你们要来绚晴宫?”
难不成是这些采女知道云风篁生育艰难,日后哪怕她们生下皇嗣,交与云风篁抚养,也能得到善待?但是,你们这些蠢货!单想到云风篁自己不能生,只能将别人生的孩子当亲生的看待,就不想想她会不会去母留子?
话说这些采女进宫到现在,也就遴选的时候匆匆看到眼皇帝罢,虽然魏横烟承认淳嘉帝的确龙章凤姿仪表瑰玮,有着令无知少女一见钟情的本钱哪怕他还是傀儡的时候可一见钟情不代表就此对皇帝爱的一塌糊涂,甘愿为了给他延续子嗣舍弃自身吧?!
要是就伊杏恩或者曲红篆里任何一个这么做,魏横烟还能权当遇见了不长脑子的怀春少女。
但两人都这么做……难不成这俩都是用三生三世的聪慧,换了这一辈子美貌?
正疑虑重重呢,就听到一个比伊杏恩曲红篆对淳嘉帝一见倾心从此为皇帝痴为皇帝狂为皇帝哐哐撞大墙还不可思议的答案:“因为……因为婕妤娘娘心地善良,和蔼可亲,妾身们当日秀茁宫中匆匆一瞥,便、便觉得婕妤娘娘……”
伊杏恩回答到一半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顿时流露出些许怯色,话语也结结巴巴起来,紧张的揉着衣角,“妾身……妾身不是说娘娘您不好,只是……只是妾身们初入宫闱,对诸位娘娘都不熟悉,只
知道懋婕妤仁善宽容,美貌贤淑……”
新晋采女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措辞,尽可能在不得罪魏横烟的情况下表述她们选择绚晴宫的原因,魏横烟、云卿缦……包括浣花殿上下伺候的宫人,都已经默默的看向了云风篁。
神情是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
半晌,魏横烟心情沉重的问:“是谁告诉你们懋姐姐……嗯……是谁跟你们透露懋姐姐的贤良淑德的?”
这得多昧良心才能将贤淑这种词安在云风篁头上?!
都不怕天打雷劈么!
之前她还觉得这两位来绚晴宫八成是皇后出的力,现在觉得不太可能了,因为纪皇后应该没有这么不要脸。皇后就算想将人安排过来,也不至于扯这种理由。
“……那日头一批入内觐见的同伴们有人跌倒在地。”伊杏恩怯生生答,“懋婕妤曾派宫女姐姐上前搀扶。”
而其他后妃,在皇帝开口赦免之后,依旧无动于衷。
“就这样?”魏横烟瞠目结舌。
伊杏恩跟曲红篆齐齐点头,又小心翼翼解释她们绝对没有因此觉得其他后妃不好,毕竟本来也是采女御前失仪在前,贵人们不追究已经是邀天之幸,只不过因此就记住了懋婕妤……嗯,她们是坚定的相信后宫诸主位都是人美心善的好娘娘的!
……但魏横烟一点儿都没有被安慰到。
“你说这些寒门女子是不是脑子都有点毛病?”回到怡嘉宫,见完了自己的宫里人之后,兀自心绪难平,拉着心腹宫女问,“这么点小恩小惠,居然就记在心里且不说,竟然因此认为那小云氏是个心善的……她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不是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而且仓廪实才知礼仪吗?”
这会儿上层对于下层的认知,可没什么“贫苦大众最是淳朴善良”的看法,“穷生奸计富长良心”的说辞才是主流。
如魏横烟纪皇后这些高门贵女,对于寒门良家子固然是藐视的,但绝对不是觉得这群人单纯无害个个傻白甜,而是认为这些人出身太低眼界狭窄谈不上格局,自小没学过规矩不知道礼义廉耻因而品行堪忧……总之不配跟她们为伍。
乍见着伊氏、曲氏这等俨然给个馒头就跟着走的,别说魏横烟想不通,云风篁自己都疑神疑鬼的,不甚相信自己这么多舛的命格,举手之劳能有这等收获她当时会让熙乐流虹过去搀扶采女,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
再者,那会儿皇帝都表示宽容了,就算她不这么做,纪皇后也会发话。
那么作为皇后的马前卒,率先解决小插曲让遴选顺利进行,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反正她从来没想到当日的一句吩咐会有这样的“回报”。
关键退一万步来讲,即使这两位真的是特别好哄特别容易感动的那种吧……
想抢人的贵妃淑妃馨妃等人,岂能不给她们好好的上课,普及一下她懋婕妤入宫以来的丰功伟绩?
总之云风篁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跟新人们交谈完,挨个给了见面礼,命宫人领她们去了各自的地方休憩,跟脚就喊了熙乐到跟前,让她盯着点,顺便打听下这些人的底细:“本宫好不容易封妃,可不想因为疏忽
大意叫人给拉下去,到时候,你们这些人怕也日子不好过。”
熙乐点着头保证:“婢子一定让底下人上心!”
这晚掌灯时分淳嘉帝来了绚晴宫,先到浣花殿,云风篁见着他就是撒娇似的抱怨:“陛下今儿个是要临幸新人的罢?做什么还要来妾身这儿?”
