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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全文阅读

作者:繁朵     这后宫有毒txt下载     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论未雨绸缪的正确方式

    “正因为前朝后宫都习惯了皇后娘娘不管事,所以这会儿妾身宫里头被做了手脚,都没法寻皇后娘娘理论。”云风篁白一眼淳嘉,要笑不笑道,“毕竟大家都知道,皇后娘娘这段日子一直卧病,宫权都交给了妾身这仨,这会儿要是出了岔子,还要去寻她麻烦,传了出去,还以为妾身依仗帝宠,藐视中宫呢!”

    淳嘉闻言微怔,说道:“今晚上这事情……不是你自己做的?”

    “陛下未免也太抬举那洛寒衣了!”云风篁面色微沉,哼笑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别说陛下站在妾身这边她就压根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要不是有着家世给她撑腰,单是她跟妾身过招,妾身让她一只手!也值得这大晚上的,妾身睡得好好儿的爬起来,还要惊动陛下,就为了给她一个难堪?”

    “大白天的妾身就不能找她麻烦了吗?”

    “非要跟自己也跟陛下过不去?”

    她边说边推了把淳嘉,恨道,“陛下就会偏袒这些新人!把妾身当什么呢?”

    “还不是你素来……嗯,机智灵巧,朕以为今儿个宣妃撺掇着母后喊朕去了春慵宫,你不高兴了,故意来这么一出。”淳嘉默默将“好折腾宣妃跟朕”的想法咽下去,搂过她哄道,“原来这事儿不是你做的,朕也奇怪呢,朕的爱妃这些日子是越来越懂事越来越体贴朕了,哪里舍得大晚上的打扰朕?”

    他昧着良心将云风篁夸奖了一番,才问起细节其实之前云风篁就有诉说经过,但皇帝以为是她自导自演,压根没仔细听。

    此刻少不得被这爱妃抱怨一通,方被告诉:“掌灯那会儿陛下说不来了,妾身一打听,就知道准是宣妃在作妖,这不是想起来陛下的准许,就让人连夜将狸猫送去烟兰宫,让她也折腾一番?结果晚上灯火照明有限,逃了两只狸猫出去。”

    “妾身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叫人将其他的狸猫送过去,那两只等天亮去抓就是。”

    “结果烟兰宫那边如临大敌,跟清点什么贵重物件似的,闹了好久都没接收好。妾身这边等得不耐烦了,就先安置了,让陈竹明儿个再同妾身禀告……然后睡着睡着听到外头有动静,爬起来才知道,那两只狸猫左也不去右也不去,偏生跑来了浣花殿,打坏了许多东西不说,还伤了人!”

    “妾身一下子就怀疑白昼宣妃过来时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之类,叫人抓了狸猫后一找,果然,就在宣妃坐过的椅子里,找出了个香囊。而且陈竹立马认出来,这是宣妃陪嫁的东西。宣妃出身望族,近侍衣着佩饰都有着规矩,与宫中所用不甚一样,故此见过的人都能分辨。”

    说到此处,她哼道,“要是常人一准怀疑宣妃,但妾身却不觉得这事儿是宣妃做的:一来宣妃如今主要的目的,乃是压妾身一头,而不是要针对妾身本身,那又何必做如此不智之事?二来这季节根本不是香薷生长的时候,宣妃入宫未久,就算洛氏是世家,这会儿怕手也没这么长的,她就算想用香薷汁液沾过的香囊来谋害妾身,怕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妾身以为,真凶八成是宫中老人。”

    淳嘉说道:“你这猜测也有道理,但为什么是皇后,而不是其他人?”

    这倒不是淳嘉要给皇后说话,而是他的确觉得

    有嫌疑的不止皇后。

    毕竟真妃得罪过的妃嫔实在是……

    太多了。

    云风篁说道:“陛下,您想这事儿,只看表面的话,是不是宣妃最有嫌疑?”

    见淳嘉颔首,她轻哼了一声,“这么着,如果妾身真以为宣妃是罪魁祸首,会怎么样?”

    不等皇帝开口,就继续说着,“妾身什么脾气,宫里人都知道,那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宣妃呢?她脾气可能比妾身好一点罢,但毕竟也是洛氏娇养出来的嫡女,一进宫就是高位,与妾身平起平坐……她没做的事情她怎么肯认?不但不肯认,而且还会认为妾身栽赃陷害她!”

    “如此,妾身与宣妃之间,原本只是意气之争,必然会因此变成了对对方欲除之而后快的仇怨。”

    “原本受命代管六宫的,就是妾身、宣妃还有瑞妃。”

    “妾身跟宣妃结下梁子了,瑞妃与宣妃关系要好,岂能不被波及?”

    她说到此处淳嘉已经了然:“宣妃联合瑞妃,再加上母后,你必然不敌,但你有朕偏爱,如此,却是势均力敌。”

    而主事的三位妃子势均力敌了,谁最得利?

    当然是纪皇后!

    或者说,是纪氏。

    因为无论袁太后母子去岁扶持云风篁,还是今岁迎入宣妃等人,都是为了在后宫铲除纪氏的痕迹。

    在这点上,云风篁也好,宣妃等人也罢,都是支持的。

    所以在真妃宣妃瑞妃没有实在过不去的矛盾的前提下,她们也许会争斗,会互相使绊子,可大方向上,大家还是一致的就好像云风篁恨不客气的拒绝了宣妃要求将绚晴宫中狸猫交给她带走处置的要求,但实际上没有宣妃提议,或者说这回打下了宣妃的气焰后,云风篁自己就会将这些狸猫处置了。

    可要是三妃之间出现了过不去的恩怨,那……

    如云风篁所言,意气之争上升到仇雠的程度,可就不是一般的争斗跟使绊子了。

    到时候说不得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如此,宣妃那边想废弃纪氏时代立下的规矩、想换掉纪氏时候用的人,云风篁这边肯定是不管不顾的捣乱反对;反之亦然。

    这么着,三妃互相争斗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去清洗纪氏?

    而到时候袁太后母子要怎么办?

    强令她们和好是不可能的,双方都是心高气傲的人,不结仇也还罢了,一旦结仇,就算被迫和好,那也肯定是面和心不和。

    铲除一方?

    宣妃瑞妃都是有家世做支持的,没有相当的理由,重一点的处罚都不合适,别说废弃或者处死了;干掉云风篁?这是小皇子小皇女的养母,对,俩孩子还小,刚出生,对养母没感情,筹码不足。

    但,这还是翼国公的侄女上了族谱的那种皇室要是这么做了,外头说不得就要怀疑,翼国公府失宠了。

    而且翼国公夫妇为了淑妃名下的小皇子,他们也要为云风篁说话的。

    毕竟宫闱里如今跟云氏有旧的妃子,就云风篁跟云卿缦,云卿缦的位份性情实力都是自顾不暇,他们会放心这庶女来养嫡女名下的皇子、还是事实上的大皇子?

    更何况云风篁还有血亲谢氏,虽

    然这会儿门第还寒微,但已经接了赐婚公主的圣旨,前途可期。

    同样属于没有相当的理由,可冷落不可废弃的那种。

    最重要的是,淳嘉舍得么?

    想到这种可能,皇帝面色也阴沉下来,摩挲着云风篁的发顶,寒声道:“那朕明早让雁引去中宫传话,就让皇后彻、查、到、底!”

    “谢陛下信任。”云风篁撇着嘴角,非常没诚意的道了声谢,复抱怨道,“陛下总以为妾身是那种坏人,刚刚妾身都看出来了,您之所以迟迟不肯同意彻查,就是担心妾身为难您心爱的宣妃是吧?”

    淳嘉哭笑不得道:“朕心爱的是谁,你心里不清楚?”

    “妾身清楚个什么?”云风篁反问,“是清楚您刚刚几次欲言又止,想替宣妃开脱,还是刚刚一直认为,妾身才是罪魁祸首,不过仗着您的偏爱,谋害贤良?”

    朕就知道她要算旧账啊!

    淳嘉在心里叹口气,说道:“朕还不是心疼你?想着大晚上的何必那么麻烦?你不喜欢宣妃,直接让她认了这罪名,罚完也就是了。难为朕的爱妃,不应该依仗朕的宠爱横行六宫吗?”

    “陛下就爱说这样的话来哄妾身。”果然云风篁闻言,总算微露笑容,嗔他,“说的好像妾身多不讲道理一样。”

    淳嘉心道,你要是个讲道理的,朕还用得着说这么昧良心的话?

    他面不改色道:“爱妃当然是最贤良淑德的,可是朕就怕你太贤良淑德了被人欺负,所以有时候不讲理一点,朕还放心些。”

    一番甜言蜜语,云风篁总算大发慈悲放过他,体贴道:“都这么晚了呢,中宫真是害人不浅……陛下明儿个还要上朝,不如别回去玉振宫,就在妾身这儿休憩会儿罢。”

    然后也没休息多久,淳嘉就被雁引叫起来梳洗更衣去上朝。

    他让小内侍伺候着,趁机打发了雁引去延福宫传话云风篁从开始就没惯着这位天子过,自来都是任凭他提前起身,自己睡到差不多了才起来收拾的。

    清人跟赤萼进来服侍,见内侍没旁人在,赤萼就有些心虚:“娘娘,这么大的事儿栽赃皇后娘娘,真的行吗?”

    嗯,所谓“这一切都是皇后的阴谋”,是云风篁编的……

    那沾了香薷汁液的香囊还是赤萼亲手塞进镂空的图案里的。

    她本来以为只是常规的栽赃宣妃,结果自家主子一番操作,变成了皇后主谋意图挑唆二妃不和扰乱宫闱……这可是会波及到前朝的大事了啊!

    大半年前还在北地乡绅人家伺候的赤萼有点慌。

    “陛下都相信了,怎么还能是栽赃呢?”云风篁白一眼过去,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陛下明察秋毫英明神武,难道还会冤枉皇后?既然他都相信了,可见就算这次不是皇后做的,皇后迟早也是要这么做的。那么咱们这回就不是栽赃,而是未雨绸缪……明白吗?”

    赤萼不明白,但她不敢不明白,遂点头:“是!”

    云风篁满意的颔首,张开手臂让她们为自己披上绯红底绣仙鹤衔芝掐金丝对襟宽袖外衫:“多日不见皇后娘娘,希望她不要让本宫失望才好。”

    纪皇后可是她整个计划里的要紧的一步呢。

第十七章 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延福宫,听着雁引的传话,纪皇后心平气和:“本宫知道了,告诉陛下,等会儿诸妃嫔过来请安时,本宫会处置此事的。”

    待他走了,左右都是叹息:“宣妃真妃皆是慈母皇太后与陛下跟前的红人,这两位勾心斗角却与咱们娘娘有什么关系?陛下此举,不啻是为难娘娘啊!”

    这事儿在他们看来一目了然,不是真妃栽赃陷害宣妃,就是宣妃道行不足谋害真妃失败……不管真相是什么,皇后受命彻查,最后都必然得罪一个。

    甚至得罪双方。

    本来前朝后宫都知道纪氏失了圣心,宣妃真妃却都是炙手可热的新人不说,还受命打理六宫。虽然淳嘉至今没有废弃中宫的意思,可宣妃真妃要是当真刁难起来,也不是没法子。显而易见,这次之后,只怕延福宫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这都是可以预料的事情。”纪皇后这段日子心冷了一次又一次,都已经有点习惯了,闻言只是淡淡说道,“陛下是早晚要废弃本宫的,之所以迄今没这么做,无非是他觉得我纪氏尚未完全败落不能放心,而且他要做明君贤主,容不得自己在结发之妻上头有可以被指责的地方……更不肯担上宠妾灭妻的名头。”

    “故此一壁儿让本宫称病长年不许视事,将宫权交给了他信任喜爱的几个贱婢。”

    “一壁儿呢遇见为难的不好处置的,正好随时随地拉了本宫出去给他挡枪……”

    纪皇后冷笑了几声,说道,“不过这次的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眯起眼,淡淡道,“这要是宣妃缠着陛下让本宫出面也还罢了,但既然出自真妃之请……其中必有内情!”

    “难道真妃……?”左右打量她脸色,小心翼翼的猜测。

    “陛下娘儿俩这大半年来都在想方设法的削弱我纪氏,这会儿两个执掌宫权的妃子起了纷争,却教本宫出去给她们做主,照常理看,这不是故意给本宫立威的机会么?怎么可能?”纪皇后说道,“若是宣妃,初入宫闱犯下这等差错也还罢了,真妃却绝对不是这种人。只怕,这回的事情,她有着其他的打算在里头。”

    沉吟了下,皇后问,“最近咱们的人……可曾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应该没有。”左右对望一眼,仔细回忆了下,肯定的说道,“之前娘娘就吩咐过,如今是多事之秋,一应人手,都规规矩矩的做自己的差使,不许多管闲事。底下人都听着呢,错非娘娘这边吩咐,谁也不许擅自做主。”

    纪皇后闻言稍稍放心,又说:“真妃狡诈,还是再查一遍,别给她钻了什么空子去。”

    中宫这儿紧锣密鼓的防备时,清人正疑惑的问云风篁:“娘娘,欧阳燕然尚未还朝,纪氏虽然颓靡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会儿针对皇后,想必陛下就算心中厌烦中宫,也不会废弃她罢?”

    淳嘉本来就很厌烦纪皇后了,要是能废,或者说要是愿意废后,早就废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所以清人不免觉得,云风篁这次有点多此一举了。

    反正纪皇后本来就不讨皇帝喜爱,何必冒险做欺君之事?

    “你觉得本宫这事儿做的多余了?”云风篁却自顾自的笑了笑,说道,“你想想当初本宫推荐十一哥给陛下做妹婿,为何后来得到赐婚的,是二十一哥?”

    清人愣了愣,小声道:“因为……因为十一公子被栽赃陷害时,是二十一公子挺身

    而出,为其洗刷冤屈,足见二十一公子智勇双全,堪为公主殿下良配?”

    云风篁道:“那怎么就不明白了呢?纪氏是早晚要废弃的,继后也是肯定要立的。天子坐拥三宫六院,妃嫔众多,但后位只一个,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的。咱们这位陛下,少有壮志,是铁了心要做贤明君主,中兴国朝。这么着,你觉得他挑选继后,会按照什么标准?”

    清人尴尬道:“婢子……婢子鄙陋,却不能揣测陛下心意。”

    “家世是肯定要的,陛下乃嫡母养大的庶子,对于嫡庶,对于出身,必然十分的看重。”云风篁轻笑了一声,“本身的才貌自不必说,没点儿样子也没法进宫。剩下来的,就是与陛下的情分,以及,是否适合母仪天下了。”

    她没细说家世、才貌以及情分,只说母仪天下这一点,“对外讲,那肯定是贤良淑德的品行;然而对于陛下来说,配得上母仪天下的,合该是眼光与手腕,是否能够与他在前朝配合无间,以及……”

    以及,一旦淳嘉自己有个闪失,正宫能不能为幼主稳住局面,临朝摄政,保住他千辛万苦经营的基业,不至于落入他人,尤其是外人之手?

    不过这话哪怕是只有近侍的内室,也不适合细说了。

    云风篁遂略过,只道,“昨儿个狸猫的事情,宣妃其实做的很不错,登门之际有理有据,被本宫打发走后,告状也告的很有水准,不然太后不会偏袒到亲自出马。这种情况下,本宫若是忍气吞声就这么算了,固然会被六宫小觑;但若只是针对宣妃还击,因着如今的局势,也很难占到多少实质上的便宜,终究泯然众人。”

    清人目光闪动,悄声道:“那娘娘之所以将中宫扯进来……?”

    “昨晚宣妃表现你觉得如何?”云风篁不答反问。

    清人仔细回忆了下,如实道:“不卑不亢,虽然看出来陛下偏袒咱们绚晴宫,却也未曾失态,总的来说,不失大家风范。”

    “这就是了。”云风篁心平气和的与她说,“宣妃出身大家众所周知,比风度,比仪态,比规矩,比娴静,本宫其实都不是她的对手比才艺就更加不用说了,不是本宫幼时不努力,而是他们洛氏能够给嫡女请的西席,是我谢氏能比的?”

    叹口气,“所以本宫只能避开这些方面,同她比格局了。”

    昨晚上宣妃的确很有大家风范,站在她的立场上,白昼失利之后跟脚被栽赃,淳嘉当着她的面偏爱真妃,换个怯懦点的,怕是要委屈的当场哭出来。

    可宣妃从头到尾都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

    要不是云风篁扯了纪皇后.进来,提到这事儿是纪氏的阴谋,引起淳嘉警觉,后果会是什么?

    至少目前淳嘉还是偏爱她的,可从他昨晚上想和稀泥、想阻止彻查来看,不管是对于拉拢洛氏还是对洛寒衣本身的同情,淳嘉对这位洛氏女不无回护。

    那么,当时注意力兴许放在了哄云风篁上面。

    过后回忆起来,说不得就要感慨洛氏嫡女到底是名门闺秀,气度心胸果然不是云风篁这种能比的云风篁怎么可能给淳嘉这种机会?

    所以她果断捏造了“纪氏阴谋”这一出,现在好了,她保证淳嘉完全不记得洛寒衣的表现有多大家气象多举止从容,他这会儿的心思一定都在琢磨着要怎么在不损害他名誉的情况下优雅的弄死纪氏!

    然后等这事儿结束之

    后呢?

    淳嘉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宣妃的表现有什么亮眼的。

    因为在他这种雄心勃勃的君主,宣妃再怎么温柔典雅,来来回回纠缠的,无非就是狸猫夜袭浣花殿这事儿的罪魁祸首是谁?终究脱不了后宅里打圈的局限;相比之下,真妃却是一针见血的察觉到了内情的可疑,并且迅速分析出了可能的真凶,还顺水推舟的将真凶拉入局中方便委婉惩戒。

    孰高孰低简直一目了然。

    在云风篁这样的敏锐、大局观、反应能力面前,世家贵女的风度仪态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只是第一次,接下来还会有更多次就算日后宣妃反应过来,也这么干,但这一次云风篁抢了先,接下来又怎么可能落后?

    长此以往,等纪氏垮了,皇后被废弃了,淳嘉要立继后了,论家世,云风篁挟小皇子以令便宜伯父,有翼国公府打底,还有迅猛发展的谢氏加分;论才貌,她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妃子;论情分,她约莫是淳嘉头一个真心实意喜爱的;论才德……

    她这不是就在经营了吗?

    到时候继后舍她其谁?

    “待会儿怎么弄,都记着了吧?”对着铜镜戴上一对赤金累丝葫芦耳坠子,云风篁朝后靠了靠,端详了一番仪容无误,含笑起身,“兹事体大,有什么不清楚的尽早说,若是等下误了本宫的计划,可别怪本宫不念旧情!”

    清人等近侍都是凛然,定了定神,方才颔首:“娘娘请放心!婢子们绝对不拖您后腿!”

    ……这日诸妃嫔到延福宫外请安,大部分人以为照例又是在宫门口等着宫人进去通传,完了被告诉皇后还在卧病,在外头行个礼就去春慵宫。

    结果这回宫人进去未久,却就出来告诉她们:“皇后娘娘今儿个恰好有些精神,还请诸位入内说话。”

    她们进去的时候纪皇后已经在凤位上坐着了,穿着半旧不新的常服,长发随意绾起,面上未施脂粉,在一群打扮的光鲜亮丽花枝招展的妃嫔里,望去还真有些病弱寡淡的意思。

    “本宫听说,昨儿个晚上浣花殿发生了一些事情。”纪皇后受了众人的礼,淡声叫起,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问,“以至于连夜将宣妃叫了过去不说,连带还惊动了陛下?”

    宣妃真妃连忙出列,颔首称是。

    “你们之间到底什么事儿等会儿再说。”纪皇后毫不客气的数落,“只是本宫先要说你们行事的鲁莽,明知道陛下勤政,日日都要早起上朝,凭什么意外,不能等天亮了再说,又或者禀告本宫这儿来,非要大晚上的,折腾陛下?”

