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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全文阅读

作者:繁朵     这后宫有毒txt下载     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章 又见送命题

    “陛下让清都她们进来罢……”云风篁吐出被角,气若游丝道,“一些女子的毛病……打扰陛下休憩了。”

    淳嘉察觉她脉搏还算稳健,暗松口气,一面扬声唤入清都清人,一面不解道:“什么病?爱妃素日可没有这样的!”

    然而云风篁见着自己近侍进来就合了眼,懒得理会他了索性清都清人不敢赶他走,只忙不迭的给云风篁擦身换衣,末了塞了个小暖炉进被子,又打发小宫女去熬煮红糖姜汤……

    “是经行腹痛么?”淳嘉虽然是男子,但成婚八年有余,后妃众多,对于女子的一些常见病症也是有所了解,此刻见清都等人一番服侍,就猜了出来,不禁诧异,“以往你这日子不是好好儿的?”

    本来宫中妃嫔如云,来癸水了都会提前告知皇帝,免得帝驾空跑一趟。

    但淳嘉亲政之后随着地位越发的稳固,不需要再看纪氏的脸色,对于后妃的临幸就是随着自己的意思来他看大婚时候的妻妾就没几个顺眼的,相比之下还是云风篁这一批新人新鲜些。

    故此也碰见过几回云风篁来癸水,然而这妃子似乎是少数不受天癸影响的女子,若无其事的就跟平常一样。

    这会儿奄奄一息的样子让皇帝担心之余就是皱眉,“爱妃莫不是贪嘴偷吃了寒凉之物?”

    这等作死的妃嫔淳嘉也不是没见过,尤其是出身低的宫嫔,入宫之前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进了宫,哪怕不受宠呢,待遇也比在家里时候好很多,故此往往管不住自己,明知道来了癸水,也还舍不得约束……前几年还有个宫嫔吃出肠痈来,没两日就去了的。

    虽然云风篁之前生长的环境都不算困窘,但她素来恣意妄为,淳嘉不免有所怀疑。

    “回陛下的话,我家娘娘这些日子连凉水都不敢喝,怎敢偷食寒凉之物?”闻言云风篁叹口气没说话,却是清人上前,跪在地上哽咽着禀告,“我家娘娘打小身子骨儿康健,再加上江夫人照拂,一直无病无灾,便是癸水期间也是若无其事的。只是入宫不久被下了绝子药,那药颇为寒凉,当时就有着寒气入体!”

    “前些日子流落在外,更是雪上加霜!”

    “故而如今但凡月信,腹中犹如刀绞,疼痛难忍。便是请了太医来看,也说无计可施,只能以艾灸、姜汤等物,聊作缓解。”

    淳嘉听着微怔,云风篁所谓被下绝子药的内情他是知道的,当初还是他跟淑妃帮忙,才让纪暮紫百口莫辩,不得不领下这罪名要这妃子的经痛是这么造成的,皇帝也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这是云风篁自己的选择。

    可他晓得,服下绝子药之后,云风篁其实没有经痛。

    这么着,根源还是在于他们坠崖之后,为了同杀手周旋,云风篁在水中浸泡良久。

    而且从水里起来后,也没有得到立刻的将养跟恢复,反而避去偏僻的山洞,拖了好几日才回来行宫。

    当时上上下下都为天子失踪攒了一堆的事情,淳嘉忙的跟什么似的,得空还要安抚袁太后以及袁楝娘,对于云风篁这边,听着太医禀告说只是生育的指望更小了,只道没什么大碍,也就没放在心上。

    眼下看着云风篁虚弱的模样,沉默了会儿,才道:“怎么之前都没跟朕说过?”

    “……陛下政务繁忙,些许小事耳,何必打扰陛下?”云风篁正闭目养神,本来懒得作声的,但这个问题清都跟清人都不敢代为回答,室中寂静

    了会儿之后究竟气氛有些紧绷,她才无奈睁眼,说道,“再说太医都没法子,陛下知道了也不过是徒然跟着操心。”

    她嘴上说的是“徒然跟着操心”,眼中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徒然漠不关心”。

    “……”淳嘉看着她,没说什么,只问清都跟清人,“你们伺候完了么?”

    清都清人已经给云风篁收拾完毕,虽然还是牵挂着主子,然而皇帝这么问了,她们也不敢继续在内室待下去,福了福:“婢子告退。”

    “该温柔小意的时候张牙舞爪的。”淳嘉叹口气,将刚刚起身让开时披上的外袍脱下,挂到旁边的鸾首黄花梨衣架上,走到榻边坐下,伸手给云风篁把了把脉,说她,“不该温柔小意的时候了呢偏又体贴起来……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哄袁母后的,她怎么说你其实还是个懂事的?朕看你究竟还是小孩子心性,没点儿分寸!”

    他说这话显然是有着几分怜惜的,换个后妃在这儿,八成是打蛇随棍上,想方设法的让皇帝更动容些了。

    然而云风篁打个呵欠,懒洋洋问:“陛下不困么?要妾身给您唤俩宫嫔来陪着不?”

    却是压根不想接他的话。

    “……”淳嘉就不作声了,只是也没躺下,静默了会儿,突兀道,“若是戚九麓,你也不告诉他么?”

    正打算翻个身用背对着他的云风篁一僵,转过头,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本宫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有心思跟本宫吃醋?!

    淳嘉看出来,却没有就这么算了的意思,淡淡道:“爱妃,这问题很难回答么?”

    这问题当然难回答。

    说她会告诉戚九麓,毫无疑问,在皇帝看来,她这是将他当外人了。

    虽然云风篁觉得皇帝如今看自己也谈不上情深义重,而且这昏君还口口声声说过不在乎后妃的红杏出墙,但……谁叫他是皇帝?

    云风篁只是妃子?

    双方地位不对等,除了云风篁自己之外,怕是没人觉得皇帝待她并非全心全意所以她也没必要对皇帝掏心掏肺。

    这世道默认就是,淳嘉三宫六院也好,心有真爱也罢,云风篁都必须全身心的对待他。

    说她也不会告诉戚九麓,谁知道这昏君会不会想:如此朕跟戚九麓竟然是一个待遇么?

    “妾身五六岁上为同家中姊妹争宠,冬日里故意将斗篷不穿好就跑祖母跟前请安。”云风篁眯着眼,盯着皇帝看了会儿,倏忽一笑,缓声说道,“祖母总是一边嗔妾身一边亲手给妾身整理好。由此妾身就能在一干姐妹里头同祖母多说会儿话、多撒娇会儿。几次下来,每回请安,祖母不看旁人,总是要先寻妾身,看看妾身的斗篷穿好不曾?”

    “自然而然,妾身成了祖母最上心的孙女儿。”

    话说到此处,与皇帝的询问似乎没什么关系,云风篁遂话锋一转,“可是陛下,妾身今年不是五六岁了。”

    “想必陛下也知道,妾身的生身之母非常的贤良淑德。待妾身那庶出的姐姐犹如亲生!”

    “哪怕妾身是她十月怀胎的亲生女,日常吃穿用度,往往也得按着长幼秩序,排在姐姐之后。”

    “而且姐姐温柔体贴,妾身生母钟爱之极,时常拿妾身跟姐姐比,数落妾身过于跳脱。”

    这当然是假话,江氏是一心盼望嫡女跟庶女犹如同胞所出的,又知道自己亲生女儿天性善妒,没人挑唆就已经本能的争了,再有个引子,那更加一

    发不可收拾,怎么可能做这么不智的事情?

    但没关系,一个地方上的宗族内宅教女,皇帝再怎么耳目通明也不可能打听的那么仔细算算时间云风篁五六岁上,这皇帝都还没来帝京登基呢。

    所以云风篁放心大胆的编排,“妾身由此心中不服,又担心生母的宠爱尽数为姐姐所得,再不喜欢妾身了。故此处处跟姐姐争,也不止跟亲姐姐争,堂表姐妹,在那会儿的妾身眼里,都是对手。”

    “这是因为妾身当时年纪小,根本不懂得生母、祖母还有姐姐,甚至家中所有的亲长们,即使因着性情喜好,对待妾身这些孩童有所远近,实际上不可能说因为姐姐格外讨人喜欢,就不喜欢妾身、更不会说不要妾身了。”

    “后来长大些,明白了这个道理,妾身也就不争了,跟姐妹之间的情谊,也越发的浓厚。”

    云风篁轻轻的笑,“陛下,这要是才进宫的时候,妾身慢说痛到晚上打扰了您休憩,就算稍微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必然是借题发挥大惊小怪的闹腾上,想方设法绞尽脑汁的博取您的怜惜,乃至于愧疚,好教您对妾身更好些才是!”

    “可现在?”

    她懒洋洋问,“陛下是觉得对妾身不够好呢,还是觉得妾身竟糊涂到,以妾身如今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了,还需要玩这些小手段来邀宠?妾身说了,妾身不跟陛下见外,所以想要什么,会直接开口。”

    “譬如说妃位。”

    “再譬如说不喜欢瑶宁夫人她们。”

    “但……”

    “经痛之事,妾身既不觉得是受了陛下的牵累,也不觉得自己命苦那般凶险情况下,能够逃出生天,合该谢天谢地,不是么?”

    “最重要的是,陛下对妾身的宠爱,妾身足以召来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太医,他都没法子,妾身跟陛下说,要陛下怎么样?”

    “陛下陪在这儿妾身就不痛了?陛下跟着心急如焚妾身就能好好儿的了?”

    “还是要陛下愧疚、难受,跟着寝食难安,陪着心烦意乱?”

