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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全文阅读

作者:繁朵     这后宫有毒txt下载     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五章 皇兄皇妹

    淳嘉听罢云风篁的提议,笑了笑,不置可否,只道:“你那十一哥比朕还年长些,公主们却比你更年幼,这岁数差的也忒大了。传了出去,天下人没得议论朕亏待了先帝骨血。”

    “怎么会?”云风篁心知他是把话听进去了,却又在转着弯的翻旧账,揶揄她当初说他年纪比自己大的事儿,一面腹诽一面说道,“妾身那十一哥虽然年纪略长些,却至今未曾婚配,后院也是清清白白,一个通房都没有!”

    反正三年前她离开谢氏时是没有的,这三年有没有她还真不清楚。

    不过就算有,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打发出去也就是了。

    这一点,云风篁都不需要跟家里通气,便能跟谢芾做主。

    就是谢芾自己,那肯定也是这个意思相比自己,不,是整个谢氏的一步登天,几个内宠算什么?

    云风篁就说着,“这一点,便是许多少年人也不能比的。再说了,妾身那十一哥从前风流些,故而最知道女孩子家的心思。不瞒陛下,家中诸兄弟,十一哥跟我们姐妹关系最是要好的。许多时候兄长们,乃至于叔伯们做差了事情,惹了女眷不喜,都是请教他如何赔罪呢。妾身敢说,公主殿下若是下降了他,必然是能琴瑟和谐的。”

    谢芾会哄女孩子是真的,但要说能不能一定哄好公主,尤其是明惠缙云这种心有所属的公主。

    云风篁就不清楚了。

    但也无所谓,先哄着皇帝将公主下降。

    下降之后,只要驸马顶用,难不成皇帝还要让公主和离,另外择婿不成?

    “这话可是你说的,若是以后妹妹过的不顺心,回来寻太后们哭诉,朕可饶不得你。”淳嘉心知肚明,此刻淡淡说了句,也就岔开话题,道,“慈母皇太后这两日想必心绪不佳,你跟魏昭容多劝着点儿。”

    云风篁点头称是:“刚刚妾身还在跟魏妹妹说这事儿,这不重阳也要开宴的,中秋时候的歌舞,总不能拿到重阳宴上再用。昨儿个妾身才叫人去教坊司那边传了话,那边说,往年编过的几支,改了改,问今年可能用?妾身的想法是先教他们私下里跳来看看,打算到时候请慈母皇太后一块儿过去掌掌眼。”

    淳嘉“嗯”了声:“朕接下来怕是会有些忙碌,后宫就托付爱妃了。”

    云风篁就爱听这种委托大权的话,笑容都甜美了好几分:“陛下放心,妾身一定打理好六宫,也会伺候好慈母皇太后、让皇后娘娘安心静养的!”

    最后一句尤其的咬重,惹得皇帝笑了起来:“皇后这些年也够操劳的,既然卧病,那就好好儿的歇着罢,多歇会儿也无妨,反正有你看着点。”

    “陛下说的是。”云风篁心满意足,“陛下对皇后娘娘真是体恤。”

    这话要是纪皇后听到了怕不要气得吐血,淳嘉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只是中宫的待遇不可怠慢了。”

    他还是要脸的,一朝没跟纪氏彻底翻脸决裂,总不能让中宫闭门养病了,连带日子也过的拮据,传了出去可不是要坐实了昏君无道,偏袒宠妃,亏待结发之妻?

    云风篁明白:“陛下说的哪里话?妾身一介妃子,不过是给皇后娘娘打下手而已。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吃穿用度合该最好的。”

    她又不是傻的,要亏待皇后也不会在明面上做手脚啊。

    再说了,云风篁跟纪皇后之间其实也没什么恩怨,好吧,要说起来,应该是纪皇后更恨云风篁一些才是。

    毕竟当初是云风篁主动抛弃淑妃转投皇后,也结结实实依仗皇后权势地位做了许多事情,其他不说,她当初能够凭借绝子药之事封妃,除了自己下得了狠手、淳嘉跟淑妃推波助澜,不无皇后觉得她是“自己人”,松了口之故。

    而且能够跨出晋入妃位的那一步,也是皇后之前给她连续晋位的积累。

    结果,纪皇后只道这帮手终于栽培出来能顶用了,淳嘉一亲政,云风篁没多久就又抛弃了她,转而上了皇帝的船甚至这会儿还逼着皇后再三再四的称病,自己跟个副后似的,大权独揽。

    换了任何一个正常人,能不恨?

    不过站在云风篁的立场上,对纪皇后的怨愤还真没多少……

    顶多就是怪皇后挡了她的路。

    这会儿只要纪皇后愿意乖乖儿待在延福宫里做个摆设,别搞什么幺蛾子想把权力抢回去,云风篁很愿意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淳嘉知道云风篁的为人,图谋甚大,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不会在这种小地方落下把柄,坑自己的同时还给他拖后腿,闻言微微颔首:“你有分寸就好。”

    其实皇帝不是很在意纪皇后是不是生活优渥,有着皇后该有的排面重点是皇后如果被亏待,那么绝对不能传出去,影响了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只要云风篁能够做到这点,纪皇后在延福宫是养尊处优,还是处境凄凉,他都无所谓。

    “对了,陛下,三位殿下既然开始议亲,这陪嫁,是否也需要拾掇起来?”云风篁拍着胸脯再三保证毕,就又腻着皇帝撒娇,打探,“不然,怕到了时候手忙脚乱的,怠慢了金枝玉叶。”

    其实明惠三位公主的年纪都不大,按着她们生母的想法肯定是希望再留几年,让女儿多承欢膝下些日子的。

    可她们不急淳嘉急,他这会儿急着要人,也急着用公主们的婚事去抬举自己看中的心腹呢,肯定不可能让公主们拖个三五年的下降。

    云风篁估摸着,明年恩科结果出来,年轻俊美的士子饱读诗书寒窗十年最终金榜题名迎娶公主走上人生巅峰的现实话本也要上演了。

    年初赐婚,年尾差不多就要完婚。

    这要是就一位公主,还不算太过忙乱。

    但三位公主的话,从现在开始预备,其实都算时间紧促了。

    “也是。”淳嘉沉思了会儿颔首,越发证实了云风篁觉得他不会将几个便宜妹妹多留些日子的猜测,“爱妃瞧着办罢,三位公主都是孝宗血脉,无论陪嫁还是下降之仪,都不可委屈了她们……比着前朝长公主大长公主们,都加上一些罢。”

    云风篁点头:“妾身遵命。”

    心里却忽然想起来,年初时候自己才进宫,头一次侍寝,这皇帝就是用公主们做话题,跟她聊天。

    那会儿他提到明惠几个,一口一个“妹妹”,仿佛寻常人家的嫡亲兄妹一样,口吻语气,亲密无间。

    如今尚未经年,这三个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就已经被放在秤上称量,能给他换来多少好处了。

    可见尊荣富贵但凡委于他人之手,凭什么恩情道义都是不可靠的。

    云风篁定了定神,说道:“只是明惠公主殿下毕竟是先帝唯一的嫡出骨血……”

    淳嘉道:“嗯,明惠再加些,总要区别出嫡庶来。”

    又想到一事,“按着规矩,帝之姊妹该封长公主的。只是当年朕登基仓促,一直没提起来。如

    今不年不节的也不合适,索性等她们下降的时候再加封罢。这话你可以透露出去,也让她们好好想想,要哪里的汤沐地,喜欢什么样的封号?”

    帝女加封,一般都会改封号的。

    不过考虑到三位公主的封号都是孝宗在世时亲自给女儿们拟的,淳嘉委婉表示,如果这仨妹妹顾念先帝,不愿意改的话也无所谓。

    这种小事他从来不计较。

    说实话,要不是局势逼着没办法,淳嘉也不想这么早将孝宗的亲生骨肉打发出去。

    他虽然没见过嗣父孝宗,但对这位名份上的父皇没什么恶感。

    八年傀儡生涯,更是对孝宗有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愫。

    归根到底他在自己生父身上没得到过什么关心与爱护,所以并不存在眷恋生父、与嗣父存着隔阂的想法。

    由于承了人家的帝位,要说他对于拿人家亲生女儿当政治筹码的举动一点愧疚都没有,也不可能。

    但愧疚归愧疚,他不可能因为愧疚,就放弃这么个最快速度聚敛势力的方法。

    也只能在其他地方尽量弥补这仨妹妹了。

    “那昆泽郡主……”这时候云风篁又提起他唯一的亲妹妹来,“是否也一起加封?”

    她其实想问的是这会公主们招驸马,昆泽郡主也一起吗?

    这位郡主虽然养在宫闱里,与淳嘉也是血亲兄妹,然而她名义上却还是扶阳王府的后嗣,是孝宗的远房堂侄女。不在朝野默认的需要照拂跟加恩的范畴之内,她的待遇全靠淳嘉对她的情分。

    以及,养母曲太后的手段。

    自从发现袁太后对曲太后似乎监视颇严后,云风篁就很好奇曲太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袁太后一手养大了袁楝娘,哪怕袁楝娘有种种不好,也舍不得责罚她,甚至直到现在都在偏袒她……曲太后呢?曲太后也一手养大了昆泽郡主。

    虽然这些年来,曲太后跟昆泽郡主都十分低调,可郡主的婚事封号,这些都非同小可,说是直接决定这位郡主一辈子过的如何也不为过。

    这时候曲太后还会继续低调,不作声么?

    “昆泽……”淳嘉也沉吟,过了会儿,说道,“昆泽就没必要加封了,到底只是藩王庶女,当初封郡主已经是破格,就算这些年来一直养在宫里,跟明惠她们一起,究竟身份有别。”

    他淡淡说道,“回头给她赏些衣料首饰的就是,也不必给的太多太好,顶好的那些还是让明惠她们挑过了才是。”

    总之,就是要跟里里外外的人表明,他很记得自己的身份,他是孝宗嗣子,扶阳王府一脉,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容昆泽郡主在宫里,是念在她当时年幼,实在无人照顾,这才带来帝京,而不是念及生父那边的血亲关系。

    故此,这位郡主绝对不会越过三位公主不说,从日常待遇,到以后的婚事、封衔,都得明明白白的落在明惠她们下面。

    好教世人知道,淳嘉帝的心,是向着嗣父孝宗的。

    云风篁低头称是,心道这天子对妹妹们的情分果然只是泛泛,亲妹妹是这样,嗣妹也是这样不触及他根本利益的时候一切好说,他很愿意做个温和宽容的兄长;一旦触及他的地位权势、他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那么妹妹们的想法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不过她倒没觉得他有什么凉薄可怕的,因为她冷静下来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刺杀

    得了皇帝的准许,次日请安的时候,云风篁就跟袁太后说了给重阳宴掌眼的事儿,但袁太后还牵挂着袁楝娘,兴致缺缺,闻言只勉强一笑,说道:“好孩子,这事儿你去办就成,若是不放心,喊上其他人一起便是。哀家就不过去了,哀家这两日头疼,想歇着。”

    云风篁赶紧嘘寒问暖一番,又提出要亲自留在春慵宫侍疾,被太后好声好气的劝了半晌,才顺势告退。

    出了门,魏横烟就皱眉:“今儿个太后娘娘瞧着倒是跟往常一样,也不知道昨儿个报喜的消息赶上斛珠宫那边报丧,她到底计较不计较?”

    “太后娘娘没说,咱们还能提起来不成?”云风篁挽了挽臂上披帔,说道,“且装个糊涂罢。顶多往后你那宫嫔生下来的皇嗣,你少往太后娘娘跟前带。”

    魏横烟就笑了起来:“是。”

    她主要担心袁太后迁怒她自己,至于那宫嫔跟宫嫔的孩子,说句不好听的话,不受袁太后待见对她来说难道还是坏事吗?

    于是两人一起到了绚晴宫,落座之后,就命人去教坊司那边传话,叫重阳宴献舞的伎人过来表演。

    半晌,教坊司的管事宫人领着一行彩衣伎人鱼贯入内请安,最后头还跟了几个乐师,云风篁抬眼一瞥,就吩咐:“将要在宴饮上拿出来的本事统统演示一番。”

    那管事宫人躬身答应,转头去吩咐了一阵,几个乐师在底下坐了,架起各色丝竹,略试音弦后,对着场中微微颔首。

    早已在殿中空旷处站定的彩衣伎人们则轻舒广袖,巧步凌波,折腰而舞。

    云风篁跟魏横烟看着,不时品评几句,待一曲罢,提了些要求,让那管事宫人记下来,便继续看下一个。如此过了几支舞,看看辰光差不多,正打算让他们先下去,命人传膳,这时候,一名上着松绿底绣缠枝莲纹对襟宽袖短襦,下拖十二幅绛红绉纱裙的伎人走上前来,盈盈一拜。

    宫禁歌舞伎人打扮素来华丽,这伎人衣着既鲜艳,佩饰也是琳琅满目,青丝梳作双刀髻的样式,戴一顶银鎏金掐丝嵌宝莲花冠,对插并蒂芙蓉宝钿,眉心贴着一簇火焰,两腮画着缠枝藤蔓的斜红,唇上一点红,是露珠儿的款儿。

    胸口压着金镶玉四季花卉坠领,腰间一对的翠玉木槿花绦环,尾端系着五彩攒花丝绦。

    这般盛装之下,几乎看不清楚本来的面容,只觉得一双精心勾勒过的眸子秋水潋滟,说不出来的妖娆。

    她这越众出来一拜,十分的突兀,云风篁跟魏横烟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安排好的,就下意识的看了眼那管事宫人。

    结果发现那宫人也是一脸茫然,眼神中还有些惊怒交加的意思,却也非常的意外云风篁啧了一下,只道是教坊司的伎人想出头,所以先斩后奏的露这个面。

    她对淳嘉多个少个内宠的事情是无所谓的,但眼下自己地位未稳,可不想手底下多个不安分的。

    便微微蹙了眉,看着那在自己不远处正缓缓起身的伎人,说道:“你……”

    “退下”二字尚未出口,谁知道那伎人骤然从袖中拔出一柄雪亮的短刀,蹂身而上,朝着云风篁当胸刺来!

    这变故让众人都惊呆了!

    魏横烟下意识的掩嘴惊叫,整个人都僵在座椅上动惮不得谢横玉等人怔忪一瞬后,忙下意识的冲上来挡,但她们压根没料到这一出,不免慢了半步。

    万幸云风篁自己反应极快,伸足一挑,将面前小几挑起,一把挡住了刀锋,旋即起身,绕着桌椅跑开。

    那伎人追不几步,后头就有谢横玉扑上来拽住了裙摆,眼看追不上云风篁了,索性将短刀投出,直取云风篁后心!

    这时候殿中乱作一团,因着变故仓促,谢横玉等近侍也没经历过,仓皇之下只顾着按住刺客,却不料这么一出,眼看云风篁不及闪开,正急的几欲吐血,底下却倏忽冲过来一个绯衣伎人,一把将云风篁推的朝旁摔去,那短刀正正刺入了她手臂!

    “将这些人都绑了!”云风篁被晚一步的丹萼扶着站起来,心口兀自砰砰直跳,她也是经历过几番生死的人了,虽然事出突然,多少有些心绪不稳,却迅速压下,沉着脸,吩咐,“看好那动手的贱婢,莫要让她死了!还有,出去叫人将今儿个给这些人察验的侍卫都拿下!”

    又瞥了眼地上痛的面色苍白却坚持一声不吭的绯衣伎人,“召太医。”

    “姐姐!”魏横烟总算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扑上来,“万幸姐姐没事……不然,却叫妹妹怎么办?!”

    说话间眼泪就下来了。

    这哭泣一半真心一半做给云风篁看的,毕竟刚刚事发突然,她这妹妹一点儿忠心的意思都没表现出来,此刻当然要格外喜极而泣些;再者,魏横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算云风篁遇刺出了事儿,代管六宫的权力也落不到她手里。

    她如今跟云风篁相处挺好的,要是云风篁去了,换个其他人上来,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新官上任三把火,拿她开刀?

    所以她是真心不希望云风篁出事儿的。

    “无妨,今儿个是本宫的不是,让妹妹受惊了。”好在云风篁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还反过来安慰了她几句,道,“今儿个本来是请妹妹过来一道松快下的,却没想到会让妹妹碰见这样的事情。还请妹妹放心,本宫定然会彻查到底,给妹妹一个交代!”

    魏横烟听着暗松口气,复咬牙切齿道:“姐姐说的极是!六宫上下,谁不知道姐姐贤良淑德,温柔贞静,乃是后宫妃嫔之楷模?!这贱婢居然也忍心对姐姐下手,简直丧心病狂!待姐姐查出其底细,千万不可心慈手软,务必株连其家,绝不容他们好过!”

    这个不消她说,云风篁也不可能放过想杀自己的人她这儿忙不迭的将相关之人拿下,还没开审,淳嘉就到了。

    帝辇的帘子才掀起,就见着他脸色铁青的走下来。

    “爱妃可有大碍?”看到云风篁打头出迎,神完气足神色平静,不像是出了事的,面色稍缓,抬手扶了把,问。

    云风篁道:“托陛下洪福,妾身有惊无险。只是魏妹妹及一干宫人都吓得不轻。再者,今儿个妾身原本打算请慈母皇太后一起的,万幸慈母皇太后乏着,未曾应允。不然,妾身可是万死都难赎罪了!”

    这个事情必须说清楚,因为虽然请袁太后一起给重阳宴的歌舞把关,是昨儿个就跟皇帝商量好的,照理来讲,她既没理由谋害袁太后,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对袁太后做什么。

    但谁叫今儿个早上,她是当着众人的面提了这事情,就算太后也当众拒绝了,如今出了岔子,总要解释几句,免得回头受到诟病不提她进宫以来的招摇刺了多少人的心,就说她如今代行皇后之权的事情,怕是六宫上下就没有几个看她顺眼的。

    “朕知道。”好在淳嘉微微颔首,没有怀疑她的意思,边搀着她手朝内走去,边哼笑道,“深宫大内,妃子居处,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一宫主位……还是要参加重阳宴的伎人,这简直大逆不道!”

    “陛下,妾身以为,这事儿怕是有内情。”云风篁闻言忙道,“请陛下挥退左右,妾身有话想单独奏对。”

    淳嘉皱着眉,没有立刻回答,入内落座后,命雁引:“你从皇城司调些人过来,真妃这边怕是没什么刑讯好手,未必能问出多少话。”

    云风篁未曾拒绝,毕竟她手下的专长都是伺候人,还真不懂如何审问。

    谢氏对付刁奴的那么点儿手段,想也知道,拿过来对付敢在深宫行刺宠妃的刺客,不过是贻笑大方。

    末了皇帝才命左右退下,道:“你说什么内情?”

    “陛下,今儿个事出突然,妾身跟左右一点防备都没有。”云风篁正色说道,“刚才要不是刺客的目标是妾身,而不是魏妹妹,怕是魏妹妹当场就要……问题是,那刺客竟只是一介寻常女流,不过因为常年习舞,步伐灵巧些。倘若换成略知武艺的刺客,恐怕妾身这会儿已经见不着陛下了!”

    淳嘉哼道:“你胆子倒是大,这会儿竟就想了这许多,朕还以为来了还得哄你会儿。”

    云风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呆了一呆方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妾身又没出什么事儿,怎敢耽误陛下的辰光?”

    她自觉这番话贤惠又体贴,就算不指望淳嘉感动,也不会有什么错处。

    结果淳嘉却冷笑了一声,说道:“都差点见不着朕了,还叫没出什么事儿?这么着,真妃娘娘怕也没什么用到朕的地方了?”