    云风篁连忙认错:“妾身知罪。”

    宣妃也跟着道:“妾身惶恐,请娘娘责罚。”

    纪皇后语气冷淡道:“念你们初犯,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末了才问,“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娘娘,是这样的。”云风篁三言两语将经过说明,末了委屈道,“还请娘娘明察秋毫,为妾身做主!”

    宣妃觉得她的说辞虽然表面上找不出什么问题来,但字字句句是在怀疑自己,非常的憋屈,针锋相对道:“请娘娘明鉴,还妾身一个清白!”

    这时候众多不明所以皇后怎么忽然好了的妃嫔,才会过意来怎么回事,一时间都饶有兴趣的看定了皇后,想知道这位众所周知已经失势的中宫,会怎么做?

第十八章 母以子贵

    “归根到底,问题在于,浣花殿那个沾了香薷汁液的香囊,是谁放的?”纪皇后漫不经心的呷了口茶水,方道,“那本宫先问宣妃,那个香囊,是你宫里人的么?是谁的?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曾告诉过你?你知道后为什么没有追查?”

    宣妃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沉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那个香囊妾身看了眼,的确跟妾身陪嫁所用十分相似。不过具体是谁的,妾身这儿也很难查出来了。因为昨晚上真妃姐姐派人将绚晴宫豢养的一群狸猫都送去了烟兰宫。妾身想着那些狸猫都是母后皇太后下令放养宫闱的,不敢怠慢,故此派了好些个近侍前去接收。”

    “因着一番忙碌,诸宫人出了一身的汗,于是回来妾身跟前服侍前,都去了偏殿梳洗更衣。结果换下来的衣物堆积在一起,被小宫人不慎碰翻了烛台,都烧毁了。其中这种香囊好几个,目前还没点清具体的数量……故此,就算有宫人遗失了香囊,一时间恐怕也想不到会去了浣花殿,只会以为也在走水之际烧毁了。”

    云风篁冷笑:“这还真是巧,要不是恰到好处来了一场所谓的走水,可不就能查清楚了么?”

    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做贼心虚,毁灭证据?

    “真妃姐姐说的是。”宣妃看她一眼,微露嘲讽,“妾身今早上还让乳母将身边人都好好的料理一番,免得再出这种毛手毛脚的事儿呢。”

    到底是谁做贼心虚,你心里清楚!

    两人互相怒视一眼,再次异口同声请皇后做主。

    纪皇后道:“嗯,香囊的事儿,本宫心里有些数了。那么再问真妃,发现香囊的地方,平素宫人洒扫,可曾会擦拭到?上一回擦拭的宫人可问过话了?再者,从宣妃昨日里去拜访你,到发现这香囊期间,有多少人有机会将香囊放进去?这些宫人,可都拘起来分别盘问过?”

    云风篁说道:“娘娘,那座位日日都有人擦拭的,前一日还什么都没有,这是发现香囊之后就问过的。而相关之人,都已经分别盘问过,未曾发现可疑。”

    宣妃冷笑了一声,道:“真妃姐姐对身边人倒是相信的很。”

    说来说去还不是空口无凭!

    “毕竟本宫身边又没出现过毛手毛脚的下人。”云风篁睨她一眼,似笑非笑说,“绚晴宫也没有恰到好处的走水过,本宫凭什么不相信他们?”

    你自己说的你宫里人毛手毛脚,本宫可没说过身边人不济事!

    两人又双怒视了一眼对方,又双请皇后做主。

    纪皇后不紧不慢的,跟没看到她们之间的剑拔弩张似的,依旧和和气气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事儿就很清楚了:跟宣妃没什么关系。”

    宣妃一怔,旋即立刻道:“妾身谢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敢问娘娘,那究竟是谁人所为,谋害妾身?”真妃一皱眉,语气就不太好了,逼问道,“还是皇后娘娘认为,妾身御下无方?”

    纪皇后淡淡说道:“真妃,昨晚你将狸猫送去烟兰宫时,宣妃为表对纪母后的尊敬,是专门派了近侍出面处置此事的。你素来恭谨周到,那么你派人去送狸猫时,是否也是近侍出面?”

    云风篁道:“是。”

    “那不就结了?”纪皇后说道,“宣妃白昼去拜访你,你是在正殿接待的她。这等场所,不是近侍哪里有资格出入?如果是宣妃留下了那只浸了香薷汁液的香囊,你之近侍侍奉在侧,怎么可能不沾染些许气味?如此陪你招待完宣妃,再去料理狸猫之事,那些狸猫当场必然要躁动

    起来……但你从头到尾没提这事儿,烟兰宫那边也默认了狸猫送过去的时候是没问题的。”

    “所以可见那只香囊,乃是宣妃离开之后,乃至于真妃你派去处置狸猫的近侍离开正殿后,才被放进浣花殿的。”

    纪皇后吹了吹面前茶碗的茶沫,淡声问,“本宫这么推测,有问题么?”

    “娘娘明察秋毫,妾身望尘莫及!”宣妃嘴角上扬,柔声道,“娘娘这番推测有理有据,但凡讲道理的人,无不信服!”

    言外之意,真妃要是还有异议,那就是不讲道理了。

    真妃瞥她一眼,哼道:“皇后娘娘所言合情合理,只是敢问娘娘,此事的真凶,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如此针对妾身呢?”

    殿中一时间沉默,大家都觉得真妃真是不要脸,事情到这里还不清楚吗?

    必然是云风篁贼喊捉贼啊!

    亏她还好意思纠缠呢!

    纪皇后是好气度,居然没生气,还认认真真的思索了一番,说道:“真妃,你当时是打算将所有狸猫送去烟兰宫的,若是如此,那么就算浣花殿有着香薷汁液浸泡过的香囊,也不是什么大事了。毕竟,香薷汁液本身于人无害,只不过能够吸引狸猫罢了。”

    “归根到底会牵扯出事儿来,是因为你手底下的人收拢狸猫时,叫它们跑出来了两只,是也不是?”

    “这是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妾身派去做这事儿的下人都是从妾身进宫起跟着妾身到现在的老人了。”云风篁立马警觉道,“当时他们也是打算立刻去将狸猫捉回来的,是妾身以为都那么晚了,没必要为了两只狸猫拖延辰光,给烟兰宫那边造成什么麻烦。”

    纪皇后倒也没有追究她近侍责任的意思,只和蔼道:“这就是了。以本宫之见,幕后真凶怕是知道了这两只狸猫出逃,潜藏在绚晴宫中之后,才会将那香薷汁液的香囊塞进浣花殿内的按照真妃所言,当时天色已晚,烟兰宫的人是早就走了,绚晴宫也很快落锁,这么着,真凶是谁,真妃回去之后自行排查,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她这番推测入情入理,比起当初云风篁一句“妾身是被推下水”,就立刻亲自出手替袁楝娘整肃宫闱,此刻只是让云风篁自己排查宫中,已经是非常的温和包容了。

    可云风篁仍旧不知足,蹙眉道:“娘娘的意思是,此事乃是妾身宫里人所为?但娘娘方才的推测固然看似合理,却根本没有实质上的凭据。就这么污蔑用心做事的宫人,未免太过让人心寒了!”

    不等众人开口,她又说道,“而且,就算真是本宫宫里人做的,为什么早不这么做晚不这么做,偏生宣妃一去就出事儿?这也未免太叫人想不通了。”

    “真妃姐姐话里话外还是怀疑妾身?”宣妃睨她一眼,淡淡说道,“只是姐姐口口声声说皇后娘娘没有凭据,难道您自己,就有凭据么?迄今为止,整件事情,都是您一个人说的。妾身尚未质疑姐姐,姐姐却要质疑起秉公处理的皇后娘娘,却也太过胡搅蛮缠了点。”

    云风篁冷笑道:“你若是未曾质疑本宫,却还到处嚷着要还你公道做什么?小小年纪,说是一套做是一套来的倒是顺溜!”

    “……真妃姐姐请慎言。”宣妃眼中闪过怒气,“难不成,姐姐怀疑是妾身,妾身就合该一言不发的任凭您处置?”

    云风篁道:“本宫一直好好儿的在绚晴宫过日子,抚养皇嗣,结果你一去,这事儿也有了那事儿也有了,怎么?本宫不该怀疑你搞的鬼?那应该怎么怀疑?怀疑你宣妃是个灾星,去哪哪

    不太平?还是本宫合该忍气吞声,承受你带过去的灾殃?”

    宣妃深呼吸,把头转向一边,不跟她说话了!

    云风篁讥讽笑了笑,继续跟纪皇后说道:“娘娘的明察秋毫妾身是不敢怀疑的,只是娘娘这些日子都在卧病,想是对宫中事务生疏。”

    算是给了皇后一个台阶,跟着就又道,“如娘娘所言,真凶的确一目了然就在浣花殿中。问题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凶手会不明白吗?却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岂不是自投罗网?”

    反正她的人不可能有问题。

    就算有问题,那也是私下暴毙场面上个个忠诚于她,她真妃就是御下有方从来没有背叛的!

    纪皇后盯着她看了会儿,淡声道:“那真妃以为,该当如何呢?”

    “还请皇后娘娘做主!”云风篁不接茬,把皮球踢了回去。

    皇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往后靠了靠,淡声道:“本宫卧病这些日子,今儿个才好一些,这会儿倒就有些头疼了……要么这样,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先去给慈母皇太后请安,免得让皇太后等着咱们,那可是咱们不孝了。等回头的,本宫再好好想想,这事儿该怎么处置,如何?”

    众人都看云风篁,而云风篁抿着嘴,飞快的盘算了下,点头:“都依娘娘。”

    于是皇后起身,领着一干妃嫔到了春慵宫。

    袁太后这边已经接到消息了,叫起赐座后,就问起皇后的近况:“哀家早说你若是不舒服尽管歇着,何必拘这些虚礼?”

    “母后一番爱护,儿媳明白。只是今儿个稍微好了点,有些静极思动,正好跟她们一起来看看您。”纪皇后微笑道,“待会儿就回去躺会,不打紧的。”

    就听这话还以为婆慈媳孝呢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了一番,袁太后看向云风篁:“昨儿个浣花殿出事了?大晚上的,竟将皇儿喊了过去,却不知道是什么变故,这样要紧?”

    见状诸后妃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听话生怕惹事上身的样子,只目光不掩幸灾乐祸。

    尤其是昨儿个好容易将淳嘉带回玉振宫,正伺候着却被绚晴宫打扰的孟幽漪,嘴角微勾,似笑非笑,静观袁太后教训不安分的真妃。

    然后就听真妃信誓旦旦道:“太后娘娘,事涉皇嗣,妾身不敢擅专,故而打扰陛下,还请娘娘责罚!”

    她敢让人大晚上的去玉振宫叫人,怎么会不做好了被袁太后责问的准备?

    反正俩孩子都放在她寝殿隔壁的偏殿里养着,狸猫寻到正殿,说是惊扰到了皇嗣,完全没毛病如今六宫膝下都空虚,只她一个养着俩皇嗣,这么好的母以子贵的机会不用,简直就是浪费!

    “……”果然祭出这么个理由来,包括袁太后在内都是无语,淳嘉都这岁数了,膝下才这么一儿一女,任谁都不敢说他们不重要啊。

    尤其袁太后自己,可不是一次两次的强调皇嗣金贵。

    此刻还能怎么着呢?

    叹口气,息事宁人,“罢了,皇儿政务繁忙,你也是知道的。以后别这么大惊小怪,累着皇儿,对你自己有好处么?”

    不等云风篁回答,又扫向皇后,“难得皇后精神好,也好好教一教这些妃嫔家的规矩,别总是惹出一个两个的是非,弄的后宫不宁,叫皇儿操心!”

    纪皇后低眉顺眼的应下。

    袁太后看着,颇为无趣,挥了挥手,让她们散了。

    出了门,纪皇后就吩咐:“宣妃与真妃随本宫来。”

第十九章 默契

    纪皇后带着二妃回到崇昌殿上,命人沏上茶水,便挥退左右,淡淡道:“好了,这会儿没外人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宣妃不解道:“娘娘?”

    “本宫从去年开始就时不时的卧病,连宫宴都未能出席过一次。”纪皇后语气冷淡,宫务多赖真妃,最近又加上了宣妃你还有瑞妃。这会儿你们两个闹什么矛盾,竟至于需要本宫出来做主?”

    “原本不敢打扰娘娘,却是真妃姐姐非要说这事儿只有娘娘才能做主。”宣妃瞥了眼云风篁,哼道,“妾身也是没办法,还请娘娘见谅。”

    纪皇后微微皱眉,相比才进宫的宣妃,毫无疑问,她更忌惮更互相了解的真妃:“真妃,你这是何意?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叫人看了,会怎么想?”

    “娘娘,妾身与宣妃皆为妃子,妃子之间起了争执,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请娘娘这个皇后出马裁决,还请谁呢?”云风篁淡然说道,“总不能,为这么点事,让陛下放下政务来操心,又或者,打扰太后娘娘?”

    纪皇后冷冰冰的说道:“只怕本宫给不了真妃你想要的裁决。”

    云风篁看着她,微微一笑:“怎么可能呢?娘娘乃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这后宫之中,还有什么,是您给不了的?”

    “这话。”纪皇后嘴角微勾,眼中却毫无笑色,“你自己,信么?”

    后妃对望片刻,云风篁也笑了笑:“不信,但您在这后位上一日,妾身这些人,不都是,要这么说么?”

    纪皇后哂道:“那要是,说真话呢?”

    “狸猫夜袭浣花殿,惊扰了妾身不说,连偏殿里照顾皇嗣的人,都大受震动。”云风篁眯起眼,“这事儿,不小。”

    纪皇后道:“嗯,这事儿,的确挺恶劣。谋害妃子,惊扰皇嗣。尤其是皇嗣,这会儿,陛下膝下,可就这么一子一女,金贵着呢。”

    “是,皇嗣珍贵,尤其在陛下膝下就这么一子一女的情况下,那就更珍贵了。”云风篁轻轻的笑了笑,“妾身就算愿意拿自己冒险,于情于理,难道还能拿皇嗣冒险?莫忘记,小皇子,可是淑妃姐姐名下的孩子,翼国公府法统的嫡亲外孙。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孩子,对妾身来说,比小皇女,还要不容有失,不是么?”

    因为小皇女虽然是云风篁自己名下的皇嗣,且不说皇家皇女自然不如皇子分量重,就说小皇子可是能够为云风篁拉到翼国公府这个臂助的,小皇女却没有这个好处。

    “……”纪皇后皱起眉,宣妃也露出诧异之色。

    片刻后,皇后道:“这事儿真不是你做的?”

    “不是。”云风篁扫了眼宣妃,哼笑道,“不然,昨晚上那许多狸猫送去烟兰宫,宣妃那边忙忙碌碌的,又气又恨又怕着了算计的,妾身也已经出了一口气了……干什么大晚上的自己不好好儿睡不说,还要牵累陛下?这不是上赶着让太后娘娘不喜么?”

    又说,“而且顺婕妤陪嫁的妙采的事情,娘娘您是知道的。当初狸猫放养六宫,唯独妾身的绚晴宫,是专门辟了地方将它们豢养起来,就是怕再有类似的事情。妾身自己,平素也是不许狸猫近身的。又怎么可能这么做?”

    这倒是事

    实。

    纪皇后知道,自己那嫡亲姑姑在六宫放养狸猫控制蛇鼠的做法,六宫之中有褒有贬。

    毕竟狸猫这玩意,有人喜欢有人厌烦。

    云风篁虽然不是那种看到了就烦的人,但这妃子十分警惕。

    自从了解了妙采的下场后,她基本上就不允许视线范围里出现任何狸猫,从根本上杜绝了有人用这法子谋害她的可能皇后知道,这里头有相当的原因,是因为妙采受到狸猫袭击时,是跟熙景在一起。

    而熙景,是纪皇后安排给云风篁的近侍。

    熙景能让妙采死在狸猫爪牙下,谁知道哪天得了延福宫的吩咐,会不会也这么送云风篁一程?哪怕熙景去年在万年县就没有了,皇后身边又不是没人了故此最安全的就是直接不许狸猫在绚晴宫里乱蹿。

    有这些事实在,云风篁不肯在狸猫的事情上以身涉险,也不是说不过去……

    纪皇后思索着,说道:“那你怀疑谁?”

    看了眼急着想要说话的宣妃,“不是她。”

    “妾身也知道宣妃没这本事。”云风篁没看洛寒衣,淡淡说道,“妾身的宫里人,是昨晚上就开始排查了。迄今还没发现什么问题……”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方才继续,“娘娘,您觉得呢?”

    “你身边如今的近侍,都是谢氏送进宫的家生子,一家子大小都在你生母手底下做事。”纪皇后呷了口茶水,淡淡说道,“这进宫才大半年,就算有人私下收买,几代下来的情谊,合家大小的性命,也不是那么容易背叛的。故此她们不太可能出问题。如果不是她们的问题,那么八成问题出在了宫外……昨儿个,就宣妃去过你那儿?没旁人?”

    云风篁道:“是,没有旁人。”

    “娘娘!”宣妃急了。

    纪皇后这次同样没有看她,若有所思道:“宣妃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洛氏名门,底下人也是有着规矩的,也不该自作主张……这么说,问题出在了,烟兰宫的宫人身上?”

    “娘娘?!”宣妃又叫了一声,只是之前是惶急,此刻却是诧异了。

    云风篁说道:“郑氏的处置,妾身未曾沾手,却不知道了。”

    纪皇后沉默。

    云风篁也没说话。

    宣妃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想说什么,只是细细思索了一番,咬了下唇,却也不作声了。

    半晌,纪皇后缓缓开口:“缙云公主之前挺爱和你一起玩的,她的婚事,你要多多看顾。”

    “是。”云风篁平静道,“不过毕竟嫡庶有别。”

    纪皇后“嗯”了声,说道:“你们都下去罢,本宫歇会儿。”

    宣妃下意识的看云风篁。

    等云风篁起身行礼告退了,才慌忙跟着做。

    等出了延福宫,趁云风篁尚未登上步辇,她快步走上去,低声问:“为什么?”

    见云风篁不理会自己,干脆一把扯住她袖子,“为什么要帮我?”

    刚才纪皇后跟云风篁虽然说的不清不楚,但只字片语也够宣妃明白,这回狸猫夜袭浣花殿的事情,必然是要着落在被打入冷宫的郑氏头上了。

    宣妃跟郑裳楚之间并无恩怨,

    只是她如今住着的烟兰宫,是郑裳楚住了八年的地方虽然伺候郑裳楚的近侍都跟她一起被撵去了冷宫,然而还留在烟兰宫的诸多宫人,难道就没有几个郑裳楚的心腹?

    这不太可能。

    可宣妃初入宫闱就身居高位,执掌大权,越是如此越不好大动干戈,哪怕心里想将上上下下都清扫一遍呢,没有理由也不太好这么做的。

    那就只能悬着心防备着,万一哪天这些人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她这个现任的主位,岂能不受到牵累?

    她心里能乐意吗?

    不可能的。

    结果这么着,要是郑裳楚被坐实了指使烟兰宫人假借宣妃到浣花殿拜访的机会谋害真妃以及皇嗣……郑裳楚什么结局且不说,宣妃是肯定可以将烟兰宫大扫除了。

    这事儿本来她暂时做不了,以后想做也得慢慢儿来。

    如今因为云风篁跟纪皇后一番交涉,却拣了个便宜……宣妃实在有点想不通,云风篁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妃子究竟年少又才进宫,尽管因着洛氏的教养不乏城府,却还保留着几分这年纪的纯真。

    一个冲动,就直接问了。

    “帮你?”云风篁看着被她扯住的袖子,微微皱眉,冷笑了一声,“本宫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本宫自己。”

    宣妃不解,道:“虽然郑氏曾经诬陷你,但她已被打入冷宫,虽然至今没有进一步的处置,但对于她那样的出身以及曾经的位份来说,这般在冷宫里煎熬,只怕比杀了她还痛苦……你却何必这么兜个圈子去对付她?再者,你现在要对付她,需要一定经过皇后的手么?”