淳嘉帝道:“朕去什么地方,都没见过人跟你这样嫌弃朕的。”
“妾身哪里有嫌弃您?”云风篁不承认,“妾身这不是看到您就高兴,只是想着您却不是来找妾身的,心里难受么?”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吃着一碗才从井里吊上来的清风饭,津津有味的,叫看的人都胃口大开淳嘉帝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来有一点点的难受,就是摇头:“满口谎话,难为你每次说的跟真的一样。”
顺势让熙乐,“也盛一碗来,朕尝尝。”
清风饭是用水晶饭、龙睛粉、龙脑末、牛酪浆调制之后装进金提缸,坠入井下或者冰池冷透了才端上来的,味道香甜可口,又不失清凉解暑【注】,向来受女眷与孩童喜爱。
但对于淳嘉帝来说,吃了几勺也就那么回事,遂推到旁边,接过流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哼笑道:“今儿个新人分下来了,你这绚晴宫要热闹了罢?”
他故意强调了“热闹”二字,显然暗示云风篁得了伊氏曲氏,接下来怕是不会太平,不无幸灾乐祸之意。
然而云风篁轻飘飘的说道:“热闹了好啊!之前太皇太后跟太后娘娘可不都说过,宫里这些年妃嫔太少,子嗣也不丰,怪冷清的!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才有人气儿呢!陛下方才进来,有没有觉得妾身这绚晴宫亲切了许多?”
淳嘉帝忍不住劝她:“关键还是要你这主位亲切起来才是。”
“妾身若是不亲切,伊采女曲采女她们如何会来绚晴宫?”他这会儿提这个话,简直是说到云风篁心坎里去了,当下将还剩一点的清风饭扔下,边擦拭嘴角边兴致勃勃的炫耀,“正是因为觉得妾身仁善宽容美貌贤淑,这才顶着诸位娘娘的邀请,求了皇后娘娘来妾身这儿呢?”
皇帝还没接到这消息,闻言就是愕然,旋即嗤笑:“人家运气不好分过来,为免惹怒你编出来的谎话,亏你信以为真!”
“陛下这话妾身才不相信呢!”云风篁白他一眼,嘁道,“您也不想想皇后娘娘就算偏爱妾身些,能为妾身驳了淑妃娘娘的面子,还能连贵妃娘娘跟悦婕妤的面子都不给?这两位可是有着身孕的!可见这都是两位采女的真心实意,皇后娘娘不忍拂逆。”
“……”皇帝颇为无语,转头问左右,见熙乐等人都证明云风篁所言是实,默然片刻,慨然道,“算了,今儿个朕就在浣花殿安置罢。”
见云风篁不解,他缓声说道,“朕记得采选前几条要求就有无残疾无隐疾……花鸟使都是怎么做事的?竟将两个瞎子挑了进来!这还怎么伺候朕?也罢,来都来了,朕就在婕妤这儿将就一晚上罢,明儿个再叫雁引去收拾那群欺君罔上的狗奴才!”
云风篁:“…………………………”
【注】出宋代陶谷《清异录馔羞》。
第十七章 天子,乃万民之表率
这晚到两人进入寝殿温存之际,云风篁都是气呼呼的。
皇帝看到她黑着脸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愉悦,却也没计较,宽衣解带之余还故意逗她:“朕说那两个是瞎了眼,懋婕妤还不相信!咱们懋婕妤最是杀伐果决,进宫以来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然而听朕说了伊氏曲氏不该被选进宫就生气了,可见她们生来残缺,惹得婕妤娘娘都心生怜悯了!”
“是啊妾身这会儿同情她们极了!”云风篁一把拍开他手,哼道,“妾身哪里还有心情伺候陛下哦?不如陛下去其他姐妹那儿去罢!”
淳嘉帝也没勉强,住了手,探头过去亲她一口,兴致勃勃的继续逗:“这可不成,一来这么晚了,朕懒得再移驾;二来婕妤心绪不佳,朕怎能就此离去不顾?”
云风篁板着脸道:“正因为妾身心绪不佳服侍不了您,怎么敢耽误了陛下临幸妃嫔?”
“婕妤不是说最喜欢朕了么?”淳嘉帝好整以暇的反问,“既然如此,朕在你跟前,想必你很快就会转悲为喜,变得开开心心的……还是婕妤一直在骗朕,其实你没有那么喜欢朕?”
他边说边伸手捏了捏云风篁的面颊,诧异道,“怎么还不给朕一个笑脸,嗯?”
“……”云风篁沉默了下,幽幽道,“妾身心里当然高兴了,毕竟今儿个最美貌的两个采女都分在了绚晴宫,陛下过来却没去找她们,而是留在了妾身这里,单这一点,妾身心里不知道多开心!妾身就知道陛下最喜欢妾身了,什么嫌弃伊采女曲采女是瞎子,不过是跟妾身开玩笑罢了,归根到底是陛下心里有妾身……”
她含情脉脉的说到这儿,垂下头,话锋陡然一转,“正因如此,妾身反而笑不起来了。”
淳嘉帝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她要作妖,不动声色问为什么。
“贵妃娘娘跟悦婕妤还有着身孕呢!”云风篁轻轻叹息着,一脸的悲天悯人多愁善感,“今儿个都派人去皇后娘娘跟前说情,想要伊采女曲采女去她们宫里。结果皇后娘娘没答应,将人给了妾身。这会儿,陛下也没去安慰下的,也来了妾身这里……妾身何德何能受到帝后如此厚爱?其他人也还罢了,这两位到底怀着皇嗣,妾身……妾身这心里……”
“心里不好受是吗?”淳嘉帝静静听着,温柔的摸了摸她脑袋,缓声道,“那好好服侍朕,也争取给朕生个皇嗣不就是了?”