    “妾身虽然比悦婕妤年轻了许多。”云风篁看着淳嘉,淡淡道,“但慈母皇太后没说错,妾身还真比她懂事陛下亲政才几个月,纪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有三州之乱,有崔氏郑氏纪氏摄政王把持朝政多年……纵然陛下英明神武天纵奇才,究竟万事开头难,岂能不累?”

    “这般小事,陛下您说,妾身为什么要拿去打扰您?”

    她吐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也是今儿个跟陛下说着说着就给忘了,不然……”

    摇摇头没继续,云风篁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床榻,“时候不早,陛下再不安置,明儿个去了醒心堂,哪里来的精神处置政务?”

    见淳嘉看着自己,神情复杂,她复道,“陛下该不会想让慈母皇太后嗔妾身不体恤您罢?”

    “……安置罢。”淳嘉这次只稍微沉默了下,就缓缓说,“你这几次传的太医其实不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几个,那几个素来伺候太皇太后。明儿个,朕让他们都过来,给你瞧瞧。”

    云风篁无所谓道:“谢陛下。不过若是太皇太后那边不便,也就算了。左右妾身这两回下来都习惯了,一个月不过就这么几天。”

    言外之意并不希望为了自己让淳嘉跟太皇太后起冲突。

    淳嘉一言不发的将刚刚被清都她们卷起来的帘子放下,有些疲倦的道:“睡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实在太不云风篁了!

    起夜的灯火被帐子滤的朦朦胧胧,背对着外间的云风篁整个面容都笼罩在暗影里,从淳嘉此刻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她乌发如云,堆砌在枕上,又宛如漆黑的水流般蔓延了小半个床榻。

    这番乌沉沉的颜色里,只微露一点雪一样的腮,被灯火镀上一层儿的昏黄光晕。

    那鸦翅的黑与新雪的白,原本因着对比鲜明透着一种冰冷的意味,却因这么点儿昏黄,透出几许人间烟火的味道。

    使得这妃子侧卧的背影,仿佛也有了一些软和与温度。

    但这到底是灯火的渲染呢,还是本身如此不过是被灯火照了出来呢?

    如她这个人。

    刚才那番话,是急中生智之下的精妙开脱,还是发自内心的坦然大方?

    淳嘉自幼惯用温和谦逊示人,内心却不无骄傲。

    他对云风篁虽然从开始就没多少真正的敌意,也还有过几回真心实意的欣赏,可也始终笃定的认为,这妃子玩不过他。

    不仅仅是因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也是因为淳嘉从小律己以严,他的天资,他的努力,他所处的环境,他的隐忍……他如今的亲政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能稳稳压着云风篁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这会儿淳嘉却有些吃不准了。

    睚眦必报骄纵任性又城府深沉的少年妃子,看似张扬实则惴惴心怀仁善的富家嫡女,进退有据识大体顾大局也擅长争宠的深宫内命妇,爱憎分明表里如一喜好权势地位的云风篁……究竟哪一个才是真面目?

    又或者,全都是?

    淳嘉沉沉的看了会儿,见云风篁一动不动,呼吸却渐渐匀净,才合眼睡去。

    ……次日日上三竿了云风篁才起来,这时候皇帝早就去醒心堂了。

    “陛下走的时候叮嘱咱们不要打扰您。”清都带着清许进来服侍她梳洗,顺带告诉,“还让您起来后先不要去芳音馆或者宝瑟小筑,先召了太医们瞧瞧。”

    她强调,“是给太皇太后诊治的太医,五个都来了,在楼下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云风篁想起之前给她看过的那太医,懒洋洋说:“既然已经等了一会儿了,那就让他们再等会儿罢,你给本宫好生梳洗着就是。”

    清都愣了愣才道:“是。”

    她用心给云风篁打扮了一番,又伺候着这主子用了膳食,见这主子仍旧没有召见太医的意思,不禁微微蹙眉,看了眼清许,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人打发下去,亲手关了门,这才小声道:“娘娘昨儿个专门当着陛下的面……难不成不是为了让陛下帮忙召这些太医来?如今人都来了,娘娘何必还要耽误自己的身体?”

    实际上云风篁流落荒野归来之后,的确落下了经痛的毛病,但要说严重程度,其实也没有昨晚上那么可怕。

    昨晚上有七成是装的。

    清都清人入宫虽然未久,却伺候江氏多年,对这小主子的脾性也算了解,故而不需要提前沟通,就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从淳嘉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没怀疑。

    清都清人今早见着太医们联袂前来,还高兴来着,结果没想到皇帝那一关过了,自家娘娘却拿捏起来了,这是图什么哦!

    “你道本宫昨晚上是为了求医?”云风篁叹口气,说道,“若只为了求医,本宫直接跟陛下说一声,你以为这么点儿事情他会不同意么?须知道太皇太后又不是他嫡亲祖母。”

    淳嘉表面上对太皇太后再尊敬,也肯定不如对袁太后上心的。

    毕竟双方既无血缘,纪氏这些年来将皇帝得罪的

    也不轻就算太皇太后没有直接对皇帝做什么呢,可她姓纪这一点,也足够皇帝迁怒了。

    因此要是将给袁太后看病的太医撤下来给个妃子诊治,淳嘉帝兴许还不干,跟太皇太后那边要人,淳嘉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说不定巴不得太皇太后早点死……

    “昨晚你们退下后,陛下再三跟本宫提起了戚九麓。”云风篁轻描淡写一句让清都脸色骤变,她还在继续说,“陛下翻了许多旧账,包括本宫当初自承与戚九麓情深义重那些话……唉,本宫到底年纪轻,只道陛下亲口说了不在乎后妃红杏出墙,就真的无所谓了。万幸娘已经返回北地,不然本宫真怕她进宫来给本宫长记性。”

    清都整个人都不好了:“婢子的好娘娘唉!这会儿了您还担心夫人来给您长记性?!这事儿一个不好,您……甚至谢氏……您……您当初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这要是对着寻常男子,你傻乎乎的跟人家讲你跟前头相好怎么个情分深厚相处甚欢法,还能说个年纪小不懂事但你对着的是谁???

    是天子啊!

    皇帝没当场将云风篁打入冷宫,再问她个不守妇道之罪,清都都觉得是邀天之幸。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清都定了定神,顾不得擦拭额头冷汗,哭丧着脸问:“那……后来呢?”

    她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虽然自家这主子在这件事情上不靠谱吧,平时还是很机灵的。

    不然怎么会将戚氏的宗子吃的死死的?

    而且今早上皇帝离开的时候,那模样也不像生气,反而还有几分关切的意思。

    否则底下这会儿也不会有那几位一向伺候太皇太后的太医过来了。

    “后来被本宫搪塞过去了。”云风篁把玩着腰间一枚玉佩,漫不经心说,“只是睡下之后想想不放心,只得将经痛这事儿扯出来,试探一下。”

    清都暗松口气,心道自家娘娘果然厉害,这男人嘛,满心妒火的时候,你同他讲道理,怎么讲得清楚?尤其还是皇帝。

    倒不如装柔弱扮可怜呢。

    她不禁微露笑容,道:“娘娘英明。”

    “结果他又问本宫,若是戚九麓在这儿本宫会如何。”云风篁一句话说的清都差点没哭出来,“本宫好说歹说的,才将人给哄住……”

    “娘娘,这事儿,不能再拖了!!!”清都心惊肉跳的,苦口婆心劝,“咱们必须想个法子一劳永逸!”

    云风篁皱眉说:“你道本宫不想呢?可之前的时候,那些话都说出去了,还说了不止一次两次。这会儿怎么一劳永逸?给陛下脑袋上一棍子,让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娘娘慎言!”清都几欲暴走,“您之前答应了夫人,要好好儿过日子,不胡闹的!!!”

    果然谢氏上下只夫人制得住这位主儿,算算时间夫人如今还没回到北地呢,这位又要开始作妖了吗???

    清都觉得很是心累,“都怪翼国公府不是个东西!”

    “慌什么?”云风篁瞥她一眼,说道,“这事儿陛下主动提起来吧,虽然本宫很是手忙脚乱了一番,不过也是件好事。”

    清都不解道:“好事?”

    她觉得自己是个假的近侍,一点儿也没有江氏过往夸赞的机灵,这种事情,是好事???

    “陛下的为人,本宫自觉也有所了解。”云风篁解释道,“若他当真介意本宫跟戚九麓的过往,甚至不打算原宥,他连提都不会提。”

    就好像淳嘉对纪皇后,之前郑氏势大,皇帝蛰伏的时候,固然是虚与委蛇。如今皇帝亲政

    ,纪氏处境惨淡,皇帝却也是一如既往。

    打压是肯定的,否则容易给前朝错误的解读,以为淳嘉手段究竟软弱,顾忌着结发之情,那么他们面对纪氏时也会不自觉的收手,担心回头天子心软,会反过来责怪他们。

    可除此之外,没有刻意的羞辱,也没有刻意的炫耀。

    甚至还让她执掌着凤印。

    但只要时机成熟,纪凌紫的后位,凤印,一切的荣耀权势地位,淳嘉剥夺起来,也绝对不会手软。

    这期间纪凌紫对他是否真心实意过,是否有什么苦衷……淳嘉都不关心。

    他甚至根本不会跟纪凌紫谈心。

    更不会质问自己这个结发之妻种种让他不满的地方。

    因为他从起头就不打算放过纪凌紫。

    云风篁悠然说道,“故而他这会儿主动提起来,哪怕是话赶话的提起来呢,可见心里对本宫还是有些在意的。”

    清都皱着眉,没她这么乐观:“娘娘,正因为如此,这事儿才不好弄。您想,之前您对晁氏那贱婢……那还是戚公子不爱理她呢。”

    云风篁尚且对晁静幽欲除之而后快。

    遑论她还亲口告诉皇帝,她跟戚九麓何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分深厚?

