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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五章 淳嘉帝:朕不生气!朕没生气

    第二百十五章 淳嘉帝:朕不生气!朕没生气!

    不好意思跟小孩子计较的淳嘉只能将已经脱下的外袍披上往外走,他这人要说大度,也不是没有睚眦必报的时候;要说小气罢,对着底下人,以及谢猛这样的小孩子,总之就是没有威胁到他的人与事,却也还算宽容。

    这会儿哭笑不得的依了谢猛,就想着已经晚了,不若就在浣花殿偏殿将就一晚上。

    但云风篁也披着外袍追出来,小声道:“陛下,猛儿年幼无知,您别跟她计较。”

    淳嘉正要说自己不计较,就听真妃继续道,“这会儿了,伊贵人她们一准已经安置,要不陛下去隔壁怡嘉宫罢。魏妹妹这两日在给慈母皇太后做些针线,却是睡得晚。”

    “……”淳嘉听着,原本朝外走的步伐就是一顿,忽然侧头低声问,“所以你借着猛儿将朕赶出来?”

    云风篁心中一惊,有点懊恼自己态度太急切了点但这也是没办法,绚晴宫的宫嫔不在少数,伊杏恩梁御婉有孕在身,不便伺候皇帝,却还有着其他大把年少美貌的宫嫔,随时随地等候天子临幸。

    就算有着谢猛将皇帝挤出浣花殿,淳嘉更可能的是在偏殿将就或者就近在绚晴宫的宫嫔里挑一个侍寝。

    而这两者无论哪一种,在外人看来,都还是云风篁宠夺专房。

    毕竟绚晴宫的宫嫔属于云风篁的人,她们所出子嗣会记在云风篁名下,她们承宠,四舍五入也就是云风篁承宠。

    要打破绚晴宫独占帝宠的局面,必须得让淳嘉去其他宫里才成。

    那么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推荐他去怡嘉宫最好了。

    然而淳嘉敏锐,她不过追出来说了这么一句,这人就察觉出了端倪。

    云风篁心念电转,立刻否认:“陛下想到哪去了?这不是猛儿胡闹,妾身想着今儿个魏妹妹正好送了东西过来给她,方才想起来……”

    “所以拿朕回人情?”淳嘉嗤笑。

    云风篁再次否认:“妾身是觉得过意不去,怕陛下今晚没人伺候……”

    “绚晴宫的宫嫔伺候不得朕?”淳嘉步步紧逼,冷然道,“朕一定要去怡嘉宫?”

    云风篁以退为进:“要不陛下别走了,妾身回去打发了猛儿罢。左右她小孩子家没长性,顶多哭上半晌,让谢妈妈她们哄着点就好。”

    淳嘉冷笑:“你是在暗示朕心胸狭窄,连个六岁稚童都容忍不得?”

    云风篁再接再厉:“妾身没有那个意思!妾身只是不想陛下误会妾身!”

    “朕是不是误会你,你心里有数!”淳嘉哼笑道,“昨日猛儿才进宫,乃是最生疏畏惧的时候,都没要你陪她安置。这一晚上过来,对绚晴宫只有更熟悉的道理。且白昼还记着给两位母后以及朕留糕点,可见这孩子是个不怕生的。怎么这会儿竟然跑过来闹着要你陪了?朕方才心里就有些疑虑,只是想着小孩子心思不定,一会儿想要这个一会儿想要那个,兴许是朕想多了。”

    “结果你还真追出来给朕安排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风篁:“……”

    她冷静了下,道,“陛下,您听妾身解释!”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淳嘉语带

    嘲讽,“无非是觉得这些日子朕都歇在你这儿,怕外头议论你宠夺专房,到时候前朝后宫都要向你施压……这事儿你直接跟朕讲,朕还能叫你为难?偏要兜个圈子不说,连带年幼的侄女都利用上,可见你嘴上说着跟朕好好儿过,实际上还是不信任朕。不是么?”

    云风篁:“……”

    她试图挣扎,“不是这样的,陛下……”

    “不是这样是怎样?”淳嘉反问,“难不成,是你觉得直接提出来让朕去其他宫里歇息,会让朕难过,故此不忍心?”

    “当然是这样了!”云风篁无视他这么说时语气中的嘲弄,神色坚定道,“陛下并非贪图美色之君,这些日子之所以常驻浣花殿,无非是与妾身两情相悦,故而不忍分开。只是妾身思及陛下膝下空虚,再者两位皇太后那儿,肯定都是希望陛下子嗣昌盛的……纵然心里并不希望陛下去其他人那儿,却……”

    她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泪眼婆娑的低声道,“归根到底还是妾身当初太过急功近利,好好儿的将身子给弄的……子嗣艰难……不然……想必两位皇太后一向待妾身和蔼,也不会说不喜妾身时常伴驾的……其实之前陛下许妾身接了猛儿来宫里小聚,妾身就想跟陛下提这个事……”

    “陛下怜惜妾身这辈子很难有亲生骨肉,主动让妾身接了酷似妾身幼时的侄女入宫,妾身又怎能不体谅陛下至今膝下空虚?”

    “这天伦之乐,陛下想让妾身感受,妾身也希望陛下子嗣繁茂、承欢膝下啊!”

    “难道只许陛下给妾身着想,不能妾身体恤陛下么?”

    两人这会儿是站在廊下说话,因着临近年底,气候寒冷,这回廊面向庭中的那一面,皆以扇封闭,隔一段就烧着炭盆取暖,是故帝妃虽然未曾披上裘衣,却也不觉得冷。

    今晚月色极好,只是扇阻隔,只斑驳漏下。

    与头顶悬挂的碧纱宫灯相互辉映,是一种介于银白与昏黄之间的色调,朦胧昏惑,将云风篁浅绿的衫子,染上了深沉,愈显她肤光胜雪。

    此刻含泪倾诉,眼底波光潋滟,格外的明亮。

    淳嘉沉默了下,方才说道:“这话说的朕都要惭愧了。”

    “陛下何出此言?”云风篁闻言,仍旧不敢怠慢,还要再接再厉,讲些甜言蜜语,将人糊弄过去,然而淳嘉却叹口气,淡淡说道:“但朕知道,这些都是假话。”

    云风篁:“……”

    淳嘉并不看她微微僵住的面容,只望着不远处的扇花纹,缓声道:“自你进宫以来,从未在朕面前掩饰过你的妒性当然朕也不是很在乎若你真心实意希望朕子嗣繁茂,那么你必然是巴不得朕临幸你手底下的宫嫔,而不是去怡嘉宫那儿。”

    “毕竟按着你那掐尖好强的性.子,最好朕膝下的子嗣,都是绚晴宫所出才是。”

    “昭容虽然跟你要好,素来对你恭顺,到底是怡嘉宫主位。她怀孕生子,自可抚养,却不会认你做母妃。”

    “甚至她所出子嗣,在血脉上,比你名下的子嗣还要高贵些。这对于你来说,可不是什么高兴看到的。”

    “你怎么会因为她平时的那点儿乖巧,在这样的事情上,不偏袒绚晴宫的宫嫔,而是偏袒她?”

    见云风篁讷讷无言的看着自己,淳嘉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真妃,你说,朕说的,对么?”

    “……陛下明察秋毫。”云风篁咬了咬唇,悻悻点头,却上前两步,伸臂环住他腰,垂首用额头抵住他胸口,嘟囔道,“妾身知道错了,您可千万别生气!”

    淳嘉嘿然道:“朕当然不生气,朕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简直太是了!

    云风篁心道:“你这么说还叫不生气?”

    她赶快哄,“陛下宽容大度,当然不是气量狭窄之人!而且陛下素来最疼妾身了,怎么舍得跟妾身计较呢?妾身就知道妾身这么点儿微末伎俩,陛下肯定能够看穿的!本来还想着能够瞒陛下到明儿个,再跟陛下说明,让陛下更心疼妾身些呢。结果陛下好生厉害,这么会儿,就将来龙去脉,推测了个十成十!妾身以后都不敢跟您开玩笑了!”

    边说双手边在淳嘉身上游走,十分的不老实。

    淳嘉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凭她挨挨蹭蹭,无动于衷道:“真妃每次都是这样,朕如今都吃不准你哪句真哪句假了。”

    这话可不好回啊!

    云风篁暗暗头疼,好吧,关键是,她的确就是这么对淳嘉的还是那句话,他为什么要这么聪明敏锐?

    他为什么不能是个不辨菽麦的傻子???

    “真真与假假,无非都是为了取悦您。”犹豫片刻,云风篁叹口气,认栽的停下手,将头忤住他肩侧,有气无力道,“陛下,妾身的确妒性大,巴不得您所有皇嗣,都喊妾身‘母妃’。”

    其实,要是能喊本宫“母后”的话,更好。

    将这话默默的咽下,她继续道,“所以妾身很怕失宠……的确,妾身今儿个是故意想让您去魏妹妹那儿的,因为妾身不能一直留着您在浣花殿,不去其他地方。但妾身也怕您去了其他地方,以后不来浣花殿,或者少来浣花殿了。故此才借着猛儿胡闹,想着让您去怡嘉宫个一次,明儿个,说不得还会继续回来,不会惦记着那边。”

    微垂长睫,语带忧虑,“陛下,妾身都招了,您……要不您别走了?”

    说话间,手悄悄揪住了淳嘉的袖角,生怕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的样子。

    淳嘉静静看着她,这妃子此刻乖巧又惶恐,配着她月貌花容,望去格外的楚楚动人。

    天子心头下意识的软了软,复又刚硬。

    这不是第一次了。

    总是这样。

    做了他不喜的事情,先是糊弄,糊弄不了了就努力糊弄,实在糊弄不过去,那么就开始狡辩,全天下错了她也没错的那种。

    顶多就是她错了也是各种情有可原。

    这一招也不行的话,那么就开始落泪、倾诉、装可怜。

    如果到这里还是过不了关,遂坦白,半真半假,春秋笔法的那种。

    末了再扮无辜、扮乖巧、扮柔弱、扮心如死灰……反正怎么能让他心慈手软揭过不提怎么来。

    之前他都败在这一套连招上,尽管心里有着疑虑也装糊涂,算她过关了。

    但这次……

    淳嘉心里沉吟着。

    朕该拿真妃怎么办?

第二百十六章 两处沉吟各不知

    淳嘉沉默不语,云风篁不免觉得气氛凝重。

    她想了想,正待开口继续说几句软和话,然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软软的声音,带着疑虑跟困意:“姑姑?陛下?”

    “你先回去看着猛儿罢。”淳嘉正踌躇着,闻言趁势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淡声道,“大晚上的,别叫孩子跟着睡不好。”

    说着加快脚步,扬长而去。

    云风篁犹豫了下就没追上去,站在原地咬着唇思索了会儿,这才转过身,怏怏的回去寝殿里哄谢猛。

    谢猛本来就困了,见着姑姑回来,遂放下心,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云风篁却等着陈竹来确认,淳嘉到底还是去了怡嘉宫,方能放心躺下。

    只是躺了下来一时间却有些睡不着。

    是想起来淳嘉在妃嫔里一向颇有好评,不拘心里喜欢不喜欢,不拘妃嫔位份高低,他都是极和蔼体贴的。

    鲜少当面甩脸子。

    他刚刚在这边冷笑连连的,分明不愿意离开,但既然去了怡嘉宫,想必也不会拿魏横烟撒气。

    说不得还要为这段时间没去看昭容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哄着魏横烟转嗔为喜。

    然后……

    寝殿里的温存自不必说。

    魏横烟年少,身子骨儿也好,今年采选入宫的宫嫔们已经在陆续的传好消息了,兴许过上几日,这昭容妹妹也会来给自己报喜。

    再过些时候,兴许就是明年的这个时候,魏横烟跟淳嘉的子嗣就能落地了。

    淳嘉说,魏横烟所出子嗣论血脉比绚晴宫宫嫔所出子嗣高贵虽然他说这番话主要是为了驳斥云风篁,可多少曝露出这位天子,是有点在意皇嗣生母的出身的。

    他对出身寒微的宫嫔们再宽厚,也掩盖不住他心里压根没把那些宫嫔当回事的事实。

    绝色如伊杏恩,侍寝伴驾的次数算多了,淳嘉迄今也未曾给过特别的脸面,可见一斑。

    云风篁觉得淳嘉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他是嫡母养大的庶出子。

    袁太后怎么可能不给他灌输嫡庶贵贱皆有分别而且中间鸿沟不可逾越的观念?

    不然淳嘉长大之后怜惜生母,甚至更加亲近生母怎么办。

    只是……

    虽然绚晴宫的宫嫔们所出子嗣不是云风篁亲生的,想到日后淳嘉会看魏横烟的孩子,比看她膝下养着的孩子更重要,她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

    正所谓爱屋及乌,谁知道天子会不会母以子贵,渐渐的也对魏横烟上心?

    她之前从来没有真心实意的懊恼过为了妃位放弃生育能力,此刻却多少有些惆怅了。

    但这种念头不过浮现了片刻,就被云风篁强行斩去。

    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反倒乱了自己的心境……她在心里叹口气,暗忖接下来要不要不动声色的打压一下魏横烟?

    这么想着就想到魏横烟的种种不是跟威胁来。

    要没有云风篁的横空出世,初封容华的魏横烟本该是今年入宫新人里最出挑的。

    论家世她比云卿缦薛笑歌都不差,而且还有一个这两位贵女没有的长处。就是她的亲戚里头,没有在宫中身居高位的,故此位份上不需要受到默契的压制。

    论才貌,论心计,论野心,魏横烟也是出挑的。

    不然,也不会刚做婕妤就试图拉拢云风篁,形成新人抱团,以对抗当时宫中积年老人当权的局面。

    如今看着乖巧温驯又配合,无非是知道弄不过云风篁,所以干脆的认怂,顺势乘

    上这股东风而已。

    一旦哪天云风篁失势,或者弹压不住她了,少不得反客为主。

    而且,最重要的是,魏横烟跟云风篁同时进宫,父兄又非纪氏、摄政王、崔氏、郑氏这几派。她不像纪皇后等人那样,由于前朝的缘故,也由于淳嘉这八年来过的不顺心,与这位天子之间,存着难以消磨的芥蒂。

    淳嘉对魏横烟没有心结,年少美貌的新人妃子,性情还温驯乖巧,就算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要说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也不太可能。

    否则前段时间淳嘉做什么只在绚晴宫与怡嘉宫之间打转?

    让云风篁最不放心的还有一点,就是魏横烟固然不是那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主儿,对淳嘉却多少有些真心实意的爱慕。

    到底出身高门,自来深居闺阁,长大些后接触到的男子莫不是亲眷下人,淳嘉身份尊贵,仪表瑰玮,待人也温和……魏横烟动了真心理所当然。

    哪怕没到全心全意的地步,还是记着家族的,可是相比云风篁……

    那也强太多了。

    云风篁给淳嘉的真心少之又少,是淳嘉倏忽翻脸不认人,她都能在错愕一会儿之后,立马收拾情绪,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反应的那种。

    如果她这段时间的表现能够骗住淳嘉,让这位天子以为她同自己乃是两情相悦也还罢了。

    但刚刚淳嘉那番话,显然他什么都心知肚明。

    那么魏横烟对他的真心他难道还会看不出来么?

    云风篁不禁苦笑了下,今晚自己也真是糊涂了淳嘉都当面说了看穿她真正心思了,怎么还能让人去怡嘉宫?

    站在皇帝的角度考虑罢,他才被这段日子宠夺专房的妃子伤了心,跟脚就有个同样年少美貌的妃子迎上来嘘寒问暖,满心满眼的关切与爱慕,发自肺腑的希望他多宠爱些自己……哪怕后头这个妃子姿容手段不如前一个呢,能没触动?

    这般容易被趁虚而入的时候,合该留人在自己宫里,还得安排个胆怯的、战战兢兢私下里话都不怎么敢跟天子搭的宫嫔应付下。等明儿个天亮了,自己去哄人,也方便些。

    一个疏忽倒是给魏横烟做了回垫脚石。

    说不得明早起来淳嘉就更疼爱昭容些了呢。

    云风篁心里又是懊恼又是酸溜溜的想:“说不得淳嘉这会儿正跟魏横烟说着本宫的坏话呢!”

    她忍不住想到戚九麓。

    如果是戚九麓……

    这也真没什么好比的,她跟戚九麓出身仿佛平起平坐,真闹掰了她也不是嫁不了其他人家的青年才俊而且两家联姻是两个家族做的决定,他们能够两情相悦最好,不能两情相悦,只要家族不反对,作为宗子以及族中最受栽培的嫡女,仍旧是要成亲的。

    而且必须有嫡子。

    云风篁自觉就算哪天跟戚九麓闹翻了,凭借自己的娘家以及自己的手段,也不会过的忍气吞声,她怕什么?

    但对着淳嘉是不可能这样的。

    这位慢说如今亲政了,就算没亲政的时候,哪怕还在扶阳做藩王那会儿,身份的尊贵也不是云风篁能比的。

    若是对着戚九麓,云风篁自可随意挥洒。

    对着淳嘉……她不是不知道淳嘉此刻其实希望得到类似于戚九麓的对待,真心实意的、坦诚的、毫无隐瞒的那种。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也许魏横烟之流会有勇气赌一把天子真心的期限,但在云风篁,她绝对不肯冒这个险。

    毕竟她虽然跟魏横烟年岁仿

    佛,所经历过的跌宕起伏,却非在闺阁里太太平平、锦衣玉食长大,然后再在家族安排下进宫的魏横烟所能比。

    从前在北地的时候,她将前途命运交给家族安排,满以为这一生必定顺遂喜乐,平安如意,结果转眼狂飙忽至;后来寄居姑姑家,她长袖善舞,努力攀附翼国公,自觉阴霾已过,余生纵然没有戚九麓,也该和和美美,康健美满,谁知道翼国公府不动声色的给了她简直不想活下去的猝然一击!

    这般教训,有一次已经足够终生难忘。

    遑论接连二次?

    云风篁好容易收拾了点儿心气,打算继续过日子,怎么可能再将自己托付任何人?

    “……反正淳嘉虽然不喜,但也不至于就这么厌弃了本宫。”眸色沉了又沉,云风篁最终心道,“明儿个好好哄哄他罢,也只能这样了。”

    她没法按照淳嘉希望的那样对待他。

    哪怕知道会因此被魏横烟之流趁虚而入……

    云风篁认认真真的思索了一番,认为还是不能做到,也只能劝自己心平气和。

    才进宫的时候这天子对她何尝有怜惜,她不也照样一路晋位?

    高处有人拉一把固然好,但一个人攀爬有一个人攀爬的磨砺。

    真妃如此安慰自己。

    而此刻,怡嘉宫正殿,魏横烟正小心翼翼的问独自打谱的淳嘉:“陛下,夜色已深……若还不安置,明儿个……朝会?”

