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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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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令(ke)人(yi)感(li

    第四十八章 令(ke)人(yi)感(li)动(yong)

    “你不行了啊。”云风篁朝椅子里靠了靠,气定神闲道,“诅咒皇后贵妃淑妃馨妃……这许多人的罪名都扣上了,还有当众污蔑淑妃,这事儿拿到朝堂上去说,赐死你都是应该的!扶阳袁氏慢说帮你求情,不被牵连都是……”

    袁楝娘急切道:“本宫是问陛下!”

    这还真是感人的青梅竹马情啊!

    云风篁唏嘘着,就想起来自己那个出尔反尔的竹马,这人正在动身来帝京?

    那可真要赶紧的晋位了,必须在这个混账王八蛋没站稳脚之前把手伸到外头伸到前朝,到时候给他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以为她进了宫就可以放放心心的毁诺了?

    简直做梦!

    她这么想着,再看袁楝娘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们看看这个愚蠢的妃子吧,你跟她说你姑姑你竹马对你其实不安好心,她嗤之以鼻,你给她摆事实讲道理她也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他爱我他爱我他就爱我你嫉妒她嫉妒你们都在嫉妒我!

    你跟她说你自己要凉了哦甚至你家族都要跪了哦……她她她,听若未闻。

    但是!

    你给她说你竹马有点不妙可能有危险哦!

    她立马就急三火四的担心上了!

    扶阳袁氏这是作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女儿……

    当然在云风篁看来,胳膊肘朝外拐什么的都不是个事儿,关键是你居然都一点不为自己着想吗?

    噢可能人家觉得这是爱……

    反正云风篁理解不了。

    不过这不妨碍她利用这点:“摄政王为嫡次子请了零山先生做西席,零山先生在海内的声名想来你也是知道的。他做了摄政王府的座上宾,对于天下读书人的倾向,岂能没有影响?”

    “本来当初宫禁就有传闻,先帝曾经许诺要立皇太弟……”

    袁楝娘赶紧说:“这都是胡说!先帝膝下无子,若是立了皇太弟,谁来继嗣先帝一脉?太皇太后择陛下过继这才是合乎情理的事情!所谓皇太弟那都是摄政王为了争位弄出来的传言!”

    瞧这掏心掏肺偏袒淳嘉帝的样儿,真想早日看到她回头哭都哭不出来的凄惨。

    云风篁静默了下,继续道:“总之摄政王此举让纪氏很是不安,之前请安的时候,明惠公主过来说了句,纪太后连正在处置的事情都没心思管,直接叫散了,只留皇后跟公主说话……这个你应该听说了吧?”

    袁楝娘小心翼翼道:“可这跟陛下的安危有什么关系?这是摄政王不安分啊!”

    “对啊,就因为摄政王不安分,纪氏岂能没有动作?”云风篁柔声说,“再加上贵妃又有了身孕,倘若一举得男……”

    袁楝娘忍不住再次打断她:“什么一举得男!那贱婢能不能生下来都是个问题!纪氏又不是傻的,怎么会让骠骑大将军的人率先生下皇嗣,更遑论还是皇子!”

    “……就算不能一举得男那也没什么。”云风篁淡定道,“反正藩王这么多,再过继个不就是了?”

    袁楝娘愕然道:“为什么要过继?陛下还年轻,怎么就要过继嗣子了?!”

    云风篁看着自己笑而不语,心念一转,就是骇然,“你是说他们想要对陛下?!”

    惊骇过后就是怀疑,“你莫要在这儿危言耸听!改天换日岂是小事,纪氏……他们怎么敢!”

    “倘若陛下安分守己,他们兴许全心全意对付摄政王、对付骠骑大将军也就是了。”云风篁安然说道,“可谁叫陛下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痴心不改,事事处处的偏袒你?站在纪氏的角度看,陛下虽然娶了他们家嫡女做为中宫,可实际上,心里真正的中宫却是你……你说纪氏会对陛下放心吗?”

    袁楝娘煞白着脸,半晌才硬声道:“可是……可是陛下一直都是这么对我的!”

    “是这样没错。”云风篁道,“但婕妤也该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摄政王老老实实,贵妃呢也没怀孕,皇后毕竟是奉家族之命入宫掌凤印,对陛下未必有多少感情。所以陛下喜欢你,一有空就在你这儿,她也懒得管。”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骠骑大将军跟摄政王,任凭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纪氏单独对上其中一个,兴许还能有着胜算。”

    “可眼下说不得就要面对他们的联手围攻!这还没算馨妃背后的清流,淑妃背后的翼国公府这些势力趁火打劫……婕妤请想,这种情况下,对于纪氏来说,是年富力强满心满眼都是你这青梅的陛下搁在宫里放心呢,还是立个年幼的新君来的妥当?”

    那当然是后者……

    袁楝娘自觉知道的比云风篁还多一点,下意识就想起来,虽然袁太后跟扶阳袁氏这些年来少没劝说自己温柔贤淑,多体谅淳嘉帝,但并没有做过实质性的干涉举动。之前总以为是因为皇帝爱她,这些人再怎么看不惯,也不得不给皇帝面子,不敢勉强她。

    可这回扶阳袁氏却通过袁太后将朱姨派过来……

    对她又打又骂的,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袁楝娘之前没多想也还罢了,现在想想,只怕扶阳袁氏跟自己那姑姑,私下里正在做什么事情……

    而考虑他们同淳嘉帝的关系,考虑如今的局势,除了想趁势夺权,扶持淳嘉帝执掌大权,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袁楝娘这么想着心下就是一痛,她再次懊恼自己做什么又要得罪淑妃?还有馨妃也是。

    这两位背后站着的可是能够左右淳嘉帝前途的庙堂大佬……

    若是,若是当初忍一忍,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收拾她们……那……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袁楝娘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道,“无凭无据妄言庙堂大事,真是该死!”

    云风篁笑着道:“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想着吧,好歹也是大家子,又跟在太后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之前没想过,想不到也不奇怪。现在都明明白白告诉你了,你还要装糊涂,那也合该是你们亲亲热热两个儿的命。”

    说着就站起身,竟似打算走了,“到饭点了,婕妤没胃口,我可是饿了。”

    “你等等!”袁楝娘左思右想到底不放心,忍不住喊住她,狐疑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跟本宫说这些?可别说你是一番好意!”

    “就我跟婕妤的关系,那当然没有平白无故给婕妤提醒的道

    理。”云风篁转过身来,轻笑着道,“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报仇罢了!”

    袁楝娘皱眉:“报仇?”

    “原来朱姨还没跟婕妤说嘛?”云风篁一边观察她神情,一边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婕妤早就告诉婕妤我的来历了……我本是北地大族嫡女,合家都当心肝儿看待的,在家里的地位,俨然婕妤还在扶阳郡时!”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暂且来帝京寄居姑姑家。当初说好了,住上两三年就回去的。为此我家里给我姑姑姑父送了大批财货作为我寄居期间的花销,额外还给了姑姑姑父许多好处……”

    她悠悠说道,“哪知姑姑姑父贪心不足,这不太皇太后懿旨礼聘贵女,姑父的族兄翼国公膝下只得两个亲生女儿,长女淑妃入宫多年无所出,担心次女云美人步上姐姐后尘,就想在族中择一宜子之女,一同入宫?我姑姑姑父想着我亲娘跟我亲姑姑都是儿孙满堂,我的子嗣缘分想来不差,愣是将我记成云氏女,硬生生的塞了进来!”

    她自嘲一笑,“你道我什么时候才晓得自己要入宫吗?中官到翼国公府宣旨了,我还在姑姑家后宅唏嘘云美人一入宫门深似海……后来我姑姑装模作样哭着回去同我说,一迭声的我要是不来这宫里我合家都没好果子吃……试问婕妤,倘若你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想?”

    这经历怎么跟我这样像呢?

    袁楝娘下意识的想到自己在扶阳郡时是何等自在快活,来了这宫里之后又是怎么样的凄苦……她好歹是为了淳嘉帝进的宫,淳嘉帝也是尽心尽力待她。

    可云风篁呢?

    她压根就没想过进宫,就因为姑姑姑父想着趋炎附势,趁其父母不在帝京,强行把人打发了进来……

    这要是换了她,那她肯定也是,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翼国公府满门上下不得好死!!!

    “……你才进宫就那样桀骜不驯,莫非就是想闹出大事之后牵扯到翼国公府头上?”袁楝娘犹豫了下,试探着问。

    “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后来在宫里看了这几天,觉得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云风篁淡然道,“就好像你这次被扣了这么大的罪名却还是婕妤一样,在扶阳袁氏跟慈母皇太后还有陛下没有被彻底算计之前,他们不会对你赶尽杀绝……毕竟,得留着你牵制那几位呢不是?”

    “翼国公府位高权重,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宫嫔犯下来的事情就能够撼动的。”

    袁楝娘沉吟道:“这么说,你给本宫提醒,是为了利用本宫对付翼国公府?但翼国公府虽然坑了你,却是支持陛下的。”

    云风篁道:“那又怎么样?陛下也就是现在需要他们而已。”

    这话袁楝娘爱听,她一直不觉得淑妃馨妃这些人有什么好骄傲的,皇帝又不是真心喜欢她们!

    家世?

    只要淳嘉帝当权了,什么重臣什么世家那都是浮云!

    普天之下还能有比天子更富贵的不成!

    过河拆桥什么的,这才是这些人该有的下场!

    她稳了稳心神,忽然想到一点:“不对!皇后希望翼国公府倒台的程度不亚于本宫,你也已经投靠了皇后,做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来借我的手?!”

第四十九章 我有特别的说服技巧

    “你觉得纪氏取代公襄氏的可能性高么?”云风篁闻言也不惊慌,只眯着眼,反问。

    袁楝娘顿时面上变色,呵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公襄氏平定乱世立下国朝,于民有功,位传至今,诸位先帝都是兢兢业业励精图治,陛下虽然不曾亲政,却也温厚爱民,体恤下人……皇室福祚仍厚,岂是纪氏能够窃夺的?!”

    云风篁道:“那不就是了?首先纪氏不一定能够赢,其次纪氏就算赢了,翼国公府的地位,你觉得是我一个在皇后跟前能说上几句话的人说了能算的?皇后自己在纪氏的说话分量难道很高吗?”

    提到这一点袁楝娘就觉得吐气扬眉了,撇嘴道:“纪氏才不会相信纪皇后,他们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做着中宫就好!”

    云风篁心里很好奇,很想知道这其中有着什么样的缘故,让纪氏对于自家精心栽培的嫡女也这么防着。

    虽然当今之世普遍重男轻女,认为嫁出门外的女子就不是自己家人了……可血脉亲缘终归切不断,纵然看的比儿子孙子轻一点,总还是嫡亲骨血不是?

    尤其纪氏起家靠的就是出了皇后,按说应该很看中自家掌凤印的女儿才对。

    何至于弄到互相猜疑还众所周知的地步?

    不过眼下不是打听这个的时候,她所以按捺住追问的想法,道:“那不就是了?纵然纪氏占据上风,偌大翼国公府要怎么发落,皇后自己都未必能说上话呢,何况是如我所愿?可这点上婕妤就不一样了,只要陛下掌权,到时候婕妤说什么,那还不就是什么?”

    袁楝娘心里不住的告诫自己这不过是云风篁这贱婢故作顺耳之语,当不得真,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欢喜。

    毕竟她从进宫以来,处处被纪皇后等人压着,尽管有着有朝一日淳嘉帝亲政的指望,随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过去,也是真的绝望。

    云风篁的话让她下意识就在想象里描绘那样的日子……淳嘉帝君临天下,她统摄后宫,皇帝对她自来千依百顺宠爱有加,那时候还有谁敢给她脸色看?谁敢让她不开心?谁敢再跟她抢霁郎?!

    沉醉了好一会儿,袁楝娘才强迫自己从这种美好的感觉里清醒过来,嗤笑道:“但你才进宫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本宫,现在想借本宫之力报私仇,凭什么?”

    云风篁心说就凭本贵人现在想玩死你易如反掌……

    不过这位皇帝的青梅到底还是活着用处比较大,再说她也不欲现在就成为袁氏、袁太后以及淳嘉帝有杀之而后快的目标,因此也不计较袁楝娘的态度,说道:“首先,我并非只有婕妤你这儿一个选择,你也说了,我如今已经投靠皇后娘娘,皇后她对我也不错,虽然我很想立刻看到翼国公府满门不得好死……不过能够在这宫里舒舒服服的过,我可不像你,非要没事找事!”

    “其次,你当然可以拒绝我。我也不是那等喜欢勉强的人!”

    “不过呢,想必婕妤也该知道,我这人啊是不肯吃亏的性.子,翼国公府我都希望他们死全家,何况婕妤你?”

    云风篁淡笑道,“婕妤若是答应我,那么大家往后明面上斗来斗去,关键时刻我还是愿意搭把手的。”

    “婕妤若是不答应,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往后就是敌人了。”

    说着往后一坐,眼中就有了煞气,“妾身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监督婕妤抄书……还请婕妤好自为之,可千万别让妾身难做!不然……”

    指了指那叠彩笺,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袁楝娘:“……”

    她刚才那么说,固然多少有着气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在云风篁手里吃的亏,想找回些场子的想法,其实主要还是想逼云风篁交个投名状什么。结果这位主儿倒好,跟块滚刀肉似的,愣是半点儿便宜不给!

    “……你说关键时刻愿意搭把手,难道现在就是吗?”袁楝娘气结之下都不想说话

    了,可心里到底牵挂淳嘉帝,沉默了会儿还是问,“你刚说了半天陛下处境危险,可还没说对策呢。”

    “朱姨过来这两日婕妤日子不好过吧?”云风篁不答反问。

    袁楝娘有些警惕,道:“什么好过不好过的,那是我姑姑给的人,你不是知道?是看着我长大的老人,还能委屈了我?”

    云风篁笑着说:“你道我想套你话呢?”

    就朝门外努了努嘴,声音一低,“我说你在扶阳郡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怎么一点儿心眼都没有?这个样子就算以后陛下御极宇内,你正位中宫,可怎么管得住这偌大宫闱?”

    袁楝娘撇嘴道:“到时候你们这些人统统都别想赖在宫里……没了你们这起子惯会搬弄口舌拈酸吃醋的贱人,这宫里可不就清净了?”

    云风篁又想抽她了……

    “之前你胡搅蛮缠各种拖后腿的时候,袁家,袁太后那边都没给你派人过来盯着,这会儿忽然来了个让你忌惮的朱姨,说是来凝碧殿辅佐你,八成是为了跟陛下通风报信方便吧?”为了从长计议,她最终决定放袁楝娘一马,哼笑道,“这事儿早就被皇后娘娘打听到,故此怀疑上了陛下不安分……你先别急,别打断我!”

    云风篁不满的瞥了眼袁楝娘,“扶阳袁氏虽然在扶阳国是一等一的大族,搁帝京却不算什么,陛下要成事,归根到底还是得指望翼国公这样的重臣。”

    袁楝娘皱眉道:“所以呢?”

    “所以,你必须死!”云风篁安然说道,“毕竟,你深得圣心的名声那么大,又跟这宫里所有的后妃都有着仇怨,尤其是翼国公之女淑妃!你不死,叫人家翼国公再怎么忠心耿耿,能放心为陛下卖命?”

    就淳嘉帝这些年来对袁楝娘表现出来的偏袒,翼国公脑子进了水才不会担心这妃子在一日,云氏再怎么做牛做马抛头颅洒热血,最终还是倒在枕头风之下!

    袁楝娘脸色很难看:“陛下不会答应的。”

    “所以来的是朱姨。”云风篁冷笑,“她是你父家扶阳袁氏的人吧?袁氏自己杀了你,跟翼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至于说袁氏怎么舍得杀自家女儿,“你进宫这些年,广结恩怨,遍惹是非,慢说给父家帮忙了,只怕这几年袁氏跟陛下,跟太后一样,没少被你连累!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我也不想要了啊!何况你们袁氏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你爹娘跟你嫡亲兄弟姐妹兴许还愿意护着你,其他人,纵然是亲戚,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怎么可能不腻烦你?”

    “当然你毕竟是陛下曾经的未婚妻,陛下对你不无情谊。”

    “要是悄没声息的没了,未免有点划不来。”

    云风篁似笑非笑,“我要是你们家里人呀,那就先跟翼国公表决心,拿你这不孝女的命,换取翼国公放下顾虑,全心全意的给陛下卖命……然后呢,再在纪氏、骠骑大将军、摄政王这三方里选择一个,作为谋害你的凶手!好给翼国公发难的引子!”

    “就算陛下不答应罢,反正他们到底是你骨肉至亲,又是为了陛下牺牲了女儿的人家,陛下那宽厚性.子,难道还下得了手为难他们?”

    “顶多哭天喊地的认个错,将责任统统推卸到纪氏那些人头上去。”

    “等陛下消了气,再从族里挑几个模样性.子肖似你的女儿入宫,代你服侍、代你生儿育女、代你正位中宫……这不合族的前途都稳了?”

    “如此,也不枉费家里生你养你纵着你这些年一场了不是?”

    ……当初朱姨就说过,要是我死了,袁氏正好再送几个嫡女入宫……袁楝娘回忆起来,感情上仍旧是无法接受生养自己的父家有朝一日会如此冷酷的算计自己的性命,理智上却承认,这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她只觉得全身发冷,下意识的反驳:“我家里才不会这么对我……”

    “那你说朱姨为什么来

    你这儿?”云风篁反问,“若只是为了帮助陛下亲政出谋划策,她躲在春慵宫,以袁太后的手段,保证大家之后猜疑也拿不着凭据!来这斛珠宫,帮你收拾烂摊子都来不及,哪里来的空干别的?”

    袁楝娘道:“你刚才不是说她是来跟陛下通风报信……”

    “她来了斛珠宫之后频繁来往过春慵宫吗?”云风篁嗤笑一声,“我随口说说的你也信,你真是……她都没怎么回过春慵宫了怎么通风报信?再说了,若只是为这个缘故,陛下虽然喜欢往你这儿来,却也不可能天天在你这,你那姑姑做什么不把人直接安排去太初宫?难不成太初宫不需要人伺候陛下了?”

    袁楝娘无言以对,喃喃说:“我要将这些告诉陛下!”

    她已经分不出来云风篁这番话是真是假了,但淳嘉龙章凤姿英明神武……他一定可以分辨出来的!

    而且倘若真的扶阳袁氏跟袁太后还有朱姨这些人都放弃了她……

    唯一能救她的,就只有淳嘉了!

    “那陛下可能跟你一起死了。”就在这时,云风篁轻飘飘的道,“毕竟扶阳袁氏都对你下手了,可见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这也难怪,这几年你在宫里有陛下跟袁太后护着,尚且过的不如意,贸然来到帝京的袁氏,能过的舒心吗?你最近一定觉得受不了了吧?你觉得你家里人,还能忍多久?”

    “他们现在决定用放弃你来推陛下一把,要这事儿成了,自然是青云直上!”

    “但若陛下让他们觉得扶不起来,你还真以为你们袁氏是怎么样的忠臣,愿意陪着陛下就这么耗下去,耗到最后一无所有甚至身败名裂?”

    “你枉为大家之女,却连家族世代簪缨的根源都不懂……那就是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孤注一掷!袁氏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想方设法支持陛下亲政;要么,就是直接放弃,向纪氏低头!”

    “他们毕竟是在扶阳经营多年的大族,主支离开乡土随你们前来帝京也才不到十年。这会儿愿意服软,纪氏为着大局也肯定不会太刁难,甚至还有着封赏安抚……回去了扶阳还是名门望族,没什么损失!”

    她仔细端详着袁楝娘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轻轻笑了起来,“可若是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庙堂上占不到便宜,在扶阳的影响也随着时日逐渐淡却,到那时候,可谓两不着靠。令尊令兄错非是草包,会让偌大家族陷入这样的处境?须知道袁氏又不是什么破落户,光脚不怕穿鞋的,动辄拿合族前途去赌……实际上他们愿意忍到现在,八成是袁太后的手笔,不然换了我是你爹,我等个三五年就走人了!”

    反正有袁太后跟袁楝娘在宫里,哪天淳嘉得了势,难为还能把袁氏怎么办?

    若是淳嘉一辈子没起来,袁氏远在扶阳什么都没掺合,也不会被波及。

    可进可退,绝不将家族陷入有着倾覆可能的险境,这才是一个明智家主的选择。

    云风篁说到这儿,若有所思:“看来我之前还是低估了慈母皇太后,你这姑姑,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呀!”

