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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全文阅读

作者:繁朵     这后宫有毒txt下载     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新人

    阳春三月的宫城仍旧料峭,枝头却已绽出点点黄绿芽头,拂过鬓发的风也蜕去刺骨,多少流露些许温柔,整个宫廷内外,一派春意盎然。

    甜白釉低绘喜鹊登枝茶盅里一片青碧微漾,反复晕染凤仙花汁的指尖鲜艳欲滴,愈显擎住茶盅的柔荑纤细白腻,赛雪欺霜袁太后接过茶碗,打量着面前容颜俏丽姿态端庄,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她熟悉又推崇的大家闺秀做派的新晋妃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趁她出言勉励的功夫,下首魏横烟举袖掩嘴,小声为云风篁介绍:“……这是洛氏女,闺名寒衣,其父是兵部侍郎,三个叔父外放为官,最低知府,高的刺史,她上头连嫡带庶四个兄弟,以嫡兄洛铁衣最为出名,是定北军中赫赫有名的高手,昭武伯世子的心腹大敌……”

    “下头那个是欧阳氏的女儿,闺名福履。其父为御史中丞,祖父是孝宗时候重臣,因上表弹劾纪氏被贬,至今还做着岭南那边的学官,不过既然她都进宫了,过些日子,约莫也要起复了……”

    “松花绿掐金丝百褶裙的那个是孟幽漪……”

    “樱草色衔花纹短襦的是殷芄……”

    “插鎏金烧蓝镶玛瑙宝相花珍珠流苏步摇的妹妹也没见过,但应该就是袁栀娘了……”

    这些人云风篁提前就做过功课,只不过未曾见过,如今魏横烟一番介绍才对上号。

    五人中论容貌以洛寒衣、袁栀娘最好;气度则是欧阳福履最为独特大气;而孟幽漪未语先笑,瞧着是个活泼开朗的;殷芄庄重少语,看似古板,不过从她跟袁太后的对答来看,却是多才多艺,能歌善舞能诗会画,可谓聪敏内秀。

    因为袁太后母子都想借助这番礼聘再一次洗刷纪氏在后宫的烙印,这五人的位份给的就很高了。

    洛寒衣与欧阳福履直接封妃,前者封号为“宣”,后者是“瑞”;

    孟幽漪为夫人,封号“曼雅”。

    殷芄为昭仪,袁栀娘为昭媛。

    “早知道就给顾箴做昭仪了……”云风篁有点后悔,之前淳嘉贬顾箴,许她九嫔里随便指一个位份,她虽然没有当真给贾氏晋位以腾出最末的充媛来羞辱顾箴,却也就给了个修容。

    原本以为新人入宫最高的也就是九嫔,谁知道却是最末九嫔早知道她还不如给魏横烟之流升一升位置,哪怕妃位可能性不大,好歹将昭仪或者夫人的名额占上?

    又注意到袁栀娘这袁太后的亲侄女、袁楝娘的同父幼妹在五人里位份最低,可见这回新人的位份,纯粹是按照父兄官职来的。

    不过,昭媛吗?

    云风篁微微眯眼,这是国朝第二位昭媛了。

    上一位,是纪暮紫。

    纪氏嫡女。

    这一位,是袁氏嫡女。

    嗯,据云风篁打听到的消息,袁栀娘虽然按着嫡女取的闺名,也的确是嫡母名下的,实际上却并非正妻所生。

    而是跟淳嘉差不多,是出生后被嫡母抱养记名的“后天嫡女”。

    她嫡母也就是袁楝娘的亲生母亲,膝下有儿有女,却还要抱养这个姿容出色的庶女,目的不问可知,就是为了日后联姻,为免浪费这番月貌花容,存心给她抬身价。

    算算她被养到嫡母跟前的时间,差不多也就是淳嘉被立世子的前后。

    结合江氏的推测,这人应该就是袁楝娘生不出儿子被废弃之后,袁氏的后手。

    虽然袁楝娘未曾传了袁太后的体质,然而袁氏养这女儿却也没浪费,到底还是用上了。

    而且还被安排坐了纪氏正宗嫡女坐过

    的位子,简直是明晃晃的暗示,后宫之中,纪氏的时代已经过去。

    可见这些年里,淳嘉不说,袁太后不说,母子俩心里对纪氏的厌恶以及忌惮,却处处透着深刻。

    思索之间,袁太后已经依次受了五位新人的敬茶这仪式是云风篁这一批人入宫时不曾有的,噢,也可能有,不过因为云风篁的出身,她进去的那一批可能就省略掉了,毕竟前头那许多人,太皇太后喝不过来的,正经贵女给些面子也还罢了,凑数的可不值得太皇太后委屈自己强灌就放下茶盏,拿帕子轻轻按着嘴角,末了含笑看向云风篁,给新人们介绍:“这就是真妃了,因着皇后卧病,如今宫里是真妃在管着。只是真妃也是年轻,又要伺候皇儿,前不久还得替已故的贞熙照顾赵氏,总是忙不过来。”

    “你们没进宫前,她就一直嗔着哀家说宫里姐妹少,帮不了什么忙。”

    “这会儿好了,可算人来了,真妃以后可不能说哀家不疼你了吧?”

    “娘娘就爱拿妾身打趣。”您这是生怕本宫不肯交权,这才照面就委婉催促上了呢?

    云风篁暗自腹诽着,含笑道,“早就说娘娘最疼妾身这些人了,果然如今一下子来了五位妹妹,以后啊这宫里可是要热闹了!”

    袁太后微笑道:“可不是?太皇太后从前老说宫里高位妃子少,可惜她老人家现下在行宫静养,若是看到今儿个这些人,怕是要高兴的很。”

    她这么说无非是进一步出在太皇太后手底下受得气,只是不知道的听着,还以为云风篁这些人多受埋汰,远不如洛寒衣这五人得太皇太后欢喜一样。

    云风篁笑容不变:“太后娘娘不必担心,左右新人都是宜子宜福的命格,想必过些日子就能传出好消息,到时候给行宫报喜,太皇太后便是不能亲临其境,也定然是欢喜不已的。指不定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下子大好了呢?”

    “……你这孩子,才说哀家打趣你呢!”袁太后噎了下,眼角察觉到五位新人都有些微微变色,毕竟她们所谓宜福宜子命,不过是为了进宫在懿旨里那么一说,哪怕淳嘉接下来的临幸定然有着偏袒,谁又能保证一定可以怀上皇嗣?

    太后忙道,“却就来打趣你这些妹妹们淘气!”

    生怕云风篁接下来再说出什么让新人为难的话,袁太后也不敢给她开口的机会了,稍微说了几句家常,也就摆手让人散了。

    云风篁与魏横烟一起进了浣花殿,稍微说了几句宫务的事情,陈竹就上来禀告:“今儿个新入宫的五位娘娘,宣妃瑞妃曼雅夫人还有昭仪都各归各宫了,只袁昭媛被太后娘娘留在了春慵宫用膳。”

    “燕鸿宫那边,太后娘娘派了蘸柳姑姑亲自去帮忙看着收拾。”

    这回的五位新人因为初封位份就很高,都是执掌一宫的待遇。其中宣妃洛寒衣住了郑裳楚去位后空出来的烟兰宫;瑞妃欧阳福履则是一向空置的含素宫,这座宫殿之前魏横烟还给云风篁推荐过,云风篁在两座宫殿里选了绚晴宫,这含素宫如今就给了欧阳福履。

    曼雅夫人跟昭仪殷芄呢分别领了主位空缺已久的玉振宫跟染湘宫,最末的昭媛袁栀娘,就是燕鸿宫了。

    这五座宫殿都是规制颇高,历代主人基本上都做到九嫔以上,论规模陈设,论地段,自然不坏。

    烟兰宫与含素宫距离中宫不远,也在怡嘉宫绚晴宫附近;玉振宫染湘宫稍次,但也绝不偏僻;而燕鸿宫是最靠近前朝太初宫的高位宫殿袁太后给新来的侄女选这么个位置让云风篁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袁栀娘会被安排靠近春慵宫或者斛珠

    宫呢。

    可见袁太后对于新人虽然看着一般慈爱,到底还是希望自家侄女冒尖的。

    “这是唯恐咱们往后不捧着点袁昭媛呢。”魏横烟懒洋洋的说道,“只是既然这般抬举娘家人,太后娘娘做什么不直接给她要个夫人或者妃位?”

    云风篁轻笑一声:“你忘记纪昭媛了?”

    魏横烟恍然,叹口气:“咱们进宫以来,战战兢兢的,好容易出了头,这才几天,新人就来了……而且一来就给这样的高位,弄得仿佛她们才是真正的贵女,咱们都不值钱一样。”

    又说,“也不知道陛下今儿个会去谁那儿?”

    “去谁那儿,都跟咱们没多少关系。”云风篁不在意的说道,“看太后娘娘那意思,怕是这两天就会发话让新人帮着本宫打理六宫,甚至直接让新人来打理六宫也不是没可能。你若是有什么事情,最好趁现在说出来,本宫抓紧给你办了。不然,咱们姐妹可未必能够这样方便了。”

    魏横烟道:“姐姐素来周到,暂时倒没什么。只是从前想跟家里人见面,跟姐姐这里说一声就好,以后类似的事情,也不知道要受到多少刁难……唉!”

    两人相对感慨了一番,魏横烟才怏怏离开。

    她走之后没多久,陈竹又来禀告,说是殷芄跟孟幽漪联袂去了怡嘉宫拜访,此刻正与魏横烟在琴德殿上相谈甚欢。

    清人不免劝云风篁防备着点儿:“虽然昭容跟您一起进宫的,这些日子以来也算恭谨,可论到出身,她与曼雅夫人、昭仪这些人乃是一起长大,说是世交之后也不为过。万一被她们拉拢过去……”

    “本宫理会得。”云风篁摩挲着茶碗,目光沉沉,安然说道,“这宫里,从头到尾,本宫所信任倚重的,也只有你们而已。”

    实际上,她真正信任倚重的,只有自己。

    便是清人这些人,短时间里,涉及到谢氏的利益,她也不敢直言。

    这样的日子说实话挺难的,但只要能赢,都是值得的。

    晌午后下起了雨,将庭中一株正开着的杏花打的纷纷扬扬,落在生满青苔的青砖上,粉黛相间,说不出来的好看。

    谢猛顽皮,趁伺候的人不注意,冲去庭中冒着雨踩花瓣玩。

    云风篁遂让人拉了她到跟前,一面拿帕子给她擦着头发面颊,一面低声呵斥。

    在淳嘉的要求下,谢猛一直在宫里住到如今,云风篁对这侄女谈不上爱若性命,但也是喜欢的,一应待遇都比着公主们略微次些,故此姑侄之间感情越发的好了。

    所以眼下谢猛根本不怕她,嘻嘻笑着,还说:“那么点儿小雨能有什么事情?姑姑您该跟我一起下去踩才好玩呢。”

    “我才不跟你疯。”云风篁没好气的捏了捏她面颊,低声呵斥道,“你就闹腾罢!只是以前也还罢了,皇后卧病,你姑姑我代管六宫,你有些出阁的行为,我还能给你遮掩一二。但如今新人来了,你姑姑啊能风光多久真不好说,你以后再不乖巧些,仔细人家把咱们姑侄一起拎出去收拾!”

    谢猛尚未回答,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语气有些不悦:“你跟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再者,你怎么就笃定你日后风光不再?”

    云风篁一怔,不及转头,四周侍者已经纷纷拜倒,齐声恭迎天子。

    “这孩子忒淘气了,怕她不听话,吓唬几句而已。”云风篁定了定神,起身行礼,“陛下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儿?”

    这也是掌灯时分了,你不去新欢跟前扮你拿手的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来绚晴宫做什么?

第二章 夺权

    “朕这两日都这时辰过来,什么有事儿没事儿的?”淳嘉先是俯身摸了把谢猛的发顶,笑着让她平身,复回答道,“你想赶朕走么?”

    云风篁笑着道:“陛下想到哪去了?还不是今儿个新妹妹们入宫,妾身以为您得先去看看她们?”

    说话间,清许等人已经上来,牵了谢猛的手,将她领下去了。

    帝妃二人边说边朝里走,到殿上落座。

    “宫里何时有规矩,妃嫔初入,朕必须歇过去?”淳嘉嗤笑了一声,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水呷了口,懒洋洋道,“人家都是巴不得朕来,你倒好,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朕还没说什么,就恨不得将绚晴宫的门关上,将朕也关外头!”

    “哪里有的事情。”云风篁不承认,道,“妾身还不是怕太后娘娘那边误会,这新妹妹们才进来,就挑唆着给她们脸色看呢!”

    淳嘉道:“嗯,当着朕的面,就挑唆着朕跟母后了?”

    “陛下就爱说这样的话吓唬妾身。”云风篁白他一眼,摆摆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掩嘴而笑,“话说陛下见过几位新妹妹没有?妾身今儿个瞧了眼,果然月貌花容,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淳嘉淡然说道:“你素来不老实,嘴上这么说,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这么着,宣妃她们姿容尚可,只是比你还差了一筹?不然你肯定不会夸她们生的好,只会拿人家家世说嘴。”

    云风篁:“……”

    她幽幽道,“陛下,妾身在您心目中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淳嘉笑着逗她,“朕喜欢不就是了?你非要按着世俗的贤良淑德走做什么?这天底下循规蹈矩的贤妇多了去了,毕竟规矩放在那儿,跟着走脑子都不用动,是最省力的法子……只是你看能得夫婿喜欢的才多少?”

    云风篁继续幽幽道:“陛下还说喜欢妾身呢,新人一来,宣妃瑞妃就率先跟妾身平起平坐。她们都是高门嫡女,且同批入宫,哪能不互相引以为臂助?到时候妃位上,妾身双拳难敌四手,少不得要落下风!”

    “不仅如此,刚刚昭容才从妾身这儿回去,曼雅夫人跟昭仪就掐着时辰拜访她了,指不定过上两日,妾身啊就是孤家寡人了!”

    “到时候要是陛下再来得少,可不能再拦着妾身送猛儿回去。”

    “妾身是您的人,迫于形势受委屈也还罢了。猛儿到底年纪还小呢!”

    “你怎么老提这个?”淳嘉皱眉,“朕还没死呢,你就笃定宣妃她们几个新来的能拿你们姑侄俩怎么样了?”

    见他真不高兴了,云风篁总算放缓了语气:“不过是怕陛下为难。毕竟曼雅夫人跟昭仪同昭容虽然出身仿佛,入宫之前就曾见过,如今重聚为姐妹,私下找昭容叙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妾身毕竟还是代管六宫的真妃,她们都到了隔壁怡嘉宫了,也没人过来跟妾身打个招呼。”

    她叹息道,“到底妾身出身不高,哪怕位份比这两位高呢,她们终归还是看不起妾身了。这才进来就这样了,以后也不知道有多少龃龉。”

    淳嘉其实看出来,真妃就是故意找茬。

    但相比尚未见面的宣妃等人,云风篁毕竟是他宠了这大半年的爱妃,心中不免有着偏向:“自来出嫁随夫,后妃入宫,尊卑上

    下自然以宫禁位份为准。曼雅夫人跟殷昭仪既有这等疏忽,看来是入宫前规矩没学好……你安排下,这两个半个月之后再侍寝罢。”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云风篁很满意,假惺惺的问,“到底她们还小呢,又是刚刚进宫,总要给她们留点儿面子。”

    淳嘉就道:“那就别罚了?”

    云风篁忙说:“君无戏言!陛下都这么说了,哪能朝令夕改?”

    “现在你高兴了吧?”淳嘉斜睨着她,“那能不拉着朕扯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儿陪朕说说话了不?”

    ……开春的礼聘出自慈母皇太后,标志着纪氏在后宫一言九鼎的时代彻底落幕。

    因此宣妃等人的入宫格外引人注目,谁知道,这日淳嘉却压根没去任何一位新人那儿,仍旧宿在了浣花殿。

    这让前朝后宫再次感慨这位真妃的得宠。

    不过也有人私下认为云风篁愚蠢:“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急功近利,虽然都是礼聘入宫,且不说双方家世差距,就说真妃乃是太皇太后懿旨礼聘;宣妃等人却是慈母皇太后懿旨礼聘。如今太皇太后尚在行宫静养,后宫乃是慈母皇太后当家。她这么做,看似落了宣妃等人的面子,实则形同挑衅慈母皇太后……慈母皇太后焉能对她有好感?”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次日请安的时候,袁太后虽然没有直接就这事儿数落云风篁,却提到了早先云风篁跟顾箴的那场争执:“……之前说好的,真妃贬为夫人,只是这些日子,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赶着新人进宫喜气洋洋的,哀家也不想在新人面前叫你下不了台。这样吧,你且禁足半个月,这事儿就揭过,如何?”

    袁太后淡淡说道,“正好一来殿试就这几日了,你有兄弟高中贡士,固然下场你帮不上忙,心里定然惦记着,也没心思处置宫务;二来哀家记得你宫里的赵氏快生了,这可是淑妃的子嗣,你跟淑妃自来要好,这事儿不亲自盯着必然不能放心……”

    “妾身谢太后娘娘恩典。”云风篁不等她说完连忙离座拜倒。

    “皇后至今还在卧病,真妃禁足期间,宫务就由宣妃瑞妃主持罢。”袁太后跟脚又宣布,“宣妃瑞妃初入宫闱,昭容帮忙看着点,你们是进宫之前就时常来往的世交人家,如今又成了姐妹,彼此之间配合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

    宣妃瑞妃低头谢恩,又说了一番自己年轻识浅很需要诸位姐姐指点的话,姿态很谦虚,神情很平静,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对真妃的幸灾乐祸,以及乍得重权的得意忘形,通身都是大家风范的喜怒不形于色。

    云风篁回到浣花殿,诸近侍都非常的忧愁:“这可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云风篁倒是十分冷静,“太后说的有错么?十一哥他们杏榜有名,这两日正备着殿试,之后就是……这眼接骨上,本宫本来就不可能将心思都放在宫务上,遑论赵氏也的确要生了。今日若不将宫权交出去,接下来但凡出点岔子,太后只怕不会似今儿个这样,只提让本宫禁足,却也没说日后也不许本宫主事。”

    “半个月而已,半个月之后,难道曼雅夫人跟殷昭仪还不能侍寝么?那么本宫难道等责罚的日子满了,不能继续协理六宫?”

    她昨日撺掇着淳嘉责罚孟幽漪跟殷芄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

    袁太后的反应要只是淳嘉留宿这件事,袁太后只怕还未必会下这个手今日的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所以也没什么沮丧的。

    “莫忘记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云风篁看着一干如丧考妣的近侍,语重心长的提醒他们,“是尚主!只要这事儿成了,我谢氏再也不是边陲之地不上台面的人家,而是孝宗骨血的夫家!”

    为了保证这事儿不出波折,暂时的退让与落魄都是可以接受的。

    闻言清人陈竹这些人若有所思,赤萼年纪小,却忍不住疑惑:“可这跟娘娘受到责罚、失去宫权有什么关系?”

    “你傻了么?”清都嗔她,“莫忘记纪氏乃是外戚,若是娘娘这会儿不退让,等陛下提出让家里公子尚主时,指不定有人出来嘀咕,提醒陛下别养出第二个纪氏来……虽然陛下偏疼咱们娘娘,未必会听他们的,可如今庙堂上究竟暗流汹涌,娘娘这是为了堵那些人的嘴,故意自贬,如此,尚主之事,却可减少许多波折。”

    也不仅仅是这样,也是为了,尚主之后的授官。

    形同副后在六宫无人能敌的妃子的兄弟,跟受宠但也有着重重制衡的妃子的兄弟,在前朝后宫受到忌惮的程度,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前者真真正正一个不小心就会养出第二个纪氏,后者却没那么大风险了。

    “再者赵氏这一胎多灾多难的,好容易熬到现在,决计不能功亏一篑!”云风篁环视一圈,正色道,“陛下膝下至今空虚,皇长子的重要性,不用本宫强调罢?当然,伊贵人的子嗣才是记在本宫名下的,她也没多少日子了,却也不能懈怠!”

    她这儿心平气和的照顾俩有孕宫嫔,怡嘉宫里,魏横烟却十分的为难:“你们说,我到底该听谁的?”