    “……”淳嘉正要落子的手顿了顿,魏横烟赶紧低眉敛目,做出屏息凝神之色来。

    其实她胆子也没有这么小,何况进宫也大半年了,知道这天子不是那种暴虐的人。

    对她们这些新人,又格外的优容些。

    慢说她刚刚这话没什么问题,就算有,淳嘉一般也不会计较。

    但东兴大长公主跟前的近侍叮嘱过,既然有云风篁飞扬跳脱的珠玉在前,魏横烟本身也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性.子,还是别跟皇帝太恣意的好,容易被湮灭在真妃的鲜明里。

    莫如走温婉体贴乖巧懂事的路子,即使没多少新意,胜在不容易出错而且,有着云风篁提携,其他温婉体贴乖巧懂事的妃子基本上争不过她,同类情敌完全可以交给这真妃姐姐打发了。

    自己呢倒是跟真妃一静一动相得彰益。

    长此以往,宠夺专房的待遇或者不会有,但年深日久积累起来的情分,也足以在宫中有着一席之地。

    所以魏横烟对着淳嘉,虽然偶尔也会撒撒娇什么,大体上却是恭敬柔顺,什么都顺着他的。

    许是这个缘故,淳嘉对她却是更温和了几分,此刻略微走神后,将棋子慢慢放下,就朝她安抚的笑了笑:“无妨,爱妃先去安置就好,朕这里想点事情。”

    魏横烟很想问他要想什么,是跟云风篁有关系吗?

    虽然得到云风篁委婉的允诺后,她也知道淳嘉这两日肯定会过来的,却是没想到,这会儿就来了。

    但天子来了却没有临幸她的意思,甚至宁可大晚上的让人取了棋盘过来解闷,都不愿意看一眼她这玉软花柔……这是天子厌弃自己了,还是真妃所致?

    又或者他有其他的烦心事?

    为什么不跟她说呢?

    她是不能听,还是天子不觉得她是可以听他倾诉的人?

    失落与惶恐让她几乎要将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可近侍的提醒在脑中盘桓了几圈,魏横烟到底没作声。

    只用有些哀怨失意的目光看了眼淳嘉,咬唇屈膝:“……是。”

第二百十七章 雨露均沾

    魏横烟退下,却没有去安置,她这会儿怎么可能睡得着?

    在门口站了会儿,就招手叫了底下宫女,去小厨房预备些易克化的吃食:“陛下还要会儿才就寝,可别饿着了。”

    目送宫女领命而去,她抿着嘴,收回视线,一言不发的进了寝殿。

    陪嫁的燕桑跟进来,小声问:“娘娘,怎么了?”

    “……不知道陛下怎么了。”魏横烟叹口气,怏怏道,“还是真妃姐姐恼了我去暗示的事儿,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话?总之他宁可一个人在那边打谱,也不愿意……你说待会儿我要不要去跟陛下试探下?又或者明儿个直接跟真妃姐姐赔罪?”

    “要不就试探下陛下的口风,真妃娘娘那儿,还是先静观其变罢?”燕桑踌躇了会儿,小声道,“咱们陛下性.子宽厚,不会为这么点儿事情恼了您的。但真妃娘娘就说不定了……万一真妃娘娘没做这事,或者做了不想承认,您这么去请罪,反而得罪她了。”

    魏横烟蹙眉道:“我也是这么想……唉,别人都羡慕我有远见,早早的傍上了真妃姐姐这棵大树。却不知道,这位姐姐能够崛起迅速,哪里是好伺候的?我如今对着她,比对着陛下还操心些。”

    燕桑安慰道:“娘娘进宫也没多久呢,陛下正年富力强,将来如何也未可知。之前大长公主殿下跟前的姑姑不是说了?真妃晋升的快,出身又不高,根基不稳,如今瞧着风生水起的,将来能否有好下场都不好讲……其实对于如今的局势来讲,有这么位主儿挡在前头挺好的。”

    声音一低,“而且真妃不能生,您却不然!您想想如今这宫闱,皇后那班老人是注定要被陛下所厌弃,这两个月陛下甚至连纯恪夫人都没去看过的。新人里头,真妃在一日,除却您这样跟她要好的,其他人谁敢出头?谁能出头?到时候,您生下皇子,那必然就是这宫里头血脉最尊贵的!”

    “最尊贵,那也得陛下认可啊!”魏横烟无精打采的嘀咕,“慢说皇嗣,就是我们这些人,论出身尊贵,谁不比真妃姐姐高一头?可陛下最看重的还不是她?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陛下大晚上的过来,却一直在那儿坐着,我心疼他,问了句,他反而将我打发了出来……要是换成真妃姐姐,他会舍得?”

    燕桑劝道:“也许跟真妃娘娘那边没什么关系,只是前朝的事情呢?上回家里来人,不是说了,为着三位公主殿下的婚事,还有三州之乱,陛下这两日在前头已经当众发作了好几次……真妃娘娘性.子急,未必会温柔体贴陛下。没准陛下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咱们这边的?”

    魏横烟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也只有温柔体贴这一道,能比真妃姐姐强了。但这主要也是因为她不需要做低伏小,陛下就愿意哄着她。换了我,连祖母都让我,什么都顺着陛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但真妃娘娘冲锋陷阵在前,固然容易博取陛下注意,一旦出了岔子,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燕桑柔声道,“夜深了,娘娘别想这些。反正,陛下如今在咱们这边,不是么?”

    就劝她拾掇一番,别摆着幽怨的神情,给本来就心情不怎么好的皇帝添堵,“您得汲取斛珠宫那位的教训。那位当初多得陛下喜爱啊?有事没事都拿堂堂天子当出气筒,那么多年,陛下

    说什么了么?后来是怎么失宠的?不就是作的太过,偏赶上了真妃娘娘这等劲敌落井下石,使得陛下醒悟过来,从前的那些宽容偏袒,统统成了厌烦?”

    “来日方长,咱们又不是那等急功近利的人家,不争那么片刻的。”

    “……也是。”魏横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咬着唇惆怅了会儿,就点头,“让人打水进来,今儿个没料到陛下过来,我这飞霞妆,白日里瞧着还好,夜晚灯下,却不如桃花妆妩媚……再取几件新做的衣裙来。”

    她急急忙忙的一番收拾却也没白费功夫,半晌后淳嘉终于扔了棋子来寝殿,见到重新梳妆打扮过、更为娇媚动人的妃子靠着隐囊,已经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却还坚持着等自己,原本有些烦躁的目光就软了软,上前推醒她,温言道:“朕不是说了,让你自己先安置?怎么还要等到这会儿?”

    “陛下心中有事,妾身才学浅薄,见识鄙陋,不能为陛下分忧,已是有愧,哪里还能放放心心的早睡呢?”魏横烟张开眼见着他神情,心下一喜,姿态越发柔顺,连忙说道,“陛下,妾身伺候您更衣。”

    淳嘉张开双臂让她帮助自己解下外袍,却下意识的想着:“真妃这会儿是在放放心心的睡着了呢,还是?”

    跟他一样,心里有事,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不想睡?

    不过是为了明日的朝会,不得不强迫自己躺上会儿恢复精力?

    ……云风篁这时候已经睡着了,毕竟她已经想的很清楚,又何必再彻夜难眠的折腾自己?

    次日早上,去延福宫的路上碰见了怡嘉宫仪仗。

    魏横烟在步辇上给她问安,笑的有点心虚,云风篁也不在意,没事人一样跟她说了几句,也就放下帘子。

    纪皇后照例不露面,到了春慵宫,袁太后也没什么话,只问云风篁:“你那侄女儿今儿个没带过来?”

    云风篁忙道:“猛儿年幼顽劣,怕老是带过来扰了您这儿的清净。若是娘娘不弃,妾身明儿个领她来给您请安?”

    之前让侄女过来请安是因为头次来宫里小住,合该给长辈见礼。

    至于说让谢猛跟后妃一样日日过来请安,云风篁却舍不得。

    要不是身份使然,她自己都不想这么勤快。

    此刻这么说着,心里却巴不得袁太后拒绝。

    索性袁太后也只是一提,闻言就淡淡说道:“天这样冷了,也不必如此折腾。毕竟皇儿膝下空虚已久,宫里难得有个孩子,哪怕不是皇嗣,也该好好养着才是……还有昨儿个送过来的糕点很是精致可爱,待会儿也带些哀家这边厨子的拿手点心回去给孩子罢。”

    云风篁笑着道:“妾身代猛儿谢娘娘恩典。”

    其实她昨天本来没打算给两位太后处送糕点的,只是既然跟淳嘉那么说了,总要弥补起来,免得露出破绽。

    接下来袁太后又说了些琐事,大概就是年节将近,让云风篁好生预备……云风篁态度温驯的满口答应,太后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看看时辰差不多,就让她们散了。

    出了春慵宫,魏横烟踌躇了下,就没拉住云风篁,看着这位真妃姐姐径自走了。

    回到浣花殿上,谢猛尚未起身,因为昨日叮嘱她闹着跟姑姑睡时就讲好的条件,云风篁也没叫人去打扰,喝

    了口温热的玫瑰露,却问清人:“昨儿个晚上如何?”

    “说是陛下去了怡嘉宫,先是打谱到深夜,才进了寝殿。”清人小声道,“之后就……许是睡晚了,早上陛下起的迟了些,没用早膳就匆匆离开了。昭容亲自起身送到宫门口,一路给陛下整理着衣冠。”

    云风篁感慨道:“昭容贤惠。”

    “不过是些温柔小意,这宫里谁不会?”清人委婉安慰她,“对于陛下这等尊贵身份,这样的人再是不缺的,哪里会稀罕?”

    云风篁笑了笑说道:“这可不一定,本宫就一直喜欢忠心能干还嘴甜的,这样的人再多本宫也不会嫌弃。”

    “昭容跟您同时入宫,陛下若是喜欢她那样的,早就抬举上了。”清人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哪里还会拖到现在?娘娘别担心。”

    犹豫了下,到底又劝了句,“只是,那毕竟是天子。等回头陛下来了,娘娘还是说些软和的罢。”

    你不哄,自有别人忙不迭的去哄……短时间也还罢了。

    长此以往,凭什么样的恩情禁得住?

    云风篁知道清人的担忧,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为此午膳前还专门叮嘱小厨房做了淳嘉爱吃的饭菜,结果这天淳嘉根本没来。

    陈竹去前头打听了下,得知他散朝后就留在了御书房处置政务。

    完了就直接去了怡嘉宫。

    这晚也是在怡嘉宫过夜的。

    这消息让浣花殿上下脸色都不太好,谢横玉直接劝云风篁留个心眼:“昭容自来爱装温柔贤惠,虽然陛下英明神武,可天子镇日操心国事,闲暇之余,不免希望身边有个乖巧的解解闷……昭容约莫就是这么想的。娘娘往后还是别太抬举她了!毕竟魏氏门楣如今高于谢氏,一个不好,恐有主客颠倒之祸!”

    “……”云风篁沉默良久,却不置可否的说了句“知道了”。

    这让谢横玉颇为忧心,很怕这主子旧病复发又觉得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要命的是,接下来两日,淳嘉倒是没去怡嘉宫了,而是开始轮流召幸诸妃嫔,除却纪皇后之外,英妃、陆修仪、崔充容、贾充媛、顺婕妤、薛婕妤这些人处统统都有份不说,连玉振染湘两个没主位的宫里的宫嫔们,也被雨露均沾了。

    袁太后为此还在妃嫔请安时专门夸了魏横烟,说她懂事,乖巧,顾大局识大体。

    言外之意就是淳嘉在独宠云风篁好些日子后,去了两晚怡嘉宫便开始了人人有份的恩宠,这必然是魏横烟的功劳。

    弄得魏横烟一出春慵宫的门就给云风篁解释,说她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情,甚至提都没提这方面,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忽然会这么做?

    云风篁微笑:“雨露均沾是好事,妹妹何必为此解释?难道定要陛下偏宠谁才成吗?”

    当着众人的面,魏横烟也不好点头,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跟到绚晴宫,进了殿就跪下来哭了,说真的不是她做的:“妹妹姿容鄙陋人也笨拙,若非姐姐提携,哪里能入陛下的眼?好容易陛下去了妹妹那儿,妹妹固然欢喜,又怎么可能推荐陛下去其他人那里?尤其是英妃之流,妹妹厌烦她们已久,巴不得陛下忘记她们的!太后娘娘今日之语,妹妹实在惶恐!”

第二百十八章 贱婢!安敢对本宫动手!

    云风篁正让丹萼朱萼伺候着解了裘衣,闻言瞥了眼殿下,说道:“都说了这是好事儿,你这急赤白脸的做什么?若是你能说得陛下雨露均沾,那也是你的本事,本宫做什么要责怪你?”

    这话不甚好听,倒是提醒了魏横烟她立马破涕为笑,道:“姐姐说的是,妹妹真是糊涂了……妹妹哪里来这本事呢?要不是姐姐提携,妹妹在陛下跟前压根算不上数的。”

    “大冷天的,便是地上铺了氍毹,不冷吗?”云风篁在上首坐了,端起玫瑰露浅啜一口,不紧不慢的让她起来,“坐罢。”

    魏横烟擦擦脸坐了,赤萼忙也端了盏玫瑰露给她。

    她顾不得喝,先跟云风篁诉说道:“若方才的话不是太后娘娘说的,妹妹也不至于这般方寸大乱。说起来这些日子,咱们姐妹伺候春慵宫都十分用心,却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何要说那样的话?”

    云风篁笑了笑说:“可能太后娘娘也是随口一句,你我却也何必放在心上?”

    “……”魏横烟噎了下,想了想,也笑道,“姐姐说的是。”

    她这会儿跟过来也不全是为了解释她没有建议淳嘉去其他人那儿,也是为了,“只是……陛下这些日子,去其他人那儿也就算了。英妃等人,觊觎姐姐地位已久,之前陛下不理会她们,也还罢了。近来,因着陛下的临幸,却颇为不安分……”

    云风篁心中颇为恼怒,她在淳嘉连续两日没到绚晴宫之后,也不是毫无动作。

    亲自送吃食,派人过去告诉皇帝真妃不舒服不开心,让人带谢猛去太初宫附近玩耍偶遇……反正常规的招数都用了一遍,淳嘉却如若不闻,要不是御前近侍对绚晴宫的态度还算温和奉承,云风篁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这么失宠了?!

    结果现在袁太后跳出来挑拨离间不说,连带英妃等人也有闹腾的意思?

    这是什么时候?

    年关在即!

    旦日宴没几天了!

    旦日宴关系到什么?

    关系到她这个真妃,是否能够在继中秋宴、重阳宴之后,再次压倒纪皇后的积威,在前朝后宫的心目中,坐实了副后的地位!

    也关系到袁太后母子清扫纪氏在后宫声望势力的计划是否顺利这么大的事情,淳嘉却还是跟她冷战着,这是对她太放心呢,还是已经做好了换人的打算?!

    不管皇帝母子怎么想的,反正对于云风篁来说,这个时候谁敢给她添乱,谁就是她的绊脚石!

    而真妃对待绊脚石,从来都是宁错杀不放过!

    ……什么?

    你说人家英妃的闹腾,未必是对着旦日宴去的?

    真妃娘娘是这么想的,既然这些人不安分的,那么肯定是要跟她作对的。既然跟她作对了,那么眼下数来数去,最首当其冲的就是旦日宴,就算不是,提前把人料理一顿,她们原本有的小心思没有了,甚至发现旦日宴的错漏还要帮着拾遗补缺以免背锅……这不好吗?

    “姐姐,有您在,后宫之中,谅英妃她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云风篁的沉思却让魏横烟误会了,以为她没当回事,记起近侍叮嘱,忙又说道,“只是前朝……到底谢公子他们尚未入仕,妹妹的父兄如今独木难支,这……”

    “前朝?”云风篁微微皱眉,问道,“前朝怎么了?”

    魏横烟心道果然还是要提及谢氏子弟的前途才有用,定了定神说道:“自从避暑归来,陛下一直没去过英妃那些人那儿,外头都说陛下大婚时候的老人都失宠了,故此她们在宫外的娘家也都消停了许多。但这些日子,陛下轮流去

    她们那,倒是姐姐这里来的少,那些人就传出了许多话来,甚至有人私下里活动串联,想等谢公子他们入仕之后使绊子……具体的情况,请姐姐恕罪,家里却还没打听到。但这样的事情,的确是有的。”

    很好,理由都有了这回可不是本宫挑事儿!

    这是有人自己想找死!

    云风篁略一思索,就定下了目标:英妃!

    毕竟贵妃淑妃都不堪一击,如今皇后以下,除了她之外,位份最高的就是顾箴。

    云风篁倒不在乎对纪皇后落井下石,然而淳嘉反复强调暂时不会去皇后之位,还让她善待纪凌紫,免得外头议论他对发妻绝情,再加上皇后这段日子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延福宫,内定给淑妃的赵氏母子也还需要这位的照顾……万一这么找过去挑衅,回头赵氏小产了,这锅算谁的?

    所以还是英妃比较合适。

    “琼芳宫近来如何?”云风篁三言两语打发了魏横烟,召了陈竹到跟前问。

    陈竹闻言就是一喜,这些日子,淳嘉虽然没有盛宠谁,却唯独没到延福宫跟绚晴宫,作为下人,他是早就急的要死要活了。

    无奈云风篁这主子特别的有主意,他也不敢再三的进谏,稍微暗示了一番见她无动于衷,也就按着急躁消停了。

    这会儿终于真妃打算出手,作为绚晴宫的头号内侍,怎么可以拖后腿?!

    陈竹立马抖擞了精神,添油加醋道:“哎哟奴婢的好娘娘唉!您可算想起来了!前两日,奴婢才给您说过的:那陆修媛这两回,没少往琼芳宫跑!每次去了,都跟英妃关起门来单独说话,连贴身近侍都不留的!您说这青天白日的,这要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用得着这样?”

    云风篁有些不耐烦:“这些无凭无据的不要讲了,且说些有用的来!”

    “……前些时候,玉振宫那边的僻静处,死了几只狸猫。”陈竹略作思索,凑近几步,小声道,“奴婢知道后,让人将之埋到了琼芳宫的东北角。”

    “是么?”云风篁露出一点笑色,微扬下颔问,“只是,你可派人去看过,确定这会儿,还在?而且,英妃不知道?”

    陈竹点头:“奴婢想着左右只是给它们入土为安,埋哪里不是埋?琼芳宫风水不坏,这么做了,兴许还能给奴婢积些阴德呢!所以专门打发了可靠的人去做的,且让琼芳宫那边咱们的人留意着。昨儿个才去确认过一回,是没人动过的。”

    至于英妃是否知情,他拍着心口保证,“琼芳宫上下,除了奴婢吩咐做这事儿的人之外,绝对没人知道!当初猫尸弄进去,就没走门,而是隔着宫墙扔过去的。娘娘您想,就那么些个小物件,琼芳宫那么大,哪里顾得过来?”

    不等云风篁开口,又说,“奴婢后来立马从外头弄了几只獒犬,将咱们宫里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是没被人做过手脚的。而且那几只獒犬现在还养在专门饲养狸猫的那院子,打算隔三差五的,就让它们出来活动下。”

    免得自己一心一意算计别人家宫里的时候,自家也着了道儿。

    云风篁勾起唇角,赞许道:“做得好!”

