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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全文阅读

作者:繁朵     这后宫有毒txt下载     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三章 反正这必须不是自己的责任!

    云风篁回到惜杏轩才想起来,忘记跟戚九麓确认晁氏幕后之人究竟是不是翼国公府了……

    不仅如此,她甚至都没顾上问谢氏的近况。

    “这混账怎么一点儿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当然云风篁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只顾着争风吃醋耽误正事,这必须是戚九麓的责任,“三年不见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这时候距离天亮也没多久了,之前纪太后染疾,皇后让免了三日请安,今儿个恰好是第四日。云风篁装模作样的在帐子里稍微躺了躺,就被熙乐喊起来收拾。

    “纪母后已经好了,只是精神还是欠佳,让咱们今儿个不必过去了。”纪皇后这短短片时不见,居然就有些清减的意思,云风篁暗自怀疑她是不是在绵福宫挨训了,倒不是怀疑纪太后训斥这侄女,而是纪氏进宫的那几位命妇,没准就带了邺国公等人的训诲。

    皇后精神跟心情看着都不是很好,眉宇之间有些阴沉沉的意思,淡淡说,“这两日侍寝的宫嫔都有谁?各晋一级罢。”

    云卿缦跟两个模样俏丽的宫嫔连忙出列谢恩。

    纪皇后连姓名都懒得问,直接让身边大宫女记下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皇后又意思意思的问了烟兰宫的情况,得知郑贵妃那儿一切都好,微微颔首,说了几句类似于“这样本宫就放心了”、“但望贵妃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为陛下生下皇子才好”,淑妃等人附和了一圈,于是纪皇后就端起茶碗,示意送客。

    云风篁夹在人群里往外走,只是越靠近宫门口越是磨磨蹭蹭的,最后看着人走的七七八八,就折了回去,跟宫人说有事儿禀告皇后。

    宫人将她带到偏殿等候,这一等就是个把时辰,才被唤到后头的一座暖阁里,里头纪皇后换了一身常服,神情还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的那种,见着云风篁进来行礼,叫了起,就揉着额角问:“听底下人说你这两日都有来过,什么事?”

    “娘娘,妾身听凝碧殿的人说了个事儿。”云风篁低着头,道,“说是之前同妾身定过亲的戚氏子,携妻前来帝京了。”

    “噢?”纪皇后无所谓的道,“虽然定过亲,但后来不是退了的?那你担心什么?难不成你对那戚氏子还有着念想?”

    云风篁忙说:“这怎么可能?本来当年年纪小,也不过是当玩伴一样,什么都不懂得。后来两家退亲撕破了脸,芥蒂既成,说是陌生人都轻了,实则已成仇雠。妾身只是担心,这事儿是不是袁氏要搞鬼?不然,巴巴的跟妾身说这个做什么?”

    皇后“嗯”了一声说也有可能,只不过:“你如今人在宫闱,同那戚氏子左右也见不着,管着点儿身边人,别被做了手脚到时候百口莫辩,其他的,自有本宫给你做主,怕什么?”

    “谢娘娘。”云风篁知道这话未必能作数,但还是作出松口气的样子,磕头谢恩,“妾身斗胆,还请娘娘保重凤体。”

    “本宫这两日气色很坏吗?”纪皇后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叹口气,道,“约莫是有点累吧。”

    不等云风篁再说什么,却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云风篁出了延福宫就微微蹙眉,熙乐看了看左右无人,小声安慰:“皇城司历来都在天子手中,纪氏之流难以染指,昨晚之事,皇后娘娘必然不会知晓。”

    “我若是不相信世子的本事,昨晚压根就不会去见面了。”云风篁摇头,“方才那么禀告皇后,的确是为了防着凝碧殿……毕

    竟那朱姨可是最先跟我提起戚九麓的。”

    她沉吟道,“我只是瞧皇后的样子,担心这靠山往后不太好使。”

    熙乐道:“皇后娘娘自来精明,纪氏族中能跟她比的嫡女可没几个,如今都已各自联姻出去了。就算她做了什么让纪氏不高兴的事情,纪氏想也不会轻易废弃她吧?婢子瞧着纪昭媛可不是能够撑得起这六宫的。”

    提到纪昭媛,云风篁笑了笑,顺势问:“纪昭媛据说也是纪氏嫡女,怎么才是昭媛?”

    要知道当初袁楝娘顶着太皇太后的反对进宫,也是九嫔之一开局。

    纪暮紫论跟太皇太后还有纪太后的关系,与纪皇后是一样的起点,就算初封昭媛,袁楝娘可是晋过妃位的,她却至今还在昭媛位子上徘徊,这未免有些说不通。

    “宫禁传言,淑妃娘娘之前滑胎,与昭媛娘娘大有关系。”熙乐小声说,“不过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婢子那会儿还在角落里打杂,就不太清楚了。”

    云风篁道:“噢?听你这语气,却不是很相信这话?”

    “当初淑妃娘娘是宫里头一个有喜的。”熙乐笑了笑,“所以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她小产的蹊跷,分明为人所害,前朝后宫都传言是纪氏所为。这话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太皇太后自是震怒,命人搜宫彻查,原本是想还纪氏女一个清白,结果差不多六宫除了皇后娘娘那儿外就没有几个是干净的……所以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事情的结果就是袁楝娘在名声上顶缸,她虽然没害成淑妃,但当时里里外外议论最多的就是悦妃依仗帝宠谋害淑妃这个主题。

    实际操作上,杖毙了一批鬼知道有没有掺合的宫嫔,以及,众多近侍宫人。

    后来宫禁传言这事情是纪昭媛做的,也是因为杖毙的近侍里,以纪昭媛左右被清理的最彻底,差不多陪嫁都死光了。如今伺候的,都是后来补上来的。

    熙乐说道:“大家都知道纪昭媛性.子急,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奇怪。而且当初母后皇太后正打算让皇后娘娘给昭媛晋位,昭媛得意忘形之下,难免行事没了分寸……但婢子另外听到过一些消息,纪昭媛其实跟悦婕妤一样,是被冤枉的。”

    被冤枉的?

    跟悦婕妤一样?

    这么说是帮顶缸了?

    纪暮紫的出身,在这宫里已经是拔尖的那一筹,够资格让她出来顶缸的,可以说就一个人啊。

    云风篁挑了挑眉,轻笑道:“还有这样的事情……这宫里可真是不太平啊!”

    “太平不太平的也是看人。”熙乐柔声说道,“贵人进宫前,斛珠宫是这宫里最不太平的地界了。可贵人这会儿住着,不是挺安静的么?”

    主仆俩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僻静的路段,这时候忽然听到一阵似有还无的哭泣声,压抑着却有点压不住的那种,幽幽然透着哀怨悲戚,若非青天白日,怕不要疑心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云风篁因为之前新晴就是在差不多的位置丢了性命,此刻就是警惕,又询问的看向熙乐,但熙乐也是一脸迷惘,低声道:“听着像是……有人在哭?”

    “……别理会,咱们走罢。”云风篁思索了一番,摇头道,“这一带倾塌的殿宇不少,等闲都没人来的。说不准人家专门找个僻静角落哭会儿,何必去打扰?”

    熙乐觉得也是,两人遂打算离开。

    但没走几步,忽听哭声戛然而止,紧接

    着一声清亮的尖叫传来!

    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云风篁心念未毕,熙乐已经微微变色,道:“贵人,好像是明惠公主殿下?!”

    “走,去看看!”云风篁被提醒,也觉得就是明惠公主……此刻追上去之余心中暗自诧异,这可是纪太后的心肝,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宫闱之地,谁敢找她麻烦?

    结果匆匆赶到现场才发现,公主殿下不知怎的甩开了侍从,独自一人坐在一截废弃已久的断墙畔,此刻正紧张的盯着自己的裙摆,察觉到有人来也不敢出声不敢动,只哆嗦着嘴唇泫然欲泣。

    “殿下。”主仆俩上前,先行了个礼,再循着公主视线望去,云风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裙摆上想逃走的蛤蟆,纳闷道,“不知殿下为何在此?”

    明惠公主见鬼似的看着她,半晌,才虚弱道:“你……你先将那东西赶走!”

    云风篁随手将蛤蟆丢到不远处的草丛里,那蛤蟆蹬着腿,扒拉着草叶溜走了。她则接过熙乐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见公主还跌坐在地,不知道她是不是起不来,想上前搀扶,伸出手又收回,让熙乐:“还不快扶着点儿殿下?”

    熙乐乖巧的上去了,然后……然后没扶动。

    没办法,她虽然不是养尊处优的主儿,从十二三岁上被卖进宫来没少干粗活,但毕竟也不过是个弱质女流,气力有限。就明惠公主的体重,慢说她了,换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来,怕也捉急。

    “……”云风篁尴尬的笑了笑,也顾不得公主可能嫌弃自己的手才抓过蛤蟆,上前跟熙乐一左一右拉着公主的手臂,“熙乐这两日有着头晕,可别扶公主的时候发作起来,摔着了您。还是妾身跟熙乐一起罢。”

    明惠公主眼里顿时就噙了泪,负气的甩开主仆俩,哽咽道:“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风篁柔声道:“殿下,地上凉,而且如今已是春夏之交,这地儿偏僻,蛇虫之属多,蛤蟆虽然难看了些,好歹不会害人。若果碰见蛇啊蝎子啊蜘蛛啊……”

    话没说完,明惠公主已经忙不迭的伸出手臂,示意她们扶自己一把。

    等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云风篁又说:“宫装累赘,咱们站在这儿,连虫子爬进裙摆都不知道。”

    于是很快说服公主配合,回到了宫道上。

    到了这里云风篁就不想再跟这位殿下拉拉扯扯了,使眼色让熙乐去喊人来接盘。

    “不许去!”哪知道明惠公主眼尖,看到之后立马叫了起来,哽咽道,“不许你们告诉母后!”

    “好,妾身不会去打扰太后娘娘的。”云风篁哄,“但是殿下身份尊贵,总不能一个人呆在这儿罢?这地方少有人经过,虽然铺着青石,蛇跟老鼠偶尔也会借道……”

    明惠公主听着顿时就哭出了声,倒不是怕蛇怕老鼠,而是:“果然你也嫌恶我么?说的这么好听,不过是不耐烦跟我这样的丑八怪呆在一起罢了!”

    呃……这是刚刚被谁嫌弃过姿容,所以躲起来伤心了?

    云风篁心里很好奇,这谁啊胆子这么大?

    要知道明惠公主作为先帝孝宗的嫡女,在宫里可不只是有生母纪太后撑腰,就是深居简出已久的太皇太后,对这嫡亲孙女儿,也是视若珍宝,爱若掌珠。

    结果这两日纪太后不过稍有染疾,公主就被气的一个人躲起来哭了,这事儿……是凑巧呢还是?

第六十四章 涉足前朝

    云风篁心里转着念头,到底还是将明惠公主带回了斛珠宫。

    没办法,这位主儿哭哭啼啼的,既不让找人也不让送她回去,总不能把她扔在宫道上不管,或者一直陪着她在宫道上傻站着罢。

    “昨日舅母进宫,跟母后商量起我的婚事。”云风篁还没想好要不要掺合这公主的事情,所以把人领到惜杏轩,叫熙景上了茶水糕点,也没有询问的意思,只说些不着边的话题想引开公主心思。

    但明惠公主喝了半盏茶,约莫是心里难受,却主动倾诉起来,“她们都打算撮合我跟明表哥,母后还让我以后常去太初宫。”

    云风篁对纪氏子弟不是很清楚,但既然纪太后认可这门亲事又让女儿常去太初宫,想必这纪明就是之前熙乐说过的,皇帝伴读之一,海西侯嫡幼子了。

    以明惠公主的身份,一个不能承爵的嫡幼子,确实不是很匹配……不过,一来纪氏的几位世子都是早已婚娶,年纪上跟公主不相宜;二来,以纪氏的权势,公主的身份,驸马封爵想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风篁这么想着,试探道:“殿下不喜欢纪家公子?”

    “……我哪里有资格不喜欢明表哥?”然而明惠公主自嘲的笑了笑,羡慕的看了眼她纤细的腰肢,哽咽说,“是明表哥……瞧不上我。”

    呃……这个就比较难办了。

    从纪太后纪皇后的姿容来推测,纪明想必也是俊逸人物。

    就算不是吧,他那年纪,出生时家里就已经权倾朝野了,一路长大必然是看惯了各色美人。这种情况下要他接受明惠公主还真不太容易……

    只是纪氏怎么办事的?

    既然打算让这人尚公主,你心里再不痛快好歹场面上装一装吧。

    毕竟是表兄妹不是?

    现在好了,弄的公主一个人偷偷出来哭,云风篁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她,僵持片刻,干笑:“这……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也许纪公子是跟殿下开玩笑呢?妾身幼时,兄长们就经常这么吓唬妾身,还说要把妾身丢到外头呢。但其实真有人这么做,妾身的兄长们头一个不依的。”

    明惠公主黯然神伤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又不是没照过镜子。我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吗?有时候我自己都想拿把刀来,给自己切上几刀。”

    不是,你要切回去绵福宫里随便怎么切我都没意见,在这斛珠宫可千万别!

    云风篁赶紧说:“殿下何至于如此?妾身说句实话,这要是寒微之家的女子,容貌自然是要紧的,毕竟她们除了年轻美貌,别无所长。可殿下乃金枝玉叶,天家血脉,何等尊贵!又岂是区区色相,所能相比?”

    “可明表哥缺尊贵吗?”明惠公主苦笑了下,说道,“他什么都不缺……他之前就跟我说过,他这辈子定然要娶个绝色美人,至少不能在容色上被他自己给比下去了!我真不知道舅母还有母后她们是怎么想的,明知道明表哥不喜欢我,他小时候进宫都不爱带我玩,缙云蓬莱两位妹妹帮我说情,他才勉强搭理我……你说我若是嫁给他,他该多讨厌我?”

    “以殿下的身份,出阁应该是下降。”云风篁觉得这公主有点憨厚,委婉提醒,“再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原就不是纪公子自己能够做主的。何况人在年幼时都是不懂事的,当时说的话,这会儿哪里能当真呢?”

    殿下您醒醒

    ,纪氏这三朝,后宫出了一位太皇太后一位皇太后一位皇后一位昭媛,前朝则是一国公双侯爵的配置……可以说是实打实的贵极人臣!

    所以,纪明这个嫡幼子兴许在族中备受宠爱,可纪氏想给他弄个爵位什么的,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摄政王骠骑大将军清流翼国公这些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容忍纪氏再出封爵?

    尤其云风篁压根都没听说过纪明什么声名,估计这位纪家公子,即使不是那种净街虎式的纨绔,也肯定不是什么文才武略。不然纪氏怎么可能不扶持他建功立业?

    就一个运气好生在豪门的幼子罢了,这会儿年纪小还没成亲,还能借着家族的名声耀武扬威金尊玉贵。等以后爹娘不在了,分家了,他承不了爵位也分不到家产的大头,凭什么继续过富贵日子、又拿什么庇护子孙?

    在云风篁看来纪氏安排这人尚主是明智之举,明惠公主身份特殊,作为孝宗皇帝唯一的嫡女,前朝后宫都默认她会得到格外的礼遇。

    甚至按照潜规则,她婚事敲定后,淳嘉帝必须主动加恩其夫婿,以示自己不忘嗣父恩惠,视嗣妹犹如嫡亲。

    所以纪明有什么资格嫌弃明惠公主?

    换个硬气点的金枝玉叶,不嫌弃他是个扶不上墙只能靠联姻谋取前途的废物就不错了!

    但这些话云风篁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毕竟明惠公主可以嫌弃纪明,她可不敢明着对纪氏子弟说三道四,这会儿只能转弯抹角的告诉公主,您这样的身份,别管长什么样,别管什么脾气,别管什么品行,那都是您挑剔别人,断没有别人挑剔您的道理!

    好说歹说半晌,明惠公主才稍稍冷静了些,迟疑道:“明表哥……现在真的不嫌弃我了吗?”

    “……”这死心眼,云风篁委婉道,“妾身觉得纪公子可能是赤子之心,不知道开玩笑的话会让殿下难过。要不这样,下次殿下提醒他一下?”

    明惠公主不好意思的请教:“这个……怎么提醒?”

    怎么提醒?

    这个就看人了,这要是本贵人,有人敢说我是丑八怪,懒得带我玩,我基本上就是想他死全家……

    “直接说的话恐怕伤了殿下跟纪公子之间的和气。”云风篁思考了下,觉得自己要是带坏了公主恐怕跟纪太后没法交代,还是温柔点的好,“要不下次纪公子拿殿下开玩笑时,殿下也开一开纪公子的玩笑?”

    公主道:“可是明表哥俊挺英伟,我……我要怎么跟他开玩笑?”

    长的好看就不能挑刺了吗?

    殿下您是多厚道?

    我长这么漂亮我都被晁静幽那贱婢暗讽过妖娆艳态不安于室,你这表哥活脱脱的绣花枕头,不用脑子都能从头骂到脚好不好!

    “妾身也没见过纪公子,要不殿下私下问问母后皇太后?”云风篁柔声说,“虽然母后皇太后如今还在病中,但是……”

    “啊!”伤心辗转半晌的明惠公主总算记起来自己亲娘,忙不迭的跳了起来,“皇嫂让我看着母后吃药的!我给忘了!”

    云风篁暗松口气:“殿下别急,妾身送您一段路,这一带路径您怕是不太熟……”

    总算打发走这位,惜杏轩上上下下都松口气。

    熙乐有些担心,悄悄问:“贵人让殿下去问母后皇太后,万一这门亲事不成了,纪氏迁怒贵人

    ,这……?”

    “母后皇太后若是不想这门亲事成就,那必然是要找个让纪氏也说不出来的理由。”云风篁摆了摆手让她不必担心,“我一介宫嫔分量太轻,没那资格去顶缸的……母后皇太后要是跟纪氏说是我挑唆的公主不肯下降,纪氏肯定认为母后皇太后找借口呢,不然堂堂皇太后连个小宫嫔都治不了,竟叫我左右了太后一手养大的公主?”

    要不是这样她刚也不会哄着明惠公主将事情捅到纪太后跟前。

    不过云风篁心里也有点奇怪,纪太后就明惠公主一个女儿,从之前的请安来看,太后是非常宠溺公主的。对于公主的终身大事,不该这么草率啊!

    那纪明是太后侄子,太后还能不知道他的喜恶?

    从明惠公主的描述来看,这位可是打小就以貌取人,对公主不友善了。

    那还是进宫时候发生的事情,太后会一点都不知道么?

    却为什么还要撮合女儿跟纪明?

    就算是认为娘家能够笑到最后,纪氏也不是就纪明一个年岁适合的子弟……反正谁尚明惠谁就能封侯,那么多没资格袭爵的嫡子呢,不可能个个都跟纪明一样跋扈无礼罢?

    只是她对纪太后还有纪氏到底了解不深,眼下推测不出什么,思索了一番便就作罢,继续同左右讨论搬家之事。

    本来他们决定次日就搬去紫泉宫的,结果次日请完安,才回到斛珠宫,正要动手呢,这时候陈笙进来内室禀告,说是明惠、缙云、蓬莱三位公主联袂而至。

    云风篁一头雾水的出迎,就见跟在明惠公主身后的宫人手里提了个食盒,还拿了些笔墨纸张之类的东西。

    “我……我们……”看到她出来,明惠公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雪白的肌肤上却立刻飞上两抹绯红,害羞的低下头去。

    “云贵人,我们打算去前头找皇兄请教功课,你也去吗?”见状落后半步跟着明惠公主的浅绿宫装少女忙道,“皇兄前两日在绵福宫给母后侍疾,颇为辛苦,你要不要送些糕点之类的过去?”

    边说边指了指宫人手中的食盒,就差直说理由我们都想好了,吃的也准备好了,只要你点个头就出发。

    云风篁:“……”

    她沉思了下,不确定的问,“妾身一介宫嫔,能去前头么?”