    见袁楝娘嘴唇蠕动,似要说什么,她轻笑一声,“当然,这更加证明我的推测不会错。你那姑姑既然能够哄得整个袁氏来帝京为陛下赌族运,遑论牺牲你这个不省心的侄女儿?”

    打量着这位从来都是骄横跋扈满腹怨气的妃子,如今却是面色惨白神情灰败,云风篁举袖掩唇,得意的笑了,“该说的都给你说了……虽然皇后娘娘在纪氏话语权不高,但好在我还年轻,容貌也好。等陛下垮台了,谁知道纪氏有没有位高权重的人物看上我?到时候我自己去吹枕头风坑死翼国公府,好像也不错?”

    “所以,婕妤想告诉陛下就告诉陛下好了,告诉你那姑姑告诉袁氏……都行!”

    末了站起身,施施然离开,“我呢,该去用膳了,婕妤慢慢儿想,好好儿想,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啊!”

第五十章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算了编不下去

    第五十章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算了编不下去了!

    袁楝娘怎么个纠结烦恼法云风篁自不理会,她打量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菜肴,没动牙箸,倒是左顾右盼的看了一圈,方才唏嘘道:“当初本贵人初入宫闱,就是在这儿伺候悦婕妤用膳……一晃眼多……多日,没想到自己也能在此落座享用。”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呐,算算日子她进宫已经……嗯,四舍五入应该快半个月了?

    熙乐熙景:“……”

    熙乐态度一直很端正,反应也快,率先奉承:“贵人这样的人才,哪儿是悦婕妤这等福薄命浅之人有资格使唤的?这不,她前脚叫贵人服侍用膳,后脚就从妃位贬为婕妤,这还是皇后娘娘仁慈,不然,直接贬成宫嫔也是应该的!可见贵人福泽深厚命里带贵,悦婕妤受不起您的伺候,合该有今日!”

    “就是!”熙景虽然心里对云风篁还有些怨怼,但这会儿更多的是发憷……没办法,主位召宫里人伺候左右向来是惯例,甚至还会被认为有意抬举,即使这过程里有着磋磨,潜规则难道不是一忍到底,忍无可忍重新再忍,顶多暗自道一句来日方长?

    可这位云贵人,这才几天啊就把主位弄的灰头土脸,险些连主位都要做不成!

    这还不算,就因为人家当初让她在这儿伺候了一顿膳食,方才硬是逼着凝碧殿的人在此处摆膳,以找回场子……这份翻身的速度,熙景还能暗地里撇嘴觉得云风篁不过是运气好,赶上纪皇后需要用人。

    但这份报复的劲儿,她觉得……算了,自己到底只是个宫婢,何必跟做主子的过不去呢是不是?

    尤其还是这么睚眦必报报复迅速的主子。

    熙景觉得……自己必须挽回之前的印象啊!

    当下口齿伶俐道,“依婢子看,悦婕妤原就没那福分进这宫闱,不过是沾了跟陛下幼时相识的光罢了!可这沾来的光,到底不是自己的,这不这会儿就现原形了?哪像咱们贵人,真真正正的有福之人,便是才进宫时位份低了些,终究前途远大,不是悦婕妤这等人能比的!”

    纪皇后真会调教人啊!

    云风篁微露笑容,这熙乐熙景之前在延福宫不过是普通宫人,可你们听听这小嘴儿,怎么就净说大实话呢?

    在俩宫女一唱一和的吹捧下,心情愉悦的用完膳,又让朱姨拿了主位才能享受的茶叶跟山泉水来沏了茶,漱口毕,令熙景去看着袁楝娘该开始抄书了,自己则扶着熙乐的手,在庭中慢慢儿踱步消食。

    凝碧殿的宫人连续吃瘪,又怕惹怒了她越发变本加厉的报复在袁楝娘身上,在朱姨的吩咐下统统选择了敬而远之,没有召唤压根不出现。

    静悄悄的庭中,主仆走了半圈,熙乐到底沉不住气,小声问:“贵人,您说悦婕妤会告诉陛下吗?”

    “她不会的。”云风篁的语气很笃定,让熙乐下意识的提出质疑:“可是她刚才应该是真的相信了您的话了……”

    云风篁道:“正因为如此,她才不会告诉陛下。”

    见熙乐咬唇不语,面色迟疑,不禁轻笑一声,“这人眼里慈母皇太后、家族、她自己,都不如陛下重要,既然认为告诉陛下就会害了陛下,她怎么肯说?别说自己不会说了

    ,就是这会儿我去陛下跟前讲了,陛下去问她,你信不信她也会否认?”

    “没想到这位对陛下这样情深义重。”熙乐唏嘘了句,但旋即觉得这话不符合自己的立场,忙又说,“看她之前那乔张做致净给陛下添麻烦的做派,还真是让人意外。”

    云风篁说道:“她跟陛下毕竟是青梅竹马,又是自幼定亲,陛下贵为天子,这些年来对她不无回护,要说没点儿真心实意当然不可能。不过要说她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对陛下情深义重么我是不相信的。”

    熙乐“啊”了一声,好奇道:“贵人的意思是?”

    “我刚才跟悦婕妤说,袁氏忍耐不下去了。”云风篁轻笑道,“你知道她做什么相信么?因为她自己已经受不了了。”

    “这悦婕妤本来身份就尴尬,进宫以来却还要依仗帝宠跟慈母皇太后,将六宫上下得罪了个遍,可见其性情是既鲁莽又冲动,听不进旁人劝说的那种……这种人你怎么能指望她隐忍太久?”

    “能忍这八年,还是咱们那位陛下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了。”

    “但陛下再温柔再体贴吧,终究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安慰她哄着她吧?所以悦婕妤表面上张扬跋扈一如既往,心里却已经有些撑不下去的想法……你觉得她那性.子,就算不想活了,会愿意悄没声息的、不惹麻烦的一死了之?”

    熙乐立刻摇头,又沉吟道:“贵人是说她本来就打算寻死,所以就算相信袁氏要拿她性命做筏子,也不在乎?”

    “不仅仅是这样。”云风篁道,“这事儿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却还是选择不告诉陛下……你说,日后陛下若是当真御极宇内,晓得来龙去脉后,这辈子还能忘记她吗?”

    “……可陛下本来就很喜欢悦婕妤啊?”熙乐不解,“有必要这么做吗?”

    云风篁轻笑:“谁知道呢?可能觉得她跟陛下这会儿都还年轻的很,担心自己去后,天长地久的,陛下渐渐把她忘了?”

    她不想多说这个问题,见熙乐还在若有所思,就岔开道,“若没意外的话,接下来悦婕妤必然会按照咱们的计划走……你抽空同皇后娘娘那边说一声,免得有什么误会。”

    熙乐忙道:“是。”

    还想再问几句呢,云风篁又道:“对了,上次从绵福宫回来的路上,我听魏容华跟云美人说,摄政王膝下二子不同母,世子出自元妃,马上要拜零山先生为师的次子,却是继妃所出?”

    “正是。”熙乐心中疑惑她为什么忽然提这个,面上则补充说明,“摄政王次子据说生来身子骨儿有些弱,摄政王跟继妃入宫请安、赴宴都从来不带他的,说是怕传了病气到宫里。倒是摄政王世子,从当初被选为陛下伴读,时常出入宫闱,有时候还会在宫里小住。”

    这就是出身不够的局限了,延福宫出来的宫女都知道的事情,云风篁却是一无所知。

    她怔忪了下,不动声色的问:“噢?陛下有伴读?我倒是不晓得这事儿……就摄政王世子一人吗?”

    熙乐说:“不是的,陛下统共六个伴读,除了摄政王世子外,还有翼国公世子、海西侯嫡幼子、骠骑大将军三子、兴宁伯之侄以及礼部尚书的外甥。”

    嗯,摄政王,保皇

    派,纪氏,权宦,袁氏还有清流……齐活了。

    怪道皇帝登基八年还在“专心向学”,后宫跟个筛子似的,除了袁太后姑侄还有淑妃外,都是眼线……前朝呢没皇帝过问的份,你说在向学的时候做点什么吧,这么多伴读盯着,还怎么折腾?

    云风篁心说自己不只是低估了袁太后,更低估了淳嘉帝啊!

    这皇帝是怎么做到八年如一日的温文尔雅恭谨谦逊的?

    换个心志稍微不那么坚定的来,能撑个三五年还不破罐子破摔的,云风篁都要发自肺腑的说句佩服。

    怪道纪皇后死活不相信这皇帝安分守己。

    云风篁也不相信,能够在如履薄冰的傀儡角色上保持这么久不堕落不放松不性情大变、始终维持着孝顺温柔宅心仁厚人设的主儿,会是省油的灯。

    这种人但凡有一点点机会叫他抓住,指不定就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弄死他!!!

    少年宫嫔眼中寒芒凌厉,面上却笑着,道:“原来如此!这些人往后若是有机会你再给我介绍罢,咱们且说摄政王府……魏容华说摄政王与元妃恩爱非常,可惜元妃红颜薄命,就是先帝才驾崩那会儿,好巧不巧的也去了,撇下世子年幼,亏得继妃进门之后,对世子视若己出……是这样吗?”

    熙乐恍然,合着这云贵人是打算从摄政王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入手,为皇后分忧?

    她心想这位主儿可真是不安分的楷模了,这进宫才几天啊就想把手伸向前朝了?也不想想皇后什么身份什么出身,到这会儿都还老老实实的经营着三宫六院,于前朝诸事压根插不上话呢!

    不过作为皇后精挑细选专门派到惜杏轩的宫女,熙乐明白,云风篁这种“进取之心”,正是纪皇后如今急需的。

    所以恭恭敬敬道:“外头都是这么说,可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反正婢子听宫里伺候日子久的姐姐姑姑们说过,摄政王世子八年前才进宫伴读时虽然由于丧母颇为落寞,可每回休沐回去王府,摄政王都是亲自在宫门迎接,父子亲密非常。但渐渐的摄政王就不来了,改成继妃来接。后来继妃有喜,派了管事代替,这么着,前两年,许是因为摄政王次子体弱多病,继妃忙不过来吧,有几回,世子在宫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接他的人,索性只能央一块儿休沐的伴读绕路送他一程……听在前头伺候过的小公公们提过,世子这两年越发沉默寡言,有时候一整天也不见得开一次口。”

    又说,“到底继妃陆氏虽然号称出身侯府,可清平侯是寺人出身,想必家教欠妥,照顾亲生次子的同时再照顾元妃所出的世子,就力不从心了。”

    云风篁沉吟着,绕着庭院又走了一圈,方才站住,笑道:“这事儿有点意思,容我好好想想……好啦,辰光差不多,咱们回去看看悦婕妤罢。这人也是可怜,这会儿还不知道在怎么个难过法呢。”

    “悦婕妤三番两次针对贵人,贵人却还对其存着怜悯之心。”熙乐不假思索道,“贵人如此以德报怨,真是宽宏大量仁爱善良!”

    然后以德报怨宽宏大量又仁爱善良的云贵人,再见到悦婕妤时,开口就是:“令尊不能活了,他必须死!”

第五十一章 不结盟怎么卖队友?

    正对熙景怒目而视的袁楝娘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旋即倒抽一口冷气,“你疯了?!这绝对不可以!”

    “不可以?”云风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挥挥手叫熙景熙乐都退下,好整以暇说,“那婕妤告诉我,陛下这会儿可能跟纪氏争锋?”

    不等袁楝娘回答,她又说,“要是能,你又怎么会被贬成婕妤?陛下如今还在蛰伏之际呢,但纪氏已经疑心上了,这会儿怎么办?硬顶着吗?硬顶着就是我刚跟你说的后果,哪怕贵妃不能一举得男,依着八年前的例子办就是,那么多藩王总有几个懵懂孩童可以挑选的不是吗?”

    “为今之计,只能退上一步,继续隐忍。”

    云风篁目中光芒闪动,柔声说道,“其实令尊,还有慈母皇太后跟陛下,选择如今这个机会有所动作是没错的。贵妃有喜,零山先生入摄政王府,正是前朝后宫的平衡都被打破的时候,只要操作的好,届时渔翁得利,说不得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但如今母后皇太后跟皇后都已经心存疑虑……”

    袁楝娘紧张道:“她们只是怀疑而已!有没有凭据!纪氏最忌太后、皇后干政,她们说的话纪氏根本不会相信的!”

    云风篁道:“这种鬼话你也信?太后皇后是纪氏血脉,她们能够坐在现在的位子上,可不是靠着帝王的恩宠或者自己的贤良淑德,靠的是纪氏!这两位看起来有那么蠢,不护着纪氏而是偏袒陛下?!纪氏兴许不喜女子干政,可在涉及生死存亡的大事上,还能不留个心眼?!”

    又冷笑,“说不定纪氏就是用这样的传言,好在关键时刻阴别人一把!”

    “你小门小户出来知道个什么?”袁楝娘心烦意乱,说道,“当年神宗皇帝驾崩,孝宗陛下登基,不喜纪氏擅权,有意打压外戚,然而因着孝宗年轻,在朝中根基尚浅,这事儿才开始就被纪氏发现……之后反正就是没能如愿以偿。这中间,太皇太后心疼儿子,没少给孝宗皇帝拉偏架,甚至说服了母后皇太后一块儿帮着孝宗……可后来还是纪氏技高一筹,甚至母后皇太后在最后到底也倒向了娘家……”

    “纵然如此,纪氏却也觉得嫁出门外的女子到底是泼出门外的水,不可信任!”

    “为免出现类似的情况,他们带头上表不许后宫干政,既揽了贤名,又免得自家女儿胳膊肘朝外拐,帮着公襄氏坑他们!”

    云风篁心道原来如此,怪道纪皇后满腹报答家族的想法,却不被家族所信任……只是纪氏未免有点因噎废食了,太皇太后是孝宗的生身之母,娘家不如亲儿子亲,原是人之常情。但母后皇太后与纪皇后可都是没儿子的。

    母后皇太后跟孝宗皇帝的感情如何云风篁不太清楚,然而纪皇后跟淳嘉帝之间么……

    反正云风篁不觉得皇后看皇帝比家族重要。

    她思索着,就听袁楝娘继续说,“只是母后皇太后跟纪皇后都不甘寂寞,打理宫闱之余,总是试图对前朝的事情指手画脚……邺国公海西侯敏阳侯那几位,对此非常的厌烦,甚至前年宫宴上,公然进谏太皇太后,约束儿媳孙媳恪守本分……所以……”

    “所以这两位为什么现在还在监视、怀疑陛下?”云风篁懒洋洋的打断,其实她还想再听点儿消息的,但是不行,再让袁楝娘说下去,信心

    渐增,之前故作危言耸听铺垫出来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中古下古时候的谋士说客想要说服某人,总喜欢恐吓开局,不是没有道理的。

    云风篁必须要让袁楝娘保持着对局势对自己的恐惧跟敬畏,这样自己的一字一句,才能够在她脑海里烙下鲜明的印象,才能够保持住自己的权威性。这会儿就故意嗤笑一声,说道,“这两位如今的地位权势都是靠着纪氏来的,纪氏真想管住他们,还会管不住?”

    “结果呢?”

    “三番两次警告,甚至连不许后宫干政的谏议都祭出来了,这两位还不是照样孜孜不倦的想要巾帼不让须眉?”

    “你要是真信了人家一家子场面上做的戏,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讲……可见扶阳王一脉究竟没有君临天下御极宇内的福泽!”

    袁楝娘脸色非常的难看:“好,就算纪氏信了这两位的话,已经对陛下起了疑心,那么凭什么我爹必须死?!”

    “陛下这会儿想做点什么,除了令尊跟翼国公府,还能使唤谁?”云风篁嗤笑一声,“兹事体大,不是说服个软表个态,就能够打消陛下的疑心的!不死个够分量的人,怎么交代?令尊不死,难道指望翼国公府站出来自我了断?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且不说云钊不可能这么做,就算他真有这份忠心。你但凡心里还有陛下,也必须拦着!”

    “毕竟翼国公府对于陛下的重要性,可不是你们区区扶阳袁氏能比的!”

    “但那是我爹!”袁楝娘愠怒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为了陛下弑父?!你还是人么!?”

    云风篁道:“那谁叫他们太蠢,正所谓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一个闺阁长大的女子都知道,他们这许多人却没有一个长脑子的,合该有这一劫!”

    又说,“而且这算什么弑父?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以为就算你不同意,令尊就能活着?你自己想想你如果是纪氏,这会儿会怎么做?陛下到底是陛下,贵妃腹中子嗣尚未出生,过继的事情总也要先行谋划免得陷入被动,因此暂时不好对陛下下手,至于说翼国公府,纪氏倒是想!可他们云氏位高权重,还有兵权在手,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动的。”

    “那么最适合他们杀鸡儆猴,还要破坏陛下打算的,是谁?”

    当然是兴宁伯一脉!

    袁楝娘嘴唇蠕动了下,在心里无声的回答。

    兴宁伯是她父亲袁奇怀的爵位。

    因为她并非淳嘉帝正宫,国朝没有给妃子之父封爵的惯例,袁奇怀封爵走的是袁太后的路子,是用天子舅父的身份受册的。本来国朝给天子舅父封爵普遍是侯爵,可在各方施压下最终只封了个伯爵……具体官职就更别说了,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清水衙门。

    说是有着上朝议政的权力,但实际上,纪氏强势之下,骠骑大将军跟摄政王府又虎视眈眈,清流一贯的目下无尘素来不跟外戚一起玩……总之兴宁伯作为皇帝的嫡系,基本上只有跟在翼国公身后点头的份。

    所以当其他势力需要给翼国公,不,应该是说给皇帝颜色看时,挑袁氏下手是最物美价廉的。

    在朝中根基浅薄,好下手,又是众所周知的跟天子关系密切,足够打脸足够威慑。

    最重要的是,袁氏跟翼国公府的关系,由于袁楝娘跟淑妃的恩怨,虽然不

    至于变成仇家,但要说翼国公府会在这关键时刻死保袁氏……袁楝娘再天真也不会相信。

    实际上云氏不落井下石,都算厚道了。

    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用力掐了把掌心,再开口时已经有点气若游丝的意思:“你……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难得对着淳嘉帝的其他女人说出夸奖的话来,“你那么聪明厉害,进宫才几天就做出这许多事情,你肯定有办法保下我爹的对吗?!你要是做到,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你当我神仙呢?”然而云风篁一口回绝了,“令尊殒命是迟早的事情,不,应该说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这两日前朝后宫暗流汹涌,纪氏怎么可能坐视?摄政王府跟骠骑大将军都不是好惹的,纪氏必须腾出足够的人手还有精力来同他们周旋……所以他们一定会快刀斩乱麻的平定后方!令尊本来就活不久了,我同你说这些,就是让你好好想想,怎么利用这件事情占足便宜!”

    袁楝娘口干舌燥,倾身过来扯她袖子:“就算纪氏要杀鸡儆猴那也不一定是我爹……我的意思是我们袁氏还有其他人的,为什么一定是我爹?!”

    “因为令尊兴宁伯是袁氏家主。”云风篁哼笑道,“他一死,你那些兄弟必须扶棺返乡,辞官丁忧!而袁氏一族的其他人,也视与令尊关系的远近,有着奔丧守孝一系列事情。本来你们袁氏在朝中根基就不深,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庙堂上差不多也就没袁氏的份了……要是死的是你们袁氏其他人,哪里来这效果?”

    “那陛下以后还有什么指望?!本来陛下手底下就没几个得用的人了,要是连我家也倒了,岂不是只剩了翼国公府独木难支?!”袁楝娘勃然变色,压低了嗓音厉声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巴不得陛下永无出头之日!”

    说的太对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

    云风篁在心里默默的赞同她,但承认是肯定不承认的:“我若是巴不得陛下永无出头之日,还用得着跟你在这里废话这许多?!”

    不等袁楝娘再次出言指责她,她又说,“而且就算袁氏完好无损,又有什么用?要是有用,陛下还会到现在都亲政不了?我要是你,就趁这机会拉拢其他盟友,也算令尊死的不冤枉了……就好像令尊他们也觉得,你可以死,但不能死的毫无价值一样,不是么?!”

    最后一句话让袁楝娘沉默良久,末了道:“你这人……实在是丧心病狂!我不想听你的。”

    “那随便婕妤了。”云风篁无所谓的说,“来日方长,我不觉得要对付翼国公府,只能靠你。就你现在这一惊一乍的做派,我甚至有点后悔找你。”

    就转回正题,“既然皇后娘娘说了你得抄书,那么不管多少,总还是要抄几份出来的,不然我交不了差,对你也很难客气起来。大家都是妃嫔,别叫我难做,好么?”