    又笑,“咱们这位母后皇太后,也真是个好人。”

    宫禁之中投放狸猫是纪太后的意思,之前纪氏权倾朝野,淳嘉都要看这位母后的脸色,宫闱上下,对于这些狸猫,纵然有厌恶惧怕的,却哪里敢表现出来?

    早先,绵福宫中,可是掐着后妃们请安的时辰,活生生打死了俩宫人,就因为他们拿坏了的吃食给狸猫的。

    但这大半年以来风云突变,淳嘉亲政,纪

    氏衰落。

    尤其是避暑之后,宫闱三纪,竟只纪皇后跟了回来不说,而且在避暑期间,皇后之权就落到了云风篁手里这么着,不管是出于本来对狸猫的不喜,还是发泄这些年来被纪氏压抑的怒火跟怨愤,不至于所有人,却定然有一些人,会拿这些狸猫出气。

    这事儿云风篁本来都给忘记了,难得陈竹记得,却提供了个极好的借题发挥的机会。

    “来人,备辇。”云风篁也不拖延,直接命人,“再为本宫更衣,兹事体大,本宫可要跟英妃姐姐,好好的说道说道!”

    半晌后,琼芳宫东北角的小树林里,匆匆赶来的英妃怒不可遏的质问云风篁:“真妃娘娘大驾光临,恕本宫毫不知情未能远迎!只是娘娘来了琼芳宫,不去本宫的正殿,却直奔此处、强行挖掘,是何道理?!”

    “是何道理?”云风篁慢条斯理的踱到她面前,英妃比她年长许多,但云风篁个子高挑,却比她还稍稍高了点儿。

    此刻微微垂眸凝望着英妃的怒容,倏忽伸手,一把抓住她肩,朝旁边的坑里推去,同时厉声喝道,“本宫给你解释之前,也请英妃娘娘为本宫解释一下:这些狸猫究竟做了何等十恶不赦之事,值得你让宫里人这般行事?!还是英妃娘娘对母后皇太后有什么不满,借故发泄?!”

    英妃究竟久习弓马,论身手不是云风篁这种只沾皮毛的人能比的,她猝不及防之下踉跄欲倒,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云风篁,用力一挥,竟将云风篁作为垫背,朝坑中推下!

    “娘娘!”陈竹等人正乐呵呵的看英妃热闹呢,见这情形,顿时大惊,忙不迭的冲上去救援眼见来不及,谢横玉跟陈竹反应最快,二话不说自己跳进了还堆着猫尸的坑中!

    他们才趴下,云风篁已然惊呼着摔跌在他们身上!

    “娘娘您怎么样?”陈竹跟谢横玉顾不上自己,跟清许清寒等近侍,七手八脚扶了云风篁起身,见这主子脸色惨白鬓发散乱,都是惶急不已,正要嘘寒问暖,谁知道云风篁深呼吸了下,却立刻推开面前的俩人,指着不远处也正在被近侍团团围住的顾箴怒喝:“贱婢!安敢对本宫动手!”

    顾箴差点被气笑了,也挥手让左右退开,冷着脸,寒声道:“真妃娘娘,莫忘记是你动手在先,本宫不过下意识的扯了你一把……你这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云风篁怒声道:“本宫自来心肠软,见不得你这等残害生灵的毒妇!故而想让你走近些,好好儿看看你做的好事!结果你却这般狠毒,竟然借此机会,意图谋害本宫!既然如此,本宫也绝对不会再给你遮掩这事儿必须请慈母皇太后做主!”

    “就是真妃娘娘不说去春慵宫,本宫也定然要请慈母皇太后主持公道的!”顾箴阴沉着脸,冷冷道,“且不说这些狸猫埋在此处,连本宫都不知道,真妃娘娘却是从何得知?就说母后皇太后当初投放狸猫,图的无非是抑制宫中蛇虫,可不是将它们当祖宗一样供着!几只畜生,打杀了就打杀了!真妃娘娘这般急三火四的赶过来替它们做主,知道的说你小题大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母后皇太后的什么人,这么上赶着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要其他事情,虽然淳嘉有些日子没去绚晴宫了,到底没收回后宫之权,顾箴也还要考虑袁太后拉偏架的可能。

    但云风篁如今拿来发作的理由是纪太后,顾箴觉得,这官司,能打!

    却不知道此刻正对着她暴跳如雷的云风篁心中一片冷静,暗忖:要是这回淳嘉还不出来给她拉偏架……那她就得慎重考虑下,失宠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第二百十九章 自己果然失宠了!

    半晌后,春慵宫,袁太后捏着额角,头疼的看着剑拔弩张的二妃:“吵什么吵!也不看看你们都是什么身份,当着这许多下人的面,成何体统!”

    “请太后娘娘明鉴!”顾箴拢袖腰间,姿态端庄,挺拔的腰背愈显不卑不亢,说道,“此事……”

    “太后娘娘您看您看!”结果话还没说完,云风篁就哭哭啼啼的扑上去,拉起袖子给袁太后看她皓腕上一块浅绯,“这是英妃姐姐方才推妾身出去时摔到的,妾身的腰、背、腿,到这会儿还在痛!娘娘,妾身才被拉起来时,还以为英妃姐姐兴许是不当心,不是故意的。结果……结果……”

    “结果英妃姐姐却反咬一口,说是妾身先推她的!”

    “也不想想宫里头谁不知道英妃姐姐将门出身,长年舞刀弄枪,最是骁勇善战!妾身这等弱质女流,怎么可能是她对手?跟英妃姐姐动手,这不是自取其辱么?妾身又不是傻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请太后娘娘为妾身主持公道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袁太后嘴角微微抽搐,看了眼气得端不住不卑不亢冷静自若姿态、握着拳怒视着云风篁的英妃,又看看扑在自己膝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十分投入十分凄惨的真妃,深呼吸:“太医到了不曾?!”

    云风篁揣测她的套路,就是让太医过来给二妃当场诊断,如果有什么事情也还罢了,要是没事儿,那么似她这样先声夺人的哭诉的,袁太后也有着理由呵斥了。

    这怎么能行呢?

    如果太后就能解决,万一淳嘉就不管了,那她不是白吃这个苦头了?

    “太后娘娘,英妃姐姐毕竟是跟妾身一起伺候陛下的人,且先于妾身入宫,这许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遂一擦眼泪,正色说道,“就算姐姐她对妾身动手,妾身也不是不能原谅她!”

    顾箴怒声道:“娘娘明鉴!妾身只是在真妃推妾身时下意识的拉了她一把,之所以会摔着,纯粹是真妃先动手的!”

    云风篁只当没听见,继续扯着袁太后的衣角,凄凄惨惨戚戚道:“但英妃姐姐命底下人虐杀母后皇太后投放宫闱的狸猫,这事儿实在太过分了!且不说此举有伤天和,就说陛下前两日还亲自跟妾身询问延福宫的用度呢,这两日妾身也正在打点年礼,预备送往行宫……可见陛下对太皇太后、对母后皇太后的敬重!”

    “可英妃姐姐这些日子承宠了几回,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传了出去,人家还以为,这是陛下纵容……”

    “真妃!!!”顾箴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快步上前试图阻拦,“你……”

    结果话没说完,云风篁就“惊慌失措”的把头朝袁太后怀里一钻,哭喊道:“太后娘娘救命啊!”

    见顾箴被喊得就这么停了步,她还要火上浇油,将脑袋稍微探出来点,怯生生说,“娘娘您看她!您看她!当着您的面,都差点要对妾身动手,遑论刚才在琼芳宫里?不是妾身告状,可是英妃姐姐真的好凶啊妾身好害怕!”

    这一番忒不要脸了,慢说顾箴简直要原地爆炸,袁太后都撑不住的板起脸,将她推开:“英妃是性.子急了点,但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真妃你莫要如此。”

    顾箴闻言才稍微冷静些,也管不得姿态了,酝酿了下情绪,也流露出哀伤之色,道:“太后娘娘,琼芳宫里那些猫尸怎么回事,妾身委实不知!而且母后皇太

    后当初吩咐投放狸猫于六宫,也不过是为了避免蛇虫繁衍,惊着伤着了人。归根到底,人才是要紧的,些许畜生,又算什么?便是母后皇太后知道了,也肯定是这么认为。”

    反正纪太后如今嚣张不起来了,多半不好公然说出她关照的猫比人命要紧的话。

    就算她还说得出来呢……反正这位如今又不在宫里!

    “真妃也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此事,光天化日之下,强闯进宫,当众发掘试问如果真妃当真爱惜陛下圣誉,既然觉得此事曝露出去,会让人误解陛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闹得沸沸扬扬?”

    “就不能私下告诉一声妾身,妾身还能不给她解释清楚、将事情处置好?”

    “哪怕真妃不信任妾身,以为这些是妾身作为,怕妾身会不承认……这不是还有太后娘娘您在?”

    “难道太后娘娘您会罔顾这等对陛下不利的举动?!”

    “故此,以妾身看,真妃刚才的话,都是胡扯!”

    “她根本没把陛下的圣誉放在心上,她就是在针对妾身!”

    “甚至,那些猫尸,八成就是她做的,她这是拼着坑害陛下,也要栽赃陷害妾身啊太后娘娘!”

    说到末了一句,顾箴悲愤交加,直接“扑通”一下跪倒,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这番话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再加上顾箴平素就是那种比较直爽没太多弯弯绕绕的人,此刻殿中之人倒是信了大半。

    一时间看云风篁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袁太后更是沉了脸,问她:“真妃,英妃说的这些话,你也都听到了,你可有什么说的?”

    “太后娘娘,英妃姐姐这根本就是在颠倒黑白血口喷人!”云风篁哼了一声,说道,“猫尸埋藏琼芳宫中的事情,连妾身这个平素不怎么跟英妃姐姐走动的人都知道了,谁能保证消息没有外泄?这会儿遮遮掩掩,怕也是来不及了!故此还不如揭开来,堂堂皇皇的处置了,如此,既能令内外心服口服,不敢妄自议论圣誉;也能彰显天家骨肉情分,不给鬼蜮小人造谣生事的机会!”

    顾箴险些没吐血:“在真妃你闯入琼芳宫之前,本宫对那些猫尸毫不知情,遑论他人?本宫看,这一切根本就是你在贼喊捉贼!”

    她转向袁太后,“太后娘娘,之前真妃宠夺专房了些日子,之后因着魏昭容的劝谏,陛下开始雨露均沾,这些时候为了公平起见,遂未去过绚晴宫。妾身觉得,真妃约莫是因此心怀怨怼,故意闹这么一出,一来打压妾身,二来报复陛下!”

    袁太后一皱眉,深深的看了眼云风篁。

    这位太后看来已经彻底不是自己人了啊!

    云风篁心中很不满意,袁楝娘是你亲侄女,你在本宫跟她之间拉偏架也就算了,这顾箴可是淳嘉政敌送进来的人,你也偏袒偏信她?!

    你这对本宫是有多不待见?!

    亏本宫还花了那么多力气哄你!

    果然天下太后一般黑,之前当家的纪太后不是个慈爱的,这袁太后也不过是故作慈爱。

    她暗自嘀咕着,嘴上则道:“太后娘娘可别听英妃姐姐在这里胡扯,咱们现在且不说猫尸是谁埋过去的,就说琼芳宫里的事情,英妃姐姐居然一无所知,这得糊涂成什么样子?所以她说她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呢?”

    “至于说妾身怨怼陛下,那就更加荒谬了!”

    “这前朝后宫谁不知道陛下对妾身的情分”

    话才说到这里,外间恰好有人进来禀告,说是淳嘉到了。

    淳嘉跟袁太后感情融洽,出入都不怎么需要通传的。故此袁太后听着,才道了句“赶紧让皇儿进来”,他已经跨过殿槛,上前给太后请安。

    云风篁跟顾箴也顾不得争吵,忙不迭的随后给他行礼。

    行礼之际云风篁趁机偷瞥一眼,这人瞧着瘦了些,这让她很高兴,毕竟要是淳嘉有些日子不去绚晴宫,居然白白胖胖了……那也太心塞了。

    但旋即她就高兴不起来了,是想到这人做什么会瘦?

    怕不是这些日子流连各处宫殿,被环肥燕瘦迷的神魂颠倒,过于贪恋闺房之乐以至于伤了元气罢?

    她眼中顿时闪过嫌弃,下意识的撇了撇嘴角。

    上头淳嘉在太后身侧落座,居高临下将她这番神情看得清楚,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熟知云风篁秉性,他在得了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会过意来,这是真妃按捺不住,委婉给他递台阶求和了。

    不然,就云风篁进宫以来收拾后妃们的利索劲儿,如今都贵为真妃还手掌宫权了,怎么可能给顾箴去春慵宫理论的机会?

    怕是自己不出绚晴宫,就能让顾箴吃不了兜着走!

    淳嘉本来还想晾她一阵,让她知道将自己推给别人的下场的,但思及真妃那多疑善妒的脾性,觉得还是不要冒险了,没准晾一晾,这妃子又出幺蛾子呢?

    遂只稍微磨蹭了会儿就过来蛮以为落座之后,会看到这妃子梨花带雨的上来撒娇,诉说被顾箴如何如何欺负惨了的经历……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拿乔怎么给她主持公道怎么善后都想好了,结果!

    她那是什么脸色?

    嫌弃自己?

    为什么嫌弃他?

    是觉得他不该来,还是觉得不需要他来?!

    又或者,真妃就是纯粹的,嫌弃他???

    淳嘉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原本准备的台词立马被扔开,他目光凌厉的在二妃身上来来回回的逡巡殿中气氛顿时凝滞起来片刻,袁太后都微微蹙眉,试图说点什么打破沉寂了,才冷哼出声:“怎么不吵了?刚刚朕还没进来时,你们不是在母后跟前吵的很热闹么!”

    “明知道母后自从避暑归来后凤体违和,不思尽孝,不思为母后分忧,反而见天的给母后添麻烦,甚至在母后跟前也大吵大闹,这等品行,也有脸身居妃位?!”

    云风篁:“……”

    顾箴:“……”

    二人对望一眼,下意识的怒视了下对方,尔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敛裙跪倒:“妾身知罪!”

    自己果然失宠了!

    云风篁面无表情的想,淳嘉会听不出来刚刚正在说话的是自己?这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其实,都是冲着她来的!

    自己果然失宠了!

    顾箴低眉敛目,神色木然,暗忖,陛下会听不出来刚刚正在狡辩的是小云氏那贱婢?这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其实她那会儿什么都没说,却还是被带上,显然这昏君心里只有小云氏!

    ……全不知道一番训斥寒了二妃的心的淳嘉放下茶碗,保持着面沉似水,有点为难:内什么,他今天好像是打算跟真妃和解来的,现在这?

    这戏,要怎么接下去?

第二百二十章 袁太后:哀家就是这么贴心为

    第二百二十章 袁太后:哀家就是这么贴心为晚辈!

    淳嘉一时间沉默,众人不知天子心思,还道他余怒未消,大殿上下一时间静可闻针,愈显气氛紧张。

    急中生智,他转向袁太后,关切问:“母后觉得如何?前两日听说您还有些头疼的,这会儿被她们一吵,这?”

    袁太后高兴,果然如淳嘉所料的那样表示无妨:“皇儿莫要担心,那已经是前些日子的事情了,哀家这两日好了很多,却不觉得有什么。”

    淳嘉暗松口气,正要说一句“万幸母后无事不然你们承担得起么”,完了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高拿轻放,再……不想袁太后接着说道,“只是……这回真妃着实不像样子!”

    淳嘉:“……”

    母后???

    袁太后没注意到他无语的眼神,却想着云风篁自来有些肆意妄为,之前淳嘉盛宠她的时候也还罢了,可皇帝都这么些天没去过绚晴宫了,换了常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都来不及,哪有她这样,非但不惶恐,还主动挑事儿,找的还是同级的妃子……这么变本加厉的做派,由不得袁太后不想到袁楝娘!

    袁楝娘是她看着长大的嫡亲侄女,嘴上一直说着只是个棋子,可养着养着不知不觉就投入了真心,以至于沦落到了如今的处境。

    袁太后心里难受也没办法。

    但云风篁可不是她侄女,也不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真妃想跟袁楝娘一样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袁太后怎么可能容忍?

    只是想着如今后宫的局势,这真妃还是有着用处的,若是淳嘉一怒之下处置的太过,一时半会的却没合适的人选来代替她,到时候可就要影响到正事了。

    是的,在袁太后看来,她这会儿开口,是在帮淳嘉,也是在帮云风篁!

    “你刚才自己说的,你跟英妃都是伺候皇儿的人,同为宫中姐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的说,非要大动干戈的强闯琼芳宫,闹的沸反盈天?”袁太后沉着脸,呵斥云风篁,“就算你觉得你都知道的事情,不可能没有外传,但既然想到此事关系圣誉,为什么不跟哀家、跟皇儿商量个周全的法子,要这么不管不顾的动手?”

    “若是昭容她们,哀家还能理解,毕竟年轻识浅,偶尔犯错也是情有可原。”

    “可真妃你虽然与昭容同岁,自从入宫以来,行事一向颇有章法,岂是如此不智之人?”

    “你自己说,你这番用心,哀家说你,应该不应该?”

    云风篁面色沉痛的点头:“太后娘娘说的极是,这次的确是妾身鲁莽了!”

    这态度让袁太后微微颔首,还好,虽然有朝袁楝娘路子走的意思,到底不似自己那侄女蠢到家,给了台阶还是知道下的。

    嗯,还有救。

    太后欣慰的时候,旁边淳嘉端起茶水默默呷了口,他眼睛尖,已经看到云风篁交握小腹处的一双手,将丝帕扯的不成样子了。

    想也知道,这妃子这会儿心里肯定不是表面上这么乖巧。

    八成是在骂太后。

    不对,八成是在骂他……

    “母后,大节下的,

    哪好打扰您太久。”淳嘉觉得自己再不出马,这事儿真不好弄了,他干咳一声放下茶碗,正色说道,“要不就……”

    “这么算了”四个字还没讲出来呢,袁太后已经一脸了然的拍拍他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递过去一个“为娘一定都给你处置好”的安抚眼神,转向云风篁:“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然你是真妃,又素来得皇儿跟哀家的宠爱,但今次之事,是你之过,不可不罚!”

    淳嘉:“……”

    他冷静了下,正待开口,袁太后已经迅速宣布了处置结果,“真妃云氏因皇后卧病代掌六宫,却不思谨言慎行、维护君上,反而行事鲁莽骄横跋扈,辜负天子信任期盼,本该从重处置,念其年岁尚轻,以及这些日子主持宫闱有功,就贬为夫人罢!”

    淳嘉:“……”

    云风篁:“!!!!!!!”

    本宫千辛万苦才升上妃位,这就没了???

    顾箴却是遍体舒泰,二话不说磕头称赞道:“妾身谢太后娘娘维护!太后娘娘明察秋毫,烛见万里,实乃后宫之幸!”

    不容易啊!

    太不容易了!

    自从真妃入宫到现在,但凡撕架,什么时候败过?

    哪怕顾箴自觉这次能赢,不到结果出来,都不敢相信的!

    难道这小云氏气运已经用的七七八八,六宫即将结束在真妃威慑下瑟瑟发抖的日子?