    几个陪嫁心腹也很发愁:“按说论家世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您跟宣妃瑞妃曼雅夫人昭仪她们才是一块儿的;可您先一年进宫,已经跟真妃联手了。真妃娘娘虽然不受慈母皇太后待见,陛下昨儿个却还是歇在了她那儿,可见帝宠未衰……她又是那样刻薄的性.子,必然容不得人背叛!这……”

    “而且算算日子,赵氏跟伊氏都快生了!”魏横烟叹气,“纯恪夫人昏了头,将好好的大皇子给折腾的早产不说还没站住……现在好了,赵氏伊氏任何一个生下皇子,那就是事实上的皇长子!哪怕这俩都生的公主呢,那也是陛下多年来终于有的骨血……你们说,绚晴宫,是好怠慢的?”

    这要是之前没跟云风篁走得近的人也还罢了,像她这种见天的姐姐长姐姐短的,敢疏远,敢三心二意,估计云风篁稍微腾出手来,就能给她好看!

    魏横烟凝眉良久,最终垂头丧气道:“罢了,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在这宫里头就没有争那个位子的命。既然如此,真妃如今也还没怎么样呢,却何必动摇?如此既恶了浣花殿,宣妃那些人,心里也未必瞧得起我。”

    她还记得东兴大长公主教导过的,站队最忌首鼠两端。

    要么不选,选了就别迟疑,至少不能让你选择的那一方感受到你的迟疑。

    那么既然没下定决心放弃云风篁……

    魏横烟吩咐底下人:“接下来的宫务,无论大小,全部照抄一份送去浣花殿,请真妃姐姐示下!”

第三章 勾心斗角

    烟兰宫心丽殿,虽然未曾大兴土木,在宣妃一干陪嫁的指挥下,一番拾掇,却已与贵妃在时大不相同。

    不止殿中陈设风格相去迥然,连带庭中花草卉木,也有着修剪料理。

    便是熟悉之人,乍临旧地,怕是一时间也认不出来。

    饶是如此,宣妃的乳母殷氏仍旧有些遗憾:“娘娘初来乍到就得了宫权,若是就大动干戈,未免显得过于轻浮……不然,阶下那几丛花树,合该也换掉的。”

    “差不多就成了。”宣妃洛寒衣手扶栏杆,一点点的打量着自己的地盘,不在意的说道,“陛下不喜郑氏,别叫他来了此处想起来旧人、扫了兴致就好。其他的,来日方长,慢慢儿的整饬,却也不必急着一蹴而就。”

    “慈母皇太后看似对娘娘亲热,实际上心中对我洛氏不无戒备。”殷氏应了一声,又小声说道,“前头郑氏一直住这儿,向来不得宠,好容易怀上皇嗣,却还是落了个小产不说,之后也没得陛下多少怜悯,后因与真妃斗法,被真妃一番哭诉告状,直接叫拖去了冷宫,到现在都没个说法……这等地方好不吉利,没安排其他人,偏安排了娘娘,可见太后娘娘其实并不希望我洛氏得意。”

    宣妃笑了笑:“兴宁伯府三个亲生女儿都在宫里头呢,太后娘娘有亲侄女儿在跟前,若是将我等外人看得比亲侄女还重要,那才是怪事。这都没什么,家里不是打听到了么?慈母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不同,爱以慈爱可亲示人,这样的长辈有一道好,咱们规规矩矩的敬着她,她就算心里不是那么喜欢咱们,也不会当面给咱们难堪。”

    “听说当初母后皇太后在宫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着的。”

    “那会儿除却纪氏女能够大着胆子说笑几句,便是郑氏、贞熙淑妃这样的位份,都得小心翼翼,以防受到训斥。”

    “相比之下,本宫此刻进宫,已经是很松快了。”

    殷氏叹口气:“可惜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虽去,宫里却还有个真妃啊!就是昨儿个那样的日子,陛下还是宿在了绚晴宫,甚至还因为曼雅夫人与昭仪去寻魏昭容叙旧,出言责罚……这分明就是存心给真妃撑腰。照婢子听到的真妃的事迹,却不好对付。”

    宣妃很淡定,说道:“这一位的确是个厉害的,不然纯恪夫人好歹是陛下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还曾与陛下有着婚约,又有慈母皇太后作为臂助,不至于被她逼到如今这与陛下形同陌路的地步。”

    “只是她的劣势也很明显,一则是因为纯恪夫人的事情,必然恶了慈母皇太后;二则她曾经投靠过皇后,后纪氏失势才转向陛下,纪氏对她肯定也没什么好感,皇后再怎么长年卧病到底在位一日终究是名正言顺的中宫,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三则就是她的家世。”

    “她的出身太过寒微,纵然陛下有意下降公主提携……”

    宣妃淡淡笑了笑,“我洛氏自开国受封迄今,子嗣昌盛,人才辈出,家风又严谨,数代以来,无再嫁之女,无纨绔之子,这般苦心经营,且从未卷入过倾天风波,算得上顺风顺水了,方有今日。这其中的光阴打磨,根深叶茂,岂是一位金枝玉叶就能抹平的?”

    她屈指敲着面前的栏杆,漫不经心道,“所以,咱们不必太过忌惮真妃,这会儿坐立难安如临大敌的,不是咱们,而是那云风篁才是!告诉咱们的人,对真妃,毋须特别。该怎么对待与本宫平起平坐的妃位,就怎么对待。”

    “不用太亲热,也不必故意挑衅。”

    “当然这只是对待绚晴宫的态度,至于真妃处置过的宫务……”

    宣妃微微眯眼,她说是新人,其实

    跟云风篁同岁,不过比这位真妃小了几个月,生得杏脸桃腮,眉眼姣好,色若春花,此刻偏头沉思,宛如画卷,须臾冷笑出声,道,“……统统推倒了重来!”

    “这样会不会惹怒陛下?”殷氏微怔,宣妃说的对真妃保持尊重她是支持的,虽然云风篁家世比洛寒衣差远了,到底位份放在这里,重点是,这位真妃很得圣意。

    于情于理都没必要一进宫就跟她掐上后位就一个,她们这一批可是有五个人的。

    不说处心积虑引云风篁跟袁栀娘去对耗,却也犯不着一上来就率先同这位敌对。

    倒不是怕了云风篁,主要是怕惹了目前还偏爱这真妃的天子不喜,叫其他人捡了便宜去。

    “只要不针对真妃,问题应该不大。”宣妃解释道,“自从陛下亲政以来,纪氏每况愈下,从去年避暑的时候起,中宫就不断的卧病,以至于中秋重阳旦日这样要紧的宫宴,都是真妃主持的。可见陛下急于将纪氏从后宫之中清洗出去……而当初真妃仓促上手,迄今也才大半年,无论宫宴还是日常的处置法子,都不得不照抄前例。”

    “这些章程旧例不改掉,纪氏的影响如何彻底磨灭?”

    “本宫对事不对人,以陛下跟慈母皇太后的英明,是不会因此对本宫生出什么不好的看法的。”

    “毕竟,本宫这么做,本来就是陛下还有慈母皇太后想看到的,不是么?”

    殷氏思索了一番,含笑道:“娘娘聪慧!如此,既合了这两位的心思,又打压削减了真妃在宫中的威望,偏她还没法跟陛下告状……天长地久的,她也就那样了。”

    一个没家世、又不能靠着帝宠翻出风浪的妃子,别说宣妃自己了,就是殷氏,自觉也是不必在意的。

    宣妃颔首,又叮嘱她看着点底下人:“这宫里的人都是郑氏用过的,叫咱们的人看着点,别叫里头掺了沙子,趁本宫初来乍到根基未稳,打着本宫的旗号出去挑事儿。记住了,不仅仅是对真妃,对其他任何人,上至皇后,下至宫嫔,都必须有礼有节、合乎规矩!”

    这样要是出了事儿,她也没什么可虚的。

    ……含素宫,桃李殿。

    瑞妃欧阳福履也在与心腹说着话:“……给慈母皇太后见礼时,宣妃排在本宫之前,可见慈母皇太后的意思,就是让她为本宫这批人的首领的。”

    “也是老太爷太过忠心,不然,哪里轮的着她越过娘娘?”陪嫁的拙书叹道,“好在进宫前家里不是得到消息,老太爷起复也就在最近了,怕是等陛下忙过恩科的事儿就会着手。到时候,却看宣妃哪里来的底气跟娘娘争?”

    欧阳福履摇头道:“后位虽然就一个,我们这四人到底出身相若,谁去坐那个位子,输了的人也不是输不起。外敌未靖之前,犯不着就窝里斗。本宫知道这些年来,因着祖父被贬,纪氏又存意打压,父兄在朝中十分艰难,所以大家都憋着一股气……但如今尚未到发泄的时候,你待会儿告诉底下人,既然慈母皇太后属意宣妃,咱们也不必争。”

    “先让她去试试这宫里的水。”

    “那真妃就不要说了,这大半年来,帝京上下谁不知道她?”

    “孟姐姐跟殷家妹妹原没有其他意思,不过觉得跟魏家姐姐好久不见,趁宫人收拾,去怡嘉宫打个招呼顺带了解下宫闱近况……就被她告上了,关键陛下还听她的。这样的人,贸然对上殊为不智,有人愿意挡在前面也好。”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欧阳福履甘附骥尾,“只是袁栀娘也还罢了,不过是靠着慈母皇太后塞进来的,与我等非是一类人。孟姐姐跟殷妹妹这回落了好大的没脸,总不能就

    这么看着。得想个法子,让人在陛下跟前递个话,好歹给她们求求情。”

    拙书沉吟道:“娘娘,真妃主动挑事儿,怕是如今不管是谁,为这两位娘娘求情的,都要被她记恨上。而且陛下既然许她这么做,恐怕暂时谁去说,都要碰钉子?”

    “所以不能咱们自己说。”欧阳福履微微一笑,“让袁栀娘去说,左右她可是陛下名份上的表妹呢,还有慈母皇太后撑腰,行事怎么能跟我们这些人一样束手束脚?”

    “她肯么?”拙书有点怀疑,“听说去年进宫的那个袁美人,连个水花都没打起来?”

    欧阳福履道:“那不过是个庶女。袁栀娘虽然也是庶出,却是被当嫡女养大的。扶阳袁氏虽然门第不及咱们这样的,到底也算一方豪族,家里还是有些规矩的,嫡庶自是分明。你想想这些年来听说过的纯恪夫人的脾气,这袁栀娘岂是那袁苁娘能比的?”

    而且,“纯恪夫人与袁苁娘相继失宠,大皇子又没站住。慈母皇太后虽然备受陛下敬重,到底有年纪了。兴宁伯府如果不想过些年就门庭衰落的话,此番宫中添人,袁栀娘自己不想争,为了家族也必须争!由不得她退缩!”

    “然而,论美貌论家世论才学,她都难以服众。”

    说到此处她笑了笑,安然说道,“这会儿孟姐姐殷妹妹受了委屈,现成卖好的机会,她不要,错过了,以后孤身一人,凭什么脱颖而出?”

    在六宫看来,这回五妃一起入宫,自然而然将她们划在一伙里。

    但实际上,在欧阳福履看来,她、洛寒衣、孟幽漪、殷芄才是一起的,如果放眼六宫的话,魏横烟哪怕是站在真妃那边的,论出身也不是外人。

    而袁栀娘的话,却从头到尾,都不被她们当自己人看待。

    这不是她们故意抱团冷落太后的亲侄女,而是她们打从心眼里,不觉得扶阳袁氏这等门楣的后天嫡女,够资格跟她们混一个圈子。

    “找人将这想法透露给燕鸿宫那边罢。”欧阳福履懒洋洋的吩咐,“告诉她,新人统共才五位,一旦她这会给孟姐姐殷妹妹求情成功,这两位便是欠下她人情。往后不说唯马首是瞻,却也定然会与她结盟共进退,可不比她那已经失宠的两个姐妹可靠?”

    “到底慈母皇太后怎么给娘家侄女拉偏架,也不可能事事亲自下场为她主持公道罢?”

    拙书抿嘴笑:“是。”

    又说,“只是若袁昭媛当真求情成功,咱们还是要让曼雅夫人跟殷昭仪知道,谁才是真心实意为她们着想的人才是。”

    而此刻,孟幽漪与殷芄,也正在商量受罚之事:“真妃简直欺人太甚!!!你我若是什么都不做,日后这宫里,谁还看得起咱们?就是前朝那边,怕也要以为我孟氏殷氏是好欺负的!”

    殷芄微微蹙眉:“只是陛下偏心,咱们才进宫,毫无根基,便是想伸冤也无处说?”

    虽然袁太后剥夺了云风篁的宫权,明眼人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对云风篁挑唆淳嘉处罚二妃的警告与报复。

    只是太后给淳嘉面子,却未曾免除这两人半个月不能侍寝的责罚。

    故此她们的狼狈仍旧不能减轻丝毫。

    而且,既然太后这么处置了,显然也是委婉告诉她们,这事儿不必再提,她是不会为了二妃再做什么的。

    可如今宫里头,除了慈母皇太后之外,还有谁能让皇帝收回成命呢?

    不收回成命,她们就必定要成为前朝后宫的笑柄!

    “为今之计,只能以退为进了!”孟幽漪沉思片刻,一拂袖,起身道,“走,咱们去浣花殿,求见真妃!”

第四章 万幸,妾身有您。

    云风篁接到二妃求见的消息时微微一怔,旋即皱眉。

    这时候谢猛正好在她跟前玩耍,见状拿着解开到一半的九连环跑过来,好奇问:“姑姑,这二妃家世过人,颇受皇家礼遇,如今主动服软,不好吗?”

    “你小孩子关心这些做什么?”云风篁闻言失笑的摸了摸她脑袋,嘴上嗔这侄女多事,却还是为她解释,“五妃入宫是大势所趋,阻拦不得。只是她们来势汹汹,于姑姑的地位权力都十分不利。为免底下人踩低拜高,听着她们家世、看着慈母皇太后的偏袒就倒戈过去,姑姑这才在她们进宫头一日就给以颜色……”

    “如此,就算慈母皇太后跟着命姑姑交出宫权且禁足,宫禁之中,也该掂量几分,不敢在这期间轻看了绚晴宫!”

    毕竟,对二妃的责罚,可是淳嘉亲口吩咐的。

    说到此处她微哂,“只是没想到这两位也不傻……慈母皇太后已经罚过姑姑,接下来不可能再为她们开口;陛下呢目前心里还是向着咱们的,也不太可能收回成命。这么着,她们不想当真被罚上半个月才能侍寝的话,只能过来寻姑姑认错了。”

    谢猛趴在她膝头,眨着长睫:“这不是姑姑想看到的?”

    “她们若是就这么忍上半个月,又或者去寻其他人求情也还罢了。”云风篁轻叹道,“当真来寻本宫认错,还来的这么快,可见这两位要么本身沉得住气,要么听得进身边人劝,都不是省油的灯哪!”

    “那姑姑别原谅她们不就好了?”谢猛献计,“要是还生气,干脆打她们一顿?”

    云风篁被逗笑了:“不可能的。不说她们的位份纵然低于姑姑,也不是姑姑可以轻易打骂的。就说马上就要殿试了,之后就是公主们的婚事……这眼接骨上,咱们姑侄俩扮贤良淑德都来不及呢,怎么可以传出苛刻宫妃的谣言?”

    说着就吩咐清都,“你去告诉她们,些许小事,本宫压根没放在心上,让她们也别在意。至于见面就不必了,毕竟赵氏生产在即,她这一胎怀的时候就颇为折腾,又是说好了要记在淑妃姐姐名下的,本宫看着比自己名下的子嗣还要在意,这两日恨不得亲自守在她跟前,却实在无暇见新人。”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从本宫私库里取些东西赏她们,别拿太差的,免得她们背后议论本宫堂堂妃子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也别拿最好的那些,本宫与她们不是一路人,犯不着下血本。”

    谢猛看着清都离开,若有所思道:“姑姑不想原谅她们,又不好打骂她们,所以就干脆不见面?”

    “原谅还是要原谅的。”云风篁微微一笑,将她抱到怀里,细心教导,“待会儿如果陛下不来,姑姑也会派人过去给陛下传话。毕竟本来也没什么大事,这二妃既然做出姿态来,姑姑若是还装聋作哑的,外头指不定要说姑姑小气,无理取闹。这对于你爹跟你叔伯他们,可是不好。”

    谢猛不解的问:“可是既然结果都一样,干嘛要这样呢?”

    她扯着云风篁的袖子,眼珠咕噜噜的转动,语气欢快道,“要是让她们进来,说不准还能听些好听话呢?那样姑姑不高兴吗?”

    “一来,的确与赵氏伊氏的身孕有关系,这二人都是生产在即,国朝宫中之前的皇嗣,无论生下来还是没生下来的,许多出事儿都是不明不白。”比如说郑裳楚那一胎到底怎么没有的,至今都是个谜。

    云风篁柔声道,

    “虽然这二妃初入宫闱,不太可能就能趁着进来的机会做手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紧要关头,还是谨慎些的好。”

    “二来,如此也方便姑姑接下来的借题发挥……”

    至于怎么个借题发挥法,虽然谢猛连声追问,她却但笑不语了。

    只在安抚了侄女后,命小厨房做了些淳嘉爱吃的糕点装上,施施然到太初宫。

    “朕听说曼雅跟昭仪去你宫里请罪了。”淳嘉如今消息灵通,才见面就问,“怎么已经被你打发了?倒有空来朕这儿。”

    云风篁看了眼周围,天子微微颔首,于是众多侍者鱼贯退下。

    她上前挽住淳嘉手臂,笑意盈盈道:“她们哪里真心给妾身请罪?她们这会儿心里不知道多恨妾身呢!不过是看妾身得陛下偏爱,这才不得不委委屈屈的做样子……妾身才不耐烦见她们!”

    云风篁哼笑道,“一个个小妖精似的,都是来跟妾身抢陛下的,谁要看她们啊?请安的时候在慈母皇太后那儿照面,妾身都得忍着点了。还要去妾身宫里……妾身才不许她们进去呢,借口赵氏快生了,直接让她们走了。”

    这种堂而皇之吃醋的话淳嘉并不陌生,因为当初袁楝娘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相比袁楝娘的撒泼吵闹,云风篁选择了撒娇调笑的方式,淳嘉听着就很是心平气和,虽然也说她:“就知道你是个醋罐子,新人进宫,你不找事儿不可能……还说别人妖精呢,朕看你才是这宫里最妖精的那个,见天的闹的朕头疼!”

    云风篁连忙给他揉揉额角,嬉笑道:“这还不是陛下疼妾身?不然,妾身可没这胆子跟您实话实说。”

    又问他,“可舒坦些了?”

    “就这么会儿哪里会舒坦?”淳嘉享受着她的殷勤,还大喇喇的指挥,“上边点、下去点,对,用力!嗯,再用力……爱妃手劲儿这么小吗?再用点力,朕都没什么感觉。”

    “陛下,妾身手酸了。”云风篁虽然粗习弓马,但大抵还是养尊处优的,手里劲道自是不足,这会按照淳嘉的要求加大力气给他捏了会儿,就有点吃不消,遂告饶道,“要不妾身喊宫女过来服侍您?”

    淳嘉故意为难:“不成,朕不要宫女,朕就要爱妃伺候着。”

    “陛下……”云风篁正要撒撒娇让他松口,谁知道殿门骤然被一把推开,一个紫袍玉带的官员当先大步而入,戟指殿上,怒声道:“陛下,御书房何等重地,光天化日之下,怎可在此与妇人……”

    话没说完,愕然看到丹墀上御案后,帝妃衣冠整齐,一坐一站,妃子虽然露着一截皓腕,却分明只是在为淳嘉按揉额角,不禁噤声。

    正闭目享受宠妃难得的温柔小意的淳嘉闻声,缓缓张眼,瞥一眼愣在门口的臣子,朝后抬了抬手,云风篁会意的放下手,后退一步,侍立在他身后。

    “陛下!”那臣子总算回过神来,急忙撩袍拜倒,“臣鲁莽,请陛下降罪!”

    淳嘉一时间没说话,却侧头看了眼云风篁,使个眼色。

    云风篁颇为遗憾不能继续围观,但还是福了福:“陛下,外臣前来,必是要与陛下商议国事,请容妾身告退!”