    “……?”云风篁正琢磨他这么说是几个意思,不料淳嘉握了握

    拳,又恢复如常,温和道:“爱妃真是贤良淑德,罢了,不逗你了,说正事罢: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今儿个这一出,只是有人想警告你,而不是真的想杀了你?”

    云风篁说道:“妾身有这个揣测,毕竟那伎人所携之刀,若无内应,断不可能带入浣花殿。”

    教坊司伎人要入宫,不拘是正式的宴饮,还是平常的召见,都是要经过层层搜身检查,才能够站到贵人们跟前的。

    否则刚刚云风篁与魏横烟也不至于根本没想到会遇见刺客。

    这种情况下,就算那伎人摸出柄小匕首,都足以让当班的侍卫吃不了兜着走,遑论那么长的一把短刀了。所以云风篁压根不考虑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那伎人有了私仇、被人家趁机算账的可能性,一个教坊司的舞伎,可没那本事带入这等凶器。

    “既然有着这样的条件,何必让个毫无武艺的伎人动手?”云风篁分析道,“还不如安排个身手好的,如此岂不稳妥些?”

    淳嘉淡声说道:“兴许教坊司今日过来献艺的伎人里,他们没有多余的内应?只能事急从权?”

    “陛下说的是。”云风篁沉吟道,“妾身只是觉得……若果今儿个的事情,其幕后主使的目的并非妾身的性命,那么,只怕还有后手等着。顺着刺客追查下去,所得结果,怕是……会出人意料?”

    淳嘉沉吟了片刻,说道:“也是。”

    想了想,“朕会吩咐皇城司的人留意着点,不要轻易外泄彻查的结果。”

    话音才落,就见云风篁面色迅速苍白,甚至伸手扶住身侧的小几来稳固自己,不觉一惊,“怎么了?”

    还以为这妃子其实在行刺过程里受了伤,撑到此刻才流露,却听云风篁有气无力道:“刚刚吓着了,只是陛下不在,魏妹妹失魂落魄的……妾身不能不站出来撑住场面。如今见着陛下了,心里一松,就差点没坐住。”

    淳嘉有点啼笑皆非:“那朕都来了这么久了,你才反应过来么?”

    “……这不是想着,慈母皇太后跟陛下托付妾身六宫,妾身不能轻易露怯?”云风篁扶着小几,怏怏说道,“故此想强撑到陛下离去的,结果高估了自己,见着陛下在面前,就忍不住觉得委屈跟后怕。”

    “朕看你却不是这般胆子小的。”淳嘉嘴上这么说,叹口气,却还是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一下下的给她抚着背,“成了,朕在这儿,不必害怕。”

    又说,“今儿个前朝也没多少事,朕就不走了,且留在这儿陪你。”

    云风篁似是真的吓得不轻,都没兴致跟皇帝说什么,只轻轻“嗯”了声,靠在他怀里片刻,就渐渐睡着了。

    皇帝盯着她睡颜看了会儿,才将人轻轻放下,到外间唤了谢横玉等人进来守着,吩咐不许任何生人靠近,自己却朝关押刺客的偏殿而去。

    他才进偏殿,之前“熟睡”的云风篁就睁开眼,示意谢横玉等人噤声:“着个机灵的自己人,去偏殿那边盯着点。”

    谢横玉答应一声,让朱萼出去传话了,才小声问:“娘娘现在怎么样?可要召太医么?”

    “不必。”云风篁摇摇头,翻个身朝里,“就当本宫一直睡着,没醒来过,明白吗?”

    听着她们的应允,她合上眼,急速的思索着淳嘉方才的不悦她那时候光顾着跟他说刺客的事情,没有注意,后来才醒悟过来,这人似乎对她刚刚经历过行刺、见着他时居然还泰然自若有点不高兴。

    像是那种匆忙赶过来却发现根本用不上他的不高兴。

    云风篁所以说完正事就装了一下柔弱补救,看起来淳嘉还蛮吃这套的。

    不过她也吃不准,这是淳嘉心里开始有她,甚至希望她依靠信任他呢,还是淳嘉希望她这么认为?

    用情感来拿捏人,现成斛珠宫的例子,云风篁可没兴趣成为下一个袁楝娘。

    暗自提醒了下自己,不要被淳嘉的表面功夫所蒙蔽,云风篁定了定神,心思转移到此番的刺杀之事上。

    她当时看似镇定,却还是不够镇定,到底太大动干戈了些。

    以至于回过神来想控制局面,该牵涉的人都牵涉的七七八八,皇帝都亲自过来了,也不知道等会儿结果出来,要是真如她的猜测,接下来怎么收场?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幕后主使

    ……袁太后晌午后照例的小憩起身,正在梳妆,宫人入内禀告了真妃遇刺一事,太后听着就是一惊,忙问:“那真妃怎么样了?”

    得知云风篁有惊无险,平安无事,这才长松口气,愠怒道,“宫禁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绚晴宫何等重地,怎么会有刺客混入,还带进了刀刃!”

    “真妃娘娘已经叫人将刺客还有当班侍卫都拿下,如今正在审讯之中。”宫人忙道,“方才陛下接到消息,亲自去了绚晴宫,这会儿正叫皇城司的人辅佐询问来龙去脉。”

    既然真妃还能亲自主持大局,看来是没什么大碍。

    太后这么想着,就对蘸柳说:“你也不必在这里忙了,且代哀家去看看真妃那孩子。”

    她对云风篁虽然肯定不如对袁楝娘那么喜爱,但毕竟这妃子对她素来殷勤,这些日子也离不得这么个人在宫里张罗,所以袁太后再怎么为了公襄茁的事情膈应,也不至于说巴不得云风篁在这会儿出事的。

    蘸柳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的象牙梳,整了整裙摆,正待出门,这时候却又有宫人飞奔过来,说是皇帝来了。

    “你先去吧。”太后闻言就让蘸柳,“哀家跟皇儿说话。”

    她估计皇帝是因为真妃遇刺之前,刚刚邀请过自己一起去把关重阳宴的歌舞,前来表关切。

    然而片刻后淳嘉进来,未曾慰问,却先暗示她遣退闲人,跟着组织了下措辞,道:“母后,刚刚真妃那边遇刺,您可知道了?”

    袁太后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动声色说:“才知道,哀家正让蘸柳过去瞧瞧呢……这到底怎么回事?宫禁实在太不像话了!绚晴宫这等地方,竟然也叫刺客进了去,偌大后宫,还有安稳的地儿么?!”

    “母后息怒,此事孩儿已经让人去查了。”淳嘉缓声说道,“只是……方才皇城司审讯教坊司一干人,数十口供整理起来,所得真相,却……有些棘手。”

    “棘手?”袁太后沉吟道,“可是……”

    她指了指琼芳宫的方向,暗示摄政王。

    毕竟,皇帝现在不能跟摄政王翻脸。

    “却还不能确定。”淳嘉低声道,“追根问底之下,斛珠宫却是脱不开关系。索性真妃机灵,孩儿才到绚晴宫的时候,她就主动提出,此番刺杀之事颇为虎头蛇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此孩儿如今已然封锁消息,命皇城司不得外泄审讯结果。只是兹事体大,如今前朝后宫恐怕都知道了刺杀之事,总要给出一个交代来。”

    袁太后深吸了口气:“这事儿断不可能!不是哀家帮楝娘说话,只是楝娘若有这等手段,还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淳嘉说道:“孩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拿到口供之后来与母后商量:幕后之人既然敢将证据指向斛珠宫,必然在斛珠宫那边有所布置。因着真妃遭遇刺杀之事已然传开,孩儿跟她如今都不适合去斛珠宫,却要辛苦母后走一遭,为其善后。”

    “哀家等会儿就过去。”袁太后点一点头,说道,“哀家这两日本来也时常亲自过去探望,应该不会因此走漏消息……”

    她说了这话,犹豫了下,想起前几日淳嘉过来母子抱头痛哭的一幕,到底说了出来,“只是皇儿,不是哀家存心挑剔真妃,这事儿……真的跟真妃没什么关系?”

    这真的不能怪她怀疑云风篁。

    毕竟这回的事情,看似这位真妃倒霉,摊上刺杀不说,审讯出来的幕后主使还动不得。

    但反过来一想,云风篁有惊无险,实际上什么都没损失不说,又抢先一步跟皇帝暗示不会相信审讯的结果直接送了袁楝娘姑侄一份人情。

    这要不是太后自觉跟淳嘉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没什么不好说的,这会儿这话都不好讲出口:人家真妃年纪轻轻

    就这么宽宏大量,遭遇刺杀侥幸逃出生天还能顾全大局,你倒好,人家主动提出来让你去给你亲侄女善后,免得幕后主使抖出证据没法下台,你却转过来怀疑真妃自导自演?

    “母后放心,这事儿涉及兴宁伯府的名誉,孩儿岂能不慎重?”淳嘉面色不变,温言说道,“故此孩儿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去了浣花殿,诸般凭据,都是孩儿亲自看着皇城司审讯出来的。母后也知道真妃的出身,她带进宫的那些心腹,伺候人的本事还将就,这般刑讯手段,哪里会得?孩儿到场后,一屋子哭哭啼啼的,她手下的人也只会叫人抽鞭子而已。”

    袁太后抿了抿嘴:“原来如此。却是哀家多疑了。”

    “这事儿别说母后,就是孩儿,若非亲自过手,只怕也要怀疑真妃的。”淳嘉安慰道,“毕竟真妃那性.子,的确不是安分的……不过这回的事情,孩儿倒觉得,母后方才的猜测,不无道理。”

    就是说皇帝也是怀疑摄政王。

    而且这是有缘由的,“前番中秋宴上的事情,王叔吃了个哑巴亏。这会儿,就也想给咱们些难堪……孩儿如今不欲跟他计较,待会儿母后去斛珠宫料理了后续,咱们且当这事儿没发生过罢。”

    摄政王是淳嘉一朝老字号的权臣了,这些年来,当初孝宗欲立皇太弟的传闻隐隐约约,却从来不曾断绝。可见不管有没有这事儿,摄政王本身,是有这个心思的。

    这种情况下,就算出于无奈跟淳嘉合作,也肯定要明里暗里的设法占据上风。

    当然了,淳嘉也是这么想的……

    之前淳嘉借着云风篁的家事,在中秋宴上摆了他一道,名正言顺的往北地派人;摄政王当时不得不咽下这口气,转头哪能不进行报复?

    淳嘉揣测,这回云风篁遇刺,八成就是摄政王的还击。

    “难堪?”只是他还能心平气和,袁太后却露出厌憎之色来,恨恨的说道,“刺客都进到深宫来了!刀子都带进来了!这些能进绚晴宫,就能进哀家的春慵宫,乃至于太初宫!这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吐了口气,太后语气稍稍平复,握着淳嘉的手,“皇儿不可轻忽此事!虽则公襄若寄此番行事似有所顾忌,但焉知不是为了麻痹你我?须知人死万事皆空,终究性命为重!”

    就劝淳嘉这段时间先别去云风篁那儿了,“如今皇后卧病,六宫之事皆委于真妃之手。她那绚晴宫所以进进出出的,许多生人,这才给刺客以机会。皇儿身份贵重,还是先去其他宫里些日子,待宫禁整肃过,再临幸真妃罢。左右真妃子嗣艰难,去多了也于皇家兴旺不利。”

    淳嘉柔声道:“母后莫要担心,真妃此番受了极大的惊吓,怕是也要休养个几日。孩儿想着,皇后那边若是好了,不如让她出来料理几日事情。如此,绚晴宫自然就没有生人出入了。”

    袁太后闻言微怔,有些不喜他这种时候还要惦记着云风篁:“皇儿,公襄若寄在宫中根基深厚,你怎可任性?”

    “母后,孩儿是这样考虑的。”淳嘉拍了拍她手背示意莫要急躁,缓声道,“若因此事从此避开绚晴宫,摄政王岂非以为此举就将孩儿吓倒,日后朝堂之上,必然越发嚣张跋扈……孩儿这时候不能示弱!”

    “……这倒也是。”思索了下如今的庙堂,袁太后叹口气,“却委屈我儿了,只是绚晴宫的戒备,不可再如之前那样松弛,务必敲打一番才是!”

    淳嘉道:“母后放心,孩儿已经让雁引去办了。再者,真妃此番受惊,也不会轻忽了自己的居处安危。”又关切道,“母后为孩儿操心半晌,春慵宫这边,却也要多加注意才是。”

    袁太后哂道:“哀家一介老妇,公襄若寄想也看不上,不会来搅扰哀家的。”

    “母后说的哪里话?”淳

    嘉皱眉道,“若无母后,哪里有孩儿?自从父王去后,孩儿唯一的亲人就是母后了。这回也是公襄若寄还有分寸,选了真妃下手示威,若是惊扰的是母后,孩儿决计不跟他罢休!”

    袁太后心中受用,嘴上却嗔他:“皇儿莫要这么说!曲妹妹跟昆泽都在呢,她们哪里不是你亲人了?再者,真妃这回也是受委屈了,皇儿可不能在她跟前这样讲,真妃年轻,怕是听了要伤心的。而且哀家这辈子汲汲营营,图什么?不就图皇儿顺心如意么?哀家知道皇儿纯孝,只是遇事还是大局为重。不然,哀家若是拖了皇儿后腿,心里又哪能不难受?”

    如此一番母慈子孝,淳嘉留在春慵宫陪着太后用了晚膳,之后又小坐了会儿,才提出告退。

    他回到绚晴宫的时候,浣花正殿的灯火都熄了,只后头的寝殿点着灯。

    挥退迎上来请安以及想入内禀告云风篁的宫人,淳嘉一面解下沾满秋露的斗篷一面走进去,见云风篁散着一头长发,歪在西窗下的软榻上翻着书,谢横玉跟清许一人拿着块帕子,跪坐在后,给她绞着长发,不觉有些尴尬,道:“爱妃醒了?”

    “晚膳前就醒了,陛下还说留下来陪着妾身呢,结果一觉起来就不见了。”云风篁没给他留面子,甚至头都没抬起来,翻着书,哼笑道,“要不是知道陛下是去看太后娘娘的,妾身都要以为自己失宠了!妾身这才死里逃生哪,陛下就去其他人宫里了!”

    淳嘉哭笑不得道:“瞧你这醋劲儿!”

    摆摆手让谢横玉等人退下,自己拿了帕子上去给她绞干青丝,云风篁任凭他伺候,一动不动,视线跟黏在书本上一样,傲慢得很:“陛下手底下仔细些,别弄坏了妾身自幼好生将养的这一头长发。”

    她这头长发的确养得很好,乌黑润泽,长可及膝,散落下来差不多能铺满大半张榻。

    淳嘉本来还小心翼翼的给她擦着,闻言故意扯了把,云风篁吃痛,低呼一声猛然回头,怒视着他:“陛下!!!”

    忙不迭的抽了他手里的发丝查看,一副生怕被他擦坏了的样子。

    “瞧你这小气的样子,宫里多少养发的秘方膏药没有,还能委屈了你?”淳嘉就笑她,“朕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这么服侍人,你倒是摆起架子来了。”

    云风篁哼道:“不信,陛下敢说,您没这么服侍过太后娘娘,还有悦修媛?”

    淳嘉皱了皱眉,但很快恢复如常,微笑道:“母后素来疼朕,怎么会要朕这么做?至于楝娘么,她性.子急,嫌朕没伺候过人,手脚不利索,也不要朕这么做的。”

    “也是,陛下对太后娘娘素来孝顺,对悦修媛呢恩宠有加的地方多了去了。”云风篁赞成的点头,“她们才不在乎使唤陛下这么一件两件的。”

    淳嘉闻言斜睨她,道:“怎么你想使唤朕?”

    “陛下还说妾身小气。”云风篁闻言,总算放下手里的书,侧过身来,伸手在他面上掐了把,似笑非笑说,“妾身看陛下才小气呢,不过话赶话的那么一说,陛下就疑心妾身想使唤您……说得好像妾身想使唤您,就使唤得动您一样?”

    “合着要是使唤得动,你还真想使唤朕呢?”淳嘉随手捉住她手腕,凑到唇畔不轻不重的亲了口才放开,闲闲道,“爱妃刚刚还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这会儿看着,倒是恢复如常了?”

    云风篁叹口气:“没办法,刚刚入睡的时候才安定些呢,起来一看……这还能说什么?往后不拘遇见什么事儿,妾身还是自己多担待些罢。毕竟陛下不心疼,妾身再怎么弱质纤纤,反倒是招了陛下的厌憎了不是?”

    她心中冷哼,这人前脚信誓旦旦今儿个不走了,后脚就去了袁太后那边当孝子,是怎么有脸怀疑她之前的惊恐脆弱是装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勤奋好学云风篁

    其实淳嘉倒没这意思,不过随口逗弄。

    被云风篁这么一说,之前那份掩去的尴尬却又浮起来,踌躇了会儿,试着哄她:“朕怎么不心疼你了?这不,都这么晚了,还不是赶回来你这儿?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朕总要去太后那儿慰问一声罢?”

    “妾身什么时候说过您不能去太后娘娘那儿了?”云风篁哼笑道,“您晌午那会儿就去了春慵宫,前前后后待了两个半时辰带一炷香才回来,妾身说什么了吗?”

    你要是真不在意,倒是别把时间记这么清楚啊!

    淳嘉腹诽了句,笑着继续哄:“这不是太后担心你,翻来覆去问了半晌,故而耽搁了?”

    “妾身当然知道太后娘娘担心妾身了。”他不提袁太后对云风篁的关心还好,一提,云风篁唇边笑意更浓,侧过身来,单手撑着榻沿,这姿势让还半干的长发散了许多下来,烛火下,愈显她肌肤如玉,光彩照人,波光潋滟的眸子里似嘲非嘲,淡淡说道,“刚刚陛下才走没多久,蘸柳姑姑就过来了,足足陪妾身说了一盏茶功夫的话,才告辞而去呢。”

    “……蘸柳姑姑不擅言辞,爱妃莫要误会。”淳嘉努力挣扎,“太后是真的担心你,只是病体未愈,不便前来,所以……”

    这话太昧良心了,袁太后这段时间亲自去斛珠宫的次数可不是一次两次,甚至有时候一天去两次淳嘉自觉良心未泯,说到一半叹口气,放弃了:“今儿个是朕食言了,爱妃想要什么补偿就开口罢!”

    云风篁将手搭在他膝头,笑着道:“当真么?”

    淳嘉犹豫了下,谨慎道:“……四妃不可能!”

    见她点点头要开口,连忙补充,“后位更不可能朕暂时还没打算让皇后怎么样!”

    “妾身是那么没分寸的人么?”云风篁闻言幽怨的睨他一眼,“陛下说了今儿个会留在这里陪妾身,结果半途而去,此刻才回。妾身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分量?又怎么可能提那么异想天开的要求?”

    就道,“妾身只是觉得蓬莱公主殿下十分可爱,想得空能够跟公主殿下说说话而已!”