    “……”袁楝娘这次居然没跟她吵,而是默默走到摆放着文房四宝的书桌前,铺纸研墨,随便翻了本经书出来抄,抄了几个字到底心里不安定,猛然止住,也不回头,就那么看着面前零散的字迹,低声问,“你觉得这时候能拉来什么样的盟友?”

    云风篁笑着说了个名字,让袁楝娘手一抖,险些将砚台打翻,她将紫毫随意丢在宣纸上,举袖掩唇,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

第五十二章 换住处

    “怎么不可能?”半日后,回到惜杏轩,云风篁一边喝着从凝碧殿顺回来的茶水,一边懒洋洋道,“零山先生受先帝大恩,却在先帝最需要他的时候逃之夭夭,避回桑梓……就算是打着丁忧的旗号,这天下明眼人,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陛下虽然不是先帝亲生,可嗣子等若亲子,不计前嫌的接纳他,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熙乐道:“贵人请恕婢子愚昧,只是摄政王纵非只手遮天,可总比陛下这会儿的处境好。婢子实在想不出来零山先生既然已经选择了摄政王府,做什么还要接受陛下的招揽?”

    毕竟这世上固然很多人在利益面前根本不要脸,可韦长空这种走乡间神童到海内名士的路线的,保持名声上的清白高洁那是基本操作,一旦人设崩了,那也基本没得玩了。当年他回乡避祸好歹是打着为母守孝的旗号,斡旋皇室叔侄之间左右逢源什么……这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混?

    关键是,淳嘉帝现在都自身难保,他有什么资格打动前朝韦六首?

    “招揽?”云风篁摇头道,“对这种貌忠实奸的小人,何须如此客气?他若是不依……现成兴宁伯就是榜样!”

    熙乐一怔,下意识的压低了嗓音,小声道:“悦婕妤真肯对兴宁伯下手?”

    “她哪里来这个本事!”云风篁嗤笑了声,说道,“就零山先生在士林中的名望,你觉得邺国公海西侯敏阳侯,还有骠骑大将军跟崔尚书这些人,会坐视摄政王府的开蒙礼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进行?你看着吧,过上几日,必有零山先生的攻讦出来,到时候……嘿嘿!”

    “崔尚书也会下场?”熙乐好奇道,“为什么?”

    崔琬在朝堂上的态度,跟馨妃在宫里差不多,不怕事,但也绝对不会轻易惹事,却做什么要摄政王府的浑水?

    云风篁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她:“崔琬虽然也算书香世家金榜题名出身,可古往今来的读书人,出过几个六首?若零山先生借助摄政王之力进入庙堂,他如今这个清流魁首的位子还能坐得稳?”

    熙乐怔了怔,忙说贵人聪慧婢子不能及万一,末了又迟疑道:“可是这许多人下手的话,摄政王府还保得住零山先生么?”

    云风篁轻笑道:“你是想问若当真如此的话,悦婕妤就算以陛下的名义招揽到零山先生,还保得住他么?”

    见熙乐不好意思的点头,她叹口气,“你傻了么?咱们的目的又不是真的帮助陛下亲政!咱们是要为皇后娘娘分忧啊!所以只要悦婕妤做出代陛下招揽零山先生的举动,接下来的事情,那就是皇后娘娘安排了……至于说零山先生会怎么样,同咱们有什么关系!”

    “……婢子糊涂了。”熙乐尴尬道,“只是……悦婕妤蠢笨,且身处宫中,她要做这事儿,能瞒得过慈母皇太后跟陛下那些人吗?”

    要是那两位知道了,他们可不像袁楝娘这么好哄。

    云风篁意义不明的笑了下:“我不是答应了会帮她?”

    这时候内侍进来禀告,说是又收到一批妃嫔们送过来的礼物,当然还有几张写的密密麻麻的彩笺……嗯,云风篁之前发现有几位妃嫔不曾送来彩笺,还以为她们或者出于恻隐之心,或者觉得袁楝娘左右不会好过,总之不打算落井下石。

    结果现在一看发现她错了,这几位是对袁楝娘恨的深刻,唯恐准备不够充分出不了气哪!

    “贵人,咱们这惜杏轩就这么点地方,这会儿东西太多,都有些堆不下了。”云风篁正思索着要怎么满足这几位的要求,外头熙景拿着个盒子进来,说道,“您看这里头是上好的燕窝,得搁背阴透风的屋子里收着才好,可这种屋子咱们这就一间,如今已经塞满了。”

    就建议她,“要不贵人还是换个住处罢!左右斛珠宫的偏殿如今都空着,以您的位份,也是可以住了。”

    云风篁道:“这倒也是……这事儿怎么办的?去禀告皇后娘娘吗?”

    熙乐道:“不用这么麻烦的,只要主位同意,咱们可以先收拾起来,等明儿个去请安时再禀告就好。”

    于是主仆就开始商量搬去哪里?

    斛珠宫的偏殿大抵靠近凝碧殿,按照熙景的想法,那当然是最近那几座里哪座华丽宽敞搬哪座,毕竟照眼下云风篁跟主位之间的关系来看,不定哪天互换位置,到时候搬去凝碧殿也方便啊!

    “离那么近做什么?”然而云风篁轻笑道,“方便陛下来看我么?我看还不如选远点的,这紫贝殿就不错。”

    熙景熙乐怔了怔,会过意来,掩嘴笑道:“贵人说的是。”

    之前淳嘉帝借口来看云风篁,悄悄私会袁楝娘,这事儿延福宫那边当然不会不清楚。只是纪皇后虽然热衷于打压袁楝娘,但对于皇帝偏爱青梅其实没什么感触,也懒得为这么点事儿闹腾。

    可云风篁察觉到这点,主动给这对青梅竹马添堵,皇后也好,皇后的宫里人也罢,那当然都是乐见其成的。

    熙景当下就自告奋勇去凝碧殿请示。

    袁楝娘那边这会儿正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在这儿拿捏?

    甚至知道云风篁选择了紫贝殿后还暗松口气,他们真怕这位主儿挑在凝碧殿之畔,到时候见天的找事情。

    “可见这小云氏其实还是有所忌惮的,住都不敢住咱们附近。”朱姨这么安慰袁楝娘,“娘娘暂且忍耐,等过几日这事儿风头过了,咱们再商量找回场子!”

    袁楝娘沉着脸,没接这个话,只恹恹道:“朱姨,我有些乏了。”

    “那娘娘去休憩吧。”朱姨以为她还在打击之中没缓过来,毕竟靠着小产补偿才晋为妃子,结果这会儿被一口气贬成婕妤,险险连正殿都住不了,就袁楝娘的脾气,一时半刻的难以振作也是情理之中,就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婢子会您的笔迹,婢子帮您抄会儿。”

    这要搁平时,袁楝娘肯定不会注意这种细节,注意到了,也只会庆幸自己可以偷懒。

    但眼下却忍不住想到云风篁的那些话,就有一个念头不期然的浮上心头:有朱姨这么个能将自己笔迹模仿的几可以假乱真的人在身边,哪一天她忽然暴毙,再来一封遗书,霁郎会怀疑么?

    八成不会的。

    毕竟她这几年愈发暴躁跟无理取闹,明眼人都知道,她已经不太受得住这样的生活了……

    实际上有时候她也的确想过,要不别煎熬下去了,就这么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只是到底怕霁郎伤心,也是不甘心,宫里这些贱婢嫉恨霁郎偏爱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她死了

    ,她们一定会很开心吧?

    这么想着她就觉得自己不但不能死,还一定要长长久久的,活过所有的贱婢才是!

    可她心思行事素来都是没个定性的,一个冲动想这样,一个冲动想那样……袁楝娘恍恍惚惚的进了寝殿,悲哀的想,也不知道霁郎是怎么忍自己这么多年的?

    他有没有哪怕一个瞬间后悔过?厌烦过?

    袁楝娘不敢深想下去,毕竟淳嘉帝对她的感情,是她在这宫闱里苦苦坚持的唯一支柱了……

    拉上被子蒙住头,她强迫自己睡去。

    这天晚上的凝碧殿很是太平,毕竟云风篁忙着预备搬家,无暇搞事情。

    斛珠宫虽然在宫城里算是很偏僻的,可毕竟是淳嘉帝所偏爱的妃子所居,又有个慈母皇太后在上头看着,别管袁楝娘的处境多艰难,但妃子该有的待遇她是没被亏待的。所以各处宫室每年都有修缮,这紫贝殿基本上没什么需要特别拾掇的地方就能住人……不过为着万全起见,云风篁决定还是先打扫一遍,再烧上些个火盆药盆驱驱多年无人居住的寒气以及蛇虫之类,过上两日再搬过去。

    次日早上请安的时候,她跟延福宫的管事宫女说了这事儿,托对方转禀纪皇后。

    但那宫女直接告诉她没有问题,还道:“贵人要将人手补齐么?皇后娘娘前两日就交代这事情了,只是贵人之前没说要换地方,怕补齐了惜杏轩没地方住。再者,也不知道贵人喜欢什么样的?”

    云风篁就道:“内侍姑姑看着罢,只要机灵能做事儿的就行,毕竟妾身初入宫闱,许多地方都不懂,很是需要底下人的提点。至于宫女,妾身之前流落小蓬莱碰见的……当初也是承蒙她照顾了。”

    “贵人是说流虹吗?”那宫女笑着说,“她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做事倒甚勤勉,贵人既然喜欢,婢子待会儿就给您安排。”

    云风篁笑着道了谢,这才回去自己座位上。

    才坐下,就发现上首的魏横烟不住的拿眼睛瞟自己。

    “怎么了?”云风篁挑挑眉,“昨儿个又做噩梦了?”

    魏横烟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你才做噩梦呢!”

    然后又咬了咬唇,微微凑近,小声说,“喂,你知道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云风篁莫名其妙。

    魏横烟愠怒道:“你装什么糊涂……陛下昨儿个晚上在彤霞宫姣萼小筑歇的!”

    “陛下在哪儿歇同我什么关系?”云风篁正待随口回答,一想,就明白了,不禁轻笑起来:“你还真当我能给陛下做这个主呢?陛下不去你那儿,我哪里知道为什么?”

    见她面色不虞,顺嘴糊弄道,“再说进宫这才几天,没准陛下今晚就去你那儿了呢?你想陛下去我那儿是为了悦婕妤,去素荣宫是要给纪昭媛面子,去彤霞宫当然也是为了淑妃娘娘脸上好看……你宫里没主位,能跟人家有主位撑腰的比?”

    魏横烟想想也是,脸色稍缓,道:“那么我就……”

    结果话说到一半,外头进来个面色严肃的宫人,尖着嗓子通知她们,说是母后皇太后有些小恙,今儿个的请安取消了,皇后放心不下要去侍疾,让她们各归各宫,接下来三日的请安都免了。

第五十三章 添人

    母后皇太后昨儿个还好端端的,怎么一晚上过来就不好了?

    云风篁等人闻言虽然都有些诧异,但还是乖巧的起身离开。

    出到外面,就见跟着主位的那些宫嫔们正纷纷从正殿里走出来,云卿缦就在里头,看到云风篁跟魏横烟,忙过来打招呼。

    “你们也被打发出来了?”魏横烟就小声问她,“淑妃娘娘她们呢?”

    云卿缦说淑妃她们得随皇后去绵福宫侍疾。

    云风篁就问纪太后怎么样:“昨天似乎还好好儿的吧?”

    “是呢。”云卿缦神情疑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只是偶感小恙吧。”

    纪太后在宫闱里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大庭广众之下,大家都不敢胡乱猜测。于是稍微谈了谈,也就一块儿往外走。

    出了延福宫的宫门后,魏横烟跟云卿缦就旁敲侧击的打听袁楝娘的情况:“听说六宫都同你递话了?真的假的?”

    云风篁笑着道:“她们都说贺我晋位呢。”

    “你进宫来都晋了几级了,以前怎么没贺过?”魏横烟斜睨她一眼,笑嘻嘻道,“咱们那位婕妤娘娘现在怎么样了哦?”

    “就那样呗。”云风篁懒洋洋道,“人家就算被贬位了那也还是婕妤,我一个小小的宫嫔能拿她怎么样?”

    魏横烟掩嘴笑,扭头朝云卿缦说:“你说她讲这个话,谁会相信?”

    云卿缦却板着脸点头,道:“我自是相信的,我们风篁最有规矩不过,难道还能欺负主位不成?”

    只是话才说完也撑不住笑出了声,叹道,“唉,我就想不明白,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好吗?干嘛非要弄的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

    魏横烟看她一眼,乐道:“要是每个人都跟你这么想就好了。”

    又想起来,问,“对了,今儿个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你还没晋位罢?”

    “母后皇太后都染恙了,谁还顾得上这个?”云卿缦摇头,“这也没什么,晋一级也还是宫嫔,等这事儿过去的吧。”

    魏横烟点头:“反正有淑妃娘娘在,不怕没人提醒皇后娘娘。”

    这话就有些酸溜溜的意思了,云风篁微笑道:“但望母后皇太后早些好罢,不然陛下说不得也是要去侍疾的。”

    那样哪里还有空挨个临幸新人?

    魏横烟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幽怨的睇了眼云风篁,要不是这位主儿才进宫就作妖,弄的皇帝这段时间净在斛珠宫打转了,她们这些人何至于被冷落至此?

    她们边走边随口闲谈,很快怡嘉宫到了,魏横烟同她们道别而去,只剩了云卿缦跟云风篁,云卿缦就露出欲言又止之色。

    云风篁就问:“怎么了?”

    “后日就是我娘、大嫂还有婶母她们进宫探望的日子。”云卿缦摆手让伺候的人都退开些,这才小声说,“但现在母后皇太后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取消?”

    左右自己亲娘不在帝京,谢氏这个姑母,见与不见云风篁都无所谓,闻言便泛泛安慰道:“反正就算这次取消了,过些日子不就又能见了?”

    云卿缦咬着唇,道:“不是的……唉……怎么说呢……”

    云风篁懒得细究她心思,笑着岔开话题:“还没恭喜昨儿个陛下去你那了?”

    “只是皇后娘娘的安排罢了。”云卿缦闻言就露出些许羞赧之色,想了想又低声道了句,“不过陛下诚然温文尔雅,是个极好的人。”

    “不然悦婕妤当初也不是傻的,知道进宫日子不好过,哪里还

    肯为他从扶阳郡来帝京?”云风篁眯了眯眼,微笑道,“你不在斛珠宫所以看不到,陛下对咱们都还是一般,对悦婕妤那是真的好。”

    这话说的云卿缦面上笑色有些浅淡下去,顿了一顿才说:“只是听着悦婕妤的行事,实在有些……”

    她想了会儿没找到合适的词,云风篁就接口道:“有些配不上陛下对她的喜爱?”

    云卿缦赶紧看了看左右才小心翼翼的点头:“她虽然比咱们还大了好些岁,可真不是懂事的样子。”

    “这有什么关系,陛下就是喜欢呗。”云风篁无所谓的说,“各花入各眼……反正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觉得以自己跟云卿缦的交情,提醒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如果云卿缦还是一头热的栽进对淳嘉帝的不切实际的幻想里去……那就让淑妃他们去头疼罢。

    “风篁,我知道你现在在给皇后娘娘做事。”临分别的时候云卿缦拉着云风篁的手,小声叮嘱她,“可你也别把事情做的太绝……你也说了,悦婕妤到底在陛下那儿不一样。你看馨妃娘娘那么讨厌她,都不曾亲自动手做什么。如今皇后娘娘说什么让你监督她抄书,看似抬举,可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云风篁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难道云卿缦刚才引自己说出皇帝对袁楝娘格外不同,竟然是为了劝说自己手下留情么?

    她道:“我有分寸,你放心罢。”

    云卿缦仍旧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才忧心忡忡的跟她挥手道别。

    显然不是很相信她的分寸……

    回到斛珠宫之后,云风篁照例先到凝碧殿晃了一圈,被告知悦婕妤身子骨儿不太舒服还在休憩,至于抄书,朱姨保证等悦婕妤起来会亲自督促,绝对不让云风篁为难。

    云风篁初步目的达到,也懒得成天待在凝碧殿,因此敲打了几句,就回到惜杏轩。

    然后没多久,延福宫的宫人就带了四个人来报到,一老二少三个内侍是管事宫女帮挑的,唯一的宫女就是云风篁亲自点名的流虹。

    “以后内侍就以陈笙为首,陈竹、陈朋还有陈兢都由你安排。”三个内侍里的老内侍姓陈,名字都难登大雅之堂,云风篁索性连同原本的那个粗使内侍一块儿改了,重新给他们起了名字。

    她这进宫不几日,对这些人的忠心是不抱任何指望的,能力秉性也得观察些日子才能确定,这会儿就随口指了年纪最大的陈笙做临时的管事,讲明了一些自己的要求跟规矩,道是做的好就一直让他做着,做不好就换人,要是四个都不行,那也别指望她委屈自己,她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受过奴婢们的气!

    其实她不这么说,这些人如今也不敢怠慢,毕竟当初袁楝娘在六宫的名声是何等凶残,这位可是踩着袁楝娘上位的……而且先一步被打发过来的熙景,也是延福宫著名小辣椒,结果来了之后压根没翻起什么风浪,可见打着“奴婢是皇后娘娘专门派过来的”旗号在云风篁跟前也不好使。

    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傻乎乎的跳出来跟主子作对?

    他们一个赛一个老实的磕头谢恩,旋即出去做事了,云风篁端起茶水抿了口,这才看向流虹。

    这宫女模样不错,比熙景熙乐还秀气些,低眉顺眼的,存在感却不怎么强。

    “之前在小蓬莱颇受你照顾,这回皇后娘娘要给本贵人添人,本贵人在这宫里也没什么熟悉的,就想起了你,不知道你可愿意吗?”云风篁这话问的自己都觉得虚伪,你都跟皇后把人要过来了,难为人家说个不愿意你还把

    人送回去?

    当然,场面上的话,她其实是抬举了流虹了。

    毕竟小蓬莱那等荒僻之地,哪儿有斛珠宫热闹?

    虽然斛珠宫从主位到宫嫔都画风不太对,不像是能够长久兴盛的样子……

    但流虹还是低着头道:“婢子谢贵人赏识。”

    云风篁含笑道:“这是熙景熙乐,本贵人还有个陪进宫的丫鬟,叫念萱的,这两日不大舒服,正在后头养着。待会儿叫熙景带你去认认。”

    又说自己这里没太多规矩,反正好好做事就行,她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嗯,反正云风篁自己没觉得自己难相处。

    料理了这些杂事,叫熙景领着流虹到处走走熟悉环境去,云风篁思索了会儿,觉得这两天都没怎么顾上念萱,不符合自己“虽然睚眦必报但也十分念旧并非真正无情无义冷血残酷之辈”的人设,于是摆摆手,让熙乐自去做事:“我去瞧瞧念萱,这两日怪忙的,也不知道她在屋子里可气闷吗?”

    念萱当然气闷了,看到她进去十分的惊喜。

    关于熙景这两日照顾她照顾的怎么样,就是没口子的说好:“皇后娘娘跟前的人,做事比婢子仔细多了……贵人不必牵挂,婢子什么都好,就怕好的太慢,拖累贵人。”

    “你能拖累我什么?”云风篁不以为然,又叮嘱她,“熙景熙乐还有今儿个过来的流虹,她们有什么不好你只管告诉我。”

    就叹口气,“这些人再会伺候,到底不能跟你我的情分比……所以你莫要妄自菲薄,等你好了,她们三个可都要交给你管的!”

    念萱急忙摆手:“婢子不行的!”

    “我说你行你就行!”云风篁见她急三火四的样子,撇撇嘴,“行吧,反正你先养着,这些事情等你好了再说。”

    她估算了下这番慰问表现的差不多了,也就打算交代两句场面话离开。

    这时候就听念萱小声问:“贵人,这三个人可靠不可靠啊?”

    “都是皇后娘娘派过来的,如今正用着我呢。”云风篁寻思着是说有事儿得去处置呢还是找个其他理由,随口道,“以后不知道,至少这会儿想是可靠的。”

    念萱就说:“那婢子教着点她们辨识食材?”