    淳嘉“嗯”了声。

    她心念一动,转身前又轻笑着道了句:“若是陛下还觉得乏着,待这位大人离开后,再召妾身来伺候陛下就是。”

    话音未落,还匍匐在地的臣子忙不迭的

    又是一阵认罪出了太初宫,随行的清人就撇嘴,说道:“这些大臣们也不知道心里有多龌龊,竟然那样想陛下跟娘娘!”

    云风篁笑容微妙:“今儿个这事情也是凑巧,也不能全怪他。”

    “娘娘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清人惊奇道,“以往您肯定巴不得陛下重重处置了那人才是。”

    云风篁:“……”

    这可真是看着她长大的亲丫鬟。

    她徉怒道,“偏你最聪明,什么都知道是吧?”

    清人笑嘻嘻道:“婢子在娘娘跟前还说什么聪明?只是看娘娘这样子,显然刚刚的是件好事?”

    “也谈不上好事坏事。”云风篁看了眼四周都是可信的近侍,方才低声道,“只是觉得,如今天尚寒,御书房门窗紧闭,地龙还烧着,外头又有侍卫内侍守着,那臣子哪里那么巧能够隔着门户听壁脚?”

    八成是被算计了。

    而算计他的人,照云风篁看,应该就是淳嘉……

    至于淳嘉为什么这么做,也不难猜,要么就是想收拾那人,要么就是想收买那人……反正前朝的事情她如今操心不到的,这后宫现下就够她小心对待的了。

    只是云风篁这么想着,谁知道这日傍晚的时候,淳嘉却又到了浣花殿陪她用膳,顺带告诉,今儿个那误以为两人在御书房翻云覆雨的臣子,其实跟云风篁还有点关系:人家是昭仪殷芄的亲爹、户部侍郎殷衢。

    嗯,过两天淳嘉会想办法将跟纪氏有着姻亲的户部尚书打发掉,他就是内定的户部尚书。

    “殷氏子嗣昌盛,唯独他膝下血脉单薄,妻妾成群,却只得两个女儿,长女便是昭仪。”淳嘉解释,“虽然从族中过继了嗣子,对于两个亲生女儿却也十分看重。”

    这也是袁太后母子在殷氏众多嫡女里选择殷芄的缘故。

    殷衢是很疼女儿的。

    所以,知道殷芄才进宫就被责罚后,这两日可没少找淳嘉理论找茬。

    只是淳嘉也不是好糊弄的,一直在跟他打太极,这不,今儿个赶着云风篁主动去前头,趁势安排人引他过来,闹一出“误会”。

    这下子好了,天子勤政到了有着不适的程度,故而让送吃食的妃子帮忙按会儿头,臣子却冲进去说那样的话……饶是殷衢再为女儿抱不平,也没法继续闹,反倒要磕头请罪求天子别跟他计较了。

    “陛下也是促狭。”云风篁听着直笑,嗔淳嘉,“只是陛下早说有这么个人,妾身也不提殷昭仪她们的事情了,到底陛下平素够忙的,哪里能让后宫再给您添乱?妾身受点儿委屈也没什么,难为以前受过的委屈还少啊?”

    淳嘉指着她:“你敢说真心话么?拿猛儿发誓的那种!”

    云风篁正色看他:“妾身这说的就是真心话,拿猛儿发誓!”

    “……”淳嘉盯着她片刻,神情逐渐和缓,就笑起来,“跟你逗趣呢,当什么真?还真拿猛儿发誓,胡闹!”

    “陛下。”云风篁双手托腮,撑在桌子上,笑眯眯的看他,“陛下,妾身很高兴。”

    淳嘉笑骂道:“朕为你被殷衢追着质问,你在后宫优哉游哉,当然高兴。”

    “不是的。”云风篁认真道,“因为殷昭仪受了委屈,有殷侍郎为她直面天子;妾身受了委屈,父兄亲族却无一能靠。”

    她抿嘴一笑,“万幸,妾身有您!”

第五章 偏心诀窍

    新人入宫头一日,淳嘉就歇在了浣花殿,这是专门给真妃做脸。

    第二天起,却是要挨个临幸新人了。

    不然未免有着怠慢新人们背后的家世的嫌疑。

    这天淳嘉就没打算来绚晴宫,只不过云风篁中途去送吃食,碰见他随手算计殷衢,故而过来小坐片刻告知缘由,就要去含素宫过夜反正两座宫殿离的也近,就隔了一个怡嘉宫。

    然而这么一坐就到了饭点,看着天子陪真妃用过晚膳,端着茶水慢条斯理的浅啜着,也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左右不免有些不安,都拿眼角余光瞄雁引,希望他出来提醒下天子:瑞妃那边还等着呢!

    只是素来谨慎周到的雁引眼观鼻鼻观心,跟没看到似的,纹丝不动。

    僵持片刻,眼看帝妃都有进内室的意思了,一名御前宫女硬着头皮出列:“陛下,瑞妃娘娘……”

    话没说完,淳嘉就摆了摆手,这宫女尚未会过意来,已经被堵了嘴拖走了接下来自然再没人敢不长眼色。

    饶是如此呢,进了内室,淳嘉还边宽衣边抱怨:“欧阳燕然是先帝时候老臣,因着忠心为纪氏所贬,至今还在岭南苦熬……本以为这样的人家子孙必然懂事,谁知道入宫才几日,耳目竟然收买到朕身边了!”

    他说的欧阳燕然是瑞妃嫡亲祖父,字须平,先帝时候官拜礼部尚书,是孝宗的左膀右臂,精明能干,忠心耿耿,纪氏为了收买拉拢他,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一干手段皆无果,于是翻脸,纠结党羽栽赃嫁祸,将人远远的打发了。

    按照纪氏当时对其的忌惮与恨恶,肯定是巴不得他在贬谪路上死掉的。

    索性这人老当益壮,却熬到了现在以其经历与才干,正合淳嘉用,故此才有欧阳福履的入宫。

    只是这瑞妃进宫才几天,天子左右就有人帮她说话了,淳嘉自然不高兴。

    “欧阳燕然贬谪时欧阳福履才学步呢,她是帝京长大的,亲祖父远在岭南,只带了幼子侍奉左右,哪里管教得到孙女儿?”云风篁这回倒没落井下石,而是道,“若是家教有失合该是欧阳燕然长子长媳的责任。不过以妾身看瑞妃不似这般蠢笨,才进宫呢就急急忙忙的收买御前近侍了!”

    “她就算有着心,能有这本事?”

    “如今御前伺候的可不是纪氏那会儿安排的人了吧?”

    “是那么蠢的,才进宫的妃子收买她她就应了?”

    “怕是有谁故意陷害,不惜推出个深藏的棋子也要挑拨陛下对欧阳燕然不喜呢?”

    她这么一说,淳嘉也想多了:“欧阳燕然若是回来了,朝中好些人都得挪位置……”

    毕竟欧阳燕然虽然是一个人回来的,但这位当年主持吏部,岂能没个亲朋好友的?当初他被贬谪,却未让纪氏如愿以偿,除却本身心志坚定身体健壮外,也是有着众多亲友故旧照拂。

    一旦起复,不说立马对这些人进行报答,但许多得用的旧部必然是要归拢起来的。

    而且淳嘉之所以起用他,就是为了在前朝洗刷纪氏的根基与痕迹……这事儿淳嘉不能自己来,一则是他是纪氏拥立的,亲自下场对付纪氏,未免吃相太难看,于圣誉不利;二则淳嘉再怎么聪明,到底年轻,不可能面面俱到。

    在剪除纪氏党羽这件事情上,欧阳燕然这种老臣,比淳嘉在行的多。

    再说了,身为天子,最要紧的是知人善任淳嘉在前朝后宫的敌人,可不止纪氏一个。

    他还得腾出手来对付其他

    人呢。

    ……扯远了,总之,淳嘉纳欧阳福履的举动,聪明人都已经猜到了欧阳燕然即将还朝,以及这人还朝后,庙堂必然大为震动。

    这么着,见缝插针的挑唆君臣关系,倒也不足为奇。

    毕竟单纯的欧阳燕然不可怕,单纯的淳嘉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君臣同心。有淳嘉信任倚重之后大展拳脚的欧阳燕然,对于有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他们不敢直接劝淳嘉别起用欧阳燕然,但在君臣会合之前就做点手脚,让淳嘉对欧阳燕然没那么信任……那么到时候,欧阳燕然行事自然有着诸多束缚,臣子对君王的信任不足,连带淳嘉的意志,也很难得到完全的贯彻了。

    “爱妃如今越来越贤惠了。”淳嘉回过神来,就说云风篁,“遇见这等事,朕都怀疑瑞妃,爱妃却反而替瑞妃说了公道话。”

    其实这其中关窍,皇帝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等过会儿差不多也该醒悟了。

    再者,今晚他说好了去看瑞妃的,却食言留宿真妃这儿,妥妥的打瑞妃的脸,这会儿却还要夸真妃懂事……这偏袒劲儿也真叫人没话讲。

    偏偏真妃还不领情,闻言一撇嘴,说道:“谁待见瑞妃啊!谁要替她说话?不过是想着那欧阳燕然如今还在岭南没回来,这可是陛下内定了要清扫庙堂的老臣,关系到陛下的雄图伟业,也关系到陛下接下来的日理万机是否有能干的臣子帮忙分担……妾身能装糊涂么?若只瑞妃一个,妾身才懒得管。”

    “知道你是心疼朕。”淳嘉一把搂住她,低头亲了口,笑道,“爱妃最喜欢朕了对不对?”

    他也真是个缺德的,这晚上跟真妃你侬我侬了一番,次日一早,才起身,就叫雁引派了个小内侍到含素宫,问正一肚子气又不好发作的欧阳福履,跟昨儿个被处置的御前宫女什么关系?

    欧阳福履整个都懵了:“本宫不知道这个人。”

    小内侍就道:“娘娘,这这样的,昨儿个陛下本来要来您这儿的,但晌午后想到一事,临时去绚晴宫浣花殿,跟真妃娘娘核对。结果正喝茶的时候,这宫女忽然出列,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陛下既然已经答应昨晚过来看您,就不该在浣花殿停留,免得外头还以为陛下真妃娘娘故意针对您,又或者您不得圣心……”

    欧阳福履到底有过一个重臣祖父,哪怕祖父被贬时她年岁尚幼,这些年来骨肉分离也没怎么得到过欧阳燕然的教诲,家族底蕴搁那,不是那种稀里糊涂的,听到此处已然变了脸色:“这位小公公,本宫敢保证,本宫主仆,连带本宫家里,跟这宫女,毫无瓜葛!本宫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陛下闻言十分震怒,索性真妃娘娘在侧,提及欧阳老大人即将起复,这才让陛下冷静下来。”小内侍平静道,“陛下故此留在浣花殿过夜,与真妃娘娘商议了一番此事,这会儿御前侍者将由雁引公公亲自主持审查,此外,陛下还打算,即刻派遣皇城司前往岭南,护送欧阳老大人返回帝京!”

    欧阳福履还能说什么?

    只能谢恩了。

    不但要感谢天子隆恩,还要感谢真妃姐姐的明察秋毫贤良淑德……

    这会儿天色尚早,她还在梳妆的,等打发了小内侍,直接就将一把象牙梳给折断了,面目狰狞的吩咐左右:“将这事情告诉家里,让家里查一查,是谁在针对祖父?!是谁想害我欧阳氏?!”

    诚然欧阳福履与魏横烟一样年少,之前养在深闺没见过什么外男,也没什么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进宫来看着

    才貌双全又待人温和的淳嘉帝,要说没几分少女怀春的真心爱慕也不太可能。

    但,她进宫才几天啊?

    好歹也是被捧着长大的高门嫡女,还不至于见到个觉得好的,就迫不及待的死心塌地。

    所以瑞妃现在脑子很清楚:她也好,她背后的欧阳氏也罢,根基在于欧阳燕然一身,相比之下,帝宠算什么?昨儿个皇帝答应要来却反悔叫她被六宫笑话算什么?

    不管淳嘉说的话是真是假,当真真妃帮了欧阳氏一把,还是皇帝偏心存心给宠妃做脸,欧阳福履这会儿都没心思管,一心一意就是这眼接骨上自己绝对不能被抓把柄!

    故此发作完,吩咐了提醒家族,接下来的姿态就摆的十分端正了:到春慵宫请安完了,顾不得回去自己宫里,直接赶到绚晴宫道谢。

    虽然云风篁接口禁足以及赵氏伊氏即将生产没见她,仍旧在宫门口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不说,跟脚还叫人送了大批上好的衣料首饰到绚晴宫,说是“给真妃姐姐赏玩,请姐姐莫要嫌弃”,甚至贴心的放了不少小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在里头,是专门给谢猛的。

    她去绚晴宫的意义,跟之前孟幽漪殷芄到绚晴宫求见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是欧阳福履与真妃同级,都是妃位,更因为孟幽漪跟殷芄的事情,不管云风篁怎么个胡搅蛮缠法,好歹是确确实实的抓了人把柄告状之后的反应;欧阳福履却未曾受到什么指责,反倒是前一晚被云风篁截胡了……结果次日非但没吵没闹,还要主动上门去道谢,这是什么操作?

    连一向最沉得住气的宣妃都坐不住了,没多久就亲自到含素宫拜访,探听内幕。

    “昨日有人在御前进谗,冲着家祖父去的。”欧阳福履没仔细说,也没遮掩,道,“真妃在侧,帮着家祖父说了话……于情于理,妹妹不能不有所表示。”

    宣妃松口气,只是礼节来往,不是被真妃收买了就好,她表达了一番关切,委婉询问是否需要洛氏的帮忙被欧阳福履婉拒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这点儿麻烦欧阳福履自觉家族应付的来,而且皇帝也派了皇城司不是?

    洛氏的帮忙不可能是免费,这会儿多殷勤周到,等欧阳燕然上台后,索取起来怕也不会客气。

    欧阳福履这种名门嫡女哪里不清楚其中的默契,可犯不着这么坑祖父的。

    “说起来昨儿个也真是凑巧。”宣妃走之前似无意的告诉她,“殷姨父在前头误会陛下,弄的好不灰头土脸,以至于都不好意思再追着陛下质问做什么要罚殷表妹了,跟着晚上就出了陛下留宿浣花殿、还听了真妃劝说不疑心欧阳老大人的事情……好在陛下宽宏大量,殷姨父跟欧阳老大人都好好儿的。”

    “……”欧阳福履一怔,旋即笑道,“是呢,没事儿就好。”

    等宣妃离开,大宫女拙书皱眉道:“娘娘,莫非老太爷的事情,其实……”

    “别管真相如何,陛下跟前的人过来那么说了,咱们就得领真妃的情,明白吗?”欧阳福履沉着脸,打断她的话,“再说了,只是些许姿态跟一些谢礼,都不是什么大事。”

    想到自己之前欲撺掇袁栀娘去给孟、殷二人求情,结果尚未动手,二妃就自己服软揭过的事情,瑞妃微微蹙眉:这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

    她这儿头疼的时候,有淳嘉拉偏架的云风篁却正心情愉悦:殿试终于结束了!

    恩科名次出来了!

    尚主之事,终于正式提上日程!

第六章 得加钱

    淳嘉八年恩科的金榜才出来,三位公主殿下的夫婿人选已经是昭然若揭:头甲状元是在文风昌盛的江南都公认才华横溢的王灵来;榜眼是去年岁末时一战成名的琼州聂伯琛;探花则是真妃血亲堂哥谢无争。

    二甲传胪为北地才子陈渐,紧跟着的几名也都是各地寒门士子……差不多七八名外了,才能看到高门子弟的身影。

    名次最好的高门子弟还是云素客,翼国公嫡亲侄子、天子伴读之一云栖客的嫡亲堂兄。

    皇帝拉偏架的程度可想而知。

    这些人里,状元王灵来的家世是最好的,祖上是豪商,前朝就已发家,传闻家资巨万,接连几代当家人也都是精明厉害的。

    只是前朝打压商贾,不许商人之后参与科举。

    而国朝太祖皇帝起家时颇赖几位巨贾散财,故此定鼎后开了禁,王氏方才开始建立族学、聘请名师教诲子弟,转为儒商。

    打理家业的同时,设法跻身士族。

    毕竟起步晚,也是一直没出特别出众的人才,迄今付出诸多代价,族中最高的也只做到过一州刺史,未尝进入中央。

    云风篁揣测淳嘉点王灵来为状元,约莫就是看中对方家财万贯生财有道又急于出个能够出将入相的族人的心态。

    毕竟夺权什么的,也是很费钱的。

    而淳嘉虽然算不得铺张浪费,但国朝从神宗驾崩后,孝宗跟外家争权基本没赢过,晚期更是卧榻不起,无力视事,内外都是纪氏做主,从那时候起,一直到淳嘉亲政,国库内库,就不是皇帝说了算了,因此莫名其妙没了的东西不是一点点……总的来说,淳嘉如今跟当年的太祖皇帝陛下一样,非常需要王氏这种豪商的支持。

    尤其王灵来的才学名声都撑得起状元这个名头。

    所以,只要王氏知情识趣,愿意急天子之所急,王灵来又不作妖的话,这人的仕途可想而知,是不会差的。

    “这等商贾人家出来的,哪怕读了圣贤书,必然也是养就了钻营的习惯。”云风篁看着名单轻哼,跟皇帝嘀咕,“他们家如今是商而优则仕,只要能够让这王灵来身居高位,才不管走什么路子!自来商人逐利轻义,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莫要叫韦六首之事重演才好。”

    这话听着是为淳嘉着想,实际上却是怕王灵来才貌双全家财万贯又在商贾人家养就会来事的性.子,日后抢了自家兄弟的风头。

    淳嘉虽然知道这妃子的秉性,但这两日两人情分正好,也就欣然应允,还告诉她:“朕还没想好,要不要招其为驸马。”

    毕竟公主就三位,而这位已经拿了状元的好处了实打实论才学的话,其实今科文章做的最好的,出身高门……

    云风篁放心了。

    但没过两天,她又跟皇帝说:“其实王灵来祖上固然是商贾,自从太祖皇帝陛下解了商家子弟科举的禁令后,便延请西席教诲族中子弟,这些年下来,也算是读书人家了,族里还出过几任官员,可见不能以纯粹的商人视之。再者,听说王氏在江南长年施粥修桥,是公认的仁善人家,这般门第出来的子弟,忠孝廉耻必然是不会有错的。妾身前番的评价有些过于偏颇,还请陛下饶恕。”

    “这王灵来年少有为,而且知礼懂事,堪为公主良配。”

    淳嘉诧异:“你之前可不是这么

    说的……而且王灵来是怎么个知礼懂事法,叫你这么点儿时间,就立刻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他的真妃他了解,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尤其有谢无争这兄弟需要偏袒,这会儿谁有那本事让真妃推翻前番建议不说,甚至主动劝说皇帝下降公主与王灵来?

    “嗯……”云风篁想了想,诚恳道,“他前儿个派人寻着妾身的十三嫂,托她送了二十万两银子的脂粉钱给妾身,妾身觉得,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懂事的人,不能不推荐给陛下。”

    淳嘉颇为恨铁不成钢:“堂堂妃子,区区二十万就让你这样上心?”

    你好歹拖个几天,矜持下呀!

    结果云风篁走近两步,小声道:“王灵来说了,若事成,日后每年都有这般孝敬。”

    这么个冤大头,万一本宫拿乔的时候,他改去找宣妃瑞妃,甚至直接寻上兴宁伯府走袁太后的路子怎么办?

    “……”这次淳嘉沉默了会儿,也小声问,“你看明惠跟缙云谁合适?”

    这个问题帝妃只稍微讨论了下就达成了一致的看法:明惠公主可是孝宗皇帝的嫡出女,唯一的嫡出子嗣!

    王灵来虽然才貌双全高中状元又家资巨万出手慷慨,究竟门楣差距悬殊,怎堪堂堂嫡出金枝玉叶这番意见辗转传达给王灵来,王灵来才失望呢,王氏派过来辅佐他的左右已然领悟:“公子,宫里的意思是,得加钱!”

    不然,直接一口回绝了,干嘛特别强调明惠公主的尊贵?