云风篁:“……”
我只想踩你一脚,你却朝我心口上捅刀子?!
得亏子嗣艰难是云风篁自己考虑之下的苦肉计,并非真的着了别人暗手,一早接受的心平气和。
不然就皇帝这会这么一说,云风篁怀疑自己会当场跟他拼命!
“婕妤真是红颜薄命。”皇帝同情道,“要不这样吧,婕妤往后多做好事,比如说将月例都分给底下人用,朕不过来的时候喝完粥吃两块咸菜也就是了,新衣服也没必要做,钗环什么的该赏人赏人,该送出宫换了银子开粥棚的开粥棚……总之尽量过的清苦些,遇事都为别人想……如此积德行善个三五十年的,兴许上苍就被感动,赐咱们一个孩子呢?”
这倒霉皇帝不是一直走温润如玉的路线么???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不是人了???
云风篁含着一口心头血,忍了忍又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妾身只是一介宫妃,膝下无子也没什么。倒是陛下,乃是皇朝之主、九五至尊,若果膝下没有子嗣,我公襄氏的血脉皇位,将来该当如何?是以陛下不如先将前朝诸事搁置下来,且过个三五十年的清苦生活,遇事常为别人着想……毕竟,天子无子,不是个事啊!”
皇帝闻言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心平气和的问云风篁:“贵妃跟楝娘都有着身孕,婕妤这么笃定朕此番不能得一皇子?”
“……妾身可没这么说。”云风篁虽然偶尔会胆大包天的挑衅他,到底不敢公然撕破脸,此刻立马道,“妾身只是觉得,若果陛下这么做了,兴许能够得到一双皇子呢?皇家子嗣兴旺,妾身也为陛下高兴啊!”
淳嘉帝道:“嗯。”
云风篁不明所以,试探道:“陛下?”
“朕在想,朕若果从明日按照你说的这么做了,最后没有得到两位皇子……”淳嘉帝看着她,慢条斯理问,“懋婕妤你该当何罪?”
云风篁见他这种平静无波的样子就是心头一跳,暗道这混账该不会当真拼着辛苦几个月也要坑自己吧?
正略略迟疑,皇帝忽忽笑开,低头吻了吻她面颊:“开个玩笑,瞧懋婕妤你吓的!”
他似乎谈兴已尽,说了这话,就顺势将手探入云风篁衣内……云风篁咬了咬唇,心念几转,这次到底没有拒绝。
一夜无话,次日早上天没亮呢,熙乐等人就来叫起,说是已经有采女在殿外候着请安了。
云风篁只得拖着疲惫的身子爬起来,抱着被子惆怅道:“做主位也不容易啊……”
“诸采女不是更不容易?”这会儿需要上朝的皇帝也没起呢,闻言合着眼伸出手臂来圈住她腰肢捏.摸,懒洋洋说,“她们起身梳洗的时候你可还在睡着。就是这会儿,人都在外头了,婕妤尚未……”
云风篁闻言俯身在他肩头不轻不重的咬了口,恨恨说道:“说来说去陛下还是惦记着新人……既然如此,昨儿个做什么要在妾身这儿歇下?现在又后悔了?口口声声的心疼着新人,全不想妾身当年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
原本还有些困意的淳嘉帝正一面闭目养神、一面享受少年美貌妃子的撒娇撒痴,听了这话不禁睁开眼,笑睨着她:“当年?婕妤娘娘怕是忘记自己比新人也才早进宫几个月了吧?”
他微微眯眼,意味深长道,“还是觉得在宫里度日如年?”
“没法天天见到陛下,时时刻刻千想万想,能不度日如年?”云风篁整理了下长发,确认没有被他压到,照旧从他身上爬到榻沿下地,这过程淳嘉帝没动,只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云风篁见状站到脚踏上后就有些疑惑:“陛下?”
“朕担心你又趁机暗算朕。”皇帝警惕道,“你穿衣时离朕远点!不许站在脚踏上!”
“……妾身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云风篁很委屈,“再说了,妾身这样的弱质女流,能对陛下做什么?”
皇帝默默拉开被子,解开亵.衣的衣襟,露出块垒分明的胸膛上,几道已然愈合的抓痕
,平静看向云风篁。
云风篁沉思了下,立刻转身,给他将亵.衣的衣襟合拢、再拉上被子,还顺手掖了掖,体贴道:“殿里放了冰鉴,陛下仔细着凉。”
然后二话不说粗暴的拉下帐子挡住榻上之人的视线,火速趿了丝履踩上氍毹,抱着衣袍去屏风后穿戴了。
去穿戴了……
穿戴了……
戴了……
了……
被撇在睡榻上的淳嘉帝盯着帐顶陷入沉思……
他觉得,今天的朝会上,自己似乎可以更无耻一点?