    云风篁完全可以私下里暗示底下人给冷宫做点手脚,虽然郑氏的靠山骠骑大将军还没倒台,可县官不如现管,宫里头,郑氏的落魄,足够真妃玩死她了。

    那样的话,宣妃仍旧不好对烟兰宫大动干戈在宣妃的认知里,云风篁此举,看似针对自己,但结果却是对自己有利的。

    这实在不符合她进宫之前,家族帮忙搜集消息了解的真妃的为人。

    真妃不好惹,真妃很小气,真妃心机深沉,真妃下手狠辣……宣妃盘点着家中长辈的耳提面命,再看面前的云风篁,虽然不至于觉得她其实是个好人,却也有点吃不准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

    “看来淳嘉封锁消息还是很及时的。”云风篁看着她,心里想着,“洛氏却也不知道,郑氏被打入冷宫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那郑裳楚可是知道她跟戚九麓在宫中私会的事情的,云风篁怎么可能留她性命只是之前一则事情多,腾不出手;二则怕太急太快让这人死,在淳嘉面前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故此才不动声色的忍到现在。

    云风篁可是惦记着弄死这人很久了。

    最关键的是,淳嘉竟然将缙云公主赐婚给了郑凤!

    结合郑裳楚人在冷宫却一直没个定论,云风篁能不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在宫中私会外男的事情,再次被翻出来么?

    所以,趁这次机会,借皇后与宣妃的手,送郑裳楚一程。

    要是送成了当然最好,要是没送成……那也没事,好歹让她心里有个数。

第二十章 拾遗补缺

    “当然需要经过皇后的手,而且还有宣妃你的手。”云风篁摆了摆手,示意左右退远些,这才俯首她与宣妃虽然是同岁,却比宣妃高了大半个头贴到宣妃耳畔,似笑非笑道,“毕竟,本宫出身寒微,可不比皇后还有宣妃你,名门嫡女,不惧骠骑大将军还有准驸马的报复!”

    “尤其本宫血亲兄弟也是驸马之一呢……”

    “……原来如此。”宣妃有些不适应跟她靠这么近,毕竟两人前不久还撕的不可开交,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但立刻又觉得,这举动像是怕了真妃一样,她恼怒的抿了抿嘴,方才说道,“那妾身就不承姐姐的情了。”

    也没说自己不会在郑氏面前为她担下责任的话。

    这倒不是宣妃这般天真,冲着自己也能落一份好处,就这么认了罪名。

    而是因为她知道,她就是去跟郑氏解释也没用。

    人家八成会认为这是宣妃真妃私下沟通好了,联手坑他们郑氏……

    没准连纪皇后都要被怀疑。

    反正埋怨真妃先斩后奏拖她下水也无济于事,还不如直接说清楚宣妃这会儿心里倒是平静了下来,是觉得跟这真妃学到了一手,就是裹挟。

    如果真妃直接跟她商量两人联手坑郑氏一把,她肯定是拒绝的。

    就算答应,那也要提出种种条件。

    毕竟两人位份相同,都有着协理后宫的权力,前朝洛氏的声势地位更不是谢氏能比的……宣妃凭什么不坐地起价?

    结果真妃直接把事情办了,让宣妃压根没有解释的机会,她的家世并不惧怕郑氏,事到如今也不屑于去解释……嗯,反正宣妃觉得自己学到了。

    她知道这回自己输了一局,但没关系,来日方长。

    宣妃心事重重又若有所思的回去了。

    而云风篁回到浣花殿,略作歇息,就问起几个心腹预备的怎么样:“今儿个皇后的提醒,跟着本宫去请安的人都听清楚了?沾了香薷汁液的香囊,只可能是狸猫被送走后才放进来的。但那时候,宣妃他们早就离开了,哪怕他们中间混了郑氏的人手,却怎么在几个时辰后,隔着宫墙做这事儿呢?”

    毕竟是仓促之下的计划,难免有着错漏。

    这要不是纪皇后给指出来,云风篁都没注意到。

    “娘娘,咱们宫里有些粗使的底细也是不清楚的。”丹萼建议,“招待宣妃的殿室,也不是什么机密的地方。虽然规定除了洒扫的宫人以及婢子几个近侍,其他人都不许擅自靠近。但实际上,错非娘娘正在里头,不然平素也没人专门看着不许不相干的人出入的。”

    云风篁微微摇头:“烟兰宫可以有郑氏的探子,但本宫这儿,不能有。”

    之前帮忙安排郑裳楚夤夜来访的宫人,云风篁所知道的,是早就不动声色的干掉了。

    她不能让皇帝知道,郑裳楚在绚晴宫有人。

    毕竟,宣妃才进宫,烟兰宫又是郑裳楚主持了八年的地方,里头有钉子也还罢了;云风篁都进宫经年了,还是半年前就开始代为执掌宫权,又有淳嘉母子的偏袒支持,绚晴宫在本朝第一个主人就是她……这种情况下,不说将六宫经营的怎么样,单她自己住的绚晴宫都看不住,很难不让淳嘉质疑她的能力。

    ……好吧,淳嘉如今还是真心喜欢她的,兴许不至于因此降低了对她的印象。

    可要是遇见需要承担要事大事时,他说不得就会想起来。

    嗯,是的,就是需要立继后的时候,没准就觉

    得,云风篁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虽然有些机敏的操作,执掌六宫还是太过勉强了……

    最重要的是,郑裳楚之前亲自上阵揭发云风篁在宫中私会外男。

    尽管这事儿在云风篁的应对,以及淳嘉的偏袒下,不了了之,反过来将郑裳楚打入冷宫……可谁知道淳嘉将来会不会又计较起来了呢?

    到时候,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两人之间生出罅隙,乃至于决裂的诱因。

    比如说原来郑裳楚在绚晴宫一直有钉子啊?

    那难怪她会知道云风篁私下里不守妇道的事儿?

    那这郑裳楚说的都是真的啊?

    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反正云风篁是不可能拿自己冒险的所以她否认的很坚定:“本宫主持绚晴宫不是一天两天,上上下下不说个个都是本宫的心腹,但能够有机会进入正殿的,绝对不能是钉子!”

    丹萼等人对望一眼,一时间有点发愁:“如今并非暑天,婢子们一天也就换一回衣袍,而且畜生嗅觉远较人灵敏。陈竹他们在正殿伺候过,哪怕说他们去料理狸猫时换了衣袍呢,按照道理那会儿正殿倘若就有了香薷汁液的香囊,那去豢养狸猫的院子时,那些畜生断没有察觉不到的。”

    不然之前洛寒衣也不会让人接收完狸猫,在偏殿沐浴更衣,还一把火将换下来的衣袍统统烧掉了。

    就是听说过之前的事情,怕被云风篁给坑了。

    所以,这事儿要怎么圆?

    浣花殿上下一时间有些头疼。

    好在关键时刻提出这项质疑的纪皇后,派人送了个解释过来:“皇后娘娘让婢子来看看现场,顺便问下,那香囊附近,有没有发现蜡油的痕迹?”

    “蜡油?”云风篁心念一动,含笑问,“好像有……本宫也记不清楚了,你等会儿,本宫让人去传头一个发现的宫人。”

    打发了朱萼出去,复问,“却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要问蜡油的痕迹?”

    延福宫的宫女从容说道:“因为皇后娘娘怀疑,那香囊起初是用蜡油封存,以免气味散溢。毕竟这会儿虽然已经是春日,白昼气候回暖,夜间却还是寒冷。故此六宫地龙未停,且多在夜间烧起。算着时辰,如果有人趁着随宣妃娘娘前来拜访的时候,将蜡油封存的香囊塞在镂刻里,等离开后,入夜时分,地龙烧起来,殿中回暖,融化蜡油,那么……”

    云风篁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皇后娘娘的推测很有道理,只是事实是否如此,却还要看着凭据。”

    就问底下,“人来了不曾?”

    “来了。”在外头听着的朱萼连忙领了红萼进来,红萼自然是表示自己看的清清楚楚,香囊附近的确有些蜡油的痕迹,只是当时大家心思都放在了香囊还有狸猫这些事情上面,压根没在意:“因为旁边就有烛台,婢子还以为是伺候烛台的宫人不用心,给弄上去的……婢子跟那宫人关系不错,所以就没说出来,事后悄悄儿让她擦掉,免得受到管事姑姑的责骂……婢子糊涂,请娘娘责罚!”

    云风篁面色沉了沉,看向延福宫来的宫女:“这倒是麻烦了……蜡油被擦掉了!”

    宫女平静道:“无妨,婢子来之前,皇后娘娘就说,娘娘之前没提蜡油的事儿,八成是没注意……这也没什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了这一件证据,肯定还有其他的痕迹。婢子还要去烟兰宫传话,还请娘娘容婢子告退。”

    云风篁让朱萼将她送到宫门处。

    朱萼回来禀告:“路上婢子试探了几句,

    那姐姐口风紧的很,什么都没说。”

    “纪氏到底是名门,主仆都不容小觑。”云风篁感慨道,“万幸陛下英明。”

    这要不是摊上淳嘉这种不甘心被摆布一辈子的皇帝,天然跟纪皇后站在敌对的阵营……这宫里哪有她们这些妃嫔发挥的余地?

    既然纪皇后已经出手,云风篁也就不做什么动作,静观其变了。

    晌午后,陈竹来报,说皇后去了太初宫。

    纪皇后在太初宫逗留的时间不长,前前后后就两盏茶功夫,也就回去延福宫了而且回去延福宫没多久,就又传了皇后大病未愈,出来溜达一圈又得继续卧榻休养的消息。

    这是事情已经说完了?

    云风篁寻思着,想也去太初宫探探淳嘉的口风,又怕这么做显得太急切,会被看出破绽,强自按捺住,只叫人抱了俩皇嗣在跟前逗弄,顺便询问关于这俩孩子的满月宴的安排。

    如此说了会儿琐事,又传来消息,说淳嘉已经回到后宫,却是往烟兰宫那边去了。

    “娘娘,要寻个理由请陛下过来么?”闻言朱萼有点沉不住气的问。

    云风篁皱着眉:“不了,看看陛下等会儿过来么?若是不过来……那就等明儿个的。”

    好在她估的没错,淳嘉在烟兰宫待了会儿,傍晚的时候,到底还是来了绚晴宫。

    “皎若瞧着越发的可爱了。”这时候俩皇嗣还没被抱走,他进来后瞥了眼,略过尚未长开眉眼的小皇子,伸手捏了捏雪团儿一样的小皇女,笑着说,“爱妃把她养的很好……昨晚上没被吓着罢?”

    “昨儿个被吵醒了一回,哭了些时候,乳母哄着也就又睡了。”云风篁打量他神情,看起来兴致不是很高,但也还没到需要摆在脸上的程度,要是不熟悉他的人,未必看得出来的那种。

    两人围绕皇嗣说了几句,看着小皇子似乎要哭了,忙让乳母抱下去。

    “陛下,妾身听说皇后娘娘亲自去太初宫了?”云风篁亲手给皇帝递上茶水,开门见山的问,“却不知道?”

    淳嘉眸色沉沉,道:“嗯,她去说了昨晚上狸猫的事情。”

    云风篁问:“皇后娘娘怎么说的?”

    “她说是郑氏所为。”淳嘉看向她,“朕刚刚去烟兰宫问了宣妃,宣妃说,这说辞,是你跟皇后定下来的?”

    云风篁皱眉道:“宣妃这是什么意思?妾身今儿个早上,两次逼问皇后,后面一次,只妾身,皇后还有宣妃三人在场,皇后被妾身问的沉吟良久,就提出了郑氏所为……怎么变成妾身的意思了?”

    又说,“而且,从延福宫离开时,宣妃还信誓旦旦的感谢妾身给她一个清理烟兰宫的机会呢,这会儿倒就在陛下跟前搬弄是非……这洛氏的家教,原来也就这么回事。”

    不等淳嘉回答,就狐疑问,“陛下,您该不会相信她,不相信妾身吧?”

    淳嘉本来还想盘问一番的,听她这语气不对,担心她又要打翻醋坛子的闹起来,忙道:“想是宣妃昨儿个没怎么睡,稀里糊涂的给记错了她其实也是怀疑郑氏。”

    就叹口气,“郑氏……不是皇后提起来,朕都给忘了。”

    云风篁哼道:“可不是吗?今儿个皇后提起来,妾身也是愣了会儿才接话。也不知道是难为郑氏人在冷宫还这样闹腾呢,还是难为皇后还记着她?”

    是真忘记了,还是故意按着不发作?

    云风篁心道,今儿个,非把这事儿说清楚不可。

第二十一章 魏横烟有喜

    见淳嘉沉吟不语,云风篁又说:“今儿个只我们仨的时候,皇后还提到了缙云公主的婚事,让妾身好生看着点呢。”

    “这事儿朕也听宣妃说了。”淳嘉面色沉了沉,看了眼左右,侍者们连忙退下,殿中只剩帝妃二人了,他才低声道,“之前缙云跟……的事情,虽然朕下了封口令,但爱妃也知道的。想来皇后对此有着不忿,故而趁机将火烧到郑氏头上。”

    要不是淳嘉亲政的话,这会儿纪皇后的胞弟纪明,只怕还在明惠公主跟缙云公主之间挑挑拣拣呢。

    结果现在明惠公主被皇帝许了王灵来,纪明本身更中意的缙云公主,则被许给了郑凤……

    其中明惠公主也还罢了,毕竟公主倒是对纪明很有意思,但纪明自来对这位公主很不客气,反倒对缙云公主更有兴趣不说,当初跟缙云公主孤男寡女的事儿,要不是淳嘉亲自下封口令,早就人尽皆知了。

    就是这会儿淳嘉给她重新挑的驸马郑凤,哪里会不知道?

    所以四舍五入,郑凤对纪明,可以说是夺妻之恨了。

    站在纪皇后的立场上,有着坑郑氏一把的机会不放过,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云风篁闻言,却幽幽说道:“陛下,若是皇后对这门婚事耿耿于怀,只怕还要针对一个妾身。毕竟承蒙陛下厚爱,明惠公主与蓬莱公主两位殿下的婚事,妾身都有着传话。虽然缙云公主殿下的事情,妾身是不相干的,可谁知道皇后会不会这么怀疑呢?”

    “爱妃担心皇后接下来会将你也拖下水?”淳嘉安慰道,“朕既知她心思,又知道爱妃素来的为人,难道还会相信她吗?”

    云风篁心道,你这会儿不相信,谁知道日后会不会翻旧账,你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前科!

    而且如今不比去年年底的时候,六宫里本宫一枝独秀。

    现在一起掌宫权的还有宣妃跟瑞妃呢,虽然本宫就比她们早进宫一年的,算着却是老人。

    她们新人出点纰漏丢点面子还无伤大雅,本宫怎么可以丢这样的脸?

    “妾身知道,妾身也就是这么一说。”云风篁面不改色道,“有陛下在,妾身才不怕皇后算计妾身呢。”

    见淳嘉微露笑容,她话锋一转,“只是……郑氏要怎么办?”

    她一脸的为难,仿佛真心诚意替淳嘉着想一样,“且不说骠骑大将军的面子,就说陛下才将缙云公主殿下赐婚给了郑氏的堂弟来着。要是这会儿依了皇后,将罪名归咎于郑氏,那……缙云公主殿下的面子可不好看啊!要是不依了皇后呢,这事情不了了之倒没什么,反正妾身这儿也是有惊无险。”

    “就怕皇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甚至让人对冷宫里的郑氏做点什么……虽然妾身不喜郑氏,可殿下年少,往日看着也是有些敏感多思的,跟……没成之后,就鲜少露面了。要是这会儿再想些乱七八糟的,误会了陛下为她着想的一番好意,那……”

    这话听着仿佛是替缙云公主考虑,担心兄妹之间产生罅隙。

    实际上云风篁巴不得淳嘉对这位公主存下芥蒂,怀疑缙云公主会因为没能下降纪明而对他这皇兄存着不满。

    甚至心怀怨怼。

    如此淳嘉厌烦了这个

    妹妹,郑凤能够得到的偏袒自然也随之减弱。

    那么谢无争才更好出头。

    “爱妃不必担心。”果然淳嘉听着,微微皱眉,语气平淡道,“缙云素来懂事,不会这样胡闹的。”

    言外之意,缙云公主必须懂事。

    云风篁察言观色:“那郑氏……?”

    “郑氏虽然是宦官之后,但出生时郑氏已然富贵。”淳嘉显然早就想好了,“自来没吃过什么苦头……在冷宫待了这许久,想必也是非常吃不消了。”

    他算了算日子,“马上就要给俩孩子办满月,在这之前不宜有什么晦气的消息,且等满月宴之后罢。”

    云风篁放心了,皇帝这么爽快的让郑裳楚去死,可见对这曾经的贵妃是真的没什么感情,那么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也肯定没多少愿意相信的意愿。

    “对了陛下,前两日翼国公夫人入宫来看小皇子,妾身跟她说到乳名的事情,翼国公夫人说多谢陛下体恤,但小皇子乃陛下骨血,名讳自该由陛下钦定,她与翼国公身为臣子,不敢越俎代庖。”她遂不再说这话题,岔开道,“妾身本来送走了她就想跟您说的,结果当天小皇子有些不适,妾身心下担忧,守了他半日就忘了。”

    其实翼国公夫妇是很想代女儿给这外孙取乳名的,但考虑到这孩子如今是在云风篁手底下生活,云风篁跟翼国公府又有着重重芥蒂,是故提出来让云风篁取……而云风篁这两日考虑了下,决定推给淳嘉。

    毕竟这可是事实上的皇长子,这重身份怎么能不用好了?

    哪怕皇帝如今瞧着对这孩子不是很在意呢,场面上,该有的也得给他争过来啊。

    不然不止在翼国公夫妇跟前不好交代,就是六宫也要看不起她,以为她的帝宠也就那么回事,连膝下皇嗣都照顾不周全,

    最重要的是云风篁自己不打算对这孩子寄予太过深厚的情感,所以取名什么的,那还是让淳嘉来吧。

    “翼国公素来恭谨,家里人也都是差不多。”淳嘉闻言叹口气,说道,“朕说了让他们给小皇子取名,就不会在意那些,却何必如此拘束?”

    云风篁心道,这一家子也就在你面前恭谨,要当真是那种守规矩的,本宫是怎么出现在宫闱里的?

    她徐徐说道:“陛下,云氏自来就是这脾气,知道您的厚爱,却还是不肯逾越。妾身当日也跟翼国公夫人说了好半晌的,她只道不敢。这么着,这名字要不还是陛下来呗?不然拖来拖去的,马上昭容那边的陈氏,卿缦,还有行宫那儿的小纪氏,都要陆陆续续的生产了。到时候弟弟妹妹出来,总不能继续叫着小皇子小皇子的……便是大名不起,先来个乳名也好称呼不是?”

    这要是万一其他皇子越过这事实上的皇长子有了名字,她这养母岂不是也落了下风?

    这宫里,要么不争,要争,那就时时刻刻处处不能甘居人后!

    “那朕好好想一想,在满月宴上给他赐个名字罢。”淳嘉虽然对子嗣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在意,但毕竟亲生骨肉,也不至于厌烦,再加上又是宠妃在旁边说话,所以也就答应下来,“还有皎若也是。”

    云风篁笑着代一双儿女谢恩。

    正事说完,两人又聊了几句

    家常,也就唤入宫人伺候摆膳。

    用膳毕,正待梳洗安置,这时候外间却来了人禀告,说是怡嘉宫来人。

    “昭容素来懂事,这会儿派了人来怕是有什么事情。”云风篁闻言忙吩咐将人喊进来询问。

    结果来人一脸的喜气洋洋看这情形云风篁心里基本有数了。

    果然他跪下来行了礼,开口就是道喜:魏横烟刚刚身子不适召了太医,确定有喜了!