    那宫装少女见她没有立刻拒绝,暗松口气,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左右皇兄还没亲政,前头又没有外人在。”

    云风篁提醒她:“听说陛下身边有几位伴读,大抵是外臣之子。”

    “伴读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宫里的。”那宫装少女显然是个急性.子,闻言一迭声的说,“他们都是轮流入宫陪伴皇兄,嗯,我记得,今儿个是纪表哥跟郑小将军在?纪表哥是皇嫂胞弟,郑小将军是骠骑大将军的义子,都跟咱们皇室十分亲近,不必见外。大不了到时候拉道珠帘稍作遮挡就是……反正我们这么多人呢,皇兄也在场,谁还能怀疑你清白不成?”

    见云风篁还要踌躇,这少女就有点不耐烦了,“我们来之前问过母后的,母后说这等小事随便我们……难不成我们三姐妹闲的没事做,专门来害你这小宫嫔?”

    既然纪太后都默许了……云风篁心念转了转,当下笑着道:“殿下不嫌妾身,妾身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还请三位殿下少坐,妾身换身衣裳就好!”

第六十五章 山药枣泥糕

    去太初宫的路上,明惠公主给云风篁介绍了下两个妹妹,浅绿宫装的少女是缙云公主公襄荇,生母为先帝吴嫔,如今进位吴太嫔;一直没开口的鹅黄宫装少女则是蓬莱公主公襄藻,生母是先帝美人沈氏,现在则是沈太嫔。

    这两位的位份都是没资格抚养公主的,是以缙云、蓬莱自幼都在纪太后跟前长大。

    按着宫禁规矩,她们十岁上就搬去了未婚公主聚居的瑶玉宫。而明惠公主作为太后的亲生女,虽然至今还住在绵福宫,然也三不五时前往看望。

    因为年岁仿佛,打小一起长大,姐妹仨感情十分要好,这会儿明惠公主不好意思说的话,缙云公主就正好代劳了。

    她故意落后几步,拉着云风篁悄声叮嘱:“纪表哥口齿锋利,待会儿他若是说了什么让大姐姐下不了台的话,还请贵人斡旋。”

    “……纪公子好歹是大家子。”云风篁轻笑着试探,“怎么会不知道公主尊贵?”

    缙云公主皱皱眉,说道:“纪明就那脾气……舅母她们劝过好几次了也改不了。”

    那还不是宠着惯着,不然一天三顿照饭点拿鞭子抽,你看他改不改的掉?

    云风篁腹诽了句,道:“妾身尽力而为罢。”

    这会儿也到了一座宫门前,守门的侍卫显然都是认识三位公主的,看到她们过来忙不迭的行礼。

    对于混在公主里头的云风篁虽然目光停了停,显然从穿着上认出妃嫔身份,但犹豫了下,却也没有阻拦。

    出了这宫门就是前朝范围了,但许是因为淳嘉迄今不曾亲政的缘故,这地儿冷冷清清的,虽然修缮到位洒扫也干净,却没什么人气。

    公主们熟门熟路,很快顺着宫道三转两转的进了一座偏殿,里头的宫人忙上来行礼,又沏茶倒水的伺候。

    缙云道:“服侍的事情让我们的宫女来就是,你们且去禀告皇兄,说我们有些功课请教他。”

    又说,“还有斛珠宫云贵人也在,云贵人给皇兄带了许多糕点。”

    云风篁补充道:“一个不当心就做多了,怕是陛下一个人吃不完,够好几个人的。”

    缙云立马朝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于是四人施施然喝茶吃点心,等了约莫半炷香的样子,外头就有侍者来报,说是淳嘉帝携海西侯嫡幼子及骠骑大将军家的三公子来了。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四人才整理衣裙起身相迎,皇帝已经含笑走了进来,边摆手免礼,边道,“我道你们这两天伺候母后,得休憩个几日才开始进学呢。”

    看见云风篁,微微一怔,旋即轻笑,“贵人也来了?这么巧,同妹妹们碰上了?”

    云风篁敛衽行礼,道:“是呢,路上碰见三位公主,承蒙殿下们不弃,就一块儿了。”

    说话之际皇帝在上首落了座,又命给余人赐座,瞥一眼亦步亦趋入内、因着有公主跟妃嫔在,至今低着头不敢直身的俩人,微微颔首,道:“亭照与子焕也坐,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云风篁趁势打量,就见左侧之人与公襄霄仿佛,十七八岁年纪,身量颀长,面皮白净,五官隐约可以看出纪太后、纪皇后的影子,一双狭长凤眼,剑眉飞扬入鬓,鼻挺唇薄,左颊有个极深的梨涡,不笑时也隐约可见,透着几许痞气。

    他穿着紫棠锦袍,束鎏金嵌宝蹀躞,犀角缠丝,腰间坠着羊脂玉勾连云纹瑗,攒花五彩丝绦,头上戴了玛瑙瑞云纹小冠,打扮雍容华贵,举止之间虽无失仪,姿态却明显很是放松。

    听闻淳嘉之语,低着头道了声“谢表哥”,也就保持视线低垂,坦然落座,顺手端起宫人刚刚呈上的茶水呷了口,十分淡定。

    右侧那人年岁略长,

    瞧着应该是刚刚加冠。面容刚毅,眉眼凌厉,个头比纪明还要高出些许,虽然着朱袍玉冠,作贵胄子弟装束,通身气质却更肖似军旅中人,带着种出鞘名剑的锋芒与冷峻。

    云风篁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这人单看形容气度,颇肖戚九麓。

    许是因为只是骠骑大将军义子,不像纪明属于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这郑小将军郑凤谢恩之后虽然也坐了,却只坐了三分之一的椅面,腰背笔挺,下颔微低,眸光只看着足前不远处,显得恭谨而克制。

    皇帝让他们落座后也没再理会,只笑着问三位公主有哪些功课不懂?

    缙云公主最是活泼,率先翻开带过来的纸张:“皇兄请看,这是先生前两日讲的课文,当时说好了次日就要考我们的,可是次日不是母后病了么?我们忙着侍疾,就给忘记了。明儿个回去课堂上,若果先生提问,我们可是一问三不知!还请皇兄……”

    她说话的时候,郑凤低眉垂目只做不闻。那纪明却忍不住抬起头来,伸长了脖子去看,这一看就取笑道:“这样简单的功课你们也还要来问陛下?你们平常在学堂里都不听的么?”

    “我们问皇兄又没问你!”缙云公主一皱眉,先看了眼明惠公主,复板着脸道,“再说只是我跟蓬莱不懂,大姐姐要问的功课可没这么简单!”

    纪明嬉笑道:“若是明惠知道了,你们问明惠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跑这一趟?”

    不等缙云开口,他又问明惠公主,“明惠你知道?那你来说说这句作何解?”

    明惠公主本来就有些憷他,此刻被突兀一问,白净的面颊上顿时一片绯红,揉着衣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缙云见状赶紧给云风篁使眼色。

    “公主殿下们都是金枝玉叶,不似纪公子,终日陪伴陛下,学的都是经天纬地的本事。”云风篁遂淡淡开口,“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对于纪公子来说简单的,对于殿下们来说未必是常识;反过来,对于殿下们来说是极容易的,对纪公子而言,恐怕也是闻所未闻……毕竟术业有专攻,不是么?”

    纪明似有些没料到她会插话,愣了愣之后,眉宇间就涌上一抹不快,他没直接回答这话,只跟淳嘉帝说:“表哥素来不喜妃嫔前来太初宫打扰,之前悦妃娘娘也只来过几次,近年也不再涉足。臣还道这位贵人为何可以破例,果然兰心蕙质,口齿伶俐,怪道表哥格外宠爱。”

    这话显然有着指责云风篁没规矩、恃宠生娇的意思。

    然而淳嘉帝只是笑笑:“贵人年少,难免娇纵些,表弟莫要同她计较。”

    却是默认了“格外宠爱”,并不打算为他责怪云风篁。

    纪明闻言神情一滞,眼底闪过一抹不快……他本来打算淳嘉帝只要当众呵斥几句云风篁就算了,但皇帝不但没有这么做,话里话外都是“朕的贵人就这脾气你就让着点罢”,纪明作为家中嫡幼子,从来都是别人让着他,你让他让着别人,哪怕不是什么大事,哪怕只是些许自认为的冒犯,他也有点不能忍!

    这会儿眼珠一转,就道:“表哥说的是……只不过臣虽然不敢自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博闻广识无所不知,却也不觉得对于明惠她们来说,有什么她们觉得极容易而臣闻所未闻的?”

    云风篁心说这纪氏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气人,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三位公主,觉得她们除了身份尊贵之外毫无所长么!

    她斜睨一眼明惠三人,发现也就缙云公主露出明显的怒容,明惠公主还在仓皇里没缓过来,低着头抿着嘴愣神,那蓬莱公主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小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

    “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云风篁于是开口,

    “譬如说妾身这会儿带过来的糕点。”

    她说着,示意明惠公主的宫女将食盒拿过来打开,探头看了眼,呃……宫禁糕点做这么多花样做什么?

    这最上面一屉子她一眼过去也就认出一种,其他的不吃一口还真吃不准是什么做的。

    “譬如说这山药枣泥糕。”云风篁冷静道,“纪公子可知道……”

    纪明打断道:“山药枣泥糕当然是山药跟枣泥做的,而且我虽然没下过厨,这山药枣泥糕也算药膳的一种,具体制作过程曾在医术上看过,大致是先将山药削皮,然后再……糖……猪油……枣泥……是也不是?”

    这家伙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纨绔?

    云风篁沉默了下,好吧其实她也不太清楚山药枣泥糕怎么做的……

    “纪公子误会了,妾身的意思是,纪公子可知道这山药枣泥糕,宫禁里有哪些人能吃哪些人不能吃么?”她果断改口,“须知道这山药枣泥糕虽然易于克化,又可健脾胃补气血,然而有些人吃了之后,却会全身出疹子,乃至于一命呜呼!”

    纪明沉着脸,不顾规矩的直视她。

    ……这倒不是因为他的确不知道宫禁里有哪些人不能吃山药枣泥糕。

    而是,他又没傻到家!

    他一个弱冠男子,哪怕皇帝一口一个“自家人”,到底只是外戚。要是对宫禁真的了解到连宫人饮食禁忌都了如指掌,这传了出去,纪氏窥探宫闱、传递大内消息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虽然纪氏权倾朝野这些年,类似的指责早就听的麻木也不放在心上,但是,总得算算成本吧?

    若果有着巨大的好处,一些骂名无视也就无视了。

    问题是他这会儿只是些许口角,不,甚至都没吵起来,只能算些许意气之争,争赢了又能如何?

    这么划不来的事情他敢做,回去怕不是分分钟被按倒了上家法!

    纪明深呼吸,决定将岔开话题,遂转开视线,继续跟缙云说话:“你不是说明惠还有比较难的功课吗?拿出来瞧瞧。”

    “殿下们带过来的可不止一两份功课,纪公子何必心急?慢慢来就是。”结果他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云风篁却不打算放过他,微笑说,“纪公子还没回答妾身的问题呢,您说妾身方才说的对不对?”

    “……”纪明憋屈的扭开头,继续忽视她,继续努力问缙云,“功课呢?拿出来我也帮你们瞧瞧,别什么事情都烦着表哥。”

    他想着老子就不理你就晾着你,看你怎么办!

    然而云风篁见状,索性挽上淳嘉帝的手臂撒娇:“陛下陛下,您说妾身刚才说的对不对?”

    淳嘉帝好脾气的哄:“贵人聪慧乖巧,说什么都对。”

    闻言纪明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但云风篁还不依不饶,腻着皇帝语调做作的委屈:“那纪公子做什么不回答妾身?是不是纪公子觉得妾身位份低微,没资格给三位殿下解释?”

    “表弟怎么会是那种人呢?”淳嘉帝柔声道,“表弟想必是……嗯……亭照他一定是心里赞成你的看法,只是少年人么,当着三位妹妹的面也是要面子的,贵人素来体贴,就别为难他了。”

    云风篁这才转嗔为喜:“陛下说的是,那妾身不说这事儿了。”

    底下纪明:“……”

    老子谢谢你们这对狗男女的体贴啊!

    他正觉得憋屈呢,可云风篁口口声声说不说这事儿了,实际上却还没完,跟脚让宫女将那碟子山药枣泥糕端给纪明:“妾身年幼无知,纪公子可别见怪……这盘山药枣泥糕就当妾身跟您赔罪了!”

    纪明瞪着面前的糕点,特别想摔到她脑袋上去!

第六十六章 你在跟她做什么?!

    这天纪明没待多久就告退了,说是三位公主跟妃嫔都在这儿估计皇帝也没多少工夫念书,他身为伴读待着也是闲着,想早点回去侍奉父母。

    淳嘉帝含笑允了,还亲切问候了一番海西侯夫妇。

    见状郑凤也有去意,只是尚未提出,皇帝就先转头对云风篁道:“你不是要看那株碧色芙蓉么?来,朕带你去瞧瞧。”

    云风篁一怔,旋即笑道:“妾身谢陛下。”

    缙云公主闻言眼睛一亮,道:“皇兄,那株芙蓉花要开了么?我也想去看!”

    “你又不是没看过。”淳嘉帝站起身,语气懒散的笑骂,“回头自己看去,贵人头一回来这儿,朕不带她去,她都不知道芙蓉花在哪。”

    缙云公主很想说云贵人是不知道碧色芙蓉种在哪,可满宫侍者谁还不能带个路了,用得着您亲自去么?再说看花这种事情,多个人怎么了?!多个人还能把花看坏了???

    但袖子被蓬莱公主暗自扯动,到底只是撇了撇嘴,嘟囔了句:“那我们在这儿等你们。”

    出了偏殿,云风篁就问:“怎么了?”

    “沈太嫔觉得骠骑大将军家的三公子为人稳重。”淳嘉帝不在意道,“只是朕不曾做过媒,也不知道要怎么撮合他们。今儿个既然有机会,就让他们相处会儿罢。左右妹妹们时常过来太初宫,与朕的几个伴读也算一起长大,又有许多下人们看着,也没什么。”

    云风篁不太理解沈太嫔的眼光:“蓬莱公主殿下瞧着怪安静的,那郑三公子也是不爱说话的样子,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怕不整天屋子里都静悄悄的?”

    淳嘉帝轻笑一声:“兴许他们就喜欢安静呢?”

    他说这话时眼神淡漠,望去十分的凉薄,与平素展现人前的温文尔雅迥然二人。

    只不过这种感觉瞬息即逝,皇帝很快恢复如常,道,“反正都用看花的名义出来了,索性就带你去瞧瞧那株碧色芙蓉罢。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用靛青跟水调药,搁在原本雪色的芙蓉花根畔,这一年它开的就是碧色。第二年若不继续放药,那就仍旧是白色了。”

    说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抹讥诮,“芙蓉本为皎白,强行将之改成蓝色,往往不几年便大不如前甚至就此死去。太初宫这一株碧色芙蓉十分的出名,实际上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回,只不过每次都修剪成差不多样子的枝条,开的又都是碧色花朵,里里外外就以为是同一株了。”

    “陛下不喜这事儿,何必不让底下人将之迁走?”云风篁建议,“不在陛下跟前了,自然用不着费这许多心思。”

    那样底下人也没必要折腾好好的芙蓉花了。

    淳嘉帝看了她一眼:“碧色芙蓉是朕登基那年,骠骑大将军进献的,说是吉兆。”

    “既然是吉兆,不过几株花罢了。”云风篁随口道,“总是骠骑大将军一番心意,陛下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她心念转了转,轻笑道,“莫非……骠骑大将军送陛下的这份礼,不是白送的?”

    “……”淳嘉帝没什么情绪的勾了勾唇,露了个毫无笑意的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却说起了明惠公主跟纪明,“纪母后有意撮合他们的事情是昨儿个才说定的,你倒是跟脚就掺合了进来……怎么皇后

    也惦记着?”

    云风篁道:“不干皇后娘娘的事,是妾身昨儿个回去斛珠宫的路上偶然碰见公主殿下,当时公主殿下被草丛里的蛤蟆吓到了,妾身帮公主殿下赶走蛤蟆之后,因着殿下有些惊吓,就请殿下到惜杏轩小坐了会儿……公主殿下大约是想投桃报李,带妾身过来跟陛下多相处会儿罢。”

    淳嘉帝沉吟了会儿,道:“此处没有旁人在,你说句实话,觉得纪明可为明惠佳偶?”

    “……陛下?”云风篁诧异看他,“明惠公主殿下身份何等贵重,纪公子也是纪氏嫡子、皇后胞弟,这两位的婚事,岂是妾身一介宫嫔可以指手画脚的?”

    关键是这两位跟她没什么关系,是不是佳偶,成亲后过的好不好……她真的不关心。

    淳嘉帝默然片刻,才道:“纪氏虽然……但明惠到底是先帝嫡女。先帝……先帝在时朕不曾觐见过,然而既为嗣子,先帝骨肉,即为朕之手足。不论大局如何,明惠三个,朕总是望着她们好的。”

    见云风篁浅笑不语,知道这少年宫嫔看似玉软花柔,实际上心肠硬的很,不是那么好打动的,暗自一叹,道,“朕给你透个底:纪母后,其实也不愿意将明惠许给纪氏。但因为种种原因,不管是纪母后,还是朕,或者是太皇太后……都不能明着反对,明白吗?”

    “陛下打算将这事儿交给妾身去办?”云风篁挑眉,“您三位都不成的事情,妾身哪里来的本事?”

    淳嘉帝平静道:“这事儿你做成了,朕在纪母后跟前保你为一宫主位。”

    “后宫之事自有皇后娘娘做主。”云风篁不是很相信这承诺,“妾身入宫未久便已接连晋升,不敢再打扰母后皇太后。”

    她可不知道纪太后信用如何,这要是花大力气把事情办了,然后太后毁诺,甚至更狠一点将她丢出去给错失尚主机会的纪氏出气……那她怎么办?

    “……”皇帝沉默了会儿,淡淡道,“你不要晋位也没事,但这事不做怕是不成。”

    云风篁皱眉:“什么?”

    “朕已经跟母后皇太后推荐了你为其分忧。”淳嘉帝眼含戏谑,“不然你以为今儿个明惠她们为什么会去找你?”

    云风篁看着他,半晌,才唏嘘道:“您可是天子。”

    跟我这小小宫嫔玩先斩后奏,良心不痛吗!

    淳嘉帝不为所动:“母后皇太后眼界颇高,寻常时候可没那么容易在她跟前露脸,虽然后宫诸事是皇后做主,然而母后皇太后也不是说不上话。贵人若能通过此事让母后皇太后记住,其他不说,至少有朝一日功劳足够册封主位时,母后皇太后不会反对。”

    刚刚还保我为一宫主位,这会儿就是功劳足够册封主位时不反对了?!

    云风篁深呼吸片刻,怒极反笑:“那妾身是不是要谢谢陛下的大恩大德?”

    “贵人是朕爱嫔,何必如此见外?”可能她才进宫那会儿坑皇帝坑袁楝娘坑多了,皇帝这会儿瞧着她气急败坏却努力装不在意的样子,觉得心情格外舒畅,刻意柔声道,“朕看好贵人。”

    “但妾身如今还肩负着督促悦婕妤抄写经书为皇后娘娘祈福的差使。”云风篁眯着眼看他,忽地一笑,也柔声道,“悦婕妤的脾气陛下也知道……这要是妾身等会儿去凝碧

    殿的时候,被悦婕妤推着绊着磕着碰着什么的,实在没办法完成母后皇太后的吩咐,可要怎么办哦?”

    淳嘉帝嘴角笑容一滞,旋即道:“也许贵人等会儿才离开了太初宫,就被告知楝娘那儿自有其他安排,不必贵人操心了呢?”

    云风篁依旧笑着:“是吗?那可真是叫人意外。不过世事总是难料,比如说方才负气而去的纪公子,海西侯嫡幼子,皇后娘娘的胞弟,母后皇太后的亲侄儿,太皇太后的侄孙,邺国公的嫡系后人……这等荣耀身份,又正青春韶华,若果一下子没了……”

    “贵人若有这本事。”淳嘉帝静静听着这番委婉安排,神情不变,只温和道,“朕拭目以待。”

    反正他既不支持明惠公主下降纪明,也不在乎纪明的死活。

    实际上就皇帝这些年来跟纪氏明里暗里的龃龉,云风篁要是真有那本事弄死纪氏这一代最得宠的嫡幼子,绝对是喜闻乐见。

    云风篁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暗暗咬牙,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一点,脱口道:“你将三位公主殿下留在偏殿与那郑子焕相处,真是试图撮合缙云公主殿下与郑子焕?”