毕竟身为天子乃万民之表率,哪怕是论不要脸,也不应该连个深宫妃子都比不上是吧……
云风篁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带歪皇帝了,因为心虚,她穿戴好了之后压根没跟皇帝打招呼,就忙不迭的溜出寝殿。
外间熙乐等人早就预备好了,见状忙上来伺候,一番梳洗打扮,她才问:“人都来了?”
“就差云嫔了。”熙景边给她插着步摇,边小声说,“采女们应该是怕迟到,提前过来的。”
而云卿缦根本不知道,还是照着平时的时间来……她是掐着云风篁出门的时间才过来的。这倒不是她故意怠慢云风篁,而是就她跟云风篁从前的关系,这会儿见了面竟是无言以对,所以特别的希望缩短这种相处时间。
尤其在新人们补充进来之前,绚晴宫只得一妃一嫔,坐到一起后,连个圆场打岔的都没有,她就更加不肯提早来了。
之前也还罢了,今日被新人们一比……多少显得懈怠了。
索性云风篁没有计较的意思,只说:“左右本宫还没收拾好,云嫔晚点过来也无妨。这天虽然热着,采女们在殿外站这许久想也辛苦,叫她们去侧殿里小坐会儿,吃些点心罢。”
不给茶水是怕她们请安途中不方便。
这点上连云风篁这个主位也是控制着的,没办法,延福宫跟绵福宫别看就一字之差,距离真不算很近。再加上谁也不知道皇后太后今儿个是说两句就散了呢,还是滔滔不绝个半晌?
万一她们兴头上却忍不住……那……
云风篁想到这事儿就觉得做了妃子其实也不是很舒服,人在后宫还是做皇后比较好……
噢不,皇后也得去给太后请安呢……
果然这世道跟儿子讨生活比跟丈夫讨生活轻松惬意多了……
哪怕儿子不是亲生的呢?
她心不在焉的时候左右已经给她收拾好了,出去花厅用了些早饭,才听底下人来禀告,说云嫔来了:“有些气喘吁吁的,像是匆忙跑过来的。”
云风篁笑了笑,没说什么,片刻后让人撤了早饭下去,漱口擦嘴毕,出到偏殿去见宫里人,受了众人的礼,方道:“宫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本宫身为主位,是略晚才去皇后娘娘那儿的,以后你们也不必来的如此之早。当然这份勤勉本宫是看到了。”
见云卿缦在底下欲言又止,当做没看到,紧接着说了一些勉励鼓舞的话,看看时辰差不多,就吩咐肩舆准备,全程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云风篁知道今儿个的请安多半会有风波然而没想到的是在路上就碰见了挑衅的。
第十八章 不会驱邪的妃子不是好主位!
按着宫禁请安的默契,没有主位或者主位不方便的宫嫔们到的最早,主位们都会掐着皇后收拾好出来前一刻抵达。
不过主位们也不是一块儿到的,是按照位份高低陆续的出发云风篁所居绚晴宫,历代主人都是宫闱里举足轻重的大佬,距离中宫所在的延福宫,自然不会太远。
但因为她如今只是婕妤,也就能比宫嫔们稍微迟到会儿,得在淑妃、馨妃、瑶宁夫人这些人之前出现,否则就有傲慢的嫌疑。
所以出门的辰光不算太晚,这会儿出了绚晴宫不几步,却就看到前头已经有了一行人,簇拥着一顶规制与云风篁仿佛的肩舆,正沿着宫道缓缓而行。
似乎察觉到后方来人,那队人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
熙景眼睛尖,小声告知云风篁:“是贾婕妤,想必是要给娘娘让路。”
云风篁“嗯”了一声道:“咱们走就是。”
她跟贾婕妤没什么瓜葛,就算对方给她让路,也懒得扮亲热。
结果双方队伍堪堪齐平呢,那边肩舆上贾婕妤却似笑非笑的转过头来唤她:“懋姐姐。”
云风篁虽然原本没打算理会她,但贾婕妤主动开口,尤其是看着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人喊自己姐姐,她觉得还是比较有意思的,遂饶有兴趣的问:“妹妹有事儿?”
贾婕妤说道:“也没有,不过看到姐姐,所以打个招呼……对了,姐姐可喜欢狸猫么?妾身那宫里前些日子来了一对儿狸猫,刚生了一窝子小猫,颇有几只品相好的。妾身想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宫里姐妹若有喜欢的,挑个一两只养着,不拘是解闷还是抓抓蛇鼠,都颇有用处。”
“妹妹好意心领了。”云风篁笑了笑,“不过本宫也还罢了,主要是云嫔如今也在绚晴宫,妹妹也知道,她那陪嫁宫女……唉……好好的一个人……”
贾婕妤忙说:“是妹妹考虑不周。”
话说到这儿还算和睦,但跟脚队伍后头传来采女们的惊呼,旋即有人痛叫出声:“娘娘救命!”
云风篁听出是自己宫里人的声音,扭头一看,就见原本排列整齐跟随在肩舆后的诸采女中,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采女正捂着脸,惊慌失措的朝后退去,而她不远处,一只黄白黑三色相间的狸猫毛发倒立,腰背弓起,正摆着攻击的姿态,猫爪雪白,沾染的一溜儿鲜血,格外打眼。
“去将那畜生打死!”云风篁二话不说命随行的内侍,跟脚问,“这猫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何会攻击采女?!”