    清都设想自己要是淳嘉的话,她能马不停蹄的将“奸.夫.淫.妇”给斩草除根!

    而且还是炮烙、拶指、剥皮……全套上阵的那种!

    不株连双方家族都算她宽容大度!

    “这不一样的,且不说本宫跟陛下并非一类人。就说陛下如今对本宫的情分,有是有一点,却也没有多深厚。”云风篁淡笑了下,说道,“再者摄政王一日不倒,他等闲也不会动本宫的。本宫跟你说这事情……”

    她沉吟了下,才道,“是为了让你下回出宫,给嫂子那边带个话。”

    这会儿说的嫂子当然是陪着丈夫留在帝京的小陈氏。

    清都忙屏息凝神,细听吩咐。

    云风篁缓缓说,“让嫂子转告戚九麓,记住,宁可缓缓传递,也须得保密:让戚九麓尽快纳妾生子,孩子不拘男女,记在晁静幽名下……”

    “娘娘?”清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实在太不云风篁了自家这主子难道不应该说,让戚九麓洁身自好,不许纳妾,更不许有孩子,早点弄死晁静幽?

    云风篁没理会她诧异的眼神,自顾自的继续,“再让家里设法在北地放出风声,就说当年姐姐纯粹是被冤枉的,罪魁祸首,就是晁氏!”

    吐了口气,她似自语道,“如此,本宫可以顺理成章的跟戚九麓决裂,对本宫,对他,都好。”

    她给皇帝有了交代,而江氏也不必惦记着弄死戚九麓。

    最重要的是,“这事儿要是弄得好,兴许,真能给姐姐报仇雪恨呢?”

    谢风鬟是死了,云风篁是进宫了,年岁仿佛的同族姐妹里,仓促出阁的也有些个,可是,可是,家庙里头,还住了十来个姐姐妹妹,都是受到牵累的无辜者。

    云风篁自觉自私,向来都是将自己的利益摆在了首位。

    但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是想帮这些姐妹一把的终究都是一起长大的,且血脉相系。

    谢氏不拘出于什么目的,待她,不薄。

    想起小陈氏性情圆滑,又加了句,“再告诉嫂子,兄长的才学本宫是相信的,就怕他高中之后,被人提起姐姐的事儿,会给兄长仕途带去麻烦。再者,皇家也不可能将公主殿下下降出过不守妇道之女的人家。”

    就不相信这样小陈氏还不尽力。

第一百四十二章 提携

    云风篁一番安排,这才款款下楼,让太医们诊断。

    诊断结果随后被送到了醒心堂,雁引低声禀告:“昭仪娘娘的确有着寒气入体的征兆,且程度不轻,太医们的意思是,娘娘如今除了经痛没其他不适已然是托陛下洪福,若是再长些岁数,怕是一到阴雨天里,连骨头都疼。”

    “……可能根治?”淳嘉才批完一堆奏折,捏着眉心,问。

    雁引踌躇了下:“太医们说只能尽力而为。”

    这就是没把握根治了?

    淳嘉沉默了会儿,道:“让他们全力以赴。”

    雁引低头领命。

    淳嘉想了想,又问:“昭仪呢?听了这话是怎么个情形?”

    “昭仪娘娘神色如常,跟左右笑着说就知道会这样。”

    就知道会这样吗?

    是就知道太医治不好她,还是就知道太医的说辞会如她所愿?

    淳嘉思索了一下,道:“昨儿个朕答应给昭仪晋位,这事儿,你去皇后那边传个话罢。”

    ……半晌后纪皇后接了口谕,送走传话的雁引,转个身的功夫,指尖都在颤抖。

    “娘娘。”左右赶紧扶她落座,心疼的沏上茶水,低声道,“娘娘冷静些,不过一个妃位,贵妃在您跟前还不是规规矩矩的?淑妃在世时,亦不敢造次……您何必跟那起子人计较?”

    纪皇后合上眼,过了会儿才睁开,哑着嗓子道:“贵妃在陛下眼中,跟本宫是一样的,都是他为着登基不得不纳入宫闱的人。在他看来本宫这些后妃都是交易的一部分,而不是他的妻妾!所以地位再高又如何?除非本宫这些人的娘家能够一直压着陛下,否则,纵然身居后位,对于陛下来说,也不过翻手可废!”

    左右闻言变了脸色,还待劝说,皇后却有些激动的继续,“淑妃与这小云氏却不然,她们才是陛下的自己人若非淑妃不在了,只怕胡奉衣才去,陛下就会让本宫‘卧病’,将宫权交与淑妃!”

    “只是淑妃去的突兀,这小云氏尽管狡诈,到底年轻,又进宫未久,不似淑妃人在宫闱多年,若得陛下支持,须臾之间,就能上手宫务。”

    “陛下先让她给本宫‘打下手’,如今又忙不迭的为她晋位……”

    她说到此处冷笑了下,目光森然,“还是在本宫为其冲撞了瑶宁夫人之后呵斥她的时候晋位,这摆明了,就是要借本宫的手栽培她、借本宫这皇后的名望抬举她,为她日后接手六宫做准备呢!”

    “这……这怎么可能?!”左右相顾失色,吃吃的说道,“小云氏出身何等卑贱,也配肖想凤位?!”

    纪皇后冷冷道:“扶阳王一脉在公襄氏诸支脉里何尝就尊贵了?陛下如今还不是照样位尊九五?”

    左右不敢让皇后继续说出瞧不起淳嘉的话,忙忙的岔开话题:“淑妃之死与小云氏关系密切,翼国公府竟肯看着她觊觎娘娘的位子么?”

    皇后哂道:“翼国公府……翼国公若是当真爱惜嫡女,当初也不会教淑妃进宫,更不会在淑妃小产之后,还要劝她为陛下着想,原宥袁楝娘……而且,如今这宫里头的新人,除了小云氏,你们觉得,还有谁够资格来跟本宫争权?”

    左右思索了一番,都是沉默。

    其实宫闱里够资格跟皇后争权的当然不止云风篁。

    郑贵妃,瑶宁夫人,崔婕妤,都是跟皇后出身仿佛、幼承庭训,家族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不拘性情

    如何,能在当时的情况下被送进宫,那肯定有着独当一面,乃至于主持六宫的能力。

    问题是,淳嘉不想用她们。

    皇帝摆明了要起用新人,而新人里头,云风篁从刚入宫开始,就风头无二。

    原本最受期待的魏横烟、薛笑歌、云卿缦,统统被她压得黯然失色。

    这种情况下她家世不足的劣势反而成了优势因为对于皇帝来说,谢氏门楣太低了,而翼国公府跟云风篁又不是一条心。皇帝尽可以放心大胆的支持云风篁,而不需要担心出现第二个纪氏。

    所以别说魏横烟等人能力不如云风篁了,就算差不多,皇帝也不会选择魏横烟。

    “如今陛下已经明晃晃的偏袒了。”纪皇后眯着眼,缓缓道,“小云氏封妃的事儿本宫拦不了,也不能拦。索性陛下应该不会立刻对本宫怎么样,还有些时间……”

    她看着左右,“刚才那番话,传与贵妃她们听去罢。”

    就算郑贵妃怀疑她挑拨离间,不,皇后就是明摆着挑拨离间,可那又怎么样?

    皇帝大婚时候进宫的老人,兢兢业业服侍这位天子这么多年,贵妃小产,淑妃身死,悦妃馨妃先后被贬,昭媛降嫔……结果却便宜了今年才进宫的小云氏?

    谁能甘心?

    纪皇后不太清楚郑贵妃跟云风篁的结盟,但她相信,就算贵妃之前与云风篁井水不犯河水,也绝对不会看着这位年轻的后来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自己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小半日后郑贵妃接到消息,当场变了脸色:“陛下真是好狠的心!”

    近侍还待安慰,贵妃却已经叹口气,自言自语,“陛下对本宫这些人,一向就没有心……只是陛下就这么信任那小云氏,还是说信任他自己,觉得推了这么个年轻张扬的妃子出来,就一定能将六宫也掌握住?”

    她停了停,旋即问,“瑶宁跟崔氏那边,如今可也知道这事儿了?”

    老牌妃子们紧锣密鼓联络的时候,兰舟夜雨阁里正欢天喜地的贺云风篁的晋位这里有个小小的改变,就是云风篁本来以为封号是说好的“恒”,当然也做好了皇帝临阵反悔,仍旧用“懋”。

    结果奉着皇帝口谕的皇后懿旨,却拟了“真”字,晋云风篁为真妃。

    这让云风篁接旨时颇有些诧异,其实她之前提出要“真”字作为封号不过是不想继续用“懋”字,随口扯的。

    对于封号她没什么执念,别当她小猫小狗的玩意儿就好。

    没想到皇帝信誓旦旦要封恒妃,最后却还是将真妃的头衔给了她这约莫同她经痛之事有关系?

    打发走使者,云风篁勾了勾唇,江氏说的没错儿,这人啊,装久了,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淳嘉做了这么多年温文尔雅宽容厚道的人,早就习惯了小事上不计较,也习惯了在不打紧的事情上体恤身边人。

    稍微施展下苦肉计,就能博取到同情跟怜惜。

    不过她也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次数多了很难不露陷,而且淳嘉的本性究竟不是纯粹的宽厚软弱,但凡涉及到他真正在意的事情,又或者叫他察觉到不对,可就没现在这么好哄了。

    现在他好哄不是真的好哄,只是因为对云风篁还是比较信任跟纵容的,故而才好说话而已。

    定了定神,云风篁梳妆打扮,去……芳音馆谢恩。

    “皇儿封你真妃,这是信任你的德行与能力,你只管做着就是,来谢哀家做什么?”半晌后,气色好了许多的袁太后淡淡笑着,让跪拜在地的云风篁起来,和颜悦色道,“哀家可从来没跟他说什么!”