    见淳嘉帝微微皱眉,朝自己看来,她嘴角微弯,压低了嗓音,似笑非笑道,“还是,陛下真正想撮合给郑子焕的,是明惠公主殿下?”

    至于皇帝这么做的意图,不问可知,是想籍此挑起骠骑大将军跟纪氏之间的矛盾。

    云风篁打量着淳嘉帝的面色,继续道,“郑子焕与纪公子出身都非比寻常,不管己身是贤是愚,身后的亲长却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事儿陛下不敢做的太明显,甚至不敢亲自做,所以,想借母后皇太后的名义,让妾身冲锋陷阵,充当日后的替罪羊?陛下是不是太看得起妾身了?这么大的事情,妾身掺合得起么?”

    “……贵人何必疑神疑鬼?”淳嘉帝迎着她探究的目光,微哂,“母后皇太后心系明惠,若果贵人无动于衷,三两日内必有口谕降下,届时贵人自然明白朕的话是真是假了。”

    他说这话时十分的笃定,甚至还有几许揶揄,然云风篁不为所动:“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纪公子对明惠公主殿下八成是无意的,既然如此,母后皇太后心疼公主,不欲亲上加亲,但却不过亲戚情面,含糊应下,私下设法推辞,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陛下趁虚而入,借母后皇太后之手为己谋利,虽然也是人之常情。但……陛下就不怕,这是一个陷阱,等着您踩进去?要知道妾身自小娇生惯养的,一旦受到盘查,可耐不住追问,必然是将陛下卖的一干二净的!”

    总之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在纪太后跟前挖坑害我,我要有个闪失就立马拖你下水!

    淳嘉帝听出她的威胁,却不在意的笑了笑,温和道:“事关明惠终身大事,虽然托付贵人,朕身为兄长,岂能坐视?贵人毋须担心。”

    云风篁狐疑看他,片刻,才轻哼一声伸出手:“天子一诺?”

    皇帝莞尔,振袖与她击掌为誓:“自是……金口玉言!”

    话音才落,不远处却猛然传来一声厉喝:“霁郎!你在跟她做什么?!”

    两人听得这声音,都是一怔,转头望去,却见袁楝娘素衣简钗,神情激愤的站在月洞门后,目光凌厉的看着他们。

第六十七章 让他别来,我不想看到他!

    云风篁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一拂袖,道:“妾身不打扰陛下跟婕妤娘娘说话了。”

    转身就走,也懒得去看已经近在咫尺的所谓碧色芙蓉。

    而袁楝娘果然也没有喊住她不依不饶的意思,只上前扯住淳嘉帝的袖子追问……她都走出一箭之地了,还能听到那边尖利的哭喊同皇帝想方设法的解释,不觉勾了勾唇,旋即想到:“袁楝娘怎么能出斛珠宫了?”

    这位婕妤娘娘,应该还在禁足之中不是?

    难不成是纪太后?

    她寻思了一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陌生的地界,不远处侍卫交叉斧钺,请她止步,因为再往前,那就是中朝所在了。

    “贵人可是要回去么?”云风篁见状折回,但毕竟头一次来太初宫,走了几步还是分不清楚方向,正沉吟要不要找个宫人给自己带路,不远处忽然有人沉声问,“若如此,请这边走。”

    她转头一看,郑凤拢着袖子站在汉白玉阶下,长身玉立,眉眼低垂。

    “多谢郑小将军。”云风篁想了想,敛衽一福,便随他示意的方向走去。

    郑凤落后几步跟在她身后,每到岔路的时候便出声提醒,如此七拐八绕的很快眼前就出现了眼熟的建筑。

    “贵人,三位殿下此刻应该还在前头的偏殿里。”这时候郑凤走上前来,缓声道,“纵然殿下们已然离开,贵人的侍女想必还在等着。”

    云风篁轻笑着再次道谢。

    郑凤道了声“不敢”,就说:“贵人若无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

    说着抱拳一礼,转身大步离开。

    云风篁盯着他背影若有所思片刻,方才施施然走进偏殿。

    结果才进去就见三位公主一起看着自己,目光诡异而复杂。

    “悦婕妤来了。”云风篁还以为是她们已经知道袁楝娘过来前朝且去找淳嘉的事情,这会儿想看热闹呢,见礼后就说,“陛下有婕妤娘娘伺候着,想必暂时不需要妾身。再者纪公子也走了……三位殿下,未知妾身可以回去惜杏轩了么?妾身打算今儿个搬地方呢。”

    “悦婕妤怎么来了?”然而三位公主闻言都是一怔,缙云公主就诧异道,“她不是还在禁足?怎么敢出斛珠宫,还敢跑来前朝?之前母后为了她三不五时跑过来打扰皇兄进学的事情,可是亲自召了兴宁伯夫人入宫训斥的!”

    云风篁听了这话也是愕然:“悦婕妤没来这儿?”

    “她来这里干嘛?”缙云公主皱眉,“她又不喜欢我们。”

    看来袁楝娘不只是跟后妃们关系不好,连小姑子们也是得罪的七七八八……

    “妾身也不知道了,或者妾身现在回去后宫请示一下皇后娘娘?”云风篁心里思索着,含笑问,“不知三位殿下以为如何?”

    明惠公主下意识的看蓬莱公主,缙云公主也下意识的看蓬莱公主,蓬莱公主……蓬莱公主还是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偏殿里短暂的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缙云公主认命的开口:“方才悦婕妤寻着你跟皇兄,所以皇兄让郑小将军送你回来?”

    “……方才悦婕妤看到妾身跟陛下在一起十分生气,妾身就先回避了。”云风篁嘴角抽了抽,道,“因为不熟路径,妾身差点走到中朝去。后来七走八在的碰见郑小将军,约莫是看妾身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就为妾身指了一下路。”

    缙云又看了

    眼蓬莱公主,说道:“你干嘛不找个宫人问下,何必麻烦郑小将军?到底他是外臣,你是皇兄的宫嫔,就算人家好心,终归不大合适罢。”

    “殿下说的是。”云风篁浅笑,“妾身本来也想找宫人来着,可转了半天,压根没看到半个侍者,妾身又不好意思跟侍卫说话,这不,郑小将军让妾身朝这边走,妾身急着寻到几位殿下,也只能事急从权了。”

    “只是带个路而已。”缙云公主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蓬莱公主细声细气道,“郑小将军原是面冷心热之人……再者也是悦婕妤忽然过来,皇兄无暇安排贵人。”

    她转头问明惠公主,“大姐姐,要不咱们也回去绵福宫罢?悦婕妤来了,皇兄怕也没空跟咱们说话了。”

    明惠公主仔细观察妹妹,见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暗松口气,点头:“好,咱们一起走。”

    回去后宫的路上,缙云公主再次落后几步拉着云风篁说话,中心思想就是盘问她郑凤为什么会给她指路。

    云风篁不解道:“蓬莱公主殿下不是说了,郑小将军面冷心热?”

    “蓬莱心善,给你解围,你还当是真的啊?”缙云公主皱眉,“郑子焕自来不爱管闲事,你看刚才纪亭照没走的时候,那么说大姐姐,他吱过一声么?”

    云风篁说:“这哪能一样?当时陛下在呢,陛下是纪公子的表哥,明惠公主殿下的嗣兄,陛下都没说什么,哪里有郑小将军这外人开口的地方?”

    缙云公主想想也是,但还是委婉敲打她,别以为自己长的漂亮就不安分,宫规可不是放着看的!

    “殿下说这话未免太伤妾身的心了!”云风篁闻言立马不干了,“方才殿下劝说妾身来前朝时,妾身就说了,前朝如今虽然没有外臣在,却有着陛下的伴读,恐怕不适合妾身涉足。是殿下信誓旦旦说无妨,还说大不了拿个帘子挂上。结果呢?刚才在太初宫,没挂帘子不说,殿下还使眼色让妾身帮明惠公主殿下说话,妾身斗胆掺合,纪公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岂能不觉得妾身不是贤良淑德的样子?”

    “而郑小将军在侧,他与纪公子都是男子,他们男子的心思,大抵都是相似的。”

    “后来看到妾身迷路,郑小将军之所以会给妾身指路,恐怕就是想着,若果不理会妾身,谁知道妾身会不会在陛下跟前诋毁他罢?”

    云风篁睁大眼睛,控诉的看着缙云公主,“妾身为了殿下们,连女子最要紧的名声都赔上了,殿下居然还要怀疑妾身!”

    “……呃。”缙云公主毕竟年少,因着身份的缘故,虽然前朝后宫这两年颇为暗流汹涌,但也牵扯不到她头上,虽然有些小心思,到底不够深沉,这会儿听着,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就是尴尬,“我,嗯,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何必这样当真?”

    担心云风篁不依不饶下去,她祭出条件安抚,“过些日子入夏,皇兄会奉母后她们去行宫避暑,以往从来不带斛珠宫的人的,这回我们帮你说话,让母后答应把你捎上,好吧?”

    “妾身还想要一盒今儿个那种做成荷花的糕点。”云风篁想了想,说道,“那碟子糕点妾身眼睁睁看着,一口都没吃上!”

    这话引得缙云公主露了个笑:“行行行,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去……你也是大家子出来的,怎么还这样嘴馋?那就是个荷花酥而已,别告诉我你没吃过。”

    云风篁诚恳道:“荷花酥当然吃过

    ,但绵福宫厨子的手艺,妾身哪儿尝过?”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揭过,缙云公主正待追上姐妹,却被扯住袖子,悄悄问:“明惠公主殿下是同纪公子,蓬莱公主殿下呢是郑小将军,却不知道殿下您……?”

    “我哪知道长辈们的想法?”缙云公主闻言面上微红,眼中却有些落寞,勉强一笑,挣开她手,道,“反正母后她们自有安排,我都不急不打听,你问个什么?”

    云风篁轻笑道:“这不是觉得殿下随和,想着若果有用到妾身的地方,妾身也略尽绵薄之力?”

    缙云公主加快脚步往前走,闻言头也不回的摆手:“免了,贵人还是管好自己罢。你那位主位之前被拘着,诸事不便,这会儿既出来了,可不是好相与的!”

    她生怕这位云贵人也跟上来,忙不迭的拉着姐妹聊起了云风篁根本插不上嘴的话题。

    然而云风篁却只在后头看着这三位金枝玉叶,似笑非笑。

    半晌后一行人回到后宫,云风篁连斛珠宫都顾不得回,径自赶到延福宫门口,禀告袁楝娘出现在前朝之事。

    纪皇后这时候说是在小憩,没有亲自见她,只有个管事宫女出来跟云风篁说:“这事儿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原本明日请安的时候就会宣布的……既然贵人现在来了,那正好给您说一下,悦婕妤的禁足已然取消了,连带抄书的事情也就此作罢。”

    皇后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放过袁楝娘,却是因为刚才云风篁跟着三位公主殿下前往前朝的时候,袁楝娘有些不舒服,召了太医诊断,却发现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

    淳嘉帝膝下空虚,太皇太后近年再三表态,一切以子嗣为重……不管纪皇后知道这消息后多郁闷,不管六宫知道此事后多抓狂,也不管……反正,接下来,至少在明面上,是不可能再折腾袁楝娘了。

    不但不能折腾她,还得纵着她、惯着她、容着她。

    毕竟这不是给袁楝娘面子,而是重视皇嗣!

    “不过贵人也不必担心,凭这宫里谁生了子嗣,也只有一位母后不是?”管事宫女见云风篁皱着眉不说话,心里也有些恻隐,这段时间谁都知道袁楝娘从悦妃直降悦婕妤,不能说云风篁是罪魁祸首,却绝对有着相当的参与,尤其前两日这贵人奉命监督袁楝娘抄书,趁机收取六宫好处简直收到手软……

    私下里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阴损法子磋磨袁楝娘呢,结果这才得意了几天啊,袁楝娘就母以子贵的要翻身了!

    对于纪皇后这个级别来说,袁楝娘别说怀孕,哪怕生了一打皇子,也未必能够动摇得了中宫的权力与威严。

    可对于云风篁而言……

    只是有孕在身的筹码,足够袁楝娘重现斛珠宫乃宫闱禁区的传说,肆意主宰一宫生死了!

    管事宫女安慰道:“皇后娘娘刚才还跟婢子们说呢,说悦婕妤久无消息,忽然有喜,必然是新人入宫带来的新气象所致,因此贵人功不可没,合该晋位,以资鼓励。”

    嗯,这是唯恐袁楝娘这次学聪明了,全心全意保胎,不理会宫廷风起云涌,存心引她对自己开战啊!

    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敷衍了几句告辞。

    回斛珠宫的路上,她让熙乐联系公襄霄:“兹事体大,必得与世子亲谈才是。”

    想到如今就住在摄政王府的某人,微微蹙眉,加了句,“让戚九麓不许来,我不想看到他!”

第六十八章 “阿篁,跟我走!”

    然后晚上戚九麓就蒙着面来了。

    迎着云风篁责备的目光,公襄霄干咳一声:“贵人这不是看不到戚兄了么?”

    你的要求我们已经充分满足了,所以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啊?

    ……这主意一定是戚九麓出的!

    云风篁暗自磨牙,正要开口,就听公襄霄说道:“今日有人上表攻讦零山先生。”

    “噢?”她顿时顾不得计较戚九麓过来的事情,目光闪动,道,“是谁做的?都说了些什么?”

    公襄霄道:“是御史台的人,说是接了零山先生乡人的揭发。”

    揭发的内容非常的惊悚:怀疑韦家老夫人当年并非抱病身故,而是韦长空为从朝中脱身,毒杀生身之母!

    云风篁不以为然:“韦长空当年致仕的凑巧,刚好避开纪氏锋芒……要说他们家先老夫人过世有着内情也不无可能。只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是乡人能够知道的?”

    “所以那乡人跟韦氏关系不一般。”戚九麓含笑接口,道,“说是当年韦家内院某位管事养在外头的相好,还给那管事生了一双儿女。那管事正妻是韦家老夫人跟前服侍的,为人悍妒,却深得韦家老夫人信任,连韦长空对其也十分敬重。管事因此不敢叫人知道这事儿,将母子仨藏的严严实实。又因为他正妻只生了四个女儿,并无男嗣,心里于是更偏袒外头那仨,那相好从而攒了一大笔家私不说,更听了许多韦氏内院的消息。”

    反正是个绘声绘色的故事,管事跟正妻都是韦氏世仆,他们的女儿自然也是打小伺候韦氏子弟。当时韦长空已然入朝,忽然写信回家道是帝京应酬多,需要添人,韦家老夫人不敢怠慢,挑挑选选了一批人,其中就有那管事同正妻生的俩女儿。

    这俩女儿抵达帝京不久,韦家老夫人遂病逝……据这会儿自称管事相好的妇人之言,此乃韦长空设计骗取人质,后以二女安危逼迫管事夫妇毒杀主母,以致仕返乡。

    当然管事夫妇做了这事儿之后,很快也就被灭口。

    万幸外室母子仨一向不为人知,却是躲过一劫。只是心中究竟惶恐,故作镇定的熬到风头过后,便忙不迭的收拾细软远避他乡。

    之所以现在告到御史台,用那相好的话来说:“虽然不曾进过先夫家门,却早已自视为其家妇。当年子女年幼,先夫已去,而韦长空势大,若果出首,小妇人死不足惜,小儿女却也焉有活路?如此九泉之下,何颜面对先夫?如今子女俱已长成,十分思念父亲。小妇人思前想后,再无挂碍,故而前来帝京,为先夫报仇雪恨……还请兰台诸位大人明察秋毫,还先夫一个公道!”

    云风篁听到这儿轻笑一声,道:“这妇人已经死了不曾?”

    “当然死了。”戚九麓语气随意道,“当众连哭带诉说完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这会儿满帝京都在议论,甚至有人编了童谣,什么先君爱六首,零山怯如鸡,文章纵隽蔚,弑亲避外戚……连摄政王府都被编排上了。”

    云风篁看公襄霄,公襄霄黑着脸:“约莫是纪氏的手笔。”

    说摄政王手握皇城司,而皇城司除却守卫宫禁,就是监察天下,历来为天家耳目,是以外人不知道韦长空曾经弑母,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样却还为嫡次子聘了这人做西席,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看中了六首才学,倒是想跟对方研究一下弑母的心得?

    毕竟很多人都知道,摄政王跟纪太后这位嫡母的关系真不怎么样。

    有传闻说摄政王的生母红颜早逝,同纪太后不无关系……

    “正常。”云风篁说,“本来就是冲着王府去的,怎么可能只揭发零山先生而放过王府?不过这么点儿阵仗应该难不倒王爷罢?”

    公襄霄沉默了下才道:“父王没肯见我,只说不必担心,他有安排。”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那父王既然能够摄政迄今,的确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料理。但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心里到底不安,想关心一下,却被摄政王干脆利索的拒绝了……

    这要是王府就父子俩,兴许公襄霄还能给父王找借口,比如说正忙着之类,可因为有继母跟异母弟弟存在的缘故,公襄霄很难不生出失落感与被排斥感。

    “既然王爷这么说了,那世子静观其变就是了。”但不管云风篁还是戚九麓都没有安慰他的意思,云风篁不在意的说道,“反正请零山先生做西席的是令尊,拜零山先生为师的是令弟,同世子的关系又不大。”

    公襄霄心情不好,阴着脸问:“宫禁近来除了悦婕妤有喜,还有什么特别之事么?”

    “以妾身如今的位份,宫禁之事,世子该比妾身清楚才是。”云风篁估计他是想从后宫动静探究摄政王的应对,遗憾的摊摊手,“妾身今日倒是发现三位公主殿下的婚事颇有意味,不过这事儿世子应该早就清楚了?”

    “你是说纪明同缙云?”公襄霄皱着眉头,闻言随口道,“纪明的确喜欢逗缙云,但纪氏一早打算让他尚明惠,缙云也不是傻子,怎么敢跟明惠抢?她现在巴不得明惠跟纪明的事情早点敲定。”

    云风篁愣了下,她只是试探,没想到是真的:“那郑小将军同蓬莱公主殿下?”

    “沈太嫔一心一意给女儿寻个好夫家,但她出身寒微,如今又身处深宫,对于各家子弟哪里晓得?”公襄霄道,“也只能从陛下的伴读里挑了。而我是公主的堂兄,袁棵跟云栖客一个是兴宁伯侄子一个是翼国公之子,都是纪太后所厌烦的。沈太嫔母女都在纪太后手底下过日子,哪敢找这两家?此外纪明已经被内定给明惠,邓澄斋性情阴沉不讨喜……她当然只能打郑凤的主意。不过,郑凤似对蓬莱无意……这人心思深沉不喜多言,我也看不透。”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这些人,道,“你催着见面要说的应该就是悦婕妤有喜这事儿吧?怎么她为难你了?”

    这世子看了眼戚九麓,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听说今儿个白天,她兴冲冲到太初宫报喜,结果恰好看见你同陛下你侬我侬?”

    “什么你侬我侬?貌合神离罢了。”云风篁面色不变,懒洋洋说,“袁楝娘此人不足为惧,妾身要跟世子见面,却是:纪太后不喜纪明,不欲许配公主给他。只不过却不过纪氏颜面,不好直接拒绝。这不,咱们那位英明神武的陛下,趁势同太后推荐了妾身,说让妾身想法子给搅了此事……妾身正同他讨价还价,人就来了。”

    公襄霄笑着问:“那后来呢?你没吃亏罢?”