    “什么?”云风篁一愣。

    念萱小声提醒:“就是在家里的时候,夫人不是安排婢子学了些粗浅药理么?婢子这两日旁敲侧击了下,熙景跟熙乐这两位姐姐是不大懂的。但贵人现在正在风口上,婢子就怕有人会在贵人的饮食里做文章……陛下前些日子没少在贵人这儿歇息,算算日子,若是有消息,过个大半个月的不定就……”

    她双颊微红,暗示的看了眼云风篁的小腹。

    “你提醒我了!”云风篁愣怔之后颔首,却让她,“母亲当时应该也让你记过一些不伤身的避子、堕胎方子罢?你现在就写个给我!”

    其实这类方子本来应该云风篁亲自收着的,但她虽然自幼聪慧伶俐,却也十分自负,对这些不耐烦学……主要是她当时以为自己会嫁的是戚九麓,自觉有本事拿捏得住丈夫,未必用得上这些手段,再者,戚家跟谢家的府邸就隔两条街,有什么需要亲自回一趟娘家都很方便,遑论可以让下人跑腿……

    因为她这种态度,当时的近侍也有着偷懒的心思,也就念萱老实,江氏说什么她做什么,让学就学了……结果没想到竟然还真派上了用场。

    半晌后云风篁拿着念萱给的方子,却是沉吟:这事儿该让谁来做呢……

第五十四章 意外

    这天傍晚陈笙打听了消息来,说淳嘉帝果然也去绵福宫侍疾了,只是没留多久就被纪太后打发出来,按照皇后的安排,今晚应该是宿在怡嘉宫魏容华处。

    云风篁轻笑一声:“这么着,明儿个魏容华应该不会再酸唧唧的寻我说话了……嗯,明儿个不用去请安来着。”

    她对纪太后的身体不是很关心,因为前两天还见过,这位太后的气色实在不坏,估计顶多就是风寒之类的小毛病,三两天就好了,牵扯不了什么大局。

    所以问了陈笙没其他要禀告的,赏了几个钱,也就挥挥手让他退下,顺带连屋子里的熙乐也打发了,独自思索着下一步。

    到目前为止,她的计划都很顺利。

    主位的威胁已经基本上解决,斛珠宫这六宫公认的不善之地,如今住着却还算舒心;获取纪皇后的信任也在进行之中。唯一可虑的,大概也就是云淑妃。

    不过淑妃并不适合作为在她子嗣上做手脚的替罪羊。

    毕竟她们现在都是云氏一族的姐妹,按照宫禁非主位不可抚育皇嗣的规矩,云风篁云卿缦在晋婕妤之前不管生下来多少孩子,自己都养不了,必得交给一宫主位……那么诸主位里,还有谁比云淑妃更顺理成章呢?

    所以于情于理,云淑妃都不会在这个问题上针对两个妹妹,甚至一旦这俩妹妹有喜,她反而会成为最可靠的保护者。

    毕竟孩子等于是帮她生的。

    有这层关系在,再加上云淑妃可不是悦婕妤这种不长脑子的主儿,云风篁思索再三,还是放弃了针对淑妃的打算。

    不过念萱的考虑也是正理,之前淳嘉帝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归实打实的在惜杏轩住了几晚。她的亲娘跟亲姑姑都出阁之后很快传出消息的,倘若她也传了这样的体质……

    云风篁皱皱眉,这要是帝王御极宇内的时候,新晋妃嫔有喜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纵然不提千秋万岁之后的野望,自古红颜未老恩先断,有着皇嗣,无论男女,终归也是母以子贵,自此在宫中有着立足之地。

    可淳嘉帝这会儿……

    淑妃跟悦婕妤这俩例子在前,如今到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也是战战兢兢,至今不敢踏出烟兰宫一步。

    她一个小小贵人,背后无依无恃,一旦有喜,跟催命符有什么两样?

    你说淑妃会护着她?

    且不说淑妃当初连自己的身孕都没保住,就算她痛定思痛汲取教训,保得云风篁平安生产,但生产之后呢?

    不定就是谢氏之前说的,去母留子了。

    云风篁对淳嘉帝原本就没什么情谊,可没有豁出性命也要给这人延续子嗣的想法。就算考虑孩子也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可她今年也才及笄,压根没到盼子心切的年岁,实在生不出来舍己保子的情怀。

    因此避孕乃至于堕.胎之举势在必行。

    但就像她劝袁楝娘那样,反正要做的事情,干嘛不顺手摆上一局?

    没准就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眼下既然淑妃不合适,云风篁将宫中主位寻思了一圈,忽然就想到……皇后那个堂妹纪昭媛,之前逼自己改过名字不是?

    虽然没成功,但恩怨已结。

    这会儿不搞她简直都对不起自己睚眦必报

    的名声!

    最重要的是,念萱曾经落到袁太后手里过,云风篁至今对她的可信程度存疑。

    但对付纪氏的妃子么……估计就算袁太后那边知道了,不添砖加瓦就算克制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破坏的!

    要破坏也是等事成之后要挟云风篁,而云风篁对此毫不畏惧,毕竟她并不打算让袁太后姑侄活到那时候……

    总之一番计议,她满意的唤进熙乐伺候梳洗,预备安置。

    “接下来三日不须请安,你叫他们抓紧点儿收拾紫贝殿。”云风篁将擦完脸的热帕子扔回银盆里,看着铜镜道,“惜杏轩究竟小了些,这许多人住着委实挤了点。”

    熙乐答应一声,又提了些琐碎建议,大概就是提醒云风篁这位份还能再去要点什么规制的摆设之类……当然是去跟主位要,反正现在袁楝娘气势被夺,正是适合予取予求的时候。

    主仆俩商议了一阵明儿个怎么去凝碧殿搜刮,云风篁似不经意问:“对了,那流虹如何?”

    “婢子瞧着做事十分勤勉,就是不爱说话。”熙乐看着水盆,柔声道,“不过她之前一直在小蓬莱伺候,那地儿多少日子没主子过去了……想来是才到您跟前,担心多说多错,处上些时候应该会好点。”

    云风篁“嗯”了一声,说道:“小蓬莱那地方的确荒僻,我也是瞧她帮过我一场,想着我这儿纵然算不得多好的地方,怎么也比小蓬莱有人气些。只是我如今位份尚低,手底下人手有限,可养不起吃闲饭的。她若是那等惫懒之辈,便是我开口要来的,实在不好,少不得去求了娘娘,将人打发去旁的地方。”

    熙乐抿嘴笑:“那婢子可也要好生伺候,免得有朝一日被贵人嫌弃了。”

    “我啊现在就嫌弃你了,瞧这小心眼。”云风篁打趣道,“说着流虹,偏就想到了自己头上。”

    “还不是贵人素日疼咱们,婢子才有这胆子跟您皮?”熙乐看她从水盆架子前走开了,忙上去边收拾边道,“贵人您就放心罢,咱们这会儿统共就八个人,谁做事谁滥竽充数,一眼就能看的清楚,真是那等刁奴,婢子头一个饶不了!”

    云风篁颔首:“行了,时辰不早,你也去休憩罢。这两日事情多,你又跟着我出出入入格外辛苦,今晚就不必陪夜了,左右惜杏轩地方小,你们住的地方离这寝室也才两步路,我晚上素来不用什么伺候,今儿个陛下也不在,咱们都躲个懒。”

    熙乐推辞了几回,见她态度坚决,也就答应下来。

    晚上云风篁屏息凝神的等了许久,也不见什么动静,就寻思莫不是那流虹才来惜杏轩,不熟环境,所以不能立刻行动起来?

    亏她还专门预备了许多回答公襄霄质问的话……简直浪费感情……

    云风篁唏嘘着睡去,次日一早起来,指挥了几句搬家的事情,也就到凝碧殿打抽丰。

    这回袁楝娘还是没出面,估摸着还在纠结之中。

    她同朱姨在偏殿你来我往的交锋了几回,正要切入要东西的正题,这时候外间有宫人窥探,朱姨皱眉,同云风篁告了声罪,出去看了。

    没多久就带着些许笑意回来,跟云风篁道喜,说是:“外命妇得知母后皇太后凤体违和,三品上的都递了折子,母后皇太后感念众人心意,允在绵

    福宫外请安,又许诸人可与宫中后妃小聚片刻……闻说贵人的养母谢夫人,今儿个也随翼国公夫人入宫了呢,眼下正往彤霞宫而去,贵人可得抓紧时间,免得去晚了,可是说不上几句话!”

    云风篁颇为意外,昨日云卿缦还担心因着纪太后染疾,会取消后妃们跟家人的小聚,没想到却反而促成了小聚的提前。

    她不相信这只是纪太后纯粹的体贴跟施恩,八成有着其他的考量……

    比如说,故意给凝碧殿跟兴宁伯府沟通的机会?

    之前公襄霄跟袁楝娘都说过,纪太后跟纪皇后这对姑侄脾性仿佛,都是不安于执掌六宫的……

    只是因着纪氏忌讳中宫干政,担心女生外向对家族不利,这两位所以也不敢做的太明显。那么纪皇后笼络了自己代为出马,纪太后……这是也在布局么?

    云风篁皱了皱眉,本来还以为袁楝娘这边挺顺利的,这会儿可不妙啊……

    虽然说纪氏姑侄的目的是一样的,但云风篁不觉得自己跟太后的计划有什么好合作的,毕竟太后要是将皇后想做的事情给做了,皇后不需要云风篁就能夙愿得偿,那她还会继续扶持一个六宫公认的不安分的宫嫔么?

    得把太后的打算给搅了!

    问题是……云风篁除了请安之外压根接触不到纪太后,对这位太后私下里做了什么更是一无所知……

    她叹口气,决定先去彤霞宫见谢氏等人。

    “你留下来,看着点凝碧殿那边。”云风篁先回去惜杏轩换衣裳,这期间交代熙乐,“惜杏轩这许多人,我最信任最倚重你,这会儿也就是你主持大局我能放心。”

    但熙乐说:“贵人不在,婢子也不好进去凝碧殿,顶多只能看着谁来了、待了多久之类,这些熙景流虹都能做,婢子还是陪着贵人去淑妃娘娘那边吧?”

    这话说的像是宫女争宠,但云风篁疑心是纪皇后不放心自己,叮嘱了熙乐有着监督自己同翼国公府或者谢氏接触的机会不要错过,故此停顿了一下也就应下:“也好。”

    她现在正处在争取皇后信任的关键点,不必为这种小事叫中宫落下芥蒂。

    云风篁同意带上熙乐后,又看了眼熙景跟流虹,道:“流虹也去。”

    这安排没毛病,四个宫女里念萱还躺着,能干活的就仨,其中流虹才来,只留一个能做事的宫女时,当然不会留她。

    可流虹还没回答,熙乐又说:“贵人,咱们好些东西要收拾,只怕熙景一个人忙不过来呢!”

    见云风篁这次没有立刻答应自己,而是微微皱眉,知道这主子不高兴了,忙解释,“贵人方才让咱们把一些东西先搬去紫贝殿,但是其他东西叫陈笙他们来也就是了,可贵人房里的那些,婢子以为还是婢子们来的好。”

    云风篁对这话不以为然,但念在纪皇后的面子,她思索了会儿,还是沉着脸道:“也罢,就这样吧。”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众侍都不敢作声。

    熙乐低着头,也没有请罪的意思。

    片刻后主仆俩出了斛珠宫,照例走过荒僻无人的一段路,长长的宫道上只得两人脚步声。

    忽然熙乐稍微加快步伐拦住云风篁,柔声道:“贵人且慢,世子正在那边等您!”

第五十五章 竹马

    上回公襄霄突兀出现,杀了新晴作为警告,虽然一直到现在都是无头公案,普遍的认为悦婕妤是罪魁祸首,然而事情毕竟发生在深宫大内,纪皇后一番彻查,宫禁戒备森严,更胜从前。

    ……可能是这个缘故,公襄霄这回到底没敢恣意而行,却换了一身内侍装扮,拢袖立于一截坍塌的宫墙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云风篁走近。

    “多谢世子了!”云风篁笑吟吟的,到了跟前朝他一福,满面春风道,“之前熙景熙乐才到斛珠宫的时候,熙景骄横跋扈,熙乐却体贴温柔,妾身还以为她们虽然同出延福宫却性情不同,未想熙乐乃是看世子面子……若非她今日说明,妾身得了好处还以为自个儿运气好,碰见个懂事的底下人呢!”

    公襄霄淡淡道:“本世子还以为你一照面就要指责本世子骗你。”

    “妾身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云风篁抚了把鬓发,语笑嫣然,“当初妾身本来就想要个机灵能干的人做帮手,这熙乐方方面面都应了妾身的要求,妾身谢世子都来不及……再说了,妾身一直以为这三宫六院之内,最该敬畏的就是皇后娘娘,世子却能将手伸到延福宫去,可见手段势力,妾身真庆幸当初误入小方壶,得与世子一晤。不然,如今哪里能找到世子这样手眼通天的靠山?”

    “你想多了。”公襄霄冷冰冰的道,“这回能够让熙乐去你身边,纯粹是因为纪皇后不想让纪氏知道她私下里做的事情,能用的人手有限,这才有机可乘。若是正常情况下,纪氏的空子这么好钻,他们岂能权倾朝野这些年?”

    他顿了顿,沉声道,“实际上皇后已经开始怀疑你我之间有着联络!”

    云风篁倏忽收敛起了笑意,皱眉道:“新晴之死闹的吧?我说,人杀都杀了,做什么又是烟兰宫又是承月宫的,弄这么大,太皇太后那边都知道了,能不大动干戈的查探?本来只是一个宫女罢了,随便寻个僻静角落或者枯井之类一扔,十天半个月都没人发现,这事儿不就过去了?现在好了,你说要怎么办吧!”

    “怎么办?”公襄霄有些讥诮的看她,“难道不是贵人自己想对策?皇后这份怀疑于本世子有什么用?慢说她没证据,就算有证据,摄政王府一日不倒,就算贵人站出来指证本世子,又能如何?”

    “这么说世子不会有事儿?”云风篁闻言也不气恼,反而露出松口气的表情,“那妾身就放心了,反正皇后娘娘所谋甚大,也不是那么在乎陛下的面子。那么就算确定妾身跟世子有什么瓜葛,只要世子不倒台,皇后娘娘八成还是愿意留着妾身,看看能不能用在关键之处的……说起来真要谢谢世子,妾身最近有些静极思动,却怕做的太过分,会惹皇后娘娘不高兴,但既然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用处,那还犹豫个什么?”

    公襄霄知道她口齿伶俐,冷笑了几声也没有继续斗嘴的意思,只道:“两件事:第一,你撺掇悦婕妤兜搭韦长空,究竟意欲何为?第二,父王最近打算举荐数人入仕,其中有一远道而来的大族子弟……似与贵人有旧,未知可要本世子安排你们叙叙旧?”

    云风篁眯了眯眼,微笑道:“第一件,妾身对悦婕妤没什么好意,对韦长空么,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恩怨过节,但此人既然即将为世子之弟的恩师,自然也是妾身的敌人!妾身承蒙世子

    援手不胜感激,故此打算借悦婕妤之手,将此人拖下水……世子难道不高兴?”

    “至于第二件……”

    她嘴角轻勾,笑意更浓了些,“若世子说的是戚九麓,那也不必安排来同妾身叙旧了,妾身同他没什么好说的……世子比着新晴当初的例子来就是!”

    “贵人真是狠心。”这回答显然让公襄霄不甚满意,他皱了皱眉,道,“闻说那人同贵人青梅竹马,情分之深厚不在陛下与袁氏之下……纵然因故分开,贵人竟然一点儿旧情都不念吗?”

    云风篁沉思道:“可能是因为妾身冰清玉洁,不愿作那朝秦暮楚之事?”

    公襄霄懒得理会她这鬼话:“戚心筠说有要事相告,关于令姊之死……噢,心筠是戚九麓的字。”

    “世子都亲自这么说了,妾身就算不耐烦见那姓戚的,难为还能不给世子面子?”云风篁立马含笑说道,“世子瞧什么时候方便?陛下这两日被皇后打发在各宫轮流召幸新人,过上几日,不定就又要常来斛珠宫了,所以世子您看?”

    公襄霄嗤笑一声:“巧言令色!本世子会尽快安排的,有什么消息熙乐自会告诉你。”

    他知道云风篁这回出来是要去见谢氏,耽搁太久未免令人生疑,于是说了这话,也就打算走人……离开之前想起来,“本世子之前只是让人将新晴的尸体扔进承月宫,那崔氏一家素来自命清高目下无尘,未想馨妃行事却是果断,竟然不声不响的拖了烟兰宫下水。若非郑贵妃左右警醒,叫贵妃亲眼目睹池漂惨状,怕不要胎像不稳?据说之前你与馨妃一块儿搜宫过?往后再与她有什么牵扯,留个心眼罢!不然你死了残了不打紧,可别拖累了本世子!”

    正待离开的云风篁微怔:“什么?新晴竟是馨妃弄去烟兰宫的?她哪里来这本事?!”

    “本世子怎么知道?”公襄霄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他悄没声息的回到前朝太初宫,换回世子服饰,就带上留守此处的小厮窦宿,出宫回府。

    摄政王府煊赫,昼夜门庭若市,车马如流水,因着韦长空如今居住客院的缘故,许多士林中人前来拜会,却更热闹了些。

    见着世子车架归来,纷纷让路,注目车架的视线,不乏羡慕敬畏。

    只是公襄霄注意到,心中却是自嘲一笑。

    却是想起来当年公襄霁被从扶阳郡迎来帝京登基,一路车架仪仗何等招摇张扬。那时候他被父王领着去郊迎,一行人天不亮出发,在长亭足足候了几个时辰,才有探马来报,说是天子仪仗约莫个把时辰就到了。

    于是一干重臣宗室,整理仪容,列队至亭外相候,远远望见旗帜飘扬、蹄尘纷纷,就忙不迭的跪倒在地,恭迎天子御驾……那时候他懵懵懂懂,心里却有着本能的不服。

    所以虽然也跟在父王身后跪倒,却不愿意按照礼仪那样五体投地,用额头触碰天子车轮滚过的地面。御驾抵达近前时,他一眼就透过摇晃的珠帘看到了里头的所谓天子,公襄霁当时年十五,眉眼青稚,神情是强自镇定也遮掩不住的惶恐。

    这也不奇怪,当时才十岁的公襄霄冷漠的想,这位族兄之前不过一介藩王庶子,靠着嫡母无子,须以他为老后依靠,苦心筹划,才有了王爵之封,一直扃牖在扶阳郡那么个小地

    方,能有多少见识?

    这样的场面他能不惶恐能不不知所措么?

    公襄霄甚至满怀恶意的希望他由于太过紧张直接从车架上滚落下来,当着众多臣子宗室的面出个大丑,看纪氏还有什么脸面坚持要立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而不是他的父王?!

    ……后来想想,与其说他当时对公襄霁充满了敌意,倒不如说他满怀着嫉恨。

    嫉恨那个以前压根连想都不会想到的堂兄,却有着登临大位的福泽;嫉恨公襄霁明明原本地位远不如自己,却一朝青云直上,成为他不得不俯身叩首,山呼万岁的存在;嫉恨自己父王汲汲营营、苦心筹谋却失之交臂的位子,却阴差阳错的选择了远在扶阳、与朝中惊涛骇浪压根没多少关系的公襄霁……

    这份嫉恨在近年已经基本上没有了。

    因为继妃生下儿子,他作为摄政王元妃嫡出世子,原本理所当然的王府继承人,在王府却地位越来越尴尬、越来越犹如外人……这时候他甚至有点庆幸当初孝宗皇帝去后,新君是公襄霁,而不是他的父王。

    那样他会是什么处境呢?

    他还能活到现在这个年岁么?

    公襄霄闭了闭眼,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进了王府,照例先到书房给摄政王请安,而摄政王也照例让书童出来告诉他不必多礼,顺带询问在宫里可有什么麻烦或者其他事情需要禀告,待听说一切如常,也就让他自去休憩。

    这番话基本上是摄政王的书童跟窦宿之间进行的,父子俩始终没有见面。

    更遑论交谈。

    从书房离开后,公襄霄回去自己住的院子路上,恰好碰见了亲自提着食盒的继妃。

    “世子回来了?”陆氏看到他,脸露微笑,温柔贤惠一如当年初进门时,言笑晏晏道,“瞧着仿佛又瘦了点,莫不是天气热了,没胃口?待会儿叫小厨房给你炖些汤药滋补下……你身边的人也该上心些才是……”

    絮絮叨叨的,跟亲娘一般,哪怕说着说着嗔怪的扫一眼窦宿,也是软绵绵的不似当真,仿佛只是随口一语,窦宿却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颤声认错:“小的知罪!”