    这就是暗示,如果要让谢氏子弟尚主的话,希望许给谢氏的金枝玉叶,是蓬莱公主。

    这倒不是云风篁嫌弃明惠公主跟缙云公主心有所属,跟纪明不清不楚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谢氏跟天家的门楣差距,慢说两位公主都还是芳年华月,未曾婚配,就算她们今年坐三望四,不,就算她们今年已经两鬓斑白,儿孙满堂了,想下降谢氏最出挑的未婚儿郎,那都是谢氏高攀。

    这一点别说她,就是当驸马的当事人,如谢芾谢无争之流,也是心里有数。

    他们要的是公主代表的尊荣富贵,以及驸马身份带来的可以名正言顺得到迅速晋升的机会,最快速度挤入国朝最高层圈子的渠道,还有整个家族的前途……所以只要是公主就行,至于说公主长什么样,性格好不好,心里有没有其他人,乃至于清白不清白,这都不重要。

    问题是,三位公主就有三位驸马。

    对于淳嘉来说,这种兼任妹夫的心腹膀臂,当然是越多越好,他只恨自己妹妹不够多的。但对于云风篁而言,皇帝不可能招三个谢氏子弟做妹夫,这就意味着谢氏驸马成婚后,在帝宠方面,还有俩竞争对手。

    那有机会的话,她当然要帮着自家人出头。

    譬如说从公主开始。

    明惠公主是孝宗唯一嫡出女,朝野上下默认,她的待遇必须是公主里最好的。

    缙云跟蓬莱,还有昆泽,夫家都不能显赫过她去,夫婿都不能出挑过她去,不然,淳嘉就有亏待嗣父嫡出公主的嫌疑。

    在云风篁看来,自家兄弟尚明惠的可能性本身就比较低。

    因为谢氏门第太寒微了,哪怕谢芾谢无争下场时才气爆发,淳嘉又暗中拉偏架,给他们个状元榜眼的做呢,也不够格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

    倒是缙云跟蓬莱的可能性比较大。

    按着云风篁之前的推荐,以及淳嘉的需求来看,他比较中意谢芾,而谢芾爱美色,这么着,其实缙云公主更适合。

    但三位公主里,蓬莱公主年纪最小。

    按着长幼秩序,差不多时候挑驸马,合该她两个姐姐挑完了才轮到她。

    云风篁就属意让自家兄弟做这么个垫底即明年即将新鲜出炉的三位驸马,谢氏子弟的门楣最低。

    如此,才最可能得到皇帝最大程度的支持。

    毕竟纪氏的前车之辙还在,淳嘉肯定不想栽培出第二个纪氏。

    这种情况下,驸马的身份越寒微,反而更容易受天子厚爱。

    倘若谢氏子弟做了缙云的驸马,没准皇帝会从寒门士子里挑个比谢氏子弟出身还差的驸马给蓬莱。

    那样的话,说不得,享受当年韦长空待遇的,就是蓬莱的驸马了。

    故此这会儿既然淳嘉开口要补偿,云风篁就不客气的点了蓬莱的名,她当然不会说出真实的想法,只道:“陛下,不是妾身轻看金枝玉叶,只是妾身进宫日子虽然不长,两位公主殿下当时变着法子往前朝跑,可是好几回都专门拉上妾身的!妾身虽然不觉得只是表兄妹说说话有什么,就怕公主们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如此,想也觉得尴尬。”

    尤其是明惠公主,当初淳嘉可是跟云风篁讲条件,让她帮忙拆散明惠对纪明的迷恋的。

    那会儿他演的也真好,谁能想到没多久他就亲政了?

    说不得,淳嘉当时信誓旦旦的,八成也是唯恐不够迷惑纪氏的,这是想着云风篁若果是告密,还能侧面表现下自己被架空的程度,让纪氏放心安心舒心。

    “这事儿朕心里有数。”淳嘉此刻听着,沉吟片刻,说道,“不过,有句话朕也要说在前头:金枝玉叶可以破格下降新科进士,却不可能随意下降宠妃兄弟。若是谢氏子弟在科考中一无所获,或者名次不高,可别怪朕为公主另择良人!”

    他虽然为了自己的地位早就做好了亏待嗣父骨肉的心理准备,却也没不要脸到太作践三位公主的地步。

    婚事不会让

    她们逞心如意,但陪嫁跟婚后的待遇,淳嘉还是会给她们做保障的。

    云风篁笑着道:“陛下当妾身是什么人呢?若是妾身兄弟名落孙山,不用陛下说,妾身都没脸提这事儿!”

    她明天就让魏横烟给娘家带话,皇帝看中谢氏子做驸马了就不信礼部尚书崔琬都再三避着皇帝锋芒的这会儿,知道这消息后,敢让谢氏子弟全军覆没!

    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主意,淳嘉松口气,含笑揉揉她发顶,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不生气了?”

    “妾身什么时候生气过啊?”云风篁嗔他,“妾身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绚晴宫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妾身要不是被吓坏了,自己都想赶紧去安抚慈母皇太后呢!陛下先来看了妾身不说,之后又代妾身去看望了慈母皇太后,妾身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生陛下的气?妾身可不是那等不懂事的!”

    淳嘉笑叹道:“你愿意懂事的时候,是真懂事。”

    可惜他这真妃大部分时候不高兴懂事,还是胡搅蛮缠居多。

    云风篁假装没听出来,将刚才被放在一边的帕子塞回他手里:“陛下陛下,妾身头发还没干呢!这么晚了,不绞干了,明儿个起来怕是头疼!”

    “还说不使唤朕呢?”淳嘉笑骂了句,到底接过帕子,颇为生疏的给她绞着。

    云风篁遂转回身去拿起书来看,淳嘉顿时不乐意了:“朕这儿伺候着你,你不陪朕说说话也还罢了,却还去看书,这是拿朕当什么呢?”

    “妾身还不是怕自己才疏学浅,被陛下厌倦,这才抓紧时间,增长见闻?”云风篁就委屈,“陛下还要说妾身,莫不是这会儿就烦了妾身了?”

    淳嘉道:“你这遇事倒打一耙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还有你看的是什么书,增长什么见闻?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儿话本……”

    说着将她手里的书抢过来一翻,不禁瞠目结舌!

    捏着书卷足足两个呼吸,皇帝沉稳的合上,抬头看云风篁,神情十分复杂,“你……这书哪来的?”

    云风篁身子前倾,双臂抵住了小几,撑着下巴朝他笑:“刚抓刺客么,叫人去教坊司还有当班侍卫轮班的地方搜查了一番,忘记是谁私藏的了,妾身亲自去过眼找线索,觉得挺好的就扣了下来。”

    她一脸好奇的问皇帝,“陛下,这书您看过?不新鲜了吗?那妾身这半日刻苦岂不是白费了?”

    “……”淳嘉看着她尚带稚气的面容,眉宇之间一派的天真无邪,宛如娇养深宅大院不谙世事未曾沾染丝毫红尘污垢,再低头看一眼手里避火图上火辣直白的绘图,回想了下刚刚入门时她让宫人伺候着,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翻着书的样子,默然片刻,缓缓道,“……没看过。”

    话音才落,云风篁已探头过来,亲了亲他,微笑道:“那陛下说,妾身需要不需要增长见闻?”

    看着近在咫尺的笑靥如花,淳嘉呼吸有片刻的凝滞,合上眼,须臾,睁开,将手里的帕子一扔,嘴角微弯间,已利索的扯开衣襟。

第一百八十九章 皇后起复

    这晚淳嘉过的很是酣畅淋漓,兴头上就忘了跟云风篁交代她得静养个几日以及纪皇后会恰好“康复”的事情。

    于是次日早上,云风篁送走了他,梳妆打扮一番,用了早膳,带上宫里人浩浩荡荡的直奔延福宫,以为会跟之前一样,等着里头的宫人出来交代皇后还“病着”,让她们直接去春慵宫,如此在宫门外行个礼也就换地方结果这会儿延福宫宫门大开,显然是皇后打算接受觐见了???

    云风篁心中疑惑,下了步辇,扶着清人的手走进去,就见里头已经坐的七七八八,就好似从前纪皇后未曾称病时候的景象。

    看到真妃进来,众人表情各异。

    虽然摄于她一贯以来的手段,不敢公然出言讽刺挑衅,但彼此交换眼色之间,都颇有看好戏的意思。

    这段日子,因着云风篁主持后宫的缘故,自来请安到的最迟,此刻她落了座,没多久,纪皇后就出来了。

    许是称病已久的缘故,皇后今日装扮格外的隆重。

    翟衣凤冠,宝钿珠钗,纪凌紫原本美貌非常,此刻浓妆华服,愈显美艳不可方物。凤眼扫过处,气势凛然,包括郑贵妃在内,诸妃嫔都不敢直视,纷纷低头避开她目光。

    只云风篁一个,不但没有低头示弱,反而朝她笑了笑,状似亲热,不掩挑衅。

    “都坐罢。”纪皇后淡淡看她一眼,也没发作,只轻舒广袖,虚扶了众人一把,吩咐。

    众人重新还座,贵妃率先恭喜纪皇后痊愈:“多日不见娘娘,总算娘娘好了,这会儿瞧着,却比娘娘染恙前还精神些。”

    “本宫今年以来总觉得精神不济,这会儿好着,也不知道过几日还好不好了?”纪皇后对于自己的处境非常清楚,她现在出来主持大局是天子跟袁太后的需要,什么时候他们嫌她碍眼的,少不得还要给云风篁让路。

    所以虽然装扮华贵,兴致却不高,平平淡淡的回答了贵妃等人的问候,复说起宫里最近的事情。

    最近也就两件事,第一当然是悦修媛产子以及大皇子的夭折;第二就是昨儿个云风篁遇刺。

    纪皇后先慰问了云风篁。

    后妃二人是公认的有着龃龉,此刻的问候跟回答也是非常的场面话:“真妃昨儿个受惊了,本宫还以为你得歇上几次才出来,怎么就来请安了?”

    “谢娘娘关心,索性陛下及时赶到,妾身也没什么大碍。而且娘娘卧病多日,终于能够视事,妾身心中欢喜,怎能不来?”

    “真妃有心了,只是你那绚晴宫的宫禁还是要好生整饬一番才是。毕竟陛下时常前往,昨儿个只你跟魏昭容在场也还罢了,万一哪天陛下在,这?”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这事儿陛下已经在亲自过问,妾身相信陛下文才武略,英明神武,以后绚晴宫宫禁再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好。”纪皇后点一点头,不再理会她,倒是跟贵妃英妃等人提起袁楝娘,“大皇子实在太过可惜,毕竟陛下大婚快十年,宫里落地的却只见了这么一个孩子。偏生还……想必大家也都伤心的很。听说这两日,悦修媛都还起不得身?”

    郑贵妃柔声道:“正是呢。可怜见儿的,那可是她辛苦怀胎生下来的亲生骨肉,哪能不心疼?想当初,妾身那无缘的孩子,连面都没见着,妾身尚且心痛如刀

    绞,好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只恨不得跟他一起去了……”

    她说到后面眼中泪光闪动,几欲潸然泪下。

    要不是当初听着她亲口承诺会用身孕干掉淑妃,云风篁都要相信她这是感同身受丧子之痛了。

    而皇后等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陪着郑贵妃唏嘘几句,皇后还说:“贵妃还年轻,好生伺候陛下,以后未尝没有再续母子缘分的时候。”

    又勉励底下的英妃、魏昭容等人,论到云风篁,则说,“你也不要难过,你比贵妃她们还年轻些,慢慢调养着,兴许也有指望呢?再者你宫里的伊贵人过几个月也要生了,生恩没有养恩大,你宫里的皇嗣终究是唤你作‘母妃’的。”

    云风篁一脸赞成的称是,旋即就说:“皇后娘娘也莫要心急,虽然中宫无子,但这宫里头任何人生下子嗣,都是您的孩子。”

    诸妃嫔:“……”

    这话也忒打脸了。

    等若是指着皇后的鼻子说你自己都没生个一子半女的有什么资格拿本宫子嗣艰难说事。

    纪皇后很沉得住气,跟没听见似的,拉回正题:“本宫的意思是,悦修媛生子有功,按着规矩,该晋位夫人。不知你们可有什么看法?”

    看法?

    那真是太多了。

    虽然宫里头最近隐约传出风声,就是皇帝似乎厌弃了袁楝娘。

    但就袁楝娘之前的所作所为,说句不好听的话,别说这会儿还在斛珠宫里好好儿的做她的修媛,哪怕已经死了呢,很多人只怕也是要拍手称快,恨不得再编排个几句的。

    结果还要给她晋位……

    以郑贵妃为首,一群人下意识的看向云风篁。

    毕竟,大家都知道,袁楝娘有袁太后跟淳嘉做靠山,现在淳嘉这个靠山兴许不行了,但袁太后还是很偏袒她这侄女儿的。这种情况下,出面反对,很难不被袁太后记恨。

    也只能指望每次跟袁楝娘对上都能全身而退还占足便宜的云风篁了。

    但云风篁端坐不动,若无其事的喝着茶,跟皇后刚才差不多,没听见似的。

    反正袁楝娘之前是悦妃、她还是宝林的时候,她就没吃过亏,这会儿这老对头哪怕晋位夫人,仍旧比她低了一等,她怕什么?

    关键是淳嘉昨儿个沉溺温柔乡,忘记跟她说皇后“病体痊愈”的事情了,她对于纪皇后此刻的起复就有点吃不准什么情况,这会儿皇后又提出来给袁楝娘晋位,她怎么可能贸然反对?

    她不提,贵妃等人心里越发的打鼓,怀疑这是不是袁太后、帝后以及真妃都说好了的,只是她们被排除在外,到此刻才得知?

    所以殿中沉默了一阵,纪皇后微露笑容:“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也没再说什么,就去了春慵宫,春慵宫袁太后看到皇后打头过来,含笑道:“这些日子宫里事情多,哀家心里正愁烦着呢,可算你好起来,哀家才觉得听到个好消息。”

    仿佛纪皇后康复她多高兴,婆媳之间从来没有任何芥蒂似的。

    纪皇后同她对答几句,一派的和乐,末了就提起给袁楝娘晋位的事儿,袁太后不置可否:“你是皇后,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

    言外之意就是不反对了,她也不可能反对。

    淳嘉已经明显不喜袁楝娘了,大

    皇子也没了,这时候袁楝娘生下皇子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很难不被怀疑受到了厌弃。哪怕有她这姑姑照顾呢,以后日子怕也不好过。

    最重要的是,袁太后要考虑的也不只是袁楝娘,还有兴宁伯府就算她之前让蘸柳带话给袁苁娘,表示自己已经不欠袁氏什么。可毕竟骨肉至亲,让她看着兴宁伯府被欺负,她心里未必过得去。

    她要是那种狠心绝情的人,也不至于说对着个袁楝娘,都再三心软。

    这会儿想到袁楝娘晋位是夫人,就顺口问纪皇后,“却不知道封号是什么?”

    纪皇后含笑说道:“这封号却还要请母后、陛下做主。”

    袁太后抿着嘴,想了一想,摇头道:“哀家老了,不管这些事情,还是让皇儿定罢。”

    她希望淳嘉能够再给她一个面子,好歹给袁楝娘拣个好些的封号,让人知道,就算天子不如从前那么纵容偏袒斛珠宫了,却也不希望有人去针对斛珠宫。

    但半晌后辗转听到消息的淳嘉直接吩咐雁引:“你选俩去给母后挑就是。”

    雁引不敢:“陛下,奴婢何德何能……”

    “那就让皇后做主。”淳嘉觉得这种小事要不是袁太后发话,其他人敢弄过来打扰自己,他非发作了不可,“朕忙得很!”

    雁引只好去给皇后宫里传话。

    然而没多久,绚晴宫的宫人过来,说是真妃想知道皇帝今儿个去不去浣花殿,淳嘉估摸了下手头政务,爽快答应晌午后就过去。

    这番经过很快让袁太后知道了,心情十分的复杂,跟蘸柳说:“你说皇儿对绚晴宫那位……”

    “娘娘,真妃年少美貌,又能说会道。”蘸柳叹口气,“慢说陛下喜欢,婢子在旁瞧着,都觉得她颇为有趣。”

    最关键的是这妃子不仅仅有趣,她还有着能力,能够代掌六宫,给皇帝做贤内助那么皇帝能不愿意往绚晴宫去么?

    袁太后沉默了会儿,也叹口气:“罢了。”

    她那个侄女她真的扶不起来。

    再怎么扼腕云风篁的得宠,又能怎么样呢?

    她总不能压着淳嘉去斛珠宫而不去绚晴宫,且不说此举必然伤了母子情分,就说现在的淳嘉,也不是小时候那会儿,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了。

    儿大不由母。

    袁太后抿着嘴,思索了会儿,自言自语道:“楝娘那边就这么个样子也不好……还是得给她寻些正经事情做才是。”

    虽然对云风篁的感观非常的复杂,但太后也知道,放任侄女去找这真妃报仇雪恨不是什么好事云风篁之前没人撑腰,都能通过斡旋各方,让袁楝娘从头到尾没讨过好处,遑论如今皇帝心向绚晴宫?

    蘸柳也巴不得袁楝娘消停些,就提议:“莫如让斛珠宫为娘娘还有陛下祈福?”

    反正皇帝以后估计不怎么会去斛珠宫了,还不如让袁楝娘打着祈福的旗号闭门思过,如此既保全了她跟皇帝之间的最后一份体面,也能一定程度上洗刷这些年来的坏名声。

    如此过上几年,没准皇帝念及旧情,愿意给她几分体面,以后也能落个善终?

    就袁楝娘的所作所为,能这么着,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她们为袁楝娘的前途伤脑筋的时候,浣花殿上,云风篁正在告状。

第一百九十章 纯恪夫人

    云风篁告状的目标倒不是袁楝娘,在她看来袁楝娘早就是手下败将,越是落魄越不能轻忽万一勾起了淳嘉的愧疚怜惜之情呢?

    袁太后事到临头心软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她这会儿说的是纪皇后跟纪太后俩:“……魏妹妹过来跟妾身说的时候妾身还不敢相信,但陛下也知道,魏妹妹素来恭顺懂事,这么大的事情她肯定不会乱说的!这些年来,纪氏在科举里做的手脚还不够吗?妾身人在深闺,都听说过,历年头甲,不投纪氏,再是才华横溢,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会儿总算陛下亲政,亲自过问恩科。结果纪氏却还是不死心,这才八月里就开始打探应考士子的底细了,等下场之后,谁知道会做些什么?”

    “甚至,在开场之前,就让那些忠心对着陛下、而不是对着他们那些人的士子,发生点儿什么意外,干脆下不了场?!”

    云风篁一脸的忧国忧民,拉着淳嘉的袖子左右摇摆,“陛下,您可千万不能轻忽了此事,叫他们贼心不死,再次染指他们不该也没资格染指的地方啊!”

    这由不得她不上心,毕竟她对自家兄弟的才学有着一定的信心,也对崔琬的态度有着一定的信心,可这些都架不住,万一谢芾他们连考都不能考,那还想什么尚主?!

    而兄弟尚主,在云风篁的计划里,是至关重要的。

    谁敢在这上面拦她,谁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所以尽管魏横烟表示,她娘家打听到的消息,是纪氏在物色那些尚未婚配才貌双全的士子,疑似揣测淳嘉心意,知道他不会选择高门大户的子弟为公主驸马后,想在淳嘉中意范围内给明惠公主挑选如意郎君,倒没有对科举下手的意思……云风篁才不管,反正先往严重的告再说。

    左右皇帝要是听进去了,倒霉的也不是她。

    果然淳嘉面沉似水,要说云风篁目前最关心的就是促成谢氏出驸马,然后借势而起,从边陲地方乡绅之女摇身一变成庙堂新贵人家的掌上明珠,在皇帝看来,接下来最要紧的,就是这次恩科,一则将抡才大典的权力收回来;二则选拔一批顶用的人才,丰满羽翼。

    谁敢在这上面拦他,谁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爱妃放心,此事朕一定会彻查到底!”淳嘉哼道,“还有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这些日子歇着,宫务都委托给了你,却还有闲心在宫外搞风搞雨……看来是真的病糊涂了!既然如此,皇后还是继续静养,宫务……”

    云风篁赶紧说:“妾身没事儿的,妾身可以继续为陛下分忧!”