    云风篁依言起了身,却笑嘻嘻的凑她跟前,撒娇道:“陛下最孝顺太后娘娘了,若是太后娘娘不喜欢妾身,陛下才不会许妾身晋位呢!这会儿妾身得了真妃之封,哪里能不来谢太后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又说,“再者,妾身之前乃是昭仪,就算要晋位,也是夫人。陛下之所以会让妾身直升妃位,也是因为妾身伺候过您几回,蒙您不弃,方有这样的恩典。”

    袁太后笑着道:“那么点子事情哀家早就忘记了,偏你自己时不时的提起来!”

    旁边蘸柳提醒她:“娘娘您可别被真妃娘娘给骗了,婢子打量着,真妃娘娘哪里是来谢恩的?却是来给魏婕妤讨要好处的呢!您想啊,真妃娘娘连晋两级,魏婕妤也常在您跟前伺候,总不能没有封赏罢?”

    “这倒是个正理。”袁太后闻言看了眼不远处的魏横烟,魏横烟心中惊喜,忙不迭的跪下来:“妾身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敢……”

    袁太后和声打断她的话:“你这些日子的辛苦,哀家都看在眼里,皇儿政务繁忙,却是疏忽了。”

    就当场叫蘸柳派个宫人去给醒心堂那边传话,要皇帝给魏横烟也晋上一级。

    怕魏横烟因为云风篁连晋两级而自己只得了一级心生不满,太后委婉解释,“你还年轻,又不似真妃这样忙碌,来日方长。”

    云风篁直升真妃,除了皇帝的偏爱、需要她去制衡皇后、个人能力等等原因外,最要紧的是这妃子是不能生的。

    所以不需要考虑她生儿育女之后的晋级。

    但魏横烟不一样,她年轻,生育能力也没出问题。

    这会儿就跟云风篁一样跳级升夫人,回头怀孕生子什么的,岂不是一转眼就要晋四妃了?

    虽然如今宫中高位大多空悬,可四妃之位非同小可,等闲是不会许出去的淳嘉大婚迄今,也不过封了贵妃跟淑妃。这两位,前者在宫闱在禁军都是根深蒂固,对于当时刚刚登基的淳嘉来说,郑具的权势地位是可以直接威胁到他性命、决定他是否会莫名其妙“暴毙”的;后者更不消讲,翼国公的品行家教且不提,单说忠心,那绝对是国朝第一人。

    此外袁楝娘作为青梅,崔怜夜作为崔琬之女,也不过屈居妃位,都没能更上层楼。

    淳嘉待云风篁颇有几分纵容,却一直有意无意压着不让她轻易晋级,也是不想她太早觊觎四妃之位。

    这些魏横烟心里也是有数,尽管有点儿遗憾,还是欣喜若狂的谢恩。

    转过头私下里,少不得跟云风篁道谢:“若非姐姐提携,妹妹只怕这会儿还在婕妤之位蹉跎。”

    嗯,说这话的时候,魏横烟也有些啼笑皆非,什么时候进宫不到一年就从嫔位列婕妤,还叫蹉跎了?

    想想薛笑歌,想想云卿缦,这两位进宫时呼声极高,被认为会是她主要对手的同龄新人,如今人在哪里?谁记得她们?谁在乎她们?

    魏横烟觉得自己真的,满满的优越感!

    但再看看走在前面的真妃,她:“……”

    那什么,抱对大腿也是实力的一种,对吗?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对方的大腿……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无对证

    云风篁晋真妃之后,六宫少不得一番道贺。

    贵妃送的礼尤其的重,都快赶上去岁千秋节,烟兰宫贺皇后生辰的礼了。

    以至于行宫颇有些人议论真妃来势汹汹,连皇后贵妃这等贵人都不敢撄其锋芒。

    低阶宫嫔们眼界有限不知就里,羡慕得不得了:出身不高靠着美貌手腕上位什么的,这不就是她们心心念念感同身受的逆袭话本?

    再一打听,跟脚晋了充容的魏横烟,也是真妃抬举之故一时间兰舟夜雨阁门庭若市,许多其他宫里的宫嫔想方设法的靠上来,以求得到云风篁的推荐。

    然而云风篁是没功夫理会她们的,开什么玩笑,她自己手底下又不是没人,有好事干嘛分给外人?

    再说她如今跟着皇后揣摩宫务都来不及呢,故而吩咐了陈竹,再有这种请安表忠心的,一律打发了出去。

    宫嫔们直接讨好她未果,却仍旧不肯放弃,转而讨好起了云风篁手底下的宫嫔们。

    如伊杏恩、曲红篆等几个云风篁比较熟悉的,平素照顾的多,为人也机灵,见主位不爱理会外头的宫嫔,她们也不敢跟人家过多来往,都寻借口推辞了。

    那些个宫嫔心里当然是很不高兴的,可也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兜搭其余宫嫔。

    究竟之前云风篁宫里分到的人多,虽然大部分都会看主位脸色,仍旧小部分宫嫔被奉承的飘飘然,当真跟这些人姐姐妹妹的亲热起来,又承诺有机会会跟云风篁引荐她们……当然真有那机会她们敢不敢开口、愿意不愿意开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些陈竹跟谢横玉都看在眼里,私下禀告了云风篁,询问是否需要干涉?

    “让她们勾心斗角去好了。”云风篁不在意的摆摆手,“陛下授命本宫给皇后娘娘打下手,光靠绚晴宫这些人肯定是不行的。魏婕妤,不,魏充容也是年轻。这些个宫嫔固然人微言轻,派不上大用场,但内中未必没有能做事的。且让她们这么厮混着,若是有那出挑的,收拢了来,岂不正好?”

    她要是只做个真妃,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了,哪怕手底下没人呢,有皇帝的宠爱,也能在宫里过的不坏。

    但如今看袁太后跟皇帝的意思,是要推了她去夺皇后之权,未来如何且不说,单是这份期望,云风篁就不可能在这宫里独善其身。

    当然了,就算没有太后母子的这番计划,云风篁本身也不可能甘心做个寻常妃子,靠着帝宠过日子这种喜怒哀乐生死荣辱系于他人手中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云风篁宁可中途身败名裂呢,也绝对不甘心如此被动的。

    所以羽翼必须有,而且因为本身出身不高,太金贵的贵女用着怕是没那么顺手,还容易反噬魏横烟的出身就不低了,云风篁觉得,自己这一派人里,有一个魏横烟已经足够。其他的,还是尽可能笼络出身寻常本身才干扎实的妃嫔比较好。

    这样魏横烟跟其他人都格格不入,哪怕有家里撑腰呢,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云风篁这番安排自觉周全,然而世事难料:不几日,她放任的宫嫔们就出了岔子。

    绚晴宫的奉衣金氏,看上了承月宫宝林安氏的一只镯子,然而那镯子是安氏进宫前生母给的遗物,转弯抹角索取未果,索性会同宫人强抢不说,还把安氏推倒在宫道上扬长而去!

    安氏爬起来后独自哭泣了会儿,就遣开宫女,投水自.尽了。

    接到消息,云风篁简直是……

    金奉衣跪在堂下瑟瑟发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妾身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妾身知道错了!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哪!”

    这金奉衣是伊杏恩同一批入宫的,寒门出身的采女,伺候过皇帝一次,但不管是皇帝还是云风篁,都已经将她给忘记了。

    也正因为如此,手头既拮据,素常也不受重视。

    虽然摄于云风篁的名声,以及绚晴宫新立,诸宫人还算老实,未敢克扣她日常份例。但对比伊杏恩等常受云风篁眷顾的宫嫔,金氏究竟差了不少。

    故此沾主位的光,得到外头各种夸赞羡慕后,金氏自觉在绚晴宫固然算不了什么,可在外头的宫嫔面前,她也算个人物了安宝林位份比她高又怎么样?主位崔氏才从馨妃被贬成婕妤,这许多日子了也不见皇帝去一趟。

    她主位可是刚刚晋封真妃,皇帝三天两头过来!

    金氏就不相信崔婕妤也好,安宝林也罢,敢为了一只镯子跟真妃起冲突!

    只是她没料

    到安氏会投水,这下子好了,事情闹大了,金氏再糊涂,也晓得自己给主位惹了麻烦她虽然面对外人的时候没什么分寸,却知道在主位眼里她不算什么,这会儿是真的怕,整个趴在地上,抖若筛糠,随时随地会晕过去的那种,望去可怜极了。

    但云风篁一点儿可怜她的意思都没有,甚至都没叱骂她,只让人将所有随行的宫嫔都唤过来,末了问陈竹:“崔婕妤去宝瑟小筑了?”

    “去了。”陈竹看了眼地上的金氏,沉声道,“如今正跪在庭中请皇后娘娘给她宫里人做主。”

    顿了顿,“皇后娘娘正在更衣,似乎打算去请示慈母皇太后。”

    金氏在旁听着,越发恐惧,忍不住尖叫起来:“娘娘救我!求娘娘救我!只要娘娘救我,让我做什么都……”

    话没说完,接到清都眼色的陈竹上前就是一脚,将她踹得在地上滚了两滚才停下,张嘴就“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还想挣扎着说什么,却因虚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竹冷哼:“什么贱婢,敢在娘娘跟前自称‘我’?”

    转对云风篁,又是一副忠心耿耿恭敬万分的姿态,“娘娘也要去芳音馆么?”