    “……给!”王灵来松口气,断然道,“这等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怕是家中父兄都要捶胸顿足懊悔莫及!”

    “只是听那位陈夫人身边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惠公主殿下的姿容……”左右小声提醒,“有些,嗯,异于常人?”

    王灵来摆摆手,压根不在乎:“我家富贵,什么时候缺过绝色?再者,我又岂是那种重色之人?”

    反正国朝又不禁止驸马纳妾。

    就算禁止也没事,大不了,养在外面呗。

    实在不行,一定要选一个,他也肯定选公主,毕竟金枝玉叶带给他,以及他家族在仕途上的助力,是普通女子望尘莫及的。

    江南王氏虽非世代簪缨的高门大户,好歹也是富了十几代的人家,王灵来作为被寄予厚望的嫡出子弟,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

    他甚至还很庆幸:“亏得我家巨富,赶着陛下盛宠的真妃出身寒微,能以钱财贿赂。如榜眼聂伯琛,虽与那谢无争有着几分交情,这等大事,却也不得不以从此唯马首是瞻的条件,恳请其设法托真妃斡旋……而传胪陈渐,那是欲卖其身都无门可入……”

    这话是事实,实际上,谢无争虽然帮着聂伯琛将话递到了云风篁跟前,云风篁却没答应:“宫里统共才三位公主殿下,本宫为家中兄弟求了蓬莱公主,前番又收取好处劝陛下择了王灵来,如此就剩一位殿下了,要也是本宫做主,那这到底是本宫主持三位公主殿下的下降呢还是陛下做主?”

    “凡事适可而止,这件事情,本宫不好再开口了。”

    “纵然陛下如今偏袒本宫,不会在意,且不说日后陛下反应过来,会不会对本宫心生厌烦;就说宫里还有慈母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在,行宫有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三位公主的生身

    之母也都在……真以为本宫可以任意做主她们的终身大事呢?”

    须知道为了促成谢氏子弟尚主,她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力气,这还是谢氏本身的条件符合淳嘉对妹婿的要求,以及谢无争的才干得到了淳嘉的认可。

    而王灵来自不必说,云风篁进言可不真的只是看中了他给的好处当然这一点很重要主要也是,知道淳嘉需要这么个钱袋子的妹婿,推荐过去八成不会被拒绝,方才允诺。

    不然她又不是傻的,为了二十万两银子惹皇帝不喜?

    但聂伯琛么,虽然当初也算在皇帝跟前露了一回脸,到底不像谢无争,有个宠妃姐妹帮着不时敲边鼓的提醒皇帝。

    这会儿皇帝还记得不记得他都是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

    这人是哪里人士?

    琼州。

    不是说看不起琼州啊,关键是,国朝的琼州,地方偏远,既非税收要地,近年也未出过什么巨擘,论时局,迄今还挺安稳的。

    也就是说,这地方,并非国库的主要来源,又没有动.乱的可能,更与任何一位庙堂重臣都没有密切的关系,没办法被划进庙堂重点关注的范围。

    像谢氏所在的北地,历年收的赋税不算大头,可是一来是定北军常驻地,而定北军是支持摄政王的;二来紧挨着韦纥这恶邻,指不定哪天就开打了。

    再像王氏所在的江南,用前朝的记载来说,那是“国家根本,仰给东南”……没有地域上的优势,哪怕聂伯琛的确心思细腻有着才干,但淳嘉愿意不愿意投资他一位公主,云风篁也吃不准。

    嗯,关键是,他能够提供的好处,在云风篁看来不是很吸引人,自然懒得费这心思:“唯马首是瞻这种话,他说归说,咱们听听就算了。毕竟要是当真尚主了,都是连襟,都是皇家驸马,他毁诺了咱们还能劝公主跟他和离不成?哪怕起初他守信呢,等过些年,谁知道会怎么样?”

    “而且二十一哥如今就是探花了,日后为驸马,本来就有着折服同年的资本,也不一定非要这聂伯琛吧?”

    小陈氏劝她:“娘娘好歹跟陛下稍微一提,如此就算陛下不答应,二十一弟对人家也有个交代,不然,人家还以为二十一弟在您面前说不上话的。”

    这话也有理,云风篁沉吟了会儿,道:“也罢,嫂子就这么回二十一哥罢,私下里我跟陛下探探口风……只是别抱太大希望。”

    “娘娘放心,妾身会让他们心里有数的。”小陈氏颔首,“妾身只是想着,二十一弟到底不是咱们四房的,他又年轻,头一回开这个口,若是就被拒绝了,怕是在外人面前下不了台。”

    云风篁想了想,道:“是本宫想差了,多亏嫂子提醒。”

    毕竟谢无争已经内定尚主,赐婚圣旨已经在拟定之中,等这兄弟做了驸马,跟云风篁之间的身份差距虽然还在,却不似如今,在她面前毕恭毕敬毫无拒绝余地。

    所以哪怕是嫡亲堂兄妹呢,总也不能太随意了。

    到底他们打小不在一起,情分说浅不浅说深不深的,为着以后长远考虑,还是彼此都客气些的好。

    不然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存下芥蒂。

    只是云风篁才应下这事儿,还没寻着合适的机会,赵氏就发动了!

第七章 生产

    赵氏因为妊娠期间折腾过几次,大家都做好了她早产的准备。

    结果她不但没早产,反而比太医算着的预产期还晚了小半个月才临盆。

    毕竟位份低,这皇嗣的母妃贞熙淑妃又已经过世,待遇跟本朝头一个生产的纯恪夫人没法比。

    别说慈母皇太后没到场了,就是淳嘉在前朝接到消息也只淡淡道了句“知道了”,让生完了告诉一声,按着规矩赏赐便是。

    全然没有一点即将再次为人父的激动喜悦。

    这种反应让前朝后宫不少人心里松口气之余,多少有点怀疑,皇帝这是故意表现的不在意,免得皇嗣太招人眼,养不大。

    总之这宫嫔的生产,也就云风篁最上心,从接到消息起,就亲自守到了产房外。

    偏赵氏生的极不顺利,足足折腾了两天两夜,才生下个红通通的肥壮男.婴。

    “娘娘别瞧小皇子如今不起眼,等养一养,必然就是白白嫩嫩了。”初生婴儿鲜少漂亮可爱,皇嗣落地后收拾好了包裹整齐送到云风篁跟前,她才看了一眼就皱眉,很勉强的抱了抱,让人去伺候好赵氏,就抱怨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丑?

    还是谢横玉过来笑着解释,“娘娘忘记小小姐才出生时,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谢氏子嗣昌盛,云风篁离家时虽然才十二岁,也是见过初生的侄子侄女以及堂弟妹的,不过也正因为子嗣昌盛,后头的孩子出生就不是什么大事,不存在专门将她这种半大孩子喊过去看的做法。

    云风篁迄今见过的才落地的孩子,除了已故大皇子跟刚刚出生的这个皇子,就是谢猛。

    谢猛那是凑巧赶上了过去凑热闹,就那次觉得才出生的小孩子一点儿也不可爱,之后再有侄子侄女弟妹的出生就懒得理会,直等过几个月长的可爱讨喜了,才会逗一逗。

    这还是她血亲呢,跟前这皇子,既非她亲生,甚至都不是她名下的,要说感情那真没多少。

    目前的长相也不讨她喜欢,哪怕听着谢横玉的话,也有些兴致缺缺,摆手道:“罢了,好在哭声洪亮,想必是个健壮的。希望淑妃姐姐在天之灵,好生庇佑她这儿子罢。”

    叮嘱了几句谢横玉好生照顾这孩子,寸步不离的那种至于赵氏,安排宫女守着就行,反正皇嗣出生了,这宫嫔再死了活了她都不关心。

    她没让人趁机去母留子就不错了。

    自己则回到正殿,换了身衣裳,打发人给各处报喜。

    两位皇太后的赏赐是头一个送过来的,然后才是淳嘉跟中宫。

    而诸妃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总归也要送些贺礼来。

    顺婕妤如今已然显怀,行动不那么方便,却还是不顾天冷亲自登门道贺顺带代淑妃道谢:“姐姐去的早,多亏真妃姐姐才有这一点骨血,往后小皇子全赖真妃姐姐照拂了。”

    云风篁漫不经心的笑:“淑妃姐姐也是本宫的姐姐,之前本宫初入宫闱时,淑妃姐姐没少照顾本宫,这会儿,本宫还能亏待了她名下的皇子?”

    “……”顺婕妤如今有点不敢见她,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闻言就讪讪认错,说自己说差了话了。

    见云风篁没再说什么,留下贺礼就告退了。

    云风篁这段时间忙,都有点忘记云卿缦,这会儿等她走了才问起来:“彤霞宫近来如何?”

    云卿缦是在行宫晋位为婕妤的,当时就被安排了淑妃以往去行宫时住的缃桃轩。等回来宫里,仍旧在云风篁的建议下,接管了彤霞宫。

    彤霞宫是四妃的规制,按照规矩一个婕妤是没资格主持的。

    然而当时宫中高位凋敝,云风篁风头正盛,在袁太后没有出言干涉、淳嘉纵容的情况下,这事儿也就这么着了。

    云风篁这么做,口口声声是她们仨姐妹相亲相爱,淑妃去后,只有亲妹妹云卿缦全盘继承其宫室居处,方能稍稍慰藉她们俩失去长姐的痛楚。而这对于淑妃的在天之灵来说,肯定也是安慰的。

    ……嗯,真实想法是,一则借此方便淑妃旧人跟云卿缦接上头;二则让云卿缦感受下处处生活在淑妃阴影下的压抑与难堪。

    要是这云氏庶女由此对翼国公府生出了罅隙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要是没有,反正云风篁也不吃亏。

    “还是那样。”陈竹说道,“没有跟顺婕妤身边人走的特别近的宫人……倒是宫嫔,有几个私下里做了些绣活,遮遮掩掩的送给了宣妃瑞妃等人。”

    宣妃瑞妃什么身份,还缺绣活么?

    此举不过是表态投诚了。

    云风篁哼道:“没用的东西,好歹是国公亲女,还怀着皇嗣,身边有嫡姐留下来的班底,宫里也有本宫看着,就这样还叫底下人吃里扒外……翼国公夫人养废庶女的手段倒是厉害!”

    这要不是淑妃死了,这云卿缦怕不一辈子做这嫡姐生产固宠的工具人儿?

    陈竹听着就请示:“那要不要奴婢将那几个宫嫔……”

    “无妨,左右她们是彤霞宫的,又不是绚晴宫的。”云风篁想了想,却摇头,“你盯着点儿,别叫她们发现。”

    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毕竟,顺婕妤也有喜在身。翼国公固然深得上意,可如今天子子嗣单薄,既然有了淑妃姐姐名下的外孙,若是庶女那边也得个外孙,恐怕福泽太过啊!”

    什么东西多了就不稀奇了,翼国公夫妇眼里,淑妃当然是比云卿缦重要的。

    连带对于跟淑妃没有血缘关系但记在淑妃名下的皇嗣,他们多少也愿意照拂些。

    问题是,如果云卿缦也生下皇子,那……?

    一则是流着云氏血脉的,二则淑妃死了,云卿缦却还活着,短时间里翼国公夫妇肯定还缅怀淑妃。但天长地久之后,他们逐渐忘却了对淑妃的疼爱,云卿缦却一直跟他们有着联络……

    到时候国公府的心,能不往云卿缦母子那儿偏?

    这怎么能行呢?

    云风篁一早打算裹挟国公府,那就绝对要杜绝这便宜姐妹分宠的可能。

    故此让陈竹,“留着那几个,不定往后有用呢。”

    反正谋害皇嗣这种罪名她自己是不可能沾的。

    就指望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了。

    没准,弄的好,还能顺带捎上宣妃瑞妃之类的大鱼?

    这一番安排毕,

    也到了掌灯时分,只是淳嘉这晚却歇在了袁栀娘处,压根没过来除却按着规矩给的赏赐,对于自己再次得到一位皇子,而且还是一位健康的皇子,竟是毫无表示。

    隔了两天他再到浣花殿留宿时,才叫人将襁褓抱过来看了眼,跟云风篁之前一个反应,先是皱眉,嫌丑,末了就淡淡说了几句让底下人好生照顾皇嗣的话:“下回命妇进宫请安,让翼国公夫人过来瞧瞧罢,好歹是淑妃名下的。”

    云风篁笑着答应:“这还用陛下说?昨儿个就派人去给翼国公府报喜来着。”

    淳嘉遂不再关注这儿子,让乳母抱下去,自顾自的跟云风篁说笑起来,中途谢猛过来请安,皇帝倒是颇有兴致的逗弄了一番谢猛……如此次日他上朝去,云风篁正梳妆的时候,清人就有些忧愁的跟她说:“陛下似乎不怎么喜欢小皇子?”

    “这是淑妃名下的子嗣,还是事实上的皇长子,陛下若是十万分的喜欢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云风篁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在意道,“再说了,这才几天?你怎么知道陛下是真不喜欢他?”

    清人小声道:“凭小皇子记在谁名下,终归娘娘才是他的养母。”

    “养母么?”云风篁微笑说,“绚晴宫里这许多宫嫔,伺候陛下才几天?日后本宫膝下还怕不热闹?”

    能把皇长子养在膝下当然是很好的,问题是,这皇长子是帮淑妃养的。

    云风篁自己日后又不是没有养其他皇子的可能,这会儿可真没多少替皇长子打算的心思。

    她更多考虑的,是利用这个孩子,拿捏住翼国公府,以弥补谢氏没有真正振兴门庭之前,自己家世上的欠缺。

    ……换句话来说,如果谢氏成就了气候,那么,这个皇子,其实也没什么用了。

    所以淳嘉对这皇子态度不甚热络,在云风篁看来挺好的。

    不然这孩子入了皇帝的眼,说不得长着长着就脱离她控制了。

    总之由于皇帝的态度,前朝后宫因皇长子降生引起的轰动,没两日就迅速平息了。

    宣妃瑞妃这些人所以都得到了家族的传话,让她们稍安勿躁,用心服侍皇帝:“陛下登基至今将近十年,膝下却无一子嗣。这般时候喜得皇子,还是大皇子意外夭折之后迎来的一个健壮的皇子,却仍旧不冷不热。不拘是装的,还是当真不在意,可见陛下的确有着诚意待我们几家,故此你们不可心浮气躁,莫要因此做些不该有的,使得陛下不喜……当好生调理,尽早生下皇嗣才是。”

    毕竟继后之位固然吸引人,但不是每个继后,都能顺理成章成为太后的。

    宣妃等人都很明事理,行事越发的谨慎,甚至在云风篁满了半个月的禁足,亲自抱着小皇子到春慵宫给袁太后看时,瑞妃还主动提出来宫权的事情,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询问要不要让真妃继续回来打理宫务?至少参与打理宫务?

    这一手让宣妃等人非常的惊愕,吃不准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不是说好了之前去绚晴宫道谢是礼尚往来,可以说是被皇帝压着记真妃人情吗?但最近真妃跟含素宫没什么瓜葛,怎么上赶着给人敲边鼓?

第八章 皎若

    欧阳福履迎着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只作未觉,微笑道:“本来小皇子刚刚落地,听闻绚晴宫的伊贵人也快了,真妃姐姐接下来必然是十分繁忙的,妹妹不该开这个口。但妹妹们毕竟年轻识浅,许多事情没有姐姐在旁看着点,也是不敢擅作主张……”

    说到此处看一眼袁太后,“总是来请示太后娘娘,也怕打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所以……不知道姐姐能不能……”

    “陛下膝下空虚,好容易有了位皇子,接下来伊贵人也的确快生了。本宫原本是无暇分心宫务的,但既然妹妹都这么说了,本宫总不能为了照顾皇嗣,叫太后娘娘跟着操心。”云风篁笑的温柔和善,“好在本宫自己不曾生养过,没什么经验,皇嗣主要还是宫人伺候着……却也不是完全脱不开身。”

    这要是其他人这会儿提出来让她重新掌握宫权,她肯定心存疑虑,因为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人设了什么网罗在等着她不然谁会这么好心啊?

    但瑞妃么,云风篁还真不怕她敢这么做。

    毕竟欧阳燕然还在往帝京赶的路上呢。

    欧阳福履跟欧阳家只要没发疯,这眼接骨上绝对不会得罪她。

    所以这是好意?还是,有所求?

    云风篁思索着,借口“孝顺太后娘娘”,爽快的答应下来过两日就开始接手一部分宫务,以及“抽空指点一下才进宫的妹妹们”。

    “既然你们自己说定了,那这事儿就这样罢。”上首袁太后一直没作声,到此刻才说,“只是真妃自己斟酌,可不能因为操心宫务,疏忽了皇嗣。毕竟这孩子虽然不是你名下的,淑妃于你既有姐妹名份,又有着提携之恩,她名下的子嗣,你也该视若己出,是吧?”

    云风篁笑容不变,似乎没听出她的敲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

    “待会儿你也抱去佳善宫,给圣母皇太后瞧瞧罢。”袁太后点一点头,“然后短时间就不要抱出来了,天还有些冷,孩子小,恐怕吃不消。”

    她对赵氏所出的这个皇孙感观有些复杂,尤其是看到这孩子在襁褓里蹬动的小腿儿甚是有力,就觉得心痛。

    要是楝娘不那么任性……

    袁太后强行掐断了想法,是怕越想越难过。

    只是毕竟她自己膝下无所出,向来当淳嘉是亲生子。

    这孩子固然不是袁楝娘生的,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好歹也是被她当孙子看待。

    但最早是郑氏宫里的,后来记在淑妃名下,被皇后照拂过,最后落到真妃跟前……这般复杂的身世,比起淳嘉当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又还顶着事实上的皇长子的名份,袁太后想也知道,这小皇子日后的日子,怕也不会单纯。

    而且就真妃的性.子,就真妃跟翼国公府的恩怨,以及真妃以后还会有自己的皇子,这孩子,说不得会过的很艰难。

    袁太后是心疼他的,但没有心疼到像对待袁楝娘所出的皇子一样,亲自下场为他据理力争的地步。

    所以还是少见面吧。

    如此情分不深刻,以后这孩子若是落入不好的处境,她也没那么心疼。

    云风篁不知道袁太后这些心思,从春慵宫出来,就依言抱着这孩子去了佳善宫。

    曲太后仔细端详了一番,结论是这孩子不是很像淳

    嘉:“哀家没怎么注意赵氏,想是随了生母的模样儿?”

    “是呢。”云风篁含笑说,“妾身听家里长辈讲过,大抵儿肖母,女肖父。”

    声音一低,“陛下跟您,可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曲太后笑了笑:“左右能够伺候陛下,模样应该不差……再说皇嗣么,康健就好。”

    她对这小皇子的态度还是有点热络的,到底是亲祖孙,但也没说让云风篁日后经常带过来给她看的话,倒是趁没外人在的时候小声劝她,“你还年轻呢,就算之前吃差了东西,好生调养着,过上些年,不定还有指望。”

    “娘娘说的是。”云风篁恭敬道谢,“不过这事儿也急不来,索性陛下还年轻,妾身年岁也尚幼。”

    曲太后叹了口气,道:“陛下的确年轻,是不急的。”

    却没说云风篁。

    言外之意,显然是提醒她,提防红颜未老恩先断。

    ……回到浣花殿,云风篁将小皇子交给谢横玉带去偏殿照顾,自己则喊了谢猛到跟前检查她功课。

    谢猛这段日子没少被她打磨教诲,早先的跳脱淘气消除了不少,举止之间颇有些娴静的意思。

    只是没外人在的时候,就不免原形毕露,腻到姑姑怀里撒娇,催她赶紧的检查,别耽误了她去看小皇子。

    “你怎么这么喜欢那小子?”云风篁好笑的问,“家里又不是没弟弟妹妹们,这对你有什么新鲜的?”