    “多谢母妃。”公襄霄微微皱眉,侧身挡住书童,不冷不热,“想是孩儿长高了些,所以看着仿佛瘦了,母妃也请保重……孩儿等会去看弟弟,不知可方便么?”

    提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陆氏笑容微滞,轻笑道:“怕是不成,震儿身子骨儿弱,刚吃了药,才睡下呢。”

    这回答不出公襄霄所料,陆氏一直就不喜欢他跟公襄震接触太多,每次的理由都是公襄震身体不好,但实际上公襄霄偶尔几次看到那弟弟,神完气足的哪里就不好了?

    若说以前对这弟弟还有几分复杂的情愫,这会儿却已经是完全懒得亲近了。

    此刻这么说不过是为了避免陆氏打蛇随棍上,对窦宿做什么……之前陆氏没少用这种借口铲除他亲娘窦氏留下来的人手。

    “……你去来萃苑,请戚公子过来。”与陆氏道别后,公襄霄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住处,稍作梳洗,换了身家常衣袍,就命窦宿,“来去机灵点,别叫不相干的人发现。”

    窦宿领命而去,过了约莫小半炷香光景,一袭青衫翩然而入。

第五十六章 戚九麓

    戚九麓年十八,与公襄霄同岁,剑眉星眸,形容英伟,略显消瘦的面庞棱角分明。许是北地多健儿的缘故,比公襄霄足足高了半个头,生的高大健硕,虽然作文士打扮,却难掩昂藏。

    他进门后作揖为礼,见公襄霄摆手,便干脆的撩袍入座。

    才坐下,就轻笑一声,道:“如何?世子不提她姐姐的事儿,她没答应见我罢?”

    “岂止是不想见你。”公襄霄面色古怪,说道,“她甚至还建议本世子杀了你!”

    说了这话端起茶碗吹着浮沫,等着看这人黯然神伤。

    然而戚九麓毫不意外,说道:“她就是这性.子,这也是去传话的是世子您,换了我自己当面,怕是直接拿刀砍过来了。”

    “……”公襄霄捧着茶碗,一时无语,很想问他这般凶悍的女子,如今又已经入了宫闱,纵然很有几分美色,可你在桑梓是大族宗子,来帝京也是一番畅谈就让摄政王亲自安排入住来萃苑的少年俊杰,还怕找不到差不多甚至更好的么?

    噢戚九麓是带了妻子来帝京的,公襄霄虽然没有亲自见过那晁氏,但也听底下人偶尔谈及,说娴雅淑美,不比帝京贵女差什么。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哦……

    不过想想这戚九麓是自己好容易招揽到的人才,且不说背后的戚氏家财万贯又在北地人脉颇广,单是戚九麓本身,文才武略都十分出色,外家一再叮嘱说是能够给自己做左膀右臂的人物,千万以礼相待,不可错过……算了据说人才都会有点与众不同的怪癖,还是不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指手画脚的好。

    而且再想想宫里那位皇帝族兄对袁氏毫无原则的偏爱……嗯,可能青梅竹马就是不一样?

    公襄霄暗自庆幸自己没什么指腹为婚还一块儿长大的未婚妻,他可不想跟这两位一样,被个女子吃的死死的。

    “那你还要去见她?”公襄霄寻思了一回,就不解道,“今日云贵人不知就里,好歹没带什么兵刃,若下回见面,她万一当真带着把刀什么……”

    戚九麓安然说道:“我自幼弓马娴熟,她虽然也跟着家中父兄学过几手,究竟男女气力有别,再者爱惜肌肤,不肯太过苦练,是以只是些花拳绣腿,伤不得我,还请世子放心!”

    所以你自幼练的弓马娴熟,就是方便你这曾经的未婚妻拿刀砍你时自保?

    你就没想过你其实可以换个不会拿刀砍你的未婚妻?

    公襄霄默默喝茶掩饰自己的心潮起伏,生而为扶阳王一脉庶子的公襄霁稀里糊涂做了皇帝;眼前这个身份固然没有自己尊贵却好歹也是一族宗子,还是没人能威胁到他地位的那种,凭什么自己身为摄政王府元配嫡长子,却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难道是因为自己不惧内也不打算以后惧内?

    想到此处,他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忧烦太过,都有点急病乱投医的意思了。

    定了定神说起正事:“云贵人说她建议悦婕妤招揽零山先生是为本世子考虑。”

    “她这是在胡扯。”戚九麓立刻摇头,“想是世子之前的杀鸡儆猴让她心中惊惧,故而想通过零山先生之事,给世子造成一定压力来试探……毕竟她如今在宫中根基不深,虽然投靠了皇后,可日子尚浅,难得信任,能够动用的人力物力财力都非常有限,故此趁机假公济私,算计世子。”

    公襄霄“嗯”了一声,感慨道:“本世子都有点看不清楚你对云贵人到底是爱是恨了……”

    要说恨吧,新婚燕尔就带着妻子远来帝京,心心念念的就是再见曾经的未婚妻一面。冲着这份跋涉千里的辛苦,你都没法否认他对云风篁绝对感情深厚。

    要说爱……这会儿卖起人家来也不带手软的……

    公襄霄自觉并非蠢笨之人,只是年岁尚少,不曾经历过男女情事,实在理解不了这对曾经

    的未婚夫妻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还有种可能,就是戚九麓故意这么说以取得本世子的信任?

    他心里这么想着,就收了神色,道:“那你觉得本世子该如何是好?”

    “她这番安排是要通过熙乐告知皇后的,可见就算有着针对世子的用意,却也不会全是假话。”戚九麓缓声说道,“那么就在这几日,纪氏那边应该就会对零山先生动手了。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就是。说不准,王爷一番苦心筹谋,最后却成全了世子。”

    公襄霄迟疑道:“你是说将零山先生拉到本世子这边来?但这……这应该不大容易罢?”

    其实他很想说这怎么可能?

    虽然零山先生现在就在王府的客院住着,但那是摄政王请来的人,是他异母弟弟公襄震的老师,四位王府主人里,同他反而是最没瓜葛的。

    他也不觉得自己拿的出来打动这位的筹码。

    慢说跟摄政王比了,就是跟今年才六岁的公襄震比,公襄震好歹有个继妃亲娘在,还有陆氏背后的清平侯府为他站台……而公襄霄除了世子头衔外一无所有。

    甚至至今富贵安危都是托庇于王府。

    “世子以为零山先生扃牖乡间这许多年,为何选择摄政王?”戚九麓闻言只是笑了笑,反问。

    公襄霄道:“想必是因为看好父王。”

    虽然是王府世子,但由于陆氏孜孜不倦的离间打压,他这些年跟父王是越来越生疏,所以摄政王府如今有多少势力,他也不是很清楚。

    但公襄霄很肯定自己的伯父,先帝孝宗皇帝,当年的的确确是属意自己父王承位的!

    甚至传位诏书都写好了,结果在纪氏的运作下,硬生生的被当着孝宗的面撕毁……

    那之后皇太弟的事情固然不复提起,但孝宗还是顶着压力,将大位之外的东西能给摄政王的统统给了摄政王。

    比如说让纪氏耿耿于怀至今的皇城司。

    纪氏坚持拥立的皇帝淳嘉至今还是傀儡,这些年来自己那年富力强的父王一准不会闲着,所以摄政王府目前拥有的力量,必然是非常可观的……不然怎么招揽得来零山先生?

    “也是也不是。”戚九麓拊掌轻笑,说道,“世子身份尊贵,王爷又正逢壮年,一应事宜,毋须世子承担,所以零山先生之流的无奈,世子难以体会到。此人当年曾受孝宗皇帝恩惠,却因局势弃孝宗于庙堂,归隐田园。纵然有着丁忧这块遮羞布,但也注定了,错非万不得已,他不能投向纪氏。”

    因为当年孝宗皇帝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辞官了,还能说是为了守孝,忠孝不能两全。

    但上层都知道孝宗皇帝不说是被纪氏逼死的,至少也是对纪氏深为厌憎,作为孝宗在位时钦点的六首,还曾大力提拔过的近臣,韦长空归隐多年起复却选择为纪氏卖命……且不说这么做会招来多少骂名,就说纪氏也不可能信任这等忘恩负义之辈。

    多年经营的美名毁于一旦又不被上头信任,其结果必然是韦长空宦途受阻。

    那还不如继续待在乡下摆着淡泊名利的姿态呢!

    这个道理公襄霄懂,此刻就微微颔首。

    戚九麓继续道,“他是海内名士,神童出身的六首,更不可能投靠郑具那等阉人。”

    不能投靠外戚,不能投靠权宦,剩下来的选择就是清流、摄政王跟淳嘉帝。

    “清流如今的魁首是崔琬,他与零山先生年岁仿佛,可以说在零山先生辞官之前,一直被压得死死的。有这么段过节在,且不说零山先生愿意不愿意放下身段登门求助,就说当年韦六首何等名望,崔琬好不容易在士林中有了现在的地位,他怎么可能放心这么个人起复?”

    “而且从名份上来说,零山先生昔年是孝宗皇帝陛下寄予厚望的臣子。”

    “那么如今孝宗皇帝已然宾天,他

    最名正言顺侍奉的,自然是孝宗皇帝陛下的继任者。”

    孝宗的继任者一直有着争议,从大义名分上来说当然是嗣子淳嘉帝;但也有一部分从孝宗朝过来的知情的老人晓得,孝宗生前其实没想过立嗣子,他一直想把皇位传给摄政王。

    就目前的局势,在淳嘉跟摄政王之间选个靠山,傻子都会选后者。

    戚九麓分析完韦长空会被摄政王招揽到的缘由,接着道,“零山先生在士林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王爷既然将人接来了王府,那么绝对不可能只让他大材小用的做着令弟的老师。接下来多半是要推举他与崔琬争锋,以拉拢士林……纪氏自然不会坐视此事顺利进行。”

    他端起茶水呷了口,“这些王爷不会想不到,却还是打算为令弟举办隆重的开蒙礼,想必是有着万全之策,至少在王爷跟零山先生看来是万全之策。嗯,之前世子说,您只是让人将那宫女扔进承月宫,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烟兰宫,约莫就是王爷的意思。”

    “这事儿是父王吩咐的?”公襄霄皱眉,“父王打算从宫闱入手?”

    对于摄政王知道他私下进入宫闱,又与云风篁有着勾结之事他不惊讶。

    毕竟这些都是他靠着皇城司所为,而皇城司从孝宗交给摄政王之后,迄今都在摄政王手里,继妃陆氏跟尚且年幼的公襄震压根沾不上边。就是他这个世子,也是因为当年入宫伴读时年岁尚幼,当时陆氏刚进门,父子之间感情还算深厚,摄政王专门安排了一批宫禁中的人手给世子听用,以免发生意外或者吃亏,这才攒下来的。

    要不是自己给皇帝做伴读到现在,公襄霄怀疑他绝对也碰不到皇城司的任何人与事。

    “目前还不能确定。”戚九麓摇头道,“不过她既然这么做了,必是要借机立下功劳取信皇后。所以王爷若是不从宫闱发动也还罢了,若是从宫闱发动,说不得就要出现什么意外了。”

    公襄霄沉吟道:“是么?”

    他明白戚九麓的意思,就是很信任云风篁在宫里搞事情的能力,甚至认为只要摄政王的谋划在宫闱有着重要的一环,那么漏算了这位云贵人的话必然不会成功。

    所以公襄霄可以选择现在就去提醒父王,查遗补漏。

    毕竟不提父子亲情,就说利益上,公襄霄迄今也是跟摄政王府绑在一块儿的。

    但公襄霄思索良久,最终却抬头问:“若与云贵人里应外合,各取所需……你有几分把握?”

    说这句话时他思绪万千,想到了当年摄政王亲自接送他做伴读时的父子相依为命;也想到了后来的渐行渐远;继妃有孕时夫妇俩亲密无间神情落寞站在远处的自己;还有公襄震出生后与这个家、这座王府越来越有隔阂的现在……

    最重要的是,戚九麓不久前无意中提醒他的,窦氏病逝的日子,未免太过凑巧了点……

    简直就像是为摄政王迎娶清平侯养女腾位子一样。

    公襄霄很不愿意怀疑曾经与生母恩爱、对自己和蔼可亲的父王,会做出这样冷酷的举动。

    但长年累月下来的处境,让他更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就目前来看,虽然这座王府待的不那么舒服,可他本身还是安全的。

    但这跟他迄今都在给傀儡天子做伴读,没有任何建功立业,与摄政王也不亲密未必没有关系。

    一旦他表露出才干,哪怕只是转述的戚九麓的才干,公襄霄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陆氏占着继母的身份,清平侯是仅次于郑具的权宦,唯一能保护他的摄政王是生身之父却也还有个可爱的次子……公襄霄合上眼,缓声道:“本世子会尽快设法带你入宫……你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同云贵人说。”

    “世子放心。”戚九麓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森然的笑,“我会好好说服她的。”

第五十七章 姑侄重聚

    云风篁带着熙乐到彤霞宫的时候,翼国公夫人跟世子妇还有谢氏都已经坐了会儿了。

    见着她来,翼国公夫人就笑着让淑妃:“咱们避一避吧,让她们娘儿好好说说话。”

    谢氏忙说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哪里就要这样见外?”

    又道,“从前风篁在家里,没少往国公府去寻四小姐说话,那会儿夫人可也没少照顾她呢。”

    虽然话是这么讲,但客套了一番,最终淑妃还是让宫人带姑侄俩去了个小花厅。

    “风篁!”一进去,谢氏面上原本的笑意跟平静立马收了起来,看了看熙乐,强忍住情绪,柔声道,“你入宫以来还好吗?”

    云风篁道:“才进宫时是宝林,这会儿是贵人了,哪里能不好呢?”

    谢氏露出愧色,说都是云钜不好,害了云风篁一辈子:“你娘前两日才写了信来,问我之前相看的两家情况,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复她才好。”

    年初时候谢氏带侄女出门应酬,有几家的夫人对云风篁很感兴趣,觉得她生的秀美妆奁丰厚而且性情温和贤淑,就算出身不是很高,但说给自家次子庶子却也门当户对。谢氏跟儿媳们商量了一番,挑挑选选了两家,写信请示谢蹇夫妇。

    姑嫂俩为这事儿已经通信过两回,江氏当时的意思是女儿这年岁可以相看起来却也不必心急,不妨先按兵不动,将人调查清楚了再做决定……谢氏依言拖了下来,不时将打听到的一些消息回复北地。

    谁想云钜云钊兄弟俩打了个措手不及,云风篁直接被礼聘进宫里去了,这会儿谢氏再收到嫂子的来信,还是询问侄女说亲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怎么能不无颜面对?

    “都这样了,如实说就是了。”云风篁听着微微皱眉,道,“我娘还不知道我进宫的事儿?我以为我学规矩那会儿就告诉她了。”

    谢氏尴尬说:“我这……我这一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要是其他嫂子也就算了,可江氏……这嫂子的性格说的好听是足智多谋处事果断,说的难听点那就是城府深沉心狠手辣。云风篁是江氏的亲生女儿,还是唯一的女儿,自来被江氏当成了心肝宝贝,谢风鬟出事后,江氏为其简直是操碎了心,当初谢氏愿意接侄女来帝京,江氏恨不得三跪九叩的感谢她。

    而江氏这种人,她三跪九叩拜托你的事情你没有做好,那么说不得就得三刀六洞的还回去。

    谢氏心中既惭愧又惧怕,不知不觉就拖了下来……

    “反正也不差这么几天。”云风篁看了眼这姑姑,眼底却有些同情之色,沉吟了下,说道,“那姑姑趁这回回信说一下罢,不然我娘一直牵挂着,也不是个事儿。”

    不等谢氏回答,她就问起蓝氏等人的近况,谢氏讪讪说一切都好,就是惦记着云风篁在宫里,觉得很是对她不住。

    云风篁淡淡一笑,只说都这样了再说那些也是无济于事,且各自过好日子罢。

    谢氏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忍不住低声劝了句:“淑妃到底地位高,就算你现在不在彤霞宫,还是顺着点她罢。”

    “翼国公夫人娘儿俩跟你说什么了吗?”云风篁不以为然道,“这话说的忒是亏心,我什么时候对淑妃不尊敬不温驯了?”

    谢氏毕竟在命妇里地位不算高,对于宫禁消息的了解,基本上依赖翼国公府,闻言愣了愣,说道:“淑妃娘娘没

    说什么,只是进宫来的路上,翼国公世子妇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就是……”

    “就是说我进宫以来跟淑妃娘娘不是一条心了,反而投靠了皇后娘娘?”云风篁接过话茬,轻笑一声,“我倒是想跟淑妃娘娘做亲亲热热的姐妹呢,可人家一上来就把我分到了斛珠宫!悦妃,噢现在是悦婕妤了,那是什么样的人,姑姑在宫外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淑妃娘娘贤良淑德,性.子温柔又文雅,我能怎么办?我若不巴着点儿皇后娘娘,怕是如今尸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晾着了!到那时候,姑姑岂不是越发的没法跟我爹娘交代了不是?”

    谢氏脸上白一块红一块,讷讷道:“风篁,我不是怪你,我是担心你!”

    “姑姑这会儿哪里有空担心我呢?”云风篁笑着说,“我以为姑姑更应该担心点自己才是。”

    见谢氏茫然望着自己,她朝正殿方向抬了抬下巴,“淑妃娘娘对我不满了,可我如今有皇后娘娘撑腰,她为难不了我。倒是姑姑一家子,不定就要被翼国公府为难了啊!”

    “……要真这样,那也是我们活该。”谢氏闻言叹口气,道,“是你姑父自己作的孽,有道是父债子还,你表哥表嫂他们须怨不得你,只怪你姑父糊涂,害了自己也就算了,何必连累你这苦命的孩子?”

    云风篁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就露出意兴阑珊之色,道:“没旁的事情姑姑就先回去罢,我劝姑姑出门之后作些气急败坏之态,回去路上也同翼国公府的婆媳俩哭诉下我这侄女儿的忤逆不孝,往后她们再要你来同我说三道四,只管推我头上说我不听你的就是……她们暂时是奈何不了我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谢氏顿时就激动起来,泪落纷纷道,“当初原是我主动提议接你来膝下的,这些年来你爹娘为着你也没少送东西来,说句丢人现眼的话,这两年咱们这一家子,差不多都是在吃你家的用你家的……结果非但没能将你嫁个好人家,反而害你进了这等龌龊地方!这会儿还要推你出去做挡箭牌,我……我们还是人么!”

    她胡乱擦了把脸,哽咽说,“你一个人在宫里好好儿的,千万别牵挂我们!你那姑父虽然不是个东西,好歹是翼国公的同族兄弟,翼国公府对咱们再不满意,总不至于全不念兄弟情谊!”

    云风篁静静坐着,也不劝她也不安慰她,只看着谢氏啜泣良久终于渐渐冷静了些,这才说:“母后皇太后只允小聚,待久了怕是淑妃娘娘也难做。”

    谢氏这才呜咽着起身,说下次再跟翼国公夫人她们来看云风篁。

    出门之前就拉着她手再三叮嘱,要她遇事务必忍耐,受些委屈无妨,归根到底性命要紧,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云云……云风篁……云风篁于是忍耐的听着,暗自盘算等会儿找谁去做出气筒?

    好歹熬到了正殿,淑妃母女看到谢氏泪流满面的样子,都是唏嘘:“孩子进宫才几天,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左右下次还是能见的。”

    谢氏先跟她们道了谢,这才笑着说:“孩子这两年一向养在我膝下,她几个嫂子也疼她,这不才进宫来,想家里想的狠了,方才说了许多在家里的事情,我听着真是……幸亏她嫂子们没来,不然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又说多谢淑妃对云风篁的照顾,“孩子说这两日宫里发生许多事情,没少让娘娘操心。”

    “风篁跟卿缦一样,都是本宫的妹妹。”淑妃笑的端庄,云卿缦这会儿也正坐在翼国公夫人下首,闻言也露了个笑,“做姐姐的为妹妹撑腰,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翼国公夫人接话道:“正是这个理儿!我素来就跟娘娘还有卿缦说,姐妹之间最要紧的就是和睦团结,别人看你们是一家人,你们自己更是要亲密无间,如此方是家族兴旺己身长久之道。”

    世子妇跟谢氏连声称是。

    这样的客套话说了会儿就临近饭点了,淑妃是很想留饭的,可是翼国公夫人忌惮纪太后,担心停留太久会让女儿被责怪,坚决匆匆告辞离开。

    淑妃打头送了她们到宫门口,就问云风篁要不要留在彤霞宫一道用膳。

    “可是妾身正在搬地方呢。”但云风篁婉拒了,说昨儿个皇后刚刚给她补齐了人手,现在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她还兼任监督悦婕妤抄书的差使,实在不敢离开太久。

    “斛珠宫到底偏僻了些。”淑妃闻言点了点头,也没露出不高兴的意思,却说,“而且悦婕妤也不是好相处的人,或者过两日本宫替你跟皇后说一说,干脆换个地方罢!本宫这彤霞宫其实空着的地方也是有几处的,你来了之后咱们姐妹仨来往还方便些。”

    云卿缦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率先问:“真的吗姐姐?”