    想到淳嘉似乎不大喜欢她什么都能自己扛下,又补充,“妾身如今还有陛下,有慈母皇太后遮风避雨,尚且觉得心惊!若是妾身这会儿还自顾自己,什么都不做,那,岂不是将所有的压力,都交与陛下,还有慈母皇太后?虽然妾身知道陛下英明神武,必然能够御极宇内,中兴国朝!但……妾身还是想做点儿什么,以报陛下厚爱之万一!”

    “爱妃每次一说甜言蜜语,朕就觉得心慌。”她自觉这番决心表的很到位,淳嘉闻言,沉默了会儿,却叹口气,“算了,你既然言辞凿凿,可见就算想让皇后回去养病,纪氏不安分,应该总有几分真实,朕回头还是让人去查一查罢。”

    又说,“至于今儿个皇后病愈,你也别多想,是朕昨儿个忘记告诉你了:太后因着绚晴宫出了刺客,让朕接下来少往这儿来。朕想着你受了惊吓,若是朕不来,怕不又要被你编排,就跟太后

    商量,让皇后出来个几日,等你缓过来,宫务仍旧归你做主。”

    ……你个混账皇帝不早说!

    云风篁心道,害得本宫疑神疑鬼了一上午,差点以为要失宠了。

    她腹诽着,面上却笑盈盈道:“陛下真是的,妾身怎么会编排陛下呢?妾身是那种人么?”

    淳嘉斜睨她一眼,笑了笑,脸上差不多写了“你不是那种人怎么可能”。

    “陛下不说话,可见陛下都不相信妾身是那种人。”云风篁点一点头,煞有介事道,“妾身就知道陛下是懂妾身的。”

    不等淳嘉出言否定,她已经狡黠的岔开话题,“对了陛下,之前中秋宴上派去北地的人,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妾身就担心,纪氏既然已经在行动,怕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

    毕竟,纪氏此刻不敢直接触怒皇帝的。

    但在谢风鬟是否红杏出墙这件事情上,他们未必没有插手的胆量因为这是摄政王也想做的事情。

    “日子太短了,这才几天?”淳嘉好笑的看着她,“怕是人都还没到北地的。到时候若是有了消息,朕会告诉你的。”

    云风篁心道本宫信你才怪,你既然打算选本宫的家里事情作为理由,怕不心腹早就派过去了,中秋宴上搞那么一出,不过是为了怕事后被摄政王发现了不好交代。

    没准,这会儿淳嘉的人都已经将结论写成折子,递送回来了。

    但淳嘉不承认,不肯说,她也没办法,腻着皇帝撒娇撒痴了会儿,这天也就过去了。

    噢,傍晚的时候,延福宫那边传了消息出来,纪皇后给悦修媛晋位的懿旨,封号是纯恪。

    ……据说皇后起初给封的是纯悦,但斛珠宫那边又吵又闹的,坚持不肯再要那个“悦”字,纪皇后无奈之下,让人去了春慵宫请示,已经说了不插手的袁太后叹口气,给改成个“恪”字,这次总算袁楝娘没再闹腾。

    于是这封号就这么定了。

    晚上趁淳嘉去浴房,谢横玉低声说道:“那‘悦’字再怎么被皇后她们讥诮过,到底是陛下给的。这会儿陛下还在火头上呢,那位就忙不迭的要撇开去,陛下嘴上不说,心里怕不越发厌弃了她几分……也真不知道那位这般蠢笨,是怎么在宫里混到现在的?”

    云风篁笑着道:“你们管她呢?太后不是现在还护着她?”

    “也是。”谢横玉想了想,“不过斛珠宫那边有人来报,说袁苁娘方才去凝碧殿给咱们那位纯恪夫人道喜了,姐妹俩关起门来嘀嘀咕咕说了好半晌,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云风篁道:“这袁苁娘倒是沉得住气,到这会儿才有举动?”

    她之前专门安排人去挑唆袁苁娘来着的,结果袁苁娘硬生生观望到现在。

    就撇了撇嘴,“这般拖拖拉拉的……本来还想拉她一把,既然她这般不爽利,那还是让她自己想法子出头罢。啧。”

    谢横玉笑着道:“她自己要有这本事,还能寂寂无名的过到现在?纯恪夫人再不好,总有太后提携照顾。她却什么都没有,娘娘心善,赏她个机会,却也不知道及时抓住,合该这辈子湮灭宫闱,无声又无息。”

    正说着,淳嘉却就走了进来,刚巧听到最后一句,随口问:“什么无声又无息?”

    谢横玉面色微变,云风篁则不在意的说道:“说袁美人呢,当初在行宫的时候也颇为引人注意过,结果这才几个月,要不是她刚刚去了凝碧殿,跟纯恪夫人抱头痛哭,冰释前嫌,妾身

    都想不起来宫里有这么个人了。”

    “朕就知道你没有一日安分的。”淳嘉跟她隔几坐了下来,摆摆手,谢横玉等侍者连忙鱼贯而退,他方笑骂道,“袁美人自从入宫以来,素来安分守己,从来没去招惹你的,你也不放过她?”

    云风篁睁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陛下,您这话从何说起?妾身什么时候拿袁美人怎么样了?这会儿跟您提起来,还不是提携她?袁美人要是知道了,该感谢妾身才是!”

    淳嘉哂道:“你就胡闹吧!”

    却也没有苛责的意思,转而说起一些闲话……这晚上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斛珠宫那边,袁楝娘虽然晋了夫人,因为还在坐月子,也是袁太后压着,故而一直卧榻休养,并不出现。云风篁随大流的送了些东西过去道贺,只听着袁苁娘跟这姐姐之间走动增多,关系仿佛是好起来了。

    甚至亲自侍奉榻前,跟宫女似的,端茶倒水,十分的殷勤这庶出的美人愿意这么伺候袁楝娘不奇怪,关键是袁楝娘怎么就愿意给她伺候?

    这一点,宫里好些明白袁楝娘脾性的妃嫔都很好奇,甚至魏横烟都转弯抹角的跟云风篁打听了一番。

    “左右纯恪夫人已经被陛下厌弃,袁美人呢被她姐姐灌了绝子药,陛下也是想不起来她。”云风篁不以为然,“她们姐妹再怎么和好,又能如何?关键还是看好了太后娘娘那边。你在太后娘娘面前,可不许提这些!”

    魏横烟忙说:“妹妹哪里不明白?这些日子,差不多日日都去春慵宫请安的。正因为如此,才知道太后娘娘对纯恪夫人的关怀,是当真当成嫡亲女儿一样,竟全不计较她从前的胡作非为。”

    所以,袁楝娘转了性.子,哪能不重视?

    “她这会儿想做些什么,也得先出了月子。”云风篁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而且,太后娘娘固然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这不还有陛下这个太后娘娘正儿八经的儿子在?你我怕什么?”

    淳嘉站在她们这边,就算袁太后,也不好太过分谁叫他们不是亲生母子?

    接下来果然如云风篁所言,斛珠宫姐妹关系越发的融洽,却始终足不出户,像是打算就这么闭宫不出的过一辈子似的。

    不久之后是重阳宴,云风篁特意跟袁太后提起袁苁娘,说既然斛珠宫主位还在坐月子,不好出席,要不让袁苁娘出来凑个热闹吧?

    好歹代纯恪夫人同袁氏女眷照个面。

    却也被袁太后轻描淡写的拒绝了,说兴宁伯府的女眷自有妃嫔探视的机会可以入宫团聚,用不着为了重阳宴破例。

    有上次中秋宴的教训,这次重阳宴又也请了士子,还换了部分士子,大家都做好了再次迎接意外的心理准备。

    结果这回倒是风平浪静准确来说,是宴席上风平浪静,过后外界流传起了天子将士子们席位安排在帝座附近,中间更是传了数人上前答话,就近观察,挑选妹婿的用意,不言而喻,可想而知,在备考士子中间,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甚至接下来赶考的士子人数一度激增:本来今年由于各种原因不打算下场的,听说有着尚主的机会,但凡自觉有希望,又或者不愿意错过的,统统各施手段赶了过来。

    如此本来竞争不会太激烈的恩科,才到年尾,却已经一派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候,淳嘉这日到了绚晴宫,跟云风篁说:“皇城司的人从北地回来,说了谢氏之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洗白

    云风篁闻言一惊,下意识的正襟危坐:“陛下,却不知道皇城司彻查结果如何?可能还妾身姐姐一个清白?”

    虽然早就料到谢风鬟哪怕人尽可夫,皇帝这会儿也要给她洗白成冰清玉洁,但皇帝此举并非是给谢氏拉偏架,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他同摄政王之间的争斗。

    而这其中的差别,说不得对于北地诸族的影响就是不一样的。

    “爱妃的庶姐当然是清白的。”此刻就听着淳嘉不在意的说道,“所谓红杏出墙之事,却是其夫移情别恋,却畏惧谢氏门楣高于汪氏,不敢公然行那宠妾灭妻之举,故而勾结外男,里应外合,栽赃谢六小姐。”

    看来谢氏预备的那些证据也是用上了的。

    云风篁心里这么想着,就问现在这番“真相”查出来了,却不知道北地作何反应?

    淳嘉哂道:“皇城司只是负责彻查真相,至于汪氏等相关之人如何处置,自有当地耆老及父母官做主,他们怎么好插手?”

    那就稳了。

    当地耆老,不是谢氏族中的长者,就是谢氏姻亲家的长者。父母官跟谢氏的关系更加不用讲,要是关系生疏,父母官的政令都推行不下去。这些人做主,结果还用说?

    云风篁遂面露微笑:“多谢陛下明察秋毫,为妾身姐姐、也是为整个谢氏江氏主持公道!”

    她语气轻快,“自从当年姐姐含冤而去,我等姐妹,犹如身负重枷,直到此时此刻,总算重归人世了!”

    说到末了一句,不禁潸然泪下。

    “爱妃莫要难过。”淳嘉见状,拿了帕子边给她擦拭,边柔声安慰,“这些都过去了,待北地官府为谢氏正名,当年婚事受到影响的那些女子,想必也能重新择婿出阁。”

    云风篁叹口气:“只恨没能早点遇见陛下,可惜了妾身的几位姐妹,她们都已经不在了……想当初,同在闺阁时,姐姐妹妹们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跟前……”

    这天淳嘉陪着云风篁回忆了小半日,颇为怜惜,故而云风篁最后提出来,希望能够见一见嫂子小陈氏,也就随口准了。

    却不知道云风篁次日见着被匆忙召来的小陈氏,劈头就问:“北地的事儿知道了不曾?”

    “知道了。”小陈氏喜气洋洋,离座对她郑重下拜,“说起来都要谢娘娘恩典,若非娘娘说动陛下,家里的女孩子,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这话是真心感激这小姑子,毕竟她的女儿谢猛年纪再小,将来总是要出阁的。

    谢风鬟的名声一天不改变,过个几代,但凡有人记得,提起来,对于谢氏上下,尤其是外嫁女,都是一种洗刷不去的羞辱。

    结果云风篁进宫这才大半年,谢风鬟就变成了纯粹的受害者,官府认证的冰清玉洁。这么着,作为谢氏女的亲娘,能不感激云风篁么?

    “本宫晓得了。”云风篁点一点头,旋即就低声问,“除了这个,其他呢?”

    小陈氏愣了下,说道:“什么?”

    云风篁叹口气,把话挑明:“陛下对本宫虽然有些怜爱,但他迄今亲政才几天?忙着正事都来不及呢,哪里来的空,专门给谢氏主持公道?这次之所以会派人去北地彻查这等家务事,图的是什么?嫂子也该心里有数。那么皇城司专门跑这一趟,难不成当真只为了给咱们家一个公道不成?”

    “……家里传过来的信笺里,就只说了六妹妹的事儿。”小陈氏沉吟了会儿,为难道,“其他的消

    息,兴许还没来得及送过来?又或者,太紧要了,没法在信里写明,过些日子,才有人来传达?”

    “也是。”云风篁思索了一番,点头道,“是本宫太心急了。”

    小陈氏忙说:“娘娘也是心系家里。”

    虽然没能弄清楚淳嘉安排皇城司的人去北地具体做了些什么,不过姑嫂难得一见,不免趁势说会儿话。

    如此到了晌午,云风篁就留小陈氏下来用膳,让清人:“去寻猛儿回来。”

    今儿个小陈氏也是带着谢猛进宫的,只是刚刚两人说的事情不适合让小孩子旁听,就叫丹萼她们领着谢猛出去玩耍了。

    此刻听着吩咐,清人出去喊了小内侍去找人,过了好一会儿,小内侍才独自回来禀告,却说谢猛刚才玩耍的时候经过伊杏恩住的偏殿,正好淳嘉在那儿,听着小女孩子的吵嚷,命人将她传了进去。

    这会儿已经传了膳,让谢猛陪着用上了。

    “娘娘,这?”小陈氏闻言一惊,虽然一直听说当今天子十分宽厚,而且小姑子云风篁在宫里也颇为得宠,但毕竟是九五至尊,谢猛年纪小,因为酷似云风篁,自幼受到长辈们的偏爱,性.子很有几分任性妄为。

    独自陪皇帝用膳,她自然不可能放心。

    “无妨的。”云风篁闻言也有些诧异,不过她倒不是很担心,淳嘉固然不是真正的温文尔雅,不涉及到相当的利益,他心胸还是比较宽大的,谢猛那么点大,又是自己嫡亲侄女,就算言语举止上有所冲撞,淳嘉也不会计较,而且,“伊贵人也在,她素来懂事,就算猛儿有淘气的地方,也会帮忙圆场的。”

    小陈氏其实还是不放心,但云风篁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继续要求这小姑子去将女儿接回来。只好故作放心:“是。”

    如此,她食不知味的跟云风篁用过了午膳,索性没多久,偏殿那边就送了谢猛回来,送谢猛的人是皇帝跟前的近侍,一脸笑,还再三表示,皇帝很喜欢谢猛,觉得她天真无邪,活泼可爱。

    云风篁笑着应付几句,将人打发走,叫了谢猛上前,只见这侄女儿手腕上多出一对金镶玉镯子,那镯子大小正合适,专门给她这年纪的小女孩子戴的,就问她哪里来的?

    谢猛不在意的说:“陛下赏的。”

    说话之际就腻到云风篁怀里,吵着要留在宫里,她不想回去回去了就要进学。小陈氏比着云风篁教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都安排了西席。偏生谢猛长了一张云风篁的脸,却全没有云风篁小时候的好学勤奋,她一点都不想学!

    ……好吧,云风篁小时候也不一定是纯粹的好学勤奋。

    主要是她没进学呢就开始跟谢风鬟争宠,那么为了让长辈们喜欢自己,课业当然不能轻忽。

    不但不能轻忽,还得想方设法的将谢风鬟给比下去!

    这么着,她在进学的态度上面,还真是从来没叫江氏操过心。

    但如今谢猛又没有一个庶出姐姐在上面叫她心里酸溜溜,作为父母唯一的嫡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又由于嫡亲姑姑的缘故,得到祖父祖母的偏爱,她在宠爱上完全没对手,不免就有些懒惰了。

    此刻云风篁逗弄她几句,就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我刚才见着陛下,陛下问我在家里的事情,我说娘想让我跟姑姑学,可我觉得那些课业忒头疼了,不想学!就问陛下,能不能帮我跟娘说一说,让我别学了?可陛下说,这事儿他不好插手,让我来问姑姑。还说姑

    姑最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陛下骗你的。”云风篁刮了刮谢猛鼻子,笑眯眯道,“姑姑最疼你了,但正因为疼你才不答应呢。你想你什么都不会,以后长大了,大家谈古论今的,你呢,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就只能傻乎乎的站在那儿听着……多没面子?”

    谢猛嘟囔道:“那我不站在那儿,我走开还不行吗?”

    “反正这事儿,你得听你娘的。”云风篁抱了抱她,“姑姑都快抱不动你了,你马上就是大女孩子了,不学几手绝活,以后姑姑想对你引以为豪都不行……你就不能心疼姑姑,给姑姑挣点面子啊?”

    如此哄了她一阵,谢猛目的未能达到,就不耐烦起来,寻了个借口往外跑,说是之前看到一只好漂亮的狸猫,想追上去摸一摸。

    “你们跟着她,看到狸猫就提前赶走。”云风篁嘴上答应,等她跑出去了就吩咐陈竹,“别叫她被抓伤了。”

    跟着给小陈氏解释,“早先本宫才进宫时,就发生过宫女被猫儿抓伤身故的事情,虽然那只是偶然,到现在也没出现第二起,但总是小心为上。”

    “劳娘娘费心了。”小陈氏笑容有点勉强,“都是妾身没教养好猛儿,弄得她这般无礼。”

    云风篁安慰道:“无妨的,本宫是猛儿的亲姑姑,难道还跟亲侄女见外不成?至于陛下,陛下心胸开阔,怎么会计较小孩子的一点天真无邪?”

    实际上淳嘉的确没计较谢猛对自己不够恭敬拘谨,等小陈氏母女走了,他还专门过来跟云风篁说:“爱妃那侄女儿的确神似爱妃幼时,以后若是想念,不妨时常召入宫闱,小住个几日也是不打紧的。”

    云风篁笑着谢了他的恩典,但旋即解释:“妾身嫂子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千里迢迢来帝京也舍不得留在北地交给家里长辈照拂,妾身哪里好说这个话?说了出来,嫂子不敢拒绝,心里却必然十分难受。妾身跟生身之母已经是饱尝骨肉分离之痛了,何必让侄女与嫂子也尝到这样的滋味?”

    这话说的淳嘉默然片刻,最终摸了摸她鬓发,笑着岔开话题。

    傍晚的时候郑贵妃那边派了人来,说赵才人有些不舒服,淳嘉听着颇为厌烦,但在云风篁的劝解下,还是勉为其难的决定过去看看。

    这一去就没回来,云风篁自不在意,谢横玉等人上来服侍,不免劝她下次就不要给贵妃这种面子了:“赵才人不舒服,那就召太医好了,陛下又不是大夫!陛下自己都不怎么愿意去,娘娘何必理会?反正宫里如今有喜的也不止赵才人一个。贵妃娘娘早先就小产过,这会儿如果赵才人的也没留住,可见贵妃娘娘天生命中无子,是她自己福薄,难道还能怪别人吗?”

    云风篁叹着气:“陛下膝下一直空虚也不是个事儿,左右就这么一晚上,说的好像陛下以后不来了一样。”

    她心想这些近侍忠心是够,到底还是嫩了些:皇帝今日跟谢猛的“偶遇”显然是专门安排的,无非是亲眼看看云风篁所谓“要是妾身有个女儿一定就是那样”的亲侄女,到底有多像云风篁。

    而云风篁当初提这话,可是颇为凄凉的诉说了一番对于不能生的悲痛凄怆。

    这么着,这会儿其他理由来喊人也还罢了,赵才人有孕在身,于情于理,怎么能不触动云风篁的情怀,让她愿意破例为郑贵妃宫里人说话?

    不管这是凑巧,还是淳嘉的试探,左右一晚上罢了,云风篁可不会露了马脚。

第一百九十二章 揭发

    云风篁没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谢横玉等近侍就有些忧愁,倒不是怕她不留神被贵妃那边夺了宠爱去,而是作为看着这主子长大的家生子,太清楚她这么大度体贴的根本原因:她对淳嘉没那么真心实意的爱慕。

    不然的话,参考当初谢风鬟,那还只是争夺母爱呢,就没少下死手将庶姐往死里坑。

    要不是江氏精明又公允,换个当家主母,谢风鬟撑不到云风篁十岁上就被料理了。

    遑论是男女之情这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较量?