    “妾身能吃什么亏?”云风篁轻笑,“世子,说正事罢:若果明惠公主殿下与纪明的婚事出现波折,罪魁祸首是咱们那位陛下……”

    “陛下只怕没那么蠢。”她没说完,戚九麓就打断,“而且纪太后只明惠公主一女,一旦公主出事,必然宁错杀不放过。届时不只是你,连皇城司在宫闱中的人手,乃至于王爷在宫禁的安排,都很难不受到牵连。”

    公襄霄斜睨

    他一眼,到底没揭穿他只是担心云风篁冒险,道:“纪明对明惠无意,既然纪太后也反对,那贵人不妨施以援手,既在太后跟前露脸,也是为了明惠好。”

    他叹口气,“虽然不喜纪氏……但明惠到底是先帝血脉。”

    先帝跟摄政王感情不错,作为早年被摄政王手把手带着的世子,公襄霄对于先帝也是有着感情的,对明惠等三位公主,自然爱屋及乌,没什么敌意不说,多少有几分兄长的维护。

    想了想又说,“原本听说悦婕妤有喜,还想着你怕是有麻烦了。不过既然纪太后要你做事,那么暂时倒不必担忧。”

    “世子?”见要说的话已经说的七七八八,戚九麓立马看他。

    公襄霄嘴角抽搐,无奈道:“知道了。”

    起身走远。

    云风篁皱着眉想事情,见状白一眼过去:“世子都走了,你留下来做什么?”

    “……有个事情同你说下。”戚九麓隔着蒙面巾摸了下鼻子,低声下气道,“你答应我,先别生气……”

    然后云风篁立马炸了:“你别告诉我晁氏那贱婢也有喜了?!”

    “这怎么可能?!”戚九麓赶紧说,“我从来不去她房里的!她若是有喜,那晁氏一族也别做人了!”

    云风篁这才冷哼一声,语调平缓道:“瞧你这心虚的样子,一准不是什么好事!”

    戚九麓小心翼翼道:“王府……嗯……就是……嗯……送了我两个美婢……”见云风篁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他越发觉得气短,“我本来不想收的,但世子私下同我说,王府的下人已经察觉我对晁氏并不热络,所以才建议管事给我送美婢。我若是不收美婢,他们大约就要给我送些清秀小厮了……”

    “……只是两个美婢而已。”云风篁眯着眼,过了会儿才皮笑肉不笑道,“这种事情你不去跟你正经妻子说,同我说了做什么?这俩婢子进门又不是给我斟茶磕头!”

    戚九麓正色说:“若果你是我妻子,哪里还有这种事情?”

    这话说的俩人都默然了片刻,云风篁叹口气,道:“罢了,这也没什么,我自己都在宫里做宫嫔呢,还能怪你身不由己么?只是注意些,你如今跟世子来往密切,摄政王那继妃瞧你八成不顺眼,美婢……谁知道她们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若是此刻回到当年孔雀坡上。”戚九麓闻言,怅然道,“你还会不会那样对我?”

    那年他疯了一样夺马出门,不惜马力抄近路在孔雀坡追上谢氏送云风篁前来帝京的车队,邀她一起私奔。

    彼时天寒地冻雪虐风饕,因着急于出门,戚九麓连裘衣都没穿,自己都不知道一袭夹袍是怎么在那种天气里撑了那么远的可能是因为他心里烧着一团火?

    十五岁的少年挡在车队前,长发眉睫上都结了厚厚的霜雪,颊侧还有一道被树枝扫过的血痕,血没怎么流淌就混合着汗水与雪水冻成了浅绯色的冰,爬满了小半个脸。

    他整个人早已筋疲力尽强弩之末,偏腰杆仍旧挺直如标枪,眸子亮的慑人魂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没理会谢氏侍卫下仆们的呵斥与警告,甚至看都没看队列里几张缓缓拉开的长弓,一支支白羽箭矢指住了高昂的头颅,自顾自朝着马车伸出手:“阿篁,跟我走!”

    他从来没想到云风篁会拒绝他。

    还拒绝的那样干脆利索,一如他想不顾一切带她走的决绝。

第六十九章 我不惧内,只惧云风篁

    “我不可能跟你走的。”云风篁没有丝毫的迟疑,说着与三年前一模一样的话,“我姐姐红杏出墙,已然为家族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如果我也跟你私奔,一门接连俩小姐不守妇道,这北地以后焉有我谢氏女的容身之处?”

    “不但谢氏,我跟姐姐同母抚养,连我外家江氏,都将颜面扫地,受人诟病……此番若非外家为我说话,谢氏根本不会给我远走帝京的机会!”

    “因着是嫡女,又与你自幼定亲,我在族中地位优越,自来备受父兄宠爱重视。家族议事,不那么上进的嫡堂兄嫡堂弟都不得与闻,我却从七八岁便被父亲带在身侧旁听……家族养我育我用尽心思,我至今尚未报答半分,岂能因一己之私,使得族人雪上加霜?”

    “况且你身为宗子,受一族供养教诲,为了我一走了之,置生身父母,置合族血亲于何地?你我缘分已尽,还是莫要强求的好,就此别过,永不再见!”

    戚九麓一动不动的听着,半晌才轻声说:“其实我猜也是这个回答,可到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就是你现在愿意骗骗我了。”

    云风篁叹口气,说道:“你这个人……以前我倒是经常骗你哄你的,那时候你总是深信不疑。现在我不想再把你蒙在鼓里,句句实话,你反而不肯信了。都说了叫你别来了,怎么就是不听?”

    “可能是因为以前你在我身边,触手可及,所以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想多想。”戚九麓柔声道,“左右只要你高兴就好。但现在你我相见艰难,就想听些好听的话了罢。”

    “甜言蜜语我当然会说,可是眼下说给你听了,不过是害你。”云风篁摇头道,“当年之所以不肯跟你走,所谓为了两家家族考虑不过是冠冕堂皇之词……归根到底是我不能相信你,我随我娘的安排来帝京,虽然是在姑姑家里寄人篱下,但有着大笔妆奁出阁,嫁的人即使不如你,却好歹明媒正娶,有着俗世的保障。”

    但如果就那么放下一切跟戚九麓走了,戚九麓当时不过十五,纵然家族精心栽培,到底不曾长成。他自己都还需要家族的遮风挡雨,遑论是护着她?

    她不相信戚九麓的能力,或者说不能相信那个时候的戚九麓有带她走以及安置好她的能力。而且也不相信,戚九麓为她放弃那么多之后,会一直不后悔。

    云风篁冷静道,“我那么说其实没安好心。因为我知道,我越是将不跟你走的理由推卸给家族,你越是恨着谢氏戚氏,甚至更恨戚氏些。毕竟是戚氏提出退亲之后,家族才决定将我们这些姐妹,打发去家庙的去家庙,远嫁的远嫁,而我经过爹娘争取,才得到送来帝京的允诺……这样等你当家之后,曾经造成我远走他乡的那些人,你必然不会放过!”

    不仅如此,“你也很难忘记我,以后不管你娶了谁,都会忍不住拿来跟我比。我跟你青梅竹马,在感情最融洽最期待两人未来的时候被迫与你分开,你定然只记得我的好,往后在你心目中,谁也比不上我!你往后的妻子再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在你看来总是意难平,那么那个取代了本该是我的位子的人,日子想必过的不会太开心,这样我哪怕此后再也见不到你,心里也能舒服不少。”

    她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寂然不语的男子,“你看,我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只不过当时咱们年少,情分正好,你看不清这些,我也不会将事实告诉你。”

    “……那又怎么样呢?”戚九麓哑着嗓子,轻声说道,“咱们一起长大,你有许多小心思,当我真不知道么?你也说了,我身为宗子,受一族供养教诲长大,再怎么跟你亲近,又怎会对你的性情全无所知?你不喜欢晁静幽,因此不但不许我跟晁静幽说话,甚至连我跟晁氏子弟的客套寒暄都要

    发脾气……那会儿族里就有人私下议论,说你性情霸道善妒,不是能够做冢妇的人。但我不在乎,娶妻的是我,晁氏在我眼里跟你完全没法比,你不喜欢他们那就不喜欢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委屈你,那些人凭什么要求你为了我委屈自己?!”

    他不是不知道云风篁并非俗世认可的贤淑女子,那些好名声,大抵是家族帮忙传扬、经营出来的。

    但他就是喜欢她。

    “族人有段时间很担心,以为我生性惧内,恐怕将来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戚九麓自嘲的笑了笑,“但这种看法是不对的,因为我并非惧内,我只是愿意顺着你。”

    他不惧内,只惧云风篁。

    只要是云风篁,怎么样都可以,任性也好霸道也好,自私也好虚伪也罢……在他看来都是可爱的。

    此外所有俗世认可的贤良淑德才貌双全,于他而言,都是乏味。

    这世上唯一一点生动的颜色,只在云风篁。

    一切反对的声音,戚九麓都不想听。

    “你看,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继续骗你了。”云风篁叹道,“你本来也不欠我什么,没必要为我做这许多……如今的帝京就是个漩涡,我已经身处其中,何必将你也拖下水?你回去北地罢,戚氏子嗣单薄,戚九章资质本就不如你,如今仓促上阵,能济什么事?你家里将来到底是要看你,你能让他们答应你过来,想是花了许多心思。可咱们以后还有多少可能呢?”

    见戚九麓要说什么,她微微摇头,示意他听自己说下去,“国朝没有放归妃嫔的先例,况且我入宫以来,有意无意挡了不少人的路,给许多人添过堵,这些矛盾如今不显,往后却必然会反噬。纵然摄政王事成,可你也知道,世子生母早逝,外家权势不及清平侯府,那个位子距离他还有很远的路。就算日后他能侥幸承位……那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世事难料,兴许你我彼时早已垂垂老矣,再不复少年心思。”

    “你回去北地罢。”

    她再次劝说,“我从入宫起,就没想过明日怎么过。你在这里,既让我分心,也让我歉疚。对我对你,都不是什么好事。”

    “……戚氏需要我,你呢?你不打算需要我了?”戚九麓看着她,淡淡道,“还是你已经决定,什么都不要了?”

    云风篁微微蹙眉,正待开口,他已一拂袖,沉声说道,“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即使当年孔雀坡上我万箭攒心,仍旧如你所愿,让开了前来帝京的路……你说我不欠你什么,那你呢?你不觉得你欠我么?如今我不想听你的了……甚至我时常想,倘若当年对你不那么言听计从,倘若当年我再坚持一点,倘若我强行将你带走……兴许你根本就不会入宫!兴许年初八抬大轿进我戚氏门的是你!”

    “……”云风篁有些无言以对。

    戚九麓继续道:“而且你以为如今跟我说这些所谓的真话,赶我回去北地,是对我好么?你怎么不想想当年咱们爹娘族人,歇斯底里的不容咱们在一起,也是觉得为我们好?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不是他们觉得好的选择就是好的,也不是你以为好的选择,对于我来说就是好的。现在我谁的建议都不想听,我只想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云风篁沉默良久,道:“上次……忘记问你,晁氏背后是谁了?若果是翼国公府,何以你来了帝京却去了摄政王府?”

    “……”戚九麓看着她,眼中有些失望,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明摆着岔开话题,但还是缓声回答,“晁氏不肯透露,只说是帝京某位大人物。我家反复探究,怀疑是清平侯。可是你进宫的那么突兀,走的却是翼国公府的路子,现在也有点不敢确认了。”

    “清平侯……”云风

    篁沉吟,道,“摄政王府的小王爷尚且年幼,而且摄政王除非昏了头,不可能在这时候容忍王府出现世子之争。他们这么做,应该不是为了针对公襄霄,至少目前不是为了针对公襄霄。这么说,摄政王已然有所觉悟?”

    北地作为定北军的地盘,与摄政王原就息息相关。

    谢氏戚氏这些地方上的大族,不想掺合庙堂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

    摄政王那边也从来没有什么逼迫的意思,这会儿摄政王的现任老丈人忽然插手,说一时兴起怎么可能?

    必然有所图。

    在云风篁看来,谢氏戚氏这几家,在地方上诚然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可对于庙堂来说,却压根没什么影响力,甚至可以说是不为人知。

    清平侯不惜指使晁氏破坏谢戚两家联姻,也要将人拉下水,图什么呢?

    无非是图他们地方上的势力,以及,累世积攒的家私。

    而摄政王一脉气候已成,纵然一时拮据,何至于吃相如此难看?

    八成……是有着大事要做。

    至于是什么大事,结合庙堂对于定北军的控制是掐紧辎重供给这点,很难不往兵谏之类的地方去猜……

    定北军长年抗击外族,是国朝最精锐的军队,待遇也是最好的。

    然而摄政王当年奉孝宗之命前往历练,收拢定北军上下之心后,纪氏、郑具等人便联手对其进行辖制。

    以至于这支大军固然有着兵临帝京城下的实力,却长年辎重吃紧,难以长时间离开驻地。

    戚九麓语气冷淡:“这是当然的,这位王爷看似刚强,其实不无优柔寡断,换做是我,早在当初淳嘉尚未抵达帝京时就动手了!如今淳嘉在位已然八年,无功却也无过,没有一个上好借口,贸然兴兵,不管事后成功与否,史书之上,难免受春秋之诛!还不如当年一不做二不休,倘若事成,左右什么都推卸给纪氏之流。”

    又说,“孝宗皇帝虽然不是纪氏的对手,然而轻徭役、薄税赋,颇得民心。摄政王受这位先帝遗泽,当时不用,如今时过境迁,民心善忘,不依仗兵锋之利,想靠庙堂手腕篡位,哪里那么容易?”

    云风篁知道他这么说,归根到底还是对于当年孔雀坡一别,以至于如今各自婚嫁,耿耿于怀,看似讥诮摄政王,不无自怨自艾的情绪。她心中叹息,面上只道:“兹事体大,你若不肯回去北地,千万小心。”

    然而又觉得这话说了也是跟没说一样,沉默了下,复道,“晁氏阴险,你一直远着晁静幽,他们必然不会信任你,甚至起疑心。偶尔……偶尔你也可与晁静幽略作亲近,使她觉得你不过暂时忘不掉我,只要她全心全意对你,终究有一日,你会被她打动的。”

    那贱婢一直将戚九麓当做了心结,就算不是真心实意爱慕戚九麓,却未必不肯花大力气争取戚九麓的真心。

    只是这么建议的时候,云风篁微微恍惚,是想起来年幼时候,被江氏抱在膝头一句句的叮嘱如何争取戚九麓的好感、如何利用戚九麓对付陈氏……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太过爱慕戚九麓。

    彼时江氏温柔的看着女儿:“我儿记住,任何时刻,你最该上心的,是你自己,而非夫婿。”

    那会儿云风篁天真的跟母亲保证,她一定什么时候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戚九麓算什么?她一定将这人管的服服帖帖,让陈氏这辈子都敢怒不敢言。

    后来她果然将戚九麓管的服服帖帖,到现在这人都对她死心塌地。

    可是不知不觉她对这人也上了心……

    所以现在让戚九麓娶跟晁静幽虚与委蛇,天长日久之后,他……真的能够一直对那贱婢无动于衷么?

第七十章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这晚云风篁回去的路上有些恍惚,熙乐起初没吭声,快到惜杏轩的时候,才小心翼翼的安慰了句:“贵人放心,世子并非言而无信之人。”

    云风篁只是笑了笑。

    这宫女以为她是担心将来公襄霄上台了不给行方便?

    当年戚氏为了拦下戚九麓,什么手段没用过?

    堂堂宗子,祠堂一关就是半年,他不认错就不放出来。很多人都以为人丁单薄的戚氏会先扛不住,顶多捱个三五月就吃不消了。可最后还不是戚九麓率先服软?

    虽然这里头有着江氏的手笔,也足见这一族的决心。

    他们对宗子寄予厚望,所以绝对不会放任他被少年的情感支配着肆意妄为。

    但纵然如此,现在戚九麓不还是带着新婚妻子,千里迢迢的追来了帝京,甚至通过投靠摄政王府,追进了皇宫大内?

    对于这位竹马来说,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他从来不缺为她赴汤蹈火的勇气。

    可她怯于以同样的勇气去回应……

    谢氏的祖训是细水长流,盖因“盈不可久”。云风篁记得幼时还懵懵懂懂,跟随兄长们在学堂里听西席授课。

    年长的夫子亦是谢氏族人,为后辈们讲解着祖训的用意。

    这世间太过辉煌激烈的一切都难以持久,纵然锋芒毕露的无可阻挡,却也必然在时光之中逐渐黯淡熄灭。

    因此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人在年幼时候的烙印往往跟随一生都难以摆脱,至少十五岁的云风篁,每每想着如戚九麓一样不顾一切的疯狂时,总会想到那年课堂上夫子的谆谆教诲。

    她其实很想告诉戚九麓,三年前孔雀坡上,戚九麓转身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这两次见面,其实自己转身离开的刹那,也后悔了。

    但是,但是,纵然后悔了千万遍……她还是近乎本能的说着“不”字。

    她最怕的不是身为宫嫔私通外男曝露后会步上谢风鬟的后尘,给家族带去更大的伤害。而是担心戚九麓这样炽热坚决的感情,会不会也如同夫子教诲里说的盈不可久一样,在不久的将来转为平淡,然后是冷漠?

    那个曾经发誓踏平万水千山也要与她在一起的男子,会不会有朝一日,连掀起她面纱的兴致都不复存在?

    ……归根到底谢风鬟的遭遇,留给整个谢氏,留给云风篁这个跟她感情关系都最亲密的妹妹,阴影太深。

    谢风鬟寻死觅活的争取到了下嫁汪氏子的机会,却落到了那样的结局。

    有这个姐姐的例子在前,纵然云风篁自负美貌机敏,又跟戚九麓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却还是很难相信天长地久的不离不弃。

    她至今惴惴难安。

    三年来,云风篁无时无刻都觉得自己像在北地的冬天,大雪纷飞里独自走过茫茫的旷野。

    四面八方一片皑皑,也许只有清清净净,也许已经十面埋伏。

    她瑟缩无助如小兽,恐惧的毛发倒竖,却毫无办法。

    这种空空落落的无所依存,戚九麓的热烈与心意也只是暂时的慰藉,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向何处寻觅?

    “兴许我是错误的。”云风篁顾虑重重又暗存冀望的想,“陛下同袁楝娘不是一直都很好么?汪氏子负心薄幸,然而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一样的。当初汪氏门楣不如谢氏,汪氏子那会儿对姐姐好,多少有着功利的考量。可戚氏门楣更在谢氏之上,我如今又身陷宫闱,对戚九麓来说有害无利,他还是不肯撒手……也许我应该多信任他一些。”

    她辗转反侧了良久才睡去,没一会儿又要起来预备请安。

    由于熙乐这两日陪着她出出入入的十分辛苦,这日早上就唤了熙景来轮班。

    “贵人,婢子给您上点儿脂粉可好?”她被云风篁再三收拾过,这会儿就很乖,打量着主子的脸色,轻声征询意见,“这两日宫里流行桃花妆,贵人可要试试?”

    其实是看云风篁眼下两抹乌青,想给她遮一遮。

    只是这位贵人年少姣美,天然肌若新雪面若芙蓉,自来不用脂粉,每日装扮,不过轻扫娥眉、略点唇脂了事。熙景不免担心直接提出来会触怒了她,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找借口。

    “用罢。”云风篁扫她一眼,心知这宫女八成以为是袁楝娘有喜带来的压力,故而夜不能寐。

    也不止熙景这么想,这日到了延福宫偏殿,宫嫔们清一色笑的暧昧,似有似无的目光不时落在云风篁脸上,继而交头接耳的讨论……而魏横烟自觉跟她比较熟了,是索性靠过来,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怎么样?昨儿个你还好嘛?”

    云风篁瞥她一眼,要笑不笑道:“好啊,为什么不好?”

    “不是听说那位……”魏横烟朝斛珠宫方向抬了抬下巴,努力不露出同情之色的样子,“有喜了?”

    “所以我说挺好啊。”云风篁轻笑,“陛下膝下空虚,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魏横烟接下来想说的话全部被堵住,只得悻悻点头:“嗯。”

    她这会儿还觉得云风篁死鸭子嘴硬呢,结果半晌后宫女来通知,一行人进去正殿,稍稍等候,纪皇后就满面春风的走出来,亲自宣布了袁楝娘有喜的喜讯:“之前贵妃有喜,母后皇太后同本宫都是免了请安的,这会儿悦婕妤当然也是照着贵妃的例子来。”

    这话算是解释了为什么袁楝娘已然解禁却还是没出现在这儿的缘故。

    跟着就说,“陛下同本宫大婚已有八年,宫中却迄今连个皇女也没有。说起来不止皇祖母还有三位母后担忧,本宫也是心急如焚!万幸今春新人入宫后,贵妃、悦婕妤接连有喜,可见新人福泽深厚,命带子嗣。”

    就吩咐给所有新晋宫嫔都晋一级!