“哎呀!”贾婕妤勾了勾嘴角才转头,旋即就掩嘴轻呼,“姐姐万万不可这只‘玳瑁斑’是妾身答应送给贵妃娘娘的玩宠,前两日就送去烟兰宫来着,只因它才换了地方茶饭不思,贵妃娘娘心疼,这才让妾身带回翡寒宫里调养一番,今儿个看着又精神了,这才带去崇昌殿,好让烟兰宫的人带给贵妃娘娘……这猫儿素来最是温驯乖巧,不然妾身哪里敢送给贵妃娘娘把玩?”
云风篁眯起眼看她:“若当真温驯乖巧,怎么会贸然攻击采女?该不会贾婕妤你对贵妃娘娘居心叵测,趁接它回翡寒宫的机会做了什么手脚,结果贵妃娘娘跟皇嗣福泽深厚,却是本宫的宫里人挡了灾?!”
贾婕妤微微变色,沉下脸:“懋姐姐请慎言!纪昭媛前车之辙,妾身怎么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说话间两人都让肩舆放下,起身朝后走去。
原本队列整齐的采女们已经乱成一团,被伤了容貌的采女又惊又怕,正不住的抹着眼泪,手还捂在伤口处,血却已经流到了脖颈、衣襟上,望去又是可怖又是可怜。
云风篁摆摆手让流虹去将人扶住,顺带安慰
几句,这才问四周之人来龙去脉。
然后绚晴宫的人说,是走路走的好好儿的,那边一个宫人怀里抱着的猫忽然就蹿过来给了采女一爪子!
而翡寒宫的人则愤愤然表示,是她们好好儿的抱着猫,绚晴宫的采女冒昧,伸手过去摸摸捏捏的,因着贾婕妤对云风篁的态度,她们虽然觉得不妥也没敢阻拦。结果可能采女手法不对惹怒了猫儿,这不猫儿不懂事,爬起来就抓人……她们也来不及干涉啊!
“你们可别乱说。”见状不等云风篁开口,贾婕妤率先道,“谁不知道懋婕妤深得皇后娘娘欢心,自来最是有规矩的!既然如此,她宫里的人岂能做出这样孟浪的举动来?必然是你们没把猫儿抱好,叫猫儿不舒服了,故此胡乱攻击人……”
说着给云风篁福了福,态度端正的认错,“姐姐,这都是妹妹治下无方,给姐姐添麻烦了!妹妹回去之后,一定狠狠责打这贱婢给姐姐出气!”
那负责抱猫的宫人配合的跪下来认错:“婢子罪该万死,求两位娘娘开恩……”
至于肇事的玳瑁斑?
早在贾婕妤抬出贵妃时,因着内侍的略作迟疑,已经在翡寒宫几个宫人的暗示下,跑的不见。
见状绚晴宫这边都露出忿然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是觉得事已至此,怕是也只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毕竟,只是一个采女受点伤罢了,贾婕妤又是解释又是认错的,也答应回头会好好收拾抱猫的人了,还想怎么样?
尤其那猫还是送给贵妃的。
不止新晋采女们,连贾婕妤也觉得,赔礼完了就该各自登舆,继续前往延福宫了。
总不能为这么点事,连请安都不顾罢。
当然请安的时候如果有人嘲笑云风篁这主位做的窝囊,连主动选择她的宫里人都护不住……那跟贾婕妤就没什么关系了。
顶多她端着贤良淑德的架子说两句“不是这样的”、“诸位姐妹误会了”,以示一切都是意外嘛。
结果云风篁看着那猫消失的角落沉默了一瞬,骤然一个耳光抽到贾婕妤脸上!
她是北地土生土长,原本就比中原还有南方的女子高挑,因着打小随父兄学过些弓马,力气也较寻常女子大许多,这会儿全力之下,毫无防备的贾婕妤被打的旋了半圈,直接扑倒身后宫女,主仆俩一块儿摔滚在地!
“……懋姐姐你敢?!”贾婕妤趴在地上尖叫了半声,云风篁已经撩起裙摆上前就是一顿乱踹,边踹边吩咐左右:“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帮咱们贾婕妤好好的驱驱邪?”
绚晴宫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贾婕妤怎么就中邪了还需要驱邪,但陈竹几个素知这主位的脾气,当初陈笙可不就是一个迟疑失了管事的地位?
刚刚玳瑁斑逃走,他们已经有点儿心颤了,这会儿再不听话,不定云风篁回头怎么收拾他们!
所以稀里糊涂的举起了拳头……只是他们到底不敢像云风篁这样,对着一宫主位大打出手,不过寻着翡寒宫的宫人练手。
这一番乱战吓的本来就有些惶恐的采女们大抵惊叫不已,连连后退。
但也有例外,就是伊杏恩,看了会儿局势,就对左右说着:“我等身为绚晴宫人,主位有命,岂能不遵?”
率先冲出去给了翡寒宫一个采女一耳光于是很快,两宫采女也扭打成一团!