    见淑妃笑着颔首,就满是期盼的看向云风篁。

    云风篁只是笑:“会不会太麻烦娘娘?”

    淑妃说没关系的,看了看左右声音一低:“毕竟贵妃娘娘有喜,皇后娘娘这两日也颇为倚重本宫……”

    “那。”云风篁沉吟了下,福了福,“但凭娘娘做主。”

    姐妹仨又说了几句话,她也就告退了。

    出了彤霞宫,之前一直扮作壁花的熙乐才开口,道:“贵人真要搬出斛珠宫?”

    “当然不可能了。”云风篁哼笑道,“我暂时是做不了主位的,去了其他宫里,要么就是没主位撑腰,要么就是被主位管着,既然如此,千辛万苦才搞定了斛珠宫主位,干什么换地方?”

    熙乐松口气,笑道:“这三宫六院就数斛珠宫最偏僻,若是去了彤霞宫,其他也还罢了,贵人要同故人面谈,怕是不方便呢。”

    她就提醒云风篁早点想好拒绝的借口,“淑妃娘娘既然开了口,怕是有着一定把握说服皇后娘娘的。”

    云风篁倒是不在意:“我若不想待她那个彤霞宫,她就是将我绑过去住了,最后怕也是求着我走人。”

    说了这话,微作沉吟,就问,“对了,皇后娘娘这会儿还在绵福宫不是?”

    熙乐道:“是呢,皇后娘娘昨儿个似乎就没回延福宫,邺国公府还送了许多药材进来……可听着宫里头传言,母后皇太后也不是很严重。”

    “想是当年为了孝宗皇帝的事情,双方有意修好罢。”云风篁道,“这些事情现在同咱们都没什么关系……纪昭媛可也在绵福宫吗?”

    熙乐说也在的,而且:“跟皇后娘娘一样,从昨儿个去了就没回来,纪氏几位夫人今儿个也进宫了,好像就在绵福宫里叙话。”

    云风篁思索了一回,方道:“罢了,咱们先回去罢,还有好些东西要收拾。”

    她惦记着将搬家的事情早点解决掉,然而才回到惜杏轩,就有内侍来传话,说是淳嘉帝过会儿就到。

第五十八章 各怀鬼胎

    云风篁笑着赏了报信的内侍,又吩咐侍者们各司其职,只留下熙乐听用,这才敛了容色,轻哼一声:“咱们这位陛下可真是情深义重呵,这才熬了两日就忍不住跑过来了,也亏得我如今在皇后娘娘跟前还有些脸面。不然,叫嫉恨我的传到太皇太后那儿,太皇太后还当我狐媚君上,见天的霸着陛下呢!”

    熙乐献计:“等下回去凝碧殿,咱们就跟悦婕妤说,陛下老是过来,皇后她们才愈发疑心,让悦婕妤自己劝他别来了,尤其别拿您当筏子。”

    “这倒也不必。”云风篁单手托腮,注视着门口,懒洋洋说,“陛下都不怕招了太后震怒,我怕什么?”

    半晌后淳嘉帝果然来了,云风篁带着人迎了他入内落座,让熙乐沏上茶水,笑意盈盈道:“母后皇太后染恙,妾身位份卑微不敢前去打扰,闻说陛下这两日都在侍疾,这会怎么有空过来?”

    “有些日子没见贵人,心下想念。”淳嘉帝文雅如初见,捧着茶水,语调温和道,“正好有会儿空暇,就过来看看。”

    不等云风篁接话,就看了圈四周的人,让他们都退下。

    “你之前都对楝娘说了做了什么?”只剩两人了,皇帝立马变脸,皱眉问,“何以她这两日都是恹恹的?”

    云风篁气定神闲道:“陛下欺软怕硬,可不要栽赃在妾身头上!换了妾身这样性情温驯的,乍从从一品的妃位贬成三品婕妤,妾身也要受不了呢。何况主位素来性.子急,这事情过去才几天,她要是就能缓过来,那才奇怪吧?”

    又说,“再者妾身进宫才几天,能对一宫主位做什么?就算主位真着了什么暗算……陛下摸着良心想想,究竟该找谁去算账?”

    这番话连讽带刺的,竟是压根没把淳嘉当皇帝看。

    就是搁寻常人家夫妻之间吵架,也算是极不客气了。

    淳嘉帝却没有震怒,而是若有所思:“贵人似乎心绪不佳?”

    “看到陛下这么急切的过来给悦婕妤撑腰,连母后皇太后还有皇后娘娘叮嘱您这几日多临幸新人的话都因此抛之脑后……”云风篁冷笑一声,“妾身当然心绪不佳!”

    淳嘉帝挑眉道:“这话说的仿佛你吃醋一样。”

    “差不多吧。”云风篁冷冰冰的道,“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难免有眼瞎的时候!”

    “……”皇帝思索了一番,就流露出些许兴味,“你从前那个未婚夫,另娶他人了?所以见着朕关心楝娘,觉得受不了?”

    云风篁不意外他知道戚九麓,毕竟戚九麓娶了晁静幽的消息,还是朱姨告诉她的。

    此刻就沉着脸,淡淡道:“陛下好像很高兴?”

    “满宫不都知道么?”淳嘉帝看她一眼,语气平静道,“朕与楝娘本是未婚夫妻,当初原只想娶她一个,然而……所以朕听到类似的事情,怎么可能高兴?朕只会觉得难受,你不想给朕做宫嫔,朕也不想纳你入宫,偏偏你进了宫,还给朕做了宫嫔……只能说造化弄人罢。”

    云风篁听的默然。

    片刻道:“只是这样么?妾身还以为陛下会发怒。”

    “为什么?”淳嘉帝轻笑一声,“因为你还惦记着从前的未婚夫?据说你们也是青梅竹马,朕跟楝娘一块儿长大,这样的情分有多深刻,最有体会。你若是就这么几年就忘记的干干净净,那才令人觉得可怕……再说了,是你惦记着旁的男人,又不是楝娘惦记着谁。这么说罢,这六宫除了楝娘之外,任谁惦记着外头的人,朕都无所谓……只要不是生下子嗣来冒充朕的骨血就好。”

    他说这话时波澜不惊,全没寻常男子谈及绿帽时的愤慨激动,甚至有些冷漠的意思,“反正朕这三宫六院,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

    里都清楚。当然,朕虽然不在乎你们这些人心里没有朕,毕竟朕心里也没有你们,但你这样的宫嫔,跟皇后那几位到底不一样。皇后她们就算有这样的想法首先未必会在朕面前说出来,倘若说出来,朕也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你这类身不由己进宫来的宫嫔么……”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朕何必还要为难?”

    云风篁最恨别人可怜她,闻言差点控制不住表情,抿了会儿嘴才说:“陛下真是仁善。”

    “你心里不骂朕虚伪就好。”淳嘉帝对她的夸赞不以为然,端起茶水呷了口,淡然说道,“朕虽然一点儿也不介意你对你那曾经的未婚夫还存着什么样的情愫,不过,这事儿袁氏能够打听到,其他人必然也会晓得。你还是提早想个对策的好,不然,皇后手底下,没那么好混。”

    他意有所指道,“毕竟,你与那人,桑梓都在北地。”

    “……当初翼国公府送妾身入宫侍奉陛下,与妾身桑梓也有关系么?”云风篁沉默了会儿,忽然问。

    淳嘉帝怔了怔,旋即坦然道:“朕也不知道……朕原本以为你只是云氏族女。”

    后来云风篁跟袁楝娘闹上了,扶阳袁氏去查,这才窥知了云风篁的底细。

    袁太后姑侄也不是没想过掀出此事报复,但一来云风篁入宫走的是淑妃门路,打的是翼国公府的旗号,这是淳嘉帝目前最强大的支持者,袁楝娘或者为了报复不管不顾,袁太后跟扶阳袁氏可不能由着她发疯,再次得罪云钊父女;二来云风篁迅速抱上了纪皇后的大腿,这让袁太后彻底打消了正面交锋的念头,毕竟纪氏在后宫的势力,是她这个太后都要避其锋芒的。

    “妾身的来历翼国公府并非不知情。”云风篁闻言蹙眉,思索了会儿,仿佛自言自语道,“就算舍不得云氏族女到斛珠宫来受委屈,临时收养个美貌少女,对于国公府来说不难,却偏偏挑了同国公庶女关系要好的妾身,这到底是国公府没将妾身还有父族放在眼里,随意为之呢,还是想借妾身,图谋北地?”

    淳嘉帝忍不住道:“不是朕帮翼国公说话,但你家若当真十分看重你,也不至于退亲之后就打发了你孤身来帝京避风头了。寻常父母,谁会舍得让才十二岁的女儿远离身边?纵然姑姑姑父是亲戚,到底隔了一层,且千里迢迢的,消息来回不便,又哪里放心的下?”

    至于说翼国公府没把云风篁放在心上,所以不在乎她的喜怒哀乐跟意愿,淳嘉帝说,“朕以为至少翼国公跟世子不是这样的人,其中怕还有内情……”

    他沉吟了下,冷不丁问,“你未进宫前,可曾表示出对云美人的羡慕,或者说……嗯……对朕的歆羡向往?”

    见云风篁愕然望向自己,皇帝难得流露出些许尴尬,“朕知道你对朕无意,但朕观你颇为场面功夫,没准是随口之语,却教翼国公府的人记下来了呢?”

    “……陛下想多了。”云风篁深吸口气,正色道,“妾身又不是傻的,原就在姑姑家寄人篱下了,还要表现出羡慕翼国公府的小姐,这不是现成被议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么?至于说对陛下的仰慕,那更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这种话是妾身当时一个没出阁也到了议亲年纪的女孩子能讲的?妾身虽然不如宫里后妃们出身好,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出身,多少也是有些规矩的。”

    皇帝默然片刻,道:“你进宫到现在,朕还真看不出来……”

    见云风篁朝自己怒目而视,他不禁莞尔,“罢了,你既然疑惑此事,朕等翼国公世子入宫伴读时,旁敲侧击下就是。当然这种事情朕也不好问的太清楚,若果世子说的语焉不详,朕也没办法。”

    云风篁道了声谢,就说:“

    陛下一番善意,妾身也不敢再胡闹。妾身这儿跟您打个包票,接下来不会再故意跟悦婕妤作对,您今儿个也别去凝碧殿了,还是趁有些辰光,去烟兰宫看看贵妃娘娘罢!怎么说陛下这年岁还膝下空虚,却还对怀着皇嗣的贵妃不上心,这搁前朝后宫都说不过去。若是有心人故意败坏陛下圣誉,现成的理由就是陛下对待亲生骨肉还不如对悦婕妤关切,可见心性凉薄,贪爱美色,可不是昏君样子?”

    淳嘉帝握着茶碗好半晌没说话,良久才轻声道:“朕虽然不想跟你这等无奈入宫的宫嫔们计较,但你这样子说话……朕还是想揍你。”

    “要不世人怎么说忠言逆耳?”云风篁叹口气,很为难的样子,“妾身难得投桃报李,陛下却想揍妾身,难不成要妾身跟之前一样,想方设法的取悦您?”

    皇帝想了想这贵人之前取悦自己的行径,那惨不忍睹的凌波舞,还有矫揉造作的撒娇发嗲,那见缝插针的捅刀子……叹口气,道:“算了,你这年岁……年少无知也是有的,朕不会放在心上。”

    云风篁趁势道:“陛下方才说不介意悦婕妤之外的后妃心里有人,只要不混淆皇家血脉就好。这会儿却对贵妃娘娘腹中子嗣不甚热络,难道贵妃娘娘她……”

    话没说完,就见淳嘉帝骤然凝眸看来,目光如炬,凌厉逼人,不觉下意识的噤了声。

    “贵人年岁尚幼,年少无知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室中静默片刻,淳嘉帝放下茶碗,淡声说道,“但既然入了宫闱,太无知了,怕是红颜薄命。”

    “……”云风篁正襟危坐,乖巧点头,就跟之前问出诛心之语的不是她一样,这做派弄的淳嘉帝也有些气不起来了,缓和了神情,语重心长道:“朕看得出来,你生性聪慧,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却自有分寸,所以入宫即抓住机会,不几日便接连晋位。只是到底出身不高,皇后非是长久依靠。有些事情不是年少美貌聪慧机敏就能够解决的……往后还是谨慎些的好。这六宫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云风篁眼珠转了转,道:“那妾身能依靠陛下么?”

    淳嘉帝瞥她一眼,轻笑着摇头:“你不信任朕,朕也无暇顾及你,谈什么依靠不依靠?”

    他不欲跟这少年宫嫔多言,看看时辰差不多,也就起了身,“朕走了,你好自为之。”

    这话他之前也跟云风篁说过,其时多为警告,这次却有着些许告诫提点的意思……云风篁听了出来,面上神色就慎重了几分。

    等送走了这皇帝,熙乐再到跟前来,就听她自言自语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陛下,非池中物,纪氏怕是要看走眼了!”

    就朝熙乐抬了抬下巴,“这番话回头带给你主子,让他行事之际掂量着点儿。”

    熙乐低头领命的时候,出斛珠宫的路上,雁引也在轻声问淳嘉帝:“陛下,那云贵人可用么?”

    皇帝淡笑:“装模作样罢了,她压根不相信朕!不过……朕也不需要她的信任。”

    他沉思了会儿,“纪氏那边可知道那戚氏子入摄政王府之事了?”

    “已经知道了。”雁引说,“今日诸命妇入宫请母后皇太后安,想必纪氏诸妇,在绵福宫中便会谈及此事。”

    “这就好。”淳嘉帝平静道,“云贵人年岁虽幼,却生性多疑。这样的人,想用温情脉脉打动她,错非长年累月,急切之间毫无可能。况且朕也不屑于诱哄一年方及笄女子……索性皇后虽然聪慧,却颇受纪氏牵掣……这其中大有可做文章之处,到时候,却由不得云贵人从容斡旋,气定神闲!”

    雁引思索了会儿,忍不住道:“陛下,云贵人区区一介宫嫔,身后更无显赫家世,何以得陛下、皇后如此看重?”

第五十九章 久别重逢

    “正因为云贵人身后没有显赫家世,却误打误撞也好,故意为之也罢,卷入了这场前朝后宫的风波里,皇后与朕,才会格外注意到她。”淳嘉帝轻笑一声,说道,“毕竟朕这些人,总不能一上来就亲自下场罢?”

    云风篁在他看来最珍贵的地方在于出身大族,却不是显赫大族,至少跟纪氏,跟摄政王府跟崔琬这种清流魁首还有权宦郑具,以及他这个天子比,不是一个档次的。

    所以她有着能够掺合眼下波云诡谲的眼界与能力,却没有相匹配的势力跟靠山,最适合作为马前卒探路。

    反正搞砸了,顶多扔她出去善后。

    不像宫里其他后妃,要么来头太大,比如皇后贵妃淑妃瑶宁夫人之流,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于大家都不敢做的太过分,免得闹到不可开交之后无法下台。

    要么出身太寒微,比如那些凑数的低阶宫嫔,唯一的优势就是年少美貌以及伺候男人,然而国朝后宫不按牌理来,会得服侍皇帝没太大用处,立马就没了立足的本事,见天心惊胆战,遇事躲都来不及,遑论主动掺合。

    如云风篁这种会搞事更敢搞事的……

    换了承平时候的宫闱,兴许很惹人生厌,但这会儿么,无论皇后还是皇帝,却都很希望她能够继续搞风搞雨,好让他们,从中渔利。

    当然,这也是他们坚定的认为,自己将是最后的胜利者。

    淳嘉帝思索着,在凝碧殿外稍作迟疑也就离开:“眼下确实不适合去看楝娘,回头你送些东西过来,代朕同她解释下。”

    雁引连忙答应下来。

    他们前脚出了斛珠宫,云风篁后脚就直奔延福宫求见纪皇后。

    只是延福宫的人告诉她,说皇后人不在,陪纪氏的命妇们去庆慈宫看望太皇太后了。

    可能是因为孝宗皇帝的事情留下了心结,太皇太后虽然很早就不管后宫之事了,按理来说平日十分的清闲,却借口身上乏着,长年独居庆慈宫,鲜少见人。

    哪怕纪氏逢年过节都会递上表书求见问安,也只遣宫人出面代为打发。

    这回肯见纪氏命妇,估摸着也是给病中的纪太后面子。

    云风篁有点好奇庆慈宫里的人会谈些什么,但也知道眼下这些不是自己能够打听的,只表达了一番遗憾,也就悻悻离开。

    次日她再到延福宫,皇后却还没回来,说是留在绵福宫侍疾了。

    这话云风篁不是很相信,回去斛珠宫的路上都是心不在焉的思索着,有一段路走出一截了才发现熙乐被落下,她扭头一看,见熙乐盯着不远处宫墙上的一些似乎不经意的划痕,不觉好奇的走过去:“这是什么?”

    “世子今晚就会带人进宫。”熙乐收回视线,轻声道,“贵人,咱们今晚得想个法子出斛珠宫才是。”

    云风篁闻言又盯着那些划痕看了几眼,但实在看不出来什么,撇嘴道:“左右斛珠宫也没什么人,做什么不能让他们进斛珠宫去说话?大晚上的,咱们两

    个弱质女流,怎么出宫啊?”

    熙乐道:“贵人,斛珠宫虽然荒僻,毕竟是妃子居处,不管是出于保护还是监视,宫禁该有的戒备还是有的。世子虽然在宫里有些势力,可贸然进入有着主位的宫殿,却是艰难。兹事体大,一旦被人发现,那后果……”

    云风篁不为所动,说道:“反正我没法子悄没声息的在落锁后出宫,或者让你家世子换个时间,明儿个白昼不好么?他上两回来见我,原也不是大晚上的。”

    “但世子这回要带戚公子一起。”熙乐无奈道,“戚公子并非寺人,要带进后宫来,已经是非常行险了。白昼基本上没有可能!就是晚上,这也是世子,换个人压根就办不到的。”

    云风篁冷笑了一声,道:“不是寺人?这个好办啊。若果早先是寺人,让他变成正常男子还叫为难。但戚九麓好好儿的,挨上一刀,不就是货真价实能进宫了么?”

    熙乐这会儿心里跟自家主子是一个念头,就是戚九麓到底作了什么孽要同云风篁这样的女子纠缠不清?

    上回建议公襄霄杀了戚九麓,这回更狠,直接想让戚九麓变成宦者……这要不是他们曾经青梅竹马还是未婚夫妻,还要以为他们是世代的仇人。

    不过想想戚九麓如今已然娶妻,娶的据说还是跟云风篁关系不好的大家闺秀,嗯,那云风篁如今巴不得这人死了阉了,似乎也是情有可原……才怪!

    反正公襄霄是不觉得这种想法情有可原的,你云风篁不也进了宫,还连着给淳嘉侍寝了呢!

    难不成还要人家戚九麓一辈子不娶?

    “不过若非如此,这戚心筠也不会投入本世子麾下。”公襄霄看罢后宫送出来的消息,同窦宿说,“当初只是觉得那云贵人秉性与众不同,随口吩咐底下人查一查,谁想竟会有这样的收获。”

    他跟戚九麓之所以会凑到一块儿,还是当初小方壶上与云风篁一晤之后,为了进一步控制这新晋宫嫔,决意深挖其背景。结果谢氏的情况还没查太清楚,就注意到了正积极观望帝京局势的戚九麓。

    双方接洽之后很快一拍即合,方有戚九麓离开桑梓,远来帝京投入摄政王府之举。

    这会儿想起来龙去脉,就问,“小方壶……还有小蓬莱,都处置的如何了?”

    “知道云贵人当初去过小方壶的都已经处置了。”窦宿抄手道,“至于小蓬莱,知道的只有流虹一个,但她事发次日就被皇后调到了延福宫,这会儿则被云贵人要到身边去了。”

    公襄霄“嗯”了一声,不在意道:“既然就在熙乐跟前,回头让熙乐将人了结掉罢。那晚发生的事情,决计不能叫戚心筠知晓!”