    这话一出,宫妃们的反应且不说,宫嫔都是大喜过望,立马跪了一地,没口子的称赞皇后贤德。

    纪皇后笑了笑,看了眼云风篁,道:“云贵人是悦婕妤宫里人,素来深得悦婕妤喜爱。如今悦婕妤有喜,云贵人也该同喜才是。嗯……那就再晋一级,为嫔位罢。”

    云风篁本来是从四品的贵人,全部晋一级那就是四品容华,如今再晋便是从三品云嫔了。

    一时间原本欢喜万分的宫嫔都露出复杂之色:从三品的嫔位看似不高,问题是,距离一宫主位的最低要求,三品婕妤,只一线之隔!

    她们这些人进宫才几天啊,还记得当初初入宫闱拜见太皇太后,云风篁是最后一批,位份也是最低的。

    结果呢?

    当初位份最高的魏容华,侍寝之后按照规矩晋位魏嫔。

    方才皇后普施恩泽,属于头一个进入主位行列的……但魏横烟是什么出身?!

    她敲定进宫的时候前朝后宫其实就已经达成了共识,怡嘉宫就是专门给她留的。

    初封美人的薛笑歌跟云卿缦,侍寝晋贵人,皇后加恩之后不过是容华。

    这两位一个是纪氏姻亲之女,父兄都属位高权重,嫡亲表姐纪暮紫贵为昭媛,更是皇后嫡亲堂妹;一个是保皇派中流砥柱翼国公爱女,四妃之一淑妃的异母亲妹。

    如今却都被云风篁甩在了后头!

    而且看皇后这份栽培之意……

    一个不当心,没准云风篁会早于她们主持一宫!

    “时辰差不多,咱们过去罢。”纪皇后高踞上座,将众人心思神情看的清清楚楚,却只淡笑一声,施施然起身,“免得让母后等急了。”

    一行人心思各异的到了绵福宫,数日不见的

    纪太后瞧着略微清减,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明惠公主的婚事,眉宇之间颇有烦忧之色。

    见着后妃们过来,态度淡淡的,同皇后淑妃寒暄了几句,就问起袁楝娘有喜之事:“她那儿如今可有妥当的人照拂?”

    纪皇后恭敬说:“慈母皇太后跟前的一位姑姑在。”

    “就一个人怎么行?照顾不来的。”纪太后淡声说,“回头跟春慵宫说一声,要么再派两个去,要么你给安排一下。这袁氏早先就有过喜,可后来说没就没了。”

    她说到这里冷冰冰的笑了下,语调里带上几许讽刺,“哀家当时就说她那性.子过于张扬,不是能存住福气的人……索性皇帝喜欢,这会儿又有了,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满宫里欢欢喜喜的期盼了几个月,最后却是一场空!”

    眼眸转动,太后微微一叹,露出些许哀戚之色,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和声道,“哀家跟你也还罢了,心痛是心痛,熬一熬就过去。可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哪里吃得消再三再四的乐极生悲?”

    “母后说的是。”纪皇后当然是恭敬领命,表示等会儿就亲自去春慵宫同袁太后禀告此事。

    纪太后“嗯”了一声:“就这样罢,哀家有些乏了。”

    皇后跟淑妃连忙关心几句,这才告退。

    出了绵福宫,纪皇后照例让众人散了,只是这回淑妃等人都跟魏横烟打了个招呼才走,态度不复之前普遍的高高在上,平易近人了许多,陆婕妤贾婕妤更是当场改了称呼,口称“妹妹”。

    显然,在帝宠不及家世的环境下,主位与非主位之间,犹若隔着一道天堑。

    纵然出身不俗,一天没挤进前三品的位份,一天就不被认可。

    魏横烟对此颇为感慨,并且接受良好,淑妃等人离去后,剩下来的宫嫔上前道贺,她顿时就矜持了许多,只是对云风篁却还如旧。

    “皇后娘娘这样提携你,你主持一宫也是迟早的事情。”她还专门邀了云风篁一起往回走,路上说着,“怡嘉宫畔的绚晴宫跟含素宫正殿都还空着,我请安路过,觉着这两座宫殿规制齐全,听闻里头景致也好。到时候要不要跟我作伴?”

    云风篁轻笑道:“嫔与婕妤虽只差了一级,能不能迈过去也未可知。若果有机会,魏婕妤不弃,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魏横烟很是高兴,主动挽住她手臂,小声说:“贵妃淑妃馨妃瑶宁夫人还有陆婕妤贾婕妤,都是出身高贵又入宫比咱们早了八年的,现在贵妃跟悦婕妤还怀了孕。咱们这些新人若果不团结些,往后这宫里,哪里有咱们说话的地方?”

    两人这么一路走一路说,等到了岔路口分别的时候,已经初步达成了结盟的共识。

    当然这个盟约松散的可以,眼下真出了什么事情谁都指望不了对方……其实也就是约定往后双方都成了主位,作为同一批入宫的妃嫔,保持立场一致,以抗衡老人们的打压,谋取属于她们的话语权。

    云风篁这日回到惜杏轩就吩咐搬家,毕竟紫泉殿那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要不是昨儿个被三位公主喊去前朝打岔了下,她昨晚就该住在偏殿了。

    结果底下人才动起来,凝碧殿就来了宫人,不复之前的低眉顺眼跟忌惮,用近乎趾高气扬的态度,让他们不许搬:“不知道咱们娘娘才有了身子吗?你们这么喧喧嚷嚷的,吵的大半个宫里都听到了!若果因此影响了娘娘的身孕,担当得起么?!”

    惜杏轩距离凝碧殿颇有距离,这是因为之前袁楝娘不耐烦看到新人的缘故。

    这边搬家的动静固然大了点儿,实际上不太可能影响到正殿的。

    这宫人显然是被派过来刻意找事的。

    一时间熙景熙乐等人都望住了云风篁,想知道自家这主子会怎么做?

第七十一章 云·心善·嫔

    云风篁瞥那宫人一眼,似笑非笑的对熙景熙乐等人说:“之前才进宫时,在凝碧殿前为人推下水池,万幸托太皇太后、三位太后娘娘还有陛下皇后娘娘这些贵人们的洪福,有惊无险。只是幕后真凶一直没能查出来……”

    熙景立刻抢先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这贱婢今日还敢假托婕妤娘娘之名,找上门来,简直胆大妄为,罪该万死!”

    当下就招呼陈笙几个内侍上前,拿住那宫人去延福宫告状。

    陈笙却有些踌躇,一时间没动,倒是陈兢跟陈竹这俩年纪小的内侍,反应迅速,不等那宫人跑开,就冲上去将人按的死死的片刻到了延福宫,纪皇后懒得亲自处置这种小事,打发了个管事宫女出来询问经过。

    “悦婕妤如今可是有着身子的,身边怎么能留这样心思歹毒的宫人?”管事宫女连象征性的跟袁楝娘核对下的意思都没有,听完云风篁的片面之词就一锤定音,“这人搁这儿罢,等会叫永巷的人来拖走……还请云嫔日后多加注意,若果斛珠宫再有类似的刁奴,千万及时揭发,免得闹出事情来,影响到皇嗣。”

    末了又打发个小内侍走一趟凝碧殿,“知道悦婕妤如今是双身子许多事情考虑不周,不过云嫔毕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硬生生的揪出个包藏祸心的侍者呢,身为主位怎么也该有所赏赐,这样底下人以后做事才会更用心不是?你去告诉悦婕妤,咱们娘娘想着云嫔到底是斛珠宫的人,就不越俎代庖了,让悦婕妤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半晌后,凝碧殿上又砸了满地碎瓷,朱姨气的直哆嗦,只是对着有孕在身的袁楝娘,到底不好跟之前那样粗暴,按捺着性.子质问她:“不是跟你说了既然有喜就好好儿的安胎,诸事都等皇嗣落地再说?昨日你亲自跑去前朝的做法就很不妥当了,怎么还要去惹那小云氏?!”

    袁楝娘流着泪,尖声道:“我要不去前朝,谁知道那贱婢会怎么勾引霁郎?!”

    “这三宫六院多少花容月貌,统统都是服侍陛下的人!”朱姨深呼吸,沉声道,“更遑论各地花鸟使已经携了采选的佳丽在路上,不日抵达帝京,这宫里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你这么吃醋吃的过来?陛下已经再三申明他心里只有你,你也知道他如今身不由己,一直这么闹着……我们旁观的人看着都头疼,你就没想过陛下也会疲倦也会厌烦?!”

    “若果陛下也变心了,那我就不活了!”袁楝娘抚着小腹,负气道,“你们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我反正是说不过你们。然而仔细想想,你们有谁是真心实意为我想?之前那个小云氏过来,一套又一套的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可那天看到她跟霁郎在一起拉拉扯扯,我就知道她其实满口谎话,也是来跟我抢霁郎的!”

    朱姨闭了闭眼,觉得没必要跟她沟通下去了,直接喊了凝碧殿的几个管事到殿上,让他们:“约束着底下人,不许再有今日这样的事情!以后但凡娘娘有所吩咐,除却衣食住行之类,但凡往外派人做事,务必先回了我!”

    见袁楝娘还待反对,她冷笑出声,“你跟那小云氏心机城府就不是一个段数的,更遑

    论人家如今是皇后的人,行事有着延福宫甚至绵福宫的支持!之前你就没占过上风!现在有喜了,延福宫绵福宫表面上是消停了些,可她们有多盼望你这一胎生不下来你不知道!?”

    “你这会儿还敢闹!”

    “她们都巴不得你继续这么没日没夜的作下去你晓得不晓得!”

    “左右你小产了,她们顶多找俩替罪羊,就算处置了那小云氏……你觉得你们娘儿俩,换区区一个小云氏就值得了!?”

    袁楝娘这才不吭声了。

    朱姨心烦意乱,不想去看她,让人把地上的狼藉收拾收拾,也就离开正殿,出去到外面,稍作平缓,叫来宫人询问:“惜杏轩那边……如何?”

    “云嫔从延福宫回来之后,就撤了陈笙的管事内侍之职,改由陈竹代替。”宫人说,“如今正在朝紫泉殿搬着。”

    “让底下人看着点,有机会同那陈笙说说话罢。”朱姨沉思了会儿,道,“拣个机灵的去。”

    宫人低头领命。

    朱姨又让她,“跟太后那边带个话,娘娘虽然行事鲁莽,但小云氏也的确欺人太甚!况且如今宫里只贵妃跟咱们娘娘有喜,贵妃那边守的滴水不漏,至今太平无事。咱们娘娘此番被落了面子却没个说法,以后六宫谁还看得起凝碧殿?总要回报一二,免得这后宫里还以为咱们娘娘是好欺负的!”

    朱姨这些安排云风篁自是不知,她入宫日子不长,东西本来不该很多,但拜袁楝娘的树敌能力所赐,前段时间颇为赚了一笔外快,零零碎碎的,哪怕同在一宫,也忙碌了大半日才搬的七七八八。

    总算坐在草草收拾出来的紫泉殿上,接过熙景递上来的茶水缓口气,新提拔的陈竹跑进来,说是淑妃那边送了礼物来,贺她晋位以及乔迁之喜。

    “娘娘本来是想亲自过来的,但一来彤霞宫诸事繁杂,脱不开身,二来悦婕妤那性.子……娘娘倒不是怕她,主要是想着她如今有喜在身,还是不要惹事的好。”来人云风篁之前去乘彩殿时见过两回,是淑妃的近身宫女,生的白白净净端正秀气,未语先笑,看起来十分讨喜,“因此遣了婢子代为跑腿,婢子这儿恭喜云嫔双喜临门了!”

    云风篁轻笑道:“哪里敢劳烦淑妃娘娘,便是姐姐亲自来,也是蓬荜生辉。”

    她没跟这宫女说太久,因为接下来又有其他妃嫔陆陆续续的派人送东西来,见紫泉殿逐渐忙上了,宫女很快识趣告退。

    “除了皇后娘娘外,包括贵妃娘娘,六宫都送了东西来。”这一番应酬到了掌灯时分才告一段落,上上下下都累的够呛,熙景跟熙乐负责记录跟清点,这会儿进来禀告,说,“其实按照宫里的规矩,您如今是嫔了,那么主位可以遣底下人代劳,嫔以下合该亲自来贺才是。不过……”

    朝凝碧殿方向一努嘴,“她们多半没那胆子,这会儿八成战战兢兢的,怕您会怪罪。”

    “这点儿小事我还不至于计较。”云风篁伸个懒腰,“这些人未免太过小觑我了……对了,诸位娘娘的赏赐,是满宫都有呢,还是就我一个或者就几个?”

    景机灵的走上前去给她捶肩:“婢子方才拉着贵妃娘娘宫里的姐姐问过,说是就您还有怡嘉宫魏婕妤,是六宫同贺。如彤霞宫的云容华跟素荣宫的薛容华,前者昭媛娘娘就没管;后者是淑妃娘娘、瑶宁夫人还有陆婕妤都没理会。”

    至于其他人,那基本上就只有宫嫔之间的互相道贺了。

    云风篁听着,微微颔首,让她将这段时间收到的礼物收拾一下:“明日请安结束后,我亲自去给这三位道贺。至于其他人那儿,你看着安排罢。”

    熙乐忙拿了个单子出来:“婢子已经草拟了,您现在要看么?”

    如此处置了一番杂物,看着暮色渐浓,云风篁便让人传膳。许是晋位的消息已经传到御膳房的缘故,晚膳比之以往丰盛了许多,甚至还有一盘子切的花里胡哨的时果,去取膳的陈朋赔笑说:“这时果不在份例里,是御膳房的人专门孝敬您的。”

    “明儿个取膳时拿两个银锞子去给他们。”云风篁微微颔首,她虽然对于口腹之欲没有看的多重,但能吃好喝好也绝对不会拒绝,“你们也拿几个,今儿个太忙了,差点忘记赏你们了。”

    陈朋等人连忙谢恩,又说了一番吉祥讨巧的话。

    云风篁含笑听着,慢条斯理的用完膳,捧着茶水漱口了,这才和颜悦色的敲打:“我非高门出身,入宫之际只带了念萱一个。她自来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犹如我亲妹妹也似,又不谙宫廷诸事。所以最初我就说过,我在这宫里,不依仗诸位,还能依仗谁呢?诸位以诚心待我,我自不会亏待;诸位若果以为我年少可欺,那么可是错了主意!”

    也不理会角落里陈笙颤颤巍巍的欲言又止,想请罪又不敢上前的样子,微笑说,“响锣不用重鼓槌,我也不是那等喜欢勉强人的人……”

    说到这儿下意识的想起来公襄霄,干咳一声继续,“话搁在这儿,愿意伺候的好生伺候,不愿意的趁早说明走人。若果想行那鬼祟背主之事,凝碧殿的宫人伺候的乃是一宫主位,都能说没就没,难不成我这儿的宫人,反倒动不得,是吧?”

    “老奴知罪……”那陈笙听到这儿再也受不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膝行上前,“老奴绝非故意违抗云嫔之命,皆因婕妤有孕,老奴担心……”

    “罢了。”然而云风篁懒得听,挥挥手让人将他拖下去,“这次算了,再有下次,你也不必在我这儿屈居,可明白?”

    见陈笙被强行架出去,她端起茶水抿了口,思索了一番今日的经过,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去看了一回念萱,也就让人打水沐浴。

    出浴之后熙景拿着帕子跟进内室给她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趁势道:“您若不喜欢那陈笙,回头寻个理由将人赶走好了,那老货胆怯如鼠,合该没福气伺候您。”

    “到底上了年纪,瞧着可怜……”云风篁看着铜镜,笑了笑,“就再给她一次机会罢。”

    熙景忙道:“您真是心善……”

    这话没说完呢,入门的屏风后就传来一声低笑,道:“云嫔又做了什么心善的慈悲事儿?不妨说来与朕听听。”

第七十二章 你在想什么,或者说,你在想谁

    话音未落,着了常服的淳嘉帝已施施然绕过屏风入内,面色揶揄,似笑非笑的看着主仆俩。

    熙景连忙放下帕子上前请安。

    皇帝不在意道:“下去罢。”

    云风篁很不情愿的起身相迎:“都这么晚了,陛下怎么还要过来妾身这儿?”

    “云嫔似乎不欢迎朕过来?”淳嘉帝懒洋洋问。

    云风篁假惺惺的否认:“怎么会呢?陛下能来妾身这儿,妾身高兴都来不及!只是妾身这会儿仪容不整,怕陛下看到之后,就不喜欢妾身了!”

    见皇帝笑着睨一眼自己,没有责备的意思,她打蛇随棍上的抱怨,“陛下做什么一来就把妾身的宫女打发走,妾身可还有事儿要她做呢!”

    “要她做什么?”淳嘉帝打量她一眼,说道,“罢了,帕子拿过来,朕与你擦擦罢。”

    云风篁吃不准他忽然这么体贴想打什么主意,不过也乐得清闲,立马将帕子递给了他,还奉承了句:“陛下最好了,妾身最喜欢陛下了!”

    淳嘉帝嗤笑一声,显然压根不信这话。

    因为根本没料到皇帝这么晚了还会过来,云风篁出浴的时候只着了单薄的亵.衣。

    年方及笄的少年宫嫔肌肤犹若霜雪,于烛火下莹然生辉。乌鸦鸦的青丝散于脑后,柔顺如瀑,愈显美人如玉。她跪坐镜前,轻软的衣料清楚的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仿佛春日湖畔随风招摇的柳枝,不盈一握。

    皇帝原本有着心事,说给她擦拭头发不过随手为之,此刻望着,却有些血气上涌,目光凝了凝,方才若无其事的移开,就发现云风篁正从铜镜里偷看自己。

    他唇角微勾,边给她擦拭边淡淡问:“那事可有章程了?”

    “什么事呀?”云风篁有些走神,是想起来戚九麓以前也给她擦过头发,那时候两人年纪都还小,冬日的午后,江氏带她去戚府拜见一位长辈,大人们说着话,就打发她去看看戚九麓,也是让未婚夫妻从小培养感情。

    于是她就带着丫鬟跟着戚氏的下仆去了戚九麓的院子。

    她去的很不情愿,因为对于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来说,那真是个最没意思的地方。空荡荡的庭院里只墙角隔了点儿地方种着一丛翠竹,此外都拿青砖铺的满满的,放着些石锁、木人,两侧的抄手游廊下,设着兵器架,上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琳琅满目。

    云风篁走进去的时候刚开始下雪,守门的丫鬟见着她来,慌忙帮打起帘子,又扬声禀告。

    然而戚九麓无动于衷,云风篁走进去才发现,他面前摊了本古籍,正皱着眉头写写画画。

    “这是什么?”小女孩子好奇的凑上去看。

    “孤本。”戚九麓心不在焉,简短道了句,就让丫鬟带她去外头奉茶,口中哄着,“你去坐会儿,我马上过来陪你。”

    然后云风篁在外间坐了一炷香,也不见他身影,就有些恼了,看着琉璃窗外大雪纷飞,索性扯着丫鬟出去打雪仗。

    究竟年纪小,本来只是想解闷的,玩着玩着倒把戚九麓给忘记了。还是伺候的丫鬟看她袖子裙摆都弄湿了大片,担心受到责罚,连哄带骗的,劝着云风篁去后堂收拾。

    她们给云风篁脱了外头的衣裙拿去烤干,因怕她着凉,抱了床戚九麓的被子让她在软榻上盖了,又叫厨房送了些糕点

    茶水来伺候。

    云风篁起初还兴致勃勃的吃着糕点,但不知不觉就捏着半块点心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到戚九麓压低了嗓音在训人:“……既知阿篁衣裙濡.湿,怎么不看看她头上落了许多雪,玩耍之际融化下去,头发都湿了大半!这么冷的天,进屋后竟不给她擦干,以后头疼怎么办?!”