    “去是肯定要去的。”云风篁环视周围,见被自己看到的宫嫔莫不哆嗦,连带有孕在身的伊杏恩都格外乖巧,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本宫出身寒微,承蒙慈母皇太后与陛下不弃,方有今日!你们这些人出身固然比本宫还要艰难些,算着大家都是寒门之女。故而本宫在外头再怎么不留情面,对着你们,自认为从来不曾亏欠过!”

    宫嫔们沉默了下,还是伊杏恩带头说:“娘娘待妾身恩重如山,妾身没齿难忘!”

    方才稀稀拉拉的表态,说能够给云风篁作宫里人简直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云云。

    云风篁也不在乎这些不走心的奉承,只道:“原本魏充容晋位之后,本宫就想挨个给你们考虑。结果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为着什么要紧的缘故,你们打了杀了抢了什么,本宫也不是怕事的人!可现在,就为了个镯子?!”

    “本宫是缺你们吃了缺你们穿了缺你们份例了,眼皮子浅到这种程度?!”

    “慢说你们身为宫嫔,就是本宫在家里时候,家中五两银子买来的丫鬟,都不曾做出这般丢人现眼的事情!!!”

    最主要的还不只是丢脸云风篁好容易给皇后打下手呢,这会儿宫里人就开始仗势欺人、还出了人命,传了出去那就是一个绚晴宫都管不好,这叫她还怎么跟皇后争权?!

    云风篁越说越气,抓起茶碗直接砸到金氏头上,“本宫长这么大,头一次见着你这般蠢货!简直是开了眼界了今儿个!!!”

    金氏趴在地上,呜呜咽咽的说不了话,只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云风篁。

    “从现在开始,你们都给本宫记住一句话。”云风篁收回目光不再看她,抽了帕子擦手指,冷笑着打量四周低眉顺眼的宫嫔们,“本宫可以容忍你们吃干饭,却绝对不会容忍你们一边吃干饭,一边给本宫拖后腿!”

    说着吩咐陈竹,“奉衣金氏与崔婕妤那边的安宝林发生争执后自.尽,故此经过如何,本宫也不知道!”

    “娘娘!娘娘!!!”金氏骇然,朝云风篁爬去,然而没爬多远,已经被人强行拖了下去半晌后,芳音馆,云风篁顶着崔怜夜几欲喷火的目光,神色自若的禀告袁太后:“……妾身这些日子都在跟随皇后娘娘追查胡奉衣之死,故此疏忽了兰舟夜雨阁那边,却不清楚具体经过。毕竟金奉衣及其近侍都已暴毙,安宝林也已身故,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如今只有安宝林的宫女能够作证,这未免有些片面了。”

    她说到此处朝崔怜夜笑了笑,“当然,本宫不是怀疑崔婕妤你手底下的人胡乱攀扯,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然的话,以后随便派遣几个宫女,就能空口白牙的栽赃陷害,这宫里不是要乱套了,对吧?”

    崔怜夜气的直哆嗦:“金奉衣与你同岁,今年不过十五,其近侍也是年岁仿佛……真妃娘娘真是好狠的心肠!好狠的手段!!!”

    “婕妤这话什么意思?”云风篁说翻脸就翻脸,脸上笑色倏忽收得干干净净,面无表情的反问,“难不成你怀疑金奉衣主仆是本宫所害?!那崔婕妤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宫需要为了你谋害自己宫里人?!”

    “你当本宫怕你不成!”

    不等崔怜夜开口,她又说,“再者,按照安宝林宫女的话,双方的争执无非是为了个镯子,哪怕那镯子是安宝林亡母给的

    遗物呢,安宝林又不是哑巴,当时被抢走了东西,为什么不回去跟你这主位告状,让你过来同本宫交涉?难不成本宫就眼皮子浅的,这么点东西都要占着?!”

    “若是崔婕妤出马未果,那安宝林绝望之下寻死,还有个说法。”

    “然而安宝林连崔婕妤所居的春酲院都没回,直接投了水……这也未免太叫人想不通了!”

    “简直就像是唯恐回去了再寻死会牵累崔婕妤引人怀疑一样!”

    说话间转向上首,“太后娘娘,妾身以为,这事儿,恐怕是有人嫉恨妾身得您跟陛下喜爱,专门设计陷害绚晴宫的人呢!”

    崔怜夜清冷的气质维持不住,通身都散发着愤懑,眼中落下泪来,恨声道:“太后娘娘,妾身敢以身家性命发誓,妾身事前对此一无所知!而且,安宝林素来老实怯懦,否则她身为宝林,如何会被区区一个奉衣抢走东西?”

    “是啊,妾身也是想不明白。”结果话音未落,云风篁就插口道,“金奉衣只是一个小小的奉衣,在妾身跟前也不得意,哪里来的胆子抢宝林的东西?!这安宝林,只怕不是普通的老实怯懦罢?可这就叫人想不明白了,宝林这位份在宫嫔里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当初妾身才进宫的时候,初封就是宝林,主位当时也是妃位,与崔婕妤那会儿的位份相齐,可没受过什么委屈的!”

    “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本性再如何软弱,究竟是有人伺候着的正儿八经的宫嫔,至于被个小奉衣吓着?”

    “还是,这安宝林过的压根不是宝林的日子,早就习惯了被位份比自己低,乃至于被奴才们踩一脚?”

    见崔怜夜按着胸口,很有被当场气晕过去的意思,纪皇后不得不站出来:“真妃慎言!崔婕妤素来待下宽厚,不是你可以胡言乱语的!”

    当着袁太后的面,云风篁可不怕皇后,她不但不怕皇后,还要借此跟袁太后表忠心,当下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妾身哪里胡言乱语了?宝林被奉衣抢了东西,连告状都不敢,只敢自己去寻死……这等事儿,妾身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如今金奉衣主仆都不在了,真相如何已经无法查清,当然只能推测。”

    “按照崔婕妤所言的事情经过,安宝林的举动,错非长期遭受欺凌,早已习惯了被下位者欺负;必然就是故意为之,存心针对绚晴宫!”

    “不管是哪一种,崔婕妤不追究,妾身也不会就此甘休的!”

    她义正辞严道,“毕竟,崔婕妤不心疼安宝林,妾身的宫里人,却绝对不能白死!”

    要不是袁太后在场,纪皇后恨不得一个耳光扇过去:大家都心知肚明你那宫里人怎么死的,你怎么有脸说这个话!!!

    皇后深呼吸,正待开口,偏这会儿皇帝接到消息过来了。

    “避暑才这么几日,已经死了多少宫嫔了?皇后就是这么给朕主持后宫的?!”淳嘉进来的时候面色冰冷,心情很不好,给太后见了礼,就温言让太后回后头去休憩,说是自己来处置。

    这个举动就让皇后跟崔连夜心中一冷。

    皇帝这是明摆着怪她们来打扰袁太后的静养。

    实际上纪皇后也的确不该带崔怜夜来芳音馆,毕竟三位太后里身份最高的是纪太后,这些年来日常过问后宫的也只有纪太后。

    可谁叫这次的事情跟云风篁有关系?

    纪皇后太清楚这前任手下的口才跟手腕,这位如今又有袁太后以及淳嘉的支持,越发的难搞。皇后担心自己姑侄联手都拿她没办法,纪太后的脾气也不怎么好,要是弄僵了,云风篁跑淳嘉母子跟前哭诉告状,指不定会发展成什么。

    倒是袁太后,虽然跟纪氏之间的恩怨也是不浅。

    可这位比起云风篁来有一道好,就是袁太后没云风篁那么不要脸,还是讲理的……

    至少场面上的道理袁太后是认的。

    不会做那种胡搅蛮缠的事情。

    而当着袁太后的面,云风篁应该也不敢造次。

    结果皇后没想到云风篁年纪不大,手段却狠,直接来了个死无对证!

    甚至还想倒打一耙。

    如今皇帝来了又是这般明显的偏向,纪皇后与崔怜夜交换个眼色,眼中都是苦涩。

    果然淳嘉冷冰冰的问明经过,就以“无凭无据”为理由让皇后跟崔怜夜走人。

    云风篁见状面露微笑,正待上前撒娇,谁知淳嘉却转头看着她,缓声问:“金氏主仆当真是暴毙?好端端的人,为何会暴毙?”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才知道吗老家伙!

    “……”云风篁愣了愣,小声道,“可能是因为……杖毙的内侍手脚利索?所以迅速暴毙?”

    淳嘉被气笑了,面色也冷下来:“爱妃真是杀伐果决,三条人命,都与你年岁仿佛,竟这样满不在乎?”

    “陛下,若金奉衣主仆全然无辜,妾身何必安排她们暴毙?难道妾身这么点儿事情都给宫里人撑不起来么?”云风篁注意到他神情,却依旧坦然自若,道,“然而安宝林没了。”

    淳嘉哼笑道:“你倒是个心善的,自己宫里人不心疼,转去心疼承月宫的人。那刚才又何必将崔婕妤气的死去活来?”

    云风篁道:“这跟安宝林是不是出自承月宫没什么关系,奉衣在妃嫔里仅高于采女,金奉衣与妾身同岁,都十分的年轻,这会儿就为了个镯子逼死安宝林,以后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须知道伊御婉过几个月就要生了,皇嗣娇贵,妾身可不想自己宫里留这么个祸害分心!”

    “再者。”

    她撇撇嘴角,“妾身要不这么做,怎么知道陛下原来对承月宫上下心存怜惜?”