    窦宿颔首:“小的明白。”

    虽然公襄霄那晚并没有真的怎么云风篁,但谁叫戚九麓对这前未婚妻念念不忘?成了亲了还要纠缠不休,甚至不惜追到宫闱里也要见上一面……公襄霄难得弄到这么个人才襄助自己,自不希望他因此跟自己生出罅隙。

    所以也只能灭口了。

    只是灭这些人的口的话,窦宿沉吟了下,犹豫着道:“但当晚之事……若云贵人私下告知戚公子……”

    这要是寻常情侣之间,因为世道总是对女子更为苛刻,往往被占了便宜也不敢告诉情郎,免得遭到嫌弃。可云风篁跟戚九麓不同,云风篁都进了宫也给皇帝侍寝过了,戚九麓还是不依不饶的放不下,可见不是那种知道心上人被人怎么怎么了就翻脸无情的人。

    指不定更加怜惜呢……

    尤其云风篁这种人,你能指望她跟戚九麓告状会如实说吗?

    她肯定添油加醋把自己说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把公襄霄说的要多冷酷卑劣有多冷酷卑劣……再加上青梅竹马的情分,戚九麓会相信谁不言而喻!

    “这个无妨。”公襄霄闻言只是笑了笑,道,“本世子也不觉得就这么两日相处下来,戚心筠就对本世子死心塌地了。他不过是想借本世子之力,同云贵人再续前缘。正好呢,本世子也想借他们二人之力,谋取大事!”

    “如此各取所需,却比信誓旦旦的效忠更可靠。”

    公襄霄悠然说道,“反正除了本世子,戚心筠还能找到其他人,帮着他给陛下戴绿帽子么?”

    只要他拿捏着这点,就算戚九麓怀恨在心,又能如何?

    能够让戚九麓私会宫嫔的,的确不止公襄霄,可不管是纪氏还是郑具还是崔琬还是翼国公这些人,都是老字号的大佬,手底下谋士如云猛士如雨,年轻的北地大族宗子搁进去压根打不起水花。

    他们凭什么为了戚九麓的这点儿私心冒险?

    就是摄政王,都不会做这种掉价的事情。摄政王对戚九麓固然礼遇,但也只是普通的礼遇,远远没到言听计从千依百顺的地步……摄政王手底下没那么缺人。

    也就是公襄霄,背靠摄政王有这样的便利,偏因为母妃过世继妃当家地位尴尬,急需丰满自己的羽翼,正是求才若渴的时候,方才对戚九麓格外的纵容。

    戚九麓但凡还念着云风篁,那他就没得选。

    所以公襄霄明知道这对昔年的青梅竹马都不是省油的灯,却也不以为然,只吩咐窦宿:“今晚安排的妥帖些,就算叫云贵人知道了咱们在斛珠宫的其他人,也务必寻个足够安静偏僻的地方。本世子瞧这对儿都不是什么好脾性,万一打起来……可别惊动了人。”

    实际上他预料的非常准确

    入夜,月凉如水,荒废已久的宫殿。

    云风篁一袭玄色斗篷,脚下生风的绕过残垣断壁,一眼瞥见不远处气死风灯下的男子,眼眸微眯,走上前,公襄霄还没来得及出声招呼,她已经扬起手臂,狠狠一个耳光掴到了戚九麓脸上!

    “啪!”

    这声响听的公襄霄脸皮一阵抽动,真格是听着都觉得疼,然而戚九麓不避不让,硬生生捱了,待见云风篁还要再打,这才轻舒猿臂,扣住她手腕,平静道:“我有事跟你说。”

第六十章 本世子不太懂你们青梅竹马……

    “说什么?”云风篁挣了几下没挣出来,反而感觉到他大拇指轻轻摩挲自己腕上肌肤,勃然大怒,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冷笑,“说你应了誓言,断子绝孙后悔了,来求我放过你?还是晁静幽当年专程去谢府冷嘲热讽仍旧不足以发泄出那贱婢被我压了那些年的憋屈,枕头风吹的你这新婚夫婿追进宫来给她找场子?!”

    戚九麓这次想躲,只是躲避的动作到中途,瞥见她满面怒气,心头一软,下意识的止住,再次硬挨了,方皱眉道:“晁静幽当年去谢府找过你麻烦?”

    他提及新婚妻子时语气冷漠干脆,不带丝毫缱绻,云风篁注意到,心中嗤笑,冷冷道:“那贱婢对我何等嫉恨,从来不是秘密,既有落井下石的机会,怎么肯放过?!你装什么糊涂!”

    “我也不喜她……”戚九麓连忙解释,但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打断:“当着我的面你这么说,当着那贱婢的面,怕是百般攻讦我的种种不是讨她欢喜了吧?不过三年不见,戚九麓你倒是长本事了,越发的会哄人……”

    戚九麓干咳一声,温言道:“我倒是希望自己哄人的本事当真长进些,不求一上来哄住你,好歹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云风篁寒声道:“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云贵人!”旁观的公襄霄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人家青梅竹马之间的事情,作为外人,尤其是曾经试图跟云风篁发生点什么的外人,他应该闭嘴,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但是!

    他真的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心筠兄若是当真心里没你,何至于新婚燕尔就千里迢迢从北地前来帝京?而且,心筠兄的字是他自己坚持要取的,筠者竹皮之美质,贵人闺名里的篁乃竹田……心筠二字是何用意,贵人冰雪聪明,岂能不知?”

    云风篁冷笑着斜睨他一眼:“知道啊,当然知道了!妾身不才,幼时也是颇得西席赞誉的,心筠,心系竹皮之美质,这说明这混账东西对妾身的美色念念不忘是吧?可妾身如今已为宫中妃嫔,是他配肖想的么!”

    公襄霄:“!!!”

    他试图再次帮腔,“据说心筠兄如今的妻子也是淑美非常,论颜色未必在贵人之下,心筠兄若是贪图美色之人,又怎会……”

    “世子尚未婚娶,瞧着也不像是会窥探底下人妻室的无德之人。”结果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云风篁更是怒不可遏,朝戚九麓怒目而视,“既然如此,世子是怎么知道那贱婢淑美非常的?!”

    她火速得出结论,“必是你心中对娶到那贱婢十分得意,过于张扬,这才叫世子得知!是也不是?!算算日子你来帝京也没几天,你……你果真对那贱婢情深义重啊戚九麓!才这几天初来乍到都忍不住夸她!莫非你我尚未退亲的时候,你就对她……”

    “根本没有的事情!”戚九麓用控诉的目光看向世子,眼中明明白白写着“我以赤诚待世子世子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我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晁静幽,更遑论说她什么淑美非常,论姿容论才德她怎么配跟你比?”

    见云风篁不为所动,叹口气,柔声说道,“在我看来,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贤淑姣美的人!”

    这话他说的斩钉截铁理所当然,公襄霄则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良久默默缩回角落里,心想本世子这种孑然一身的不太懂你们青梅竹马……就云风篁这种除了美貌一无所有,动辄想谋杀情郎的主儿,戚九麓到底是怎么样的眼瞎,才能够将“贤淑”这种词跟她扯上关系的?

    你良心都不痛么……

    本来不管是上次传话还是这次带路,以公襄霄

    的世子之尊,都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可他还是坚持出马了,之所以这么做,除了为了拉近跟戚九麓的关系,就是好奇云风篁那种坦然说出“妾身是那么好睡服”的女子,一看就不安于室跟贤良淑德半点儿不沾边,是怎么能够引得戚九麓婚后还念念不忘,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惦记着再续前缘?

    ……现在他看到了,嗯,云风篁手段高明不高明且不说,这戚九麓是真的不争气……大丈夫何患无妻!不对,你已经有妻子了,何必还要对昔日情人这样低声下气?简直丢尽了我等堂堂男儿的脸面……

    公襄霄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就听云风篁冷笑着道:“我有多贤淑姣美,不必你夸我自己也清楚!不过呢,这天下就有那种犯贱的人,放着玉软花柔不要,偏要寻那起子贱婢亲亲热热!”

    “……我娶她是为了你。”戚九麓沉默了会儿,缓声道,“江姑姑跟我说,你是被翼国公府送进宫的,我来帝京走的却是摄政王府的路子。为了避免云淑妃他们怀疑你跟摄政王府有染,我只能娶同你不和的晁静幽,以示退亲之后便再无瓜葛,甚至反目成仇!”

    戚氏上一代有位嫡女是嫁进了江氏的娘家的,算是有那么点儿转着弯的亲戚关系。两家定亲前,戚九麓便是称江氏为姑姑。

    提到亲娘,原本暴怒的云风篁也沉默下来,淡淡道:“我娘跟你说?我姑姑前两日进宫来,说她还没敢跟我娘说这事儿,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

    她其实明白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谢氏不跟江氏坦白就能够瞒得住的,江氏做事何等精细,就算知道谢氏不是刻薄的人,不会做出拿着兄嫂给的好处却亏待兄嫂唯一的嫡女的事情,但也绝对不可能只让女儿带个念萱就千里迢迢的来帝京寄人篱下。

    当初借着将嫁妆转移到帝京的机会,没少给那些铺子安插亲信。

    那些人可是隔三差五就打听着云钜那一家子的动静,同主母禀告的。

    只是也没想到江氏接到消息这么早,算算时间却是自己还在宫外学规矩那会儿,这亲娘已然知晓。

    ……也不知道她听到这消息时多么难过?

    想到当年谢风鬟出事后,江氏抱着自己哭的撕心裂肺,说从此只有这一个女儿时的场景……云风篁狠掐了把掌心,将眼泪忍回去,冷漠道,“只是你我早已没了瓜葛,她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戚九麓看着她,道:“你我倘若早已没了瓜葛,你做什么这样恨我娶了晁静幽?”

    云风篁冷笑:“我看不惯那贱婢不可以?”

    “……”戚九麓不敢跟她吵,想着多说多错,觉得索性讲正题罢,云风篁今晚肯见他无非就是为了这事儿,说这个总是没错的,“我娶她还有个缘故,你姐姐的死,同晁家有关。”

    云风篁瞟他一眼,不怎么感兴趣的道:“就这个?”

    “你知道?”戚九麓一怔,道,“那你离开北地时居然没拿晁静幽怎么样?”

    这不云风篁啊!

    他这前未婚妻从小睚眦必报,从来都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当年谢风鬟红杏出墙之事,将整个谢氏都牵累的灰头土脸惨不忍睹,云风篁本身的遭遇就更不用说了……按她的性.子,将整个晁家抽筋扒皮都不奇怪,居然悄没声息的远来帝京?

    云风篁闻言就是冷笑:“那你以为我做什么要你发誓娶谁都不许娶晁静幽?!”

    戚九麓怅然道:“原来如此!我只道你不喜她……”

    “什么?!”结果刚刚有些缓和的云风篁立马又怒了,“若只是我不喜她,她家同我姐姐的死没关系,你就打算娶她是不

    是?!你这个混账东西!当初是怎么信誓旦旦跟我保证的?结果这才三年过去,你就忘的干干净净!宁可顶着断子绝孙的毒誓都要跟她结为夫妻!你……你……”

    她发作到一半,忽然有点忍耐不住,眼泪一串串的掉,哽咽道,“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戚九麓默然了会儿,轻声说道:“我从孔雀坡回去后被家里关了半年祠堂,父亲发了狠,说我一日不认错一日不许出来。那时候我想着反正你已经不在北地了,我还要出去做什么?索性就在祠堂里过上一辈子,却也清净。但半年之后,江姑姑托人传了消息给我,说来日方长,当初之所以会退亲,归根到底是我只是宗子,做不了戚氏的主。左右你我尚且年少,不如忍一时之气,先假意顺着族中,等到大权在握,我想娶谁,哪里还有他们说话的份?!”

    这话说服了戚九麓,他假装想通了,给戚氏家主、陈氏等人斟茶认错,甜言蜜语的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本来戚氏这两代子息单薄,戚九麓的两个弟弟也不堪大用,他在族中地位稳固,纵然为了云风篁颇为大闹了几场,但少年人么,一时为情所困也不足为奇。

    所以转变态度后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地位跟待遇,也开始了积极的夺权。

    然而就在他小有收获的时候,戚氏家主再次提起了他的婚事,这次陈氏终于如愿以偿。

    北地够资格匹配戚氏的家族就那么几个,谢风鬟的事情首当其冲影响的当然是谢氏的小姐家,其次影响的就是江氏娘家的侄女们,因为众所周知她是江氏养大的,而江氏自然承袭了江家的家教。

    去掉了谢家江家的女孩子,虽然就不是只一个晁家可以选,但云风篁之前在北地风头太盛,是公认的才貌双全贤良淑德……不管她本性如何,反正谢风鬟出事前外头都这么认为。

    那会儿够资格跟她相提并论的只有晁静幽。

    陈氏趁势跟族中诸耆老进言:“退亲非我家之错,我儿如今聘妇,何能弱于那不守妇道之家的女子?!不然传了出去,还道我儿除了谢氏女,竟娶不到好的了!”

    这话说服了戚氏上下,因为知道戚九麓并不喜欢晁静幽,甚至因为云风篁的霸道,他对整个晁家都是淡淡的,谈不上明着厌恶,但绝对不亲近。陈氏担心他会反对这门亲事,直接快刀斩乱麻,将婚书交换了,这才把儿子叫到跟前来通知。

    云风篁听的面沉似水,心中却是冷笑,陈氏越是这么做,戚九麓越是厌恶晁静幽,甚至,连陈氏这个亲娘,他都不会再有什么好感……虽然之前在北地时,云风篁跟江氏母女联手,没少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但这次可以说是陈氏自己作的了。

    “若是换了从前我大概会大吵大闹,以死相逼。”戚九麓说这话时语气波澜不惊,眼中却有着深深的寒意,“但当年为了不退亲我已经这么干过了,事实证明根本没有用。所以这一回,我决定听江姑姑的。”

    他平静的接受了婚事,至少表面上很平静。

    然后提出了北上帝京入仕的要求。

    云风篁皱眉:“你家里会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戚九麓古怪一笑,“你道耆老还有我父亲他们真会因为陈氏区区妇人掐尖要强的几句话,就同意将我这宗子的婚事交出去?”

    云风篁眼皮跳了跳,总觉得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以至于心跳都渐渐加速,她舔了舔嘴唇,沉声问:“什么?”

    戚九麓本待回答,见她这动作,忍不住凝眸了一瞬,末了转头看正听的聚精会神的公襄霄:“世子,有水么?”

第六十一章 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看下去?

    公襄霄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道:“没有。”

    他们是过来夜会宫嫔密谋大事的,又不是来喝茶吃点心的,怎么可能带水?!

    “你不要打岔!”戚九麓还待再说什么,云风篁却已不耐道,“说下去!”

    “……晁氏跟帝京联络上了。”见她催促,戚九麓暗叹一声,只得道,“族中耆老担心他们靠着的那位一旦事成,往后北地就是晁氏说了算。因此我提出前来帝京,耆老们商议了一番也就答应了。”

    云风篁冷笑一声,说道:“那群老东西有这么好说话?只怕你前脚走人后脚就开始栽培你兄弟了罢?”

    戚九麓淡淡道:“我没走之前,父亲已经将九章带在身边。”

    戚九章是戚九麓庶弟,身体比较好的那个。

    戚氏这么做,显然是打算戚九麓若事成,那么日后戚氏家族自然跟着风光得意,戚九章也会乖巧的给这兄长做膀臂;但若戚九麓站队错误,戚氏就会立刻抛弃他,转而全力支持戚九章挑起家族的担子。

    这都是大族惯用的手段,从来不会孤注一掷,戚九麓不意外,云风篁也是意料之中。

    两人此刻虽然不免齿冷却也没什么惊讶的,倒是公襄霄,因着宗室这些年人丁单薄,他又长年生活在摄政王的羽翼之下,纵然继妃进门之后这几年日子不太好过,场面上总还是金尊玉贵的世子,听着多少有些不平与恻隐。

    只是云风篁跟戚九麓这会儿都没理会他,只自顾自的说起谢风鬟之事:“当初姐姐初嫁汪氏子也算琴瑟和谐,后来汪氏子不知怎的迷恋上一商家女,遂与姐姐生了芥蒂,不过经年,竟到了相敬如冰的地步……我记得当时我娘时常接姐姐回家理由是家里这个长辈不太好那个长辈不太好,要姐姐回来探望伺候,但实际上是想给姐姐缓口气。”

    汪氏在北地算不得大族,一个是人丁单薄,出过些人才但没出过太出色的人才,第二个则是这家子祖上据说有着胡人血脉,属于前朝归化的胡人与边塞汉人通婚的后嗣。虽然汪氏从来不肯承认这点,坚持他们顶多就是祖上有人贪图胡姬美貌娶过几房妾室,但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观念强盛的北地,终究有些格格不入。

    当初谢风鬟跟汪氏子的婚事,江氏是非常反对的,她觉得汪氏子配不上谢风鬟。哪怕谢风鬟只是庶出,可她这个嫡母养大的女儿,不说匹配戚九麓这等门当户对人家的宗子,配个嫡次子什么的也是应该的。

    但汪氏子俊美又会哄人,谢风鬟当时年少,一门心思系在他身上,一度闹的要死要活。

    这要是换了云风篁,江氏是绝对不吃这套的,她也有这信心给他们拆散了。

    无奈谢风鬟毕竟不是亲生的,生母秦氏心疼女儿,亲自到江氏跟前下跪请求,江氏又气又恨又伤心,一怒之下允了……后来谢风鬟身败名裂还拖累娘家,江氏如梦初醒,彻查了秦氏的院子,将一干丫鬟婆子打死打残了大半,剩下来的也全部灌了哑药发卖出去。

    虽然如此却已回天无力……

    不过最难过的可能还是秦氏自己,她就谢风鬟一个亲生女儿,打小没能亲自抚养,好容易孩子长大了,想跟喜欢的人成亲,秦氏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能为女儿做什么,这终身大事上,明知道会惹主母不高兴,总也要出份力。

    结果这一出力,却是将亲生骨肉推进火坑里……

    秦氏在谢风鬟死后大病了一场,形销骨立容色锐减,连宠了她大半辈子的谢蹇都不想再看的那种,半年前云风篁听江氏在信里随口提了句,说她想出家,但被江氏劝了下来,如今不过是孤零零的养在院子里,足不出户,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云风篁定了定神收起回忆,说道,“我一直都不相信我娘养大的女儿会蠢到红杏出墙还被夫家抓到现行……最重要的是,汪氏凭什么同我谢氏撕破脸?”

    本来两家

    结亲,图的是结两家之好,纵然其中一方儿女有过,不到万不得已,等闲也不会闹得不可开交。尤其汪氏家声不如谢氏,哪怕发现谢风鬟红杏出墙,却何必大肆宣扬?

    这么做不仅仅是得罪死谢氏,人人知道汪氏戴了绿帽子,难道走出去就得脸?

    正常的做法是拿到证据之后,私下交给谢氏,让谢氏自己清理门户。这样谢氏自知理亏,绝对不会对奸夫淫妇心慈手软,而且也会欠下汪氏一份深刻的人情……这才是大族之间的默契。

    而汪氏当时是怎么做的?

    将奸夫淫妇绑了游街示众了一圈才送去谢氏,这过程恨不得敲锣打鼓招呼全城人来看了。

    那会儿谢氏毫无防备,被这消息弄的措手不及,从上到下都匆匆忙忙的应对,压根不及深想。但随着最激烈最惨烈的一段过去,谢氏也不是傻的。

    如江氏处置了秦氏院子里的人,如云风篁对于戚九麓说晁氏与谢风鬟出墙之事有关的消息毫不惊讶……她们不是没怀疑过。

    “汪氏同晁氏之间有没有牵累我还不太清楚。”戚九麓缓声道,“但同姐姐有染的那人,有人见着他跟晁氏一个远支子弟有着来往……汪氏当时说,姐姐是外出散心时跟那人再三碰见,渐渐有了牵扯。如此看来,显然他们一早就打算谋害姐姐了。”

    云风篁沉默了会儿,嘿然冷笑:“姐姐没有那个分量,汪氏子更不够资格。这事儿归根到底,是冲着咱们俩来的,或者说,是冲着咱们两家来的!”

    戚九麓面无表情:“不,应该说,是冲着整个北地去的!”