    幼年时的戚九麓其实是有些冷漠的,对谁都面沉似水。这既是因为他一出生就以嫡长子的身份成为宗子,从记事起就被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举止务必端庄,免得被轻看,故此不敢轻易流露情绪;也因为他肩负重任,自来课业沉重,很难像寻常孩童那样无忧无虑,天真活泼。

    哪怕对云风篁这未婚妻,与其说是另眼看待,倒不如说是长辈叮嘱之下的客气。

    女孩子来找他时,只要不忙,都会陪着。

    要走了,也会客客气气的送到门口,顺带与带她来的长辈打个招呼。

    至于说特别的关心跟体贴……

    在这日之前,云风篁还真没感受过。

    她初醒的时候听着这番话,一时间竟没联系到自己身上,只下意识的揉着眼睛抬起头,然后就感觉到头发被拉扯,不禁低叫了一声。

    “弄疼你了吗?”戚九麓立马住了训斥,慌慌张张的摸着她脑袋查看,这时候云风篁才发现,自己的双丫髻已经被解开,正叫这人抓了一把长发,拿帕子绞着,她还有点茫然,愣愣看他一会,才带着点儿奶音问:“你在干什么啊?”

    戚九麓听着,脸上还是阴沉着,眼中却有了些笑意,他再次摸了摸她脑袋,温和说:“没什么,你困吗?困就继续睡。”

    她还困着,于是疑惑了会儿,又垂着头继续睡过去……只是垂下头没多久,感觉到颈下被塞了个引枕,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拉到了下颔,还掖了掖。

    这样精心的照顾她很熟悉,是江氏跟乳母丫鬟经常干的,云风篁遂格外安心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回去谢府的马车上了,江氏正跟乳母低声聊着天,不时提到戚九麓跟她,偶尔出现“天作之合”、“缘分深厚”之类的词,听语气就很高兴。

    “之前一直觉得你是我未婚妻,我该敬重你。”之后随着来往两人关系日渐密切,戚九麓在旁人面前还是保持着冷峻沉稳,在她面前却越发的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千依百顺。

    有一回云风篁想起来这事,随口问他年岁仿佛的丫鬟都没想到她玩雪玩的头发湿了,怎么他一个没伺候过人的竟考虑到了?

    戚九麓当时面色不变,耳根却有些红,“那日从书房里出来寻你,看到你蜷缩在我被子里,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忽然觉得……‘敬重’这个词,未免疏远了些。”

    彼时他看着自己熟悉的被子里拥着不算陌生却也没有真正上过心的小女孩,她睡得很沉,玫瑰花瓣似的面颊上,浓密的睫毛随呼吸颤动,仿佛蝴蝶欲飞时的翅膀,说不出来的纤细精致。

    望去美好而脆弱。

    与醒着时的云风篁,迥然不同。

    谢氏这一代最受冀望的嫡女,一向活泼的近乎刁蛮,一个人就能折腾出一群人的动静。陈氏所以经常私下告诉儿子,这样的女孩不够庄重不够娴静,等过了门,务必好生调教。她更欣赏晁静

    幽,同样是年岁不大的女孩子,却安静的让人心疼,说话做事也是轻轻的,骨子里透着陈氏喜欢的温驯与柔和。

    然而戚九麓的父亲很赞成准儿媳妇的闹腾,因为这样活力十足的小姑娘,总让他想到两家孩子长大之后,很快的,戚氏的老宅里,也会有着一群如云风篁这样精力充沛的嫡孙嫡孙女儿。他们每日里喧嚣的出出进进,叫着闹着要这个要那个,不时的缠在他身边,兴许还会使劲儿扯他精心养护的胡须……

    子嗣日渐单薄的戚家很需要这样的热闹,相比之下,晁静幽那样的乖顺,实在有些乏味可陈……难为戚家现在还不够安静的?

    云风篁不来,整个宅子都悄没声息让人怀疑里头是不是还有活人在。

    戚氏到底是戚九麓的父亲当家,所以云风篁在戚府时,甚至比在谢府还要不受拘束。

    遵循父亲的教诲,年幼的戚九麓严肃的以“对正妻得敬重”的姿态对待她,像完成一项课业,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他只是习惯了依照长辈的要求,尽宗子之义务。

    客气的对待云风篁,在他当时看来,也是义务之一。

    然而那个冬日的下午,看着睡熟在自己被褥中的女孩子,忽然就生出一种“这是我的”的感触。

    戚九麓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行礼的丫鬟由于长时间保持万福的姿势而心生疑虑,试图偷窥他神情,他才恍惚回神。

    他为自己难得的失态感到懊恼与生气,却又不甘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于是他决定用叫醒云风篁来掩饰。

    然而到了软榻前,却又迟疑,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叫醒她?就这么喊吗?会不会吓着她?推一把,轻轻的那种?可是推哪儿?

    之前将云风篁当成任务来应付时,他是不会有这种为难的,甚至他都不会亲自过来喊醒她,这种事情告诉丫鬟们一声,自己在外头等着不就是了?

    但这一刻戚九麓不想假手任何人。

    他犹豫了会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在云风篁的面颊前停留了下,最终轻轻摸了摸她的双丫髻:“阿篁?”

    然后云风篁没醒,他却愕然发现掌心湿漉漉的,蹭了一手水。

    再后来……云风篁就醒了。

    “……都这样了,也是该醒了。”注目铜镜,六盏碧纱宫灯将室内照的堂皇,镜子里因此清楚的映照出身后帮忙擦拭长发的男子,风神轩举,霞明玉映,眉宇之间看似温和静好,眼底却尽是凉薄淡漠。

    云风篁在心中无声一叹,这人俊朗不下戚九麓,却与戚九麓根本是两种人。

    或者因为这是袁楝娘的竹马,而不是她的竹马罢。

    淳嘉看袁楝娘,想来就是戚九麓看她的那种目光了,对外人再怎么疏远敷衍冷漠,对青梅总是热烈而亲近。

    不似此刻,似暖还寒。

    她定了定神,微笑道:“陛下怎么不说话?”

    “怎么云嫔半晌不语,朕以为在思索怎么回答朕,其实压根没听到朕方才的问题?”淳嘉帝手顿了顿,挑眉反问,“云嫔口口声声说最喜欢朕,朕在跟前,你却在想什么?”

    他摸了把云风篁披散满背的发丝,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将帕子扔到不远处的架子上,顺势落座,端起茶水,慢悠悠的问,“还是,你在想谁?”

第七十三章 陛下您良心不痛吗?

    云风篁目光闪了闪,笑容不变:“妾身当然是在想陛下。”

    见淳嘉帝呷了口茶水,面有讥色,她用手肘撑住两人之间的小几,倾身过去,嫣然道,“婕妤娘娘怀孕了呢,这可是陛下的心肝儿,平素里就是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如今还不得越发的如珠如宝了?是以陛下今晚来斛珠宫,可谓理所当然!可是都这么晚了,陛下不在凝碧殿,却来了妾身这边……妾身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惶恐,可不就要翻来覆去的想吗?”

    淳嘉帝睨她一眼,要笑不笑道:“噢?那云嫔想到了些什么?”

    “妾身想着……”云风篁故意拉长了声调,眼珠转动,娇笑道,“想着兴许婕妤娘娘是双身子的人,喜静怕吵,故而陛下为免打扰娘娘,去凝碧殿看了一回,就来妾身这儿了。”

    “云嫔觉得是这样,那就是这样好了。”淳嘉帝不置可否,只淡淡笑了下,“还有事儿么?没事儿就安置罢。”

    说着抬手去解衣袍……云风篁一动不动的坐着,道:“还有件事儿,嗯,妾身今儿个身上不大好,只怕伺候不了陛下。”

    才想起来戚九麓,这叫她哪里来的兴致给皇帝侍寝?

    不过淳嘉帝只怕也是还在惦记着袁楝娘,闻言手下不停的宽衣解带,淡然道:“夜深了,朕不耐烦再回去太初宫,就在云嫔这儿睡一晚,不行么?”

    “陛下不嫌弃妾身这儿简陋就好。”云风篁这才笑着站起身,上前接过他外袍,殷勤的挂到不远处的衣架上,“妾身这就给您铺床。”

    片刻后两人一起躺下,却都有些睡不着。

    皇帝还好,躺的安安静静斯斯文文,云风篁却是翻来覆去的,不时还扯一把被子。几次下来,淳嘉帝纵然好.性儿也有点受不住:“那事儿你想的怎么样了?”

    “……什么?”云风篁正悄悄将被子从他身上拖走,闻言手下顿了顿,旋即恍然,“陛下是说明惠公主殿下的婚事?”

    淳嘉眼疾手快按住被子:“可有章程了?”

    云风篁用力拉却拉不动,悻悻然松手,道:“这怎么可能?妾身至今跟公主殿下才见了几回面?同纪公子就更不熟了。陛下跟他们相处八年,这事儿都做不来,遑论妾身?”

    “你不是去过前头了?”皇帝反问,“朕又没说你去了一次就不能去了。”

    云风篁轻笑一声,说道:“那还是不了。您也不想想上回妾身不过跟您击个掌,婕妤娘娘就气的跟什么一样……这要是平时也还罢了,妾身还敢解释几句。可如今婕妤娘娘可是怀着皇嗣的,妾身哪儿敢让她有半点儿不高兴啊?”

    皇帝淡淡说:“上回的事情朕已经同楝娘解释过了。”

    因为烛火已然吹灭,云风篁看不到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只听语气显出几分沉郁,想也知道所谓的“解释”只怕不是很顺利。

    她懒洋洋说:“那总不能妾身去一趟前头,陛下就要跟婕妤娘娘解释一回?这样也太麻烦陛下了不是?”

    “朕如今左右没其他事儿,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淳嘉帝平静说,“再者,云嫔甘心将什么都指望在皇后身上么?还是云嫔觉得,有皇后在,得罪母后皇太后

    也无所谓?”

    云风篁低低一笑,柔声道:“妾身倒是希望指望陛下呢。”

    皇帝静默片刻,骤然问:“朕听说你那未婚夫来帝京了?”

    “是么?”云风篁淡淡说,“妾身这两回去凝碧殿请安,那边的姑姑可没跟妾身说。”

    皇帝轻笑:“他是携了他妻子来的,据说你在家里时很不喜欢那晁氏?”

    云风篁说道:“陛下这话讲的不对,妾身不在家里了,仍旧不喜欢那晁氏。”

    她摸索着翻个身,由仰卧改成了俯趴,单手撑腮,伸手摇了摇皇帝的手臂,柔声道,“要不这样吧,妾身想法子搅了纪公子尚主之事,陛下呢,帮妾身,将那对奸夫淫妇给收拾了,怎么样?”

    “你在跟朕讲条件么?”皇帝睁开眼,因着室中昏暗,哪怕距离极近,也只能分辨大概的轮廓。只见她半边面孔掩映在夜色一样的墨发里,雪白.粉腻,仿佛无暇的玉璧,藏于阴影中的眸子闪闪烁烁,虽然看不分明,却也可以想象她此刻狡黠的神情。

    淳嘉合目,嗤笑出声,不为所动道,“再者朕如今什么处境你不清楚?摄政王府的事情,朕哪里干涉得了?”

    云风篁抓着他手臂的动作一僵,语气里透出狐疑:“摄政王府?”

    “那夫妇俩如今住着王府专门招待四方宾客的来萃苑。”皇帝淡淡的点评了句,“摄政王虽然素来有着礼贤下士的名声,眼界却极高,能住进来萃苑的,如那戚氏子的年纪,可称少年英才……痛失这样的未婚夫婿,也难怪你上回听到他再娶的消息后那样不高兴。”

    “……”云风篁默然片刻,哼道,“陛下这话说的,好像妾身这会儿还对他念念不忘一样!”

    皇帝带着笑意安慰她:“朕只是看你睡不着,想随意聊个几句打发辰光。”

    云风篁道:“陛下若是自己睡得着,何必陪妾身这样干耗着?再说若果要打发辰光,做什么聊那些讨人厌的人与事呢?妾身不才,琴棋书画,经史子集,都有所涉猎,陛下想谈天说地,尽可奉陪!”

    淳嘉帝分明的忍笑:“嗯,云嫔当然是多才多艺,譬如说你之前再三推荐给朕的凌波舞,朕这辈子再没看过第二个人跳的能跟云嫔比……”

    “妾身不但会跳舞,妾身还会下棋呢。”云风篁幽幽道,“虽然妾身棋艺不佳,可陪陛下聊作消遣,想必还是可以的……”

    皇帝顿时笑不出来了,是想起来那次输的差点怀疑人生。

    “朕有机会得见见那戚氏子。”半晌,淳嘉帝淡淡说,“有人告诉朕,你在北地时同他青梅竹马情分深厚,朕很好奇,你这样的性.子,他是怎么受得了的?”

    云风篁惊奇:“陛下,妾身虽然不能讨您欢心,可是这宫里怨恨妾身的,绝对没有厌恶婕妤娘娘的人多!”

    其他人,比如说公襄霄,诧异戚九麓怎么就对她这种刁蛮霸道的女子死心塌地逆来顺受也还罢了,淳嘉帝哪里来资格说这话?

    云风篁指天发誓,她再怎么讨人嫌,总也比袁楝娘可爱好不好!

    至少她不会傻到初来乍到就将所有人都往死里得罪……

    像她之前在北地

    ,尽管因为晁静幽的缘故,几近明着排斥晁氏子弟,但一来拉上了未婚夫戚九麓,二来跟自己家里的兄弟姐妹还有外家江氏的表兄弟姐妹,包括几个嫂子的娘家兄弟姐妹,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这么多人抱团,只不带一个晁氏玩,那能有多大问题?

    要跟袁楝娘那么干,不是同一立场的统统撕破脸不说,连云淑妃这种送上门的己方队友都见缝插针下死手,能不成孤家寡人么!

    最重要的是,云风篁排斥晁静幽是有着正当理由的,她是戚氏家主力挺的准儿媳妇,正儿八经走流程定的亲。晁静幽虽然很得陈氏喜欢,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劲的朝戚九麓身边凑,作为正牌戚氏准冢妇,她打压潜在情敌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而袁楝娘呢?

    是,她是淳嘉帝的未婚妻,合该成为淳嘉帝的正室……最后却只做了个妃子还要跟三宫六院分享丈夫怪委屈的。

    但……

    这份委屈老实说也就那么回事。

    毕竟皇后、贵妃、淑妃、馨妃……这些人能够在宫里身居高位,那都是有着强势娘家的支持,也可以说是淳嘉帝太太平平做了这八年天子的保障,可不是不劳而获吃干饭的!

    袁楝娘委屈,纪皇后难道就舒服?

    她娘家就算别有所图,到底出人出力的将本来只是寻常藩王的公襄霁拥上帝位,作为报酬,凤印不该由她执掌吗?

    再说了,当初纪氏可是坚决反对袁楝娘进宫的,袁楝娘当时也有十五岁,还有父母长辈教诲,不可能不知道她那样尴尬的身份入宫之后的境遇。要是真的接受不了,那就别进宫啊!

    扶阳袁氏也算一方豪强,又有袁太后嫡亲侄女的身份,她跟淳嘉解除婚约后,哪怕嫁不了再一位少年俊秀的藩王,有着家族羽翼,难道还会过的差了?

    结果她坚持进了宫,然后……举宫皆敌。

    这要是云风篁摊上这么个愚蠢的未婚夫,早就想办法弄死了免得拖自己后腿。

    而淳嘉帝不但一直容忍着,甚至到今天都千依百顺宠爱有加,这么忠贞的竹马,云风篁要不是还在迟疑要怎么处置跟前未婚夫的关系,简直想耳提面命的让戚九麓学着点儿!

    此时此刻,她很想问一句,陛下您良心不痛吗?

    “陛下若是不相信,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是妾身的性.子让人受不了,还是婕妤娘娘更让人敬而远之?”云风篁见皇帝不作声,哼笑道,“陛下这话说的也真是伤妾身的心,婕妤娘娘怎么都是好的,妾身怎么做都是错的?”

    “……你跟楝娘不一样。”淳嘉帝被噎的好一会儿之后才淡淡说,“楝娘是不懂事,你是太懂事。”

    云风篁幽幽道:“但婕妤娘娘比妾身大了近十岁。”

    都这年纪了还不懂事,你哪里来的脸帮她说话哦!

    皇帝深呼吸,片刻后说道:“你不困么?朕要睡了。”

    云风篁撇撇嘴角,正待开口,这时候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跟着窃窃私语,没多久,就听到雁引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响起:“陛下,凝碧殿的宫人来了,说婕妤娘娘有些不舒服。”

第七十四章 这当然是骗人的

    “……”云风篁以为淳嘉帝会猛然惊起,甚至不及趿鞋就跑出去也不奇怪。

    然而皇帝一动不动的躺了一个呼吸,才缓声问:“怎么会不舒服的?”

    说了这句话,他一撑榻沿翻身坐起,动作算是利索,却绝对不慌乱。

    外头雁引小声说:“奴婢不知道,看宫人的样子似乎挺急的。”

    “传太医了不曾?”皇帝将起夜用的厚纱罩子去掉,原本昏暗的室中顿时明亮起来,他下了脚踏,去取挂在衣架上的衣袍,手中不停的穿戴,嘴上则继续问着,“朱姨是过来人,可说什么?”

    雁引道:“宫人说还没请太医……许是太晚了。”

    “这可不行呀。”云风篁斜倚榻上,单手支颐,闻言轻轻一笑,说道,“婕妤娘娘这有喜才一个多点月呢,妾身在家里的时候听母亲叮嘱嫂子,说前三个月最是要紧,但凡有丝毫不适,不拘场合早晚都要说出来,一切以子嗣为重……婕妤娘娘好歹也是怀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疏忽大意?这要是皇嗣有个闪失,她担得起责任么?陛下,依妾身看,要不还是让雁引跑一趟,请太医过来瞧瞧呗?”

    她说这番话时探头探脑的观察淳嘉帝的神情。

    但皇帝正好低头束着玉带,面孔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只觉得通身萦绕的情绪绝对不是欣慰她对袁楝娘的“关心”。

    “朕去看看,云嫔自己安置罢。”没多久皇帝自己收拾好了,整理了下衣襟,转头对云风篁说,“楝娘那儿有朕,云嫔不必操心。”

    云风篁懒洋洋道了个“妾身遵命”。

    目送他离开,打着呵欠唤进原本陪夜的熙景将烛火灭了。

    熙景进来之后许是见她没什么困意,撇着嘴角道:“咱们这主位也真是不像话,平日里恨不得时时刻刻将陛下霸着也还罢了。如今都有身孕了,大晚上的,还要乔张做致的把陛下喊过去……真是一点儿妃嫔的脸面都不要,这宫里再没有第二个人似她这样的。”

    人郑贵妃比袁楝娘还早怀孕呢,这么久了,皇帝没去看几回,贵妃什么时候借着身孕抢人过?