    “朕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认错,还会转过来说朕的不是。”淳嘉哂道,“你那些宫里人大抵出身贫寒,性情各异,行事难免鲁莽。你作为主位,管教是应该的,但动辄灭口,传了出去,终归不是好事……”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云风篁就笑嘻嘻的上前挽住他手臂撒娇:“妾身就知道陛下是为了妾身好!陛下放心罢,这回也是万万没料到那金氏这般眼皮子浅,措手不及之下,为防皇后娘娘借机生事,不得不快刀斩乱麻!有这么个教训,妾身已经命手底下人好生给宫里人些规矩,免得再弄出这等不知所谓的事儿来,拖累妾身事小,坏了陛下跟慈母皇太后的期望,妾身可是万死莫赎了呢!”

    淳嘉一动不动的任凭她挽着,懒洋洋说:“真是稀奇,你居然没有继续吃崔氏的醋?”

    他都做好了这妃子揪着他说她气崔怜夜的话不依不饶的心理准备了!

    结果云风篁没这么做,淳嘉诧异之余,竟然有种“朕的爱妃终于懂事”了的欣慰……

    但转念他就觉得不对:妃嫔大度是应该的啊云风篁凭什么吃这个醋!

    再说崔怜夜进宫比云风篁早得多,要吃醋,也该是崔怜夜醋云风篁才对!

    “她?”云风篁轻蔑道,“她比妾身长了小十岁,都快能给妾身当娘了,妾身至于吃她的醋么?”

    结果这话说了出来,就见皇帝缓缓侧过头,盯着她看了会儿,才微微一笑:“朕与崔氏同岁,这么说,朕在爱妃眼里,也是老了?”

    你才知道吗老家伙?

    云风篁心中腹诽,面上则笑着说:“陛下这话说的,您要不说您圣寿几何,与妾身走出去,谁不觉得您是妾身的兄长?”

    淳嘉“嗯”了一声,淡淡道:“朕记得你的长兄比你大了十几岁,十五还是十六?你还没你最大的侄儿年长?原来朕在爱妃眼里都这么大年纪了?嗯?”

    云风篁讪笑:“妾身是说您看起来跟妾身一般年岁来着。”

    “是吗?”淳嘉眯起眼,皮笑肉不笑道,“早几年纪氏也是这么说的。”

    主少国疑,所以皇帝合该专心进学,将政务托付他们这些老臣,免得年少无知的天子做出错误决策,坑害社稷。

    云风篁擦把汗,继续挣扎:“不不不妾身的意思是陛下不但龙章凤姿英明神武,而且精神抖擞年富力强,犹如朝升之日,鲜明蓬勃,哪里是崔氏那贱婢能比的?”

    见皇帝面沉似水,似乎一时半会儿哄不好的样子,她赶紧岔开话题,“对了,慈母皇太后这两日精神了许多,今儿个早上还多吃了半碗燕窝粥呢!”

    淳嘉冷冰冰的看着她,过了片刻才冷哼一声:“魏充容侍疾有功,合该赏赐!”

    故意不提云风篁这几日也是得空就往芳音馆跑,没少花心思服侍袁太后。

    云风篁这会儿正心虚着,也不敢跟他理论,只笑着问:“那,陛下,要进去瞧瞧慈母皇太后么?”

    皇帝摆手:“你去忙你的,朕自去见母后。”

    打发了云风篁,入内后稍微夸了魏横烟几句,也就命她退下,寝殿就剩了母子俩以及几个近侍。

    袁太后环视了一圈,命蘸柳之外的人都退下,方含笑说道:“区区一个奉衣罢了,仗势欺人以下犯上,被真妃处置了也不冤枉,皇儿何必匆匆而来呵斥真妃?真妃年轻,难免性.子急,咱们好好的说,慢慢儿教就是。”

    “正因为真妃年轻,孩儿以为才要严加调教。”淳嘉缓声道,“不然养就了动辄杖毙底下人的习性,传了出去,还道孩儿后宫都是些毒妇,于皇家声望,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孩儿匆匆而来,倒不是为了她,方才也不过赶上了顺口训斥几句。主要还是听说母后这儿被打扰,担心皇后不懂事,搅了母后静养。”

    “不过听她们说几句话,哪里就搅扰了?”袁太后笑着道,“你也别太怪真妃,她出身不如皇后,资历也浅,要是这回不来个死无对证,被皇后抓住把柄,往后说话都不够硬气的。同样对宫里人狠,真妃却比楝娘聪慧许多。楝娘就是不分轻重的狠,唉!”

    提到袁楝娘,淳嘉皱了下眉,旋即微笑说:“这些事儿,让后妃们自己处置去,母后还是要专心颐养才是。不然,孩儿就算人在前朝,也是不放心的。”

    又道,“方才听真妃说,母后今早多用了半碗粥?孩儿可要好生赏赐那做粥的厨子。”

    于是陪着袁太后,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看看时间不早,这才告退离开。

    他走之后,袁太后嘴角笑意渐渐淡却下来,沉默了会儿,才淡淡道:“出来罢。”

    屏风后,青衣玉钗的袁楝娘苍白着脸走出来,没行礼,直接扶着肚子在下首坐了,一言不发。

    太后也没怪她失礼,只端起茶水呷了口,平静道:“听到了?”

    袁楝娘面无表情,不说话。

    “皇儿对小云氏上心了,怕她重蹈你的覆辙,年纪轻轻就在内外落下不好的名声,回头但凡宫里出点儿什么,无凭无据的,大家都相信是她做的。”袁太后不疾不徐道,“就好像你要不是你在宫里传出来的恶名,当初小云氏诬陷你宫里人推她落水,怎么会从纪太后到诸妃,连带哀家都疑神疑鬼,觉得这实在是你的手笔?”

    “换成淑妃那样的,谁会怀疑她?就算怀疑,没有相当的证据,谁敢直接提出来?”

    太后说到这里叹口气,“当年,这个道理,哀家就跟你说过的。可是你不听。但小云氏不一样,她有个好娘亲,不会让女儿一直犯糊涂……你看着吧,接下来小云氏必然会想方设法扭转口碑。效仿淑妃当年做个贤惠人,至少让大家都没法不说她是贤惠人……”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袁楝娘终于开口,脸上眼中,都毫无波动,淡淡说道,“陛下厌弃了我,姑姑也不喜欢我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还要活着?”

    蘸柳听着,微微皱眉,说道:“婕妤这样说娘娘,未免太叫娘娘心寒了!若果娘娘不喜欢您,何必还要让您过来,亲自听这些话、又亲自开导您?娘娘膝下无女,自来拿您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哪怕您再三再四的做糊涂事,娘娘何尝真正不管您?其他不说,就说之前袁才人的事情,换了其他任何人,如今还能继续带着芳音馆,平安无事?!”

    袁楝娘沉默了会儿,道:“是,我是对不起姑姑一番苦心,但……我现在明白过来,又能做什么?不过是叫姑姑跟着操心,叫陛下看到我闹心而已。”

    “你才这么点大,何必说的就跟自己七老八十,回天无力一样。

    ”袁太后摇着头,缓缓说道,“你就是不为了自己,也想想你的孩子。为了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到现在,哀家花了多少心思?你自己这些天来也没少担惊受怕……难不成临了临了,就因为你的心灰意冷,不管孩子死活?”

    她叹口气,“皇儿对你并非无情,你也不想想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其他人,能一样?只是你这些年来太过不懂事,伤了他的心,让他累着了,这才不愿意来看你。可他就算不想来看你,总也要来看孩子的。你学乖点儿,别那么折腾他,他看几回孩子,能不想起来你的好?”

    “那又怎么样呢?”袁楝娘怅然说道,“他如今已经有云风篁,有魏横烟了。就算为着孩子心软下来,也不可能跟从前那么对我。那么他来不来看我,又有什么意思?反正有姑姑的庇护在,我跟孩子在这宫里也苦不了。”

    “还不如就这样罢。”

    她冷漠的说道,“他现在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想看到他……以后,我就守着孩子过!”

    见袁太后胸口起伏,到底语气放缓了许多,“若是姑姑不嫌我烦,以后我也常来看姑姑。”

    “……”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要说这样的气话,人一辈子很长很长。哀家知道你现在心里不舒服,可这事儿真怪不得皇儿。这些年来,你过的不容易,皇儿更不容易。你却一点儿不体恤他,只管跟他添麻烦,次数多了,他怎能不避着你?”

    袁楝娘露出讥讽之色:“但他亲政之前,不,才亲政那会儿,也没有说跟现在这样,根本不来的。”

    皇帝拿她当挡箭牌,当幌子,当立人设的凭据……

    这些话,不是只有云风篁告诉过她。

    只是袁楝娘以前从来不相信,她坚定的认为皇帝是真心实意爱着她的。

    就好像她眼中亲爹亲妈都比不过淳嘉重要一样。

    但现在……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实摆在面前,尤其是方才藏身暗处,听着淳嘉跟云风篁单独说话的那一幕:袁太后总觉得皇帝烦她是因为她不体贴皇帝,不够柔顺,可是云风篁难道对皇帝难道就柔顺难道就体贴吗?

    她直承金奉衣的所谓暴毙是被她下令杖毙;甚至光明正大的吃醋,对着崔婕妤一口一个“贱婢”!

    诚然袁楝娘从前在淳嘉跟前也是差不多的态度,可那会儿淳嘉是什么反应?他顺着她的话头,千依百顺的,让她越发的认定了自己在这三宫六院里,是不一样的。

    那会儿袁楝娘觉得淳嘉是真心偏袒她。

    可刚才,淳嘉看似句句反驳云风篁,不无质问,语气里的轻松随意,却让袁楝娘一点点的掐破了自己的掌心。

    皇帝在她面前,原来,从来都是,装的么?