    谢猛也不跟亲姑姑玩心眼,如实道:“上回娘进宫请安,她身边的丫鬟姐姐跟我说,之前姑姑接我进宫只说是小住,但都几个月了也没有放我回去的意思,显然是打算让我长久陪着姑姑了。故此让我收敛着点儿,务必跟姑姑膝下的皇嗣搞好关系,免得姑姑为难。”

    “你娘也真是想太多。”云风篁微微而笑,“这小皇子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呢,等到他们长到能跟你闹脾气的时候,你差不多都可以议亲了,又能相处几天?再说了,他这会儿吃了睡睡了吃的,你去看他他又不知道。你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写几个大字。”

    谢猛笑嘻嘻道:“也是宫里没小孩子跟我一起玩,我觉得小皇子还挺好玩的。”

    “别淘气。”云风篁捏捏她面颊,“不然可不许你再去看他。”

    过了会儿等谢猛跑开了,她就唤了清都到跟前叮嘱,“想个法子引开猛儿的兴致,别叫她对小皇子太上心了。”

    云风篁对自己的节操很清楚,这大皇子落她手里未必有好结局。

    就跟袁太后不欲跟这孙子太亲昵一样,云风篁自己都不打算跟这便宜儿子积累深厚感情,免得踏上袁太后后尘又怎么可能让谢猛同他走太近?

    于是清都次日起就给谢猛布置了加倍的课业,谢猛寻云风篁撒娇发嗲想减少未果,哭丧着脸去做功课,忙忙碌碌的……果然就没什么空去惦记小皇子了。

    这事儿过去,尚主的事情也就尘埃落定了。

    王灵来靠着十几代积攒的丰厚家业以及家族的慷慨支持,得到了尚明惠公主的机会;蓬莱公主果然下降了谢无争。

    这两桩婚事云风篁都是参与者,如今听到消息也不意外。

    倒是缙云公主,之前云风篁在小陈氏的劝说下,答应给聂伯琛提一提,只是提

    一提,并不会劝说什么。然而因为赵氏的生产,竟然忘了。

    这会儿,这缙云公主,下降的却是……郑凤。

    “陛下怎么想起来这个人了?”云风篁对淳嘉这决定颇为诧异,郑凤虽然跟淳嘉关系密切,是伴驾多年的六名伴读之一,但自从淳嘉亲政后,除了邓澄斋之外,其余五名伴读,多少都被皇帝疏远,或者说忽略了。

    包括翼国公世子云栖客。

    而郑凤受到弟弟郑凤案的影响,那之后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这是做了什么,或者说淳嘉要他做什么,会将仅有的三位公主分他一个?

    略作沉思,她唤了陈竹到跟前问,“骠骑大将军的后宅,近日是否不太平?”

    陈竹沉吟道:“外头没听到这样的消息。”

    然后走近两步,声不可觉道,“不过,奴婢早先就听说过,骠骑大将军偏爱郑凤,其他义子也还罢了,副统领跟二公子的夫人,却都有些微词。”

    他说的副统领就是郑具诸义子之长郑凤森,二公子则是义子里排行第二的郑凤霖。

    这俩因着年岁略长是早就娶妻了的,而且赶着郑具权势正盛的时候,妻族自是不弱,妻子还都是娇养的嫡出女。那么不管是出于嫉妒郑具偏爱幼子郑凤,还是出于远见,不喜郑凤的作奸犯科,少不得对这小叔子没好感。

    如此这一家子之间,不说犹如仇雠,至少是有着一定的罅隙的。

    云风篁若有所思,所以淳嘉就是想利用这一点,撺掇郑凤出头,跟兄弟争夺郑具的遗泽?

    嗯,这种用心太直白了,郑具就算之前一直表现的乖巧,涉及到这种关系他这一支前途乃至于生死存亡的事情,也不可能继续让步……那应该是,郑具也默许了日后由郑凤接手禁军?

    毕竟比起跟淳嘉撕破脸,赢了错非郑氏篡国不然下个皇帝也容忍不了他们这种臣子,输了整个郑氏玩完的结果,换个儿子当继承人,虽然有点亏待已经栽培多年的郑凤森吧,却好太多了。

    为了家族牺牲这个已经提携到副统领的儿子,郑具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云风篁思索着淳嘉的打算,道:“罢了,将本宫给三位公主殿下的贺礼送过去就是。”

    三位公主的婚期都定在了下半年,但这会儿就要开始张罗了索性这些都是云风篁去年就开始忙碌的,如今上手起来却也不算麻烦。

    只是没忙两天,伊杏恩就也发动了。

    虽然太医之前说她怀的应该是女胎,毕竟皇嗣没落地,绚晴宫上下,包括云风篁本人在内,心里未尝没有存着一定的期望。

    然而到底没迎来惊喜,伊杏恩的确生下一位小皇女。

    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这位小皇女继承到了生母的美貌,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那种少见的才出生就已经很漂亮的孩子,由于江莱伺候的用心,婴儿头顶胎发浓密,愈显白嫩可爱。

    这可是云风篁自己名下的孩子,对比小皇子,她不免偏爱几分,高兴之下,当场就取了个乳名“皎若”。

    然后第二天就被人告到袁太后跟前,说她偏爱自己名下的皇女,亏待小皇子毕竟小皇子出生到现在都没个乳名呢,小皇女才落地就有了,这不是明晃晃的偏心是什么?

第九章 淑妃之死(上)

    “娘娘容禀,大皇子是落地过了些日子才有陛下赐名的,小皇子降生这才几天?岂能越过长兄去?”云风篁这样给袁太后解释,“再者,妾身是小皇女的母妃,却非小皇子母妃,不过是代淑妃姐姐抚养小皇子而已。是故,小皇子的乳名,合该由翼国公夫妇代淑妃姐姐参详一二的。只是现在还没到命妇入宫请安的日子,方才拖了下来。”

    袁太后淡淡说道:“原来如此,哀家就想着你不是那等没规矩的,怎么会行事这样鲁莽?”

    又说,“只是皇儿膝下空虚,如今好容易得了一儿一女,也未必不肯亲自赐名,你急急忙忙的给哀家那孙女儿起了乳名,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儿没这打算呢。”

    云风篁急忙认错:“是妾身考虑不周。”

    “也不是什么大事。”袁太后放缓了语气,“既然说清楚了,就这样罢。”

    然后也没说其他,摆摆手让她们散了。

    回去的路上,顺婕妤追上真妃仪仗请罪,说都是自己御下无方,叫人去了春慵宫胡搅蛮缠这事儿是彤霞宫的几个宫人私下告到春慵宫的侍者跟前,转禀袁太后的。

    “太后娘娘不是说了,说清楚就好。”云风篁叫步辇停了,却没落地,就那么坐辇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挺着大肚子满脸难堪的跪在地上,过了会儿,才慢慢笑了起来,“卿缦你想什么呢?你我姐妹,还怕我误会你不成?别说这不是你的意思,就算是你的意思,难道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她说话的语气很是温柔,顺婕妤却忍不住哆嗦了下,才战战兢兢道:“娘娘,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

    “行了。”云风篁懒得跟她嗦,“我还要回去照顾小皇子小皇女,你别想那么多,好生将养,给陛下生个健壮的皇嗣,嗯?”

    真妃的仪仗远去到快看不见了,顺婕妤才就着陪嫁宫女妙芳的搀扶起身。

    “娘娘再忍一忍,等皇嗣落地后,不拘男女,您也有着依靠,以后不必再仰真妃鼻息。”妙芳叹口气,低声劝慰,“至于其他的,咱们也不管了,啊?”

    顺婕妤咬着唇,没作声,只慢慢儿上了停在旁边的步辇,道:“回去罢。”

    “淑妃留下来的这些个人还真有几分本事。”回到浣花殿,云风篁哼笑着跟陈竹等近侍说,“还能将消息捅到春慵宫去……也真没白费淑妃在宫里这些年了。”

    陈竹道:“娘娘,这回跟春慵宫报信的人,奴婢都记下来了,要不要……”

    他比了个凌厉的手势。

    “用不着。”云风篁不在意的说道,“谁都知道这么点儿事情奈何不了本宫的,他们无非是爱屋及乌,因着小皇子是记在淑妃名下的,担心与小皇女一起养在本宫膝下,受到了本宫的亏待。故此借着慈母皇太后,敲打一下本宫,让本宫日后不敢轻忽了小皇子而已……不过,既然他们这么做了,可见小皇子合该是他们的少主。”

    但小皇子这不年纪还小,使唤不了他母妃留下来的人吗?

    没关系,她这个养母可以代劳。

    云风篁冷笑着命陈竹,“你先盯着那几个的,看能不能顺藤摸瓜。若是不能也没什么,让

    他们以后用心给小皇子办差就是。”

    陈竹会意而去,结果没两天就带了个年长些的宫女过来给云风篁请安。

    说是淑妃当初留下来的人,想清楚了过来投诚的。

    “投诚个什么?”云风篁不在意的说道,“淑妃的人合该给小皇子,难为本宫堂堂一个大人,又是小皇子的养母兼姨母,还能抢小皇子的东西?让她回去罢,只是告诉她一件:小皇子虽然年幼,管不得他们这些人吃里扒外朝三暮四,本宫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要是敢做出不利于小皇子的事情,本宫剥了他们的皮!”

    这番话翻出来的意思,就是差遣是要差遣这些人的,但罪名她是不承担的……

    而且这些人固然还留在彤霞宫,却只能认小皇子为主子,顺婕妤母子是不算的……

    至于淑妃留下来的这些人会是怎么个想法,云风篁就不管了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自从淑妃去后,他们的选择就不多了如皇后之流是不可能真心实意用他们的,就算不怀疑他们的忠诚,可人家出身名门世家,陪嫁也不少,根本不缺人手,难道还会让自己人腾位子给他们不成?

    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归顺淑妃在宫里的姐妹,都不需要改换门庭。

    可淑妃的亲姐妹云卿缦当时还在云风篁手里头,云风篁这个便宜姐妹呢又顶着逼死淑妃的嫌疑,他们没法选择前者,碍着忠义又不好也不甘心投靠后者……于是一拖二拖的,可算云卿缦晋位婕妤自立门户,他们才找着了点事情做。

    但没多久云风篁就来个给淑妃要嗣子的操作,这么着,云风篁不用查都知道,淑妃留下来的人里,必然产生分裂:是跟随这个少主呢,还是继续辅佐顺婕妤?

    虽然少主还在云风篁手里,可这是实际上的皇长子!

    中宫不得上意,至今无所出,日后被废弃,继后会不会有嫡子,那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按照常理来说的话,淳嘉登基快十年都膝下空虚,总算如今有了个儿子,就算表现的不在意,心里未必不在意……也许对淑妃死忠的人,是不愿意转投绚晴宫的,哪怕为了小皇子,但淑妃去了都大半年了,总有些人想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下不是?

    云风篁也不贪心,淑妃伺候皇帝八年,位份高有手腕,能让她捞上一个两个的顶事人,她都是赚的。

    反正她压根没付出什么。

    “算算日子,当初大皇子这会儿已经得了陛下赐名。”打发了淑妃那边的人,云风篁捧着茶碗沉思,“而且太后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皇子皇女的名字,还是优先请陛下赐名,待会儿若是陛下过来,本宫还是该跟陛下提一提才是。”

    本来淳嘉到浣花殿的次数就不在少数,哪怕有着新人分宠,云风篁十天里也能见他个三两回的。

    自从皇子皇女相继落地,他来的就更勤了。

    对外说是享受天伦之乐,实际上淳嘉对这一双儿女兴趣不是很大,小皇子就不要讲了,至今还没蜕变的可爱,淳嘉每次都是随便看两眼就让抱走;小皇女因为长的好,他还多看会儿,但也没有说疼爱万分的意思。

    就是叮嘱宫人好生照顾罢了。

    归根

    到底还是跟云风篁待一起的多。

    云风篁揣测他对这双儿女的态度不是装的,至少不全是装的,他是真的不那么在乎这对在前朝后宫都认为非常珍贵的皇子皇女。

    “慈母皇太后误我!”云风篁不知道淳嘉并不是很在意子嗣,只道是因为皇嗣的生母出身寒微,淳嘉受袁太后影响,瞧不起低阶宫嫔生出来的孩子,颇为恼怒,暗自跟清人等近侍嘀咕,“为了让陛下不跟圣母皇太后亲近,硬生生教的陛下连长子长女都不亲近!”

    清人等人看着淳嘉的态度也很忧虑,出谋划策道:“皇子皇女还小,等长大些,会跑会说了,娘娘教着他们主动跟陛下亲热……究竟亲生骨肉,且皇子皇女生的好,时间久了,哪怕陛下嫌弃生母寒微,看在娘娘教导有方的份上,也不会不喜欢的。”

    “也只能这样了。”云风篁叹口气,“算算日子,行宫那边也快了,顺婕妤跟怡嘉宫那个,也就是下半年的事情……从前纪氏主持宫闱,皇嗣凋敝,以后可不是这样,陛下膝下是不会缺了皇子皇女的。”

    所以,皇长子皇长女的优势,其实也没有很大。

    在皇帝不是很心疼这双子女的基础上,就更谈不上优势不优势了顶多以后争储的时候,皇长子可能是个筹码。

    但云风篁自己都没打算扶持这便宜儿子走到那一步呢……

    她头疼了一阵,让人将俩孩子抱到跟前关心了一番,才要打发下去,淳嘉就来了。

    云风篁正好喊他一起看孩子,淳嘉笑意盈盈的看了两眼,道:“朕瞧他们似乎长大了些。”

    “这会儿的小孩子,可不是一天一个样子。”云风篁含笑说道,“也是妾身的不是,想着小皇女是妾身名下的,所以就自作主张起了个乳名,但小皇子毕竟是姐姐的孩子,妾身以为便是乳名也该同翼国公府商量下的,倒是忘记请陛下赐名了……还请陛下莫要跟妾身计较才是。”

    淳嘉不在意道:“朕还以为什么事,不过是乳名,你想让翼国公夫妇给小皇子起名是对的。淑妃跟了朕多年,红颜早逝,朕心里也颇为愧疚。这孩子既然记在淑妃名下,让翼国公府多操心些,翼国公心里也是安慰……这么着,大名也让翼国公取了罢,就说是朕念及跟淑妃的情分。”

    云风篁这会儿温温柔柔的答应了,还保证等过两天翼国公夫人进宫来,一定如实转告,让他们知晓皇帝的隆恩。

    但等到了晚上,两人进了内室,她就冷笑了:“陛下这般念着淑妃,却不知道还要常来妾身这儿做什么?弄的妾身心里怪没底的。毕竟宫禁多少人都觉得,淑妃姐姐是妾身逼死的呢?”

    “朕就知道你又要打翻醋坛子了。”淳嘉对她的翻脸并不惊讶,眼皮都不抬一下,似笑非笑说,“这事儿不是已经有了定论,跟你没关系?你非要扯上自己做什么?”

    云风篁哼道:“这是妾身非要扯上自己吗?当初行宫那边是怎么议论的,陛下还不清楚?”

    淳嘉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平常那般聪慧,怎么这时候竟糊涂了?你还真当淑妃之死同你有关系?”

    “?”云风篁怔忪了下,道,“那淑妃……?”

第十章 淑妃之死(下)

    “自从朕亲政起,纪氏每况愈下。”这时候帝妃都已沐浴毕,因打算就要安置,荼白素纹中衣外,只松松披了外袍,群青底缠枝莲纹绉纱宽袖袍衫衬得淳嘉面色愈发莹然生辉,灯火下他星眸熠熠,柔声说道,“当时爱妃还在谋划封妃之后的地位稳固,有些人却已经盯上了中宫之位了。”

    云风篁立刻明白了:“以翼国公府的门第,以翼国公对陛下的忠心,以淑妃在宫闱里的地位位份,一旦中宫有失,若非淑妃芳华早逝,便是无可争议的继后人选?”

    淳嘉淡淡“嗯”了声:“淑妃是朕大婚时候进宫的,跟了朕近十年,这些年里,朕与她里应外合不在少数,若只是你的那点儿施压,吓不住她的。她会选择自.尽,必然是有着地位与翼国公府相当,甚至让她认为翼国公府抵挡不住的介入。”

    “那件事情之后没多久,好像就是崔氏被贬?”云风篁思索了会儿,道,“当时妾身觉得很奇怪,因为崔氏虽然不是爱闹事的,却也不是好欺负的。被用不是很站得住脚的理由贬位后,居然没怎么反对……难道?”

    “不好说。”淳嘉懒洋洋道,“如今还没到将这些人与事彻底追根究底的时候,也只能委屈翼国公了……故此大皇子的事情,你多上心些,不然翼国公虽然忠心耿耿,外头少不得议论朕委屈了老臣。”

    云风篁道:“左右妾身如今重新打理宫务了,偶尔召见外命妇也是方便。既如此,日后妾身时常请翼国公夫人入宫来看小皇子就是。”

    所以,如果翼国公夫人想经常看到自家这便宜外孙的话,就得好好儿的支持她,毕竟她要是没了宫权,可没人三不五时的召韩氏替自己亲生女儿照看嗣子了。

    淳嘉没在意她这小心思,毕竟这本来就是他默许的,只笑着问:“醋罐子可以收起来了么?”

    “陛下。”云风篁眨眨眼,忽然倾身靠近他,仔细打量着淳嘉的神情,似笑非笑问,“妾身一直有些好奇……淑妃才貌双全,性情贤淑温柔,既是忠臣嫡女,又与陛下相处多年,何以……淑妃去世后,陛下似乎没有特别难过?”

    这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不只是吃醋,而是总觉得淳嘉对云氏父女的态度有些古怪。

    翼国公的忠诚是公认的,从皇帝的言谈举止来看,他也认可这位重臣对自己的忠心。

    那么于情于理,对于翼国公的俩亲生女儿,他也该格外恩宠些对不对?

    然而淑妃在时,虽然是淳嘉重视的妃子吧,年纪轻轻的没了,也没见淳嘉为她怎么个勃然大怒法……哪怕她不是云风篁逼死的,但若是对淑妃有着几分真情,又怎么可能转头就宠上当时正跟淑妃作对的人?

    至于顺婕妤,那是从进宫起,就没怎么被淳嘉放在心上的……

    淳嘉这么做,哪怕对翼国公的忠心有着把握,认为他不会为了俩女儿在宫里的待遇就生出罅隙。就不考虑其他人的看法,叫他们担心皇帝是个无情无义的,对他好也无法恩泽妻女后人?

    “……”淳嘉沉默了会儿,才微微一笑,“当年,朕才被纪氏迎立,尚未抵达帝京,还在路途上时,朕就知道,朕不可能一直任凭他人摆布的。”

    云风篁愣了愣,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他的意思,就听他继续道,“崔氏她们的想法,是对的。”

    说了这话,他似乎就没了继续这话题的兴致,伸臂揽过云风篁的腰肢,低头吻了上去。

    帐子里今儿个熏的是蝉蚕香,馥郁里透着凛冽,像淳嘉此刻的动作,带着克制的霸道,缠绵的交颈间,顺势将她推得翻倒在锦被上石青底绣并蒂莲花鸳鸯戏水被面在被帐子过滤了一层的灯火下望去恍若深碧的沼泽,两人的长发散落其中,像从沼泽里盛开出来的水藻。

    愈显云风

    篁雪肤朱唇,是一种诡异又鲜明的美,肢体纠缠间抬头望向淳嘉的眸子水光盈盈,娇软而无辜。

    淳嘉凝眸片刻,又恣意了几分。

    ……帝妃缠绵之际,含素宫,桃李殿,欧阳福履正亲手为联袂而来的三妃沏上茶水。

    只是洛寒衣三人都没领情,寒着脸,道:“我等怕是担当不起瑞妃娘娘这般礼遇。”

    “瑞妃姐姐如今可是真妃跟前的大红人呢!”心直口快的孟幽漪还特别加了句,“谁不知道真妃的厉害?又深得上意,如今膝下更养着皇长子皇长女……我们哪里敢让姐姐亲手给我们端茶递水?”

    欧阳福履一脸无奈:“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要怪我,只是你们既然来了,显然也是愿意听我解释的?”

    孟幽漪忿忿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都打听过了,如今朝野能够取代欧阳老大人的就没几个,以陛下对这几位的好恶,只要欧阳家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老大人的起复是必然的姐姐心里不放心,非要去讨好那真妃,我们有什么办法?”

    “讨好真妃?”欧阳福履叹口气,道,“她也配么?”