    顾箴开心的不得了,决定今儿个回去之后,首先就是给近侍发个双份月钱,普宫同庆一把就在这时,又听袁太后补充,“念在旦日宴在即,诸事繁忙,贬位之事暂且保密,待正月之后,再作执行!”

    瞥一眼云风篁,“真妃可有意见?”

    云风篁眼泪都快下来了,哽咽着叩首:“妾身谢娘娘爱护,只是娘娘,琼芳宫的事情,妾身也是千真万确怕影响到圣誉,这才在闻讯之后,立刻赶过去的!”

    “英妃顾氏,管宫无方,致使下人肆意屠戮生灵,且有对母后皇太后不敬之嫌疑,着贬为九嫔!”这次不等袁太后说话,淳嘉率先面色阴沉的吩咐,“等会儿就办!”

    顾箴笑容一滞,委屈的念头才涌上来,眼角瞥见云风篁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平衡了:虽然自己也被罚了,而且惩罚力度更在真妃之上,但是!

    想想以前吧。

    以前都是真妃大杀四方,一群人倒霉,她自己不但毫发无损,甚至有时候,更是踩着她们的痛处晋位加封!

    这次虽然她没落到好,但至少,真妃也也受罚了啊!

    顾箴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对付云风篁这等赶上好时机还城府深沉的主儿,不能心急是吧?

    ……呃,就是心里还是有点酸涩。

    好歹她也是名门嫡女出身,入宫就是夫人,打落地就是尊贵人儿。

    什么时候,一个乡下土财主的女儿,竟然让她有种只要这人受罚了自己被罚的更狠些也心满意足的成就感?

    这贱婢要不是进宫来使手段迷住了天子,那是跪下来给她穿鞋都不配!

    顾箴心里乱七八糟的,规规

    矩矩磕头谢恩……完了淳嘉还想说几句给自己抢救一把,但袁太后已经随意摆摆手:“罢了,都是不省心的,下去罢。”

    却拉着他的手,“皇儿来的正好,哀家这边小厨房才做了你爱吃的……”

    不!

    朕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朕看真妃的脸色,指不定这会儿回去之后,就想着要跟朕恩断义绝了啊!

    淳嘉非常焦急,特别想走,无奈袁太后一脸慈爱的看着他这要是亲娘他扔下她追着喜欢的妃子而去也还罢了,顶多回头撒撒娇认个错,亲娘再生气,终归不会就这么跟他生分了。

    但这不是生母。

    他要是这么做了,袁太后嘴上兴许不会说什么,心里却肯定觉得,这不是亲生的儿子,果然就不是亲生的!

    想当初他还没长大那会儿,见着袁太后围着袁楝娘打转,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到这侄女,对着他却只说“你是最让母妃放心的”,心里何尝不是怀疑她将血亲的侄女看得比自己这名义上的儿子更重要?

    其实就淳嘉如今的处境,袁太后怀疑他对自己不够亲近孝敬,他倒是无所谓。

    因为袁太后这会儿跟他翻脸也好,出卖他也罢,都是划不来的。

    主动权已经在他手里。

    但袁太后若是迁怒云风篁……淳嘉还没绝情到为了宠妃将养大自己的嫡母怎么了,也不可能为了袁太后将云风篁怎么了。

    到时候的结果可想而知,就是婆媳俩开斗。

    想想袁太后的隐忍跟手段,再想想云风篁的脾性跟行事风格……

    这两位要是不愿意扮婆慈媳孝了,对于淳嘉来说,后宫哪里还是什么温柔乡啊,简直就是噩梦!

    想到那种可能,淳嘉头皮一麻,下意识的止住动作,微笑着看向袁太后:“有两日没来陪母后用膳了,不想母后却一直惦记着孩儿,果然有母后的地方才是家呢。相比之下,太初宫就冷冰冰的。”

    这种话当娘的就算知道未必是真,但听着也高兴。

    袁太后含笑嗔他:“别乱说,太初宫好着呢,若是觉得冷,叫底下人加些炭,将地龙烧再热些不就成了?”

    又感慨,“也是纪氏那些人狠毒,否则皇儿膝下早就子女成群,偌大宫闱,年关临近,又哪里会这样冷冷清清?以至于真妃主持宫闱,都闲得亲自带人去琼芳宫闹事了!”

    淳嘉尴尬的笑了笑,他因为对子嗣没什么执念,对纪氏谋害皇嗣的举动其实倒没有非常的愤怒,他最厌恶纪氏的,还是纪氏妨碍了他真正君临天下……

    不过显然袁太后是很看重子嗣的,淳嘉自然不会将真正的想法说出来,陪着太后母慈子孝了会儿,正斟酌着要怎么将话题引到刚才的处置上,重点是,要怎么让袁太后同意收回成命,别罚云风篁了?

    结果这时候袁太后也是斟酌着措辞,一边开口一边察言观色道:“皇儿,你爱护母后的一番心意,母后是知道的。只是你这般孝顺,母后又如何不为你着想?方才的事情,你处置英妃也还罢了,对真妃,却是有些过了!”

    淳嘉:“???????!”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夺权之路

    “英妃是摄政王的人,与咱们原本就不是一体,只要摄政王那边面子上过得去,些许责罚,慢说事出有因,就算平白斥责,也不是什么大事。”袁太后见淳嘉皱眉,以为他还不服气,不禁下意识的将原本就柔和的语气,越发的放软了,语重心长道,“但真妃不然,小云氏出身寒微,其家正是我儿需要大力提拔的寒门!”

    “再加上旦日宴在即,本来经过中秋宴跟重阳宴这两回,外头都知道纪氏此番失势,暂时是不会起来了。那么大义在皇儿,皇儿你又正年轻力壮,他们有什么理由,继续跟着纪氏一条道走到黑?”

    “要是这时候真妃传出点不好的消息,知道的说她年轻不懂事,恃宠生娇;不知道的,少不得想到纪氏头上去,还以为纪氏到底揽权多年,纵然一时失意,却还是要起复……”

    她声音一低,“尤其邺国公夫人的孝正要满了,这会儿之前一直压着皇后的妃子出岔子,谁能不想到是纪氏赢了这一局?”

    所以,慢说云风篁这回做的事情可大可小,就算是当真闯了大祸,这眼接骨上,袁太后跟淳嘉,也得给她兜着点。

    免得被纪氏抓住机会大做文章,坏了母子俩这大半年好容易积累起来的威势。

    看着满脸写着谆谆善诱的袁太后,淳嘉无语凝噎片刻,才点头道:“母后说的是!”

    他还能说什么?

    “今儿个你也别去其他人那儿了,就去绚晴宫罢。”但袁太后却不放心,还叮嘱他,“虽然哀家下了封口令,但你也知道纪氏在宫闱里的势力。就是英妃,也不是那么可信……所以哀家刚才拦了你的话头,又加了一句等正月之后再处置。毕竟旦日宴之前,真妃不好传出任何消沉的消息。哀家知道你厌烦她无理取闹,可关键时刻,你且委屈些。等事情了了,哀家再给你出气,啊?”

    淳嘉几欲吐血,忙道:“母后,其实今日也没什么大事,您都说拖到正月后了,到那时候再提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最关键的是,正月之后,也是有着许多大典、宫宴之类,需要真妃操持,宫里如今没有能够取代她的人,到时候再算账,到底也是添乱。不过一介女流,孩儿堂堂天子,难道还跟她计较吗?”

    就今天这么一出,那小气的妃子八成已经在记仇了。

    再来个秋后算账的话,指不定云风篁会怎么个作妖法?

    袁太后笑着说道:“皇儿不必担心!真妃之所以恃宠生娇,不就是吃定了咱们娘儿俩,暂时寻不着合适的人来取代她?只不过以皇儿的身份,这天下,有几个人是换不得的?你这宫里,大婚时进了一批人;年初时候为着搪塞外界关于皇嗣的议论,又进了一批人,两批人啊都是纪氏他们做的主,就没安什么好心!”

    她扬了扬下颔,意气风发道,“索性皇儿如今能做主了,那么明年开春,母后怎能不亲自给你物色些个真正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充实宫闱?总不能叫皇儿在前头忙忙碌碌的,回来了后宫,也不得安宁!”

    淳嘉:“……”

    他试图阻止袁太后,“母后,孩儿如今任重道远,却还没到再三充实宫闱的地步。再者,今年已然采选过,再惊扰民间,怕是不妥。”

    “那些个

    寒家女子,当个玩物,也就是了。”袁太后和蔼道,“怎么配正儿八经的侍奉你?哀家啊打算在旦日宴上放出些风声,到时候从高门大户里选些个助力,还有呢就是低一等然而规矩足的人家,挑几个出色的……如此哪里会扰民?”

    见淳嘉紧皱着眉,以为他是一心扑在了政务上,不喜多事,声音一低,“如今咱们的处境不比从前,这般选进来的女子,皇儿若是不喜,偶尔去一趟也无所谓,就当养些闲人好了。只要位份给了,再允诺她们无子的话日后可以抱养宫嫔子嗣,她们背后的家族,自然就会站在你这边!纪氏权倾朝野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若只靠提携寒门士子,一时半会的,怎么可能解决得了他们?”

    太后这是当着淳嘉的面,把话说委婉了。

    实际上,她想说的是,自己母子本来除了一个大义名分,就没有特别强势的助力,翼国公地位倒是高,只是独木难支。

    这种情况下,不团结略次于纪氏、郑氏、摄政王、崔氏的高门大户,纯靠寒门士子……那肯定不能长久。

    毕竟且不说新科进士就算淳嘉能够不遗余力的栽培跟提拔,想要成就气候,也非朝夕之功,而纪氏之流,怎么可能给他们慢慢儿发展壮大的机会?就说因着纪氏的失势,后宫现在虽然还没有降生一位站住的皇嗣,却也朝着儿女双全的方向走了。

    而一旦淳嘉有子,逼急了,直接来个弑君,拥立幼主……也不是不可能。

    故此天子目前的处境,已经不是他急着丰满羽翼当家作主了,而是不这么做,他必然没有好下场!

    否则袁太后素来信任淳嘉的能力,也不会这么急着给他参谋。

    “……”淳嘉沉默片刻,叹口气,“都是孩儿无能,连累母后至今不能专心颐养,却还要镇日的为孩儿操心。”

    他很想说云风篁是个醋坛子,这么晾了几日,就要搞事情了要是明年再进新人,尤其是新人里还会专门安排能够跟她一样代行皇后之权的主儿,她怕不要掀桌子?

    只是……

    袁太后说的对。

    他隐忍八年一朝发难,看似翻身成功风光无限,实际上也就给自己争取了年余的缓冲时间。

    倘若不能用最快速度形成自己的势力,等待他的,必然是纪氏等迅猛的反扑。

    盟友摄政王不可靠,翼国公不足为恃,其余支持他的,如兴宁伯府,更是分量不够……淳嘉从策划消暑宴的时候就考虑过亲政之后的路要怎么走,开恩科笼络寒门士子为班底,下降公主以名正言顺提拔其中的出色者。

    但这么做,短时间里是很难建功的。

    那位韦六首就是个例子。

    这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连捷六元,海内名士,大儒,他本身的才干跟努力不说,他的家族花了多少力气代价,才将他推上这等青史留名的地位?

    不说他本身的心性品行,就从利益角度来考虑,韦长空会不想跟孝宗成就一段君臣相得、力挽狂澜匡扶正统的佳话么?

    不可能的。

    似他这样的名望,这样的科举成绩,其实中榜后投靠纪氏,纪氏会不欢迎他?

    然而却留下了受到孝宗大力栽培、关键时刻弃孝宗而去

    的传闻,原本注定的锦绣灿烂,成了虎头蛇尾。

    可见这人最初还是想跟孝宗做出一番事业来的,之所以会抽身而退、任凭孝宗郁郁而终,说到底,不就是他生得太晚,入仕后,哪怕有皇帝想方设法拉偏架,却尚未长成,就遭到打压,黯然退场?

    看后来的崔琬,这位当初在士林中被韦长空抢尽风头,明明也是榜眼出身,却压根无人记起。却也正因为当时孝宗的政敌注意力都放在了打压韦长空上,没注意到他,给了他发展的机会不说,还抓住了孝宗驾崩之际、韦长空已然丁忧辞官、摄政王与纪氏勾心斗角的机会,一跃为主政权臣之一!

    故此,寒门士子的笼络与栽培,只是放眼长远考虑。

    能够最短时间里形成势力的,必然还是现在就是高门大户的那些人家而这些人家,钱权都不缺,或者不怎么缺。如此,纵然是天子伸出橄榄枝,他们也未必肯接。

    就算接下,态度上,配合上,也十分的堪忧。

    那么最迅速最有效的,当然是联姻。

    正好宫中高位空缺许多,这是现成可以用来拉拢他们的筹码。

    之前淳嘉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这是历代上位者惯用的手段,虽然老套,却足够有效,不然也不会一直流传至今。

    反正他身为天子,三宫六院总要有的。

    能挑助力,有什么不好?

    可是真妃……

    云风篁……

    淳嘉在心里苦笑了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袁太后的提议。

    不仅仅是因为他如今对于云风篁虽然有着上心,这让他在三宫六院里,明显的偏袒这真妃,但也还没到,为了真妃要死要活,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的地步。

    更因为,他很清楚,似他这种登基即傀儡,不,应该说,就是因为纪氏之流需要一个傀儡皇帝,才会轮到他登基的情况,如果一直乖巧安分也还罢了,如他已然出手过、曝露出野心,那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不止是他自己,也包括他身边的人。

    上至袁太后,下至近侍,这几个月来公认受到他偏宠还再三挑衅纪氏的云风篁,也不可能例外!

    而且,淳嘉很清楚,对于云风篁这般性情,想得到她的长久陪伴,要么如戚九麓那种,自小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即便弱势些,终归有着真心的羁绊;要么,就是他这样,从身份地位权势上进行碾压,让她不得不曲意逢迎。

    否则她一定觑着机会就翻身做主人,然后……然后要不要坦诚相对的继续,那就得看她心情了。

    是故淳嘉虽然知道,云风篁之所以不肯,应该说不敢对他用心,就是因为两人之间地位不平等,却并不想给她这方面的安全感。

    一来是目前没这个条件;二来就是,他不压着这真妃,谁知道她会不会恃宠生娇的想些不该想的?

    戚九麓虽然远去定北军中,却毕竟,还活着,不是么?

    “……一切都听母后的。”淳嘉最终这样讲,看着袁太后满意的笑容,他在心里叹口气,寻思着,等会儿去了绚晴宫,嗯……话说真妃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绚晴宫,浣花殿上,云风篁正在砸东西。

第二百二十二章 论断章的技巧

    “娘娘喜怒。”谢横玉为首,一干近侍跪在殿下劝,“太后娘娘虽然有着责罚,但既然延后至来年正月过了才执行,可见还是留了斡旋余地的。只要旦日宴顺顺利利,指不定到时候太后娘娘也不会再提起来……再说,英妃,不,顾氏被贬成九嫔,可见在太后娘娘跟陛下看来,这一回错的还是那顾氏!”

    云风篁阴着脸,将手里一个摆瓶扔到阶下,飞溅的碎瓷令一干侍者越发匍匐下身体。

    她凝视着众人片刻,深呼吸数次,方道:“都起来罢。”

    谢横玉跟陈竹俩率先起身,其他人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

    “旦日宴在即,准备已经做的七七八八,却都是您从头到尾操持着的。”谢横玉上前扶住云风篁,在玫瑰椅上慢慢儿坐了,小声说道,“这眼接骨上,太后也好,陛下也罢,都不可能换人来代行皇后之权……”

    云风篁吐了口气,挥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去了,才淡淡道:“放心罢,本宫哪里不知道他们这些心思?方才发作,不过是做给慈母皇太后看的。”

    她微微冷笑,“慈母皇太后早先瞧着对本宫跟昭容还有些偏袒,最近是越来越看本宫不顺眼。前番挑拨本宫跟昭容的和睦且不说,这一回……她看似延缓对本宫的处罚,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陛下罢了!要不然,只怕她巴不得立刻处置了本宫!”

    “可是这宫里……”谢横玉的话被云风篁打断:“这宫里的人现在是没什么合适的人来取代本宫,但等开了年,再进新人,可就不一定了!”

    谢横玉一怔道:“可是今年才添了人……”

    云风篁说道:“所以慈母皇太后才会忍本宫这大半年的!毕竟陛下自从大婚以来,今年年初时候,还是头一次大规模的进新人,理由还是天子无嗣。故此尽管又是礼聘贵女、又是采选良家,朝野上下也不会说什么,反倒认为理该如此。”

    “只是太皇太后下懿旨时,陛下尚未亲政,本宫这些人,终归还是同纪氏之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慢说薛笑歌之流,就是底下采选出来的宫嫔,谁知道是不是掺了沙子?”

    “自从陛下亲政以来,纪氏日渐失势,连带如今皇后都是卧病不出……妈妈觉得,慈母皇太后也好,陛下也罢,会容忍这后宫,继续保持目前这等,纪氏、摄政王、崔氏、郑氏门第出来的妃子占据高位的局面、哪怕她们不得宠?!”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他们必然是要将这后宫上下换个遍的!只是年初时候都进过人了,不可能说陛下亲政之后头一件就是再次添人……未免显得陛下多急色似的。淳嘉那般处心积虑的积攒明君圣誉,哪里肯做这样授人以柄的事情?”

    谢横玉听着她对淳嘉话语之中毫无敬重,心惊肉跳:“娘娘您别这样!”

    这是又双不想活了所以毫无畏惧了???

    云风篁没看出来她的心思,冷笑着自顾自的说下去:“所以任凭他们怎么个不耐烦法,今年也必须忍过去!但等明年就不一样了。反正能够如本宫这样,代行皇后之权,不说做的多好,至少不出错的,也不是寒门微户能够养出来的!不需要举国采选,只需要从大户人家选择,这兴师动众的程度可小了不是一点点!”

    “妈妈

    且看着罢,明年,嗯,慈母皇太后不是说正月之后跟本宫算账么?看来她差不多就打算那时候就会提出来进新人了……到时候,本宫对他们没用了,纪皇后的如今,就是本宫的以后!”

    不等谢横玉开口,她又说,“噢,本宫太高估自己了纪皇后好歹是纪氏嫡女,还是淳嘉结发之妻,她如今纵然失势,也必须被荣养着,本宫可不能有这等待遇,说不得要被打入冷宫,万一赶着慈母皇太后一个狠心,三尺白绫也不奇怪。”

    “娘娘别这样。”谢横玉心中酸涩,低声劝慰,“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再说了,您怎么能拿皇后跟您比呢?皇后与陛下之间并无情谊,反倒是纪氏,从前权倾朝野的时候,没少做骄横跋扈之举,凌驾天子之上……陛下厌弃他们,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您跟陛下相处这些日子,婢子们旁观者清,陛下就算对您没有多么掏心掏肺,要说半点儿真情都没有也不可能。”

    “娘娘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陛下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儿芥蒂,就……就一下子跟您绝情绝义了呢?”

    “这不可能的。”

    “您且别想那些恼着自己了……没准明后日陛下气头上过了,就来咱们这儿了呢?”