    要是云风篁当真对淳嘉上了心,别说贵妃派人过来说赵才人不舒服把人拉走,就是赵才人马上一尸两命了,估计云风篁都不会放人。

    “娘娘,婢子觉得,陛下其实对您越发的上心了。”谢横玉受江氏影响,将实质性的好处看得比虚无缥缈的情分更重,如果云风篁不对皇帝用真心也能过的好,她其实也没什么意见。

    问题是,谢氏门楣太低了,哪怕预计明年尚主之后会迎来一个飞跃式的抬高罢,且不说这事儿还没成,就算成了,比之天家,终究不如。

    遑论底蕴浅薄,上去容易下来只怕也不难,还是需要兢兢业业的时候。

    没法给云风篁作靠山的。

    甚至相当一段时间,还得继续靠着云风篁。

    这么着,皇帝又不是傻子。

    云风篁对他虚情假意的,短时间还能蒙蔽一番,时间长了,朝夕相处,会看不出来?

    再加上这主子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前科,谢横玉跟清人几个对望一眼,面上不显,心中都是十分沉重,此刻就试探道,“婢子们听说,当初刺客的事情出来后,太后娘娘是想让陛下先不要来咱们这儿,免得不安全呢!是陛下坚持过来,才一直宿在浣花殿的。”

    云风篁道:“他能不来么?这事儿本宫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摄政王气不过中秋节宴上的变故,蓄意为之。本宫一介女流也还罢了,之后缠着陛下换地方,直接搬出绚晴宫都不丢脸。可陛下要是也不来,便仿佛怕了摄政王这次警告一样,往后跟摄政王讨价还价,说话哪里还硬气得起来?”

    就陷入沉思,“太后竟然提出这样的建议,却有些老糊涂的意思了。这跟娘对她的评价可不一样啊……嗯,本宫明白了,许是因为陛下太能干的缘故?亲政之后就一举将纪氏压下去,以至于太后娘娘在宫里过的越发的舒心随意,这不,行事也越发的由着性.子来了?”

    就好像前朝那些前期英明神武、后来昏聩糊涂的君主一样,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就是这个道理。身处逆境之中,危机时时刻刻,不免收束心神,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但危机过后,一帆风顺了,这会儿少不得要暴露出真面目。

    在云风篁看来,袁太后就是自觉可以安安稳稳享受晚年了。

    倒也难怪开始怜惜袁楝娘。

    人老了,不一定就心软了。

    但服老了,很难不开始悲天悯人,看淡恩怨。

    她眯着眼,思索了一番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谢横玉几个不得不打断她的思绪,继续给淳嘉说好话:“娘娘说的有道理,但陛下膝下至今无子,那摄政王却是号称差点做了皇太弟的宗亲长辈。以婢子看来,终究陛下的万金之躯更为紧要。陛下

    不肯因浣花殿出了刺杀之事而避开,归根到底是因为娘娘在这里的缘故。换了宫里其他人,陛下定然是以安危为重的。”

    “本宫年少美貌,又会揣摩他心思。”云风篁轻笑了下,“他要是不喜欢本宫,那才是怪了。只不过呢,帝宠这种事情,说重要也不是特别重要,说不重要呢有时候还挺有用。能争取则争取,却不可放在第一位,终归还是要自己分量足够才是。”

    这要是纪氏一直如日中天着,纪皇后别说大体上不失六宫之主的体面,就算胡搅蛮缠如袁楝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淳嘉能怎么样?

    还不是得昧着良心说皇后好皇后妙皇后呱呱叫?

    刚入宫时后宫的局势给真妃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会儿的纪皇后跟袁楝娘,谁不是骄行众人,令人羡慕?

    前者有着家世依靠,袁太后淳嘉都不敢其锋芒,六宫之事,除却纪太后偶尔过问,都是一言以决;后者是前朝后宫知名的“帝王真爱”,二十来岁的人了活得跟五六岁一样的顽劣淘气,皇帝却始终痴心不改,简直羡慕死了多少痴女怨妇?

    结果这才大半年过去,皇后失势,袁楝娘失宠……这么俩鲜明例子放在跟前,云风篁自觉要是还不能汲取教训,轻易陷入情网什么的,那真的合该没个好下场了。

    她虽然栽赃陷害、诅咒妃嫔、挤兑皇后、争风吃醋、揽权……都做了,但她觉得自己是个好妃子。

    她还是想善终的。

    所以怎么能跟淳嘉玩真心实意?

    让淳嘉以为她是真心实意倒还行。

    “……但陛下英明神武。”谢横玉心情非常的沉重,她承认自家主子是非常聪慧机敏的,不然怎么会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崛起如此迅速,还带契家族?但她这会儿的对手可不是那些深闺里长大的女流,而是天子啊!

    不是她长天子志气灭自家威风,淳嘉的手腕能力是有从诸多朝堂巨擘的打压下争取到亲政机会的实战成绩为证明的。

    反正谢横玉不觉得云风篁能够长期骗得过淳嘉,“娘娘,您想当年汪氏子,固然花言巧语的骗取了咱们六小姐的真心,死活闹着要嫁过去,可是六小姐过门也不过经年,可不就是幡然醒悟了?只是男女有别,六小姐当时后悔已经晚了,这才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同他过下去。然而陛下却不然啊!”

    提到谢风鬟,云风篁也有些出神。

    这庶姐迷恋上汪氏子的时候她还很年幼,虽然已经跟戚九麓定亲,却情窦未开。故而对于这庶姐死也要嫁给汪氏子的举动,难以理解。

    可能也是因为谢风鬟曾经那么决绝的做汪谢氏,最终却落个凄惨的下场还拖累了两个家族,云风篁总觉得女子太过痴情、太过豁出去,很难有好下场。

    进宫之后又是亲眼看着袁楝娘的落魄。

    这两个人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将指望寄托在男人的心意上,是何等的不确定?

    她辛辛苦苦才有今日,可不想因为一时意乱情迷,坏了自己后半辈子的锦衣玉食,呼奴使婢。

    不过……

    长期骗淳嘉确实有点不太可能,这天子怎么就不能是个不辨菽麦的昏君呢?

    云风篁惋惜。

    她这儿寻思着日后该如何对待淳嘉比较好

    时,烟兰宫中,郑贵妃正温言细语的跟皇帝说着:“……陛下,赵才人并无大碍,妾身斗胆,拿她做筏子请陛下前来,却是因为知道了一件关系皇室名誉的大事,不敢擅专,故而想私下禀告陛下!”

    淳嘉对于大婚时候入宫的后妃,是有着相当的心结的。

    但郑贵妃素来端庄温驯,进退有度,他虽然对她没多少情分,具体表现在很少过来,可照了面,却也不至于说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此刻就温言道:“爱妃请说。”

    “是。”郑贵妃在淳嘉跟前端庄惯了这不是她想端庄,而是淳嘉从开始对她们这班后妃的态度,就是客客气气,生疏有礼,而郑氏一族因着郑具发家,郑具由于自己是宦官,不受士林待见,对于规矩,看得格外紧要。

    生怕被人议论他出身卑贱,不配做人上人的那种。

    故而郑贵妃这内定会送入宫闱的侄女,打小被调教的比寻常望族嫡女还要谨言慎行些。

    对着从来不跟她嬉笑的淳嘉,那当然是加倍的客气礼貌。

    这么着,她同皇帝之间的情分,近十年来,就从来没有深厚过,是熟人那种,见了面打个招呼,不见面也不会想念。

    后来长大了点,贵妃觉得不对了,想改,却也改不了了。

    主要皇帝不配合,底下新人又上来了,郑贵妃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继续端庄着。

    她端庄的应了声,复娓娓说道,“年初时候妾身发现怀孕,没多久,还是斛珠宫宫嫔的真妃,其贴身大宫女新晴在陪她回去斛珠宫的路上离奇失踪,不久,尸身竟出现在妾身散步常去的荷塘,而新晴随身之物,则出现在崔妹妹的宫里……这事儿,陛下还记得么?”

    淳嘉“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继续。”

    “是。”郑贵妃垂眸,低声道,“妾身当时颇受惊吓……”

    讲到此处顿了顿,下意识的绞紧了帕子,是想起来自己当时可是怀着身孕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帝非但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烟兰宫来安慰她,之后的态度也是十分的冷淡敷衍。

    而前不久云风篁遇刺,有惊无险,皇帝立马赶到不说,还顶着太后的反对,在浣花殿一住半个月,才转去其他人那儿!

    这待遇差距,再怎么给自己分析,给自己排解,都太过刺心。

    论容貌论城府,贵妃自认为不比云风篁差什么。

    可能区别就在于,她是皇帝大婚时候进宫的,她是郑具的侄女?

    因为她见证了皇帝蛰伏的八年是何等忍辱负重,因为她的伯父让皇帝至今如芒在背?

    郑贵妃小小的出神了会儿,暗叹一声,才言归正传,“为防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让人彻查烟兰宫不说,还联系伯父,想寻着幕后之人。”

    见皇帝不动声色,她抿了抿嘴,“妾身当时最怀疑……皇后。”

    “然后呢?”淳嘉这才开口,缓缓道,“可是查到了皇后做的什么事儿?”

    “……妾身没查到皇后有什么,否则早就说出来了。”郑贵妃低声道,“妾身却……却偶然得知,真妃她……私会外男!!!”

    淳嘉有一会儿没说话。

    片刻后,他平静问:“是么?经过如何?你且仔细说一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君臣商议(上)

    看着淳嘉波澜不惊的面庞,郑贵妃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设想过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反应,勃然大怒,强按怒气,甚至将矛头对准了她,质疑她栽赃陷害他的宠妃却没想到淳嘉这般平静,像听到吃饭喝水一样的镇定自若。

    这让原本做好了被他疾言厉色呵斥的郑贵妃松口气之余,又有种隐秘的快意:原来你云风篁看似深得宠爱,在陛下心目中,也不过如此?

    关于云风篁这几个月来的得意,宫妃们私下里的议论有两种看法:第一种就是纯粹的羡慕嫉妒恨,后悔当初这真妃才进宫时没看出来她的手段跟运道,早知道当初就联手弄死她,何至于养虎成患,叫这进宫还未经年的少年妃子爬到她们头上作威作福?

    第二章则是暗自冷笑,认为皇帝城府深沉,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袁楝娘,都是亲政之后不需要了立马疏远,遑论云风篁?她能得宠,无非是皇帝需要这么个宠妃,削弱纪氏在宫廷的影响,赶着淑妃身故,就便宜了这出身不怎么样的真妃。

    贵妃一直是持第一种看法的。

    主要是,第二种看法的话,那么她就是云风篁得宠的第一功臣,没有之一。

    毕竟,淑妃是她干掉的……

    她干掉之前还专门跟云风篁通了气……

    郑贵妃一点儿都不想承认自己做了件蠢事,宁可相信皇帝对云风篁是真心实意。

    但此刻瞧着皇帝的态度,她幸灾乐祸云风篁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没有外头以为的那么重要之余,又有些悲哀。

    不拘是她,还是云风篁,在闺阁里的时候,谁不是千宠万爱于一身的掌上明珠?

    郑氏诸女,郑裳楚在其中,论才论貌都是上上之选,这才被送入宫闱,伺候淳嘉。

    她那会儿满怀忐忑惶恐,却也因为皇帝年少俊美,气质温润,颇为心许。

    可跟了这位天子近十年,她却始终看不清楚他的心。

    她以为是自己手段不行时机不好,如今却觉得,也许天子尊贵非凡,都是没有心的罢?

    定了定神,贵妃低声说着:“不敢瞒陛下,妾身当时怀疑皇后娘娘,毕竟妾身在宫里,位份仅次于中宫。而中宫一直无所出,若果妾身生下皇子,那么子以母贵,必然备受重视。如此,皇后娘娘有着相当的理由,对妾身下手。”

    “但妾身想着,皇后娘娘精明,就算要对妾身的身孕做什么,也断不可能留下把柄。就想从斛珠宫那边,寻些蛛丝马迹,看能不能追索到延福宫去?”

    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因为新晴是斛珠宫的宫人,而如果幕后真凶是皇后,说不得就会故意留下指向斛珠宫的证据,引贵妃去跟袁楝娘争斗。

    郑贵妃说,“哪知,妾身安排人盯着斛珠宫,没发现皇后的手笔,却……却发现真妃夜半三更,数次外出,而且,去的都是些年久失修,无人居住的角落里!”

    “这事儿禀告上来,妾身只道真妃有着梦游之症,曾听医者说过,这症最忌受惊,怕底下人惊动了真妃,闹出人命来,既犯了宫规,对于当时还怀着孩儿的妾身来说,也怕

    对孩儿不利。”

    “所以就让人不必再理会。”

    “就这样么?”淳嘉喝着茶,语气懒散,“就这样觉得真妃私会外男?”

    郑贵妃低着头,道:“陛下,若只如此,妾身当然不敢那么怀疑真妃,毕竟陛下对真妃何等厚爱,前朝后宫,有目共睹!若是真妃还忍心辜负圣恩,那还是人吗?”

    “只是妾身虽然吩咐撤了监视斛珠宫的人手,那宫人却生性贪婪,以为真妃梦游,想趁机谋取她身上的钗环。故而私下跟踪真妃,到得僻静宫室内,就发现……发现她……她竟与一外男私会,言辞举止,颇为亲昵!”

    “妾身那宫人见着后惊恐万分,慌忙撤走!”

    “他要是当时就来禀告妾身,妾身肯定告知陛下还有皇后娘娘做主了,可是那贱奴顾虑重重,却到昨儿个,才因为其他事情犯了宫规,被妾身责罚时,一并招供了出来!”

    贵妃说到此处叹口气,“这事儿……妾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还请陛下圣裁!”

    淳嘉“嗯”了声,淡淡说:“朕知道了,朕会查明的。”

    郑贵妃:“……”

    就这样?

    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知道宠妃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还不是戴了一次绿帽子的天子的反应?

    难道这天子十万分的相信真妃,所以根本不在乎她这番话?

    但那样的话,淳嘉不说暴起收拾她,至少也要有所表态,不允许她这么“诋毁”真妃的名节吧?

    要说天子已经心存怀疑,但比较沉得住气……可这是不是太沉得住气了?

    这态度简直就是“朕知道但朕想包庇真妃所以就这么一说爱妃你也别再不识趣的追根问底”好不好?

    可是其他人事情上,淳嘉偏袒云风篁也还罢了,这红杏出墙他也能忍?

    贵妃一时间有点恍惚,她觉得,也许皇帝对云风篁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所以连这种事情都不在意……见鬼,这怎么可能!?

    她沉默了会儿,忽然冒出一个惊悚的念头,就是淳嘉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能这么轻描淡写?

    但是!

    还是那句话,皇帝怎么忍得了?

    贵妃这晚上心潮起伏的,以至于连皇帝难得的留宿,都没了服侍的心情。

    好在皇帝虽然看着时间不早留了下来,却也没有睡她的意思,两人就这么将就过了一晚,次日一早,皇帝也就去上朝了。

    他一走,就有个小宫女上来给贵妃请安,小声询问:“娘娘,如何?”

    “陛下说他知道了,他会派人去查的。”郑贵妃经过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思忖,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淡淡说道,“等查出来,再决定如何处置真妃。”

    小宫女分明的一愣:“那陛下现在……?”

    “这大早上的,当然是去上朝了。”郑贵妃平静道,“毕竟陛下素来勤政,难不成,你还指望陛下放着正事不做,先处置了真妃?也不想想真妃有这个资格,让陛下懈怠朝政么?”

    见小宫女一愣一愣的,她心里觉得舒服了点,不能她

    一个人对着皇帝的无动于衷绞尽脑汁还百思不得其解是吧?

    “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这话,本宫已经告知陛下了,至于接下来,本宫也不好再说什么做什么。”她眯起眼,淡淡道,“毕竟,且不说圣心难测,就说真妃也不是省油的灯!若她知道本宫昨儿个跟陛下进言的事情,结果你应该想得到。”

    想当初她主动折节下交,又是吹捧又是帮忙干掉淑妃的,自觉对云风篁虽然有着利用的心思,可也实实在在的帮她干掉了最大的拦路虎!

    后来云风篁得到袁太后跟淳嘉母子的抬举,贵妃觉得,就算这年少的后辈不将自己当做亲姐姐一样的依靠信任,好歹也是合作愉快的盟友吧?

    结果呢?

    这真妃说翻脸就翻脸,仿佛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一样。

    简直不能更负心薄幸。

    这会儿要是知道郑贵妃这么下死手的坑她,怕不要跟烟兰宫分个你死我活出来?!

    “虽然这事儿是本宫做的,但真妃如今气焰正盛,要是陛下按捺不住怒火处置了她也还罢了。”打发了小宫女,贵妃就思索着,“要是陛下舍不得……那……还是得提前寻个替罪羊才是!”

    至于说找谁,这还用讲吗?

    够资格给她这贵妃做替罪羊的,也只有皇后了。

    郑贵妃琢磨着给皇后挖坑时,前头淳嘉散了朝,回到偏殿,换了常服没多久,之前派雁引亲自去请的邓澄斋也到了。

    “月庭。”淳嘉见着他,就挥退左右,单独留人奏对,干脆利索的说了贵妃昨日之语,“你说这是郑氏之意,还是另有主谋?其所图为何?”

    邓澄斋听着眉头直跳,这等宫闱丑闻,不管是真是假,他一个外臣听着,都觉得心惊。

    但也觉得熨帖。

    毕竟,淳嘉可不是没主见的人,愿意将这等事告知他,还询问他的看法,显然是将他视作心腹,毫无芥蒂的那种。

    “陛下,臣以为,此事若非摄政王私下为之,那么,应该是郑氏看中了真妃娘娘如今在宫里的地位。”邓澄斋思索片刻,缓声说道,“毕竟,自从避暑归来,皇后娘娘时常卧病,宫务皆委于真妃娘娘之手。而真妃娘娘虽然精明能干,资历却浅。贵妃久在宫闱,位份资历都在真妃娘娘之上,心中有着不服,也是人之常情。”

    “摄政王……”淳嘉吐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月庭以为,此事,应该是谁人所为?”

    真相如何,云风篁之前“招供”过,他也有所推测跟验证,论起来比郑贵妃知道的更多。

    但难就难在,这件事情,不捅出来,帝妃心照不宣,权当没有发生也好,容后再议也罢,都可以徐徐图之。

    可现在郑贵妃亲自当面控诉,淳嘉于情于理,也必须要给出一个答复。

    毕竟,以这贵妃的出身,皇帝也好,邓澄斋也罢,怎么可能相信,她这么做,目的只在宫闱,而不是跟前朝通了气,有所图谋?

    故此皇帝开口询问,提的是郑氏,而不是郑贵妃。

    他压根没觉得这件事情是郑贵妃能弄出来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君臣商议(下)

    “陛下,这事儿,该怎么说呢?”邓澄斋闻言,思忖了一番,抬头道,“自从重阳宴后,内外流言飞起,帝京赴考士子激增。臣说句实话:这些人里,但凡自觉才貌双全又自诩人品的,都有着金榜题名之后,得选天家驸马的冀望。”

    “而中秋重阳二宴,谢氏子弟,都有着参与,且均是才貌双全未曾婚配的子弟。”

    “坊间早有传言,陛下盛宠真妃,故而愿以妹妻其兄弟,以兴盛其血亲。”

    说到这儿他就住了口,低头敛目,静待皇帝体会。

    淳嘉微微皱眉,明白这心腹的意思:现在希望真妃倒台的人太多太多太多了,一时半会的,甚至都找不出来。

    毕竟孝宗就留下来三位公主,来年全部下降,也就只三个驸马名额。

    谢氏靠着云风篁,直接内定了一个,能不招人眼红?