    事到如今回过头去看当年这场席卷了整个北地的丑闻已经很清楚了:国朝庙堂之争是从神宗皇帝的时候就开始的,后来神宗登基,凭借手腕跟魄力,倒也整肃了朝堂些年。但孝宗承位后,与纪氏翻了脸,朝野上下,顿时又是四分五裂山头林立的状态。

    这个过程里,北地大族始终秉承细水长流的原则,不肯轻易下水。

    当年戚氏与谢氏结亲,除了戚氏家主公然宣扬的“谢氏嫡女聪慧能干机敏贤淑与我儿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合该天生一对”,还有一个隐蔽的考量,是那会儿尚且年幼的戚九麓跟云风篁都没看出来,或者说当时他们的眼界根本想不到的,为了联手对抗来自庙堂的拉拢。

    戚氏是北地首屈一指的大族,虽然近年因着子嗣单薄,势力有所回落,威风犹在。

    谢氏比戚氏略逊一筹,不过人丁兴旺朝气蓬勃,正处于欣欣向荣之势。

    两家联手,足以弹压北地其他地头蛇。

    如此,才有资格对着帝京的说客说“不”。

    那么对于图谋北地的幕后之人来说,拆散这两家的婚约是必然之举……然而两家结亲的意愿坚定而明确,云风篁与戚九麓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

    从家族,从未婚夫妻身上都没法下手,于是他们想到了谢风鬟。

    “那个……”死寂的沉默里,公襄霄再次小声插话,“既然你们两家结亲有着这样深刻的用意,那么云贵人的庶姐出事时,纵然你们尚且年幼无知,你们家的长辈应该心里有数?那戚氏做什么还要退亲?”

    毕竟戚氏都知道亲家是被坑了的。

    而且准儿媳妇清清白白跟自己家儿子情投意合……这种时候为什么不站出来力挺谢氏,如此既可以继续两家的盟约,也能刷一波世人面前宽容大度的好感,让谢氏合族都欠下情分?

    “因为戚氏人丁单薄。”这个问题公襄霄问的时候是看着戚九麓的,在他看来戚家的事情当然是戚九麓这宗子最清楚,但这会儿回答的却是云风篁,她淡淡道,“戚氏这一代算上戚九麓你知道嫡出的子嗣才几个么?才五个!然后还有两个在我离开北地前就夭折了。你知道我谢氏这一代嫡子有多少么?单我同胞兄弟就四个,而我爹也有四个同

    胞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更是足足七个……幕后之人算计我那姐姐,既是为了破坏两家婚约,也是为了警告戚氏,他们能对我姐姐下手,何尝不能对戚氏子弟下手?”

    如果戚氏跟谢氏一样子嗣众多,他们未必会怂。

    嫡出子死了一个还有一群,庶出子嗣那就更多了,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就有这个好处,想靠暗杀这种下三滥手段铲除他们那是做梦。

    闹大了以谢氏在北地经营多年的根基,干脆弄一出民变来……幕后之人的政敌岂能不抓住机会落井下石?

    这是划不来的事情,只要不是脑子里进了水都不会这么干。

    但戚氏这两代人实在太少了,他们损失不起。

    就如此番戚九麓前来帝京,戚氏开始栽培他的庶弟戚九章。而这在前几代,他们家子嗣尚且众多的时候是不可能的,北地诸族对嫡庶长幼看的很重。

    不是子嗣实在太少,戚九麓那两个嫡出的堂弟,一个年纪太小,一个资质过于平庸,哪里轮得到妾室所出的庶子上位?

    公襄霄听着这番解释,若有所思:“既然戚氏这样看重他们的子嗣,何以还要放戚兄来帝京?”

    都为此放弃谢氏了,怎么还放着宗子到处乱跑?

    “不然呢?”云风篁诧异的看他,“因为惧怕合家窝在府里不出门?这不更是让人小觑引人下手?戚氏不过是从这事儿里认识到帝京这边争斗的程度,已经容不得他们继续装聋作哑不掺合了,故此让宗子先娶个晁家女,再来帝京观望选择……宗子肯定不会傻的选个江河日下的,如此族中也算暂时有了依靠,不至于成为几方争斗的牺牲品。当然就目前来看,日后庙堂会如何谁也说不准,所以宗子若是选错了,他们也只能壮士断腕,故而要栽培戚九章,免得家族日后没了支撑门户的人。”

    公襄霄道:“但若是宗子站错队,戚氏就算选择抛弃宗子,怎么可能全不受影响?”

    “受不受影响受多少影响,既看态度选择,也看本身实力。”云风篁冷冷道,“戚氏本来就是北地一等一的大族,这两年衰落的唯一原因就是子嗣太少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宗子前来帝京入了摄政王府,借着摄政王的招牌,大可以趁势大肆扩张,一举将我谢氏等大族压下!”

    “因着定北军的缘故,北地与摄政王原本就渊源极深。”

    “他日摄政王一脉胜出,戚氏顺理成章做从龙功臣!”

    “若果其他人胜出,戚氏也可以顺势帮忙弹压北地的摄政王余孽……到时候大不了做低伏小一番,只要有用处的地方比给添堵的地方多,怕什么?”

    她说到这里神色一黯,看向戚九麓,“戚氏纵然狠下心来舍车保帅,却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舍弃你这栽培多年的宗子。纵然要派人前来帝京表态,想必最初必然不会选择你……我猜,你爹他们一开始应该是想让戚九章入摄政王府,是你坚持要来的吧?”

    戚九麓淡淡道:“你在这里,我在北地忍了三年没来已经忍无可忍,怎么可能将这机会让给九章?”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戚九麓再次看公襄霄。

    公襄霄莫名其妙:“干嘛?”

    “……世子。”戚九麓默然片刻,缓缓道,“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您能回避会儿么?”

    公襄霄还没开口,云风篁已经冷哼一声:“世子知道我们青梅竹马情分深厚,听这么会儿壁脚还不够的?就不能让我们单独说会儿话?”

    她说话间已抬手抚上戚九麓的面庞,嗤笑道,“还是世子想要继续看下去?”

    眼见她手指拂过男子腮畔、耳垂,大有探向戚九麓衣襟内的意思,公襄霄脸上一阵红白交错,忙不迭的起身走人,走了几步背对着他们干咳一声:“时辰不早,顶多再留一个……不,半个时辰啊!不然本世子也没法带人出去了!”

第六十二章 我一天不死,咱们俩就没完!!

    公襄霄才走远,云风篁就迅速收回手,还将戚九麓推了一把,一脸嫌弃的从袖子里抽了帕子擦拭指尖,冷笑:“晁静幽很得意罢?从小她就爱装乖卖好的朝你身边凑,这会儿可算做了正儿八经的戚家少夫人了,可喜可贺!”

    “打小你就让我不许理会她,我什么时候没听你的?”戚九麓整理了下衣襟,施施然凑上来搂住她亲了口,“你也真是狠心,当着摄政王世子,下手也那么重,我差点就……”

    云风篁斜睨他一眼,要笑不笑:“差点就还手?你倒是还还看啊!”

    “怎么可能?”戚九麓抱着她,轻声耳语道,“自来只有你满屋子追着打我出气,我何时敢动你一根手指?我是说,我差点就吓的跪下了!”

    云风篁在他环住自己腰肢的手臂上抓了把,恨道:“这叫不敢动我一根手指?我瞧你动手动脚的起劲!”

    戚九麓趁势又亲了她一下,柔声道:“三年不见……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可怜你个什么?”云风篁哼了一声,语气还是冷冷的,却给他刚刚被指甲抓过的地方揉了揉,道,“可怜你新婚燕尔娇妻在怀,还是可怜你戚宗子新为摄政王府座上宾,连世子都格外看重,不惜助你私通宫闱?”

    不等戚九麓回答,她点着这人的手背,厉声道,“我不管你们家同晁家有什么协议,当初你可是答应我娶了晁静幽那贱婢就断子绝孙的!如今已然不守承诺,念着你还知道进宫来见我的份上我且不跟你计较这个,但是!你若是敢让晁静幽生下子嗣,那么别管你有一千种一万种为难,以后咱们就是生生世世的仇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生下子嗣?凭她也配?”戚九麓轻蔑道,“若不是他们捣鬼,这会儿差不多就是咱们新婚燕尔的时候!这群人害了咱们一辈子,就算将他们统统抽筋扒皮、挫骨扬灰,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语气转为沉郁,“我没想到你会进宫……本想着依着家里娶了晁静幽,打消他们的疑心,再取代九章来帝京,同你汇合之后,便将晁静幽还有她那些陪嫁之人全部交给你处置,对外就说她同陪嫁下仆私通被我捉奸,一怒之下下的手!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自身!到时候戚家同晁家无论如何也和好不了,而咱们又远在帝京,族中鞭长莫及,诸般事情,可由不得那些老不死做主了!”

    接下来他跟云风篁会在帝京寻觅机会,利用错综复杂的局势反客为主,让桑梓的族人非但不能再对他们指手画脚,甚至不得不将族中资源双手捧上……这个计划是他跟江氏暗中多次商议后敲定的,原本进行的十分顺利。

    可没想到就在他即将动身的时候,云风篁突兀的进了宫。

    言语无法形容那一刻戚九麓心中的绝望与愤懑。

    因为江氏的缘故,他从来没考虑过来了帝京之后云风篁已然名花有主。

    他一直都觉得云风篁是在帝京等自己的。

    三年来一千多个日子他煎熬的过,忍耐的过,也是充满期盼的过,好不容易,哄住族人,按捺着愤怒与厌憎娶了自己跟云风篁都十分厌恶乃至于痛恨的晁静幽……即将踏上与心上人团聚的路途,这时候命运却给了他难以置信的重重一击!

    “……你都知道我已经进宫了,还来做什么?”云风篁听着,沉默片刻,叹口气,“其实这事情我一直觉得奇怪,这么说,也是晁氏做的?他们背后的人是翼国公府么?也是,当初晁静幽,还有晁氏子弟没少在我手里吃亏,既知我在帝京,你又要往帝京来,他们要么拦住你,拦不住,怎么会不想到从我这儿下手?也怪我在姑姑家里住着一向太平失了警惕,那日姑姑同我说这事儿时,我愣了好半晌都没回神。”

    戚九麓低下头,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寒声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姑姑再好到底不能跟生身父母比,寄人篱下三年,想也知道是怎么样的谨言慎行……我才到帝京时,曾使人买通你姑姑家的下人打探,他们都说你温柔娴淑,知书达理,待下宽厚……”

    这些本来是好话,可在戚九麓听着却是心如刀绞。

    他跟云风篁一起长大,太清楚这未婚妻的本性是何等肆无忌惮跟娇纵刁蛮。

    她在帝京的名声有多温驯多懂事,在戚九麓看来,那就是受了多少委屈跟压抑。

    而本来他们应该在北地按部就班娇生惯养的成长,然后在两个家族的祝福下成亲,情投意合的过一辈子。

    戚九麓甚至连嫡长子或者嫡长女的名字都取好了……

    此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原谅那些人。

    定了定神,戚九麓一字一顿道,“当初你从马车里出来赶我走,我就说过,那时我没有能力陪你一起来帝京,但有朝一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纵然你如今进了宫……那又如何?”

    云风篁沉默了会儿,忽然整个人放松下来,朝他身上靠去。

    戚九麓低头轻吻她鬓发。

    两人有片刻都没说话。

    “当年汪氏子向姐姐示好,无所不用其极。”云风篁望着天际数颗寒星,慢悠悠的开口,“我那会儿因为娘她总是偏袒姐姐,好的衣料给姐姐,好的首饰姐姐先挑,衣食住行,什么都是姐姐选了才轮到我……虽然姐姐每次都会察言观色,看我喜欢什么就说她不喜欢,可我还是觉得不痛快。”

    “因此娘私下里说汪氏子不是良配,我也是随声附和,说姐姐没眼力价,那许多门当户对人家的公子,偏不争气选了个什么东西?”

    “但心里也觉得汪氏子对姐姐是极好的。”

    “娘知道后非常生气,将我跟姐姐叫到跟前敲打,说汪氏门楣比谢氏低了那许多,汪氏子慢说求娶姐姐这等主支之女了,就算求娶谢氏旁支女子,那也还要掂量点儿人家父母是不是好说话,肯不肯在拒绝时给他们留点体面?所以有什么资格对姐姐不好?”

    “可能是见姐姐不服气,娘又指着我举了咱们俩的例子,说你贵为戚氏宗子,幼承庭训,功课极重。做什么每次我去找你玩,你再忙再累,也要陪我会儿,也不会同我发火生气?这岂止是咱们自幼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不也是因为我是谢氏嫡女,与你门当户对,所以不管你心里愿意不愿意,冲着谢氏你也必须给我这份面子?换了奴婢下人,谁敢扰你休憩,你会轻饶?”

    “这话我当时其实没怎么听进去,因为你听我的话,对晁氏子弟可没那么客气!”

    “后来姐姐出事,我就想,果然危难之时见人心。”

    “从那会儿开始我就再也不相信身边人了,就是你,你当时说你绝对不娶晁静幽,我其实也不是很相信……前两日从凝碧殿知道你果然娶了她,我生气之余,就觉得,果然世间男子都是一样的,什么山盟海誓花前月下,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她在北地时性情跳脱,很少有这种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此刻边说边推开戚九麓,淡淡道,“但你今晚来了,说了这些话,都是我爱听的,我很高兴。”

    戚九麓心中有着莫名的惶恐,忍不住再次揽住她,哑声道:“好好的为什么说这些?我知道你这两天受委屈了。你且放心,我如今入了摄政王府,以后……”

    “我娘骗了你。”云风篁摇摇头,再次推开他手,平静道,“我来帝京没半年,她就给我姑姑写信,要她帮我物色个好夫家。实际上要不是我这会儿进了宫,我姑姑差不多已经安排我开始相看了。”

    戚九麓怔了怔,旋即说道:“是么?不过这没有什么。江姑姑是你亲娘,她肯定要为你着想。那时候我根本看不到前来帝京跟你团聚的希望,她当然要担心你被误了花期。”

    至于说相亲的事情,他认为,“虽然我心目中的妻子只有你,然而我到底是娶了晁静幽的,江姑姑此举约莫是怕我小看你,要我知道,便是我犹豫了,不敢跟你再续前缘了……你也不缺人家求娶。这些都是为母者的一番苦心,我何至于计较?若果咱们以后有了女儿,你我必然也是这样为她算计的。”

    云风篁看着他,轻笑一声,说道:“我娘……她对我当然是极好的。但对你……”

    她沉吟了下,到底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我娘其实没怎么指望咱们能够再续前缘什么,她那么说那么做,不过是为了报复……一个是报复晁静幽,第二个,则是为了报复你娘!”

    为什么报复晁静幽不必多解释,别说晁静幽当初那番登门嘲讽,就算她没这么做,以江氏的为人,她一手养大的庶女身败名裂,亲女被迫背井离乡,之前一直跟自己女儿别苗头的女孩子倒是趁势踩着她两个女儿上位,这能忍?!

    至于报复陈氏,云风篁淡声说,“我娘一直觉得你娘冷淡我,偏爱晁静幽的做派,助长了晁氏的野心。你娘就你一个亲生骨肉,我娘所以希望你跟她渐行渐远,让她也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所以这两年我娘跟你说的事说的话,你都不必太放在心上。她都是故意的。”

    戚九麓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会儿,才涩声说:“你是不是……想跟我恩断义绝?不然为什么要说

    这样的话?!”

    不等云风篁开口,他已经急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谁是好意谁是歹意我会不清楚?江姑姑的确不喜晁静幽,但这又如何?难道你我就喜欢晁静幽?可江姑姑从来没有说过我娘一句坏话,甚至时常劝我多陪陪她、多体恤她……只是我娘那个人你也知道,我与她原也没什么话可讲!”

    他回忆幼时与陈氏的相处,眉心涌上一抹烦躁,“不是每个做亲娘的,都跟江姑姑一样和蔼可亲,尽心竭力的心疼孩子的。”

    你要是跟你亲娘很有话讲,你看看我那亲娘还会不会这么做好人?

    她就是笃定越是劝你跟陈氏相处,你们母子越是矛盾多,这才端着慈祥可亲劝人向善的面孔假惺惺……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要说陈氏不心疼唯一的儿子那当然不可能,只不过,不是每个做亲娘的,都跟江氏一样擅长哄人,尤其是哄自己还有别人家的孩子的。

    “你知道我娘是尽心竭力心疼我就好,所以她不可能全心全意对你。”她定了定神,抬眼道,“我不知道这两年她跟你说了这些做了这些……如果你今晚没来,如果你今晚说的有一句话叫我不高兴了,我也就随你被她骗的团团转,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但你来了,也让我很高兴。我……”

    云风篁默了默,在戚九麓近乎仓皇哀求的注视里,淡淡说,“所以我就跟你说真话了……我娘也就对自己亲生还有养大的这几个孩子真心真意,其他人家的孩子,别管面上多热络,其实她心里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她只是在利用你。”

    “至于我……”

    “咱们都这样了,再纠缠又有什么意思?我倒是不介意给陛下戴绿帽子,陛下实际上也不在乎悦婕妤之外的妃嫔是不是对他死心塌地……但你不该继续围着我转了。”

    “从前我要你时时刻刻处处惦记着我,那是因为我以为我们会成亲,夫妻一体,你不围着我转你想围着谁转?”

    “当年年少气盛不懂事,让你发誓娶了晁静幽断子绝孙,现在就当我胡诌吧,你娶谁都好,跟谁生儿育女都无所谓……其实从退亲那会儿开始,我就不该再干涉你的事情……”

    戚九麓脸色苍白,怔怔看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点的冷下去,喃喃道:“当年我听说你家里送你去北地,打伤叔父,抢了族弟的马去追你,冒着鹅毛大雪在孔雀坡终于追上马车,想要带你走……可你……那时候我想,这天底下,怕是再没有比你更狠心的人了!”

    他眼中似渐渐有了水光,然而云风篁的面容却仿佛冰雪雕琢,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戚九麓最终惨笑道,“时隔三年,你果然还是一样的狠心。”

    云风篁平静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见我。我们早就不该有任何瓜葛了!”

    “不该有任何瓜葛?!”戚九麓定定看了她片刻,猛然将人按进怀里!

    他力道极大,几乎是恨不得将人整个嵌进身体里,云风篁吃痛,蹙眉欲推,却仿佛推在一堵厚实的墙上,难以挣开,戚九麓不管不顾,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两人青梅竹马,自幼常在一处,渐渐长大之后,情愫悄生,私下里也不是没有亲密些的举止。只是毕竟大家子里出来,终究还是发乎情而止乎礼,不敢太过逾越。从前最如胶似漆的时候,也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触即分。

    此刻戚九麓心中爱恨交织,却是攻城略地,辗转吮吸良久,方才冷着脸放开云风篁。

    这一番纠缠下来,云风篁早已鬓发蓬松钗环松褪,抓着他手臂深呼吸片刻,堪堪站稳,旋即就是震怒,抬手欲打!

    “当初是你整日缠着我黏着我,连我无意中多看别人一眼都要大发雷霆。这会儿你说断就想断,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戚九麓不为所动,眉宇之间一片阴鸷,哼笑道,“你想打就打罢,要么你下次记得带把锋利些的刀子来,一刀捅死了我,否则我一天不死,咱们俩就没完!!!”

    云风篁猛然收住手,胸口剧烈起伏,似已怒极,片刻,她忽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柄银匕,刃口雪亮,一望可知吹毫断发,狠狠扔在戚九麓足前,切齿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亲手结果你……怕不要脏了我的手!要死自己去死!”

    旋即一拂袖,含怒而去!

    “……”戚九麓站在原地没动,目送她身影迅速消失在夜幕下,片刻,方慢悠悠的抬眸望了眼天际寥落的星辰,长夜将过,再不走怕不天就要亮了?

    他忽然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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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介绍:
太皇太后高踞凤座,静观风起云涌;太后1号先帝发妻,一心一意扶持外戚;
太后2号皇帝原嫡母,心机深沉,隐忍待发;太后3号皇帝生母,深居简出,心思莫名;
皇后三代主持中宫,贵妃背靠权宦,淑妃出自保皇党,悦妃是帝王青梅,瑶宁夫人受荐摄政王,六宫妃嫔争宠之余天天无间道。
噢还有先被抱养后被过继登基八年还在“专心向学”的淳嘉帝……
当然必须提的是云·不搞事不舒服·不搞事不可能·大佬·风篁。
众后妃一起哭:这后宫真TM有毒!!!
这后宫有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后宫有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