    虽然如今姑姑袁太后明确表态还是支持她的,可袁楝娘却已经没了继续跟皇帝纠缠的勇气。

    这些年来支持着她在这宫里度日的,就是两情相悦。

    现在却渐渐发现,满宫里都是明眼人,只有她一个死活看不清楚。

    袁楝娘如今茫茫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放低身段去跟皇帝求和的她在皇帝跟前从来没有服软过,那还是自觉皇帝爱她的时候,现在发现皇帝对她其实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真心……袁楝娘想,那她为什么还要去做低伏小?

    反正皇帝也不可能怜惜她的不是么?

    “姑姑不要劝我了。”袁楝娘收回思绪,定了定神,站起身,“我就这么过罢,反正,宫里头这么多人都没能生下皇嗣,谁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命,对吧?”

    说着,拂袖而去。

    袁太后一动不动的坐着,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问蘸柳:“是哀家用心太险恶,所以天意不在哀家这边,连楝娘这般好哄的,都不愿意听话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婆婆

    蘸柳闻言忙道:“您这话说的,您是为了陛下好,怎么能说用心险恶?再说了,真妃娘娘年轻,这年轻人终归不够稳重,您也是为了她好!”

    “果然是在什么处境说什么话。”袁太后哑然失笑,说道,“当初哀家做王妃的时候,咱们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有些失神,“那会儿庄太妃处处牵掣,哀家又气又恨又怕她,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做了婆婆,一定不要跟她那样,见不得儿子媳妇好似的……却没想到,这会儿真妃得了皇儿喜爱,哀家第一个想的,就是将来如何制衡她。”

    蘸柳斟酌着措辞:“娘娘,不是婢子偏袒您,但真妃娘娘跟您那会儿不一样。您那会儿,是真心想跟王爷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的,但是……”

    扶阳端王没有跟结发之妻白头到老的福气,他薨逝的时候比淳嘉如今也大不了几岁。

    “真妃娘娘年少气盛,入宫之前就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早先也没想过来宫里伺候陛下。”蘸柳叹口气,“哪怕这位娘娘有个明事理的亲娘,来过一趟之后,真妃娘娘懂事了很多呢,可娘娘知道,婢子也知道,真妃娘娘直到现在,都没有全心全意为着陛下着想的。”

    所以作为淳嘉养母的袁太后,怎么能不防着点儿云风篁?

    而如今宫中高位妃子稀少,能顶用的更少。

    再者袁太后究竟看着袁楝娘长大,当初养废她是真心实意,如今希望她振作起来制衡云风篁也是真心实意可袁楝娘却仍旧是一如既往的不配合。

    太后不免意兴阑珊:“那会儿庄太妃跟前有善心的姑姑劝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让她别太拘着哀家,然而庄太妃也是说,哀家跟王爷年轻,她不帮忙看着点儿,万一年轻人没分寸,行差踏错的,最后对王府有什么好处?她是王爷的亲娘,难道还能害了自己儿孙不成?”

    当时袁太后觉得庄太妃都是借口,不过是恋权,以及针对她这个儿媳妇。

    如今自己处在了那位曾经的婆婆的位子上,方知道,庄太妃也许真的看儿媳妇不顺眼,但不放心……恐怕也是有的。

    扶阳王一脉从开国子嗣就没兴旺过,几代下来,连个能帮忙说话的叔伯都没有。

    庄太妃青年守寡,一手拉拔大体弱多病的扶阳端王,为他选了扶阳袁氏的嫡女为妻,怕也是想着扶阳袁氏子嗣众多,能够沾一沾袁氏的光,让扶阳王府热闹些。

    结果袁太后过门后一直无所出,倒是偶尔伺候了扶阳端王几回的侍妾曲氏有了身孕……

    所以尽管庄太妃一度对袁太后动过杀意,袁太后却从来没在淳嘉跟前说过太妃半个字的坏话,也从来不教唆淳嘉远着亲祖母。

    她能理解这婆婆的做法。

    毕竟她后来对亲侄女,固然手段上温和许多,性质都是一样的。

    生下嫡子,那就是如释重负的一家人;生不下,对不起,立马让位,不要耽误我家子孙王爵的传承!

    索性淳嘉意外登基,不再受到无嫡国除的压力。

    从那会儿起,袁太后倒是真心想教导侄女了,可惜袁楝娘心性已定,温和的劝说压根改变不了她有纪氏在旁边看着,她也不可能下狠手。

    一拖二拖的拖到现在,袁太后尽管失望,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侄女儿怕是废了。

    “……再看看吧。”太后计较良久,最终说道,“楝娘这些日子还在气头上,再者孩子还没生下来呢,等孩子落了地,兴许她会改变想法的。而且真妃是聪明人,就算有些小心思,也该知道如今没有皇儿跟哀家的扶持,她根本不可能是皇后的对手。”

    所以,就算不放心云风篁,也还有时间。

    ……芳音馆主仆俩商议的时候,兰舟夜雨阁,清了场的花厅里,云风篁也在跟清都清人讨论:“陛下这么做,往好处想,那是希望本宫爱惜声名,以后不要再将酷烈手段展现的一目了然,以至于步上袁楝娘的后尘!”

    “往坏处想,这事儿陛下既然留

    心到,往后厌弃了本宫的时候,怕又是个翻旧账的把柄。”

    清都皱眉说:“但事情已经做了,而且,这回金奉衣不死,麻烦更大。”

    “要不将那些知情的宫人都……?”清人则是沉吟,“回头没凭没据的,陛下但凡要脸,也不好拿这事儿做文章。”

    云风篁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清都所言,这事儿已经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善后的事情倒是可以做仔细些,但也不需要从此就束手束脚。”

    她思索了会儿,道,“本宫打算跟皇后娘娘提个建议。”

    “晋位?”半晌后,纪皇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悠然喝茶的云风篁,“这事儿,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政务繁忙,区区后宫之事,怎么好拿去打扰?”云风篁放下茶碗,嫣然一笑,“是妾身想为皇后娘娘分忧,故此前来献计,却不知道娘娘以为如何?”

    纪皇后有一会儿没说话。

    片刻后才道:“既然是为慈母皇太后凤体祈福,本宫当然没有意见。”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云风篁提议给宫中除了她自己之外所有的妃嫔晋位,以为袁太后祈福,当然按照她的说辞,她年轻,她见识浅薄,她不懂事,她就是这么一说,是不是真的这么做,还是要看皇后的意思!

    可这话都光明正大说出来了,纪皇后如果拒绝了,对上是没把袁太后的凤体安康放在心上,说严重点就是不孝;对下是必然招致大批妃嫔的怒火。

    这对于本来处境就每况愈下的皇后来说,是没法承担的后果!

    当然皇后可以答应,就好像现在做的这样。

    但这是饮鸩止渴。

    本来云风篁打着太后皇帝的旗号给她“打下手”,就已经引人侧目,让宫闱上下都知道,皇后在凤位上的日子,要进入倒计时了。

    不久前云风篁晋位真妃,更是令纪氏在宫闱里的影响力大为降低。

    现在连妃嫔升迁这种事情,云风篁都可以插手,而且还慷慨的见者有份……有几个人还肯站在皇后这边?

    以前这宫里头跟皇后齐心协力的虽然也没几个,但当时纪氏足够强势,皇后不需要她们的忠心与拥护,地位也是稳固如山。

    可现在不一样……

    纪皇后心中思索着,说道:“只是兹事体大,还是该禀告太皇太后她们,再行封赏。”

    云风篁对她的妥协很是满意,抿嘴笑:“这些皇后娘娘做主就好,妾身年轻不懂事,都听您的。”

    言外之意,出了岔子也别找本宫,都是你自己的错。

    她这种笃定的态度让皇后想起来自己初入宫闱时,也是如此的有恃无恐。

    不过皇后心中却没多少愤懑,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且去罢,这事儿本宫会做的。”

    但皇后这么说着,过了两日都没动静,第三日云风篁到宝瑟小筑催问,就被告诉,说纪皇后病了。

    原因是为了给慈母皇太后的病体祈福,这些日子晚上都没睡,都跪着抄写经文,结果云风篁提了个给所有妃嫔晋位的建议,平白的给皇后加了个事情,一忙,就没撑住。

    “我家娘娘说这事儿接下来还是真妃娘娘来做罢。”宝瑟小筑的宫女平静的告诉云风篁,“若是真妃娘娘做不了,那……要么真妃娘娘推荐下人选?总之我家娘娘如今连起身都不行,实在是有心无力。”

    云风篁沉吟了会儿,才抬头一笑:“行啊,本宫奉命为皇后娘娘分忧,不就是这时候派上用场的么?”

    她出了宝瑟小筑,立刻去芳音馆请安,说都是自己的错,害得皇后病倒。

    袁太后问了问经过当然没有怪她,毕竟谁都清楚纪皇后就算当真晚上不睡的给袁太后抄经祈福,袁太后也不会领情,所以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凌紫这孩子也是实心眼”、“哀家这病有太医看着就好她何必如此自苦”、“皇后现在怎么样没事吧”,又命蘸柳去一趟宝瑟小筑,以示关心。

    就让云风篁自去忙碌:“既然是你提议的,如今皇后又病着,让你来办,你就好好儿的去做罢,别叫皇后失望。”

    她说的是别叫皇后失望,但云风篁心里清楚,太后的意思是,别让她跟皇帝失望。

    云风篁这真妃在前朝后宫都有着不小的名气,但大抵是在手腕、晋升、争宠这些地方,这种正儿八经的打理宫务,封赏合宫,她别说经验了,那是压根就不了解。

    但袁太后一点儿帮助她的意思都没有。

    云风篁明白,这是太后要掂量下自己的成色,有没有那个能耐,撑得起这六宫的局面?