    “谁叫陛下愿意纵着她呢?”云风篁不在意的说,“早上皇后娘娘恩泽六宫,给咱们这一批人都晋了位,说起来也算是六宫同喜。但是最可恭喜的当属怡嘉宫的魏婕妤,按着规矩,陛下今晚上该歇去她那儿的。结果却来了咱们这里,你道陛下是想起来我了吗?不过是方便悦婕妤喊人罢了。”

    她摆摆手让熙景不必继续抱怨,“去睡罢,婕妤娘娘母以子贵,被免了请安,咱们明儿个可还要起早的。”

    次日云风篁领着熙景出门,到的延福宫偏殿,里头的叽叽喳喳照例在她进去后就一下子低了八个调,因着魏横烟已然晋位婕妤,不会再跟宫嫔们混在一起,这会儿也没旁的人敢跟她搭话,于是云风篁索性闭目养神,直到宫人来通知她们去正殿。

    今儿个的请安跟平常差不多,没什么新鲜事,也就纪皇后提了句魏横烟的册封仪式得推后几日举办,因为钦天监算下来最近都没什么好日子。

    魏横烟闻言有些失望,后宫之中妃嫔差距悬殊,宫嫔不过皇后一言而决,顶多众人道声贺,没什么特殊的;宫妃却是要正式行册封礼的。她是这批新人里出身最好初封位份最高的人,早就做好了从进宫就开始出风头。

    结果,碰上了云风篁……

    虽然昨儿个才跟这云嫔约定结盟,眼下也没想着翻脸,然而终归还是惦

    记着在合宫面前露个脸的。

    现在虽然没说不办了,可皇后也没说什么时候办,这一拖拖到什么时候哦……

    她按捺着郁闷,起身谢恩,表示一切都凭皇后做主。

    纪皇后处置了此事,就看了眼云风篁,云风篁以为她会提袁楝娘昨晚将皇帝喊走的事情,然而皇后旋即看向了其他人,环视一圈道:“行了,去母后那儿罢。”

    一行人如常到了绵福宫,纪太后懒洋洋的受了众人的礼,叫起之后就跟皇后说:“如今宫里贵妃跟悦婕妤都有了喜,可见皇家的子嗣缘分到了,合该让皇帝雨露均沾,好绵延子嗣才是。”

    纪皇后点头称是。

    纪太后又说给新人们多多安排,毕竟宫里老人都是伺候皇帝了好几年的,这期间都没能生下一子半女,还是让新人们先上吧。

    这话听的皇后在内一干人都有些尴尬,只是说话的是太后,又是事实,她们也不敢反驳,只垂着头领训,还要说母后教训的是。

    好在纪太后也就说了这么两句,便打发她们散了。

    出门之后,魏横烟就邀请云风篁去怡嘉宫坐坐。

    “昨儿个让你们费心了。”云风篁就说,“我也备了些东西,打算今日挨个去拜谢你们呢。”

    魏横烟好奇问:“你都打算拜谢哪些人啊?”

    她可不相信云风篁会将六宫都跑一遍。

    云风篁道:“你,卿缦,还有薛容华……其他的,主位们我如今的身份却不敢去打扰,是昨日就同派去的宫女再三道谢过、回过礼的;宫嫔么,我没怎么记住。”

    “你跟薛容华很熟吗?”魏横烟纳闷,拜谢自己她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昨日才结盟,自己如今位份又正好压着云风篁一级,云风篁要么不亲自出马,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漏了她的。

    去云卿缦那也能理解,虽然在她看着,云风篁跟翼国公俩女儿的关系颇为微妙,看起来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好,可究竟是名义上的姐妹,既然要去怡嘉宫,那自然不好漏了彤霞宫。

    可是素荣宫的薛容华……没记错的话这位跟云风篁压根没有交集过吧?

    噢,勉强算的话,还是有过一些转弯抹角的关系的。

    当初云风篁才进宫就大出风头,素荣宫主位、薛容华的表姐纪昭媛看不过眼,拿云风篁的闺名做文章,很是敲打了一番。

    所以现在云风篁过去……是想化解芥蒂?

    魏横烟觉得就自己对这便宜盟友的了解,她应该不是这种人……

    此刻就是狐疑,“怎么忽然想到去拜访她了?”

    “婕妤之前跟我也不熟啊。”云风篁朝她笑了笑,“这么说了几次话,不就是自己人了?”

    魏横烟恍然,只道她是觉得薛笑歌迟早也是主位之一,故而趁眼下这机会联络感情,顿时想着自己也不能落后……但是等等,她已经是婕妤了!

    哪有婕妤亲自登门拜访一个容华的道理?

    暗自一叹,魏横烟打消了疑心,颔首道:“这也是,大家年岁仿佛,以后方便的时候,该常走动才是。”

    却是暗示云风篁,别只顾自己跟薛笑歌交好,有机会也把她捎带上。

    见云风篁非常肯定的答应下来,魏横烟自觉很有面子,一个高兴,就让她:“要是忙的话我那儿你就不用去了,反正咱们有的是说话的机会。”

    这两天她们请完安都是一起走的,还真不缺专门去怡嘉宫小坐的光景。

    云风篁求之不得,意思意思的坚持了几回,见魏横烟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也就答应下来。

    她回去紫泉殿,将昨日收拾好的礼物让熙乐送去怡嘉宫,叮嘱多说几句讨喜的话,末了就带上另外一份直奔彤霞宫。

    毕竟主要目的不在此,再说就云风篁跟云氏姐妹的关系,也实在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所以稍作敷衍也就告辞。

    没多久,素荣宫的纪昭媛接到宫人禀告,说新晋云嫔在宫门求见,道是来拜访薛容华,不在意的笑了下:“本宫还以为她有皇后姐姐撑腰,顶多去下彤霞宫,或者这两日跟她走得近的怡嘉宫,没想到还会来本宫这儿。”

    宫人笑着说:“既然是靠着皇后娘娘过日子的,娘娘这儿她怎么可能不来?”

    “罢了,看在皇后姐姐的份上,让她进来罢。”纪昭媛是典型的高门贵女,眼里就看不到低阶宫嫔的,这会儿一句“让她直接去笑歌那”在嘴边打了几回转,方才咽了下去,“左右也不费多少工夫。”

    很快云风篁被带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

    纪昭媛叫了起,道:“听说你昨儿个才搬了地方,今日想必还在忙碌,怎么就来本宫这儿了?”

    “劳娘娘关心。”云风篁恭恭敬敬道,“妾身搬来搬去还是在斛珠宫,所以还算便宜。昨日得蒙娘娘、容华赏赐,心中感激万分。只因天色已晚,不敢打扰,故此今日前来拜谢。”

    说着离座拜倒。

    这姿态让纪昭媛觉得顺眼多了,往后靠了靠,微笑道:“都说了不必拘礼了,快起来罢。进了宫便都是服侍陛下的人,何必这样见外。”

    云风篁顺着她的语气说了几句,见纪昭媛心情正好,就拿出一方帕子,说是自己身份低微,受了昭媛的赏赐之后颇为惴惴,因为没什么配得上昭媛身份的回报,最终只能连夜绣了这条帕子,以表心意。

    这当然是骗人的,杀了云风篁她一晚上也绣不出一条帕子,这帕子纯粹就是念萱以前闲来无事时的练手之作。云风篁昨晚让宫女加工了下,让它看起来像是刚绣出来而且绣的不那么针脚整齐,今日好拿来充场面。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甚至早上专门将自己指尖刺了几个小孔。

    此刻纪昭媛的宫女上来接帕子,目光果然留意到,上去将帕子交给纪昭媛,低声耳语几句,纪昭媛嘴角笑意就又浓厚了几分,和声道:“本宫不缺什么,你毋须费心,不过你这番心意,本宫就收下来了。”

    昭媛平时对低阶宫嫔,哪怕是知道皇后正用着的人也不会如此和颜悦色的。

    归根到底还是云风篁在宫禁的风评就是桀骜不驯会搞事,对比这云嫔对悦婕妤的做派,再看她在自己面前的乖顺,昭媛不免有种自己受到区别对待的优越感。

    本来只打算跟云风篁稍微说两句就将人打发去薛笑歌那的,最后倒是留她好生聊了一番才放人。

    这让云风篁有点啼笑皆非,她以前跟纪昭媛接触不多,只道这位高傲的紧,难以亲近。如今瞧着,却觉得这位纪昭媛,似乎颇为寂寞。

    不然哪里有空跟她说这么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作为皇后的嫡亲堂妹,纪昭媛膝下既无子嗣,也的确没什么好忙的。勾心斗角有皇后顶在前头,争宠吧……皇帝都还要看她家脸色,她何必上赶着去讨好?

    云风篁思索着这些,告退出正殿,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薛笑歌住的稠花馆。

第七十五章 我喜欢你离我远点!

    因为薛笑歌跟纪昭媛关系密切,她才进宫时住的稠花馆紧挨着素荣宫的正殿,晋位之后也没有换规格更高些的地方。这稠花馆馆如其名,里里外外都种满了各色常开的花卉,枝叶葳蕤,将小楼掩映的结结实实。

    若非走到附近,怕不都看不到里头的建筑。

    “妾身见过云嫔姐姐。”薛笑歌接了消息在门口迎接云风篁,她容貌艳丽,是那种带着几许媚态的艳丽,很有攻击性,看起来不大容易亲近,不过态度很是客气,“方才听说姐姐来了,便想去请安的。只是怕打扰了姐姐与昭媛姐姐说话,没想到这会儿竟劳烦姐姐亲自来妾身这儿了。”

    云风篁笑着扶她起来:“用昭媛娘娘的话来说,都是伺候陛下的人,咱们年岁仿佛,何必这样见外?”

    两人寒暄了一番,薛笑歌就请她进去小坐。

    云风篁也没坐多久,只跟这位薛容华泛泛的谈了些不打紧的话题,看着时辰差不多,也就告辞了。

    这番拜访并没有引起素荣宫上下任何警惕,毕竟就像昨日得到六宫同贺的只有魏横烟跟云风篁一样,帝权不兴、家世为重的后宫里,就是什么层次配什么待遇。

    不管是纪昭媛还是薛笑歌,都认为云风篁亲自拜谢的三处有素荣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举甚至得到了她们些微的好感。

    全不知道云风篁回去斛珠宫的路上就开始算日子,等有了机会就将避子药的效果推给素荣宫顶缸。

    “云嫔,缙云公主殿下方才送了一盒糕点来。”回到斛珠宫,才进紫泉殿,陈竹就上来禀告,“来人还说,陛下今儿个要跟侍卫练习骑射,想来也是辛苦。”

    “知道了,着人去前头打听下,若是明惠公主殿下也在,我便去凑个热闹。”云风篁点一点头,让服侍自己更衣梳妆,重新打扮,又问,“今日正殿那边有什么吩咐来么?”

    陈竹闻言略微压低了些嗓音道:“奴婢早上出去问过凝碧殿附近几处的洒扫宫人,说是昨晚上婕妤娘娘发了好大的火……闹的动静挺大的。后来陛下过去了,也还过了好久才安静下来。今早上陛下离开时,脸上一点儿笑色都没有!”

    熙景在旁就猜测:“莫不是那位大晚上的还不消停,把陛下惹恼了?”

    云风篁拿着支赤金步摇对着镜子比比划划,口中说道:“陛下要是真的恼了,大晚上的还过去做什么?我看应该是忧心忡忡呢。咱们这位婕妤娘娘之前已经没了个皇嗣,这会儿才怀上就这么折腾,也不知道以后是福是祸?”

    “婢子瞧那位的样子,哪儿像是福泽深厚的人呢?”熙景笑嘻嘻道,“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那位啊偏偏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这宫女应该是纪皇后的死忠,话里话外对着袁楝娘就没有过好话。

    云风篁微笑了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将步摇稳稳的插进发髻之间,起身道:“将那件丁香紫的宫装拿来我瞧瞧。”

    她一番拾掇,被陈竹打发去前头打听的陈朋也回了来,说明惠公主一炷香前到的太初宫,这会儿正在围观淳嘉帝及一干伴读射覆。

    “那咱们也去罢。”云风篁挽了挽披帛,轻笑道,“去晚了他们散了可是看不到热闹了。”

    虽然是立刻出发,但到了太初宫的时候,射覆业已结束。

    好在一群人还没散,都被淳嘉帝招呼在偏殿里喝茶吃点心。

    见着云风篁进来,纷纷放下手里的茶点,侧身垂首,以示避讳。

    “云嫔怎么过来了?”淳嘉帝在人前对云风篁一向“宠爱”,此刻就微笑着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坐,“朕还说等会儿去看你。”

    云风篁手里拿了柄团扇,施施然的摇着,道:“才回到紫泉殿觉得没什么意思,听说陛下这儿热闹,妾身是个怕冷清的,这不就过来讨嫌了?”

    转眸一看明惠公主坐在淳嘉帝下手,缙云公主也在旁陪着,年纪最小的蓬莱公主却不在,就上前见礼,嫣然说,“两位殿下也在?”

    明惠公主有些心不在焉,闻言抬头朝她笑了下,就又心事重重的垂下脑袋。

    缙云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故意朝斜对面看了眼……她斜对面坐着的正是纪明。

    云风篁轻扑团扇,不在意的扫了眼,然后手里的扇子都差点掉了!

    之前听缙云公主说过,淳嘉帝的六个伴读,并非时时刻刻都齐聚在皇帝跟前,而是排了班次轮换的。当然皇帝至今没亲政,除了流连后宫就是读书习字不免无聊,偶尔将不当班的伴读喊过来作陪,也可以理解。

    所以纪明上首坐着公襄霄,云风篁也不觉得诧异。

    问题是……

    公襄霄身后侍立的青衫士子,为什么是戚九麓?!

    “尝尝这个。”云风篁心念电转,这时候淳嘉帝偏还推了碟子糕点到她面前,微笑说,“上回你不是专门跟缙云讨过母后宫里的荷花酥?这莲蓬糕是同一个厨子做的,若是喜欢,回头朕去跟母后说,着那厨子每次做了给你送去。”

    这要是戚九麓不在,云风篁也就笑纳了。

    可这会儿尽管前任未婚夫按着规矩低头垂眸,避开直视天子妃嫔,却就那么站在不远处……她笑容顿时有点勉强,将那碟子莲蓬糕朝皇帝那边推回去了点:“多谢陛下,其实上回也是跟殿下闹着玩的,妾身哪里就那么馋了?”

    淳嘉帝不在意道:“不喜欢么?也没事,有什么喜欢的只管跟朕说。”

    ……我现在喜欢你离我远点还有闭嘴可以吗?

    云风篁只觉得如坐针毡,十分后悔来之前没打听清楚,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个理由迅速撤退,偏缙云公主插话道:“皇兄就会偏心云嫔,我跟大姐姐在这儿坐这半晌,也不见皇兄让一碟子糕点下来?”

    “这些糕点都是母后宫里的厨子做的,你们俩想吃,比朕还方便些,还要让了做什么?”皇帝头也不抬,将“朕就是偏心又怎么样”贯彻到底,转对云风篁态度顿时笑的如沐春风,“云嫔莫在意缙云的话,她就是小孩子脾气。”

    缙云朝他们扮了个鬼脸:“云嫔你看,我就说皇兄偏心罢?”

    云风篁这会儿没心思跟他们打趣,强笑着岔开话题:“方才进来前听得里头正在说话,都在说什么呢?可别叫妾身打扰了诸位的兴致。”

    “在说避暑的事情。”明惠公主拿眼角余光看着纪明,忽然开口,“行宫建在山间,清凉是清凉,就是地势起伏曲折,不似宫城这样平坦。云嫔去了夜晚出入可要当心点,我前几年跟妹妹们捉迷藏,一个不留神就掉下了山崖,亏得表哥发现,才把我救起来的。”

    她雪白细腻的面颊上

    有些绯红升起,羞怯道,“说起来那次真亏表哥了。”

    然而纪明闻言想也不想说:“你还好意思讲!你掉下山崖的地方原本是有网拦着的,就是怕你们玩耍时摔着碰着,结果三层网都兜不住你,也亏得那山崖不高,不然慢说伺候的宫人,缙云跟蓬莱都要受牵累……哎哟!”

    他说的正起劲,忽然手臂被狠掐了把,下意识的叫出了声,正要发怒,却见上首的公襄霄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镇定自若的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水。

    纪明到嘴边的质问打了个转,到底吞了下去。

    毕竟看公襄霄端着茶水却不喝的样子,很有他敢继续大放厥词就直接连茶碗砸他脸上的意思……

    虽然被摄政王世子阻止,然而明惠公主已然羞窘满面,紧紧抿着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错非此刻偏殿里人多,怕不早就哭出来了。

    殿中一时间沉默了下,最后还是淳嘉帝开口:“那种网朕看过,架在外头风吹日晒雨淋的,没几日就破败不堪。就算拦了三层,又哪儿吃得住一个人的力道?遑论从山崖上掉下去,这冲力可比重量更大。”

    就吩咐左右,说让负责行宫修缮的人仔细点儿,需要拦网的地方多设个几道,毕竟,“今年随驾的妃嫔里,如云嫔这样从未去过行宫的不在少数,可别出了岔子。”

    而缙云公主趁机将一些糕点碎屑撒在明惠公主裙摆上,借口陪她去换衣裳,将已经有点忍不住的嫡姐扯了出去。

    两位公主才走到后头,已经听到一声压抑的呜咽。

    云风篁正愁找不到退场的理由呢,闻言忙低声对皇帝说:“陛下,妾身去瞧瞧?”

    淳嘉帝轻笑一声:“有缙云在呢,她跟明惠一起长大,知道怎么哄明惠。”

    见云风篁神色悻悻,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云嫔不放心,去看看也成。你不是嫌紫泉殿气闷,想来朕这里热闹热闹吗?看完她再回来,朕等会儿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我谢谢你的好意啊!感谢你八辈子行不行?!

    云风篁心中腹诽,权当没听到后面的话,心说老娘走了才不回来,待会儿扯个不舒服的理由直接回去后宫!

    她掩住心思,款款起身:“妾身告退。”

    转身离开时偷瞥一眼戚九麓,这人却也恰好抬起头,两人短暂的对望了一眼,同时迅速移开视线戚九麓心中如何且不说,云风篁却觉得没来由的酸楚。

    她当年在孔雀坡上拒绝跟这人私奔时是很坚定的,这三年来也只偶尔软弱时会想象一下假如那时候答应了他,自己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但大部分时间都认为,她没做错。

    所以这两回跟戚九麓私下照面,才会想方设法的劝他斩断过往。

    她以为自己是先放下了的。

    可此时此刻,她以天子宠爱的妃嫔的身份伴驾,戚九麓以摄政王世子的人随侍在下,看似俯身可及的距离,却犹如天堑相隔……云风篁心中那份被强自压抑与埋葬的怅然若失,终究彻彻底底的爆发了出来。

    索性此刻已然背对着殿中诸人,她合了合眼压抑住翻滚的情绪,正待立刻走出去,不想这时候纪明下首的伴读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不高不低道:“王世子,您带进宫来的这士子好生无礼,怎可偷窥帝嫔?”

第七十六章 皇帝:朕也心疼自己。

    云风篁一惊,倏然转身,就见一个弱冠少年微微皱眉,正一脸不赞成的看着戚九麓。

    “这是谁?”她索性走回淳嘉帝身侧,牵着裙摆坐下,懒洋洋问。

    皇帝语气平和道:“这是兴宁伯的侄儿,袁棵袁松籁。”

    “他说王世子的随从偷窥妾身?”云风篁冷笑了一声,“这是在暗示妾身不安分,故意勾引外男?!”

    “外臣不敢。”袁棵低着头,平静道,“只是方才外臣眼角余光的确看到王世子身后这随从偷看云嫔,甚至数息之后,方才转开视线。”

    云风篁不客气的嗤笑了下,转头问淳嘉帝:“陛下,这位袁公子,莫不是有着断袖之癖?那妾身可要说了,陛下龙章凤姿,也是这等瞧着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姿容也不过尔尔的货色所能够觊觎的?!”

    “你!”袁棵闻言惊怒交加,下意识的想要喝骂,到底摄于御前不管放肆,只紧攥了拳头,面色愤怒。

    淳嘉帝则轻轻拍了拍云风篁的手背,笑着道:“云嫔莫要胡说。”

    “妾身怎么胡说了?”云风篁哼道,“这满殿里男男女女多少人,就算恪守规矩不敢打量妾身跟两位公主殿下,能在御前伺候的宫人,谁不是平头正脸?袁公子谁都没看,只留神着王世子的随从,说没有猫腻谁信呀?”

    她说着朝纪明抬了抬下巴,“纪公子离这随从还近些呢,纪公子怎么就没发现?”

    纪明干咳一声:“外臣适才在喝茶,没有注意。不过松籁一向为人稳重,想必不会无缘无故的诬赖王世子这随从。”

    “这话倒也是。”公襄霄眯着眼,居然附议了,这让纪明微微一怔,就听这位摄政王世子继续说道,“戚九麓,你出来说说,你方才是否偷看云嫔?若果当真御前对宫嫔无礼,本世子可饶不得你!”