这段路恰好比较空旷,大早上的没什么人在,是以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半天,最后还是淑妃馨妃的仪仗一前一后过来,发现不对,齐齐下了步辇,又惊又怒的喝令宫人上前,好半天才把场面控制住。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淑妃气的直哆嗦,手按胸口,脸色铁青
的质问被拿到跟前的云风篁跟贾婕妤,“尔等身为宫妃,不思端庄贤淑,为宫嫔做表率,反而在请安的路上聚众斗殴,还身先士卒打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宫规、有没有皇后娘娘、有没有陛下、有没有诸位太后娘娘、有没有太皇太后!!!”
“淑妃姐姐给妾身做主啊!”贾婕妤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这会儿的情况要不仔细看衣裙样式花纹,跟那些被按在地上饱以老拳的宫女没什么两样,钗环掉了、衣裳脏了乱了不说,半边脸颊这会儿也是高高肿起,嘴角还沁着血丝,披头散发的望去格外凄惨,“妾身的人没抱好贵妃娘娘的猫儿,以至于猫儿暴起伤人,抓了绚晴宫的采女是妾身不对,可是妾身已经跟懋姐姐再三赔礼道歉了,懋姐姐却还要对妾身动手……妾身……妾身……”
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淑妃皱皱眉,问云风篁:“可有此事?”
“贾妹妹约莫是哭糊涂了。”要说两宫这一番动手下来,最仪容整洁若无其事的大概就是云风篁了,因为翡寒宫的宫人不敢动她,她又是先下手为强的打了贾婕妤,是以仍旧是衣袂飘飘妆容精致,此刻从从容容的上前说道,“情况是这样的,贾妹妹宫里人抱着的猫儿抓伤了妾身宫里采女之后,妾身虽然心疼自己宫里人,但也没说什么。”
“可是贾妹妹主动告诉妾身,说这猫儿是她之前送给贵妃娘娘的!而且性格十分的温驯乖巧,不然六宫都知道贵妃娘娘有喜呢,哪儿能够将凶悍的猫儿送到烟兰宫?只是这猫儿在烟兰宫有些水土不服,这才让贾妹妹帮忙代养个几日,今儿个觉得这猫儿好了,于是打算送回去……经过可是如此啊贾妹妹?”
贾婕妤想了想,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是……”
“但是妾身听着就觉得不对了!”云风篁抢口打断她,大声说道,“这好好的猫儿,前几日还温驯乖巧呢,怎么回到贾妹妹宫里几日就不好了?怕不是中了邪?这猫儿都中邪了,贾妹妹会不会也有危险?!所以妾身心急之下,就想到了给贾妹妹驱邪……淑妃姐姐不相信的话可以派人去北地调查,我们那儿驱邪都是打,打的越狠越好!”
“最好是吊在房梁上拿布满倒刺的鞭子沾了盐水抽,不然邪祟上了人身哪里肯走?!”
转头端详了下贾婕妤惨不忍睹的样子,叹口气,“只是妾身到底有些心慈手软,再者贾妹妹又是这样招人心疼的可人儿……嗯,妾身也只能为贾妹妹做到这个地步了!”
贾婕妤差点没被气晕过去,指着云风篁,那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重新挪到淑妃跟前磕了个头,只求淑妃为自己做主。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看着这一幕堪称楷模的颠倒黑白,素来不爱管事的馨妃都有点受不了了,开口说道,“且不说宫闱重地,天子之气充塞,怎么可能有妖邪作祟?!就说猫狗乃是活物,性情变化也是常事,如何就能跟中邪扯上关系?!”
她没好气的白了眼云风篁,“本宫还觉得懋婕妤猝然打人挺怪异的,要不要本宫也差人给你驱驱邪?”
云风篁虚心认错:“馨妃姐姐说的是,姐姐不愧家学渊源,看事情就是清晰透彻。妹妹出身不高,到底糊涂了,妹妹知道错了,还请两位姐姐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妹妹一般见识。”
跟着朝贾婕妤福了福,用她之前认错时一样的语气说道,“贾妹妹,这都是做姐姐的不学无术,给你添麻烦了!姐姐回去之后,一定熟读诗书,争取下次不再犯这样的糊涂!”
贾婕妤看着她,怒目喷火,正待开口,这时候后头却又走来一行人,淑妃馨妃跟前的宫人看了眼,连忙提醒:“娘娘,好像是贵妃娘娘来了?”
第十九章 意外的罪魁祸首
郑贵妃自从公布有孕在身的消息后,得了纪太后纪皇后的特许可以免除请安,就一直在烟兰宫里专心安胎,不管是之前新晴尸体出现在她素日散布的池塘里,还是消暑宴,抑或是这两日参与争夺伊杏恩等绝色采女,都没有亲自露面过。
今儿个居然出了烟兰宫……
淑妃跟馨妃对望一眼,双双撇下云风篁跟贾婕妤,迎上去问候。
“本宫静极思动,忽然想出来走走。”郑贵妃因着身孕没有下辇,撩了帘子跟她们说话,温言细语道,“再者宫里又添新人,本宫也想凑个热闹。”
她是那种端庄秀美的长相,许是有喜的缘故,肤色不如从前白皙,透着股儿黄气,精神头瞧着也只是一般。梳着十字髻,略戴了几件赤金首饰,耳畔一对寸许长的金葫芦嵌绿耳坠子随动作微微摇晃,那嵌的绿水头极好,不过点点大,却碧色莹然,将耳畔一截修颈都映上了一层浅翠。
淑妃注意到,微微而笑道:“贵妃姐姐这对耳坠子,妹妹似乎在皇后娘娘那儿看到过。”
“这是太皇太后赏的。”贵妃笑了下,“皇后娘娘那儿有副差不多的……说是神宗皇帝陛下那会儿,宫中偶然得了一块上佳的翡翠,交与工匠做了两套首饰,这耳坠子是其中之一。”
“宫里好些日子没有进这样好的翡翠了。”馨妃也说了句,“姐姐这耳坠子上的翠绿真正青透无暇。”
三位妃子旁若无人的聊了会儿首饰钗环的话题,贵妃才朝不远处低头垂首作恭顺状的俩婕妤问是怎么回事?