    “……陛下,这可是大喜事,咱们得赶紧去看看才是。”云风篁眸色阴沉了一瞬,旋即笑了开来,转头对皇帝说,“趁宫门还没落锁的。”

    淳嘉闻言也是面露笑容,毕竟魏横烟也是他宠爱的妃子,虽然不如云风篁这么得他上心,出身好家里给他办事本身长的不错性格还乖巧的少年妃子,他也是颇为喜欢的。

    相比赵氏之流他睡完就忘记的宫嫔,高位妃子,还是他喜爱的高位妃子有孕,他当然更为高兴。

    只是听着云风篁这般贤惠的话语,淳嘉却是本能的一个激灵,将原本就要起来的身体,硬生生的坐了回去,摆出一副“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你大动干戈”的样子,淡声道:“朕知道了,不过这都是掌灯时分,咱们都要打算安置了,昭容有孕在身,怕也是要睡下了。今晚就不必折腾,等明儿个再去看望罢……赏赐也是。”

    云风篁还在假惺惺:“可是陛下,昭容……”

    “爱妃不是说了?昭容素来懂事。”淳嘉看着她,“难不成,还能怪咱们没有立刻趁夜过去不曾?”

    底下怡嘉宫的宫人赶紧磕了个头:“陛下,真妃娘娘容禀,我家娘娘绝无此意!娘娘只是得知喜讯后非常欢喜,想立刻告知陛下、真妃娘娘,好让两位一起同喜!”

    怡嘉宫上下谁不知道魏昭容对真妃的敬畏?

    他不在场也还罢了,既然在场,敢不说这话,回头指不定被魏横烟下狠手料理了好跟她的真妃姐姐表心意。

    “你看。”淳嘉镇定道,“大晚上的,昭容与你情同姐妹,又不是什么外人,何必如此见外?咱们知道了喜讯,心里高兴就是了。”

    “这……”云风篁做戏做全套,满脸都是“本宫是很想立刻去怡嘉宫当面恭喜妹妹的可是陛下不同意本宫也没办法”,很为难的点头,“那本宫明儿个再去给昭容道喜罢。”

    遂让清人拿了荷包赏那报信的宫人,又嗔皇帝,“明儿个陛下可也要去才是。”

    淳嘉心里松口气,心道这么着,明儿个去怡嘉宫看昭容,跟前这位主儿应该不会很吃醋……了吧?

    他于是放心的去沐浴更衣,全不知道自己人一走,云风篁立马变了脸,让陈竹:“去打听下,昭容为何这么晚了还要打发人来报喜?”

    魏横烟的性格她了解,对她既是忌惮,那么就不太可能在这种快安置的时候,专门派人过来报喜说是报喜,说是想让真妃姐姐立刻跟她同喜,但谁不知道这种情况,淳嘉很有可能会转道去怡嘉宫?

    这不是给她添堵么!

    魏横烟以往在这方面非常注意,从来不会做类似的事情。

    这会儿是高兴的昏了头呢,还是,自觉有了身孕,可以不给她这真妃姐姐面子了?

第二十二章 满月宴之争

    “陛下没有过来。”怡嘉宫,琴德殿上,魏横烟轻轻叹息,说不出来是遗憾还是松口气。

    她是故意在这时候让人去绚晴宫报信的就想看看,自己在淳嘉心目中的地位。

    平时比不过云风篁她是认了,但今天到底不一样不是吗?

    她有喜了。

    淳嘉大婚八年,不,今年是第九年了,后妃怀孕的不在少数。

    论位份高有贵妃,论情分有青梅,论温柔小意有已故淑妃,论抢先,名义上的皇长子跟事实上的皇长子都已经落地了但魏横烟自觉自己跟这些妃嫔到底不一样的。

    淑妃死,贵妃倒台,青梅面目全非,诸宫嫔论位份论出身论得宠谁能跟她比?

    云风篁是稳压她一头,可云风篁子嗣艰难,不过是小皇子小皇女的养母罢了。

    淳嘉接到消息后,不拘是出于欢喜还是出于对她的情分,也应该过来看看的……可是他没有。

    “天色已晚,陛下也是怕打扰了您休憩。”左右劝她放宽心,“陛下素来喜欢娘娘,既知娘娘有喜,怎么都是高兴的。”

    声音一低,“纵然隔壁已经有了小皇子小皇女,底下宫嫔们有喜的也有几个,可那些个的生母何等卑微,怎么能跟娘娘比?就是顺婕妤,那也不过是个庶女,其所出子嗣,论起来还不如养在真妃娘娘膝下的皇子皇女矜贵呢。娘娘的子嗣,必然是这宫里头一等的。”

    魏横烟自失的笑了笑:“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且不说真妃姐姐自来掐尖好强,等宣妃她们陆续有喜之后……谁知道呢?”

    摇摇头,吩咐下人伺候着,该安置了。

    她高估了自己在淳嘉心目中的地位,又或者说,低估了云风篁对淳嘉的影响哪怕是怀孕这样的消息,仍旧没法让淳嘉在掌灯时分专门过来看她一眼。

    这么着,这肚子里的孩子须得格外小心。

    毕竟往后说不准,这就是她在这宫里头的依靠了。

    翌日起来,到了延福宫前,昨儿个才好了的纪皇后再次“旧疾复发”,让她们自去春慵宫。

    路上魏横烟专门找云风篁赔礼道歉,说自己昨晚上听着太医确诊后高兴的昏了头,迫不及待要跟真妃姐姐分享这好消息:“等人派出去之后算着时间都到姐姐跟前了,妹妹才想起来,都那么晚了,一则可别打扰了姐姐跟陛下,二则,小皇子小皇女如今都在姐姐跟前养着,可也被吵着了他们……妹妹做事真是太欠周全了!还请姐姐原宥!”

    她说这话时一脸的忐忑不安,仿佛真的只是兴高采烈之下举止失措,没有任何趁机试探的意思。

    而云风篁笑的和气:“你这说的什么话?可是见外了。昨儿个晚上本宫听着高兴的不得了,打算立刻跟陛下一起去看看你呢。然而陛下说,时辰已晚,怕过去了打扰到你,打算今儿个再去看你的……你接下来可要好好调养身体,争取给陛下生个健壮的皇嗣才好。”

    魏横烟看她神情也吃不准有没有记恨,陪着说了几句做低伏小的话,见云风篁待自己一如既往,这才暗松口气。

    这么着,就算这真妃姐姐恼了她,既然还肯这么敷衍着,显然不打算因此翻脸。

    片刻后到了春慵宫,袁太后这边已经接到魏横烟有喜的消息了,很是高兴:“昭容进宫有些日子了,宫里人也传过好消息,本来以为子嗣缘分还要过会儿才能来,没想到这样巧,新人进宫没几天呢,就有了。”

    “可不是?”云风篁怀疑她要将魏横烟有喜这件事情,定性成沾了洛寒衣等人进宫的光。

    这怎么能成呢?

    她毫不迟疑的接过话头,“前两日昭容到浣花殿看小皇子小皇女,还有些羡慕呢。妾身当时就说她,没准马上也要有好消息了。昭容当时还害羞,说妾身欺负她……这会儿可不是就让妾身说着了?”

    所以,这孩子就算真是被人带来的,那也应该是本宫膝下养着的一双儿女福泽深厚。

    关洛寒衣她们什么事儿?

    袁太后本来只是场面上随口说说,倒也没有一定要这么抬举洛寒衣她们的意思。被云风篁如此一堵,面色微微一僵,心头十分的不快:“你提到俩孩子,哀家倒是想起来,他们的满月宴也快了吧?”

    云风篁笑着道:“是呢,有劳太后娘娘惦记着。”

    就说了些满月宴的安排本来淳嘉这个年岁了才有这一双儿女,再怎么隆重也是应该的。

    可谁叫小皇子之前,有个夭折了的公襄茁?

    这是袁太后心里的一根刺,为了不刺激到这位现管着的皇太后,本打算借此机会进一步威慑六宫的云风篁,只能遗憾的放弃了大肆操办的念头,而是参考前朝旧例,中规中矩的来。

    果然太后听着这规格,丝毫没有抬举的意思,反倒说:“其实俩孩子落地就差那么几日,不如让皇女跟着皇子一起办了算了。毕竟皇儿膝下子嗣单薄,他们年纪这样小,哪里知道什么呢?就是办的花团锦簇,他们也还不能理解。现如今,对俩孩子来说,好好儿的长大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听着像是祖母心疼孙儿孙女,汲取之前的孙子孙女们要么没能落地,要么落地了没能活下来的教训,担心太兴师动众了会折损孩子福寿,以至于不好养。

    但云风篁知道,太后的主要目的就是给自己脸色看。

    毕竟俩孩子虽然都养在她膝下,可小皇女才是她名下的孩子。小皇子却是淑妃名下的。这要是当真这么做了,让小皇女跟小皇子一起做满月,外头该怎么说?

    真妃名下头一个皇嗣,竟然连自己单独的满月宴都没有,只能蹭淑妃的孩子的?

    嗯,这都不用外头这么议论,云风篁这性.子,自己想一想,都觉得不能忍!

    “妾身代皇嗣谢太后娘娘心疼。”她微微勾唇,柔声道,“只是皎若也还罢了,小皇子却是淑妃姐姐之子,妾身不过因着姐姐故去,代为抚养罢了。这孩子说起来也是可怜,还没落地,就没了母妃照拂。之前,陛下就说过,让翼国公夫妇代淑妃姐姐取个乳名,也算是聊以弥补。可我云氏一族自来恭谨,委实不敢逾越……这不,陛下昨儿个才亲自过问了小皇子的满月宴,这……”

    “既然这事儿皇儿过问了,那真妃你就别管了。”如果是平常时候,知道淳嘉过问的事情,袁太后是不会再多嘴的。

    毕竟不是亲生母子,再怎么说胜似亲生,终归还是需要好好儿相处,才是长久之道可这会儿太后心里不爽快,就冷冰冰的说道,“就这样吧。”

    就不相信淳嘉再怎么宠着你,能为这么点事情,拂了哀家的脸面!

    太后这想法云风篁心里清楚,故而没有丝毫反驳,乖巧的应了。

    然后这天淳嘉到浣花殿,她将人迎到里头坐下,暗示左右避开,立马开始抹眼泪了:“妾身知道自己出身寒微,人也笨拙,不及宣妃她们讨太后娘娘欢心,更遑论跟纯恪夫人还有昭媛这两个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比了。可是小皇子跟小皇女是无辜的啊!”

    “太后娘娘不喜妾身,直接责罚妾身出气就好,妾身也是听生母教诲过为人妇的道理的,难道还会忤逆长辈吗?”

    “做什么要拿小皇子跟小皇

    女的满月宴做文章?”

    “且不说小皇子记在淑妃姐姐名下,妾身不过代为抚养,便是小皇子年纪还小,还什么都不懂,为免他长大之后有着误会,同妾身生出罅隙,妾身能轻忽他的任何事情吗?就说小皇女,这是陛下的长女,却连个单独的满月宴都没有,传了出去,人家还以为孩子不得陛下欢心,以后让她在前朝后宫如何自处?”

    她捏着帕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陛下大婚迄今将近十年了,膝下统共就这么一点儿骨血,妾身虽然不是生身之母,却丝毫不敢懈怠!这些日子,那是连猛儿的课业都没空管的!就怕哪儿做的不好,对不住陛下!”

    “太后娘娘是他们的祖母啊……今儿个这事儿那许多人听着,等以后俩孩子长大,以为不得祖母喜爱,该多么难过?”

    “不就是个满月宴么?”淳嘉其实已经接到禀告,了解来龙去脉了,之所以过来绚晴宫,就是为了打圆场的,此刻就劝她,“你想给俩孩子分开办,那就分开办,朕等会儿去跟太后说就是了。”

    他这段时间套了云风篁不少话,再加上自己私下揣摩,对于如何跟袁太后撒娇卖惨博取同情从而达到目的很有心得。

    尽管袁太后这次不打算轻易跟儿子妥协,但淳嘉并没有把太后这种决心放在心上他都想好了,见了太后先嘘寒问暖,再提起皇嗣的话题,先不说情,先跟太后一起追忆往昔,母子俩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

    这种桥段他现在玩的很顺溜了,唏嘘感恩走一波,保证袁太后潸然泪下。

    等太后哭的差不多了,再扯上几句“母后之前总是为孩儿的子嗣担忧”,唤醒太后的慈母情怀,呈上理由“孩儿以前就想,等料理了纪氏,皇嗣不再受到不明不白的戕害,如此,宫中三不五时的给皇嗣庆贺生辰,母后看着定然欢喜。只是如今皇嗣就这么两个,且用满月宴热闹下”,袁太后绝对无法再拒绝下去!

    所以淳嘉没觉得这次的婆媳矛盾多麻烦。

    但云风篁不配合。

    她哭着说:“太后娘娘都那么说了,若是妾身还要违逆她的意思,就算是让陛下出面,回头少不得被她老人家怀疑挑拨天家母子情谊……妾身算什么,怎么承担得起这样的罪过?”

    “母后没有这个意思。”淳嘉搂着她哄,“母后也是为了孩子好,毕竟之前茁儿的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你也是知道的。”

    云风篁凄然说道:“陛下,若是太后娘娘对妾身膝下这俩孩子如对大皇子那样的疼爱关切,慢说这会儿让俩孩子一起办满月宴了,就算不办满月宴,妾身也绝对不会说一个字!毕竟,若是大皇子还在,纵然没有满月宴,谁敢说太后娘娘不心疼他?”

    关键是太后平时对本宫膝下这俩皇嗣就没有很关心,再出言削减他们的满月宴,这谁不怀疑太后不喜欢这俩孩子?!

    不等淳嘉开口,她又说,“只是太后娘娘都当着那许多后妃说了,这会儿如果不依了她,诸姐妹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只望陛下看在两个孩子还小,没了您的疼爱庇护,单靠妾身,根本无法护持周全他们的份上,往后,私下里,多疼疼他们罢……不然……妾身……毕竟妾身没福为陛下延续子嗣……”

    看着怀中开始啜泣的真妃,淳嘉有片刻的错愕。

    嗯……

    就……

    没想到她居然会顺着太后的意思,忍了?

    这太不真妃了啊还是她在打其他主意?

    以至于淳嘉竟然没有立刻心疼她或者夸她懂事的,而是迅速思索:真妃这是……到底想干嘛?

第二十三章 我有特别的婆媳相处技巧

    云风篁当然在打其他主意。

    她从进宫起,对袁太后就满怀戒备,毕竟比起目下无尘的纪太后,这一位初见就不是省油的灯。

    后来江氏远道而来,一番提点,她去袁太后跟前请了罪,双方算是有个短暂的融洽期就是这会儿,云风篁也没觉得袁太后多亲切,不过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大家互相给面子和和气气的相处的想法。

    结果好景不长,随着袁楝娘的越发作死,袁太后毫不掩饰的拉偏架,云风篁这个本来“懂事又聪慧的孩子”在她心目中地位飞速下降不说,甚至因为袁楝娘的缘故,袁太后越发对云风篁心生厌烦。

    如今宣妃等人进了宫,云风篁的存在不再是不可替代了,袁太后就更干脆了数数洛寒衣她们入宫以来,这太后都多少次敲打云风篁、明里暗里的给她添堵了?

    因此云风篁今儿个从春慵宫回来的路上,就觉得,这位慈母皇太后,不能留了。

    这要换个人肯定不敢有这想法,到底是三位皇太后里跟淳嘉感情最深刻的一位,一手栽培出了这位被认为具有“明君之姿”的年轻帝王,要名份有名份要情分有情分,最关键的是袁太后能够从一个藩王王妃走到现在,可见她绝对不是袁楝娘那种蠢货。

    纵然一时懈怠,一旦引起她警惕,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母子情谊在,反噬起来,谁能抵挡得住?

    但云风篁并不在乎,戚陈氏还是戚九麓的亲娘呢,她那会儿跟陈氏但凡有着意见相左,戚九麓什么时候不是顺着她?

    只要挑拨技巧好,哪有情分毁不了?

    她亲娘江氏当年耳提面命她婆媳关系,核心是婆婆为难媳妇很容易,而不是媳妇必须没脑子的服从婆婆……所以在云风篁看来,婆婆不喜欢自己的话,也不一定得忍着,要么换夫婿,要么换婆婆呗。

    可淳嘉这夫婿实在不好换,她膝下的小皇子才这么点大,就目前庙堂的复杂,她还不适合现在就升皇太后呢,所以只能请这婆婆凉凉了。

    故而此刻哭诉了委屈,要求了淳嘉日后要多疼爱些自己膝下的一双儿女,哪怕往后再有了其他孩子,也不能因此疏忽了这实际上的长子长女,就轻描淡写的妥协了。

    面对淳嘉不信任的试探,云风篁珠泪盈盈道:“正如妾身刚才说的,以太后娘娘之前对皇长子的疼爱,便是不给皇长子办满月,也没人会觉得,太后娘娘不心疼皇长子。陛下平素是怎么对妾身的,前朝后宫谁心里没数呢?难道这一回,您不去太后娘娘跟前为妾身说情,妾身就要怀疑您不心疼妾身了吗?”

    又说,“这要是其他人,妾身是绝对不会让步的。毕竟陛下您也知道,妾身就是这么个掐尖好强的性.子。打小是这样,改也改不了。可这会儿是太后娘娘发了话,妾身虽然不贤,尊敬长辈的规矩还是有的。而且,您待妾身这样好,妾身怎么忍心叫您为难?”

    一番话说的淳嘉大为感动,恨不得立刻去春慵宫为她缓颊被云风篁甜言蜜语的给劝住了,让他千万不要这么做:“太后娘娘当着众人的面那么说的,如果满月宴还是给俩孩子分开办的,不拘说辞多好听,外头肯定还是有那起子人会嚼舌根,说太后娘娘在宫里说话没了分量……妾身思及陛下的厚爱,如何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反过来,依了太后娘娘,人家顶多笑话妾身不讨喜,连带皇嗣都受

    了委屈……”

    “可妾身跟皇嗣都是太后娘娘的晚辈,这晚辈为了长辈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陛下往后多疼爱些妾身娘儿仨,那些话也不敢在妾身跟前说,那么妾身权当没听见好了。”

    “难为这些日子,私下里议论妾身的人还少了吗?”

    “妾身,早就习惯了。”

    这要是换个平素懂事的妃子,比如魏横烟那种,这种话不要她说,淳嘉也觉得,为了太后受点委屈应该的。

    毕竟国朝倡导的就是以孝治国不是吗?

    别说后妃了,就是他这个天子,从小到大,难道没有委屈难过的时候?

    还不是忍了。

    继续做慈母皇太后的乖儿子。

    但云风篁自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主,没理也要搅出三分理,从进宫那会儿,还是个小小的宫嫔时,撕架争斗,就没憷过谁,更没跟谁退让过,哪怕对着淳嘉都是想方设法占上风的这会儿难得让步一次,淳嘉理智上怀疑她在玩以退为进,情感上却还是忍不住感动了一把。

    觉得爱妃真是太懂事太贴心太乖巧太委屈了!

    更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对这妃子的好,都没有白费,她也记在心里呢!

    他这么一感动,顿生补偿之心,于是勉励了一番云风篁之后,就提到了两个孩子取名的事儿:“之前答应爱妃,在满月宴上为皇儿取名。只是爱妃与贞熙淑妃情分深厚,只提了皇儿,却未提皇女。朕膝下子嗣单薄,皇长女纵然无法承嗣,岂容轻忽?”

    其实当天云风篁虽然没提皎若,淳嘉自己却是提到的。

    但这会要表扬这妃子,皇帝自然不会说这细节,此刻就让人取了笔墨纸砚来,亲自书了一字,为小皇女大名:“爱妃初入宫闱,居‘惜杏轩’。前人有诗云‘东风亭馆散香埃,杏夭桃几树开’,膝下皇女,可名‘公襄’。”

    云风篁闻言朝他甜甜一笑……这晚魏横烟等到很晚很晚,始终不见承诺过来看她的天子以及真妃姐姐,最终恹恹睡去。

    而皇帝的补偿不止如此,到了两位皇嗣合办的满月宴这日,淳嘉更是赐下圣旨,封小皇女为“昭庆公主”。

    这是违背惯例的。

    国朝关于皇子皇女的受封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皇子十五封王,然后如果未被立为储君,就要前往封地,从此无诏不得入京;皇女由于不能承位,要放松一点,但也要十二岁上才能得公主之封。

    偶尔例外那都是特殊情况。

    比如前朝有皇子皇女深得钟爱却享寿不永,小小年纪就没了,帝后哀痛之下,为免其身后无人祭祀,抢时间册封或者夭折后追封,待合适的机会过继嗣子,又或者陪葬帝陵。

    再比如说孝宗的三位公主,孝宗驾崩时她们都才六七岁,纪太后带着她们跪在孝宗弥留的病榻前痛哭,说孤儿寡母从此将无依靠矣孝宗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三个女儿封了公主、定下丰厚的汤沐邑。

    这种虽然也是提前晋封,但人家亲爹都要不行了,怕后来的新君不够上心,驾崩前给女儿多揽点东西,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公襄这才多大?说是满月,实际上因为是同异母兄长一起办的,还差了几天。

    生的健壮可爱一点儿都不像是活不长的,落地才二十几天呢就连大名带公主封衔都有了这在国朝还是头一

    件!