    云风篁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想淳嘉过来么?你放心罢,要本宫所料不差,他今儿个就会过来的。毕竟眼下本宫还无法取代,他能不笼络着点本宫么?他又不是不知道,本宫可不是昭容那等贤惠柔顺的,真让本宫觉得无路可走,才不管后果!”

    又说,“你若觉得本宫杞人忧天,且看接下来:本宫的责罚是慈母皇太后亲口所言,结果才回来就大发雷霆,摔砸了许多东西。等传到慈母皇太后耳中,按照常理,她焉能不怒?就算碍着旦日宴在即,不好传出去不喜本宫的消息,私下召去责问、让陛下转告申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她若闭口不言,只当不知道,那就是压根做好了换人的准备,也就没必要跟本宫嗦了!”

    谢横玉听得心如刀绞,暗忖这回怕是要愧对旧主叮嘱,实在劝不住这主子自寻死路了结果就听云风篁冷然说道:“只是他们娘儿俩想过河拆桥,也得问问本宫这座桥,愿意不愿意?想当初本宫初入宫闱,一路至今,何尝依靠过谁的主动怜惜?!真当本宫能有今日,全是他们娘儿俩施舍的?!”

    她可是实打实宫斗出来的胜利者,而不是正统靠宠爱上位的宠妃!

    就是这中间后面几级走的比较顺利,多少有着淳嘉的怜惜吧,那份怜惜,也是她精心设计、唱念做打争取到的。

    可不是淳嘉主动发掘,主动给予。

    想用过就扔,没那么容易!

    谢横玉张口结舌,有点不太适应她这思路,愣了愣才道:“娘娘的意思是……?”

    “猛儿进宫来有几日了,小孩子长久离开父母到底不好。”云风篁眯起眼,淡淡道,“等会儿就给她收拾东西,送她回去罢。妈妈你亲自去送,然后等没人的时候……”

    她沉默了会儿,才低声继续,“问问嫂子,有没有办法,私下联络……摄政王府。”

    谢横玉诧异道:“摄政王府?十三少夫人怎么可能有这法子?!”

    “怎么会没有?”云风篁提

    醒她,“十三嫂是陈氏女,戚九麓的亲娘,她理所当然叫一声堂姑母!而戚九麓跟摄政王府的关系,不用本宫提,你们也该知道罢?”

    “可这也太……”谢横玉面露为难之色,她倒不是觉得云风篁这么做是对淳嘉不忠,又或者对戚九麓不公平毕竟是云风篁的人,当然首先考虑云风篁的利益只是谢氏子弟明明已经内定了不错的前程,犯得着去上摄政王府的船么?

    摄政王可不是省油的灯!

    “妈妈,本宫说句不客气的话。”云风篁耐着性.子解释,“这天下寒门多了去了,北地大族也不只咱们谢氏。这中间,难道没有其他跟咱们家差不多的,愿意投靠陛下?为什么新科进士跟尚主人选都有谢氏的份?说到底还不是靠着本宫,才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今本宫地位不稳,你觉得,之前陛下许诺的那些,还能作准?”

    “当然了,几位兄长的才学,本宫是相信的。就算没有陛下暗示主考官,想必也能高中。但且不说失去尚主机会后,谢氏的门楣根本不可能迅速提高,就说本宫进宫以来得罪过的人与事,你觉得,一旦本宫失势,落井下石的人会少?”

    “到时候兄长们不管是入仕,还是返回故里,能太平?”

    “如今的局势,于咱们家来说,乃是不进则退!”

    “咱们根本没得选择如果陛下可靠,那当然是最好的;但现在陛下已经不可靠了,咱们怎么能不提前找好退路?!”

    “至少如今摄六宫之权还在本宫手里,贬位的消息尚未外传,本宫在外人眼里还是那个骄行六宫的真妃。而家中兄长也是众人心照不宣的来日新贵……你说是这会儿找人家去谈生意叫价高,还是等本宫失宠去位、诸兄弟泯然众人,再去求情叫价……不,那时候,咱们还有资格谈价钱?”

    “那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谢横玉听得额头冷汗津津,顾不得擦拭就郑重拜倒在地:“婢子一定将话带给十三少夫人!”

    云风篁点一点头:“将本宫刚才的分析也一字不漏的转告她,免得她不当回事,不肯尽力。”

    而且也是让小陈氏知道,这个事情不是替她云风篁一个人做的,也是为了小陈氏的夫家,为了她的丈夫子女乃至于本身的前程。

    当然谢横玉并不知道,云风篁之所以安排小陈氏作为跟摄政王府重新接触的人选,不仅仅是因为这嫂子与陈氏的关系,有着接洽的渠道;更是因为,如此主要的联络线索,都是经过陈氏内部,而不是谢氏。

    那么中间一旦走漏风声,她随时随地舍车保帅,将自己撇清……

    毕竟淳嘉今非昔比,云风篁不能不未虑胜先虑败。

    她又双次惋惜,这皇帝怎么就不能是个不辨菽麦的傻子呢?

    那样她都可以考虑牝鸡司晨了。

    哪像现在,做个看人脸色的妃子,还得时时刻刻担心被卸磨杀驴取而代之。

    又拉着谢横玉叮嘱了一些话术,争取让小陈氏尽可能的感觉到恐慌,从而全力以赴,云风篁看了眼满殿狼藉,语气和缓的吩咐:“成了,让他们进来收拾罢。”

    结果,她回去后殿,前头宫人们没收拾两下,淳嘉来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那没事了

    淳嘉只道云风篁这会儿心情必然不好,进来时特意没让人声张,打算悄悄观察下这妃子如今都气成什么样了,结果才进门就看到满地狼藉,碎瓷满地,茶水之类的污渍淌得到处都是不说,连带桌椅都翻倒了好几副。

    他神情不禁凝重了几分……

    这场面,很棘手啊!

    “陛下恕罪!”只是这样子却被浣花殿的宫人给误会了,正指挥着宫人擦拭的丹萼慌忙走过来跪倒请罪,“都是婢子们疏忽,叫几只狸猫蹿进来,在正殿追逐嬉戏,婢子们为了将它们驱赶出去,以至于打翻了许多东西……请陛下责罚!”

    可千万不能让天子觉得自家娘娘心怀怨怼!

    丹萼这么想着,谎话张口就来,“万幸娘娘回来之后就在后头,未曾受惊。”

    “……无妨。”不是真妃摔的啊?

    那没事了。

    淳嘉一下子就轻松了,摆摆手让她起来,“真妃呢?”

    “不敢当陛下此言。”这时候云风篁已经接了消息出来了,正好听着这一句问,立刻连讽带刺的接口,“陛下忘记啦?慈母皇太后刚刚说的,妾身如今可不是真妃了!这夫人的封号,还要劳烦陛下操心呢,或者陛下日理万机顾不上,妾身自己弄一个?”

    “你这性.子都是怎么养出来的?”淳嘉哭笑不得,不过见着她这样的态度反而觉得自己还有救。

    他就怕这会儿来了见到的是个贤良淑德得不得了,一口一个“妾身知罪”的云风篁。

    那就是代表她压根不想跟他谈。

    至于眼下云风篁话里话外的夹枪带棒,这在淳嘉看来都不是事儿。

    他跟袁楝娘相处多年,脾气早就磨砺出来了。

    此刻就带着笑意问,“母后也就是吓唬你一下,不然怎么会加一句等正月过了再提这事儿?不就是留着时间给你戴罪立功,好到时候不了了之?你倒是计较起来了。”

    他说这话时全神贯注打量云风篁的面色,因此就没注意到,云风篁身后谢横玉面色微微一变。

    是想到云风篁之前说的,袁太后母子打算过河拆桥,这段时间必然会格外容忍她、也是在敷衍麻痹她。

    云风篁轻哼一声,让谢横玉等人退下,自己走到座位前,踢开几块碎瓷,款款坐了,阴阳怪气道:“陛下可别给妾身头上套这样的罪名,妾身哪里敢跟您计较?这些日子,陛下去了谁谁谁那儿,也不屑于来绚晴宫一趟。妾身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只道是被忘记了呢!只是摄六宫之权却没人提一句,妾身也只能忍着惶恐硬着头皮,继续操持这六宫!”

    “这么着,琼芳宫的事情,妾身当然晓得,合该提前禀告太后娘娘,或者陛下您,如此行事,方才稳妥。”

    “可近来六宫谣言四起,妾身能不害怕,太后娘娘跟陛下都厌弃了妾身,不想看到妾身?所以想着,私下里将事情解决了,也就过去了。”

    “结果妾身这边带的都是近侍,都能守口如瓶,却没料到顾氏肆无忌惮,不管不顾的,愣是将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太后娘娘责罚妾身,妾身不敢说冤枉,只是陛下请想,处在妾身的位子上,妾身要怎么做才好呢?”

    这番话颇为颠倒黑白强词夺理,但淳嘉却十分纵容,温和道:“朕知道你受委屈了,所以不是也将顾氏发落了么?”

    又说,“当时朕气得狠了,也没说贬成九嫔里的什么,这事儿就交给爱妃做主,爱妃看她合适做哪个就给哪

    个罢。”

    他这么做一来是认为云风篁在吃醋,颇为享受;二来呢自觉这么顺着云风篁,一定能够让这真妃消气息怒,如此两人可不就顺理成章的和好如初了?

    但在云风篁正疑神疑鬼的时候,越发笃定自己的揣测是对的!

    这混账天子,果然,想着过河拆桥,所以这会儿连句敲打反诘都没有,甚至还主动推波助澜!

    云风篁不免想到,自己这会儿要是毫无防备的依着他给的偏袒去收拾了顾箴,指不定来年新人入宫,袁太后娘儿俩翻起旧账,今日这番宠爱,就是一份送她上死路的凭证!

    她心里恨得牙痒痒的,面上却笑容灿烂,道:“真的么?”

    见淳嘉颔首:“君无戏言。”

    就“扑哧”一笑,掩嘴道:“那妾身要是将末位的充媛提上去,腾出来安置顾氏,陛下也不心疼?”

    “这有什么心疼的?”淳嘉其实认为这么做有点太过分了,顾箴也没做什么,平白落了个罪名被贬位不说,还要受这样的羞辱,实在是……但为了不让两人之间的关系雪上加霜,他昧着良心不在意道,“充媛也是妃位,底下还有婕妤,以顾氏的所作所为,难道还委屈了她不成?”

    “妾身就知道陛下最好了!”云风篁喜笑颜开的给他抛个媚眼,结果不等淳嘉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就又换上伤感的表情,唏嘘道,“其实,妾身不该怀疑陛下对妾身的好的。只是最近宫里头私底下那些议论纷纷的,妾身听着实在难受!偏生陛下最近都不来,妾身想去问您,又没勇气……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宫里黯然神伤……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如何配得上天子抬举?”

    淳嘉刚刚注意力都放在了哄她上,倒没怎么在意所谓的流言他这段时间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皇城司,皇城内外的风吹草动,不说都瞒不过他耳目,至少也算消息灵通了。

    知道这段时间没到绚晴宫,六宫虽然颇有些诧异,摄于真妃积威,却也没敢做什么。

    不然,他也不会将真妃晾到现在。

    此刻听着,心下也没当回事,只道真妃找借口撒娇撒痴的提要求,遂微露怒意:“什么议论,竟教爱妃这般为难?”

    “陛下,妾身听到,有些人说妾身出身寒微,根本不配身居妃位,更不配摄六宫之权!”云风篁开始抹眼泪,梨花带雨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十分的赏心悦目毕竟是对着铜镜专门练过的哽咽道,“这不,得意了没几天,就要被打回原形?”

    “还说妾身的兄长想尚主,乃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公主殿下们何等尊贵的身份血脉,哪里是区区乡野人家能够肖想的?!”

    淳嘉迅速分析,这些话,要说没人讲,不太可能。

    毕竟真妃崛起迅速,不管是出于利益的冲突,还是眼红嫉妒,类似的议论,肯定有。

    但要说云风篁听到……

    那可能性还真不大。

    因为她在前朝后宫的名声都忒凶残了……

    想当年袁楝娘已经是公认的宫嫔杀手、宫人削减大师了,这位却从进宫头一日起,将袁楝娘吊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份功绩都还没经年呢,宫里人的记性没那么坏。

    所以皇帝判断,这都是云风篁捏造出来的,重点在于后面的,她在担心自己承诺的谢氏子尚主之事?

    朕在她心目中这么没信用么?

    淳嘉有些不

    悦,但旋即想到谢芾被栽赃的事情,自我安慰真妃不相信的应该不是他,而是外头那些魑魅魍魉他于是沉声道:“都是谁这样嚼舌根?!朕回头让人查一查,统统杖毙了拖出去!”

    见真妃还在呜呜咽咽,又说,“至于妹妹们的婚事,这个你不消担心!朕说了会亲自给她们做主,自然会说话算话!”

    云风篁心道,你这会儿是这么讲的,回头谁知道会不会翻脸不认账?

    再说了,就天子的身份,实在不想将公主下降谢氏,还用得着亲自出马悔婚吗?暗示下,自然有人给他将事情办的妥妥帖帖。

    她于是拭着泪,哽咽道:“可是现在距离恩科还有些日子,妾身出身寒微,血亲兄弟虽然有着才干,如今却如珠玉蒙尘,外头的人都不知道。之前十一哥的事情,至今思来后怕。若是……若是这些日子,再出类似的事儿,可怎么办啊?”

    “……平白无故的,朕这时候加恩谢氏子弟,未必是好事。”淳嘉安慰了几句,见她不肯罢休,无奈道,“毕竟他们兄弟这会儿就已经很招人耳目了。”

    这说的是事实,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出身低就是这点不好。

    哪怕上头有人想拉拔呢,没有功劳或者尚主这种由头,能够抬举的程度也有限。

    这要是翼国公那种人家,哪里要这么麻烦,随便扯个人家祖上的事情,就能加恩了。

    当然她要真是那个级别的贵女,也不需要这般汲汲营营。

    “陛下,妾身自知出身寒微,而且谢氏迄今寸功未立,哪里敢讨取封赏?”她微微侧头,珠泪盈盈道,“只是这回妾身的血亲兄弟里头,好些来赴考,欲为陛下效死。其中未曾婚娶的,也有些个。本来在异乡就够冷清了,大节下的,妾身忍不住就想到他们这孤零零的,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淳嘉明白她的意思了,是想给谢无争之外没有婚娶的几个兄弟,讨要联姻高门的机会。

    其实这个机会,云风篁现在不提,等谢无争尚主之后,其他人的婚事,自然而然也会水涨船高的。

    眼下催着要起来,不免叫皇帝多想了几分如今谢芾等人虽然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简在帝心,但毕竟尚未下场,没有新科士子的荣耀加持,只谢氏子弟、真妃血亲的身份,可入不了正儿八经高门大户的眼。

    哪怕淳嘉亲自出马帮忙做媒,也很难不被敷衍。

    比如说却不过圣意,拿个不受重视的旁支之女或者庶女甚至是临时认的义女出来搪塞。

    那种联姻的效果,显然比不上金榜题名之后,挟真妃血亲、驸马兄弟以及新晋进士之势登门求娶这个道理云风篁不可能不明白,却非要这般急功近利……

    淳嘉机敏,只稍微一想,就会过意来,顿时被气笑了:合着,这妃子还是信不过他,这是生怕有宠不用过期作废,怕回头尚主之事出现变故,故而退而求其次的,打算给她兄弟先敲定几件高门大户的婚事?

    毕竟,皇家公主要悔婚,淳嘉一句话,哪怕正在拜堂了,也不是没有回转的可能。

    可这些高门大户还是要脸的,倘若同他们交换了婚书,操作的好的话,并非没有利用舆论逼人家把女儿过门的可能。

    到时候,以这真妃的手段,不怕没法子将人裹挟了。

    淳嘉按捺着怒火,不动声色道:“你考虑的也有道理,却不知道你替你兄弟,看上了谁家女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冰水

    “妾身三年前才来帝京,自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进了宫之后就更不要说了。”云风篁楚楚可怜的说着,心中却越发笃定自己要被鸟尽弓藏,毕竟她之前跟淳嘉要这要那时,淳嘉什么时候答应的这样爽快?

    她暗暗磨牙,柔弱道,“哪里知道那许多呢?不过前两日跟昭容闲谈,听她提到有两家的女孩子很不错……”

    淳嘉不紧不慢的听她介绍完那两家,倏忽冷笑了一声,道:“噢,你说这两家啊,刚刚母后也同朕说了,也是说他们家女孩子不坏。”

    云风篁闻言一愣,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心道袁太后为什么会忽然说这样的话?莫不是……兴宁伯府求到袁太后跟前,也想聘娶这两家的女孩子?

    她说的这两家,论门第跟魏横烟家里半斤对八两,底蕴实力次于纪氏之流,但世代簪缨根基深厚,家风又低调内敛,故此不是这个圈子的,都不太了解。

    要不是魏横烟介绍,云风篁是压根没怎么听说过。

    此刻不免怀疑,兴宁伯府躺赢的太轻松,根基不稳,袁楝娘这张牌又废了,也想用联姻的方式振兴家声正思索着要怎么干掉这对手,结果就听淳嘉说道:“母后说听入宫请安的命妇透露,这两家的女子性情贤淑且宜子,打算来年为朕礼聘入宫……朕本来想着高门大户的女子,在外的名声都是好的,至于内里如何,却未可知。但既然爱妃都说她们好,那么应该的确不错了。”

    云风篁:“……”

    她冷静了下才道,“原来如此,那却是妾身孟浪了,还请陛下恕罪。”

    淳嘉看着她,缓声道:“无妨……不知者不罪。”

    他说了这话之后,云风篁就抿唇不语了。

    室中沉默片刻,气氛逐渐僵硬。

    就在淳嘉微微皱眉,打算说点什么时,外头传来脚步声,跟着谢横玉犹豫的敲了敲门,小声道:“娘娘,小小姐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是现在就送小小姐出宫,还是等会儿?”

    “你要送猛儿出宫?”云风篁尚未回答,淳嘉已经冷然问,“为什么?”

    “陛下,猛儿来宫里有些日子了。”云风篁奇怪的看他一眼,漫不经心说,“一来她思念父母,二来年关将近妾身越发的忙碌,哪里有空照顾她?故而当然要送她回去。反正等年关过了,想她的时候再接进来就是……到时候,陛下不会不允许吧?”

    淳嘉先扬声对外头说:“待会儿再说,先带猛儿去后头歇着。”

    复面无表情道,“是么?朕还以为,爱妃将这皇宫当成了龙潭虎穴,生怕猛儿继续待下去,会受了委屈!”

    “陛下说的哪儿话?这宫里谁不知道您对妾身的宠爱,还有对猛儿的慈爱。”云风篁淡淡说道,“猛儿来宫里小住,妾身那嫂子只怕她被宠的懈怠了功课,如何会担心她受委屈?”