    尤其局势发展到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要是寻常时候的驸马,还未必值得不择手段的争取。

    因为国朝虽然厚待金枝玉叶,然而也没有说不遗余力栽培驸马的。

    可眼下大家都清楚,皇帝急急忙忙的开恩科,又放出要亲自给公主们选驸马的风声,正是要借助公主们的身份,抬举自己人。

    这可是比拟韦长空当年的待遇啊!

    韦长空是什么人?

    韦六首,古往今来,世所罕见!

    这真的是八辈子都羡慕不来的旷世奇才,现在呢?不需要那么惊才绝艳,只要才貌过得去,未曾婚配,能够入天子的眼,青云大道,就在眼前。

    乃至于封侯拜相,都不无可能。

    眼下可不是开国那会儿,遍封公候。

    这般承平时候想得一爵位,泽被后世子孙,所需功劳,难以计数。

    好容易赶上公襄氏出了这么位年富力强又志向远大的主儿,能不赶紧上船?

    如此,任何一个驸马名额,那肯定都是恨不得打出脑子来。

    那么即使云风篁盛宠的名声在外,手段城府也是公认的,也架不住众人一起坑她不,应该说,正因为知道这真妃深得淳嘉宠爱,也有城府手段,所以大家才要一起对付她。

    而且罪名起头就直指红杏出墙。

    这不仅仅呼应谢风鬟的往事,也是试图直接断绝她最大的靠山,淳嘉的信任与重用。

    所以这个事情的真相,除非运气特别好,不然一时半刻的想查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说完了彻查到底的难处,暗示皇帝这会儿愿意装糊涂是绝对的英明神武,邓澄斋复说自己的处理建议,“真妃娘娘乃太皇太后懿旨所礼聘入宫,其兰心蕙质、冰清玉洁,必然是千真万确!再者,陛下龙章凤姿,仪表天人,真妃娘娘岂有不倾心的道理?怎么可能与人私会?”

    “这事儿关系重要,臣以为,最好奏请太皇太后处置。”

    既然是郑贵妃搞出来的,不管纪氏有没有份,您说到太皇太后跟前,那么太皇太后为了证明自己对您的慈爱,也得把真妃给摘出来不然呢?谢风鬟红杏出墙的事情,还是淳

    嘉自己善的后。

    那还只是真妃的庶姐。

    真妃好歹进宫之前是过继给了云氏的。

    这会儿来个真妃本身也是个不守妇道的,而且胆大妄为到在宫闱里给皇帝戴绿帽子……太皇太后很难不被怀疑对不是亲孙子的嗣孙不上心。

    本来纪氏跟皇帝的关系已经非常有隔阂了,再来这么一出怎么行?

    所以根本不怕他们不出力。

    “此举不妥。”但淳嘉听着,却是摇头,缓声道,“太皇太后当初之所以会留在行宫,就是凤体违和,朕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打扰了她老人家?”

    这话当然是说着好听,实际上的意思就是,万一这事儿纪氏的确有份,甚至目的就是为了让太皇太后返回宫城呢?

    毕竟之前太皇太后跟纪太后留守行宫,所谓凤体违和需要静养本身就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就是她们跟淳嘉谈判下来的结果。

    淳嘉好不容易让这俩宗亲长辈乖乖儿待在行宫,少来妨碍自己同袁太后的好日子。

    怎么肯轻易接她们回宫?

    倘若回来了就不走了,不对,应该说太皇太后肯定是回来了就不走了既然接太皇太后,那么当初打着伺候太皇太后留在行宫的纪太后能不带着?

    到时候,重新恢复上头既有祖母又有嗣母的情况,皇帝怎么甘心?

    所以哪怕知道此事推给太皇太后最合适最省力气,他也让邓澄斋,“还是另设他法罢。”

    “是。”邓澄斋对于皇帝的决定并不奇怪,想了想,说道,“既然太皇太后不宜打扰,那么……不如交给皇后娘娘?真妃虽然深得陛下恩宠,到底也是后宫妃子。此事,合该交与皇后彻查到底。”

    反正用意还是一个样,纪氏不想太皇太后承担对嗣孙不上心的责任,那就只能将事情安排好了。

    谁叫云风篁乃礼聘渠道入的宫,懿旨敲的是太皇太后的印玺?

    当然了,这也是淑妃去的早,否则,云风篁的名节但凡有点儿不妥,首当其冲的,就是淑妃倒霉。

    但淑妃已经去了,所谓人死为大,其父又是一直站淳嘉的重臣,可想而知,想翻旧账把火烧到翼国公府头上是不可能的。

    也只能太皇太后来挡枪了。

    淳嘉沉吟片刻表示赞成,又跟他商量了一些政务,瞧着时已近午,也不留饭,直接打发了邓澄斋,自己却没有动身,而是在书桌后坐了半晌,一声不吭。

    近侍们见状,知道他心情不好,虽然没听到他跟邓澄斋的谈话,不大清楚缘故,却也不敢造次。

    最后是雁引上前,小心翼翼问:“陛下,午膳摆在何处?是在太初宫,还是去后宫?”

    “……去浣花殿。”淳嘉过了会儿,才扔下手里的东西,淡淡吩咐。

    雁引等人暗松口气,皇帝之前也是这样,心情不好了就去浣花殿,那位真妃娘娘总有办法哄得他解颜。

    所以现在皇帝说去云风篁那儿,大家都觉得有了盼头过会儿见了真妃,也就好了。

    却不知道淳嘉此刻心中翻江

    倒海,若非自幼习惯了隐忍,面上怕不要露出来。

    的确,他是一早知道云风篁曾在宫中与戚九麓私会。

    云风篁给出的解释,是这一切都是摄政王父子的锅,她是迫不得已,她对包括戚九麓在内都十万分的痛恨。

    她只是跟他们虚与委蛇。

    而且都是保持距离,不曾当真玷污了身为宫妃的清白。

    这些话淳嘉挑挑拣拣的听,云风篁对戚九麓是爱是恨,他当然不可能听着云风篁的片面之词就相信。

    然而云风篁跟戚九麓是否存在着肌肤之亲,他还是比较信任云风篁的这倒不是他听进去了邓澄斋的奉承之语,真觉得自己龙章凤姿,真妃一见倾心,转头就忘了戚九麓,更不肯跟戚九麓有什么。

    而是……

    淳嘉相信云风篁这般多疑善妒的人,既知戚九麓自己没这本事绕过宫禁跟她汇合,多赖摄政王之力,怎么可能落下这样的把柄?

    一旦被摄政王父子掌握了她跟外男有着肌肤之亲的证据,她这辈子,哪怕做了太后呢,也得受制于人。

    云风篁没那么蠢。

    她可能会信任戚九麓,却绝对不会信任摄政王父子。

    问题是,这事儿没人说出来,淳嘉自己在心里翻来翻去,能不能过去且不说,至少都是心平气和的。

    但如今翻了出来,一个处理不好,指不定满城风雨,那……

    于情于理,于他天子的身份,都没法再无动于衷。

    因为就算他自己肯不计前嫌,袁太后,诸臣僚,近侍……这些人都不会答应。

    到那时候,他该将云风篁怎么办?

    其实刚刚邓澄斋出的主意,无论是禀告太皇太后,还是安排纪皇后出门洗地,都是揣摩上意之后的提议。

    还有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法子,邓澄斋连提都没提。

    就是秘密.处死云风篁。

    来个死无对证,保全皇帝的名声。

    而且,人死了,郑贵妃也好,安排她出面的人也罢,都没法再借着“真妃私会外男”这件事情兴风作浪。

    哪怕传得满城风雨了,也能说,这都是嫉恨真妃生前盛宠,故而私下造谣,污蔑亡故之人,当不得真。

    邓澄斋看了出来,皇帝不想处置云风篁。

    甚至可以说,皇帝担心事态控制不住波及前朝,希望他到时候加以控场,故此故意透露此事,让他拿主意。

    不过是转着弯的提醒他做好应对。

    “纪氏三代掌凤印,在后宫根基深厚,不管是为了朕自己,还是朕的骨血,后宫都不可再让纪氏执掌下去。”前往绚晴宫的路上,淳嘉默默的想着,“而贵妃等人,虽然能力足够,背后各有所图,不可信任。如今朕唯一可用的,只有真妃。”

    所以他保全真妃,不是,至少不全是为了私欲,也是出于大局考虑。

    这么想着,心头浮躁稍稍退却。

    可是帝辇在浣花殿落下,看着步伐轻快出迎的云风篁,淳嘉的面色,还是忍不住沉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自辩

    云风篁压根不知道昨晚上迄今皇帝心中的惊涛骇浪,如常一样笑意盈盈的迎着皇帝,见他面色不佳,还以为在前朝受了气什么的,一瞬间从三州之乱想到了韦纥,无数家国大事如白驹过隙。

    面上却丝毫不显,语笑嫣然陪着他入内,亲手递上香茗,方笑着问:“昨儿个贵妃服侍得陛下不好吗?怎么妾身瞧着,陛下有些兴致不高?”

    淳嘉淡淡应了声,说道:“昨儿个跟贵妃商量事情,睡得晚了些。”

    “这可是贵妃姐姐的不是了。”云风篁连忙上眼药,“明知道陛下勤政,日日要起早上朝的,怎么也不管不顾,耽搁陛下休憩?凭什么事情,不能大白天的说?非要这般不顾惜陛下御体?”

    “倘若是伊贵人之流这么做,还能说她们年轻不懂事。”

    “贵妃姐姐可是宫里积年的老人了,却也如此莽撞,这真是……简直糊涂!”

    这要是往日里,淳嘉早就要么不耐烦的呵斥她别见天的想着给妃嫔们找麻烦,就是笑呵呵的逗问该怎么处置贵妃了不管是哪种,淳嘉反正心里都没有不悦的。

    甚至有时候还暗自附和几句,觉得真妃尽管居心不良,许多事情上却与自己不谋而合。

    但此刻他没有这心情,自顾自的喝了口茶水,让左右都散了,这才淡淡道:“本来也不会说那么晚,只不过兹事体大,朕翻来覆去的询问细节,这才拖久了。”

    云风篁听着他语气不对,心里就有些不祥的预感,仍旧笑着问:“什么事儿啊?让陛下那么晚了也不安置,还要翻来覆去的询问细节?”

    不等淳嘉回答,她挑了挑眉,语气轻快道,“莫不是……贵妃说了妾身的坏话?这可未免太不公平了!”

    淳嘉淡淡道:“怎么个不公平法?你平素说她们的坏话还少么?”

    云风篁道:“这是因为陛下常来浣花殿而少去贵妃她们那儿的缘故,不是她们不想说妾身的坏话,只不过是见着陛下的机会少,忙着固宠都来不及,没那许多空闲而已。不然,她们只怕巴不得妾身早早被陛下厌弃了才好呢!而且,妾身说她们,那都是言之有物,再者,也都是些皮毛小节,乃是为了她们好,可不是想拿她们怎么样。”

    “可她们对妾身么,个个欲除之而后快!”

    “也真不知道,这些姐姐妹妹们,个个娇养闺阁,怎么就那么大的杀气,连妾身这等年纪既小,容貌也好的姐妹,也舍得下手?”

    “……”淳嘉静静看着她,片刻,才道,“你在宫闱里私会戚九麓的事情,叫贵妃知道了,有着种种凭据,朕悉数看过,无懈可击。”

    云风篁心中大惊,面上却只稍稍怔忪,旋即若无其事:“陛下,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太过无懈可击的证据,只能说明,乃是存心陷害。妾身跟戚九麓的事儿,早先都已告诉陛下了,若果陛下不信,要打要罚,要杀要埋,妾身绝无怨言!”

    淳嘉沉默了会儿,淡声道:“就这样么?”

    见云风篁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他心头好容易按捺下去的烦躁再次升腾起来,寒声说道,“你口口声声没有怨言,听凭朕处置,就这么不管了?没有

    其他的表示?”

    其他表示?

    怎么个表.示.法?

    身为宫妃,私会外男,株连合家,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云风篁心道,本宫倒是希望你别听郑贵妃的,甚至干脆杀了郑贵妃灭口可你又不是戚九麓,本宫自认为没那份本事蛊惑得了你言听计从!

    这会儿也只能摆正姿态,以退为进,博取你的同情了。

    嗯,也不只是同情,她是绝对不会高估淳嘉这种人的怜悯之心的。

    主要靠的还是谢氏对于皇帝的用途,自己对于皇帝还有价值,以及,为了翼国公的一番忠心,淳嘉应该也不会让云氏女出现太大的名节劣迹。

    这种听天由命的感觉简直是……

    云风篁抿了抿嘴,偷眼看淳嘉神情,却正好被淳嘉察觉,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已然怒极,就待发作,察觉到她的忐忑,却就沉静下来,不疾不徐道:“你想说什么?平日里不是胆子很大么?连带你那侄女儿都是个大胆的,怎么这会儿反倒是吞吞吐吐了?”

    这是……给本宫自辩的机会?

    云风篁有点受宠若惊,说实话,皇帝不因为郑贵妃揭发此事处死她,她还能理解,毕竟她从进宫以来,汲汲营营到现在,不说对于淳嘉而言不可或缺,但眼下少了她的话,后宫这边,皇帝肯定要分心。

    却是忍一时之气,暂时放过她比较划得来。

    但这种放过,以她对皇帝的了解,那就是压根连说都不跟她说。

    直接私下里给处置了,做的好的话,从头到尾,云风篁都不知道贵妃告密过。

    如此,既免了云风篁知晓后为了求生私下做出什么事情来,又能够在日后算账的时候出其不意,一举得手。

    然而淳嘉此刻的追问,却有些跟她摊开来讲清楚的意思了。

    他这是有多闲,要这么做?

    毕竟这般坦白,无非两个结果:其一从此芥蒂更深,乃至于这辈子都过不去;其二冰释前嫌,再无裂痕。

    结果如何,端看各人想法。

    不,应该说,一旦这么做了,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怕是淳嘉也很难控制。

    淳嘉身为天子,占据上风,选择其一,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选择其二……

    冰释前嫌么?

    云风篁下意识的就想起来,谢横玉等人近日有意无意的劝她,说皇帝对她哪怕不是掏心掏肺,多少也有些真心实意在,让她彻底斩断过去,跟皇帝好好儿的过。

    “真心实意吗?”她无声的自语了句,抬头看淳嘉,淳嘉神色平淡,看不出来喜怒。

    对望片刻,云风篁定了定神,缓缓道:“当日之事,妾身唯恐被人知道,掩藏都来不及,遑论留下凭据。如今说妾身是清白的,慢说陛下,就是妾身近侍,只怕也是将信将疑。”

    谢横玉她们,不是迄今都怀疑,她心里还是念着戚九麓?

    其实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曾有婚约,要说绮山一别之后,再无惦念,那当然不可能。

    可理智上都已经明白,缘分已绝。

    从今往后天各一方,暗中照拂会有,其他的

    ,却是不会再有的。

    即使中道相遇,怕也是对面不相识。

    所以这么想着,淳嘉心中怀疑,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云风篁自己,不也是至今都在防着袁楝娘借助袁太后以及昔日情分,死灰复燃?

    她于是心平气和,继续说着,“身为宫妃,私会外男,这事儿本身就是不好的。就如同妾身那庶姐,遇人不淑,所托非人,这些都不是她私下红杏出墙的理由。妾身虽然顽劣,但对是对,错是错。这事儿,的确是妾身的不是。”

    “故而,刚刚妾身说,听凭陛下发落,乃是发自肺腑。”

    “并无破罐子破摔,与陛下置气的意思。”

    说到此处,见淳嘉面无表情,没有接口,只好接着道,“本来妾身做下这等错事,没资格再说什么。但因着陛下宽厚,妾身斗胆提一句:郑贵妃拿出来的凭据再怎么天衣无缝,这番话,怕也是不尽不实!”

    “因为当时妾身甚得皇后娘娘看重,若果贵妃娘娘当时就察觉到了妾身的举动,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而是韬光养晦,拿到此刻才揭发出来?贵妃娘娘这却是安得什么心!?”

    这把柄要真是贵妃一早拿在手里的,早在行宫那会儿,云风篁代替纪皇后打理宫务时,她应该就会设法拜访,让云风篁暗中听令了。

    又怎么会挨到现在才拿出来不说,还是越过云风篁,直接去寻了淳嘉?

    云风篁所以笃定郑贵妃是受人之托,还是自己不怎么做得了主该怎么使用这份凭据的那种。

    她眯起眼,“陛下,妾身以为,这事儿,恐怕摄政王父子,脱不了干系!如今已近年底,开年就是恩科。重阳宴之后,天家有意从新科进士之中择婿的事儿,帝京上下皆知!这般时候,除却公襄霄父子,还有谁人,这般急着铲除妾身,以扰乱陛下在北地的布局?”

    要是她过不了这关,摄政王父子也别想好。

    云风篁看淳嘉不说话,干脆一鼓作气说下去,“若妾身所料不差,贵妃告密无果,他们跟着就会将证据散布出去,以舆论,逼着陛下诛杀妾身,以免圣誉蒙羞!妾身虽然不敏,这些日子,打理宫务,侥幸未出差错。妾身去后,偌大宫闱,寥寥有孕妃嫔,若还交给皇后娘娘,焉知是否会如从前一样,子嗣相继凋敝?到时候少不得要辛苦慈母皇太后坐镇!”

    “后宫终究只是小事,关键是前朝!”

    “妾身虽然德行浅薄,这些日子蒙陛下垂怜,在前朝小有名气。当初中秋宴上,士子当众诘问,陛下命皇城司彻查,方才还了妾身血亲一个公道这事儿,过去才几天?眼下妾身再受到名节上的攻讦,只怕是难以说清了。”

    “到时候,其他不说,谢氏的名声,必然再次受到怀疑,以至于,皇城司,陛下,都会被猜疑是否公正。”

    “陛下,这不是妾身畏死,故意危言耸听。”

    “但,妾身可以死,却绝不能死在此刻,更不能如了幕后之人的愿望,死于此事!”

    云风篁离座拜倒,郑重道,“请陛下,护妾身这一回。待到风头过后,妾身愿往地下,服侍淑妃姐姐!”

第一百九十六章 淳嘉:“…………………”

    愿往地下服侍淑妃?

    却不愿意留在人世,服侍朕?

    淳嘉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妃子,下意识的想这么问。

    索性及时忍住了,沉默的打量着她。

    云风篁容貌身段俱出众,在偌大宫闱里,也只比伊杏恩逊色一筹。

    只是她自幼被当嫡子教养,虽然博而不精,却胜在涉猎极广,顾盼举止自然而然有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不同于纪皇后累世公卿权倾朝野望族出身的高贵;也区别于贵妃权宦之后自傲也自卑之下格外看重规矩的庄重;亦不是贞熙淑妃生前源自历代父辈忠诚的贞静温驯……云风篁于美貌之外,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灵动活泛。

    明明也是学着规矩长大的,却因着种种缘故,她身上看不到太多窠臼的痕迹。

    介于名门望族繁文缛节约束出来的闺秀,与乡野之中毫无规矩里天然生长的野蛮之间,拿捏着一个微妙的分寸。

    能仪态万方,也能独自当垆。

    这一点,却是寒门出身的伊杏恩所不能及的。

    此刻跪伏于地,却也没多少落魄瑟缩,从皇帝的角度望去,她青丝如云,发间金钗珠花累累,贵气而不庸俗,海棠红底缠枝莲梅纹宽袖短襦至腰间收束,巴掌宽的阔玉镂刻金玉满堂镶金嵌宝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底下一条墨绿间松绿的间色裙,掐了金牙,杂了金丝,哪怕在室内,铺陈于地,也是熠熠明亮,不时折射着烛火光彩。

    ……这哪里像是在面临生死存亡关头的请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接受什么封赏。

    淳嘉就想起来她以往装可怜,那是瞧着真可怜,尤其是前些日子,都有点忘记为了什么事情了,他走进绚晴宫,看到她独自坐在石阶上,遣退左右不许靠近,头顶一株桂花树,桂花落了她满头满衣。

    背景是西风瑟瑟,夕阳残照,少年美貌的妃子托着腮,那么不顾仪态的坐在生满青苔的石阶上,静静的眺望着远方。

    那一幕至今回想,都是说不出来的凄婉动人。

    哪怕心里有着怀疑,过后有着恍悟,再来一次,淳嘉觉得,自己还是愿意中计。

    怎么那时候装的炉火纯青,这时候反而不肯装了呢?