    以至于袁太后在满月宴结束后,回到春慵宫就哭了:“皇儿这是打哀家的脸啊!茁儿到死都只是个皇长子,小云氏膝下的一个皇女,却就是公主了!”

    “母后为何这样想?”夹脚跟进来的淳嘉一脸诧异,“孩儿这么做,都是为了母后啊!”

    见袁太后愕然,他痛心疾首道,“当初茁儿夭折,母后简直摧心裂肺!那些日子,母后憔悴了多少?孩儿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心惊!好容易穰儿落地,孩儿想着,多少能够宽慰母后一番……但茁儿去后,穰儿就是实际上的皇长子!”

    公襄穰,就是今儿个他给小皇子取的大名。

    “母后请想,这些年来,孩儿膝下多少孩子不明不白而去?”

    “皇长子……虽然孩儿如今还在壮年,可底下人……孩儿今日册封皇女,不过是怕穰儿风头太过,专门抬举了皇女岔开话题罢了左右皇女不能承位,就算偏疼些,又算得了什么?”

    袁太后不信,哭泣道:“皇儿如今也来拿话哄哀家么?你说心疼穰儿是怕他有个闪失,叫哀家心里难过也还罢了。可是,可是茁儿已经没了,你却至今不曾给他追封!再者,你口口声声说茁儿才是你的长子,可穰儿儿的名字,为何没有按着茁儿起?!还是你当初说你绞尽脑汁才给茁儿定下大名,都是骗哀家的?!”

    “母后。”淳嘉跪下来,膝行到她跟前,潸然道,“母后这样想孩儿,却叫孩儿如何自处?孩儿何尝不想给茁儿追封?实际上,他的封号,孩儿给他取名时,就已经定好了的。原本打算等这孩子满月的时候赐下,结果孩子根本没撑到那个时候……而母后迄今为此耿耿于怀,孩儿又怎么敢贸然提起来,触动您的伤怀?”

    至于名字为什么没有跟着公襄茁起,这理由他简直信手拈来,“茁儿是孩儿的长子,且生母是楝娘,与孩儿青梅竹马。尽管如今彼此之间芥蒂重重,可终究这个孩子跟其他孩子都不一样的。故此,孩儿私心里,不愿意让其他孩子,跟着茁儿取名。”

    他说的合情合理,袁太后虽然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哽咽了会儿,到底被他跟蘸柳一唱一和的给哄好了,就问起公襄茁的追封:“你给孩子拟的王号是什么?”

    “孩儿想封他为齐王。”这封号是淳嘉现想的没办法,他对公襄茁没感情,甚至颇有对袁楝娘厌憎的迁怒,连名字都是为了安抚袁太后匆匆取的,遑论封爵。

    不过齐王这封号不坏了。

    毕竟下古时候,秦晋楚齐都是众所周知的大国,此后历代册封藩王,以一字优于俩字,一字王里,又以这四个封号最表重视。

    然而袁太后还是有些难过,问他:“那许齐王陪葬帝陵么?”

    淳嘉对这种事情是无所谓的,为了息事宁人,此刻就毫不迟疑:“都依母后。”

    “罢了,终究是茁儿跟你父子缘分浅薄。”袁太后余怒未消,只是没有更多的理由闹,只得怏怏摆手,“今儿个是两个孩子的好日子,你且去绚晴宫陪他们罢,哀家就不留你了。”

    而此刻,绚晴宫中,云风篁正看着面前的宫人,自得一笑:“告诉皇后娘娘,本宫一定准时赴约!”

    不枉费她这段日子的筹谋,果然纪氏沉不住气,主动伸出了结盟的橄榄枝要没纪氏配合,她一个人想干掉袁太后,可没那么容易!

第二十四章 戚九麓这次,绝对活不下来。

    联合纪氏对付袁太后,是云风篁那天生出“天凉了,慈母皇太后该下台了”的想法时就有的。

    毕竟兴宁伯府虽然是靠着外孙意外登基才从扶阳郡来帝京的人家,论根基比起纪氏,洛氏,欧阳氏,孟氏,殷氏这几家来说不在同一个层次,但碾压云风篁出身的谢氏,那是绰绰有余的。

    尤其袁太后在纪氏当权的时候固然没多少地位,好歹太后的身份放在那儿,在宫里岂能毫无经营?

    云风篁也不是觉得就靠自己对付不了她了,但那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成的。

    现放着纪氏这么个臂助在,干嘛不用呢?

    虽然说纪太后在时,对她也没什么待见的,可考虑到淳嘉对这三位太后的态度跟感情,这会儿一定要让云风篁从中选择一个婆婆的话,她宁可选纪太后毕竟这位跟淳嘉之间毫无情分可言,反倒是相看两厌,想妨碍她这种宠妃,都有心无力。

    故此云风篁在满月宴的事情上让了一步,换取淳嘉的额外补偿。

    此举既是为了接下来对付袁太后做准备,也是给予纪氏一个机会,毕竟她虽然用得着纪氏,可纪氏也更需要她的帮助,何必先开口呢?

    那样多不好谈价钱啊。

    果然眼下皇后借着给俩皇嗣送满月礼的功夫,派了人来传话,约她一晤云风篁最喜欢这种谈话了,上一回郑裳楚夤夜来访,回头就给她把这宫里最大的绊脚石淑妃给解决了。

    要不然,去岁纪皇后“卧病”起的妃子摄六宫,哪里有她的份?

    希望这一回纪皇后别让她失望才是。

    云风篁思忖了一番届时可能出现的唇枪舌战,自觉不可能输,这才施施然进了内室卸妆。

    刚刚梳洗毕,淳嘉就从春慵宫转来了,进内后先自挥退左右,搂着她亲了口,笑着说:“母后那儿已经说好了,就算再有人去母后跟前提儿册封的事儿,母后也不会听取……你要怎么谢朕?”

    云风篁捏了捏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似笑非笑道:“儿也是陛下的女儿,陛下加恩于她,替她周全,这都是一片爱女之心的应有之义,怎么反倒跟妾身要起好处来了?”

    “朕可是跟母后说了,儿是长女,故此有这份恩典。”淳嘉斜睨她,“往后朕再有其他皇女,可是不会坏了规矩的。”

    “那妾身就代儿谢陛下恩典了!”云风篁这才满意,侧身抚着他面庞亲了亲,被淳嘉趁势按倒在榻上……

    次日到春慵宫请安,袁太后见着云风篁,神色淡淡的并不是很待见,却也的确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略说了些家常,也就让她们散了。

    一群妃嫔在宫门前依次登辇离开,孟幽漪不无嫉恨的跟洛寒衣悄声说:“真妃实在不像话!大皇女才多大?既是陛下亲生骨肉,难道陛下将来还会亏待了她?这么会儿就封了公主,昨日闻说太后娘娘回到宫里好生气恼,陛下亲自赶过来劝了好一会儿才息怒。就为了大皇女跟二皇子一起办满月宴这么点事情,就闹的天家母子失和,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洛寒衣在心里叹口气,她何尝看得上云风篁这种锱铢必较的做派?

    但:“陛下愿意护着她,咱们又能怎么样?再说了,陛下这些年来膝下一直空虚,难得有了一双子女,格外偏爱些也是人之常情。昭庆公主的生母咱们也是见过的,的确美的不可方物……昭庆公主虽然还小,模样也已经十分招人喜欢

    。陛下难免格外疼爱些。”

    “可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孟幽漪嘀咕,“明惠公主殿下还是孝宗嫡女呢,尚且是孝宗驾崩前仓促加封。而且,三位公主都赐婚了,也还没有加封长公主,倒是昭庆公主……陛下这般厚爱,又说了只昭庆公主享此特例,往后的皇女仍旧按照规矩来。也不怕皇女们长大些后,昭庆公主受到底下的皇女们嫉恨。”

    洛寒衣一皱眉:“这话不要乱说!皇女们不拘生母位份高低,都是有着母妃教诲的,对长姐必然只有敬重没有嫉妒。”

    你这会儿说的痛快,万一咱们几个日后也生下皇女呢?

    “姐姐,真妃如今名下虽然只有昭庆公主,可是二皇子说是记在淑妃名下,实际上却是真妃养着。自来生恩没有养恩大,这点看陛下就知道了。”孟幽漪咬着唇,小声道,“遑论淑妃这所谓的母妃,二皇子压根见都没见过?倒是方便了真妃借他做文章,拉拢翼国公!”

    “如今陛下对昭庆公主这样厚爱,明眼人都知道,公主只是幌子,不过是陛下愿意给真妃体面。”

    “今日能因为真妃这样抬举昭庆公主,明日焉知会不会因为真妃,对二皇子……毕竟称其二皇子,不过是为了照顾太后娘娘的心情。实际上大皇子未满月便夭折,这一位,若是长成,就是事实上的皇长子!”

    “那又怎么样呢?”洛寒衣知道孟幽漪的意思,就是怕淳嘉对真妃太过宠爱,日后册立公襄穰为东宫。

    但对于这一点她并不慌乱,“陛下正年富力强,日后如何也未可知。二皇子也不过占了先出生几个月的优势而已,马上陛下膝下,又要有新的子嗣了。这会儿就想那许多,未免太早。何况……”

    洛寒衣低声提醒,“陛下十五践祚,隐忍了八年,才有今日,如今正是打算大展宏图的时候。你觉得,他会喜欢看到,皇子们稍稍长成,就惦记着他的位子?”

    自来帝王恋权的多了去了,遑论淳嘉这种,自己辛辛苦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总算大权在握了,结果没做几天言出法随的天子,底下长成的小崽子就想坐享其成?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谁能忍?

    别提什么亲生骨肉之类的话了,且不说天家情薄,就说错非是孝宗那种特例,古来几个帝王缺了子女?

    淳嘉说是一直膝下空虚,但这可不是后妃怀不上,而是生不下来所以去年他亲政了,今年可不就开始儿女双全了?

    再过些日子,少不得就是儿女成群了!

    到那时候,纵然真妃依旧得宠,皇长子的优势,却必然受到相当的削弱。

    而且,“二皇子到底是淑妃名下的,真妃年轻,宫里人也年轻,陛下去她那儿的次数又多,过两年,她膝下,怕也未必就这么一个皇子。”

    虽然都不是亲生的,可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能扶持自己名下的皇子,干什么要便宜了淑妃?

    尤其云风篁跟淑妃的关系,也就糊弄外人说什么姐妹情深,实际上怎么回事,前朝后宫都是心里有数。

    想想看吧,他日二皇子登基,册云风篁为太后,名份上都要低了贞熙淑妃一头就云风篁的秉性她能忍?

    所以这二皇子若是长大了,能不能跟真妃一条心真不好说。

    洛寒衣劝着孟幽漪走了,自己却有些怅然若失。

    她进宫前没觉得局面多难弄,毕竟家世放那儿,父兄都是会用心给淳嘉办差的,冲着这一点,

    淳嘉也不可能苛刻了她。

    而且当时袁楝娘已经倒台,皇帝的新宠是进宫不足一年、家世基本没有的真妃。

    洛氏一番分析,都觉得真妃不足虑。

    甚至有点感谢她干掉了袁楝娘这个绊脚石,既铲除了天子的青梅,又拉走了袁太后的仇恨。

    让洛寒衣进宫之后,毋须得罪婆婆,也不必忍受袁楝娘的恃宠生娇。

    结果……

    到底不能小觑了任何人啊!

    洛寒衣叹着气,这么告诉自己。

    ……被宣妃开始当成大敌的云风篁,这会儿正在绚晴宫的偏殿里,亲手给乔装打扮而来的纪皇后斟茶。

    “成了。”纪皇后瞥了眼青碧色的茶水,打断她想介绍茶叶茶水的客套,淡淡道,“你要本宫来见你,本宫已经做到了,这会儿也不必赘言,且说正经的吧。”

    顿了顿,皇后说,“你应该对慈母皇太后忍无可忍了吧?”

    “娘娘,这话是您说的,可不是妾身说的。妾身虽然不敏,却也是幼承庭训,知道孝顺长辈的道理的。”云风篁笑了笑,将茶壶放下,懒洋洋道,“而且六宫谁不知道,虽然慈母皇太后对妾身有些严格,但陛下可是一直护着妾身的。慈母皇太后呢素来疼爱陛下,所以,妾身犯得着行那丧心病狂之举么?”

    纪皇后无声的笑了下:“真妃,这话别人说说也就算了。你?当初你初入宫闱,不过一介小小宝林,就连主位给的些许下马威都不肯忍。遑论慈母皇太后的举动,是直接威胁到你在宫里的处境地位,乃至于你们母子三人将来的前程?”

    “以本宫对你的了解,冲着慈母皇太后压根没考虑过,甚至会反对你将来来坐本宫这个位子,别说她如今对你态度不怎么好,就算她依旧对你和蔼可亲,你都不会放过她!”

    “再者,你说你也是知道孝顺长辈的道理的,那么应该知道,陛下之所以能够登基,是因为他是过继给孝宗皇帝陛下的。”

    “如此三位皇太后里,唯独本宫的姑母,母后皇太后,才是真正的太后!”

    “所谓的慈母皇太后与圣母皇太后,不过是权宜之计,根本不够正统!”

    “但如今慈母皇太后当道,圣母皇太后好歹也在宫中受着颐养,唯独母后皇太后寄身行宫……”

    纪皇后缓缓道,“直说了吧,本宫需要你帮忙,迎回太皇太后以及母后皇太后,当然还有暮紫跟她即将出生的孩子。你应该很清楚,在之前,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对你虽然没有什么照顾,却也不曾有什么亏待。她们回来后,因着跟陛下之间的芥蒂,更不可能似慈母皇太后那样打压你、为难你……对于慈母皇太后来说,这是一件坏事,对你而言,却是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本宫知道你的秉性,就算这事儿于你有益,既然是本宫所言,那么没好处你也不会同意的。”

    “本宫承诺你两件事:其一就是准驸马谢无争的前程,我纪氏虽然倾颓,究竟执政多年,送他这种初入官场的人一份好处,还是没问题的,而且保证不会被察觉、足够他从三位驸马里脱颖而出;其二……”

    皇后看着她,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就是戚九麓的性命。”

    见云风篁眯起眼,皇后解释,“不是本宫或者纪氏要害戚九麓,而是,有其他人要对他下手,本宫可以保证,如果没有我纪氏出手,戚九麓这次,绝对活不下来!”

第二十五章 本宫可是替陛下着想!

    云风篁面色阴沉了一瞬,旋即冷笑出声:“皇后娘娘莫不是糊涂了?谢戚两家早年的确约定过婚约,但且不说这门亲事早就取消了,就说妾身现在都不姓谢了,戚氏子的死活,关本宫什么事儿?”

    “此处并无第三人在,你却何必这般惺惺作态?”纪皇后嘿然道,“你是忘记当初春半山庄那会儿……”

    这句话她说的很慢,给足了云风篁打断的机会,然而云风篁却只是面带嘲讽的看着她。

    纪皇后于是就没说完,只冷冰冰的看了她会儿,方才轻笑出声,“戚九麓,输的不冤哪!你这样心狠的青梅,合该与陛下那般外热内冷的竹马凑成一对。袁楝娘虽然自作自受不可惜,然戚九麓这般纯粹之人,竟与你两小无猜的长大,委实太委屈了点。”

    云风篁无所谓的笑了笑:“原来皇后娘娘喜欢戚氏子那种?那要不娘娘再许妾身点好处,妾身帮忙给您牵线搭桥如何?虽然娘娘比戚氏子年长了好些,不过贵为中宫,又是纪氏嫡女,想来戚氏子也不会介意一亲芳泽的。”

    “要是娘娘给的好处让妾身实在满意呢,妾身还能帮你铲除了戚氏子如今的妻妾。让他成为您一个人的禁脔,如何?”

    “……”纪皇后面上划过一抹暴怒,指甲掐入掌心,目光如炬,片刻,才寒声道,“本宫这些日子看着,还以为你当初不愿意跟戚九麓走,贪恋荣华富贵之余,多少对陛下有些情分。结果你一壁儿负了戚九麓,一壁儿撺掇本宫这中宫红杏出墙……看来你唯一倾心的,也只有权势地位了,从前在北地,择了北地首屈一指的戚氏子;来了帝京,便勾着陛下不撒手!”

    云风篁镇定自若道:“娘娘这话说的,您虽然是陛下的中宫,可陛下对您只有厌烦毫无情分。您以为,陛下会在乎您红杏出墙么?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您当真私通外男了,陛下场面上再怎么生气,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因为有理由料理您还有您背后的纪氏了!”

    “所以妾身这么做,怎么就是对陛下没有情义了呢?妾身这可都是替陛下着想!”

    她施施然说道,“至于戚氏子,娘娘,妾身同您实话实说罢,您就别费那功夫,拿他做文章了。且不说妾身跟他的事情早就过去,双方早已各自婚嫁,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有意思么?”

    “就说妾身如今贵为真妃,执掌宫权,膝下养着实际上的皇长子以及皇长女。在宫中骄行众人深得上意;在宫外妾身的血亲谢氏入仕的入仕、尚主的尚主,更有穰儿裹挟了翼国公府,虽然不是那么可靠,但是一般来说,他们也不得不站在妾身这边……”

    “这般大好局面,敢问娘娘,您觉得,妾身会为了一个戚九麓而自毁前程?”

    纪皇后没说话。

    这种情况的确绝大部分人都会放弃竹马。

    可问题是,那也没有云风篁这么干脆坦然的。

    好歹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人戚九麓为了她做的事情、抗争还少么?

    那是诛九族的大不韪都干了云风篁竟然一点儿感动愧疚都不带的?

    皇后微微皱眉,倒不是鄙夷这妃子,而是感到事情棘手了。

    的确,自从袁太后拿满月

    宴来打压云风篁的事情传出来后,中宫就密切关注着事情的进程,发现云风篁转头从淳嘉那边找补回好处,纪皇后就决定,利用这宠妃对慈母皇太后的怨怼,运作让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重回宫闱。

    但问题在于,云风篁尽管肯定怨怼慈母皇太后,却不一定就要帮助纪氏。

    所以纪皇后祭出了戚九麓这张牌,满以为就算不能让这真妃对自己言听计从千依百顺,好歹也能争取到上风。

    结果这位主儿油盐不进,就好像跟戚九麓从来没有过,甚至早就反目成仇一样连撮合皇后跟戚九麓的话都说得出来,还能指望这一招对她有什么用?

    “你图谋甚大,但慈母皇太后看不上你的。”察觉到原本的计划没用,纪皇后定了定神,口风一转,苦口婆心道,“她出身扶阳袁氏,虽然比不上我纪氏这等门楣,比你出身的谢氏却高了不止一筹。之前淑妃去的凑巧,六宫无人可用,她折节下交跟你敷衍些日子也还罢了,如今洛氏她们进了宫,她怎么可能继续抬举你?”

    皇后说道,“而且你跟她之间还有袁楝娘的恩怨……就算你这次忍了,还有下次再下次。如今宫里仅有的皇嗣都养在你膝下,她尚且明晃晃的借满月宴给你脸色,等以后皇嗣多了,你只管看着她将其他宫里的皇嗣当成心肝,对你膝下的皇嗣不闻不问。”

    “她是一手养大了陛下的人,跟陛下之间的情分,连圣母皇太后都不如。”

    “就算本宫这样的人明白陛下还是很喜欢你的,可是前朝会怎么想?”