    她说这话时心念电转,淳嘉的身世,以及这八年来做傀儡的经历,都习惯了隐忍。

    看破不说破是后人的一句调侃,于他却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习性。

    毕竟他这出身这经历,很多时候哪怕心知肚明,却也根本没什么立场,或者说,没什么底

    气说破。

    所以他直言袁太后会在来年礼聘新人的事情,以及直接说出云风篁看中的那两家女子就在进宫名单之列……绝对不会是无心之失。

    他是故意的。

    为什么?

    为了拒绝她?

    不对,以淳嘉的精明,如果只是想拒绝,有的是借口跟理由,犯不着说真话。

    敲打?

    也不对,淳嘉太清楚她的秉性,真要震慑,下手怎么也要更狠些才是,这个级别的警告,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试探?

    云风篁心道,这个倒是有可能……问题是,他想试探什么呢?

    礼聘新人,还是有着不俗家世又懂得谨言慎行的人家出来的贵女入宫,目的不外乎是进一步架空纪氏。

    也可以理解成取代云风篁如今在六宫之中的作用。

    这是在委婉告诉她,开年之后最好学如今的纪皇后,以病倒的理由交出宫权,体面退场?

    “……上面都是些场面话,陛下听听就算啦。”云风篁微微眯眼,忽然换了个坐姿,朝椅背上靠了靠,手肘抵着扶手,语气懒散道,“其实是因为陛下这些日子没过来,纵然妾身调教底下人颇为严厉,却也有些不长眼的,私下忧心忡忡,怕妾身失了宠,日后绚晴宫的日子不好过……怕传到猛儿耳中,这才想送她回去。”

    淳嘉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面色略微和缓,淡淡道:“那朕现在来了。”

    云风篁说道:“还是要送她回去的,谢氏在北地,吃穿用度,也算是锦衣玉食了,然而论到精细程度,却哪里能跟宫中比?猛儿来小住的这几日,挑食的程度就更上层楼。她身边的姑姑已经来跟妾身说过两次,这会儿给她降份例,还能更改得过来。要是再这么养着,怕是回去她爹娘身边,就要不习惯了。”

    “到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这话是在说谢猛,然而淳嘉觉得,似乎也是在说她自己。

    从区区宝林一跃为手掌宫权的真妃容易,从这等处境跌落下去之后,却是艰难了。

    他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纪氏毕竟是朕发妻,且还在韶华,纵然无子,也不可轻易废弃。她既长年卧病,六宫交与诸妃操持,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在许诺,就算袁太后聘了好出身的贵女入宫当家,也不会全部拿走她如今的宫权?

    而是让她跟那些新人,共同执掌六宫?

    云风篁抿了抿嘴,心中却没多少感激,反而有些冷笑,道:“陛下厚爱,只是妾身德行浅薄,愧不敢当!”

    淳嘉一眼看透她想法,知道这妃子认为那些内定会一入宫就执掌大权的新人有着家世做支撑,而且既然人数不止一位,那些出身相若又是同时进宫的,怎么可能不抱团排挤她这个跟她们格格不入的前辈?

    就算云风篁自觉手腕过人,到底双拳难敌四手。

    她觉得淳嘉这许诺根本就不诚心。

    皇帝颇为无奈:“新人有家世,你岂非也有朕?”

    “……”云风篁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讲了出来,“陛下,恕妾身直言:妾身就

    算有您,可您日理万机,心怀天下,能时时刻刻帮着妾身吗?而且新人父兄都是国家栋梁,念在他们的面子上,您就算心里偏袒妾身,还能苛责其家女眷不成?!”

    淳嘉一时间有些默然。

    为了云风篁苛责那些政治联姻的新人吗?

    不可能的。

    礼聘她们入宫就是为了拉拢她们的家族,不格外宠爱就不错了,再拉偏架的话,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当然妾身不是在怨怼什么,毕竟以妾身的出身,能够有如今的位份权力,已经是陛下格加恩了。”云风篁不等他开口就又说道,“妾身只是想让陛下知道,新人入宫后,妾身必然会受很多委屈。甚至只是现在想一想,就得送走猛儿……妾身不愿意让猛儿看到妾身接下来的惶恐与怨恨。”

    她淡淡说道,“毕竟妾身从来都不是宽容大度贤良淑德的人,做不来那些云淡风轻的姿态。”

    淳嘉薄唇紧抿,看她的目光复杂难言。

    片刻,他道:“这后宫,是朕的后宫。如今已非纪氏当朝的时候。纵然高门贵女,既为妃嫔,自然也要恪守宫规。”

    言外之意,虽然不好明着偏袒云风篁,但只要跟着宫规来,那几位做错了,或者被抓了把柄,他还是会给云风篁做主的。

    只是云风篁对这承诺不是很相信,因为谁知道来年的新人里,有没有堪为自己劲敌的存在。

    到时候,淳嘉的心还会不会偏在自己这边,就不好说了。

    “陛下。”她沉默了会儿,心道,不过,好在这天子既然有耐心陪她说这许多话,至少目前,他的心,还是在浣花殿的。

    云风篁伸手扯住他袖子,不紧不慢道,“陛下这些日子雨露均沾,不知接下来,直到新人入宫,可否都歇在绚晴宫?”

    淳嘉一怔,面上就露了笑意。

    只是这点笑意尚未来得及完全扩散,就听她继续道,“太医说,伊贵人所怀子嗣,是位公主。陛下,新人来势汹汹又关系前朝,妾身何敢其锋芒?只求陛下念在妾身家世寒微且入宫以来因着年幼无知,触怒各方,这六宫上下多少人等着妾身失势了好落井下石的份上,赐妾身一个皇子,以作震慑!”

    云风篁子嗣艰难的事情前朝后宫谁不知道?

    所以她说让他接下来留在绚晴宫,而不是浣花殿。

    她不是想自己留宿他,而是让他去临幸她手底下的宫嫔,好让她抱养皇子淳嘉会意过来,只觉得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

    他忽然就想起来袁楝娘了。

    袁楝娘也是口口声声的怀疑他,理直气壮的吃醋,理所当然的无理取闹,但她心里,其实是相信他爱着她、矢志不移的那种的。

    相比之下,云风篁嘴上说着不相信他,也是理直气壮的吃醋理所当然的打压异己,但她心里,其实根本不相信他对她的真心实意。

    或者说,她知道他的真心,但并不觉得这份真心有什么珍贵的。

    比起淳嘉这个在位的天子,她宁肯要一个襁褓里的皇子,来做依靠。

    淳嘉怒极反笑:“若朕不许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目的达成……等等!

    天子说这话的时候低头看住了真妃拉住自己袖子的手,他有些悲哀的想着,下一刻这人应该就会收回去了。

    一同收回去的,还有她的期盼,以及微弱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的真心?

    想到这儿淳嘉不无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是怀疑云风篁对自己可曾有过真心实意么?

    那晚的坦诚相对,也许只是这妃子演得好,而自己一厢情愿的看没出来。

    “……那妾身想请陛下留在浣花殿,陛下许么?”只是云风篁沉默了一下,却娇媚一笑,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越发握紧了他袖子,柔声问。

    淳嘉怔忪了会儿,方才低低的笑了起来,他没有立刻回答这话,而是伸手,捏着云风篁的下颔,强迫她抬起头来跟自己对望,淡声问:“爱妃,这般戏弄朕,好玩吗?”

    他此刻心情极坏,手底下颇为用力,捏得云风篁微微蹙眉,却未提醒,仍旧笑着,说道:“好玩。”

    不等淳嘉开口,她复道,“陛下多日不来浣花殿,又拒绝了妾身百般求和,这些日子,妾身心中的千回百转,陛下可知道吗?”

    淳嘉闻言,手底下下意识的放松了些。

    云风篁趁机侧头挣开,斜睨着他,似笑非笑说:“陛下,妾身说了,妾身从来不是宽容大度贤良淑德之人……陛下让妾身在这殿里伤心难受、惶恐不安了这些日子,妾身跟陛下玩笑几句,陛下难道就要跟妾身计较了吗?”

    “……”淳嘉默然了会儿,道,“真妃,朕对你素来有着偏爱,你也该知道,否则断不至于这般胆大妄为的试探朕。但你也该知道,朕如今诸事繁忙,是没有那么多精力,回到后宫,也依旧勾心斗角的。”

    不然他也不会确定自己对云风篁有着喜爱,就直接摊牌。

    这会儿却有些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在一群贤良淑德,至少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贤良淑德的妃嫔里,偏生喜爱云风篁。

    而是懊悔不该那么快跟她摊牌。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说的就是这妃子。

    淳嘉反思,当初就该拿捏着分寸,什么都不说,顶多私下偏袒她对她好,兴许这妃子疑神疑鬼的,还不敢太过孟浪恣意。

    这会儿好了,她知道他喜欢她,于是这就成为了一份筹码。

    原本就没几句真话的人,现在越发的似真还假。

    “陛下,妾身若是有着明年入宫的那些新人们的家世,妾身难道就是那种喜欢勾心斗角的人?”云风篁对着皇帝的委婉警告,只是懒散一笑,说道,“您看妾身像是见天玩弄手段阴谋的人么?”

    淳嘉一时间有些无言。

    云风篁还真不是。

    宫禁之中流传着她的狠辣跟手段。

    但实际上云风篁入宫以来玩的阴谋并不多,她更多的用的是阳谋比如说入宫头天借着跪下请罪扯落袁楝娘衣裙、跟脚投水“自.尽”,在场的明明白白她的算计跟心思,然而皇帝也好,袁楝娘本人也罢,却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吞,主动出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时她的依仗是什么呢?

    是纪氏在后宫只手遮天,是淳嘉还在隐忍,是她虽然为云氏所坑才入宫却到底顶着云氏女的名份。

    再比如她利用纪暮紫晋入妃位,其实当时哪里没人怀

    疑纪暮紫是被冤枉的?纪氏三代凤主更是卯足了劲儿为她脱罪。

    但淳嘉也好淑妃也罢,于公于私都需要对纪氏下手。

    纪皇后是淳嘉发妻,而且为人精明不说,多年执掌宫务,耳目众多,名份势力,都不太好下手。

    相比之下,纪暮紫只是一个妃子,由于皇后嫡姐在前,家里对她的扶持,以及本身的警惕心、行事的谨慎程度,都远不如纪皇后,却方便多了。

    所以云风篁递出个引子,淳嘉为首,淑妃为辅,兴许还有袁太后的功劳,就主动帮她把事情做成了。

    虽然这两位的主要目的是针对纪暮紫,不过他们仍旧为云风篁争取到了妃位的补偿这也不是他们同情怜悯云风篁,云风篁从来不会指望别人一时的恻隐只是淳嘉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威严与权力。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云风篁,至少不全是为了云风篁,更是为了他自己。

    云风篁算定了这一点,也顺利的得到了婕妤之封。

    一个人的言谈举止烙印着其过往。

    云风篁行事恣意,看似毫无规矩却不失堂皇,无非是因为自幼得宠,向来少受拘束,在家是元配嫡出女,敲定的出阁也是一家主母,根本不需要也不屑于钻研鬼祟之术。

    毕竟,她当时的夫家戚家,用不着她战战兢兢的逢迎琢磨。

    可现在伺候的淳嘉,却不然。

    “陛下厚爱,妾身受宠若惊啊。”云风篁见淳嘉不作声,叹口气,继续道,“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妾身这般出身,能够册封为妃,已经打破了宫中惯例。却还得陛下偏爱,得以执掌宫务……陛下您说,来年新人,能不将妾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妾身能不害怕么?”

    淳嘉按了按额角,冷笑道:“害怕?朕还以为你是这会儿就开始给新人上眼药了。”

    “妾身倒是想,可这有意思么?”云风篁不以为意,她的确有给那些如今还不知道姓甚名谁的新人下眼药的打算,毕竟目前对于淳嘉来说,跟前的是他喜欢的妃子,新人却是尚未进过的联姻对象,私心里偏袒谁自不必说。

    那么云风篁口口声声畏惧后者,淳嘉能不先入为主,厌烦上那些还没进宫的新欢?

    不过这目的被看穿她也没当回事,自顾自的继续,“不管陛下喜欢不喜欢她们,为着江山社稷,为着天下黎民,肯定都是要纳的。而且还得给高位,给宫权,荣宠有加的那种……妾身说她们再多坏话,总结起来,无非就是羡慕嫉妒恨罢了。”

    “毕竟若妾身有着她们那样的家世作为依仗,妾身又何必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至于明知道圣心在妾身,却还是抑制不住的为来年绚晴宫的处境忧虑?”

    淳嘉睨她一眼,讽刺道:“朕还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云风篁叹口气:“妾身入宫日子短,手底下的人尚未完全归心。越是地位不稳,越是不敢表现出来。不然,只怕倒台得更快。故此,就算装,也要装的若无其事……陛下您说,对吗?”

    “你说来说去,无非还是为了给谢氏子弟要官位权力。”淳嘉幽幽说道,“以为朕看不出来?”

    “可是妾身的那些兄弟,并非德不配位之人。”云风篁也幽幽道,“您抬举谁不是抬举,抬举他们,一举两得,不

    好吗?妾身知道这点儿小心思瞒不过您,其实,也没打算瞒。毕竟,妾身总觉得,以您对妾身的心意,是不会跟妾身计较这些的。”

    淳嘉哂道:“你总是有着各种理由来狡辩。”

    他没理会云风篁嘀咕自己不曾狡辩的话,只不无讽刺道,“只是你这般信任谢氏,当初却何以孤零零前来帝京,寄人篱下?”

    谢氏是你血亲,可当年谢风鬟之事满城风雨时,还不是将你当做弃子,远远的发配帝京?

    你却还是宁可信任依靠他们,而不是朕?

    至少当初一块儿前往绮山行宫的路上遇刺时,他明明是对她不放心才坚持将人带在身边的,在她遇险时却不曾袖手旁观,更因救她而坠崖。

    淳嘉自认为,不该被真妃不信任。

    “……”听出皇帝的话中之意,云风篁沉默了会儿,方低声道,“可是人生在世,如妾身这样的俗人,总想要抓住些什么,才觉得心里安稳的。”

    淳嘉沉声道:“你可以抓住朕。”

    他说着,反手握住了她还扯着他袖子的手。

    云风篁任他握着,淡淡道:“是,妾身可以抓着您,甚至您也愿意让妾身抓着。但是妾身跟您之间差距过于悬殊,得您屈身俯就,得妾身踮起脚、甚至跳起来,才能触及。所以这些日子,陛下其实为妾身受了不少委屈,而妾身呢?却还是觉得,很累很累……陛下,如果妾身站的高一点,兴许只需要举起手就能拉到您的衣角,而您也不需要跟之前那样,深深的俯身,不是么?”

    淳嘉一时间无话,过了许久才慨然道:“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朕难道还能不答应吗?”

    见云风篁微露笑容,他忍不住又说,“只是若谢氏不堪大用,又或者作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若是如此,那就是他们福泽浅薄,担当不起。”云风篁立刻道,“如此,妾身亦不敢强求!”

    她比皇帝还对娘家人要求严格毕竟这些人要是不干好事,或者办砸了大事,八成也要牵累她在朝野的风评的!

    这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问题上,云风篁才不管什么骨血至亲不骨血至亲的。

    挡她路的都是仇人!

    见她态度坚决,淳嘉放了点心,就如同云风篁总怕他以后会翻脸不认人一样,他也怀疑云风篁这会儿说的好听,真等她家里人出事了要处置了,指不定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情来了。

    就这妃子的手腕跟口才,他有点怀疑自己到时候撑不撑得住?

    正狐疑之间,云风篁却依偎过来,笑着道:“那,正事说完了,陛下,今儿个起,都来浣花殿好不好?猛儿前儿个问起您,妾身可是说,您正忙着,忙完了就会天天过来的。”

    “……”淳嘉沉默了会儿,然后就怒了,“那你还给她收拾东西要送她出宫?!”

    “刚刚谢横玉过来故意说给朕听的是不是?!”

    “这般心机城府你还问朕做什么你自己做主不就成了?!”

    “什么朕屈身你垫脚……都是你编出来糊弄朕的!!!”

    “朕再也不相信你了!!!”

    云风篁:“……”

    当初在亲娘跟前一个高兴说漏了嘴的教训为什么记不住?!

    为什么!?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下竟有如此蠢货?

    “陛下您误会了!妾身只是怕猛儿担心,所以才随口搪塞她的。”云风篁痛定思痛,给自己善后,“这不怕露了馅,所以才要赶紧送她走?”

    淳嘉哼道:“狡辩!”

    “妾身冤枉啊!”云风篁信誓旦旦,“妾身要有那本事揣摩圣意,还会这许久都见不着您?”

    “谁知道你是不是能揣摩圣意,却不耐烦揣摩圣意?”淳嘉瞥她一眼,幽幽道。

    云风篁瞠目结舌道:“天下竟有如此蠢货?”

    她这话说的既迅速又理直气壮,淳嘉都被气笑了,说道:“可不是蠢得紧!”

    “那妾身这里肯定没有这样的人。”云风篁认真道,“妾身打小被夸聪慧机敏,陛下也这么说过妾身,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妾身身边也都是聪明人……嗯,难怪陛下喜欢妾身,妾身也喜欢陛下,毕竟陛下英明神武,合该与妾身这样机敏聪慧的两情相悦,陛下对不对?”

    淳嘉深呼吸,一把将她甩开。

    完全不想跟这妃子说话!

    但云风篁这会儿就死皮赖脸起来了,缠上来各种撒娇,又腻着他嘀嘀咕咕的……折腾半晌,最后淳嘉稀里糊涂的就原谅了她。

    皇帝这晚就留在了浣花殿云风篁之前吩咐的,送谢猛回去的事儿当然也是不了了之。

    次日起来,淳嘉去上朝,云风篁坐在妆台前让清人给自己梳妆,就察觉到进进出出伺候的人,精气神都振奋了一截,简直透着喜气洋洋的意思了。

    用早膳的时候,谢横玉还悄悄确认了一句,就是让小陈氏联络摄政王府的事儿,是不是也不需要了?

    她小声道:“婢子看陛下心里还是有您的,却何必如此冒险?毕竟就算来年有着新人入宫,伊贵人怀的固然可能是位公主,梁奉衣不也有喜了吗?哪怕这两位都没那个福气生下皇子呢,绚晴宫宫嫔这许多,距离新人进来还有些日子,总会有争气的。”

    “再说了,陛下如今膝下空虚,不拘皇子公主,心里肯定喜爱的。您之前也说过,伊贵人美貌,即使生的是位公主殿下,陛下断没有不疼爱的道理。”

    声音更低,“何况陛下春秋正盛,这会儿有了皇子,喜欢归喜欢,将来如何,可不好说!倒是公主,左右是女孩子,尽可以放心疼爱。如此哪怕新人进宫来,从您手里拿了宫权去,待到皇嗣们降生,那也肯定只有拉拢咱们的道理。”

    自来年轻时候就登基的天子,错非享寿不永,早年立下的太子,有几个能走到最后的?

    毕竟天家原本情分单薄,儿壮父老,老皇岂能不忌惮年富力强的东宫?