    戚九麓应声出列,跪倒丹墀之下,从容道:“禀陛下,微臣头次入宫,虽不熟礼仪,却铭记世子叮嘱,不敢或忘。何敢偷窥禁中女眷、冒犯天威?!”

    公襄霄就轻笑出声,道:“袁松籁骑射一向不行,可见眼力欠佳,可能是看错了吧?”

    袁棵沉着脸反诘:“棵骑射确实羞于见人,然与王世子也在伯仲之间。若果棵眼力欠佳,王世子看人的眼力只怕也是不行罢?”

    “陛下,妾身算是看出来了。”云风篁这时候插话道,“这位袁公子约莫同摄政王世子有些过节,这会儿随意找个借口撕扯……可这关妾身什么事情?今儿个您若不给妾身个公道,妾身可是不依!”

    淳嘉帝笑着哄她:“袁松籁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你们非亲非故,他干嘛攀扯你?许是……”

    “怎么非亲非故了?”云风篁打断他话,挑眉道,“这人不是婕妤娘娘的娘家人吗?当然婕妤娘娘一向疼爱妾身,妾身万不敢怀疑娘娘的。只是妾身当初才进宫的时候,在凝碧殿被人推落水中……”

    皇帝听到这儿扯了扯嘴角,这事儿已经拿出来说了几次了???

    三宫六院都心里有数的真相,你就算不亏心,这么翻来覆去的提就不腻吗?!

    朕听都听烦了!

    云风篁不但不腻,还试图将事情扩展到前朝:“昨儿个搬地方,那宫人总算主动跳了出来。可是妾身一直想不通啊,彼时妾身这才进宫呢哪里来的仇家?这会儿看袁公子的做派,莫不是袁公子背着婕妤娘娘所为?”

    袁棵都震惊了:“外臣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外臣根本不知

    道这事儿!”

    最关键的是,“外臣之前从来没见过云嫔!”

    咱们俩之间是彻彻底底的非亲非故好不好?!

    “妾身虽然不是云氏血脉,但到底是淑妃娘娘承认的族妹……”听到这儿,淳嘉帝果断打断:“行了,这只是一件误会,大家都不必再提!”

    抬眼看云风篁,语气稍稍加重,透着警告,“你不是要去看看明惠?去罢。”

    他不过稍微存了几分看戏的念头,结果这云嫔就想挑起翼国公府跟兴宁伯府的矛盾?

    皇帝对这宫嫔的搞事能力算是服气了,这要是不赶紧压下去,天知道云风篁还能扯出些什么来?

    “既然是误会,袁公子大庭广众之下险些污了妾身的清名,难道不该道歉么?”云风篁闻言却端坐不动,昂着头,寸步不让的跟皇帝对望,“不然传了出去,人家还以为妾身理亏,不过是靠着陛下宠爱,逼着袁公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妾身明明冰清玉洁,凭什么要受这样的羞辱?陛下您平时都说最喜欢妾身了,这么大的事情,您该不会不给妾身主持公道罢?”

    她其实不是很在乎袁棵的赔礼道歉,因为冲着刚才那句揭发戚九麓的话,这个人在她看来迟早都是要死的。

    关键是,也不知道皇帝有意无意,戚九麓至今还在底下跪着呢!

    那么袁棵凭什么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

    要跪一起跪!

    迟早她会让袁棵跪下去之后这辈子都起不来!

    皇帝眯着眼,冷冰冰的看着她。

    云风篁坦然回望。

    偏殿中一时间沉寂。

    “陛下,微臣……”片刻,却是丹墀下的戚九麓率先出声,只是才说了半句,云风篁就横了眼公襄霄:“王世子烦请管好贵属,妾身同陛下说话,他插什么嘴?!”

    公襄霄干咳一声:“是,本世子回去之后会好生管教此人。”

    “云嫔不许王世子之随从开口,究竟是觉得他无礼,还是别有用心?”袁棵倏忽冷笑,起身拜倒,大声道,“陛下不知,王世子这随从,与云嫔关系可不一般!此人名为戚九麓,来自北地大族戚氏,与云嫔……原有婚约!”

    “陛下!微臣幼时族中的确为臣聘过一女,然而数年前业已解除。如今臣已成亲,妻室正在摄政王府,王世子可为作证。”戚九麓低着头,沉声说道,“至于陛下这位云嫔,微臣不敢直视,并不清楚是否如袁公子所言。但,与戚氏当年定亲的人家,却不姓云的。”

    袁棵冷笑道:“是与不是,查一下不就知道了?陛下,云嫔深沐圣恩,却对旧人念念不忘……”

    “旧人?”云风篁嗤笑一声打断他话,道,“袁公子,可能因为彼此桑梓不同的缘故。妾身那故乡,可不似扶阳郡的自在!纵然自幼定亲,那也是恪守礼仪,不到正儿八经过门,压根见不着的。所以请公子不要由己推人,说这样叫人误会的话!”

    这话摆明了嘲讽袁楝娘从小就跟淳嘉帝厮混在一处,足见袁氏家教不行……袁棵面色涨红,说道:“北地人尽皆知,你与这戚九麓自小同出同入,而且……”

    “谁说的,你让人来帝京同妾身对质!”云风篁不屑道,“空口白牙的话谁不会讲?!袁公子都指使宫女意图溺杀妾身了,这会儿捏造罪名好致妾身于死地也不奇怪不是么?妾身自小深藏闺阁,稍微疏远些的亲戚都看不到,遑论外男?”

    袁棵眯起眼,森然道:“云嫔口口声声

    家风谨慎,却不知道为何令亲姊乃是因为红杏出墙,为家族清理门户?!”

    他不忘记补充说明,“云嫔与之乃是同一位母亲抚养长大。”

    “所以妾身如今还好好儿的活着,正好证明了妾身的家教没有任何问题!”云风篁自信满满道,“至于说家族清理门户就代表家风不正……这真是笑话,国朝历年下狱处斩的犯人多了去了,怎么你是觉得陛下治国不力,还是觉得国朝诸位大人尸位素餐,朝野上下都是蝇营狗苟、作奸犯科之徒?!”

    她侧首看向皇帝,脆声说道,“陛下您听听!这话说的好不诛心!您不伤心,妾身都心疼您!”

    淳嘉帝也心疼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争气的表弟,又摊上这么个不依不饶的宫嫔?!

    然后他还要给他们善后……

    “都少说两句罢。”皇帝环顾一圈,与他目光接触到的人,除了云风篁之外,都立刻低垂视线,以示敬畏,“不过些许误会,吵成这个样子,像话么?”

    袁棵听出他想息事宁人,不甘心道:“陛下,云嫔跟戚九麓真的……”

    “陛下,妾身很好奇兴宁伯府对翼国公府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云风篁不甘示弱,开口就扣帽子。

    淳嘉帝目光陡然一厉,沉声喝道:“谁再吵就给朕滚出去!”

    云风篁与袁棵互相怒视一眼,这才一脸不情愿的住了声。

    皇帝也没了心情圆场,绷着脸说了几句“这只是个误会都因双方太过得理不饶人才闹到这个地步”之类的话,末了宣布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至于云嫔之事,淑妃与翼国公府都曾具告,若果不合规矩,何以能令懿旨礼聘?”

    云风篁跟戚九麓闻言心头都是一松,这等于是用太皇太后的懿旨为云风篁的名节背书,以后谁敢再拿她亲姊红杏出墙、有过青梅竹马未婚夫做文章,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对太皇太后的质疑!

    皇帝会这么好心吗?

    只是疑惑旋即涌上心头,云风篁可不相信淳嘉帝真是什么温文尔雅的好人!

    不提她跟袁楝娘之间的过节,就说在淳嘉帝这种处境,能够八年如一日的进学、生活,而没有在失意跟美色里放荡堕落,这样的心性与坚持,云风篁绝对不相信是一个毫无野心的好好先生可以保持的。

    正思索着,淳嘉帝已经出言打发纪明还有袁棵离开了,却将想一起告退的公襄霄留了下来。

    作为公襄霄的随从,戚九麓理所当然也走不了。

    云风篁微微蹙眉,就见皇帝让左右全部退下。

    等高大的殿门被缓缓带上,殿中只皇帝、云风篁、公襄霄以及戚九麓四人,皇帝不复人前的温雅和煦,面无表情的问公襄霄:“怎么回事?”

    这是质问公襄霄为什么带戚九麓进宫?

    毕竟兴宁伯府能够查到的,手握皇城司的摄政王府,没理由一无所知。

    明知道戚九麓曾与云风篁定亲,明知道云风篁如今是淳嘉帝“宠爱”的宫嫔,还要把人带到御前,甚至跟云风篁撞上了……这是什么居心?!

    云风篁正待开口,皇帝却先一步朝她投来毫无感情的一瞥,寒声道:“云嫔,朕与王世子说几句话,你莫要心急,好么?”

    话讲的体贴,语调却冰冷森然,不容回绝。

    “……”云风篁抿着嘴,不去看他,只将目光投注在公襄霄的面容上,暗自祈祷,他的回答不要太过愚蠢。

第七十七章 幕后之人

    “戚九麓前些日子入的来萃苑。”公襄霄没看云风篁,摸了摸鼻子,讪讪说,“父王这两日为了零山先生的事情颇为忙碌,一时间没顾上安置他……臣弟,臣弟这不是比较空闲么?所以与之来往密切了些。上一回,臣弟射覆几近垫底,得知他技艺不俗,故而今日带他来宫里,想扳回一城……哪知道会碰上袁松籁那不长脑子的?”

    说到这里才朝云风篁方向迅速扫了眼,“臣弟也没想到云嫔这会儿会过来。”

    淳嘉帝淡淡道:“这么说,一切都是凑巧?”

    “臣弟觉得不是。”公襄霄闻言却是摇头,说道,“袁松籁应该是被利用了,这人平时虽然也不是很长脑子,但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落您的面子。”

    刚才袁棵的举动就跟当年汪氏将谢风鬟红杏出墙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差不多,都不是聪明的做法,毕竟事情未成就撕破脸,一旦不能将敌人踩下去,反噬可想而知;事情若成,淳嘉帝脸上难道就好看?

    汪氏只是地方上的一个家族,眼界见识都有限,行事愚蠢不足为奇。

    如袁棵的出身比汪氏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作为皇帝伴读,出入宫闱已经八年,按理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公襄霄所以怀疑:“也可能是他自愿的,可能有人许了他什么好处罢。袁棵年纪小,父母又已去世,兴宁伯固然对其颇为照顾,然而伯爷诸事繁忙,哪里能够巨细无遗?难免为小人所趁。”

    淳嘉帝没接这话,只问他:“你今日进宫之前,什么都不知道么?”

    “皇兄又不是不知道,臣弟虽然是世子,然而如今府中陆妃当家。”公襄霄露出一抹黯然,道,“王府知道的,不代表臣弟就能知道。要不是方才袁松籁闹起来,臣弟是一点都不晓得。”

    皇帝哼笑了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端起茶水呷了口,淡淡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公襄霄试探道:“臣弟以后再不带戚九麓入宫?”

    “就这样?”皇帝语气有些不满。

    云风篁不禁皱眉,公襄霄则用有些央求的语气道:“皇兄,臣弟如今在摄政王府过的什么日子,里里外外谁还不清楚?小弟他有父王有陆妃,有清平侯作为外家,如今还有零山先生做恩师,臣弟……臣弟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陆妃这两年对臣弟越发的看不清楚了……”

    “朕又不是逼你将这戚氏子怎么样。”皇帝冷淡道,“朕是说,云嫔是皇祖母懿旨礼聘入宫的,今日这么一闹,袁松籁也还罢了,你我岂能不去皇祖母跟前走一遭,免得她老人家听到他人之语后弄不清楚来龙去脉,徒然为咱们操心?”

    公襄霄松口气,道:“臣弟考虑不周,请皇兄原宥。什么时候去庆慈宫,还请皇兄示下?”

    皇帝看了眼殿外的天色,道:“你若是方便,现在就去罢。”

    这才将视线分出点给云风篁,“云嫔也一起。”

    虽然太皇太后的身份跟年纪都不需要避讳外男了,不过淳嘉帝这回仍旧没有带上他,让公襄霄把人打发出去,就命人抬了帝辇来,摆驾庆慈宫。

    “朕还以为云嫔会效仿先代贤妃的却辇之德。”帝辇来了后,淳嘉帝当然率先登上,之后朝云风篁招了招手,云风篁二话不说,扶着内侍的手臂就欣然坐了上去。

    皇帝似笑非笑的,等帝辇走了一段路,就慢悠悠的揶揄她,“没想

    到云嫔连意思意思的推辞也没有,却让朕意外。”

    “妾身早就说过啊,妾身最喜欢陛下了,能跟陛下亲近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声名不声名?”云风篁大言不惭道,“再说妾身如今妃子都不是,想那么贤良淑德做什么?伺候好陛下才是要紧,若果在外面,陛下要个什么,妾身都够不着,还怎么服侍您?”

    开什么玩笑?

    太初宫到庆慈宫那么远,能蹭帝辇,我凭什么走过去!

    最重要的是……

    你这个皇帝至今还是个样子货,扮贤惠哄你高兴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我委屈自己干嘛。

    皇帝好笑的看着她:“云嫔真是口齿伶俐。”

    说的跟真的一样。

    云风篁权当他真心实意夸奖自己,露出沾沾自喜之色:“不然哪里能入太皇太后的眼?”

    然后,然后,半晌到了庆慈宫,一番请安见礼毕,淳嘉帝还没开口,上首的太皇太后打眼一瞅底下仨,就露出慈爱之色,朝云风篁抬了抬下颔,说道:“这就是楝娘那孩子罢?有些日子不见,瞧着气色好了不少,活脱脱就是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儿……”

    云风篁:“……”

    冷静……冷静……往好处想:当初入宫时过来拜见,就笃定太皇太后压根没记住她长什么样,这会儿太皇太后居然误以为她是袁楝娘,这说明什么?说明昔日悦妃、如今的悦婕妤,入宫八年的老人,太皇太后仍然没记住长相!

    所以她在太皇太后跟前其实是妃子级别的待遇了,真是可喜可贺……个鬼!

    我凭什么跟袁楝娘那不争气的比!!!

    云风篁面无表情,深深的感到自己还是不够努力,这段时间有点飘,这样不行,这日子没法过了……这见鬼的宫闱!

    淳嘉帝干咳一声掩住笑意:“禀皇祖母,这是楝娘宫里的云嫔,入宫初封宝林的。她今年的确年方及笄。”

    “……哀家真是老眼昏花了。”太皇太后也有点尴尬,旋即问,“怎么忽然带这孩子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言下之意,没事儿一个初封宝林现在也才是云嫔的,带来庆慈宫做什么?

    淳嘉帝道:“若是无事,哪里敢来打扰皇祖母?却是这样的。”

    他旋即将云风篁的出生来历大致说了一遍,只是被翼国公父女先斩后奏塞进礼聘名单这一节却改成了云钜夫妇心疼侄女,主动收其为义女,并告知翼国公,正式录入云氏族谱。

    而云风篁在帝京这三年,与云卿缦情分深厚,不忍分别,翼国公心疼两个孩子,遂都推荐给了淑妃,然后淑妃推荐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着,就叹了口气,伤感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这么些事情,哀家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今日若非你们来告诉,怕不是传的满城风雨了,哀家才知道呢。”

    “皇祖母春秋正盛,孙儿还有许多地方指着您掌眼呢。”淳嘉帝柔声安慰,“哪里就要说这样的话了?原本这些都是小事,不然皇后跟淑妃她们也不会没跟您禀告过。要不是今日闹的这么一出,孙儿担心被有心人添油加醋,损及皇室清誉,原本……”

    “你这么做是对的。”太皇太后打断他话,和声道,“袁松籁好歹也是快加冠的人了,如何还这样糊涂?涉及禁中,涉及妃嫔,是他一个外男可以随便开口的么?哀家知道皇帝你素来脾性温和,

    只是也不可太纵着身边人才是。”

    淳嘉帝低头领训:“皇祖母说的是,孙儿回头一定好好斥责袁松籁。”

    他又解释了句,“袁松籁是楝娘之弟,楝娘如今有着身孕,孙儿担心……”

    “……既然如此,那你看着办吧。”太皇太后皱眉,对于他这种态度很不满意,但袁楝娘有孕的确是个很重要的筹码。毕竟如今的中宫是纪氏女,淳嘉帝二十有三还没亲政,外头已经有许多议论了,皇帝膝下还没有子嗣,很难不让人揣测这不是皇帝子嗣单薄,而是纪氏手段歹毒,不允许纪氏女之外的妃嫔为皇室开枝散叶。

    年初太皇太后之所以会亲自下懿旨又是礼聘又是采选的,除了的确担心皇室后继无人外,其实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这会儿淳嘉帝抬出有孕宫妃做幌子,太皇太后虽然认为袁松籁合该好好长记性,也只得退上一步,只是心中到底不快,于是目光落到了云风篁身上,“身为皇帝妃嫔,自该贞静自持,总是往前朝跑,像什么话?”

    不等云风篁分辩,就跟淳嘉帝说,“这云嫔想是皇帝这两日喜欢的,哀家也不罚她什么,就让她往后别去前头了……本来前朝就不是妃嫔该涉足的地方!”

    “皇祖母,云嫔之所以会出现在太初宫,却不是自己的意思,乃是被明惠缙云她们喊过去的。”淳嘉帝忙说,“想来是年岁仿佛的缘故,妹妹们很喜欢找云嫔一起玩耍……今日缙云还给云嫔送过母后宫里厨子做的糕点。”

    提到太皇太后的亲孙女们,太皇太后神色稍缓,道:“是么?明惠她们终日关在宫里,也是可怜。唉,既然如此,那就由着她们去罢。”

    再看一眼云风篁,淡淡说,“哀家的孙女儿们让你陪着,你好好的陪着就是,可别起那不该起的心思!”

    云风篁低着头:“妾身遵命。”

    这件事情到这儿就算结束了,至少在太皇太后面前是结束了,接下来太皇太后就再没理会云风篁跟淳嘉帝,却招手将公襄霄喊到身旁,温言问他摄政王府的近况。

    皇帝跟云风篁足足当了一炷香的陪客,太皇太后跟公襄霄之间的亲切交谈才告一段落,流露出送客之意。

    三人出了庆慈宫,公襄霄自有宫人陪同出宫,皇帝则携了云风篁前往延福宫。

    毕竟涉及后宫,跟太皇太后通气之后,总也该告诉皇后一声不是?

    云风篁端坐帝辇,面沉似水,急速思索着对策,毕竟她进宫的真相本是皇后打算日后节制翼国公府的一张牌,也是当初投诚的重要砝码之一,结果今日袁松籁这么一闹,皇帝趁势给她在太皇太后面前过了明路这以后纪皇后也好,其他人也罢,还怎么拿了做文章质问翼国公父女欺君之罪?!

    目光触及身侧阖目养神的皇帝,她不禁暗暗磨牙:这时候要是还看不出来指使袁松籁的人是谁她也不要混下去了!

    袁楝娘有喜真是好啊,哪怕太皇太后先一步看穿真相,想拿袁松籁出气,都被皇帝以皇嗣的幌子挡了回去!

    公襄霄怕不是个傻子吗?!

    私下里带戚九麓偷入宫闱也就算了,光明正大的把人领到御前,就算今儿个没有袁松籁蹦出来,他就那么笃定不会有事?!

    嗯,等等,公襄霄兴许是个蠢的,然而云风篁不相信戚九麓也这么不长脑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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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介绍:
太皇太后高踞凤座,静观风起云涌;太后1号先帝发妻,一心一意扶持外戚;
太后2号皇帝原嫡母,心机深沉,隐忍待发;太后3号皇帝生母,深居简出,心思莫名;
皇后三代主持中宫,贵妃背靠权宦,淑妃出自保皇党,悦妃是帝王青梅,瑶宁夫人受荐摄政王,六宫妃嫔争宠之余天天无间道。
噢还有先被抱养后被过继登基八年还在“专心向学”的淳嘉帝……
当然必须提的是云·不搞事不舒服·不搞事不可能·大佬·风篁。
众后妃一起哭:这后宫真TM有毒!!!
这后宫有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后宫有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