    这话说的并不十分作色,其中的轻蔑却自然而然。

    洛寒衣与孟幽漪、殷芄对望一眼,面色倒是缓和下来,洛寒衣沉声道:“欧阳妹妹既然这么说,那为何还要在慈母皇太后跟前推荐她重掌宫权?自从你当日出言后,我们都在等你解释,可你压根没有这个意思。要不是你一直没往浣花殿去走动,我们都要以为,你是打定主意,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听着她换了称呼,欧阳福履面上不显,心中却暗笑了下,缓缓说道:“首先,就算我不提,慈母皇太后或者陛下,这两日也会让真妃重掌宫权的。毕竟一来之前慈母皇太后给的责罚已然到期,二来……”

    她环顾了下三位与自己出身仿佛的妃子,“陛下虽然年轻,却是极英明的。”

    这话若是说给出身寒微些的妃嫔听,许是不太听得懂。

    但洛寒衣三人都是各自家族精心栽培出来的,素来聪慧,却立刻明白了:“是,陛下虽然年轻,却十分英明。”

    所以,淳嘉不会不汲取纪氏三代凤主的教训,让世家出身的妃嫔,在宫中一家独大。

    扶持如真妃这种寒门出身的妃子进行制衡,再不济也是牵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也犯不着姐姐你亲自提啊!”孟幽漪因为被云风篁找茬罚过,对真妃的印象格外的恶劣,此刻犹自不甘心,嘟囔道,“之前陛下要来你这儿,就被她使手段留在浣花殿过,还撺掇着陛下让你认人情……这会让你又主动说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些人怕了真妃呢!”

    欧阳福履心平气和道:“孟妹妹,我知你心里委屈。说起来,我跟殷妹妹,难道不委屈吗?但你想,咱们拦都拦不住的事情,做什么不换点好处?这事儿,咱们不提,真妃也一样要来分权的;咱们提了,终归显得大度,在慈母皇太后以及陛下跟前,哪怕不被认为贤良淑德呢,至少博取个识大体的印象不是?”

    “真妃比咱们的优势,无非就是先进宫,同慈母皇太后也好,同陛下也罢,已经有了些情分。”

    “这也是她在宫中有如今位份地位的最大依仗。”

    “不然寒门出身的妃嫔,宫里又不是少了,干什么只她能够给咱们添堵?”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自己不出错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拉平,乃至于抹去她这份依仗。”

    说到这里她看向洛寒衣,“而且也不仅仅如此!”

    洛寒衣沉吟道:“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咱们这几日处置宫务,姐姐都是将以往的惯例推倒了的。”欧阳福履柔声道,“可见姐姐的意思,是尽

    快将纪氏的痕迹祛除,是么?”

    “的确。”洛寒衣道,“所以我不赞成你提议真妃重掌宫权,不是我恋权,而是真妃的性.子咱们都有所耳闻,她要是还被罚着不许管事,指不定都不会袖手旁观;遑论如今与你我一样,都是名正言顺打理六宫的?接下来,她怕是要专心专意的对付我了。”

    她淡淡说道,“我虽然未必怕了她,但本来,是不打算这么快跟她起冲突的。到底顺应陛下之意,改了纪氏那三代定下来的章程,才是最要紧的。”

    虽然没有直接指责欧阳福履,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怀疑她利用真妃扰乱自己的计划。

    “姐姐,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能让真妃歇着。”欧阳福履却道,“不然她自己呆在绚晴宫,却让底下人跟您作对,到时候无凭无据的,陛下再一偏心,您就是想发作,都不好发作!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她?索性让她出来跟咱们一起处置事情,如此出了岔子,谁都别想跑是一个,她要是再跟咱们过不去,也不可能像禁足时候那样,撇的一干二净。”

    “最重要的是……”

    她微微冷笑,“你们还记得,慈母皇太后是怎么说的吗?让真妃,别顾着宫务疏忽了对皇嗣的照顾……她宫里,可是有皇长子跟皇长女的!”

    洛寒衣吃了一惊,道:“你打算对他们……?”

    “我可没这胆子谋害皇嗣。”欧阳福履摆摆手,“只是小孩子本来就娇贵,真妃装的一副慈母样,实际上若当真爱惜皇嗣,怎么可能在这眼接骨上分心?慈母皇太后与陛下都是明察秋毫,她这回居然当真接下了宫务,那么不管皇嗣日后是否会出岔子,你们说,太后娘娘跟陛下,心里岂能对她没几分厌烦?”

    孟幽漪嘟囔:“可陛下这两日还不是时常去浣花殿?今儿个就歇在那里呢!”

    欧阳福履笑着道:“陛下迄今才得的一儿一女也在那里,尤其是小皇子,那是记在淑妃名下的,淑妃跟陛下的情分不用我说罢?咱们才进宫,又没生养过,陛下就算信任咱们,也肯定不能将小皇子交给咱们养的。如今除了真妃之外,能让陛下信任的养母,还有谁呢?为此陛下还能不容忍着点儿她?”

    这话说的三人都是低头沉思,片刻,洛寒衣徐徐吐了口气,正色道:“好了,我们知道你此举没什么恶意了,只是以后这么做的时候,好歹跟我们通个气不是?你看这次弄的,大家心里都是七上八下,只道咱们多年姐妹,竟是这点坦诚都没有了!”

    “姐姐,我倒是想呢,可你们也知道,我家自从祖父被贬后就……”欧阳福履露出无奈之色,“陪嫁进宫的人数虽然是一样的,顶用的却没几个。这不是,怕走漏了风声,叫真妃那边起了疑心,到时候在慈母皇太后跟前一口回绝,拖个几日让陛下或者太后发话让她出来主持宫务,那不就是纯粹给她抬轿子了吗?”

    她要是这么做了,这会儿主持谈话节奏的,还是她么?

    洛寒衣深深看她一眼:“也是,那就这么着罢,真妃不是省油的灯,接下来,咱们都不可掉以轻心。”

    大意了,没想到欧阳福履这么快就开始跟自己争着出风头……也是,欧阳燕然即将还朝,到时候,这些年式微的欧阳氏必定重振门庭,欧阳福履,可不是也想在后宫崛起?

    不过洛寒衣毕竟顾全大局,虽然看穿了欧阳福履这次不无打压自己在小团体里领头羊地位的用意,却未戳穿。

    毕竟真妃未除,中宫还在,要是她们四个打小做姐妹的现在就开撕……那可真成了笑话了。

    “娘娘,这么做真的好吗?”半晌后,趁夜色送走三人,拙书忧心忡忡的问欧阳福履,“老太爷即将还朝,这眼接骨上跟三位娘娘产生罅隙……会不会影响到老太爷?”

第十一章 承让

    欧阳福履侧坐灯前,肌肤宛若玉石般剔透而毫无人气,她微微垂眸看着不远处的殿砖,冷然道:“就因为祖父即将还朝,所以才要这么做。”

    见拙书不解,她淡淡解释,“陛下起复祖父,为的是什么?其一自然是人人都能想到的,肃清庙堂,铲除纪氏余孽。但,之后呢?”

    “纪氏三朝重臣,根深蒂固,是当之无愧的国朝现今第一名门。”

    “但在神宗初年他们尚未壮大时,论门楣其实还不如我欧阳氏的。”

    “设若他日祖父除去纪氏,你觉得,陛下会不担心,我欧阳氏取代纪氏,成为下一个只手遮天的名门,牵掣天子?”

    拙书面色一变,道:“但咱们家对皇家忠心耿耿,当年老太爷就是因为……”

    “是,祖父当年就因为不愿意跟纪氏同流合污,坚持忠心于孝宗陛下,才会被贬。”欧阳福履哼道,“但你莫要忘记,孝宗堂堂天子,为什么却被纪氏压制多年,以至于郁郁而终……不就是纪氏当年也有过忠心耿耿的表现,让神宗陛下深信不疑,处处委以重任不说,驾崩之际,还当着满朝文武以及宗亲贵胄的面,让孝宗多听邺国公的‘老成持重’之言?”

    “以至于孝宗后来察觉舅家野心勃勃,试图遏制,却总是被纪氏抬出‘先帝之语’来打压,甚至时常指责孝宗不孝……你觉得以陛下的英明,他会不汲取这教训?”

    她眯起眼,“前朝后宫都说陛下选择祖父来针对纪氏,一则是为孝宗陛下出口气;二则是感念祖父一片忠心。故此适合做这事儿的虽然还有几个,仍旧不以祖父老迈,选择了祖父。但是,这些人要么没想到,要么想到了却没说出来:焉知陛下不是因为祖父年岁已长,所以才得以被托付重任?”

    毕竟,以欧阳燕然的年纪,这会儿立马死了,都不算短寿了。

    等他还朝之后,肃清庙堂,干掉了纪氏一干余孽,帮着皇帝收拢部分权势……然后也差不多还乡养老了不是?

    这要是皇帝挑个还在壮年的臣子来,到时候不管是这臣子挟功自傲更上层楼,还是淳嘉汲取神宗的教训过河拆桥,都难逃君臣失和的结局,不利于庙堂稳定不说,对淳嘉的贤名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故此还不如选个上了年纪的。

    欧阳氏揣摩淳嘉的心意,故此有欧阳福履提议真妃重掌宫权之事:“祖父还朝之后我欧阳氏必定有着一段显赫的日子,然而一旦纪氏彻底消亡,祖父怕也在高位坐不了几日了。到那时候,不管是中宫之位,还是我欧阳氏日后在庙堂上的地位,全看从此刻开始,我欧阳氏是否能够博取陛下的欢心。”

    她缓缓道,“有着纪氏的教训,陛下不会喜欢太过强盛的岳家的。这一点我欧阳氏其实在四家里最有优势。因着祖父的缘故,还能叫陛下得一个顾念老臣体恤孝宗的名声。问题是,前朝后宫都当咱们四家是一体……这么着,你说陛下能放心?”

    “按照我们的想法,自然是先联手,等真妃之类的绊脚石去尽,等中宫被废弃,我们四家之间,再做过一场,决定谁后谁妃。但这不是陛下想看到的。”

    毕竟,洛氏、欧阳氏、孟氏、殷氏这四家,本来就是仅次于纪氏的名门望族了,偏还一直关系不错。

    要是等后宫被她们四个收拾的清清楚楚,谁知道她们会不会一转身联合起来针对皇家?

    淳嘉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出现的。

    “自从我们进宫来,陛下去

    的最多的仍旧是浣花殿,其实就是个鲜明的警告。”欧阳福履吐了口气,正色说道,“洛姐姐她们多半还没回过神,等过些日子,她们明白过来,自然该懂得我的苦心!”

    “不然,继续这么着人尽皆知的团结下去,八成是便宜了真妃之流!”

    嗯,至于说她为什么不提醒洛寒衣三人?

    这还用说吗?

    中宫之位只有一个,能率先表态给皇帝看,为什么要带上便宜姐妹?

    是,欧阳福履这四人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家世仿佛,还是有点真正的情分的,但跟家族利益个人前途比起来,那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点儿觉悟都没有的话,她们家里也不可能富贵这许多代。

    ……欧阳福履先出招,自觉属于新人魁首的洛寒衣也不甘落后,次日就带着人到绚晴宫,跟云风篁“商量”,将绚晴宫圈养的狸猫清出去的事情:“妹妹初入宫闱就被委托重任,自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懈怠,所以这两日都翻了些旧事看。听闻这些年里,母后皇太后为抑蛇鼠,时不时的叫人放了许多狸猫进后宫。”

    “母后皇太后这当然是好意,只是……据妹妹查阅,这些年里,被蛇鼠所惊扰噬咬的,寥寥无几;倒是被狸猫抓咬、或者因为各种有心无心伤了狸猫受到责罚的宫人,不在少数。”

    “这么着,母后皇太后原本是为了六宫之中的安宁才会投放狸猫,可实际上,如今却有些本末倒置了。”

    “如今母后皇太后人在行宫,妹妹不便当面禀告。”

    “但想必以母后皇太后的仁善可亲,也一定会赞成,先将这些狸猫打发出去,免得再出事端的。”

    洛寒衣妆容装束皆精致,笑容完美,柔声道,“妹妹所以头一个来寻姐姐商量,毕竟谁都知道姐姐这儿的狸猫最多不过,偏姐姐膝下才添了小皇子小皇女,想想那些畜生伤人的事情,再想想小皇子小皇女的娇贵,妹妹委实是一点儿都不敢耽搁!”

    云风篁没防备她会找过来,这会儿只是寻常装束,相比之下素淡许多,虽然容貌气势丝毫不落下风,宾主落座之间,却不及她鲜丽打眼,心中原本就已经不悦,再听这事儿,哪里不明白这位关心小皇子小皇女以及六宫宫人是假,打压纪氏在宫闱的威望声势顺带踩自己一脚的目的是真?

    当初纪太后吩咐投放狸猫于六宫,云风篁其实也是不赞成的。

    毕竟妙采跟伊杏恩都因此受到攻击,前者身死,后者也是险些坏了容貌……嗯,当时被坏了容貌的宫嫔是谁来着?

    后来就没怎么得宠给忘了。

    反正她下令在绚晴宫圈养狸猫,本意就不是为了跟纪太后示好,而是不想让这些畜生到处乱蹿,伤了她跟她的人。

    问题是外头的人不知道啊!

    这要是宣妃登门之后,真妃就爽快的将狸猫交给她处置还以为她怕了宣妃!

    到时候,这洛寒衣自可踩着她跟纪太后威震六宫,倒是打的好主意!

    云风篁怎么可能成全她:“既然宣妃妹妹是有备而来,那么应该知道,绚晴宫的狸猫虽然不少,却从未有过伤人之事!再者,这些狸猫到底是母后皇太后命人放养的,养在宫里也不是一天两天。哪怕母后皇太后人在行宫静养,打发人去请示一声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却不知道妹妹迄今可曾联络过行宫那边,得到母后皇太后的许可呢?”

    洛寒衣淡淡一笑:“此事慈母皇太后已然知晓,也

    说母后皇太后必然会答应的。姐姐莫要忘记,母后皇太后之所以会在行宫,乃是为了奉养太皇太后,却不宜为些许小事打扰呢。”

    反正袁太后已经同意了,你要反对,那就是反对袁太后!

    “慈母皇太后这么说,乃是心疼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云风篁语气温和,神色温和,一派“我都是为了你好”的前辈样,“可事情不是妹妹你这么做的。你打发了人去行宫求见,若是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不适合被打扰,左右岂能不拦着点?到时候咱们再处置了这些狸猫,说出去也没人能挑剔不是。”

    “可你因为慈母皇太后心疼行宫那边两位长辈的一句话,就自作主张要先斩后奏。知道的说你初入宫闱没什么经验行事难免有着纰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依仗帝宠不把长辈放在眼里,到时候妹妹的名节,洛氏的名声且不说,却将陛下的圣誉放在何处?”

    袁太后虽然是现管,可别忘记还有天子在。

    慈母皇太后再怎么给你拉偏架,难道还能不在乎天子的声誉?

    洛寒衣一脸的受教:“果然姐姐年纪大了,就是想的周到。妹妹还以为,慈母皇太后那么说了,中宫那边也说人比畜生紧要,就能劝着姐姐料理了这些狸猫了呢。”

    说来说去,就是袁太后跟皇后都决定的事情,你还是依仗帝宠不当回事是吧?

    “若是得了慈母皇太后跟中宫的一句吩咐,一点儿脑子都不动的直接做事,那还要咱们三个代中宫打理宫务做什么?”云风篁微笑,“是春慵宫伺候的人不够多,还是延福宫的奴才不好使?妹妹到底年轻识浅,才进宫来还没习惯罢?这么简单的道理,姐姐那才七岁的侄女儿都懂,妹妹怎么就糊涂了呢?”

    你觉得你年轻吗?那就更年轻点好了。

    比七岁小女孩子还愚笨些你高兴不?

    “……自然比不得姐姐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洛寒衣面色沉了沉,旋即若无其事的笑出来,“连带才七岁的侄女儿都能养在身边,教的机灵慧黠。”

    可见心机深沉,居心叵测。

    云风篁端着茶水慢慢啜饮,一点儿也不谦虚:“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也不能厚此薄彼,日后时常过来浣花殿,我教养侄女的时候自然也会指点你几句。”

    洛寒衣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方才皮笑肉不笑的起身:“却不敢打扰姐姐,毕竟您既要打理宫务又要教养侄女还要照顾两位皇嗣,得空还得伺候陛下……妹妹想想都觉得您分.身乏术,怎么还能再时常过来呢?”

    什么都要插一手,足见贪婪,要么不出事,一旦出了岔子,你就等着吧!

    “妹妹这话说的,难为令堂在府中,教养了儿女就打理不得庶务、照顾了令尊就顾不上奉养公婆、花了心思在人情来往便管不得姬妾纷争?”云风篁安然道,“那妹妹可更要跟我好好学着点了,这都是寻常大族教女主持中馈的基本功,怎么在妹妹口中,竟然成了顾不过来了?”

    她偏着头朝洛寒衣笑,“没听说过令堂身子骨儿不好,妹妹家里教养女孩子,却也忒娇惯了些?”

    换言之,家教不行啊!

    看着洛寒衣几欲暴怒却硬生生的忍下去云风篁叹口气:这战斗力不行啊,嗯,毕竟年纪小,才进宫,之前在家里养着,怕也没人敢这么跟她怼,经验不足……这一回合,本宫就承让了。

    也不知道过些日子,这位洛妹妹,能成长几分?

第十二章 各自告状

    洛寒衣沉着脸,出了绚晴宫,顾不得回去烟兰宫,就直接去了春慵宫跟袁太后告状:“……请太后娘娘恕妾身无能,原本想着陛下膝下迄今只小皇子小皇女两个皇嗣,合该珍重,偏绚晴宫狸猫众多,实在叫人放心不下,故此前去提醒真妃姐姐,可谁知道姐姐她……姐姐她……”

    宣妃出身名门,便是哭诉也是带着节制,眼泪悄然滑落,声音只略略哽咽,就强撑着继续,“姐姐却罔顾妾身一番好意,只不住的挑刺,最后竟拿妾身家教说嘴,妾身……实在不堪听她攻讦洛氏家风,只得匆匆告辞。”

    说话间她跪姿端正,脊背挺直,大家风范丝毫不失,足见名门嫡女的气度,纵然受到了不合理的羞辱,却仍旧不至于乱了方寸。

    袁太后最欣赏的就是这个类型的女孩子,本来就存着打压云风篁的心思,见状心里越发的偏袒了几分,让蘸柳亲自下去将人扶起来,叹道:“好孩子,叫你受委屈了。真妃也真是,都是你们的姐姐了怎么还这样不懂事?你且别跟她计较,这事儿,哀家派人去跟她说,总要给你个交代!”

    “娘娘,其实真妃姐姐的不悦,倒是没什么。”宣妃连忙说道,“毕竟妾身初入宫闱,跟真妃姐姐不熟,兴许言谈举止里有让姐姐不喜却未能察觉的地方。当务之急,还是皇嗣们的安全。虽然真妃姐姐那边,是专门划了院子将狸猫圈养的,可狸猫素来擅长飞檐走壁,不是没有逃窜出去的可能。”

    “虽然这等事以前没发生过,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袁太后沉吟了会儿,颔首道:“你说的是。”

    又说她贤惠,“真妃那脾气哀家清楚,连你都被气的跑过来禀告了,可见说的话定然非常不中听了。这样你还能不跟她计较,顾着关心皇嗣,可见洛氏的家风,无需质疑。”

    宣妃连忙跪下来谢恩:“谢太后娘娘明鉴!”

    如此就算真妃那番话传出去,有慈母皇太后的背书,别人也不能说洛氏家教不行了。

    而且袁太后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接下来肯定不会允许绚晴宫继续圈养那些狸猫……洛寒衣知道真妃先一年入宫,与淳嘉之间有着情分,在宫闱里也有了一定的根基,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养着,想动摇这么个妃子的地位没那么容易。

    她并不急着针对真妃本人,先从狸猫被处置一事,让六宫知晓,这宫里不再是真妃一个人说了算,她宣妃,也是需要掂量着点儿能不能违逆得罪的。

    ……只是宣妃不知道的是,这会儿云风篁已经到了太初宫,正拉着淳嘉委屈:“妾身才比那洛氏大了几个月,在她眼里,竟就是人老珠黄了!”