    “到时候,你膝下的公主也还罢了,皇子却该如何自处?哪怕你想方设法为其谋取了东宫,一天没坐上那个位子就要操一天的心毕竟,指不定哪天有人拿‘不得皇祖母欢心可见不孝’来攻讦呢?”

    “这还是远忧。”

    “且说近前,新人进宫以来,陛下虽然去你那儿还是最多,可总的次数已经比之前少了。”

    “陛下身为天子,最不缺的就是年年岁岁的新人今年能进洛氏她们,焉知明年没有张氏李氏?”

    “你真妃这会儿再得宠、再厉害、再会掐尖要强,试问可能年年岁岁的斗下去?”

    “便是你不累,难道你不要做其他事儿了?”

    “打理宫闱,教养皇嗣,巩固地位,打压异己,就你的出身,你还得兼顾前朝……已经很难了,还有个慈母皇太后在旁,时时刻刻虎视眈眈的给你添堵,你真的确定,要这么跟她耗下去?”

    “她是陛下最亲热的母后,她耗得起,你耗得起?”

    这番话振聋发聩,纪皇后自认为是掏心掏肺了,但云风篁丝毫不为所动,说道:“娘娘何必危言耸听?妾身虽然出身不好,但嫡亲堂兄已然赐婚蓬莱公主殿下。再加上二皇子与翼国公府的关系,妾身哪怕以后失宠,也不难荣养一生!却何必行那等倒行逆施的举动,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平白坏了自己跟陛下的情分!”

    “……”纪皇后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冷笑了一声,起了身,“那么看来是本宫挑拨离间了,既然真妃你什么心思都没有……本宫告辞!”

    她转过身来就朝外走。

    云风

    篁也不阻拦,只等她走到门口了,才慢悠悠的道了句:“不知纪明纪公子近来如何?”

    纪皇后微微皱眉,停下脚步,并不回头,狐疑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云风篁轻笑一声,“纪公子从前是陛下的伴读,得以出入宫闱,与诸位公主殿下也是相熟的。但,只是相熟而已,可没有其他什么关系,还请皇后娘娘寻机转告纪公子这一点。不然,三位殿下婚期在即,可不适合发生什么晦气的事情,冲撞了帝女下降,是吧?”

    “……”纪皇后面色阴沉的转过身看她,云风篁回以一个温柔的笑。

    对视片刻,纪皇后缓缓道:“你还算有点良心。”

    云风篁淡声道:“事关皇家声誉,妾身也是没办法,皇后娘娘不怪妾身就好。”

    她心想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她看似在提醒皇后管好自家胞弟,不许坏了缙云公主的婚事,实际上,却是针对皇后之前说的,目前只有纪氏能够救下戚九麓,进行的委婉威胁。

    戚九麓若出事儿,她就弄死纪明!

    甚至,不止是纪明。

    总之纪氏敢见死不救,她就让纪氏无人能救!

    谁叫纪皇后来通知她这消息、还告诉她纪氏能保下戚九麓呢?

    “定北军……”两人达成默契,纪皇后重新回到座位上,思索了下措辞,才开口就被云风篁打断:“娘娘,这等军国大事,妾身一介女流,深居宫闱,却不想听。咱们还是就说说宫闱里的事情吧?”

    纪皇后微微诧异,她以为云风篁既然还是愿意庇护戚九麓的,对于戚九麓为什么会面临杀身危机,不可能不关心。

    结果这位主儿听都不想听?

    却不知道云风篁心道,满月宴上小陈氏她们也是进宫来道贺的,却压根没提戚九麓的事情,八成压根没接到消息。

    可见此事机密,那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

    万一知道了,无意识的露了痕迹,叫淳嘉知晓,怀疑她牵挂旧情人,那……

    反正纪氏敢拿这个当筹码,可见还是比较有把握把人救下来的。

    人活着就好,至于原因,至于幕后真凶,这都不急。

    纪皇后见她语罢沉默,也沉默了会儿,才问:“你想说什么?”

    “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流连行宫好些日子了,连二皇子跟昭庆的满月宴都未能参加,实在不是骨肉天伦的道理。”云风篁轻轻吹着茶沫,语气悠闲,“只是请两位凤驾回宫倒是容易,就是……这两位回宫之后,想动摇慈母皇太后的地位,却不是那么好办的。”

    纪皇后皱眉道:“回宫容易?怎么可能?若是容易,你以为我纪氏愿意让太皇太后偌大年纪,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行宫住这大半年?陛下如今厌弃了我纪氏,除了你,别人连开口的胆子都没有。”

    云风篁轻笑一声,道:“娘娘到底出身大族,还是忒守礼了些。又或者,因着忌惮陛下,瞻前顾后,反而把事情想复杂了。这事儿,怎么说呢?何必非要有人开口劝说陛下同意接回凤驾?”

    “您忘记当初妾身跟顾箴伴驾,结果仓促回去行宫的例子了?”

第二十六章 三生有幸遇见你

    “……陛下真是三生有幸,三宫六院诸多妃嫔,偏生偏疼了你。”纪皇后沉默片刻,吁了口气,真心实意的说道,“按照本宫对他的了解,他其实真心喜欢你的。否则都这会儿了,何必如此纵容你?不想你坑起他来,却是一点儿也不手软。”

    皇后忽然觉得心情有点好。

    虽然她不受淳嘉待见,可淳嘉的宠妃显然也不怎么待见这位皇帝啊……刚刚春风满面的跟淳嘉领了诸多好处,转头就建议纪氏烧行宫,简直无情。

    云风篁不在意道:“娘娘谬赞,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都是陛下的嫡系长辈,国朝以孝治天下,妾身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的圣誉着想,又怎么能说是坑陛下呢?”

    “那就这么着罢。”纪皇后有点不想跟她说话了,因为皇后忽然想到,云风篁之前给中宫做事时,是不会也为中宫着想过……

    她起了身,道,“谢无争如今在翰林院,处置不了什么事情。但尚主之后,必然会被派遣差事。到时候……”

    “到时候,人家会说,他都是沾了皇家的光,自己可没什么本事。”云风篁摇头道,“必须在尚主之前,就给他将名望传扬起来。虽然如今他已经开始沾皇家的光了,但到底没成亲,还有突出他本身能力才干的余地……如此,往后跟公主殿下做了夫妻,也有底气些。”

    纪皇后道:“现放着你这个姐妹,还怕蓬莱对驸马不好么?再者,翰林院清贵,没什么实务要处置。强行送上门的话,皇城司那群鹰犬,说不得就要报到陛下跟前,你确定要这么冒险?”

    云风篁笑了笑,道:“娘娘,纪氏子嗣众多,如今赶着衰颓,就算尚有一战之力,难道一点儿也不作长久计么?”

    不等皇后说话,她紧接着说,“妾身那兄弟如今的差使,的确不适合直接或者间接揽事,以免惹陛下怀疑。但……他不去找事,可以让事情找他啊。去岁妾身才进宫的时候,可是就听说过纪氏族中的纨绔之名,那是连宗亲贵胄都退避三舍的顽主。纵然经年以来,因着邺国公夫人去后,陛下亲政,有所收敛,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必娘娘那些兄弟子侄,骨子里还是不安分的?”

    “你要本宫的兄弟出头挑事,为你兄弟铺路?”纪皇后面色微沉,“真妃你莫不是以为本宫是被你迷昏了头的陛下?由得你肆意妄为?如今陛下正厌着我纪氏,甚至召回欧阳燕然,也是为了针对我纪氏……这种情况下,本宫的兄弟但凡有行差踏错,岂能有好结果?!”

    云风篁笑着道:“娘娘这话是糊弄妾身呢。纪氏的确失了圣心,可要说毫无还手之力,那陛下做什么还要留着娘娘这中宫,又忙不迭的召回老臣?依妾身说,反正纪氏子嗣众多,拣那年纪小又聪慧的,这眼接骨上招惹些是非,纵然把事情闹大了,长辈们出来请罪求情的,陛下如今气候尚未大成,难道还能为了点儿意气之争,跟你们撕破脸?”

    “那样也不是陛下了。”

    “到时候,纪氏顺势将这子弟打发去远地,名为流放,实为保护。”

    “这么着的话,若是纪氏他日起复,召他回来不过是小事;若是纪氏……那反倒恰好留了一线生机不是吗?”

    见纪皇后皱眉不语,再接再厉道,“娘娘该知道,如今这六宫,唯一可能帮纪氏的,只有妾身。而妾身最大的劣势,就是家世不成。您这会儿帮妾身,也等于帮自己。不然,新人来势汹汹,一旦妾身有失,您说,洛寒衣她们,会愿意看到纪氏保全下来?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洛寒衣那几个,本身的家世也就比纪氏差了一筹。

    之前纪氏当权的时候,他们韬光养晦,纪氏都没办法。

    这会儿赶着淳嘉有明君之姿,几个家族于是又是送女儿进宫、又是送儿子入朝,摆出一副要给淳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姿态正是努力博取淳嘉欢心,为自家出一个继后,乃至于太后暗自较量的时候呢,怎么可能跟淳嘉厌弃的纪氏“同流合污”?

    最重要的是,同为世家,而且体量差距不大。

    纪氏跟洛氏他们根本开不出足够吸引力的条件,对洛氏之流来说,与其贪图纪氏许诺的好处,还不如跟着淳嘉将纪氏打落尘埃之后瓜分其空缺出来的朝野份额更划得来。

    所以尽管洛寒衣她们与纪皇后之间并无恩怨,但双方却是不可能合作的。

    唯有云风篁,得淳嘉宠爱,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然而出身不高,家底薄弱,会对纪氏如今手握的人脉、势力、财物、消息……感兴趣。

    “真妃你这般聪慧机敏,初入宫闱时一无所有,尚且走到今日。”纪皇后沉默了会儿,淡淡说道,“何况如今兄弟即将尚主?却何必心急呢?便是新人来势汹汹,迄今陛下最常到的,还不是你这浣花殿?”

    你真妃的战绩有目共睹,没家里人帮忙的时候就已经很传奇了。这要是再帮你将兄弟栽培出来,过上几年,怕是你连纪氏都不需要了到时候我纪氏再找上门,就你这信用,能认账?

    云风篁笑着说道:“娘娘这话说的,难道纪氏煊赫三朝,如今遇见些困境,离了妾身这一介女流的帮助,就不成了?妾身以为,也就是如今赶着纪氏不称手,帮忙搭个梯子什么的。偌大家族,兴衰需要系于一个外人,那么还考虑以后做什么呢?”

    纪皇后不为所动,冷冷道:“坊间俗话虽然粗鄙,却也有着道理,落地凤凰不如鸡本宫如今还是中宫,可这大半年来,宫中寻常宫女尚且出入自如,本宫却不得不困守延福宫中称病……真妃所以不必拿话激本宫了,这大半年来,足够本宫想的清楚。”

    她看了眼云风篁,“要本宫拿自家兄弟给谢氏铺路,也不是不可以。但只是帮太皇太后还有母后皇太后还宫,是不够的。你还得帮母后皇太后恢复从前的地位,让后妃请安从春慵宫,换回绵福宫才是。”

    “妾身要是有这本事,还用得着在这儿跟娘娘见面么?”云风篁笑着道,“娘娘可真会开玩笑。”

    她倒是希望纪太后回来之后,立马将袁太后压下去呢?

    至少纪太后跟淳嘉说她的坏话的时候,淳嘉既不相信,也不需要给面子。

    但这怎么可能?

    淳嘉再偏爱她也不可能同意的。

    她也不可能蠢到跟淳嘉提这建议。

    双方讨价还价半晌,最后到底是云风篁说服了纪皇后,安排一出外戚闹事的意外,供谢无争刷名望。

    而云风篁要做的,则是为太皇太后以及母后皇太后还朝之事做内应,以及,拦下宣妃对于狸猫们的处置。

    “其实这些狸猫不是什么大事,之前母后这么做,无非是怕宫中蛇鼠太多,伤了到处跑的明惠她们。”纪皇后这么解释,“之所以处置过几次苛刻狸猫的宫人,也是因为觉得不这么做的话,万一有那嘴馋的,私下将狸猫打了牙祭,那总不能三不五时的让御兽苑送一批狸猫过来罢?但既然母后有望回宫,这会儿那些狸猫出

    了岔子,不是明晃晃的落母后脸面么?”

    “到时候,母后纵然回来了,却该如何自处?”

    云风篁不在意的答应了:“妾身也是看宣妃不顺眼,所以娘娘请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妾身罢。妾身保证,在母后皇太后回宫之前,宣妃就算恨不得将那些狸猫清蒸了,也不得不忍着!”

    于是双方约定此事,纪皇后悄然离去。

    清人陪着云风篁回去寝殿,路上不无忐忑的问:“陛下如今耳目聪明,万一……”

    “纪氏虽然失了势,到底三朝凤主,要是连纪皇后今儿个来本宫这边的踪迹都遮掩不得,陛下何必从去年就开始让皇后卧病休养?”云风篁微微摇头,让她不必杞人忧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须知道这会儿要是陛下知道了皇后与本宫私下会晤,本宫尚且有着辩解的余地,皇后只怕要当真卧病了。”

    所以,皇后要是没把握,怎么敢亲自过来见她?

    跟纪皇后的合作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此刻思索了一番经过自觉没有吃亏,也就若无其事了。

    甚至晌午后淳嘉过来浣花殿小坐,她还有闲心提及冷宫里的郑氏,撒娇撒痴的催着淳嘉派人去延福宫传话,让把这人速速处置了,免得碍眼。

    为了不让淳嘉事后怀疑自己急着灭口,云风篁振振有词:“上回妾身跟宣妃差点掐起来的事情,心知肚明是皇后所为,可因为她早有准备,推了郑氏出来顶缸,为了大局,只能就这么认了。如此,若继续放着郑氏在冷宫里,岂不是现成给了皇后一个挡箭牌?”

    “早先妾身也就不在意了,可现在一双皇嗣都养在妾身膝下。”

    “想到上次狸猫被引来正殿,距离俩孩子只一门之隔,妾身就后怕!”

    她翻起了淳嘉说皇嗣生母卑微哪怕是他血脉也不够高贵的旧账,“妾身福薄,虽然得以伺候陛下,却没那福分亲自给陛下生儿育女……好容易得了这俩孩子养在跟前,虽然他们生母卑微,不如昭容还有顺婕妤腹中子嗣更受陛下盼望,但终究也是陛下的骨血啊!”

    “其中二皇子更是为淑妃姐姐抚养的,其生母怀他时就不太平,好容易落了地,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妾身怎么跟淑妃姐姐还有翼国公府交代?那样妾身也活不下去了呜呜呜呜呜……”

    淳嘉被她缠得没办法,虽然知道她对二皇子未必当真那么在意,但还是很相信这妃子对于自己不能生育耿耿于怀的,又后悔当初透露出看重皇嗣生母血脉的态度。

    反正皇嗣满月宴后处置郑氏的决定早就做了,这会儿也没打算反悔,故而哄了她一阵,当场打发了小内侍去延福宫吩咐:“前两日还说只要朕多心疼你们娘仨你就什么都不怕呢,这会儿又说这些话……有朕在,什么事情值得你提活不活的?嗯?”

    “还不是陛下信任妾身,才让妾身养着这一双皇嗣。”云风篁满意,主动亲了他一下,破涕为笑道,“妾身负此重任,能不对俩孩子上心么?”

    她怕皇帝看出自己对于弄死郑氏的重视,看着小内侍出了门,就立刻岔开话题,跟淳嘉说起公主们的嫁妆来本来以为皇帝都开口了,郑氏必然活不过今晚上,这么个隐患也就铲除了,但没想到,次日她去春慵宫请了安回到浣花殿,也没听到郑氏暴毙的消息。

    还寻思着冷宫不受重视至今没人发现,正琢磨着要不要让陈竹去打听下,谁知道皇后那边却派了人来告诉:“郑氏说,想见您一面再上路。”

第二十七章 陛下您变了!

    “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见的?”云风篁闻言,漫不经心的摆摆手,对来人道,“再说了,本宫膝下养着二皇子跟昭庆公主,岂能轻易去冷宫那种晦气的地方?”

    来人恭敬道:“因着郑氏一直嚷着说您若是不去见她会后悔,皇后娘娘故此打发婢子来跟您说一声。若是您没有见她的意思,那婢子回去复命,也就送她上路了。”

    云风篁单手撑腮,懒洋洋说:“去罢。本宫行得正坐得直,自来无愧于心,有什么好后悔的?贱婢临死之前还要作妖,合该没个好下场!”

    待来人离开,她面色方才阴沉下来,挥挥手让左右退下,凝神沉思:郑氏……会留下什么麻烦给她?

    说实话,云风篁其实挺想去见郑氏最后一面,套一套她口风的。

    毕竟这位之所以会沦落到被剥夺贵妃之衔、打入冷宫的处境,就是揭发了她在宫中私会戚九麓之事这要不是淳嘉偏袒,哪怕云风篁撇清的干脆,也很难不受到影响。

    而郑氏一击不中,尽管很快被打落尘埃,在冷宫待了这么几个月,宫外的郑氏又迄今未曾倒台,她会不留下后手?

    这会儿嚷着要见云风篁,八成就是想拿什么筹码跟她谈条件。

    所以云风篁压根不给她这机会。

    毕竟,云风篁自己心里清楚,私会外男是事实,当时跟戚九麓的纠缠也是事实。

    哪怕淳嘉偏心,哪怕她姿态摆的好,要掩盖一个既定的把柄,还是外泄的把柄,便容不得丝毫疏忽懈怠故此她绝对不会去见郑氏最后一面。

    这不仅仅是为了拒绝郑氏,更是为了在淳嘉面前委婉表态:你看,我的确没有背叛过你,所以不管郑氏怎么个危言耸听法,我都不予理会。

    因为我问心无愧,因为清者自清。

    “陈竹。”半晌后,云风篁唤了陈竹到跟前,“郑氏被打入冷宫后的动静,你都盯着?”

    陈竹颔首,小心翼翼问:“娘娘是要?”

    “将她接触过的人列个单子出来,以后陆陆续续的安排了罢。”云风篁淡淡说道,“本来这么个人本宫早就不理会了,结果临死之前还要让人来给本宫传些有的没的,心烦。”

    “这都是奴婢没办好事,叫娘娘操心了。”陈竹连忙跪下来请罪,“娘娘请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些人统统都料理干净,决计不会让娘娘再费心!”

    云风篁颔首:“做的干净是一件,却也别太仗势欺人了,没的叫人议论本宫御下无方,怀疑本宫能不能教好二皇子还有昭庆。”

    陈竹忙道:“奴婢遵命!奴婢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他作为云风篁一手提拔起来的少年总管,本来就对云风篁颇为忠心。

    赵氏生下皇子后,他就更是死心塌地了毕竟主子后继有人,照浣花殿目前的地位来看,往后云风篁保底也能做个太妃,做下人的前途无忧,那还不用心办差,不是等着主子将他换掉么!

    让陈竹退下,云风篁又琢磨了一番,这才施施然去看一双儿女。

    傍晚的时候淳嘉过来,才说两句话,皇后那边就打发人来告诉,说是郑氏在冷宫被毒蛇咬了,虽然皇后接到消息立刻召太医,却还是来不及,人已经没有了。

    “知道了。”淳嘉闻言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忍住,说了句,“这时节宫里就有毒蛇了么?”

    帝京地处偏北,这会儿还冷着呢,毒蛇怕是都在自己洞里冬眠着……皇后这理由找的,皇帝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好在纪皇后做事没那么不靠谱:“因着

    如今天还冷,冷宫那边也给了些炭火。那毒蛇似乎就是为了取暖溜进屋子,误打误撞的咬伤了郑氏。”

    淳嘉面色稍缓:“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

    等人走了,他才问云风篁,“听说郑氏去之前,曾想见爱妃?”

    “她倒是想呢。”云风篁神情散漫语气轻蔑,淡淡说道,“妾身忝为一宫之主,又掌着宫权,多少正事忙不过来,哪里来的空去给她耗费?左右她看妾身一直不顺眼,肯定说些不好听的话。妾身去了做什么?”