    由此往往便宜了后来出生的皇子们。

    就淳嘉的身子骨儿来看,没意外的话未必会早逝,所以这会儿前朝后宫固然都为他的子嗣问题担忧,可实际上,要是淳嘉活得长的话,如今伴随万千期盼落地的皇子,将来能不能有个好结局,还真不好说。

    当然谢横玉这么讲,主要是希望云风篁别把将来想的那么悲哀,眼下淳嘉明明还偏袒着绚晴宫呢,就惦记着去兜搭摄政王府。

    “妈妈说的很有道理。”云风篁慢条斯理的拨弄着面前的妆盒,轻轻笑着,说道,“只是你想过没有?陛下既然能够因为需要新人背后的家族支持,纳她们进宫又给予高位宫权,若是新人看咱们不顺眼,定要铲除咱们……那么伊贵人梁御婉所出子嗣,以及陛下如今的这点儿怜爱,还有本宫现在的位份,救得了咱们?”

    见谢横玉微怔,她叹口气,侧头看了眼内室,让丹萼出去守着点门户,以防被听了壁脚,方才说,“陛下登基八年才得以亲政,这些年

    来,在纪氏手里没少受气。你说若非他没办法,又或者他希望稳妥些,会再联姻高门,给后宫弄些个不管他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得厚待的后妃?”

    “他既然这么做了,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那么一旦新人容不下本宫,你以为他一定会站在咱们这边么?”

    “还是你觉得,陛下是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

    云风篁勾起唇角,微微冷笑,“或者妈妈觉得,新人会对本宫,不存丝毫敌意?”

    “这……”谢横玉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无言。

    哪怕她是看着云风篁长大的忠仆,也没办法说那些新人不会针对云风篁毕竟云风篁从进宫以来做的事情忒出名了。

    不说她的秉性跟行事,原本就会引起许多讲究规矩的人的反感。

    就说她是纪皇后“卧病”之后,越过之前的郑贵妃、如今的顾箴、崔怜夜等老字号高位妃子执掌宫权的人,新人入宫,但凡想立威,想尽快震慑六宫,还有比踩着她上位更方便的法子么?

    就好像当初云风篁踩着袁楝娘一战成名一样。

    她要是入宫头一天,掐的不是袁楝娘,而是其他宫嫔,或者哪怕是崔怜夜云霜腴这种风评比较好点的妃子,都没有将袁楝娘闹得灰头土脸还拿她没办法效果好。

    所以这不是云风篁对淳嘉信任不够,而是出身不足又迅速上位造成的根基虚浮带来的必然的弊端。

    “若本宫所料不差,这会儿内定的新人们,就算自己还没想到,还没这个心思。”云风篁看着谢横玉,平静道,“但家中亲长门客,必然已经在为她们指点迷津,谋划着怎么最大程度的利用本宫,捧他们家女子了!”

    毕竟,谁都知道,纪皇后迟早是要被废的。

    延福宫的那个位子终究会空出来。

    冲着这一点,来年新人入宫,这宫闱里的厮杀,就不可能只是妃嫔之间的争宠,而是关系着偌大家族,甚至几个家族,能否一飞冲天、泽被后世多少代子孙的大局!

    “本宫现在有三个选择。”

    云风篁没理会脸色青白交错的谢横玉,缓声说着,“其一就是直接认输,从入宫的新人里选择一个进行投靠,配合演戏,捧她上位为继后。尔后以从凤之功,虽然屈居人下,但四妃有望;”

    “其二就是假装认输,选择一人投靠,挑拨离间,促使她们彼此争斗互相削弱,等待时机再露出真面目摘桃子;”

    “其三……当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娘娘,不能选择第二个吗?”谢横玉咬着唇,忍不住问,“婢子知道您受不得委屈,可是……这么大的事情……谢氏的门楣……家里实在帮不上您上门……本来婢子以为至少陛下会站在咱们这边,可是您也说了,陛下也未必护得住咱们。”

    所以不如先蛰伏,让她们自己去斗。

    完了找机会出来笑到最后啊!

    如此哪怕中间会吃点苦头受些委屈,但比起最后的胜利,这些代价并非不可接受不是么?

    “第二个若是换成昭容那样的还能选,但在本宫,危险性太高了。”然而云风篁摇头道,“你们后于本宫入宫,可能对于本宫最初入宫时做的事情,听过就忘,没放在心上:本宫最早是贞熙淑妃推荐给太皇太后才进的宫,才进来时跟着顺婕妤,没少往彤霞宫跑;”

    “之后本宫找到机会就去延福宫投了皇后;”

    “再就是陛下亲政,纪氏现出颓势,本宫迫于无奈又转投了陛下……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

    也没人肯为她守秘。

    要是寒门微

    户,兴许还可能被蒙在鼓里,不清楚她这些过往。

    然而淳嘉以天子身份要拿出后宫高位以及宫权来笼络的人家,哪怕之前不关心呢,想知道,分分钟就可以打听到了。

    云风篁叹口气,“想当初本宫在淑妃、在皇后以及陛下跟前,什么卑微诚恳没演过?你说那几家知道这些,还敢相信本宫的投诚?”

    怕是假装相信然后利用完了就斩草除根还差不多吧?

    “……既然陛下说让小小姐暂时不要回去,那,婢子等会儿安排人,给十三公子还有十三少夫人那边,送些小小姐喜欢的糕点,就说是小小姐的一番孝心罢。”谢横玉沉默了会儿,也叹口气,说道,“陛下宽厚,想来就算知道此事,也不会计较的。”

    没办法,她家主子有这样的劣迹在前,慢说第二个法子行不通,第一个怕也不成。

    毕竟换了谢横玉站在新人那边的立场上考虑,宫里竟然有这么个主儿,那不弄死怎么行?谁知道会不会成为自家主子后位之路上的绊脚石啊?

    纪皇后云淑妃郑贵妃纯恪夫人……后宫这些如今或者曾经的高位,谁没后悔过,没趁云风篁还弱小时弄死她?

    所以摆在云风篁面前的选择,却只有斗到底这一条路了。

    谢横玉虽然不欲自家娘娘冒险,但江氏带出来的人,走投无路了,也不缺乏背水一战的勇气。

    她还提醒云风篁:“虽然十三少夫人已经为十三公子生儿育女,按说怎么都向着谢氏了,但兹事体大,还是要想些其他法子进行节制才是。正好陛下喜爱小小姐,暂时就留着小小姐在宫里罢,也正好热闹些。”

    扣着人家亲生女儿在手,做娘的行事总归会更尽力些。

    怕云风篁不忍心,还道,“谢氏门楣低微,富贵都在娘娘一身。娘娘这么做,也是为他们好。”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当天淳嘉听说了朱萼出宫去给谢细流一家子送吃食的事情,到浣花殿的时候随口问起,云风篁微笑说:“猛儿吃着觉得好,只是遗憾她爹娘兄弟吃不上。妾身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人出宫去送了一趟……若是陛下觉得不好,那下次不送了。”

    淳嘉不在意道:“是没什么,你看着办就是。”

    “要真没什么,陛下还会特意跟妾身提起来啊?”云风篁狐疑看他,“还是谁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

    “你这醋劲儿!”淳嘉就笑起来,伸手捏捏她面颊,“朕只是想着你之前说要送猛儿回去,今儿个派人出宫去兄嫂家,莫不是解释此事,想知道下你兄嫂愿意不愿意猛儿继续在宫里而已!”

    云风篁放心了,他没怀疑就好,不过为了让他更加不起疑心,她还故意撇嘴:“妾身就知道,这宫里总有些小人,见天的盯着浣花殿,什么三瓜两枣,都恨不得去陛下跟前禀告……唯恐陛下不厌弃了妾身!”

    淳嘉笑着道:“如今六宫谁不知道你真妃娘娘的厉害,谁敢说这话啊!再说了,朕忙的很,哪里来的空,听那些有的没的。真是随口问问,你实在想多了。”

    又岔开话题,问谢猛什么时候过来……如此说说笑笑的,这事儿也就岔过去了。

    这个年节谢猛就留在了宫里,小女孩子头次跟父母分开这许久,就算畏惧功课,也有些想念,颇为闹了两次。

    但谢横玉在姑侄中间毕竟是偏袒云风篁的,哪里肯理会?都没让报给云风篁,直接叫负责照顾她的大宫女给镇压了,连哄带吓唬的,硬是让她乖乖儿的住了下来。

    腊月结束,前朝后宫都是一片风平浪静。

    很快,旦日到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旦日宴

    正月初一,天子衮冕齐全,起大朝,受百官拜贺。

    之后,君臣各自拜祭先祖。

    晌午后回到后宫,往春慵宫,与袁太后见礼,而曲太后与一干公主郡主后妃也都聚集在此等候已久,一起拜贺天子新禧。

    淳嘉才从太庙归来,身上仍旧穿着隆重的衮服,望去不似素日的文雅温润,威严而庄重。

    坐在两位太后之侧,目光扫过正三跪九叩的内命妇,见着打头的却是抱病依旧的纪皇后,微微皱眉。

    免礼后,就温和道:“正月元日究竟吉祥,皇后也好了许多,能起身了,朕心甚慰。”

    纪皇后瞧着瘦了许多。

    其实自从纪氏失势以来,皇后就是一路瘦了下来。

    之前纪凌紫是骨肉匀停不须增减的身量,如今原本丰润的双颊分明的凹陷下去,瞧着不似从前的明艳大气,气度也失了高华矜贵,哪怕按品大妆、凤冠霞帔,也撑不住六宫之主的气势,望去很有几分柔弱楚楚。

    只是眉宇之间倒还算平静,不见卑弱与怨怼究竟是自幼养出来的大家教养闻言在座上微微垂首,略有些中气不足道:“妾身请陛下恕罪,妾身虽然觉得好些了,却还是精神不济。然而妾身这些日子一直卧榻不起,疏忽了给两位母后还有陛下见礼,心中不安,如今大节下的,无论如何也要来给两位母后还有陛下道个贺,怕是待会儿就要回去了的。”

    看了眼下首的云风篁,眼底乌沉沉的没有丝毫情绪,面容却是滴水不漏的镇定,“待会儿的宫宴,却还要劳烦真妃操心了。”

    “娘娘言重,能为娘娘分忧是妾身的福分。”云风篁态度谦逊,垂眸道,“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今儿个能起身了,过两日想必就能大好了。”

    “真妃说的是。”既然皇后很知趣,只是过来请个安,并不打算出现在旦日宴上,淳嘉原本微皱的眉宇也就舒展开来,换上关切的神情语气,说道,“皇后虽然能起身走动了,这趟瘦了这许多,还是要好生将养才是。”

    袁太后曲太后也跟着说了些让纪皇后保重身体的话,纪皇后一一答应下来,又谨慎的问候了一番,不等他们委婉逐客,就起身告退了。

    看着被侍者扶出的纪皇后,天家母子继续说说笑笑,云风篁魏横烟等新晋妃子也是立刻像是没事人一样参与进去,不时逗得太后天子哈哈大笑,如顾箴等老人,却不无生出唇亡齿寒的怅然。

    天子发妻都这样了,她们的落魄还远吗?

    于是接下来正殿之中的热闹,差不多全靠云风篁跟魏横烟撑起来的。

    袁太后所以在开宴之前,众人散开回去换出席宴会的衣袍时,跟曲太后叹息:“宫中高位委实少了些……要不是真妃跟魏昭容都是活泼的性.子,刚刚那么会儿,竟是一点儿年节的气氛都没有了。”

    “姐姐说的是。”曲太后在三位太后里排最末,自来穿衣打扮就不敢张扬,唯恐不小心越过了前两位,尤其她还生的美,不谨慎些出风头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这般大节下,也不过穿着绛红底四合如意瑞云纹锦袍,盘桓髻上戴着极简单的凤冠,那凤嘴里衔的珠串,珠子都是次一等的。

    饶是如此,仍旧难掩风情,她微微低着头,细声细气道,“还请姐姐为天子筹划。”

    袁太后道:“只能等开年之后,再进些懂

    事的新人了。到时候,你也跟着一起给皇儿掌掌眼。”

    她们这里说了会儿闲话,云风篁却是半点不敢怠慢,回去浣花殿上换好了衣裙,先将谢横玉陈竹等左右膀臂打发去开宴的端居宫坐镇,自己则掐着时辰出门,带上同样掐了时辰的魏横烟,去往春慵宫迎太后。

    此举不仅仅是为了表示对两位太后的敬重,更是因为陪同两位太后一块儿入席,更能传递出她在后宫,乃是受到两位太后的支持的。

    如此到了宴上……这日的宫宴没什么好说的,总体平淡顺利。

    只在酒过三巡之后,席间逐渐热闹起来,有身份高的外命妇上前来给两位太后敬酒,身后就跟了一二衣裙鲜丽的妙龄少女。

    双方寒暄了几句,袁太后忽然就招手叫了云风篁过去,笑着问她对方带着的少女好是不好?

    云风篁仔仔细细的看了眼,都是跟自己年岁仿佛容貌姣好又气度沉稳的,心道看外表就不是袁楝娘那种可以轻描淡写解决的样子,嘴上当然是顺着太后没口子的称赞。

    袁太后微笑着跟那年长贵妇道:“真妃素来眼光毒辣,她都说好,那当然是好孩子,你就不要谦逊了。”

    类似的剧情上演了好几回,云风篁也差不多明白,让她来说好的这几位,就是自己接下来的新妹妹们了。

    “你怪哀家么?”宴散后,因为淳嘉喝多了先行被送走休憩,她则送两位太后回各自的寝宫。

    这个顺序当然是袁太后优先,曲太后其次。

    从春慵宫出来,到佳善宫的路上,一直沉默着的曲太后忽然这样问。

    云风篁微微怔忪之后,诧异道:“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出了正月之后.进新人的事情。”曲太后叹口气,“你素来是个聪明孩子,该知道这回的新人,是不一样的。这事儿哀家早就知道了,却不曾提醒你,也不曾为你说话……你怪哀家么?”

    “娘娘已经很爱护妾身了。”云风篁眯了眯眼,柔声说道,“再者,陛下也有陛下的难处,妾身明白。”

    曲太后淡淡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惜啊,跟哀家一样,出身低了些,不然……”

    她沉默下去,再没说什么。

    云风篁也没说什么。

    等出了佳善宫,之前随侍在侧的谢横玉才敢出声:“娘娘,曲太后她……”

    “也许是笼络,也许是同病相怜。”云风篁叹口气,“不过就那么两句话,听过就算啦。”

    反正曲太后到现在也没做什么,不得罪的处着就是。

    其他的,再看罢。

    想到今日宴上见到的那几位,匆匆一瞥当然不好就这么下结论,但只看姿仪谈吐,都是各自家族下了功夫栽培的,没有一个流露出鲁莽傲慢。

    这样的条件,再加上她们的家世,以及过来跟太后攀谈的长辈的长袖善舞……没有一个不是劲敌啊。

    云风篁心情有些沉重,只是回到浣花殿见着淳嘉,却是若无其事的笑着迎上去:“陛下刚刚不是喝醉了?怎么没有进去躺着?”

    “喝了醒酒汤,好多了。”淳嘉今日宴上喝了许多臣下敬的酒,他酒量只是普通,虽然宫宴上的酒水不算烈,喝多了也不禁有些酩酊。

    哪怕喝了醒酒汤,此刻还是微熏着,衮冕已经除去,换了素日穿的常服,星眸朦胧,眼尾一抹绯

    红,比起惯常的温文尔雅,多了几许恣意不羁。

    他声音有些喑哑,瞥一眼到跟前的云风篁,低声道,“你刚也吃了好些酒,也叫他们给你盛一碗罢。”

    云风篁也有些头晕,闻言点头,让赤萼去盛了碗醒酒汤来,边喝边问淳嘉:“陛下,今儿个宴上,妾身没给您丢脸罢?”

    淳嘉轻笑着道:“这些个事情,爱妃越发的娴熟了。”

    那又什么用呢?

    等新人进宫之后,本宫这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经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派上用场的时候?

    还是如纪皇后之流,被要求说给新人听?

    云风篁心下自嘲,面不改色:“毕竟不敢辜负陛下,总要用心做事才行。”

    淳嘉似乎还醉着,微合双目,但笑不语。

    这会儿时辰已经很晚了,没多久宫人们就伺候着他们去沐浴更衣。

    直到入内室安置,筋疲力尽的两人躺下了,淳嘉才低声问了句:“人都看过了?”

    “……看过了。”云风篁正待入睡,闻言倏然睁开眼,望着帐顶,慢悠悠的问,“陛下呢?陛下也看过了吗?”

    淳嘉淡淡道:“没有。”

    顿了顿,他仿佛解释仿佛自语的说道,“这种事情,太后跟你看过了就好。”

    反正朕看中的只是她们背后的家世。

    云风篁听出他话中之意,却无声的勾了勾唇。

    如今人还没见到,这话皇帝说的真心实意,她相信。

    但等人进了宫,天长地久的,天子是不是还这么想,谁知道呢?

    ……旦日宴风平浪静的过去,但后宫并未清闲下来,因为跟脚就是云风篁以及曲太后的生辰。

    云风篁自己的生辰好弄,上头太皇太后跟三位皇太后还有帝后都在,轮不着她一个小小妃子大肆庆贺。

    不过在绚晴宫里摆了几桌酒席,请了魏横烟到场,连带伊杏恩等得脸的宫嫔凑了个席面,吃吃喝喝,再听着众人的恭贺,发一番赏赐,再接一番袁太后曲太后淳嘉皇后等人的赏赐了事。

    这中间顺婕妤等人也送了贺礼来,不过云风篁都没亲自理会,只交给了赤萼打理。

    倒是曲太后的寿辰,她专门去请示了一番淳嘉。

    淳嘉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说道:“曲母后自来喜静,不爱闹腾,就跟从前一样的吧。”

    云风篁试探道:“从前什么样妾身也不是很清楚,是慈母皇太后那样吗?”