    淳嘉哄道:“你听她胡诌个什么?朕看你跟她站在一起,合该叫她一声姐姐才是。”

    云风篁顿时变了脸色,摔开他袖子,气恼道:“就知道陛下希望那洛氏踩在妾身头上!这会儿她为着说妾身年老色衰,故意喊妾身一声姐姐,其实巴不得早点将妾身打压下去,好名正言顺的让她做姐姐哪!”

    “朕偏着谁,你还不清楚吗?”淳嘉伸臂将她拉到膝上,哄道,“朕是说她虽然年纪比你小上几个月,瞧着却比你还年长些呢。”

    云风篁把头侧向旁边不看他,哼道:“陛下在妾身跟前这么说,等回头去了心丽殿,不定又是帮着宣妃骂妾身呢。”

    淳嘉笑骂道:“当朕跟你

    一样油嘴滑舌呢?”

    又说,“反正你不是一直不喜欢那些狸猫?趁这功夫打发了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云风篁掐了把,真妃恼怒道:“妾身是不大喜欢那些狸猫,毕竟妙采的事情过去才一年而已,妾身记性还没那么坏。可凭什么要听宣妃的啊?小皇子小皇女都在绚晴宫,妾身早晚都会处置了那些狸猫的轮得到宣妃她来指手画脚吗?”

    “陛下还不知道宣妃刚刚怎么说妾身罢?她说妾身又要伺候您,又要照顾皇嗣,还要打理宫务,得空还得教养猛儿,哪里忙得过来?”

    “妾身就奇怪了,合着他们洛氏的主母,都是只作一件事的吗?大家子里的当家女主,谁不是一边教养子女一边奉养公婆,一边给夫君做着贤内助一边打理家业,得空还要给姬妾们的争闹调停做主,处置人情来往……妾身就问她了,没听说过洛氏的主母身子骨儿不好啊?”

    “结果她居然气冲冲的走了俗话说盛名之下无虚士,妾身是不相信洛氏家风这般无礼的。可见宣妃藐视妾身,存心对妾身不敬!”

    淳嘉了解她秉性,听这话就知道,事情真相肯定不是她这么说的,八成是她将洛寒衣气的待不下去,只能拂袖而去。

    但他要是戳穿了,这真妃铁定闹个没完没了,怀疑他不喜欢她了,偏爱洛寒衣了……想想这种后果,他也就含糊其辞道:“宣妃此举确实没道理,想是才进宫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然后话没说完,云风篁眼泪就下来了。

    淳嘉起初还没发现,还在说着“宣妃不好宣妃不对宣妃让爱妃你受委屈了”,“但是”你就宽容大度原谅她吧,然后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云风篁的泪水都将他袖子打湿了一块了,方才惊慌道:“你这是……这是怎么了?朕还是向着你的啊!”

    “妾身只是想起来,去岁妾身初入宫闱时,因着年少无知做错了事情,陛下也是这么帮妾身开脱的。”云风篁擦着眼泪,哽咽道,“当时陛下虽然说着妾身不好,但妾身心里十分的安稳,因为知道就算自己不懂事不够聪慧机敏,有陛下在,肯定不会让妾身当真被罚的。如今听陛下也这样给宣妃开脱……”

    她没继续说下去,只泪落如珠。

    淳嘉一下子没了话,过了会儿,才尴尬道:“咳……朕只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他这真妃肯定没吃亏,那他总不能还要对洛寒衣落井下石吧?

    那样也不好跟洛氏交代啊。

    虽然洛寒衣没有一个听着女儿受点委屈就追着皇帝要公道的亲爹,可人家也是有父兄的!

    云风篁幽幽道:“陛下心怀天下,这点儿事情在您眼里当然不值一提。可妾身只有您,只有您赐居的绚晴宫,那么任何踏入绚晴宫,任何威胁到妾身在您心目中地位的人,对妾身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

    “……”淳嘉这次沉默良久,叹着气给她擦了擦脸,低声道,“那些狸猫毕竟是母后皇太后吩咐豢养的,只是绚晴宫有皇嗣在,也的确不适合继续养下去。要不这样吧,先将它们送去烟兰宫,让宣妃代为照拂,等派人去行宫那边,请示了母后皇太后的意思,再决定如何处置。”

    这样看似没有责罚任何人,但对比洛寒衣之前的打算,显然还是偏向云风篁的。

    “但凭陛下做主

    。”云风篁有些恹恹的,淡淡道,“妾身又让陛下为难了。”

    “……朕如今这点主还是能做的。”淳嘉捏了捏她面颊,柔声道,“好啦,朕这儿还有些事情,你且回去,待会儿朕忙完了,再去看你。”

    他今晚本来是要去孟幽漪那儿的,这会儿这么说了,显然孟幽漪要步上欧阳福履的后尘,空等一场了。

    云风篁淡淡应了身,起身告退。

    回到浣花殿,让人打了水来洗脸上妆,正细细思索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谢猛求见。

    “你功课写完了?”云风篁随口叫了人进来,见这侄女步伐轻快却眼神闪烁,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挑了挑眉问。

    谢猛道:“没有呢,只是听说姑姑心绪不佳,就过来瞧瞧。毕竟功课搁那儿,又不会因为不写溜走。哪里有关心姑姑更重要?”

    云风篁笑着道:“少跟我甜言蜜语,你姑姑啊,不吃这一套!”

    “怎么会?”谢猛过来趴到她肩头,对着铜镜扮个鬼脸,嬉笑道,“只要我哄姑姑哄的好,就算再胡闹,姑姑哪里舍得拿我怎么样?”

    “不要这么想。”云风篁和蔼的提醒她,“这世上没多少情分是消磨不掉的,哪怕你是我亲侄女,我也要告诉你,再疼爱再护着你的人,除非打算彻底撕破脸,否则也该有所收敛。尤其你可不是我唯一的侄女,可千万别学斛珠宫的那一位。你看袁太后再护着她,如今不还是有三位侄女同在宫中?”

    有些人总觉得小孩子不懂事天真无知,童言稚语哪怕错了也不提醒,只顾着有趣但云风篁自己就是从小孩子时候玩心眼过来的,哪里不清楚谢猛这年纪,虽然还是天真懵懂,一个不当心却也可以学坏了。

    她虽然没把这侄女当真看的比自己性命还要紧,却也是疼爱的。

    可不希望养出个袁楝娘第二来。

    自然要告诉她分寸的重要性。

    “可是姑姑,您自己不是才刚去寻陛下理论过?”云风篁还思索着最近对谢猛是不是太过宠溺,要不要给这侄女的功课再加些担子,谁知道这侄女眼珠一转,却掩嘴轻笑,狡黠道,“本来那宣妃在您手上就没讨得了好,没必要再去打扰正在处置政务的陛下呢,你还是这么做了……嗯,姑姑该不会打算跟陛下撕破脸罢?还是,姑姑自己给忘了?”

    云风篁挑选钗环的动作一顿,旋即看向左右。

    清人朱萼等近侍纷纷低头敛目,大气也不敢出。

    倒是谢猛自恃宠爱,还笑吟吟的。

    “我道你忽然跑过来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沉默片刻,云风篁一巴掌拍在这侄女背上,哼道,“合着你们串通起来了呢?”

    她没怎么用力,谢猛却还是配合的惨呼一声,顺势扑在她怀里:“姑姑下手好狠……我不是您心爱的侄女了吗?”

    云风篁冷着脸:“起来说话!”

    谢猛纠结了下,偷眼看她神情严厉,这才老老实实爬起来,还顺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小声道:“我们也是为了姑姑好啊,毕竟要是姑姑有个闪失,我们日子哪能过的这么舒坦?”

    “所以你就觉得你姑姑我这么糊涂?”云风篁心道,这侄女居然觉得日子过的舒坦,看来果然是课业太少了,“那为什么我刚才去太初宫前,你不拦着我?”

第十三章 帝宠不足恃

    谢猛歪头道:“因为宣妃肯定也会去告状的,我们哪能拦着姑姑去陛下那儿啊?”

    声音一低,“就是……就是……”

    “就是希望姑姑见了陛下,知书达理些,懂事乖巧些,是吧?”云风篁点了点她额头,嗤笑着问。

    谢猛试探道:“这……不对吗?”

    “你才进宫那会儿,你娘叮嘱接你的人,说你吃多了糕点饴糖会牙疼,故此进宫来,我一日就许你吃两块糖。”云风篁微微坐直了点身子,含笑看她,“有一日,陛下过来,兴头上许你多吃一块,你就很高兴。后来太医给你看了牙,不疼了,你身边的宫人禁不住你纠缠,许了你一天可以吃四块糖……算着比陛下许你吃的那日还多了,可我瞧你吃那四块糖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很,却也没有日日都格外开心的?”

    “……呃。”谢猛是谢氏四房这一代年岁最长的女孩子,不管是江氏还是小陈氏,对她都很重视,从才会说话时,为人处世就带着讲解了。

    故此这会儿虽然才七岁,却非寻常人家的懵懵懂懂,此刻思索了一番,就道,“姑姑的意思是,若是您在陛下跟前一直知书达理懂事乖巧,时间长了,陛下就会习惯了您的温柔顺从,那样的话,再有宣妃这种找上门来的麻烦,您也不好说什么?”

    见云风篁微微颔首,她蹙眉,低声道,“可是,姑姑这样次次去寻陛下做主,一次两次也还罢了,次数多了,岂不是跟您刚刚教诲我的一样,步上了袁楝娘的后尘?”

    云风篁笑着道:“傻孩子,你觉得袁楝娘之所以落到今日的处境,错在何处?”

    谢猛觉得这简直是送分题:“刁蛮任性,傲慢无知,自毁长城,嗯,自作自受?”

    “也对也不对。”云风篁摩挲着她发顶,轻笑道,“这人据说打小就养成了这么个性.子,为什么拖到今儿个才见落魄?所以归根到底,错的不是她的性.子,而是她看不清局势。”

    “陛下已经不是昔年的陛下,但袁楝娘还是之前的袁楝娘。”谢猛琢磨了会儿,试探着问。

    云风篁含笑一点她额头:“正是这么个道理。她是被故意养歪了的,但骨子里的资质,也就是能在扶阳郡那等地方作威作福。结果赶上个真命天子,来了帝京,德不配位,可不是没有好结果?”

    谢猛还是不明白:“可是姑姑你……”

    你现在不也差不多?

    之前你未婚夫是戚九麓,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由着你折腾都不带有脾气的,可如今换了的姑父乃堂堂天子,家世差距既悬殊,也没有长久相处的情分,如今的这份帝宠,八成都是年少美貌的新欢加成你却还是这吃不得亏受不得委屈的样子,能行吗?

    她这么说的时候左右恨不得原地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小小姐唉,婢子们教您劝谏只是为了提醒下主子,可不是让您童言无忌想什么说什么的啊!

    这话也就是年纪还小的嫡亲侄女儿讲,云风篁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有耐心给她掰开了揉碎了言传身教:“姑姑真的跟袁楝娘一样吗?你仔细想想,袁楝娘出身扶阳袁氏,这是比咱们谢氏高出不止一筹的人家,上一代就出了王妃,如今更是成了太后。可她陪着陛下从扶阳来帝京,足足八年,扶阳袁氏除了因为袁太后得了兴宁伯这爵位外,也只一个袁棵做了天子伴读,此外,庙堂上,讨过什么好处不曾?”

    谢猛愣道:“可是当时天子……”

    “当时天子处境不佳,没法加恩嫡亲舅家。”云

    风篁点着头,“但,袁楝娘可是一直指望天子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君临天下,提携着她也母仪天下的!那她为此做准备了么?”

    见谢猛发呆,知道这侄女毕竟年纪还小,说到这个程度就不一定能理解了。

    但没关系,她先教着,能吃透几分是几分,左右侄女还小,日后慢慢儿的也就会明白的,“她指望天子大权在握君临天下,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只是自怨自艾,只是无理取闹,却想着天子亲政之后,毫无怨言的立她为后,什么都哄着她顺着她听她的……猛儿你说,天下有这种道理?是,史书上还真有这么好命的宠妃,可她们摊上的君主,有几个谥号是好的?无才无德无家世,一壁儿指望天子在前朝做着明君,英明神武果敢坚毅;一壁儿指望天子回到后宫她跟前就成了昏君,宁负天下不负她……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

    “话本里的宠妃好歹有着几分贤良淑德绝世美貌!”

    云风篁叹口气,问侄女,“你要是袁楝娘,你说,你该怎么做?”

    谢猛茫然片刻,不确定的问:“那……提携娘家?”

    “怎么个提携法呢?”云风篁将她抱起来,坐在膝头,盯着她的眸子,追问,“你刚才也说了,天子当时处境不佳,自顾不暇呢,怎么可能加恩舅家?”

    谢猛支支吾吾半晌,放弃道:“那,姑姑,这该怎么办?”

    “……当然是让袁氏子弟,能读书的读书,能经商的经商,能学武的学武……总之盯牢了不许他们颓靡放荡,怎么上进怎么来啊!”云风篁恨铁不成钢,“得空再想方设法的经营令名,如此,天子亲政成功,这不是现成的人才供他驱策?!这么着,袁氏不必通过后宫请求天子抬举,天子自己都要感谢舅家的扶持,丰满其羽翼,是不是这个道理?”

    “要是天子亲政失败,有着满门贤孝子孙的名声,纪氏下起手来都多些顾忌……八年!足足八年!袁楝娘就这么浪费了!”

    她冷笑,“你信不信,要是袁氏当真满门贤良,是陛下如今急需的人才。就算袁楝娘那么作呢,陛下也断然不至于将人扔在斛珠宫,任凭她自生自灭不予理会?”

    捏了捏谢猛的面颊,云风篁叹口气,“记住,刁蛮任性也好,无理取闹也罢,都不是什么事儿。关键是,你有没有这个能力,让人家不得不忍着你的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甚至还得昧着良心,觉得你这样是天真无邪、纯澈可爱!”

    “娘娘!”清人清都实在受不了了,不得不出言劝阻,“您这样教小小姐……这……?”

    总觉得要教出个比云风篁小时候还要叫人头疼的小主子来云风篁那会儿单方面跟谢风鬟争宠,虽然总是被江氏弹压下去,可作为江氏的近侍,当初还是小丫鬟的清人清都,却也是看着江氏背后多么头疼多么抓狂的。

    实在是嫡亲女儿,江氏没办法,换个人的话,这么折腾早就被她弄死了……

    还受那个罪?

    结果现在好了,这做姑姑的长大了进宫了看着也比小时候懂事了,却还这么教着侄女,这……虽然小陈氏不是她们的主子,为着谢氏四房以后还能继续一团和气,清人清都觉得,自己必须出来说句话。

    然而谢猛已经被云风篁勾起了好奇心,兴致勃勃的照着姑姑的思路揣测下去:“所以,姑姑去年年初进宫,没多久就着手抬举家里,甚至为二十一叔谋取了尚主的机会……为的就是,可以一直刁蛮任性无理取闹下去?”

    她不解的问,“可是…

    …可是公主尚未下降,而且就算下降了,我谢氏,也不足以让姑姑在陛下跟前无礼罢?”

    云风篁笑着道:“你能有这份认识,可见这些日子在宫里,我也没耽搁你。”

    她沉吟了下,方徐徐说道,“世事无常,你这年岁,我也不想说太凄凉的话给你听,免得往后到了议亲的年纪,有着什么妨碍。这么说罢,陛下如今是很愿意宠着我的,这几个月以来你一直住在我跟前,想必也能感受到。”

    “但就算是现在,陛下丝毫没有偏袒宣妃她们的意思的时候,仍旧让我不得不束手束脚了。”

    “若是过些日子,宣妃她们也得了陛下怜惜。又或者她们为陛下生下血脉高贵的子嗣……”

    云风篁冷笑了一声,“那时候,帝宠不足恃,贤德不足夸,纯孝也不足取……唯一能够保你我姑侄在这宫闱不受欺负的,唯独利益。”

    她微微侧首,烛火照在光洁白皙的肌肤上,仿佛甜白釉的瓷器,饱满温润里透着寒凉,红唇开合,愈显皓齿雪肤,“但陛下是天子,你说什么样的利益,能够让他动心到委屈自己来容忍我的地步呢?这不是靠我一个人能够做到的,必须要咱们齐心协力对不对?”

    谢猛懵懵懂懂:“是。可是……”

    “所以这会儿我绝对不能让步。”云风篁眯起眼,淡声道,“让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你二十一叔尚主在即,你爹你叔伯他们入仕在即,这眼接骨上,我扮贤惠会是什么下场?是陛下让我在他们遭受打压不公的时候体恤下,还是太后让我在他们仕途不顺的时候忍耐些?”

    “是,这会儿还要掐尖好强的弹压宣妃那些人,多少会落下话柄,更会消耗陛下对我的情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些情分前前后后也没攒几个月的,这会儿不用在谢氏的仕途上,等以后吗?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是陛下淡忘了我,还是陛下没忘记我却因为这个那个的缘故,遗憾的放弃我?”

    “反过来,你爹他们都是我兄弟,我知道他们不是那种扶不起来的人。”

    “只要他们成了气候,成为陛下不可或缺的臂助。”

    “那么就算我消耗殆尽帝宠又如何?”

    “陛下这样的明君,为了给左膀右臂做脸,也不会在意纵容着点儿左膀右臂的姐妹的就好像陛下刚刚跟我说,他总不能太不给宣妃的父兄面子!”

    “如此方是长久之计,也是我日后能够得以善终的保障!”

    ……半晌后打发了谢猛继续去写功课,清人不无忧虑的说:“娘娘,小小姐才七岁,您就这样教导,是不是……?”

    “不该这么教吗?”云风篁嗤笑一声,从妆台前起了身,走到窗边,俯瞰着庭中景色,淡淡道,“谢氏开始入仕,子弟都尚主了,下一代的婚事,还能跟在北地一样,虽然也讲究门当户对,但只要不是差的太过分,总是挑咱们自己喜欢的?”

    她冷冷道,“以猛儿的年纪跟辈分,必然是要联姻的。这会儿不教着点,是让她将来做袁楝娘,还是云霜腴?”

    清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娘娘……”

    “下去吧。”云风篁没给她继续开口的机会,吩咐道,“陛下等会儿应该会过来,你让小厨房预备着。”

    清人咬着唇,犹豫了下,到底行了一礼下去了。

    只是,这日等到掌灯时分,刚刚在太初宫许诺要过来的淳嘉,却仍旧不见踪影。

第十四章 你来我往

    “娘娘,打听着了,晌午后,陛下处置完政务,原本打算要来咱们这儿的。”陈竹擦着冷汗走进来,跪下禀告,“然而慈母皇太后亲自派人请了陛下到春慵宫用晚膳。”

    云风篁皱眉道:“可是慈母皇太后有话交代陛下?”

    八成是她去太初宫告状时,宣妃也去了袁太后跟前上眼药这不袁太后帮宣妃出马,喊了儿子过去敲打?

    却听陈竹说道:“娘娘,慈母皇太后是否交代了陛下什么话,奴婢尚未打听到。但今晚上春慵宫的晚膳,却不止慈母皇太后与陛下,曼雅夫人也伺候在侧。”

    “她?”云风篁一怔,要陈竹说宣妃在,她还不惊讶,可孟幽漪?这人似乎跟春慵宫没有很走近罢?怎么会得到袁太后留膳的待遇?还是在淳嘉过去用膳的时候?

    陈竹膝行上前,低声道:“据说曼雅夫人在闺阁里的时候就喜好庖厨,今儿个兴致上来,亲自做了些菜肴糕点拿去春慵宫孝敬。慈母皇太后看到里头好些都是陛下喜欢的,一个高兴,就帮忙将陛下也喊上了。”

    云风篁冷笑了一声,说道:“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姓孟的早不起兴致晚不起兴致,偏偏今儿个?约莫是宣妃的手笔。这是早就做好了亲自登门落不了本宫的面子,故此留了后手呢!”