    也不止这时候,上一回,嗯,为了什么事?又忘记了。

    毕竟这真妃胡搅蛮缠,耍小性.子使心眼儿的次数太多,他那么忙,哪里记得清楚?

    总之,云风篁总是这样,平素的时候,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正经到了需要他的时候,她反而就是莽。

    命在这儿,爱拿走就拿走。

    既不说那些动人的软和话,也不哭哭啼啼的哀求……

    淳嘉不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云风篁不信任他。

    就好像他也习惯了怀疑这妃子一样。

    外头都说他是多么的宠爱她,而她也是很会邀宠献媚,帝妃之间恩爱和谐,宛如神仙眷属,简直羡慕死了众多痴男怨女这话多耳熟?

    就在年初的时候,外头也是这么讲的。

    只不过讲的是皇帝跟袁楝娘。

    那会儿,世人都还不知道云风篁。

    而云风篁不是袁楝

    娘,她清醒而机敏,现成看着袁楝娘从得意到衰微,甚至本身就是踩着袁楝娘出头的,她能不汲取教训?

    她不信任他是应该的。

    在外人看来,袁楝娘好歹跟他青梅竹马,更是为了他千里迢迢来帝京,入宫为妃,又受尽了皇后等人多年折辱。他终于亲政了,不说立刻改立其为中宫,却反而将人变相软禁起来,甚至不愿意再照面……

    这般狠心绝情,后来人防着他怀疑他,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还傻乎乎的不管不顾的爱慕他信任他,其他男人会怎么想淳嘉不知道,反正在他自己,他觉得这种女子未免太过愚蠢天真,还是远着点的好,否则迟早成为拖累。

    袁楝娘,可不就是天真到现在,没一点儿长进,才会被他厌弃?

    想到袁楝娘,不免下意识的想起来少年时候的那些事情,淳嘉眼神恍惚了下,目光再次落到仍旧跪在面前的云风篁身上。

    平素的事情,这妃子撑得住,所以反而能够放得开,同他各种纠缠。反正被拒绝了她也有后手,没什么可顾忌的。

    但真正遇见事情了,她反而不肯开那个口了。

    主要是疑心他不会帮她,强行开口,不过是白费力气,还堕了气势。

    ……也不知道谢氏怎么教女儿的,明明门楣不高,哪里来的傲气,在他这天子跟前,也要昂首挺胸的,生怕被他比下去一样?

    淳嘉又想起来谢猛,这个他专门照面的小女孩子,生得的确似极了云风篁。

    许是被云风篁那般含悲带诉的提过,淳嘉看到谢猛时,竟也下意识的设想了下,如果他跟云风篁有个女儿,会长成什么样?

    反正不会是谢猛那样总不能他跟云风篁的孩子,一点都不像他?

    所以一准儿会比谢猛更漂亮可爱罢?

    他看得出来谢猛颇为任性,现在还不到蛮横刁钻的地步,继续放任下去,恐怕就没有现在这么讨喜了。

    当然这些都是谢氏的事情,他还没闲得插手臣下的家教……

    淳嘉意识到自己走神太远了,下意识的掐了下掌心,强迫自己凝神,低声道:“你且起来说话。”

    云风篁依言起身,却在站直时踉跄了下。

    淳嘉下意识的扶了她一把,看着她低声道谢后还座,心里却立马想着:“真妃这是故作娇弱呢,还是当真没站稳?”

    旋即就自嘲的笑了笑,看罢,真妃很有理由不信任他,他也很有理由不信任真妃。

    不,他们其实已经习惯了互相怀疑,互相算计,还有,互相利用。

    这种情况下,真的没必要玩什么坦诚相对。

    既不符合他们的相处习惯,也不符合他们的相处氛围。

    最关键的是……

    这么做,图什么呢?

    不用问也知道,戚九麓离开帝京才几个月,想当初他们可是隔了三年未见的,尚且一见如故,彼此不能忘怀,这么点时间,哪怕云风篁真心实意想跟他好好过了,难不成就能对戚九麓忘记的一干二净?

    这不现实。

    所以他清了场,到底要拉着云风篁说什么?

    是听她昧着良心数落戚九麓处处不如他,诉说

    两人都不相信的对皇帝的情深义重,还是听她跟江氏前来前那样,傻乎乎的直截了当的坦白,她至今忘不掉戚九麓,她跟戚九麓那些不得不说的往事?

    淳嘉在心里自嘲这事儿做的糊涂了。

    以他的为人,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他应该自己拿定注意,要不要在这时候就责罚云风篁?

    要责罚,那么就做好准备,不给云风篁任何反驳跟反抗的机会,乍发雷霆,一气呵成,如此不但干脆利索,也能震慑住这不安分的妃子,让她以后行事说话都有着顾忌,乖点儿;不责罚,那就直接处置了郑贵妃等人,将事情整个瞒住,免得云风篁知道后,芥蒂更深。

    而不是现在这样,人都在跟前说过一回话了,他心里却还是迟疑不定,吃不准该怎么办?

    如此首鼠两端,只怕一个也不落好。

    “陛下?”按着吩咐起了身,落了座,云风篁屏息凝神,半晌,却没等到淳嘉的开口,不免有些疑惑。

    她想皇帝难道是在等自己先开口?

    可她不知道说什么啊?

    试探性的问了句,淳嘉却又沉吟了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她,缓缓道:“朕想问你一句话,你不可如平常那样,拿些虚言虚语来欺哄朕,可做得到?”

    看来今日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了!

    云风篁精神一振,赶紧正襟危坐,点头:“妾身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朕亲政迄今不过半年有余,摄政王、纪氏、郑氏、崔氏皆庙堂巨擘,根深蒂固。”淳嘉看着她,面色沉凝,眼神深邃,“如今虽则步步后退,未尝不是在以退为进……设若有朝一日,朕不敌他们,身败名裂,到时候,爱妃会如何?”

    ……还好还好。

    云风篁松口气,她还以为淳嘉会问:若有朝一日,朕与戚九麓皆身中奇毒,解毒丸只一颗,在爱妃手中,爱妃是救谁?为什么?

    呃,也是,淳嘉好歹堂堂天子,再怎么吃醋,再怎么觉得尊严受到挑衅,总不可能自贬身份的将自己同个边陲乡绅子弟比较。更遑论让个妃子一言决生死,哪怕是比喻。

    定了定神,云风篁思索一番,小声道:“敢问陛下,若真到了那般时候……陛下膝下可有子嗣?”

    淳嘉有点明白她的回答了,心里也不知道是喜是怒,淡淡道:“若有子嗣如何?若无子嗣如何?”

    云风篁正色道:“若有子嗣,请陛下恕妾身不能随陛下而去,却愿意尝试辅佐幼主,忍辱负重,以为陛下报仇雪恨!”

    “……”淳嘉在心里叹口气,也没讥讽她,覆巢之下无完卵,朕都撑不住,你们孤儿寡母,还想什么卧薪尝胆报仇雪恨?这不是笑话么!

    只道,“若无子嗣呢?”

    他想,这妃子这回应该说,那就随自己而去了吧?

    结果他这段时间公认最宠爱的真妃语气真诚的说道:“那当然是设法为陛下过继子嗣,以承宗祧,然后忍辱负重,以为陛下报仇雪恨!”

    淳嘉:“……………………………………………………”

    总而言之,他的真妃是不可能陪他一起死的,对吧?

    哪怕是假设!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朕与戚九麓一起落水你先救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朕与戚九麓一起落水你先救谁?!

    察觉到淳嘉的恼怒,云风篁赶紧解释:“陛下切莫误会,妾身并非存心偷生,只是,妾身这人,生来争强好胜,尚未进学,就与庶姐争长论短;稍长,更是姐妹里头掐尖要强的第一人;自入宫闱以来,妾身也是处处不想落人后……故而若是陛下有个闪失,让妾身就这么懦弱的随陛下而去,妾身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妾身哪怕不择手段,也是非要为陛下讨个公道的!”

    淳嘉忍着怒气,寒声道:“看来爱妃自视极高,若是朕都支撑不住了,爱妃却还能够有着把握,为朕讨公道?”

    “陛下龙章凤姿,英明神武,妾身说句不敬之语:对于摄政王、纪氏这些野心勃勃的逆臣来说,陛下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云风篁说道,“但妾身不然。妾身一介女流,外人看着,妾身全赖陛下抬举,才有今日。他们诸般算计,只会朝着陛下去,却哪里会在意妾身?”

    淳嘉冷笑:“既然你知道自己一介女流,全靠朕才有今日,那若朕有个闪失,你却要怎么给朕报仇雪恨?莫不是打算委身胜者,再现真妃盛宠景象?”

    “……”云风篁有点后悔没有撒谎,直接讲愿意追随他于地下了。

    反正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皇帝自身难保,她不陪着死,他还能怎么样?

    唉本宫就是太老实了!

    云风篁心道,看着皇帝态度郑重,下意识的说了真话……呃,至少七成是真话。

    不陪着淳嘉一块儿死,是真话。

    至于说抚养他的子嗣、给他过继子嗣,以及为他忍辱负重报仇雪恨什么的,这个就是看具体情况了。

    要是可以顺势而为也还罢了。

    要是不行,那对不起,她自己反正不能生,不管淳嘉的孩子是亲生的还是过继来的,自生自灭去罢,不要妨碍她自谋出路。

    明明撒个谎能够解决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说实话?

    云风篁觉得自己有点蠢,还好她平时狡辩多了,随机应变的本事也练出来了,此刻稍作语塞,旋即说道,“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妾身幼年时候与戚九麓定亲,在妾身出身的门第里,戚九麓算是才貌双全第一人,最要紧的是对妾身足够体贴。”

    “故而妾身来帝京三年,不曾正眼看过任何一家的公子。”

    淳嘉听着,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有点冷。

    云风篁假装没发现,继续道,“直到入宫之后见着陛下,惊为天人,方才将戚九麓抛之脑后。而既得服侍陛下的机会,从今往后,天下之大,又哪里还有人能够入妾身的眼?若陛下有个闪失,妾身愿意自毁容颜,以为陛下守节。”

    反正到时候你也管不了,也顾不到,本宫反悔了,你又能如何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她心里欢快的想到,既然天子爱听甜言蜜语,那本宫成全你好了,本宫就是这么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是么?”淳嘉盯着她看了会儿,默然片刻,似乎在揣测她这话是真是假。

    云风篁含情脉脉的回望。

    然后,她就听皇帝缓缓问,“

    那若是朕与戚九麓一块儿溺水,爱妃先救谁?”

    ……???

    等等,陛下,您能重新问一下刚才的问题吗?

    就是您要是不好了妾身该怎么办妾身一定十万分诚恳的告诉您,妾身不能没有您!

    您要是没了,妾身必然活不下去!

    所以,真到那时候,请务必让妾身自刎在您面前!!!

    云风篁心中狂风暴雨:“您可是天子啊!有这么自降身份,跟个乡绅子弟争风吃醋的么?!”

    不对,皇帝这到底是在争风吃醋,还是在找茬?

    “爱妃,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淳嘉抚着茶碗,好整以暇的催促,“若是如此,也不急,爱妃慢慢儿想,朕只想听真话。”

    “陛下这话,妾身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云风篁赶紧咬了下舌尖回神,强笑道,“戚九麓何德何能,与陛下一同溺水?若他当真有这样的福分,那当然是立刻将陛下推到岸上!”

    陛下您冷静点……

    您要是用妾身刚刚想的那个解毒丸的问题也还罢了,溺水这个……

    您想想妾身水性这么好,戚九麓作为妾身的竹马,能不会水?

    虽然戚九麓的水性不如她罢,正常情况下,救下皇帝是没问题的好不好?

    所以完全不存在,让妾身选择这种情况,好吧。

    但淳嘉铁了心要个答案:“若戚九麓昏迷,不能凫水呢?”

    “……妾身当然是救您了!”云风篁这次不会犯傻,说劳什子真话了,“戚九麓算个什么,能跟您比?”

    怎么都是救您啊!

    毕竟戚九麓死了,戚氏不能拿本宫怎么样。

    您要是当着本宫的面没了,本宫跟谢氏还能活?

    之前坠崖后流落荒野,是什么让本宫对您不离不弃,您心里没点数?!

    淳嘉要不是天子,那种情况,她早就把人丢给刺客,一走了之了!

    “也是,朕是天子。”悲催的是,淳嘉不知道是看出她心思,还是故意找麻烦,闻言点一点头,缓声道,“爱妃若是不救朕,后果不堪设想。只是若朕不是天子,爱妃……也会先救朕么?”

    淳嘉你醒一醒……

    你要不是天子,本宫会给你做小?

    你怕不是在做梦。

    “妾身可以拿猛儿发誓,无论如何,妾身一定会先救您!”云风篁叹口气,举起手,“否则妾身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猛儿陛下可愿意相信妾身了?”

    陛下您醒醒吧,就妾身的水性,先救下您,再去救戚九麓,肯定来得及!

    淳嘉沉吟了一番,终于满意,笑了一笑,道:“你拿猛儿发誓,看来还算有诚意。”

    云风篁也笑,看来当初那番声泪俱下的效果还在,这皇帝多少相信她对谢猛的看重,那么应该也相信她对于不能生育的悲痛。

    记下来记下来,下次不定可以用上。

    正以为这一关差不多过了,冷不丁皇帝又问:“若是朕跟你最要好的姐妹一起落水呢?假设你那姐妹也不会水,你先救谁?”

    淳嘉觉得刚刚心绪太乱没发挥好,弄的跟胡搅蛮缠一样此刻就想

    着,真妃机敏,知道朕对戚九麓的忌讳,是故绝对不肯再在朕面前表露出来对戚九麓的在意。

    那么不如换成她的姊妹。

    毕竟云风篁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说,她对戚九麓的情分,远没有对姐妹的情分来的深刻。

    尤其几个年岁仿佛的姐妹,一起长大不说,还都因为谢风鬟之事受了牵累,大好前途化为乌有,内中更是不乏因此身故的,真是想起来就心疼万分。

    这么着,如果云风篁说先救他,他自然要质问她对姐妹的爱惜在何处?

    如果云风篁说先救姐妹,那……那他这个天子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啊等等,这样好像更加无理取闹了?

    淳嘉正沉思着,谁知道云风篁闻言面色一沉,确认道:“陛下跟妾身最要好的姐妹一起落水?那妾身当然是扭头就走!”

    “……这是什么意思?”淳嘉一皱眉,不解。

    云风篁冷笑:“妾身在闺阁里最要好的姐妹,与妾身年岁仿佛,姿容绝美,敢问陛下好端端的,怎么会那么巧的跟她一起落水?如此,谁知道陛下是不是故意的,为着与妾身姐妹好生亲近?那么作为宫妃,不可嫉妒,自然是远远的避开,以免打扰了!”

    淳嘉对她的嫉妒心叹为观止:“朕就是打个比方……”

    “陛下拿谁打比方不好,拿妾身最要好的姐妹打?”云风篁托着腮,看着他,若有所思,“是了,前不久皇城司来复命,陛下后来还跟妾身说了妾身家里恢复清白的事情。莫不是皇城司打听到,推荐给了陛下?其实陛下未免太小觑妾身了,妾身虽然有点胡闹,却并非毫无器量之人!陛下实在看中了妾身的姐妹,妾身难不成还会拦着?”

    “反正三宫六院这许多人呢,多一个谢氏女不多,少一个谢氏女不少。”

    不等皇帝开口,她又道,“妾身记得当初离开北地时,妾身那姐妹就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这么三年过去,眉眼长开,许是越发的勾人了?也怨不得陛下会动心。”

    “……”淳嘉默然片刻,说道,“朕不曾见过你那姐妹,皇城司也没说这些。不过是想着你讲过是一群姐妹一起长大,想着即使同为血亲,人多了,难免有个亲疏远近,随口一提罢了。”

    云风篁怀疑道:“君无戏言,陛下好好儿的怎么会说今儿个这样的话?当真不是为了试探妾身,给宫里添人?”

    淳嘉淡淡道:“朕如果要添人呢?”

    “那妾身当然是恭喜陛下,再得佳人。”云风篁一点不含糊。

    淳嘉就冷笑了:“那不就结了?朕乃天子,想纳个妃嫔就纳了,何必还要试探真妃你?”

    见云风篁语塞,他沉吟了会儿,到底说了出来,“贵妃那边,朕会处置,你不必担心。从前的事情,朕的想法是,既然过去了,也不必再提。终归当下跟以后,才是紧要的,爱妃……你,以为如何?”

    这是……?!

    谢横玉她们见天儿说的,忘记故人,好好儿跟现在的过日子?

    她还在踌躇呢,皇帝却先提出来了?

    为什么?

    云风篁一时间竟有些措手不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朕乃天子

    “陛下……”云风篁下意识抬头去看淳嘉,皇帝目光微垂,也正望着她,眉宇之间一片平静。

    两人对视片刻,淳嘉率先开口:“爱妃不相信朕?”

    “妾身不敢。”云风篁下意识道,“妾身只是……”

    正寻思着措辞,皇帝已淡然说:“那是爱妃不倾慕朕?”

    “妾身不敢。”云风篁赶紧定了定神继续否认,“陛下仪表瑰玮,人品贵重,妾身这等蒲柳之姿,能够服侍陛下,乃是邀天之幸!妾身早在初见陛下时,就已满心满眼都是您了!”

    这话说完了她就有点后悔……

    嗯,后悔说的太快太急太干脆了。

    中间应该停顿个几次,加点儿羞涩的神情,欲语还休的那种,更显真诚。

    也更让皇帝觉得逼真。

    本宫果然还是太老实了点。

    云风篁沉痛反思,下次必须改正。

    正踌躇着淳嘉下一刻会不会就戳穿自己的场面话,就听着天子轻笑了下,道:“那就这样说好了,爱妃往后不必故意揣摩朕的意思。朕也不会轻易怀疑你。咱们好好儿过罢。”

    “……陛下。”云风篁张了张嘴,想说好,然后就这么把这事儿给过过去,但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抬头问,“陛下,妾身斗胆,请问陛下,为何这般厚待妾身?”

    淳嘉对她有几分发自真心的喜爱,云风篁是不奇怪的。

    正如她跟谢横玉等近侍说的一样,这皇帝正年富力强,又不是好男风,喜欢她这种年少美貌的妃嫔,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种喜爱吧,在云风篁看来,是随时随地可以被取代的。

    毕竟,以天子的尊贵,怎么可能少得了各路环肥燕瘦的美人呢?

    所以这些日子,尽管前朝后宫都在传,真妃深得帝宠。

    云风篁自己却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她这进宫才几个月,都没转年来着,要是就笼络不住帝心了,她还混个什么?