    “……”淳嘉沉默了下,方道,“当然不是的。”

    他平静道,“虽然当年朕登基时,嫡母与生母一并封了太后,但嫡庶有别。爱妃该知道,朕其实是慈母皇太后一手养大,坊间也说生恩没有养恩大。故此两位太后的寿辰,自然不可一视同仁。”

    “是。”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虽然她那晚让谢横玉别把曲太后的话当回事,但心里未尝没有跟这位圣母皇太后相互扶持的打算,但从淳嘉的态度来看,曲太后实在不是袁太后的对手。

    也就是说,新人进宫之后,她是真正的孤军奋战了。

    且不同于才进宫时,各方势力如犬牙交错,有着大把的可以利用的机会。

    这是一场恶战。

    云风篁离开太初宫回后宫的路上,默默的想着,然而她是不可能就此认输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烫手山芋

    在淳嘉的要求下,曲太后的寿辰波澜不惊的度过。

    云风篁到底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私下送了分贺礼到佳善宫,比着去年袁太后寿辰的贺礼略作删减的那种。

    “哀家其实不缺这些。”毕竟是太后,还是淳嘉生母,尽管淳嘉亲口要求不要给她袁太后相同的待遇,这日后妃们还是要到佳善宫来请安祝贺的。

    只是曲太后保持一贯的沉默跟冷淡,将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了云风篁用膳,理由是:“哀家这儿的膳食怕你们不习惯,就让真妃代你们留下来陪哀家好了,你们的心意哀家晓得,都是好孩子。”

    等人都走了,却叹口气,跟云风篁说:“你送这些东西来,叫春慵宫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顿了顿,又说,“而且这许多东西,也瞒不过。”

    “也没打算瞒。”云风篁温和道,“您也是太后娘娘,妾身这都是应该的。就是慈母皇太后知道了,料想也没什么话可以说妾身。”

    曲太后笑了笑,神情有些古怪,说不出来是讽刺还是失落,又或者比这两者更复杂。

    她道:“没想到哀家也有享受儿妇孝顺的一日。”

    “娘娘谬赞,妾身这些后妃孝顺您本来就是应该的。”云风篁道,“只是妾身只是妃嫔,却不敢当娘娘‘儿妇’之称。”

    那是皇后才有的资格。

    而曲太后也不是无心之失,她摩挲着掌心的杯盏,近乎天真的笑了笑:“当年哀家在扶阳郡为贫家女时,被一家子呼来喝去,是万万想不到能够入王府伺候先王的;那会儿先王因着王妃无所出,府中纳妾数十,哀家在其中毫不出彩,也没想到能够诞下麟儿;之后……呵呵,谁能想到,哀家有朝一日,会做太后呢?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说不定的。”

    这等于是赤.裸.裸的鼓励云风篁去竞争继后之位了。

    “娘娘福泽深厚,不是妾身这种子嗣艰难的人能比的。”云风篁只是笑,曲太后的出身比她还要低,但谁叫人家命好,生了个有天子命的淳嘉呢?

    饶是如此,扶阳端王在世时,也没能越过袁太后做王妃啊。

    云风篁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宫闱里低调不出头的曲太后,会忽然这样表态。

    但且不说至今还不清楚这位太后是敌是友,就说她迄今也还看不出来曲太后的价值,她又何必跟这位说真话呢?

    就因为曲太后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过一些同情跟鼓励的话?

    云风篁早几年的时候,都不会如此天真。

    “哀家算什么福泽深厚?”曲太后笑容有些惨淡,说道,“而且,能够生儿育女又怎么样呢?天子又不是春慵宫所出!”

    这话就不太好接了,云风篁甚至思索着该怎么体面又不得罪她的告退。

    索性曲太后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旦日宴上你见过的那几个来了之后,怕是你日子不好过……哀家人微言轻,也帮不了你什么。只是你实在委屈时就过来哀家这儿坐坐罢,那几个图谋甚大,料想还不至于在哀家这儿放肆。”

    “……妾身谢娘娘恩典。”云风篁怔

    忪了会儿,方才低声道谢。

    曲太后这话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说她伤心了过来坐坐,而是暗示,如果她将来宫斗失败,到了身败名裂乃至于身死族灭的地步,太后会将她庇护在身边。

    如此纵然日子过的不会太好,好歹保全性命。

    不管太后有什么用心,她如今肯说这一番话,云风篁终究承她的情。

    ……曲太后的寿辰悄没声息的过去,正月也没几天了。

    六宫越发的平静,是那种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就算早先没猜到开年大戏的,旦日宴上看袁太后的做派,心里也是有数。

    所以整个后宫现在都没人有心思找事儿,都在等。

    等着那些新人进来,等着真妃的应对,等着……国朝的宫斗,正式拉开序幕。

    毕竟,从淳嘉登基以来,他隐忍的那些年,纪氏一家独大,诸妃以家世论高下,什么手段心机城府宠爱,都是次要的;淳嘉登基之后,想方设法的打压纪氏之流,努力抬举寒门妃嫔。

    妃子本身的才干城府不能说毫无用处,但决定性的,却是背后的靠山。

    接下来的,才是正儿八经的,亲身上阵、以实力博取自己以及家族前程。

    新人有着家世,真妃有着这经年的积累以及天子的偏袒……孰胜孰败,谁也说不准。

    但就在这样一触即发的氛围内,延福宫忽然传出消息,纪皇后病危!

    袁太后只稍稍诧异,问了问大概情况,得知皇后是郁结成疾,以至于病得起不了身,也就不当回事了:“可怜见儿的,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呢?太医怎么说的……让太医用心看着,若是现在的看不好,就换上更能干的,终究是天子嫡妻,凭什么不要用最好的?蘸柳你代哀家走一趟,劝一劝她……邺国公夫人过世都转年了,知道她是个纯孝的好孩子,可到底逝者已矣!总是要节哀的……这偌大宫闱,一直叫真妃操心着也不是个办法,总要皇后快些好起来才是!”

    一番话说的妥妥帖帖,然而却根本不在乎纪皇后的死活。

    淳嘉迄今没有废弃皇后也没有暗自赐死皇后,是因为纪氏虽然衰败,到底不曾彻底铲除。

    最重要的是这一族不管多么轻慢过他,到底于他有着拥立之功,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遑论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这两位宗亲长辈在,淳嘉在地位彻底稳固之前,总不能将事情做的太绝,以至于引起天下人的议论,觉得他刻薄寡恩,甚至恩将仇报。

    但这只是淳嘉不会单方面的加害纪皇后。

    如果纪皇后自己病死了……

    那么不管袁太后还是淳嘉都无所谓。

    相比纪凌紫的性命,他们更关心将空出来的后位怎么卖个好价钱?

    袁太后场面上做了做,私下里跟蘸柳也就说了句:“旦日那天看她就瘦得厉害,还以为只是寻常的郁结在心。没想到才这么几天,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蘸柳说道:“终究纪氏福祚已衰,许是承受不起凤位的尊贵了。”

    总之前朝后宫关于皇后病重的议论大抵是凉薄且悲观的,纪皇后是从去年

    年中就开始外传卧病的消息,算着这么些日子,现在病逝了,里里外外也能接受。

    不过云风篁却很怀疑纪皇后的真正病情。

    因为……皇后病了,而且是真病,不再是那种外传的“卧榻不起”,故此,她肯定照顾不了赵氏。

    当初云风篁专门塞给延福宫的烫手山芋,不得不回到绚晴宫手里。

    “纪凌紫怕是存心给本宫找事儿!”端着一脸为纪皇后担心忧愁的神情回到浣花殿,门一关,云风篁立马哼了一声,说道,“知道新人即将入宫,本宫正忙着,这会儿装起病来,将赵氏推出来,既能进一步绊住本宫,又能给新人们一个下手的机会……到底是六宫之主,哪怕失势了,这落井下石的本事也没落下!”

    谢横玉安慰道:“新人就算有着家世支持,那几个咱们不是查了?三代以内都没个长辈在宫里,唯一一个大长公主的后人,那大长公主出阁迄今也有好几十年了,据说从前在宫里时也不是很得宠爱……她们才进宫来,就算想做些什么,却哪里有本事将手伸到咱们宫里?”

    “等她们攒些人脉资历的,赵氏八成已经生了!”

    云风篁说道:“她们在宫里是没什么正经人脉资历,但宫里如今这些人,可不缺这些。本来就宠爱松弛了,又不似本宫这样反复无常过,膝下也没个一子半女的,何必不将这些年来的经历跟经验拿出来,同新人们卖好?”

    尤其她怀疑纪皇后这眼接骨上装病,既是趁机甩开赵氏这个包袱,也是想跟新人联手对付自己指不定私下里都跟某个或者几个新人说好了!

    反正皇后迟早要被废弃或者暴毙的,与其到时候便宜了不知道是谁的后来人,还不如拿来做个交易,将云风篁这眼中钉肉中刺给处置了,不是么?

    谢横玉听着就叹气:“那怎么办?”

    “皇后说她卧病,偌大宫闱,论位份论跟淑妃的关系,只能本宫来抚养赵氏。”云风篁也叹气,“毕竟顺婕妤位份低不说,眼下还有着身孕,哪里有功夫再照顾个孕妇……这么着,只能先接过来好生养着了。到时候劳烦妈妈亲自过去照顾点儿,免得中宫那边弄什么手脚,好好儿的进来,过上几日就稀里糊涂的出了岔子。”

    说到这个,她有点庆幸之前梁御婉有喜时,她没跟对待伊杏恩一样,将身边的妈妈派过去照顾。

    倒不是厚此薄彼,毕竟这俩都是给她生儿育女。

    而是因为旦日宴在即,云风篁手里可信任倚重的近侍就这么几个,那会儿将谢横玉给出去,指不定帮忙操持旦日宴的人手不足,会出岔子。

    本来想着等这宫宴过后,忙完这一阵的,再将人送去梁御婉跟前贴身照顾,结果现在皇后将了一军,梁御婉那儿却是顾不上,得先紧着赵氏才成。

    “只是这么个烫手山芋咱们也不能白白的接下来。”云风篁稍微思索了下,又说,“明儿个,给翼国公府递个口信。”

    她之前没想过替云霜腴养孩子。

    但现在既然不得不养了,那么这孩子名义上的外家翼国公府,总得代已故淑妃将抚养费给交了不是?

第二百二十九章 前夕

    “这事儿麻烦了。”次日,翼国公府,接到消息的翼国公微微皱眉,对妻子道,“之前赵氏由皇后养着,纪氏如今衰微,又为陛下所不喜,皇后不管心里多不情愿,总不敢怠慢了记在我儿名下的皇嗣;但如今人到了真妃手里,却不好说了。”

    韩氏不安的绞着帕子:“但既然提出给我儿名下记上皇嗣的人是真妃,她总不会故意让赵氏小产罢?再说我儿已经不在,她便是冲着不得罪咱们这一点,也不会对赵氏所诞子嗣不好?”

    翼国公说道:“真妃的确不会这么做……只是皇后这一手,却等于是借真妃之手,将咱们拖下水了啊!接下来的后宫之争,本来跟咱们关系不大,反正霜腴已去,卿缦没能力竞争那个位子,真妃与咱们向来面和心不和,咱们只管静观其变就是。”

    “不管是谁胜出,都不会对记在霜腴名下的孩子怎么样……”

    “可这会儿皇后故意将赵氏送去绚晴宫,以真妃的为人,怎么可能放过借助孩子与我儿的关系大做文章的机会?”

    “本来新人进宫,于宫闱里借助家世,踩着真妃上位,于前朝呢其父兄协助陛下铲除纪氏之流,水到渠成了,后位自然而然也就换人了。”

    “结果纪氏当权多年,果然不可小觑。”

    “这眼接骨上称病,将赵氏送与真妃,等若逼着咱们家接下来给真妃撑腰……如此真妃不再是在前朝毫无根基。”

    “纵然咱们家与真妃之间有着芥蒂,不可能像嫡亲骨血那样,时时刻刻处处的为她考虑,然而谢氏子弟不是也要入朝了吗?陛下甚至许了谢氏子弟尚主……这么着,真妃最欠缺的家世一块,也勉勉强强被填补起来。”

    “如此真妃在新人面前不再是不堪一击,双方势均力敌之下,反而都希望后位不要那么快的空出来,免得她们积蓄不够,便宜了对方……纪皇后这皇后,做的才能安稳。”

    “不然的话,真妃去位之后,新人们的矛头,少不得要对准了中宫!”

    翼国公一口气说到此处,轻轻叹息,“怪道陛下从来不肯信任皇后,这位的确城府深沉啊!”

    “若是咱们霜腴还在,宫中安至于此!”韩氏幽幽说道,“如今的宫禁也轮不着真妃当权……说到底,咱们欠霜腴的太多了!”

    翼国公明白她的意思:“霜腴是咱们嫡女,她年纪轻轻的去了,我这当爹的何尝不心疼?你放心,只要真妃做的不过火,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会助她一臂之力的。只是若她索取无度,咱们到底还有别的孩子。而且,这样对那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那孩子不是真妃亲生的!”

    韩氏心中难受,但也知道丈夫说的是事实。

    且不说他们还有云栖客这个世子需要顾,就云风篁的为人,如果翼国公府因为孩子的缘故太顺着她,迟早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他们必须有着底线,这样才能保证云风篁好好儿的对待云霜腴名下的子嗣,而不是纯粹的利用。

    ……云风篁拿到国公府的回复后微哂:“告诉他们,只要本宫好好儿的,又何必为难他们?毕竟淑妃姐姐的孩子交与本宫抚

    养,本宫自己都过不好,又哪里还有余力,照拂淑妃姐姐的子嗣呢?”

    她就喜欢国公府这种对自己人有情有义的人家!

    前有云栖客为了给姐姐报仇,不惜冒刺杀宫妃的风险;后有翼国公夫妇,为了女儿名下有嗣,宁愿化干戈为玉帛。

    国公府真正当家的也就这三人,都肯做到这一步了,再辛苦为难些,也不是不可能。

    云风篁才懒得理会翼国公所谓“不过火”的敲打,最怕就是那种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直接来个不理不睬。

    这种流露出真情的,有一就有二,慢慢儿来,不怕不能将翼国公府卖个好价钱。

    遂命谢横玉,“行了,你去照顾着赵氏罢,希望她争点气,给淑妃姐姐添个男嗣。”

    不然,等绚晴宫的宫嫔生下的子嗣多了,她还得想法子给淑妃再过继个男嗣。

    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将翼国公府拖进接下来的漩涡里毕竟翼国公府嫡出女名下如果有了个皇子,云氏一族再怎么谨言慎行,也架不住其他皇子以及皇子背后的势力未雨绸缪将来储君之争时,翼国公府的影响力不是?

    谁叫翼国公的忠心耿耿,前朝后宫,人尽皆知呢?

    这可是淳嘉才登基的时候,就立场坚定支持他的重臣,也是唯一这么干的重臣!

    淑妃又是陪着皇帝熬了八年,好容易皇帝亲政了,还没让她享点福,人就没了……哪怕不是淑妃亲生骨肉,但只要记在淑妃名下了,法统上就是云氏的外孙!便是淳嘉,能不对这孩子偏袒个几分?

    要是公主被偏袒也就算了,顶多下降时候多些恩泽的事情。

    可要是皇子……那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更遑论云风篁是肯定会支持她淑妃姐姐的孩子力争上游的,到时候翼国公府……他们就自求多福罢。

    云风篁冷笑了几声,方才叫人取来宫务处置。

    ……转眼到了二月中旬,距离太皇太后的寿辰就不远了,这日请安时,袁太后就叹着气,提到太皇太后:“哀家还记得去年的圣寿节上,哀家与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一起,领着后妃们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本来很高兴的,看着明惠她们几个就哭了,说是想起来皇儿才登基时,明惠她们还是小孩子。眼看着皇儿已经登基快十年,明惠她们都可以议亲了,皇家却还没个一子半女的增添,她将来怎么对得起先帝呢?”

    “如今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在行宫静养,哀家看着你们,这心里,也是难受啊!”

    云风篁带着众妃嫔跪下来请罪,说了一番都是她们不争气,未能为天子延续子嗣的话,又安慰太后:“索性宫里已然有后妃有着妊娠,待过几个月,便有皇嗣降生了。”

    袁太后道:“寻常人家尚且以为多子多福,遑论我皇室呢?现今宫中宫嫔众多,妃位却少。而且诸妃之中,除却纯恪夫人妊娠过,眼下也只顺婕妤有喜,终究是子嗣稀少啊!”

    话说到这份上,又有旦日宴上让云风篁亲口称赞那几家女孩子的前奏,云风篁哪里不明白这会儿该怎么接口?

    于是一唱一和的

    ,就定下来请袁太后下懿旨礼聘贵女入宫,延续子嗣的事情了。

    “姐姐,这可要怎么办?”这天散了之后,魏横烟直接跟着云风篁到了浣花殿上,忧心忡忡道,“咱们这些人进宫才经年呢,陛下怕是好些宫嫔都还没记住,甚至有些人到现在都是采女,未曾侍寝过,这就要进新人了,而且还是礼聘……这?”

    云风篁叹口气:“没办法,纯恪夫人失宠,袁美人也不得上意,太后娘娘能不急么?”

    魏横烟一怔,小声道:“姐姐是说,太后娘娘这都是为了……兴宁伯府?”

    “毕竟太后娘娘并非陛下生母,已经连着塞了两位袁氏女给陛下,要是还要单独安排第三位,总也要考虑陛下的想法。”云风篁柔声道,“但既然是礼聘诸贵女,加一个袁氏女在里头,却就不引人注意了。本来袁氏作为陛下的外家,得到格外的照拂,也是应有之义。”

    虽然不知道这次有没有袁氏女,但云风篁已经安排人去兴宁伯府那边撺掇了。

    ……其实估计不撺掇,兴宁伯府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塞人。

    毕竟谁叫袁楝娘太能折腾,自己的孩子没了不说,还给袁苁娘灌了绝子药?

    本来有袁太后在,袁氏女失宠不要紧,只要有着皇嗣,不拘男女,终归都能恩泽家族。

    结果现在帝宠没了,孩子也没了,这要是哪天袁太后也没了,他们跟淳嘉还没有血缘关系,那以后的日子,不说艰难罢,至少也是一落千丈不是?

    那能不继续送第三个袁氏女入宫为妃么!

    而对于云风篁来说,宫里多了这么个袁氏女,就是一重挑拨诸妃,无论新人还是眼前的魏横烟之流,对袁太后存着防备的保证。

    她甚至希望这位袁氏女争气点,别像前俩一样废物,哪怕有太后姑姑拉偏架都扑腾不起来。

    不然袁太后跟新人们一条心,新人前朝后宫都有臂助,她日子怎么过?

    “那咱们以后可要怎么办?”魏横烟皱眉,小声道,“那几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太后娘娘素来偏袒自家人……”

    “走一步看一步罢。”云风篁平静道,“这两日本宫多劝着陛下去你那儿,你家里父兄也是得用的,若是能够怀上皇嗣,日后啊也就没什么好愁的了。说不准,到时候,本宫还要托你照拂呢!”

    魏横烟心中一喜,忙又说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没有姐姐哪里有妹妹今日?就算妹妹怀上皇嗣,那也是姐姐抬举,还望姐姐日后多多照拂妹妹娘儿俩呢。不然,妹妹这般愚笨,被人卖了,都还稀里糊涂呢。”

    云风篁又说了几句好话,将她哄走了,没多久,其他妃子,包括这些日子见了面跟她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顾箴,都陆陆续续派了人过来打探消息。

    这一波麻烦应付过了,袁太后的懿旨也下去了。

    淳嘉八年三月,慈母皇太后为贺太皇太后寿,诏令钦天监测算当朝四品以上臣子嫡女生辰八字,得宜子宜福者数人,礼聘入宫,以为皇室绵延子嗣,解太皇太后之忧愁。

    (本卷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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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介绍:
太皇太后高踞凤座,静观风起云涌;太后1号先帝发妻,一心一意扶持外戚;
太后2号皇帝原嫡母,心机深沉,隐忍待发;太后3号皇帝生母,深居简出,心思莫名;
皇后三代主持中宫,贵妃背靠权宦,淑妃出自保皇党,悦妃是帝王青梅,瑶宁夫人受荐摄政王,六宫妃嫔争宠之余天天无间道。
噢还有先被抱养后被过继登基八年还在“专心向学”的淳嘉帝……
当然必须提的是云·不搞事不舒服·不搞事不可能·大佬·风篁。
众后妃一起哭:这后宫真TM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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