“说是起了些风波。”淑妃三言两语讲了经过,没有明显的偏帮谁,直观的复述了双方的说辞,“妹妹跟馨妃妹妹来的晚,也没看到经过,就见着两宫的人打的跟什么似的……”
郑贵妃微微皱眉,叹息道:“这么说,事情都是欢喜儿引起的?这可真是本宫的不是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将它送回翡寒宫去。”
欢喜儿约莫就是那只玳瑁斑的名字。
“这哪里能怪姐姐?”淑妃说道,“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的,再说这两日天气这么热,咱们穿的这般单薄,都觉得吃不消呢。遑论欢喜儿一身的毛,能不烦躁么?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归根到底是懋婕妤太冲动了些。”
馨妃道:“关键是堂堂妃子,信什么乱七八糟的驱邪……懋婕妤平常做事还算稳重,这次实在有些孟浪了。”
话不算激烈,但态度都表明了,她们是支持贾婕妤的。
也可以说,是支持贵妃打压云风篁的。
三妃说话,其他人都不敢发出什么动静来打扰,所以云风篁跟贾婕妤固然站的有段距离,却也听的清楚。
贾婕妤闻言就露出些许欢喜之色来,但旋即警醒,忙又端出委屈愤懑的样子。
她这么做的时候偷眼看旁边的云风篁,想知道这从进宫到现在就没低调过的新晋婕妤,此刻会是什么脸色?
云风篁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贾婕妤有点失望又有点不屑,她觉得这懋婕妤肯定是装的。
这会儿还能强自镇定,等下看你还能不能端得住!
很快三位妃子结束了交谈,决定带上绚晴宫翡寒宫的人去崇昌殿说话,一来请安怕不要迟到了;二来这事情本来也该皇后处置。
一行人于是浩浩荡荡的出发,到了延福宫的时候,纪皇后是已经出来了,正皱着眉头听一个宫女低声禀告。
云风篁从人群里飞快抬头一瞥,估计那宫女就是在禀告这场风波。
“本宫还当什么事情,堂堂婕妤,当着众多宫人的面,弄成这个样子,还
把新晋采女都拖下了水,简直混账!”贵妃淑妃带头入殿,带头请罪,带头禀告来龙去脉……跟着是贾婕妤的哭诉,以及云风篁若无其事的辩解……
一番闹剧之后,明显已经有点不耐烦的纪皇后没什么表情的说道,“贾婕妤御下无方,那许多宫人连只狸猫都看不住,还伤了新晋采女的容貌,不可不罚!懋婕妤庇护宫里人原本没什么,可是不该罔顾宫规,当众殴打妃子,还带头教唆群殴……你们两个,本宫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没有一点点规矩!”
轻描淡写的骂了一顿之后,皇后直接作出决定,让贾婕妤滚回翡寒宫去反省,期限是十天;至于云风篁,则罚没一个月的俸禄,外加等会儿到绵福宫请安结束后,在崇昌殿外跪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而抱着欢喜儿的宫女被打发去浣衣局,被抓伤的采女则得到请太医以及晋为奉衣的补偿。
皇后宣布完了决定就待结束此事,率众前往绵福宫。
但这时候郑贵妃却道:“且慢!”
“贵妃不舒服么?”皇后闻言瞥她一眼,不冷不热问,“本宫跟母后都说过,皇嗣要紧,贵妃妊娠期间,都不必来请安的。贵妃可千万莫要因着拘礼,伤了身子。”
“娘娘。”郑贵妃微微侧身,说道,“妾身也是请太医看了,说妾身如今胎象已稳,可以到处走动,这才出来的。”
所以她没有为了经营自己的守礼口碑不顾皇嗣安危。
“原本只是出来透透气,可没想到会赶着懋婕妤跟贾婕妤发生争执,说起来都怨妾身,不该将欢喜儿劳烦贾婕妤。”贵妃叹着气,“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妾身心里实在不好受。”
皇后淡淡说:“本宫知道你素来是个心善大度的,但这事儿你不要多想,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且专心安胎,给本宫跟陛下生个健壮聪慧的小皇子要紧。”
言外之意,你心善你大度,你就别节外生枝了好吧。
但郑贵妃都亲自出马了,显然不打算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娘娘,妾身只是觉得奇怪,贾婕妤前两日将欢喜儿送给妾身,妾身将之留在身边养了四五日,因见它终日恹恹,甚至有些不好,只道思念翡寒宫,这才送回去让贾婕妤代养两日……欢喜儿实在是极温和的,不然妾身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留它在跟前?”