    在云风篁的计划里头,趁着皇帝如今对她新鲜着,容忍度高着,又恰好厌烦皇后,存心扶持寒门妃子打压纪氏,自己在后宫经营好,提携着娘家兄弟尚主,光耀门楣。

    如此前朝后宫都有了根基,若干年后,新人层出不穷,她成为淳嘉眼里碍眼的黄脸婆了,也是气候已成。

    到时候淳嘉纵然连绚晴宫的门槛都懒得踩踏呢,反正也少不了她的荣华富贵。

    而且要是手底下养的皇嗣争气,也不是不能谋取一下太后之位。

    至于感情,她是不会跟皇帝谈什么感情的。

    一则是信不过皇帝;二则是怕意乱情迷之后昏了头,做出不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来,坏了她给自己安排的康庄大道。

    就好像当年的谢风鬟,明明是公认的才貌双全温柔娴淑,虽然是庶女,但生母深得生父宠爱,嫡母视若己出……就因为错付芳心,落了个惨烈的结局。

    尽管云风篁觉得自己不太可能像这姐姐一样的傻,但在谢风鬟遇见汪氏子之前,谁会想到这女孩子会那么死心眼呢?

    为策安全,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勾心斗角比较稳妥。

    云风篁觉得,自己这番打算,淳嘉未必猜不到。

    毕竟她自觉不是善茬,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

    大家心照不宣,如今淳嘉还享受她的年轻美貌,又在前朝后宫需要她跟她的家族……总要给她些好处。

    等以后,以后谁能如愿以偿,就看谁技高一筹。

    云风篁做好了笑到最后的准备,也无所谓中途技不如人的惨败。

    她却没想到,淳嘉会跟她谈感情。

    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想到淳嘉会跟她来真情实感毕竟云风篁素来自矜美貌聪慧,袁楝娘哄不了的竹马,她可不觉得自己应付不了。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云风篁的设想里,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跟淳嘉一边互相利用,一边勾心斗角,天长地久之后,多少攒下些情愫。

    如此等到她年纪大了,不如现在这么水灵了,淳嘉纵然移情别恋,却也顾念着旧情,还是愿意好吃好喝的养着捧着她,不许新人给她添堵。

    要是她栽培的皇嗣还成,也愿意立其为东宫,让她效仿袁太后,母以子贵的母仪天下。

    噢不,要到便宜儿子登基了才母仪天下未免太委屈她了。

    云风篁觉得,纪皇后现在就已经流露出分明的失势,继后之位她也不是没机会。

    可这还没转年呢,淳嘉居然就想认真了吗?

    这天子不该是这么冲动的人?

    “朕乃天子。”淳嘉似知她心意,瞥她一眼,淡声说道,“朕愿意厚待爱妃,就厚待了,一定要原因么?”

    云风篁:“……”

    她有点,酸溜溜。

    没错儿,这是天子,且是已经亲政的天子,爱宠幸谁就宠幸谁,做什么要违逆自己的心意?

    喜欢云风篁,又知道这妃子多疑善妒,总拿虚情假意来应付他,索性就讲明白了。

    他又不要看云风篁的脸色过日子,担心云风篁日后得了势会抛弃他、怕自己年长色衰后会被层出不穷的新人取代……他当然可以坦然无惧的表露他的爱憎。

    见云风篁没有立刻说话,淳嘉想了想,又问:“爱妃可是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朕?不要紧,朕不嫌弃你。”

    云风篁:“……”

    她冷静了下,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妾身觉得,虽然妾身也不知道妾身何德何能,从三宫六院诸多姐妹里头脱颖而出,入了陛下的眼。但妾身相信陛下明察秋毫,既然陛下都愿意厚待妾身,显然妾身身上必然有着自己都没看出来的种种可取之处。”

    她!

    云风篁!

    继后之位都在谋划之中,

    这天下,怎么可能有她配不上的男子?!

    “那不就是了?”淳嘉语气懒散,“既如此,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朕刚想了想,决定将事儿交给皇后去处置,你留个心眼,要是皇后没处置好,或者故意不处置好,传了风声出来,也别被打个措手不及。”

    云风篁心道,相比你突如其来的坦诚相对,贵妃亲自揭发的私会外男,都不是个事儿了。

    这才是真正的措手不及呢。

    至于宫妃互撕,早就是她习惯的日常,压根没带怕的。

    “陛下,兹事体大,怎么让皇后去处置啊?”她单手托腮,大半个身子撑在小几上,隔着小几,拽了淳嘉的衣角撒娇,“陛下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对妾身,可谓恨得咬牙切齿的,不定这回的事情,她也有份呢!”

    淳嘉哂道:“正因为皇后可能有份,她才必须处置好。毕竟你当初进宫是太皇太后准许的,哪怕当时太皇太后压根没注意到你,懿旨是她老人家下的,纪氏能不给她老人家善后?”

    其实这主要也是看皇帝的态度。

    如果皇帝没有维护云风篁的意思,那么事情就是,云风篁蒙蔽了太皇太后,真正罪该万死,到时候太皇

    太后说几句自责的话,皇帝表示不怪她老人家,都怪云风篁……祖孙互相体谅一番,也就了结了。

    但现在淳嘉存心让纪氏出来解决问题,纪氏敢不顺着他的意思做,他就要追究太皇太后当初是怎么给他添的人了。

    “陛下,贵妃无端这样污蔑妾身,可不能放过她才是!”云风篁点着头,又说,“当然了,陛下宽厚,妾身大方,都不怎么跟贵妃计较的。索性一客不烦二主,还是请皇后娘娘出面,给贵妃些教训,免得她总这样不懂事,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老是让妾身这些新人们看笑话!”

    她这番挟私报复坦白到理直气壮,不无试探淳嘉是否当真对她有心的用意。

    淳嘉看了出来,也不点破,微哂道:“你打算怎么样?”

    “至少也要剥夺妃位,打入冷宫嘛!”云风篁托着腮朝他笑,笑容甜软,有一种不谙世事般的纯粹,脆生生道,“本来嘛,皇后娘娘这些日子病着,妾身代管宫务。可妾身只是妃子,并非四妃,这么着,上头一个贵妃在那儿,她从前不问世事,也还罢了。这会儿瞧着,却也是个不安分的,陛下您说,她这要是不受点教训,妾身往后,心里哪里还能安稳?岂不是总想着,这么做会不会被贵妃娘娘惦记上?那么做会不会叫贵妃娘娘不喜?”

    “那也太为难妾身了!”

    淳嘉笑着道:“朕听出来了,你是希望贵妃下来,让你上去。”

    云风篁眉眼带笑看着他:“不成么?”

    “……”淳嘉仔细思索了会儿,摇头道,“现在不成。”

    因为云风篁自从晋位为妃后,明里暗里提过好几次想再晋四妃了,此刻拒绝后,他想着云风篁恐怕不肯善罢甘休尤其他才吐露心意,想跟这妃子好好儿过,真心实意的那种,而不是纯粹的帝与妃,君与臣没准云风篁要当场翻脸,怀疑他刚才只是消遣她了。

    正有些头疼的想着解释的措辞,哪知云风篁思索了下,却没闹,只“噢”了一声,道:“那让贵妃下来,成么?”

    “朕回头给皇后那边说。”淳嘉松口气,才这么道了句,云风篁已经探头过来,亲了亲他面颊,笑着道:“妾身就知道陛下最喜欢妾身了!”

    这句话她都不知道跟皇帝说过多少次了,但许是今儿个这番谈话的缘故,皇帝听着格外入耳,等了等,不见她继续纠缠,忍不住主动问:“爱妃不生气么?”

    云风篁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妾身为什么要生气?就好像陛下之前说的那样,妾身做宝林的时候都没吃过亏,如今已然身居妃位,即使往上再做了四妃之一,不过锦上添花,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所以妾身对于晋位四妃其实也没有很看重。”

    “之前一直念念不忘,无非是心中惶恐,总想抓住点什么才安稳。”

    “如今既知陛下心意,又何必计较这些?”

    见淳嘉猛然侧过头来看她,似乎颇为震动,她嘴角笑意更深,“陛下,妾身年幼时,一度不择手段的与庶姐争宠,后来年岁略长,知道家中亲长并非有了庶姐就不疼爱妾身了,甚至许多长辈,重视嫡庶之分,更为怜惜妾身,妾身自此,再未与庶姐为难过……妾身是善妒,却又不傻!”

    “区区四妃之位,与陛下的心意,根本不是孰轻孰重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好放在一起比。”

    “所以陛下莫要多心,妾身方才不过随口一提,才不在乎!”

    云风篁心道,本宫都这么懂事了,但凡有着机会,你还好意思不给本宫晋位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横刀夺……娃?

    傍晚的时候淳嘉派雁引去延福宫传话,让纪皇后处置郑贵妃,要求是必须严惩这种栽赃污蔑宫妃清白的恶劣行为,同时绝对不能有只字片语流传出去,坏了皇家声誉:“陛下也是为了太皇太后考虑。”

    雁引按着淳嘉的意思,站在崇昌殿上,一板一眼的说道,“毕竟谁都知道,真妃娘娘乃是当初太皇太后亲自下旨的礼聘贵女之一,虽然是贞熙淑妃的推荐,却也是太皇太后多方考察,经过皇后娘娘亲自把关,最终层层挑选出来的。若是真妃娘娘名节有暇,陛下是知道太皇太后与贞熙淑妃,还有皇后娘娘,决计不会做出故意放任淫.荡之女入宫为妃的事情的,可世人无知,不定会说些什么?”

    “到时候,万一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岂不是越发扰了太皇太后的静养?”

    “如此,皇后娘娘心里也是要过不去的,是不是?”

    纪皇后抿着嘴,一言不发,片刻后,才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回去禀告陛下,就说本宫会给他将事情处置好的。”

    雁引知道皇后如今看着平静,心中不定怎么个惊涛骇浪法,也不嗦,拱手一礼:“奴婢告退。”

    就干脆利索的走了。

    而纪皇后,也很快就干脆利索的带着人,到了烟兰宫。

    郑贵妃正心急如焚的等着绚晴宫的动静淳嘉从进了绚晴宫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传出来见着小内侍连滚带爬的跑上来,心下一喜,还以为浣花殿有结果出来了。

    云风篁倒霉了的那种好消息。

    不想那小内侍趴俯在地,颤声道:“娘娘,皇后娘娘过来了!”

    “皇后?”贵妃一怔,心头就有些砰砰直跳,下意识的按住胸口,喃喃道,“皇后怎么会过来?”

    她不知道这其中的过程,却感觉到有些不妥了。

    纪皇后素来自矜身份,从来少到妃嫔宫里的。

    尤其这几个月来,因为袁太后跟淳嘉明晃晃的偏袒云风篁,要夺了皇后的权力给真妃,皇后行事就更低调了。

    哪怕有意与自己联合呢,也没有说这么直接找上门来罢?

    贵妃心念一转,道:“随本宫去迎皇后。”

    后妃二人在庭中相遇,目光才一对上,郑贵妃连忙屈膝行礼:“妾身……”

    “行了!”只是刚开了口,就被纪皇后喝住,“来人,将郑氏拿下!”

    “娘娘?!”郑贵妃一惊,有个难以置信的猜测浮上心头,却怎么都不敢相信,下意识的问,“娘娘,真妃她……”

    纪皇后看着她,硬声呵斥:“闭嘴!”

    见郑贵妃似有不服,还待说什么,她微微冷笑,“郑氏嫉恨宫妃在前,违抗懿旨在后,这就是郑氏的家教么?!”

    提到郑氏,郑贵妃怔忪了下,放开抵抗,任凭皇后带来的宫人将她拿下,当场摘取了一应钗环首饰,脱下华丽的外袍,押跪在地砖上尔后,中宫诸侍,将烟兰宫上下,几乎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一番,最终寻着了几个做工粗糙的布偶,上头写了云风篁等数名宫妃的名字,顺理成章的,皇后吩咐:“将烟兰宫都拿了,赵才人例外!”

    赵才人当然是靠着身孕例外的,所以中宫的人行事之际,非但没有为难她,反而颇为照顾。

    毕竟这位主儿在行宫里的时候就着过暗手,回来的路上一番颠簸,是卧榻了好些日子保胎的。

    就在前一日

    ,贵妃才用她身孕又不好了的理由,请了皇帝过来过夜。

    这么着,想也知道,赵才人这一胎,怀得必然不是很稳。

    万一他们手脚重些,语气冲些,弄得这位就有个三长两短了,哪怕皇后,也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寻常宫人,必定死路一条。

    所以却不敢拿赵才人怎么样。

    只是赵才人却还是十分惶恐的,请求面见皇后,为贵妃求情:“娘娘,贵妃娘娘素来端庄贤淑,温柔和善,怎么会嫉恨真妃娘娘,乃至于诅咒妃嫔?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妾身相信,贵妃娘娘决计不是这样的人……请娘娘明察秋毫,还贵妃娘娘一个清白!”

    纪皇后这时候正在正殿坐着,看着底下人四处搜查更多的“证据”,闻言瞥她一眼。

    赵才人是皇帝大婚那会儿进宫的,算着年纪比皇后大一岁。但此刻身形臃肿,面庞也胖了不止一圈儿,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斑痕隐约,望去简直比皇后大了一辈似的。

    “本宫听说贵妃不是很待见你,没想到你会为她说话。”皇后盯着她打量了会儿,方才收回目光,徐徐说道,“你倒是个忠厚的。”

    “娘娘谬赞,妾身只是觉得……”赵才人嗫喏着,她出身寒微,要不是侥幸有喜,早已彻底湮灭在这偌大宫闱里。

    之前才有喜的时候,倒也轻狂过些日子。

    但贵妃的冷遇,以及太皇太后、三位皇太后还有帝后都只关心皇嗣而不是她这个人的现实,很快让她醒悟过来,明白了自己这等出身的宫嫔该有的姿态。

    此刻通身上下,都是瑟缩温驯,结结巴巴的说着,“觉得……觉得贵妃娘娘真不是那种人。”

    “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宫嫔能多嘴的。”纪皇后神情冷漠,淡声说道,“总之贵妃怕是没法抚养你肚子里的孩子了,趁本宫如今闲着,你且说一说,想分去谁的宫里?”

    赵才人有点不知所措,其实要说她对贵妃多有感情,这般为贵妃担心也不是主要是,贵妃虽然对她没有云风篁对伊杏恩那么重视,却也没有故意苛刻过她。

    而且她之前所在的玉振宫是一直没有主位的,郑贵妃是她迄今唯一一个相处过的主位。

    谈不上情同姐妹,但几个月下来,好歹是习惯了。

    最主要的是,郑贵妃尽管非常痛苦自己的孩子着了暗手却寻不着凶手、一个出身位份远不如自己的宫嫔,倒是稀里糊涂的将身孕怀到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却也明白她宠爱已远,膝下不能没有一个皇嗣。

    所以对赵才人的衣食住行很是慷慨不说,更是联络了郑氏,对赵才人的娘家进行了一定的照顾。

    这么着,这位才人接到家里的消息后,也就将自己当成了贵妃的人了。

    结果贵妃说倒台就倒台,赵才人岂能不迷惘?

    这会儿听着皇后的话,张了张嘴,到底没胆子闹,只垂眸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她……”

    纪皇后懒得跟她嗦,打断道:“你要是不选,本宫就帮你选了贵妃位份极高,在宫里仅次于本宫。她如今做差了事情,你所怀皇嗣的母妃,位份也不能太低……那就真妃罢。”

    真妃?

    赵才人怔忪了下,想起来之前宫禁传言真妃对宫里人的优厚时,自己也曾羡慕过,还偷偷想着,当初怎么就没被分到绚晴宫?

    结果眼下竟然真有

    这么个机会?

    她正有些出神,不想皇后身侧一个宫女开口,说道:“娘娘,这么着怕是不妥?赵才人所出子嗣,原本的母妃乃是四妃之一。宫中默契,养母的位份,只能从低到高,真妃的位份,却是不如贵妃的。”

    这宫女说的是个道理,宫禁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实际上就是,假如一位皇嗣确定了抚养的妃子后,一旦这位妃子出了岔子没法继续,接手的人,位份必须在前一位养母之上。

    至少,也要齐平。

    倘若是嫡出的皇嗣的话,够资格在元后薨逝抚养他们的,只能是继后。

    要是皇帝未立继后,皇嗣却年幼,需要照顾,那么也是记成皇帝亲自教养可能实际上担当教养职责的是妃嫔,但这些妃嫔,顶多只能算帮忙。

    虽然赵才人肚子里的孩子还没落地呢,但纪皇后定要扯这条规矩出来,也不是完全站不住脚:“你说得倒也是。只是贵妃在宫中位份仅次于本宫,这么着,却该如何是好?”

    “要不……娘娘辛苦些,亲自抚养这位皇嗣?”

    “这不妥当,本宫乃是六宫之主,亲自抚养的皇嗣,岂是寻常?兹事体大,之前也没跟长辈们商量过,不妥不妥。”

    “娘娘,贵妃娘娘犯的事儿如今发作了,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听着陛下那边的语气,不定连烟兰宫都不会留下。这会儿烟兰宫上下,其他人也还罢了,赵才人总归怀着身孕,若不妥善安置,万一皇嗣有个闪失,可怎么好?若是安置去其他人那儿,真妃位份不如贵妃且不说,就说她如今也是忙得很,手底下的伊贵人也是有孕在身,哪里忙得过来?英妃娘娘呢素来舞刀弄枪的,压根不会照顾人;底下魏昭容等人,不是太过年轻什么都不懂,就是位份太低不合适……这么着,除了娘娘,赵才人娘儿俩,还能指望谁?”

    宫女说着,狠狠瞪了眼赵才人,略略提高了点声音,“赵才人,你自己觉得呢?除却皇后娘娘,这会儿,还有谁,适合照顾你们娘儿俩?”

    赵才人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刚刚还想说,她觉得做真妃宫里人应该不错……

    但皇后主仆一唱一和的意思这般明显,她……她还能说什么?

    只能忍着惶恐磕了个头,低声道:“皇后娘娘不嫌弃妾身,是妾身的荣幸。”

    ……因为淳嘉在绚晴宫待到次日才走,云风篁等第二日快晌午了,方才有空打听事情经过,陈竹就满脸不忿的上来禀告,说纪皇后忒无耻了些,竟然截胡了本该属于绚晴宫的皇嗣!

    这个不是重点,因为皇嗣虽然珍贵,绚晴宫里的伊贵人,肚子里也还揣着个呢。

    让陈竹觉得心气难平的是:“娘娘,这赵才人乃是玉振宫出身,她发现有喜时,头一个禀告了皇后娘娘。如果皇后娘娘当时就想亲自抚养皇嗣,大可以那会儿就提出来。却拖到现在,趁着发落贵妃才将人接去延福宫住,实在可疑!宫中传言,这是因为赵才人所怀之胎,乃是男嗣的缘故!”

    咱们的伊贵人怀的大概率是位公主,这要是赵才人来了,不定活着的大皇子就到手了啊!

    这情况,怎么能忍?!

    看着谢横玉几个都投来“娘娘咱们去把赵才人抢回来”的期盼目光,云风篁嘴角抽了抽,没继续说赵才人的事儿,却问:“贵妃呢?贵妃现在怎么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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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介绍:
太皇太后高踞凤座,静观风起云涌;太后1号先帝发妻,一心一意扶持外戚;
太后2号皇帝原嫡母,心机深沉,隐忍待发;太后3号皇帝生母,深居简出,心思莫名;
皇后三代主持中宫,贵妃背靠权宦,淑妃出自保皇党,悦妃是帝王青梅,瑶宁夫人受荐摄政王,六宫妃嫔争宠之余天天无间道。
噢还有先被抱养后被过继登基八年还在“专心向学”的淳嘉帝……
当然必须提的是云·不搞事不舒服·不搞事不可能·大佬·风篁。
众后妃一起哭:这后宫真TM有毒!!!
这后宫有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后宫有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