    “娘娘,要不咱们也?”陈竹试探着问,“小皇子小皇女年纪小呢,奴婢听照顾的乳母前两日还提起来,小皇女好像咳嗽了几声……”

    皎若前两日的确咳嗽了会儿,不过那是呛奶的缘故,毕竟宫里都知道淳嘉膝下子嗣单薄,好容易有了一子一女,他自己可以态度冷淡,云风篁这养母也能按着规矩没有额外的恩宠,伺候的人却没有敢懈怠的不然出了岔子,便是这两位不说什么,上头太皇太后以及三位皇太后任何一位说句话,这些人合家都难逃罪责。

    此刻陈竹这么说,显然是撺掇云风篁,拿俩孩子作筏子,将淳嘉再喊过来。

    叫宣妃跟曼雅夫人的一干算计,统统落了空!

    “两个贱婢,哪里来的资格让我儿顶着病弱的幌子?”但云风篁闻言冷哼一声,却说,“再者此事始作俑者必是宣妃无疑,本宫若只从玉振宫拉走陛下,岂不是显得怕了正主?”

    就命陈竹,“之前关于咱们宫里圈养的那些狸猫的事儿,本宫已然取得陛下口谕,着收拾好了送去烟兰宫,让宣妃代为照顾。等派人去行宫那边请示了母后皇太后,再行处置。这么着,既然宣妃都为这事儿亲自登门了,咱们当然也不好拖延。”

    “你现在就派人去将狸猫统统抓起来,装了笼子送去心丽殿!”

    她微微而笑,鲜唇勾起个森然的弧度,“仓促之间寻不着足够牢固的笼子也无所谓,反正,宣妃那边,又没有年幼的皇嗣,宣妃口口声声心疼小皇子小皇女,想必就算这些狸猫过去了给她添些麻烦,她也是不会介意的。”

    陈竹会意:“奴婢这就去办。”

    于是半晌后,还在笑着听左右说:“这会儿浣花殿上怕是热闹,真妃那性.子,底下人可有的受了。”的宣妃,瞠目结舌的问传话的宫人:“你说绚晴宫送了什么过来?”

    “娘娘,来人说,是陛下的意思。”宫人惶恐道,“人在外头等着话儿,说是要回去回复真妃娘娘。”

    宣妃脸色沉下来,左右见状赶紧劝:“娘娘,陛下不太可能这么做,兴许是真妃得知陛下现在已经在玉振宫,故意这么说,想让咱们去打扰陛下。”

    “就是,那些狸猫是母后皇太后下令放养的,也是真妃自己

    圈养在宫里的,这会儿要处置,去什么地方不好,怎么可能送来咱们这儿?”

    “……真妃既然让人过来这么说了做了,哪怕陛下之前没说这话,她八成也有把握,让陛下知道后,自己认下来。”宣妃深呼吸,片刻才冷笑出声,“就算这会儿去寻陛下对质,怕也是无济于事……罢了,不就是几只狸猫么?绚晴宫都养了这些日子了,难为本宫还怕了不成?!”

    不过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叮嘱,“让外间的内侍去接手,安置在离正殿最远的院子里,记住每一只狸猫都好生查看,若是有那病恹恹的瞧着没什么精神的,务必让绚晴宫的人签字画押证明。”

    否则过两天这批狸猫里有死了病了的,云风篁说不得又要找麻烦。

    “等收拾完了,所有接触过的人,统统不许立刻回来正殿,寻个偏僻的地方,沐浴更衣,将之前的衣衫鞋履都换洗……嗯,干脆都烧了!换上簇新的,才可继续伺候着。”

    又吩咐人将里里外外的检查下,以防出现被下了香薷的情况。

    毕竟,当初伊杏恩她们中招时,宣妃虽然没进宫,以她的家世,却不是打听不到这类消息。

    要是云风篁想借这些狸猫谋害她,她可不会上当。

    这么一折腾,等烟兰宫这边将狸猫统统接手完,都是快夜半了。

    宣妃对云风篁一点儿都不信任,唯恐她还有什么后手,一直亲自坐镇正殿遥控指挥结果她宫里的人打听到,绚晴宫那边,云风篁却是确定皇帝今晚不过去,就直接梳洗安置,睡的再利索没有。

    难道真妃此举就是折腾一番本宫?

    宣妃打着呵欠想,自己可不能麻痹大意,就真妃的过往战绩,从袁楝娘到郑裳楚,可见这人绝对不是那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

    她是做好了云风篁有后手的心理准备的,便是入睡后立马被摇醒了禀告宫里头出事了,她也不惊讶。

    结果,宣妃还真是没睡多久就被摇醒,听着左右语气匆忙的说出事了。

    但,不是烟兰宫出的事,而是,绚晴宫。

    “绚晴宫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宣妃被迫忙碌了大半夜,这会儿才睡了一小会儿,困得不行,被宫女手忙脚乱的套着衣裙,迷迷糊糊的问,“大晚上的给咱们宫里送东西的就是绚晴宫……真妃自己也是管事的,什么事情她自己处置不了,需要惊动本宫?”

    宫女手底下不停,口中飞快的解释:“绚晴宫送狸猫过来时,因是晚上,有两只玳瑁斑趁夜逾墙而去,不知所踪!当时主事的内侍急于完成真妃的吩咐,也未在意,打算明儿个再去寻找……”

    宣妃还在懵懵懂懂,道:“可这关咱们何事?”

    “……那两只玳瑁斑夜袭浣花殿,抓伤了好些宫人不说,一度冲到寝殿前,惊扰了真妃娘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真妃娘娘跟前的人好容易逮着了,却有懂得药理的宫人察觉,正殿里落了浸过香薷汁液的物件,这才会招了狸猫前去。”

    “……”宣妃愣了愣,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难道那物件?”

    宫女低声道:“正是咱们宫里人落下的一个香囊,说是就塞在了您白昼过去时坐的座椅镂花里。”

    这也不用宫女继续说了,宣妃明白这事情麻烦了:她白昼忽然主动去浣花殿拜访云风篁,就狸猫的事情进行了一场争执,结果晚上那边就遭了狸猫袭击,起因还是她坐过的座位里被偷塞了她宫里人的香囊……这要么就是她存心谋害真妃,要么就是真妃存心谋害她。

    关键是

    ,淳嘉偏心真妃啊!

    今晚上皇帝答应了去浣花殿看真妃,结果因为她借助袁太后跟孟幽漪横插一手,导致皇帝对真妃食言,如今人在玉振宫,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补偿云风篁呢。

    再闹这么一出,宣妃想也知道,淳嘉晓得后,肯定是怎么对真妃有利怎么来。

    便是宣妃这边也有袁太后扶持,可真妃那边“证据确凿”,袁太后也不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质疑真妃谋害同级别的妃子太后再不喜欢云风篁,总也要看淳嘉面子。

    何况真妃如今还是小皇子小皇女的养母呢。

    “这贱婢!”想通此节,饶是宣妃素来有城府,也被气的胸口一阵剧烈起伏,恨声道,“果然小门小户出来的东西上不得台面,净会玩这些阴私手段!”

    “娘娘,现在怎么办?”乳母殷氏走进来,沉声说道,“真妃那边‘发现’香薷汁液的香囊后,直接派人去玉振宫通知了陛下,而陛下目前已经到了浣花殿上,正安慰着真妃……已经有内侍过来传您过去对质,以真妃的狠辣,一个不好,恐怕……”

    宣妃抿着嘴,她跟云风篁差不多,都是极明艳的长相,此刻一言不发面色含霜,就透着股儿冷厉。

    片刻,她冷哼了一声,说道:“无妨,清者自清,本宫不信陛下能因为这么点儿事情,拿本宫怎么样……走,随本宫去浣花殿,本宫还想当面问一问真妃,好歹也是做了母妃的人了,怎还如此不体贴,明知道陛下明儿个还要上朝,都这么晚了,还要惊动圣驾,到底有没有一宫之主该有的贤德与体贴?!”

    然而云风篁早有准备,宣妃赶到浣花殿,正听着她依偎在淳嘉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万幸陛下怜惜妾身跟两位皇嗣,准许妾身将那些狸猫送去烟兰宫寄养。要不是妾身今儿个晚上正好有空,都掌灯了还是让人将狸猫都送过去,只不当心走了两只,大晚上的,那几十只狸猫都来了正殿,就妾身这儿的这么点人手,毫无防备,哪里拦得住?!”

    “到时候妾身步上妙采之流的后尘事小,可小皇子小皇女才多大?妾身就是到了九泉之下,又怎么放得下他们?还有猛儿也还在宫里……”

    “陛下,妾身知道自己素来性.子急,每每得罪了宫里的姐姐妹妹们还不自知。然而小皇子小皇女做错了什么?妾身的侄女又做错了什么?!”

    “那幕后之人下这样的毒手的时候,究竟有没有考虑过这三个无辜的孩子?!”

    “还是她的目的,本来就是这三个,不,是为了小皇子与小皇女?!”

    “毕竟,小皇子跟小皇女的生母都是宫嫔,没有亲自抚养皇嗣的资格,若是妾身有个闪失,陛下也好慈母皇太后也罢,自然要给他们另择母妃。”

    “虽然小皇子是淑妃姐姐的嗣子,按着远近亲疏,没了妾身也该是卿缦抚养,可卿缦如今有着身孕,自顾不暇,再者她位份低于淑妃姐姐也低于妾身……”

    “如此算着,一旦妾身有失,那么小皇子与小皇女必然会落到……”

    “真妃姐姐!”底下的宣妃本来还保持着名门嫡女的风范,只微微皱眉听她腻着淳嘉撒娇卖惨,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了,截口道,“你想栽赃本宫谋害你就直说,何必如此兜圈子?!只是姐姐封号为‘真’也未免太过天真了些:就凭一个香囊,凭什么说是本宫在害你?焉知不是姐姐宫里人拾了东西,贼喊捉贼?!”

    云风篁只作不闻,轻轻抽泣着,手底下却不动声色的掐了淳嘉一把。

第十五章 淳嘉:朕太难了。

    淳嘉:“……”

    淳嘉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其实跟宣妃是一样的……

    就是云风篁纯粹是在栽赃嫁祸,贼喊捉贼。

    但他本来就偏心真妃,再加上今儿个许诺过来浣花殿,最后却被袁太后联合孟幽漪弄去了玉振宫,又对云风篁添了几分愧疚,眼下再被催促,遂偏袒到底:“宣妃洛氏,这就是你的规矩?”

    宣妃心头一沉,垂首道:“妾身不敢。”

    复不卑不亢的提醒,“陛下,妾身承蒙厚爱,与真妃同为妃位,可方才真妃口口声声直指妾身谋害她欲夺小皇子小皇女,这实在过于危言耸听不可思议,妾身委屈已极,这才有着失态,还请陛下明鉴。”

    “你与真妃虽然同为妃位,但真妃早于你入宫,长幼有序。”淳嘉要么不拉偏架,真要拉起偏架来,道理也是一套又一套,当下睨她一眼,淡淡说道,“正如你在家中,也有着同母所出的嫡出姐妹,难不成,你在父母跟前,对你嫡姐嫡堂姐,也是自觉同为嫡出女,毋须尊重?”

    宣妃立刻跪下去:“妾身不敢!妾身知罪,请陛下责罚!”

    “起来罢。”见她如此,淳嘉面色稍缓,道,“你才进宫,偶尔犯错也无伤大雅,朕不与你计较,只是往后行事莫要再这样孟浪。”

    这妃子到底大家出身就是懂事,要是再这么心知肚明的欺负下去,他良心有点痛……

    “是,妾身谢陛下恩典。”宣妃磕了个头,却没起来,只道,“然而请陛下明察秋毫,今晚之事,诚非妾身所为,妾身白日过来想将真妃姐姐宫里的狸猫移走,原就是怕它们惊扰了真妃姐姐还有两位皇嗣,又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此事必然有着内情,还请陛下明鉴,还妾身一个清白!”

    她这么说的时候心中不无悲凉,是觉得以淳嘉能够蛰伏多年一朝翻身的隐忍算计,怎么可能不清楚今晚上谁才是罪魁祸首?

    却还是喊了自己过来对质不说,还一上来就给真妃说话,亲口定下次序同为妃子她位列真妃之后眼下说不得就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帮着真妃继续栽赃她。

    结果淳嘉闻言才沉吟了下,云风篁就扯动他衣袖,哽咽说:“陛下,既然这么说,那就让人彻查到底罢!免得人家还以为妾身欺负才进宫的妹妹呢。”

    “……成吧。”淳嘉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这期间云风篁固然气的又悄悄拧他,宣妃也是暗自凄凉,觉得皇帝是不想麻烦,打算当场栽赃她结案实际上,淳嘉是熟知真妃秉性,事情是在绚晴宫发生的,首席嫌疑人是宣妃,自己也表态是支持她的,这会儿她居然没有撒娇撒痴的将幕后真凶钉死了宣妃,而是要求彻查?

    肯定有诈啊!

    说不准是嫌这么个有惊无险的事情太小,预备了更大的阵仗等着宣妃!

    甚至还打算顺势卷入其他人!

    不用怀疑真妃肯定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淳嘉在心里叹口气,真妃跟宣妃起争执,他肯定是偏袒真妃的。

    但也不想太坑了宣妃,到底人家父兄都在给他做事不说,宣妃本身也没有什么招他厌烦的地方之前就说过,淳嘉虽然

    不是什么真正温文尔雅心慈手软的主儿,但不妨碍他的话,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此刻就想圆个场,让宣妃受点气就算了,不然,顺着真妃的这么一查,天知道会闹多大?

    然而真妃固然在扯着他袖子摇晃,底下还跪着的宣妃也一脸期盼的看着他,这阵仗他要是说个“不”字,跟真妃固然没法交代,宣妃也肯定一门心思认定了他的不是。

    以明君为目标的淳嘉默默的从心了:“那就彻查到底。”

    语罢,他不忍的看了眼宣妃。

    才进宫的新人,年轻,就是年轻啊。

    宣妃可不知道皇帝的心存回护,她也不是不清楚既然真妃主动提出来彻查到底,肯定有着后手约莫是真妃对她栽赃嫁祸的本事很有信心,以为必然能够坐实了这事儿是她洛寒衣所为?

    但在宣妃看来,不查的话,谋害同级妃子,抢夺皇嗣的罪名是妥妥的扣她头上了。

    哪怕有着家世以及父兄作为依靠,不对她进行什么重罚,但洛氏的名声必然受到极大的折损不说,继后的角逐她也要先输一筹了,这怎么可以呢?

    她宁可彻查,如此还有继续跟真妃较量的机会。

    反正就算输了,不也是她担下罪名的结局?

    那能挣扎干什么不挣扎?

    定了定神,宣妃沉声道:“只是陛下日理万机总不好亲自来管这些后宫琐事;妾身与真妃姐姐呢又都在妃位,让位份低些的妹妹们来主持的话,恐怕她们会束手束脚;若是瑞妃妹妹来倒勉强合适,却不知道真妃姐姐以为如何?”

    瑞妃这等后辈也配还本宫一个清白?

    云风篁在心里呵呵哒,道:“宣妃,白日里你过来的时候,本宫就说了,你既然知道自己年少无知,就多听少说,免得露怯之后,失了我皇家体面。瑞妃虽然也在妃位,但与你一样,都是进宫没几天的新人,六宫的路径都还没摸熟呢,规矩能知道多少?你让她来负责此事,她担当的起?你这不是为难瑞妃是什么?”

    又满怀恶意道,“听闻你们两家是世交,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却不想关键时刻,你这做姐姐的却这样对待瑞妃妹妹?”

    就扫一眼淳嘉,笑颜如花道,“陛下,看来对于欧阳老大人的还朝……”

    “真妃姐姐教训的是。”宣妃打断她的话,面色平静无波,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道,“却不知道,真妃姐姐以为何人合适?”

    宫禁里适合这事儿的就没几个,宣妃率先出言排除了淳嘉,提出瑞妃,也是做好了让云风篁反驳的准备一来瑞妃根本弹压不住二妃的确不合适,二来大家都知道瑞妃跟宣妃的关系,瑞妃负责的话,那么她要是给出的结果是宣妃无辜,真妃必然质疑瑞妃徇私;她要说宣妃有问题,那……首先不太可能,其次就是彻底得罪洛氏。

    这对于家世这些年衰落,还朝的欧阳燕然还没抵达帝京遑论重振家声的欧阳氏,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哪怕云风篁说话不好听,宣妃也忍了。

    因为这真妃反对瑞妃主持的理由,是瑞妃年轻没什么经验,那么接下来,如果真妃提出魏横

    烟顺婕妤这些跟她关系比较好的,宣妃也能理直气壮的反驳过去。

    这么一来,最好的人选,就是袁太后!

    当然宣妃知道,云风篁不得这位慈母皇太后的欢心,她一定会尽量避免让袁太后来做主这事儿。

    但没关系,宫禁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了,云风篁不提她自己提,哪怕淳嘉在,愿意给这真妃拉偏架,事后传到袁太后耳中,袁太后也不会放过她!

    “我等俱是妃子,此事当然应该奏禀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示下!”结果真妃不假思索道,“莫忘记,我等这些日子料理宫务,乃是代皇后娘娘行事,可不是自己就是皇后了所以宣妃刚刚头一个想到的是瑞妃,实在令人齿冷!中宫只是卧病,又不是怎么了,这等事情,不请示中宫,拉一个妃子出来做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说着转头跟淳嘉当场告状,“陛下您看罢,妾身就说,这宣妃怎么行事这样粗枝大叶的?狸猫的事情,问了慈母皇太后,慈母皇太后感念母后皇太后宽宏大量,提点了她一句,她就急哄哄的要将狸猫都处置掉,全不想着行宫离着又不远,陛下日常都有请安折子过去的,打发人问一声是多么为难的事情?偏连这么点儿周全都没有。”

    “这会儿也是,现放着皇后娘娘就在延福宫啊,净想着抬举要好的妃子出风头,一点儿也不敬重中宫!”

    宣妃深呼吸,道:“妾身只是觉得皇后娘娘既然卧病,不好打扰。”

    “好不好打扰,是你我清楚呢还是那些没日没夜守在中宫跟前的宫人更清楚?”云风篁不屑的笑了笑,“都没去延福宫问过,你倒是替中宫做起主来了?”

    “……”宣妃再次深呼吸,“妾身不敢。”

    云风篁冷下脸:“说起来倒是这个不敢那个不敢,做起来本宫看你什么都敢!”

    宣妃忍无可忍:“你!!!”

    偏云风篁跟没注意到她的愤怒一样,侧头过去继续跟淳嘉说话:“陛下,旦日宴那天,皇后娘娘就出来过,可见太医妙手回春,是已经好些了。虽然那会儿皇后娘娘还虚弱着,但经过这些日子的静养,也未必就不能在妾身与宣妃之间明辨是非……陛下您说呢?”

    淳嘉在心里叹口气,说道:“朕最近忙于政务,也疏忽了皇后……至于皇后是否能够视事,等天亮之后,你们且去延福宫请示罢。”

    他说了这话,也就摆手打发宣妃退下等人走了,左右也遣散了,方皱眉问云风篁:“前朝后宫这些日子都习惯了皇后不管事了,你又提起她来做什么?”

    无怪淳嘉不喜,他跟袁太后又是抬举这个又是抬举那个的,图什么?

    不就是要洗掉纪氏在后宫之中的烙印么?

    结果难得宣妃压根没想到中宫了,云风篁却将人扯了出来,还是给如今后宫最有权势的二妃做主?

    这事儿传了出去,外头会怎么想?

    他们一定会想着果然中宫还是中宫,皇帝对纪氏还是有着情谊,真妃宣妃看似深得上意又手握宫权,但关键时刻,做主的仍旧是纪皇后!

    这可是跟袁太后母子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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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816/ 第一时间欣赏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 作者:繁朵所写的《这后宫有毒》为转载作品,这后宫有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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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介绍:
太皇太后高踞凤座,静观风起云涌;太后1号先帝发妻,一心一意扶持外戚;
太后2号皇帝原嫡母,心机深沉,隐忍待发;太后3号皇帝生母,深居简出,心思莫名;
皇后三代主持中宫,贵妃背靠权宦,淑妃出自保皇党,悦妃是帝王青梅,瑶宁夫人受荐摄政王,六宫妃嫔争宠之余天天无间道。
噢还有先被抱养后被过继登基八年还在“专心向学”的淳嘉帝……
当然必须提的是云·不搞事不舒服·不搞事不可能·大佬·风篁。
众后妃一起哭:这后宫真TM有毒!!!
这后宫有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后宫有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