纪皇后“嗯”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
“而且懋婕妤的举动也让妾身想不通。”贵妃继续道,“懋婕妤虽然年轻,难免性.子急了点,却从来都不是没分寸的人。就算是心疼宫里人,可且不说事发的时候本来距离延福宫也没多远,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疼她,其他不说,伊采女曲采女,连妾身开口娘娘都没允,坚持分去了绚晴宫……这事儿但凡懋婕妤告到您跟前,您还能不给她做主?”
“那贵妃以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纪皇后沉吟问。
贵妃扫了眼众人,道:“妾身当时不在场,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不过,从妾身遇见懋婕妤贾婕妤还有淑妃馨妃两位妹妹这些人到娘娘跟前的途中,伊采女一直扶着被抓伤的采女,可见两人关系不错。如今诸采女尚未侍寝,位份一致,随主位出宫时排队,想必也是较为熟悉的走在一起,可是如此?”
纪皇后看云风篁,云风篁……云风篁看伊杏恩,她倒是知道伊杏恩跟曲红篆就跟在了云卿缦身后,但其他采女怎么走的那可真没注意。
“回娘娘的话,妾身当时的确跟凌妹妹走在一起。”伊杏恩出列答话,犹豫了下,又说,“其实欢喜儿扑过来的时候……本来是朝着妾身来的,但妾身被吓坏了,下意
识的躲了下,它才抓到了凌妹妹。”
闻言众人神情都有些微妙……
宫道虽然还算宽敞,但两位妃子的仪仗并列而行,也已经堵的结实。
狸猫速度何其敏捷,这是什么样的反应,才能避开欢喜儿突兀的一抓,反倒让身后的同伴遭了秧?
还是……别有内情?
不过被抓伤的凌采女低着头抹着眼泪都没说什么,后妃们此刻也没有客串青天大老爷的意思,只听贵妃说道:“这就更可疑了,伊采女虽然位份低,然而如今六宫谁人不知?本宫身边的人都能作证,欢喜儿最是喜欢缠着女孩子玩耍,对女孩子,尤其是漂亮女孩子格外的温柔乖巧……好好儿的怎么可能去伤害伊采女?”
皇后不动声色的让她继续说。
贵妃就继续说:“妾身刚才已经让人去找欢喜儿了,希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这毕竟关系到两位婕妤,都是宫中姐妹,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妾身觉得既然可疑,还是查个水落石出的好,免得往后两位婕妤结下芥蒂,给陛下也是给娘娘添麻烦。娘娘以为如何?”
这番话大义凛然,纪皇后当然不会拒绝,只是算了算时间,就吩咐一个宫人去绵福宫那边说下,就是这边出了点事情,得晚点过去的。
于是众人索性耐心的等了起来,没多久,贵妃手底下的人就抱着欢喜儿到殿外求见。
纪皇后当然是召了太医之流过来检查,然后太医还没到呢,原本在宫人怀里安安稳稳的欢喜儿,却就开始烦躁起来,不住的朝绚晴宫采女这边张望、挣扎,还发出极为尖利的叫声,吓的伊杏恩等人频频后退,又惊又怕,哀求的向诸位后妃求助:“娘娘!娘娘!”
“看来此事果然有内情!”皇后微微沉了脸色,她跟云风篁一样,都知道昨儿个伊杏恩与曲红篆去了绚晴宫,今日请安的时候,贵妃淑妃等未能如愿以偿的高位妃子,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动静。
所以听着刚才贵妃淑妃说的经过,只道她们私下指使贾婕妤找云风篁麻烦,结果云风篁却也不肯让步,这才打了起来。
故而没怎么放在心上,打算随便处置一下糊弄过去也就是了……结果这会儿看着,贵妃怕是别有所图?
嗯,皇后是绝对不会相信郑贵妃孕中破例出来请安,就这么凑巧的碰见两位婕妤相争,更凑巧的火眼金睛看出破绽揭开真相的。
她只是有些懊恼自己因为贵妃这些日子一直缩在烟兰宫里不出来,又发生了淳嘉亲政、纪暮紫被贬、太皇太后卧榻等许多事情,皇后分.身乏术之余不免对贵妃有所放松,结果这郑氏就一点不含糊的搞事情了???
等这事儿过后,也该对烟兰宫好好上上心了!
皇后正思索的时候,外头宫人来报,说是太医到了。
然后太医很轻松的就从欢喜儿的爪子,以及绚晴宫部分采女的钗环上,查出了香薷的痕迹。
这香薷【注】并非国中本土的那种香薷,不过因着种种原因用着一个名字,却是韦纥那边传过来的,颇有些疏热止血的效果,故而在国中有着栽种。此物还有一个许多人不知道的功效,就是吸引狸猫、猞猁、豹子乃至于老虎的注意。
欢喜儿忽然发飙伤人的原因找到了,那么找出真凶也就顺理成章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罪魁祸首竟不是贾婕妤等人以为板上钉钉的云风篁,而是,云卿缦!
【注】香薷按照百科是猫薄荷的别称之一,但直接百度香薷跟猫薄荷长的不一样。看了猫薄荷的一串别称,感觉还是这个最顺眼,所以这里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