    淳嘉笑了笑,道:“你这促狭的,人都要没了,你也不给点面子。”

    “人都要没了,还要面子做什么?”云风篁振振有词,“再说了,妾身幸亏没去,这要是前脚去了,后脚她没了,郑家往后还不得恨死了妾身?就是缙云公主殿下,不定也要埋怨妾身呢。”

    她心里想这话要是别人说本宫也还罢了,陛下您哪里来这个脸?

    当初郑氏小产,那可是皇帝的亲生骨肉这位主儿接到消息是什么反应?

    简直松口气。

    事后更是场面上的悲戚都没有的。

    可见何等无情。

    这种人活该遇见她啊!

    “陛下可是心疼了?”云风篁暗自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浮现出委屈之色,恹恹道,“也是,郑氏毕竟伺候您多年,妾身服侍您才几天啊哪里能跟她比呢?她可是给您做过贵妃的,妾身如今也不过是个妃位罢了!纵然她有过,可在冷宫待了这么些日子,也算是受到惩罚了……这期间陛下一直没说怎么处置她,约莫就是打算给她些教训就作罢。”

    “不想妾身没体会出来,却教陛下为难了……”

    淳嘉额角青筋直跳,点了点她面颊,叹道:“你一天不打翻醋坛子一天过不下去是不是?”

    云风篁委屈道:“您刚才明明就是在惋惜郑氏!”

    “朕怎么惋惜她了?不过是打趣你一句。”

    “您要不是心里觉得可惜了,觉得心疼了,觉得郑氏可怜了,干嘛要数落妾身,人家快死了都不去见一面?您又不是不知道妾身跟郑氏自来相看两厌。她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肯定能骂妾身多难听,就骂多难听!妾身去了,能拿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怎么办?妾身凭什么去受这个气啊!”

    云风篁愠怒道,“总之这次的事情是妾身对不起陛下,妾身不该因为担忧皇嗣提及郑氏,害得陛下痛失所爱!”

    淳嘉头疼道:“朕几时数落过你?成了成了,你当朕什么都没说过,好么?”

    “郑氏才去,陛下这会儿当然没心情继续这个话题。”云风篁眼中噙泪,难过道,“要怪只怪妾身笨拙,没发现陛下的心思……不然……妾身就算不喜郑氏,难道还能看着陛下……”

    “……今儿个皇城司说了件跟谢无争有关的事情,你要不要听?”淳嘉纠结了会儿,果断岔开话题,“他把纪氏子给打了。”

    云风篁一惊,纪氏动作这么快吗?

    顾不得拈酸吃醋,忙道:“妾身的兄长最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的!如果他当真打了纪氏子,那一定是纪氏子的过错!”

    淳嘉沉默的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云风篁有点纳闷,难道你还要帮着纪氏子说话不成?!

    她正要继续为谢无争辩解,就听淳嘉幽幽说道:“爱妃口口声声最喜欢朕,朕稍微提一句别人,你都要不依!结果呢?朕不过说了下谢无争,你就立刻不闹了,转而关心起了谢无争…

    …果然在爱妃心目中,血亲兄弟才是最要紧的?”

    云风篁:“……”

    陛下您变了!

    您再也不是妾身随意胡搅蛮缠就能摆平的皇帝了!

    都学会套路她了!

    “那陛下难道喜欢妾身一直闹下去吗?”索性她反应迅速,当下也幽幽的道,“陛下都主动岔开话题了,可见不想再说这事儿……妾身若不配合您,到时候坏了您兴致事小,伤了情分,那……”

    咬唇,欲语还休,望住了淳嘉不远处的殿砖,面露伤感。

    一副就算陛下您误会了妾身的体贴但妾身仍旧无怨无悔的样子。

    对峙片刻,淳嘉认输:“爱妃贤惠懂事,是朕想多了。”

    嗯,知道她装的。

    但舍不得不配合。

    云风篁这才笑逐颜开的搂住他脖颈,撒娇了一通,复问:“妾身那兄长怎么会跟纪氏子闹起来?妾身记得二十一哥自来稳重,少年老成,最不可能跟人发生冲突的,遑论动手了!”

    “一些少年意气之争,谢无争却是被同僚利用了。”这在淳嘉眼里只是一件小事,遂用不在意的语气告诉她,“他同僚言语无忌得罪了纪氏子,却设计扯了谢无争做挡箭牌……谢无争拿话将住纪氏子,两人下场一战定是非,纪氏子所以被打断了腿。”

    存着哄真妃的心思,皇帝又笑着说,“谢无争看着文弱,不想身手倒是不弱。”

    显然根本不在乎被打断腿的那一个,按着规矩还得喊他一声“表哥”。

    “北地自来多健儿,妾身一介女流都粗通骑射,遑论诸兄弟?”云风篁这会儿可不会谦虚,正值皇帝用人之际,代兄弟谦虚那就是傻了,当下自豪道,“纪氏子养尊处优,不过纨绔耳,怎么可能是二十一哥的对手?”

    说了这话,才露了点忧色,“只是……纪氏到底势大,二十一哥这样得罪他们,该不会被私下报复罢?”

    皇帝笑着道:“你当朕护不住你们兄妹?”

    云风篁嗔道:“陛下这话说的,只是二十一哥入仕原本就是为了给陛下做事,总不能什么都没做,净给陛下添麻烦罢?”

    “朕对他自有安排。”皇帝摸了摸她鬓发,柔声道,“这事儿你毋须操心……对了,马上就是万寿节,今时不同以往,虽然朕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这回却需要好好办的,这事儿还要爱妃多操心才是。”

    说起来他这天子也是悲催,登基八年……今年是第九年了,却还是头一次大肆庆贺自己的生辰。

    没办法,早先纪氏当道,上朝都不许,遑论给他办万寿节了现成的理由就是太皇太后跟太后这两辈人都在,皇帝作为小辈生辰若是太张扬了会叫人议论他不孝故此往年这一天,基本上就是太皇太后赐点儿东西,袁太后亲自下厨做碗长寿面了事。

    ……去岁他生辰时云风篁还在宫外学规矩,未曾亲眼目睹,但从前朝后宫都波澜不惊也能想象这个本来合该普天同庆的日子多冷清。

    不过淳嘉本身其实不是很在意此事,今年之所以要大办,归根到底也是为了清除纪氏的痕迹、宣告天子的君临天下。

    嗯,这个道理很简单,他相信不说云风篁也明白。

    之所以要专门交代,主要还是怕这真妃跟宣妃她们斗的兴起,误了正事,不得不提前提醒下。

    不过他不提这事儿也还罢了,一提这事儿,云风篁就想到:万寿节乃天子诞辰……这一天,最有存在感的,除了淳嘉,难道不应该是淳嘉的亲娘,曲太后?

第二十八章 扬长

    佳善宫,曲太后看着手中刚刚完工的肚兜,露出一抹怅然之色,年过四旬却仍旧纤细柔美如少女的玉指划过精致的刺绣,抿了抿嘴:“……收起来罢。”

    心腹宫人冰影看得不忍,低声道:“婢子悄悄儿送去绚晴宫罢?真妃娘娘不会说出去的。”

    “如今两位皇嗣都在真妃膝下,绚晴宫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在眼里。”曲太后却是摇头,轻声道,“还是算了……反正两个孩子也不可能缺了这些。”

    冰影道:“那怎么能一样?这些可是您这个亲祖母,一针一线做成的。”

    “亲祖母也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不过闲来无事做些东西,聊以自.慰。”曲太后微垂双眸,淡声说道,“真妃聪慧,那两个孩子不需要哀家操心的。只不过昭庆着实可爱,哀家不能时常看望,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过两日就是陛下的生辰了。”冰影咬着唇,“娘娘,要不,今年,您也给陛下做点什么送过去?到底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已经不需要看春慵宫那位的脸色了,您又何必再退让呢?究竟您才是十月怀胎生下陛下的人!”

    曲太后柔声道:“哀家知道你是为了哀家好,但你想,虽然哀家是陛下的生母,可实打实将他养大,同他母子情深的却是袁氏……哀家除了生下他,也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这会儿看着他亲政了就去嘘寒问暖,这不是让他烦心么?”

    毕竟淳嘉还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呢,前朝的山头林立尚未完全平定,后宫的风起云涌也还在酝酿,结果生母也不安分了,这叫他怎么想?

    “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曲太后将肚兜仔仔细细的叠起来,头也不抬的吩咐,“放起来罢,哀家做这些,也不想谁知道,也不想用来做什么,不过是自己排遣下些许心情而已。”

    说是这么说,她到底还是问了句,“今年万寿节必然不会如以往一样敷衍……是真妃她们主持么?走的什么章程?”

    冰影说道:“实际上是真妃她们主持,但名义上是春慵宫那位坐镇。章程用的神宗皇帝陛下那会儿的,只稍作更改。”

    她犹豫了下,没说佳善宫至今都还没接到让曲太后届时出席的通知。

    虽然觉得天子寿辰居然不请生母实在不可思议,但……谁知道淳嘉跟袁太后怎么想的呢?

    曲太后出身寒微,寒微到她做了太后了,迄今都没个像样的娘家人。

    在宫里也是没什么存在感。

    所以就算遭遇不公,也不会有人为她说话的。

    冰影对此深觉愤慨却无计可施,也只能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免得曲太后想起来追问,惹得太后伤怀了。

    这种情况下,云风篁非但让近侍清人亲自登门告知万寿节宴的具体流程,还送了极华贵精致的衣裙首饰,以供长年服饰尚简素的曲太后穿用,冰影自然喜不自胜:“多亏真妃娘娘了!我家娘娘自来简朴,衣裙钗环从不讲究,若非真妃娘娘考虑周到,婢子们一时半会的,必然要手忙脚乱了!”

    而且,手忙脚乱里,也还不一定能够准备的这么齐全。

    清人笑着道:“我家娘娘就是觉得圣母皇太后向来清苦,佳善宫怕是不会备着这些个俗物。只是万寿节毕竟不同寻常,怕圣母皇太后会愿意穿戴鲜亮些却不趁手,故而提前教尚服局预备着……圣母皇太后不嫌我家娘娘琐碎就好。”

    “娘娘当初怜惜真妃果然是没错的。”冰影送走清人,抱着东西去见曲太后,喜滋滋道,“满宫里大概也就真妃娘娘记得您才是陛下的生身之母了!”

    其他人都是没良心的,一个个就知道奉承春慵宫!

    曲太后翻了翻,却没笑,思索了会儿,就让她:“去打听下,春慵宫那边,宫宴上的礼服,是什么服色,配什么钗环?”

    见冰影诧异,她叹口气,“满宫里的确只真妃记得哀家,但真妃什么性.子?纵然会因为哀家从前对她的些许善意,有所触动,却绝对不会轻易做出举动来的。尤其陛下如今都对哀家不假辞色,免得他尚未大权在握,这母后、慈母、圣母之争就要发生!”

    “这种情况下,真妃那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对哀家伸出援手呢?”

    “她这回若只是叫人送了消息来,也还罢了。”

    “可竟然连衣裙首饰都预备好了……八成是别有所图啊!”

    曲太后喃喃道,“哀家其实挺喜欢她的,看到她就想到自己当年,当然她比哀家当年可厉害太多了……要是其他事儿,哀家也就顺势依了她了。但这会儿不行,太早了,远没到哀家跟春慵宫闹翻的时候……总之你去打听下罢,若是……那真妃送来的东西,哀家就不能用!”

    冰影看了看那套华贵到流光溢彩的礼服,再看了看曲太后身上半旧不新颜色黯淡的裙衫,不甘的踌躇了会儿,才低声道:“是。”

    佳善宫的举动没瞒过云风篁,她所以轻笑一声,跟清人说:“圣母皇太后也太小觑本宫了,本宫虽然一直被慈母皇太后挑剔,至于在陛下的好日子里,撺掇着圣母皇太后公然越过慈母皇太后去,以给陛下添堵么?”

    那套礼服钗环跟袁太后可是半点儿不撞,而且颜色规格都没有出格的地方本来做到太后,衣着钗环,就没什么限制了甚至就连配套的香囊,都是刻意选用了比袁太后惯常用的低了一等的花纹料子。

    不然,她又不是不知道曲太后心思细腻,怎么可能送一套曲太后基本上没可能穿戴了出席万寿宴的裙钗?

    嗯……

    至于说,这么着要怎么给袁太后添堵?

    时间一转到了万寿宴,因着这回的宴席是三妃一起料理的,袁太后又偏心,直接开口让云风篁少忙碌点,有事只管让宣妃跟瑞妃去操办:“毕竟她们不像你,膝下还有两个皇嗣需要照顾。”

    云风篁面上笑嘻嘻,心里起杀机,却还是不得不忍着怒火谢恩,当真将大半事情交与二妃主持,就连寿宴开始的时候,也未能如以往一样,跟着袁太后或者淳嘉一起入场,享受万众瞩目,却带着两个还抱在手里的皇嗣,提前一步入席,等着太后皇帝他们抵达时,随众一起跪迎。

    虽然这是国朝头一个正式开宴的万寿节,但章程跟其他宫宴差别也不是很大,对于绝大部分参与者来说,都没什么新鲜的。

    故此哪怕宫人通传圣驾拥着两位太后娘娘的凤驾到了,众人应声迎驾,许多人熟极而流的动作里也透着漫不经心。

    然而……

    当两位太后率先入殿时,众人都有着多少的走神。

    走在最前面的当然是慈母皇太后,在前朝后宫都时常被忽略的圣母皇太后足足落后了她两步但此刻,殿中诸人却无一不下意识的忽略了慈母皇太后,将

    目光落在圣母皇太后身上。

    不是因为圣母皇太后今儿个难得的打扮鲜亮,而是……圣母皇太后原本是个极难得的美人。

    只是之前一直刻意低调,打扮也是尽量遮掩自己的存在,是以许多重臣虽然每年也都能在各种典礼宫宴上见上几回,却无一不是下意识的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但眼下,她头戴赤金累丝凤凰衔珠冠,绾作倾髻的青丝累累如叠云,身穿绛红底掐金丝暗绣缠枝番莲葡萄纹翟衣,腰束着羊脂玉嵌八宝镂刻鹤鹿同春阔带,赤金金玉如意雕瑞云纹七事,双垂着豆绿攒花宫绦系羊脂玉锦鲤灵芝玉佩。

    装束既华贵,容颜更如玉。

    只薄施脂粉轻点绛唇,望去却星眸如电、面含春华,慢说将走前两步的慈母皇太后比的黯然失色,就算与满殿正值青春韶华的妃嫔比,也是别有风情、仪态万方,竟丝毫不落下风!

    虽然此刻能够坐在殿中参与寿宴的都非常人,稍作怔忪后便恢复如常,按着规矩低头敛目,不敢直视太后容颜,但诡异的气氛,已然弥漫开来。

    甚至在皇帝奉着两位太后在上首落座后,吩咐众人平身还座,略说些闲话以示平易近人时,云风篁正闲闲的剥着松子,就听下首传来几个少年妃嫔的窃窃私语:“圣母皇太后竟这般颜色!算着年纪,她已经……”

    “怪道陛下龙章凤姿,仪表瑰玮。”

    “可不是么?嗯,还好这位没有一个正值芳华的侄女儿。不然……”

    当然今儿个的主题到底是淳嘉的生辰,这种议论只稍微几句也就带过主要也是怕被人听见,万一说去袁太后跟前,那可是不得了。

    云风篁也不去看哪几个妃嫔在说这话,微微勾唇,将剥好的松子仁装了银碟,叫人送去淳嘉那儿。

    淳嘉很快就回了俩碟子瓜果,还让小内侍给她传话:“待会儿的葡萄酒,陛下请娘娘少用些,那个说是湃着味儿好,都忒凉。”

    “跟陛下说,本宫听他的,顶多喝上一小口。”云风篁笑着给他抓了把金瓜子,“也请陛下少用些,免得伤身。”

    他们这儿一番你来我往,很快吸引了袁太后的注意力袁太后直接命人给宣妃瑞妃赐了四碟子瓜果。

    淳嘉见状微微皱眉,却听曲太后柔声提醒:“姐姐,还有真妃呢,这回她也没少操心。”

    “真妃不是已经有皇儿赏了?”袁太后不去看她,只淡淡一笑,“哀家也是怕宣妃跟瑞妃委屈……多大点事,真妃都没说什么,也值得你这般上心?”

    她话里有话,曲太后抿了下嘴,立刻不说什么了。

    淳嘉忙道:“母后,是孩儿考虑不周,见真妃专门给孩儿剥了松子仁,顺手回了俩碟子,倒是忘了宣妃瑞妃。多亏母后帮忙拾遗补缺!”

    袁太后到底给他面子,只温和道:“三妃为了今日都颇为忙碌了些日子,纵然真妃格外会奉承些,皇儿还是要一碗水端齐,莫要冷了老实人的心才是。”

    淳嘉点头称是,态度非常的端正……袁太后于是也就消停了。

    她以为云风篁虽然胆大妄为,敢借曲太后来落她面子,但也止步于此,是不敢做的太过分的。

    结果宫宴到半途,一名宫女传膳上来,好巧不巧的,一盆子浓油赤酱的菜肴,尽数翻在了她身上!

第二十九章 专业甩锅十五年

    袁太后足足愣了两个呼吸,才怒不可遏的看向不远处的云风篁而云风篁此刻也是一脸的震惊,看向……下首的宣妃跟瑞妃。

    “母后烫着没?”淳嘉的座位被簇拥在中间,原本正与一干近臣遥遥举樽,察觉到不对,回头看见,忙起身去扶,“孩儿陪您去更衣……来人,将这贱婢押下去!”

    “陛下饶命!慈母皇太后饶命!”那宫女吓得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雁引见淳嘉面色阴沉,赶紧使个眼色,就有人上来堵了嘴,把人强行拖下去了。

    云风篁转头叫魏横烟:“妹妹有孕在身,且坐着,顺带帮姐姐照顾下二皇子跟昭庆,姐姐去瞧瞧。”

    说着不等魏横烟开口,就起身追着淳嘉还有袁太后去了宣妃瑞妃当然也坐不住,甚至连曲太后犹豫了下,也跟了上去。

    一干人逶迤进了专供更衣的偏殿,云风篁等人因为晚了一步,进去的时候袁太后已经进去屏风后了。

    淳嘉跟侍者们留在外头,见她们来,微微皱眉,说道:“怎么都过来了?席上不用留人么?”

    宣妃瑞妃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躲到云风篁身后。

    眼下天子心情不怎么好,这种时候上去答话没准怎么说都是错,这种差使还是让淳嘉喜欢的上罢。

    云风篁没在意她们这小动作,蹙着眉,很是担心的样子:“妾身来看太后娘娘可有需要伺候的地方。”

    淳嘉警告的白了她一眼,口中说道:“母后无碍,万幸那盘菜肴从御膳房取来已然偏凉……朕在这里,你们先回去罢,尤其是真妃你,二皇子跟昭庆才那么点大,你也放心将他们丢在席上?”

    他这会儿倒没有怀疑云风篁,而是知道袁太后心气儿不顺,怕太后出来之后看到真妃,会拿真妃当出气筒。

    故此就打算将云风篁打发走,留宣妃瑞妃下来给太后请罪只是还没开口呢,屏风后就走了个小宫女出来,对他福了福,看了眼三妃,道:“陛下,太后娘娘说,请三位娘娘留下来说会儿话。席上有诸重臣在,不会出什么岔子的。纵然有事,那边的宫人也会过来禀告,就几步路,不会耽误什么。”

    于是三妃以及晚一步到的曲太后一起等。

    半晌后,终于换了一身簇新衣裙的袁太后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在淳嘉的搀扶下到上首落座,环视一圈,冷冰冰的道:“主事的都在?那正好,说一说罢,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说这话时语气并不激烈,但压抑的怒气却十分明显。

    入宫未久的宣妃瑞妃都有些战战兢兢,下意识的看云风篁。

    然后就见云风篁也正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们:“两位妹妹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见惯世面,虽然以前从来没打理过万寿宴,可宫里现成的例子,那许多管事辅佐,还有慈母皇太后可以随时请教,怎么还出了这样的纰漏?!”

    宣妃:“???”

    瑞妃:“……?!”

    不是咱们仨一起负责的吗?!

    惊讶的二妃尚未开口,就见云风篁对着上首袁太后叹口气:“也是娘娘太体恤妾身,心疼二皇子还有昭庆年幼,怕占了妾身太多精力顾不过来,故而万寿宴大抵交与了两位妹妹……早知道会这样,妾身就也多上上心了!”

    当初袁太后自己亲口说的,宫中目前仅有的两位皇嗣都养在真妃膝下,真妃肯定没什么空的,所以一应宫务,让宣妃瑞妃多操心就好,真妃当务之急还是抚养皇嗣现在好了,云风篁顺势一推二六五,今儿个这事情的责任,必须跟她毫无关系!

    “行了!”当然袁太后是肯定不会让她这么轻易的置身事外的,“哀家还没说什么,真妃就急着推卸责任了?怎么?哀家跟皇

    儿都说,你是姐姐,合该照顾些宣妃瑞妃她们,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云风篁面不改色:“妾身不敢,妾身惶恐。娘娘,妾身只是心疼您。故而话说的有些急了,还请娘娘原宥。”

    说着还朝宣妃瑞妃欠了欠身,“也请两位妹妹莫要与本宫计较。”

    “不敢。”宣妃跟瑞妃不拘心里怎么想的,当着皇帝的面,总说不出个“不”字,非常憋屈的表示没关系。

    云风篁于是也就当这一节过去了,跟袁太后嘘寒问暖……袁太后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哀家问你们,那宫女是什么来路,这等毛手毛脚,为何会安排给哀家传膳?!而且,她方才上菜时,分明好端端的,怎么就打翻在哀家身上了?!”

    太后心里非常怀疑云风篁,虽然她之前觉得云风篁应该不敢但冷静下来想想这妃子进宫以来做过的事情,袁太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过于傲慢了。

    这云风篁什么事情不敢?!

    她做新晋宝林时就敢怼理论上掌握她生死的主位袁楝娘,当初靠着纪皇后做靠山,就敢当面不给她这慈母皇太后面子。

    如今怎么就不敢在万寿宴上做手脚?!

    “两位妹妹,那人应该是你们安排的,却不知道,这里头可是有什么误会?”云风篁从善如流,立马看向宣妃瑞妃。

    宣妃瑞妃这会儿也学乖了,本来以为万寿宴既然是三个人一起弄的,出了岔子合该三个人齐心协力的解决,结果真妃一上来就甩开她们不说,还想方设法的拖了她们出去顶缸……那她们为什么要客气呢?

    “禀太后娘娘,禀陛下。”宣妃当下就说,“妾身与瑞妃妹妹入宫未久,承蒙陛下、太后娘娘厚爱,委托重任,故而丝毫不敢懈怠……万寿宴一应事务,都曾请示过真妃姐姐,当时真妃姐姐没说这宫人不好,妾身只道她之前就是在凤驾左右伺候着的,必然不会有错。这都是妾身不够仔细,听了真妃姐姐之语就未曾核对的缘故,还请陛下、请太后娘娘责罚!”

    说着拜倒在地。

    她都这么讲了,瑞妃乐得轻松,跟着拜倒:“妾身未能提醒宣妃姐姐,亦是有负重托,请陛下、太后娘娘责罚!”

    如此,云风篁还没说什么,袁太后已经冷眼扫过来,哼笑道:“宣妃瑞妃都觉得她们有错,真妃却似乎不以为然?”

    她要是晚一步这么说,云风篁也跟着跪倒认错,跟俩个便宜妹妹开始新一轮的甩锅比赛了。

    但被袁太后这么一揶揄,她还就不认了!

    “回太后娘娘,妾身以为,宣妃瑞妃太过避重就轻了!”云风篁微扬下颔,正色说道,“她们觉得,她们的过错,无非就是不够仔细,没有因为妾身未对传膳的宫人提出异议,就仔细核查……可妾身以为,归根到底,是她们能力不足、御下无方!”

    宣妃:“……!!!”

    瑞妃:“……???”

    袁太后也分明的怔忪了下,冷笑出声:“哦?”

    “娘娘,方才犯错的宫女名为安榴,若妾身记得不错,她的确是常在凤驾左右伺候着的。去岁的中秋宴、重阳宴,乃至于今年的旦日宴,她都负责服侍娘娘的膳食。”云风篁柔声说道,“而这三场宫宴,妾身之所以用她,乃是因为,宫禁的管事都跟妾身说,安榴做事仔细周到,从未出错。”

    “实际上,在今儿个之前,她也的确对得起那些管事的评价。”

    “可就这么个公认稳妥的人,到了宣妃瑞妃手里,却就立马出了岔子……这不是她们两个御下无方是什么?”

    云风篁叹口气,看向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宣妃,“宣妃妹妹初入宫闱,头一次承担重任,就出了这样的纰漏,心中害怕,不敢承认,也

    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太后娘娘与陛下都不是苛刻的人,妹妹何必这般矫饰真相?直接承认自己的过错,难道咱们还会笑话你吗?”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宣妃心中几欲咆哮,可急速思索了下,却悲哀的发现,她……没法反驳云风篁。

    尽管她这会儿也跟袁太后一样,怀疑安榴的失误是云风篁的安排,但,因为压根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她当然也不会有证据。

    没证据,就指责一个位份相同资历还排在前面,关键是一向偏袒她的皇帝还就在跟前的宠妃,宣妃还没冲动到这地步。

    而不能质疑安榴的举动是受人指使,由于被坑的是慈母皇太后,宣妃也不可能不负责任的揣测兴许安榴一时失手、跟自己还有瑞妃没关系,这情况,不认了御下无方没调教好这本来不错的宫人,还能怎么办?

    她总不能说袁太后运气不好摊上了这种事情吧?

    “真妃姐姐误会了,妹妹素来得太后娘娘照拂,又得陛下厚爱,怎么可能因为疏忽大意致太后娘娘遭受无妄之灾,就心怀恐惧,托词避责?”宣妃暗自握紧了拳,沉声说道,“只不过未曾想到这一点罢了。毕竟,当初妹妹跟瑞妃妹妹之所以安排安榴服侍太后娘娘的膳食,就是因为看到之前三次宫宴的章程里,姐姐都是这么安排的。”

    “是故,姐姐看过伺候的名单后没说什么,妹妹就想当然的以为,安榴乃是可信可靠的。到底,那是姐姐次次都用的人,妹妹入宫日子短,不甚了解也还罢了,姐姐是宫里的老人了……”

    她故意咬重了“老人”二字,“哪里还能不清楚呢是不是?”

    云风篁笑了笑,温温柔柔道:“知道你初入宫闱,浅薄无知,这不是就在教你?安榴服侍的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不然之前本宫用她时,她怎么就没出差错?可人是可造之材,也得你们时刻提点调教着啊!否则的话,底下管事一大堆,做什么要咱们出面?”

    “真妃姐姐说的是。”一直没作声的瑞妃忽然开口,缓缓说道,“就如同妹妹还有宣妃姐姐若是能够面面俱到,却何必就万寿宴的事情,时常请示真妃姐姐呢?”

    沉着脸旁听三妃争执的袁太后终于找到机会,立刻点头附议:“瑞妃说的是,真妃,宣妃瑞妃都是进宫不久,考虑不周在所难免。你可是主持六宫的人里进宫日子最长的,哀家虽然怜惜你需要照顾皇嗣,让宣妃瑞妃尽可能的为你分担事务,但也让你用心指点她们,免得她们年轻不懂事做差了……今日之事,哀家也不问你到底是藏私所致,还是粗忽大意,只一件:接下来绝不可再次发生,明白了么?!”

    ……不是袁太后不想给这妃子更多的颜色看,实在是看出来云风篁早有准备,在淳嘉喜爱这妃子的情况下,就算是慈母皇太后,没有相当的证据,也没法拿真妃怎么样。

    那么与其当着淳嘉的面,亲自下场跟真妃争来争去还未必能赢,徒然失了身份,不如快刀斩乱麻,趁着瑞妃这一问,直接给事情定性:就是真妃的责任!

    “姐姐。”淳嘉对袁太后的心思心知肚明,但他是乐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正暗自松口气,不想这时候全程旁观的曲太后忽然道,“既然那安榴素来做事稳妥,才会被打发了伺候您,可见不是个毛手毛脚的。又怎么可能犯下这等大错?以我之见,不如,将人拉过来盘问一番,兴许别有内情?”

    这话说出来,包括云风篁在内都愣了下。

    曲太后素来没什么存在感,哪怕刚刚靠着衣装打扮惊艳了一番,在袁太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大家还是没空去管她的。

    没想到本来事情都要了结了,她会忽然出来横插一杠。

    袁太后跟淳嘉同时皱起了眉。

第三十章 死无对证

    “席上不能没人看着点。”短暂的沉默后,淳嘉缓声说道,“宣妃瑞妃,你们且去照顾。”

    宣妃跟瑞妃有些不甘,却不敢表现出来,福了福:“是。”

    等她们走了,淳嘉才道:“那么就将安榴传过来罢。”

    “且慢。”袁太后目光凝了凝,忽然道,“皇儿,万寿宴是三妃一起主持的,既然宣妃跟瑞妃都回避了,那么真妃也不适合在场。”

    曲太后接口道:“是这个理儿,不过三妃里总要留个下来旁听经过,如此才好总结经验,改过自新。要不就让真妃避去屏风后罢。”

    袁太后不让云风篁在场,主要是怕安榴是受了云风篁的指使,但当着云风篁的面,却不敢说出来。

    此刻听了曲太后的话,虽然目光复杂的睨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再反对。

    淳嘉倒是纠结了下,才微微颔首:“也成。”

    他之前是没怀疑云风篁的,但这会儿也看了出来袁太后的疑心,于是也有点狐疑不定了……

    可事情发展成这样子,他总不好说不喊安榴来对质?

    那也太偏袒真妃了,袁太后肯定不能接受。

    没办法,只能希望那安榴识趣点,把事情定性成她一个奴婢自己不当心,而不是有什么内情之类。

    要那安榴扛不住盘问……淳嘉快速思索了下能够替云风篁开脱的说辞,捏了捏眉心:“去传安榴。”

    须臾安榴被带过来,她鬓发散乱衣裙也有许多挣扎出来的褶皱,神色更是仓皇万分,才进来,就匍匐在地,一迭声的磕头求饶。

    只是在座之人都无心同情她,袁太后身侧的蘸柳率先开口:“安榴,你向来在宫宴上伺候,从未有失!为何今日如此鲁莽?!”

    “婢子……婢子……婢子当时端的那盘菜肴有些沉重,一时……一时失手……”安榴满脸是泪,战战兢兢的哽咽道,“婢子知罪,求太后娘娘开恩!”

    说着继续磕头蘸柳哼了一声,说道:“翻在太后娘娘身上的菜肴是鸭腰口蘑锅烧鸭子,在这之前,你还上过麂膊、生豆腐百宜羹、八仙盘以及通花软牛肠这几道,论分量更在鸭腰口蘑锅烧鸭子之上!怎未见有失?而且这中间夹杂了几道小菜,根本不存在过于劳累所以失手的情况!还敢狡辩?!”

    “婢子不敢!”安榴哆嗦着,整个人恨不得贴在地上,“婢子……婢子真的……真的只是一时不当心……婢子有罪,求太后娘娘开恩!求陛下开恩!”

    淳嘉干咳一声,说道:“两位母后,这……似乎只是意外?”

    袁太后抿着嘴没有立刻回答,她也不是心胸多狭窄的人要真是宫人一时失误,袁太后也是可以谅解的,她就怀疑这里头有云风篁之流的手笔,存心让自己出丑添堵。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的息事宁人,岂不是成了蠢笨可欺?

    正迟疑着,不想这时候一宫人上来,说是袁昭媛带着宣妃的近侍在外求见。

    “什么事儿?”淳嘉为着缓和气氛忙让人进来。

    结果袁栀娘面沉似水的走进来,行礼后,就示意身侧的宣妃近侍开口,那近侍就说:“我家娘娘刚才回到席上叮嘱了句,让人去查看盛那道鸭腰口蘑锅烧鸭子的器皿,那器皿虽然摔碎了,可有几块碎片,发现外层被抹了油。”

    淳嘉一怔,说道:“可看仔细了?是菜肴打翻之后沾上去的,还是抹上去的?”

    “回陛

    下的话,那油应该是抹上去的。”侍者恭敬道,“因为去看的是娘娘跟前的宫女,她认出来那碎片上的油,并非庖厨所用,而是……是宫中用来梳发的茉.莉.花头油。鸭腰口蘑锅烧鸭子味儿重,故此将茉莉香味盖住,但拣起碎片细嗅,却还有着痕迹。”

    袁栀娘在旁补充:“两位太后娘娘,陛下,妾身在席上听侍者回禀宣妃姐姐,专门去看了一回,的的确确还有点儿茉莉香味,就是宫中用来梳头的那种。”

    说着还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打开,里头是一块巴掌大的碎片,沾了些许油渍,淳嘉示意雁引上前,低头嗅闻了下,点点头:“确实如此。”

    蘸柳立刻问安榴:“你当时失手,可是觉得手中滑腻,故此没能捧住器皿?却为何不直言?!”

    安榴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婢子……婢子有点记不清了。”

    蘸柳皱眉,不太满意这回答,又有点疑心,安榴这会儿的害怕不似作假,怎么现成送上门来可以开脱的理由,都不知道收下来?

    哪怕真的记不清楚了,这会儿只要说一句的确如此,也就能逃出生天不是?

    她就疑心安榴果然是受到了胁迫,不敢说出真相:“这会儿只两位太后娘娘还有陛下在,你有什么尽可以明言……真妃她们要么还席,要么回去宫中有事,你且放心,诸事都有太后娘娘给你做主!”

    果然安榴听说三妃都不在,分明的松了口气,却还是摇头:“谢姑姑提点,只是婢子……婢子当时太慌张了,没有注意到。”

    “那只能按照宫规处置你了。”这时候旁边曲太后缓声插话,“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袁姐姐自来宽容大量,稍作惩戒就是。但今儿个不比平时,万寿宴上发生这样的过错,若是轻饶了你,往后宫人都懈怠起来,长此以往,可怎么好?”

    蘸柳帮腔道:“你扰了万寿宴,就是合家流放,也是罪有应得!”

    如此一番恐吓,安榴果然吃不住,瘫软在地,悲声说道:“婢子……婢子的确摸到了一手油,这才吃不住劲儿,将菜肴打翻在慈母皇太后身上!”

    “那你方才为何说记不清了?”蘸柳眼神一厉,“当着两位皇太后还有陛下的面,竟敢在这样的事情上隐瞒,究竟意欲何为?!”

    “婢子……”安榴咬了咬牙,闭上眼,几乎低喊出来,“婢子害怕!”

    蘸柳沉着脸,几乎要被气笑了:“怕?你怕什么?”

    两位皇太后跟当今天子在,你,还有什么话不敢说!?

    反过来,能够让一个满怀恐惧的婢子,在这三位面前都不敢说实话的……那是什么人?

    “婢子怕真妃娘娘……”安榴整张脸都被泪水浸透,她攥着手,嘴唇张合片刻,颤巍巍的说出来,“婢子怕真妃娘娘会对婢子……对婢子……”

    蘸柳目光闪了闪,呵斥道:“胡扯!真妃素来受慈母皇太后看重,今日更是陛下的万寿宴,真妃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

    划重点,慈母皇太后对真妃不错的,十分看重。

    所以,如果接下来验证了真妃当真安排慈母皇太后在万寿宴上丢脸,那说明真妃恩将仇报,而且,没把皇帝的万寿宴当回事!

    “……因为昭庆公主殿下没能单独办满月宴,真妃娘娘一直对慈母皇太后心存怨怼,所以……”安榴尚未把话说完,曲太后已然目现怒色,厉声呵斥:“掌嘴!”

    不等袁太后等人说什么,

    她急急解释,“袁姐姐安排两位皇嗣一起办满月,原是为了他们好,正是一片作为祖母的慈爱之心!真妃素来聪慧,哪里不能体会袁姐姐这份心意?又怎么可能怨恨袁姐姐?感激袁姐姐都来不及!”

    “这贱婢居心不良,这是在存心挑拨离间莫如交与皇城司审理,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谁这般歹毒,存心挑起后宫失和!”

    “你急个什么?”淳嘉正待同意,袁太后却冷漠的扫了眼曲太后,看向地上的安榴,“哀家当然相信真妃是个明白人,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两个孩子的满月宴是已经过去有几天了,宫里却还是有着这样的传闻,可见必定有人在煽动……既然碰上了,何必那么折腾?直接在这里问就是了!”

    说着吩咐,“真妃出来罢,对于安榴之言,你有没有什么想到的?”

    殿下跪着的安榴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惨白云风篁从屏风后款款走出,却是看都没看她,直接对太后皇帝福了福,说道:“此事正如圣母皇太后所言,不过是贱人离间。且不说慈母皇太后待妾身、待两位皇嗣素来慈爱,妾身对慈母皇太后只有感激没有怨怼,就说即使妾身胆大妄为,至于在万寿宴上行这等事?”

    安榴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袁栀娘忽然说道:“听说真妃姐姐初入宫闱时曾为纯恪夫人伺候用膳,也曾出过类似的事情?”

    众人闻言一怔,神色就微妙起来:那可是云风篁的成名战,泼了袁楝娘一身汤水、当众扯落了袁楝娘衣裙,最后却平安无事不说,还拿了一堆赏赐,更是开启了六宫联手对付斛珠宫的局面。

    “这事儿连你都知道了,也怨不得有人用这法子来诬陷本宫。”云风篁神色自若,走到淳嘉身侧站住,慢悠悠道,“不然哪里来这么巧的事情?还请两位太后娘娘、请陛下明察秋毫,还妾身一个清白!”

    ……这要不是知道她秉性,就这副问心无愧清者自清的姿态,大家都要相信她是被冤枉的了。

    云风篁到这时候才瞥了眼还在地上哆嗦的安榴,“你口口声声说今儿个这事情是本宫安排你的,那你倒是说说细节,本宫是怎么指使你的?说不出来,可别怪本宫心狠!”

    蘸柳皱眉道:“真妃娘娘,两位太后娘娘还有陛下都在,请您慎言!”

    当着这三位的面你还要恐吓安榴?

    “姑姑,正因为这三位在,这婢子却还敢胡言乱语,这等人可见天生反骨,无可救药。”云风篁淡然说道,“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还把天家给予的福分当应分,真正给脸不要脸!”

    蘸柳不想跟她争论这个话题,于是看向安榴:“你说仔细些经过,若你乃是无心之失,又或者有什么苦衷,太后娘娘自会为你做主。”

    放心大胆的说,别因为真妃在这里就害怕,反正你已经得罪她了,这会儿不麻溜的抱慈母皇太后的大腿……是想等死吗?

    安榴以袖掩面哽咽几声,说道:“婢子……婢子……”

    可能哭得急了,她开始咳嗽,“咳咳咳咳咳……”

    众人看着都是皱眉,蘸柳正要出言呵斥,谁知道安榴咳着咳着,就开始抓喉咙,七窍之中也迅速流下暗红色的血渍淳嘉瞳孔骤然收缩,沉声吩咐:“开了门窗!叫太医来!”

    ……片刻后太医们赶到,却已经晚了,安榴借着举袖遮面的动作吞下毒药,死的迅速又可怖,压根没有抢救的可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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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介绍:
太皇太后高踞凤座,静观风起云涌;太后1号先帝发妻,一心一意扶持外戚;
太后2号皇帝原嫡母,心机深沉,隐忍待发;太后3号皇帝生母,深居简出,心思莫名;
皇后三代主持中宫,贵妃背靠权宦,淑妃出自保皇党,悦妃是帝王青梅,瑶宁夫人受荐摄政王,六宫妃嫔争宠之余天天无间道。
噢还有先被抱养后被过继登基八年还在“专心向学”的淳嘉帝……
当然必须提的是云·不搞事不舒服·不搞事不可能·大佬·风篁。
众后妃一起哭:这后宫真TM有毒!!!
这后宫有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后宫有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