    之前她明晃晃的表露着野心,要位份,想权力,见什么争什么,除却骨子里不甘心屈居人下外,其实就是知道,袁太后也好,淳嘉也罢,是不可能让纪皇后一直占着后位的。

    袁楝娘天真的以为只要这母子俩可以决定皇后是谁,就一定是她但云风篁明白这不可能。

    这无关于袁楝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惹恼了袁太后娘儿,而是因为这位悦婕妤,根本没有执掌凤印的能力。

    淳嘉看似斯文温厚,实际上野心勃勃,从他当初对云风篁一忍再忍来看,初初亲政呢就惦记着跟摄政王翻脸了,显然所图甚大。

    这种人,当初迫不得已娶了个跟他不是一条心的皇后也还罢了。

    他能当家作主的时候,怎么会再要个扶不起来的中宫?

    袁楝娘只是妃子,对于淳嘉来说,顶多情绪上有些烦恼,不容易造成极大的麻烦;但她要是做了皇后,那后果……淳嘉不可能这么糊涂。

    但袁楝娘不行的事情,云风篁觉得自己可以。

    她明明白白的暗示淳嘉,给她位份与权力,她将取代纪皇后执掌六宫,为淳嘉稳定后方。

    淳嘉看了出来,也愿意用她,但起初是不愿意让她完全如愿以偿的按照淳嘉的设想,是给她宠爱,给她赏赐,给她纵容,却压制位份,更不可能给她继后之位。

    这样,云风篁必须依附着皇帝,才能维持住自己在宫闱里的地位跟权势。

    那么就算她没有真心实意的爱慕淳嘉,也不可能背叛他,更不敢不尽力……或者说不敢被淳嘉发现她不尽力。

    这种算计在前朝司空见惯,譬如说御史台监察百官,弹劾宰相都是常事,可品级只得六七品。权重则位低,位高则权轻……皇帝亲政迄今没有给诸臣任何机会反对他,这等并不生僻的上位者心术,怎会不懂?

    可云风篁还是升到了妃位。

    这里面的原因比较复杂,皇帝的怜惜,坠崖那次遇刺时她的表现,出身不高的家世,定北军对摄政王的重要性,乃至于她年轻美貌且与皇帝有着相似经历引起的回忆……应该都有份。

    然而在宫闱这种地方,纯粹的温情总是短暂的。

    看着袁太后含笑的眼,云风篁垂首敛目,抿嘴浅笑:“娘娘放心!”

    她的位份既然比太后母子预计的要高,那么,接下来办事的时候,也一定要比他们预估的漂亮。

    这样,才不至于有着后患。

    打个兴许不那么恰当的比喻:去买一件东西,本来只打算出五两银子的,结果最后稀里糊涂出了十两。

    这个东西还偏生时常在跟前。

    那么买的人不免一直记得多出了五两银子的事情,时间长了,少不得成为芥蒂。

    可要是这个东西买回来之后发现还有其他的价值所在,买的人会怎么想呢?

    会觉得自己运气真好,甚至慧眼识珠,十两银子花得真是太值得了!

    云风篁现在就是这个东西。

    她得让太后,让皇帝,觉得她的价值,值得给一个妃位。

    甚至,还可以给更多。

    从真妃到后位,仅仅只有两级。

    但一个不好,可能这辈子,都走不过去。

    出了芳音馆,云风篁定了定神,才走进株雪苑。

第一百四十六章 威逼利诱

    意料之中,太皇太后婉拒了云风篁的求见。

    纪太后倒没有婉拒,只是态度非常的冷淡,云风篁才把话题朝晋封妃嫔上带了带,她就借口有些乏了让云风篁走人。

    “哀家倒是想帮你,但哀家也没做过这些事儿。”最后一位曲太后,倒是十分想帮忙的,可她之前是王府侍妾,还是偶然陪扶阳端王睡了有孕之后才有了侍妾名份的那种,出身可想而知。如今做了太后,也不过是空有名头,论到主持中馈、打理宫务这些方面的经验,那还不如云风篁呢。

    曲太后绞尽脑汁,最后道,“要不,哀家帮你去问问袁姐姐,或者陛下?”

    “娘娘别担心,只不过是些妃嫔之事,哪里值得您跟慈母皇太后还有陛下亲自过问?”云风篁连忙劝阻,“妾身今儿个过来就是看看您的。”

    她压根就没指望曲太后什么,只不过这位太后这些日子一直给她送着素膳,今儿个太皇太后、纪太后、袁太后那边都去了一趟,总不好落下了曲太后。

    所以陪着曲太后东拉西扯的说了些家常话,也就告退。

    回兰舟夜雨阁的路上,清都跟清人忧愁道:“娘娘,如今这宫里头能够指点咱们的,都不肯开口,愿意的呢,又指点不了,可要怎么办才好?”

    “谁说能够指点咱们的都不肯开口?”云风篁闻言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才给长辈们请完安?”

    清都跟清人对望一眼,都颇为不解。

    但云风篁也没有在路上就给她们解释的意思,等回到了兰舟夜雨阁,才让朱萼去春酲院,将崔婕妤请过来。

    她说的是“请”,朱萼到了春酲院,态度也还算恭敬。

    然而春酲院上下哪里肯信,纷纷劝说崔怜夜装病也好,婉拒也罢,反正不要去见真妃谁知道真妃是不是想赶尽杀绝?

    “本宫就不信这贱婢入宫才几天,还真当自己能在这六宫之中只手遮天了?!”崔怜夜心中气恨,她贵为馨妃的时候云风篁最高也才是婕妤,结果这才多久过去,她被贬成了婕妤,云风篁倒是封了真妃如今打发个二等宫女过来传个话,她就得去觐见,真正风水轮流转。

    按着脾气,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这一遭的。

    可事实就是,云风篁如今位份在她之上,命人传召,她不去,那就是违背宫规。

    这位新晋的真妃娘娘,是公认的没理也要搅三分,遑论理直气壮的情况下?

    只怕崔怜夜这边敢找借口拒了前往,那边回头就敢把火烧到崔琬头上去!

    想想最近家中传来的消息,老父在庙堂上的处境,崔怜夜脸色变幻片刻,最终冷笑着起了身,“兰舟夜雨阁纵然是龙潭虎穴,本宫难不成还怕了么?!”

    命左右为自己梳妆打扮,随朱萼前往。

    “崔妹妹。”片刻后二妃在兰舟夜雨阁的正堂上坐定,云风篁就仿佛两人之间毫无芥蒂一般,笑容可掬的命人奉茶,一声故作亲热的“妹妹”叫得崔怜夜眼皮跳了跳,“不瞒你说,今儿个请妹妹来,是有事请教。”

    云风篁直接讲了给诸妃嫔晋位的事儿,“……皇后娘娘已然同意,只是不巧,赶着这眼接骨上病倒,遂命本宫代为主持此事。本宫想着,本宫年轻识浅,这等事情,涉及宫中诸姐妹,还是请妹妹来一同商议的好。”

    “真妃娘娘言重了。”崔怜夜神情冷漠道,“娘娘聪慧机敏,六宫皆知!区区妃嫔晋位,如何难得倒娘娘是吧?却又何必妾身来指手画脚?”

    云风篁笑容不变:“久闻崔妹妹高洁,既然如此。”

    她转头对清都说,“那将崔婕妤给划掉,免得本宫这等

    俗人,玷污了崔妹妹的清净。”

    “……”崔怜夜脸色铁青,她本身可以高洁,可以不在乎晋位,但崔氏却不行。

    在六宫妃嫔都得到晋升的时候,独独崔怜夜被落下,知道的说她恶了正得宠的真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对崔氏已经忍无可忍,连身在后宫的崔氏妃嫔都被公然冷落了呢!

    到时候,那起子惯会踩低拜高的主儿,还能不齐打夥儿的对崔氏落井下石?!

    “娘娘别这样。”索性清都闻言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柔声细语的劝,“兴许崔婕妤只是谦逊呢?毕竟这回晋位,可是为了给慈母皇太后祈福的,崔婕妤又不是那等不义不孝之人,怎么会罔顾慈母皇太后凤体安康?”

    言外之意如果崔怜夜敢拒绝,那就是不义不孝,罔顾慈母皇太后凤体安康!

    “……未知真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崔怜夜沉默了会儿,眉宇之间流露出屈辱之色,却还是妥协了,低声问。

    云风篁笑着道:“崔妹妹出身大家,入宫又多年,宫闱里的事情,规矩,旧例,应该很清楚罢?”

    不等崔怜夜回答,她指了指身侧的清都清人,“本宫这两个人虽然懂事又体贴,究竟入宫未久,没什么经验。所以,请崔妹妹帮忙,指点指点她们?”

    ……这天回去春酲院的路上,崔怜夜的近侍气愤难平:“真妃好生猖狂!逼着娘娘教诲也还罢了,竟然连自己都不屑于学,只教娘娘教导俩宫女!”

    在近侍看来,这摆明了就是故意羞辱自家主子!

    “你知道个什么?”然而崔怜夜这会儿脸上反倒没什么怒火,她平静的说道,“自从真妃给皇后打下手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独当一面。真妃年轻,出身又不高,之前压根没掺合过这样的事儿,一个人怎么可能顾得过来?自然要趁这机会栽培身边人……至于她自己,倒也不是想偷懒,而是得腾出手去做其他事情。”

    现在低阶宫嫔们或者还浑浑噩噩,诸妃却都清楚,凤位上坐着的虽然还是纪氏,却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继后之位,郑贵妃想,云风篁想,其他人……谁不想?

    只不过有的人自觉没那指望,早早的歇了心思,譬如魏横烟;有的人还在不死心的挣扎权衡……

    总之,目前明面上有着优势的,自然是云风篁。

    所以此番妃嫔晋升,她有多想办的漂亮,那些盯牢了继后之位的人,就有多想给她来个灰头土脸!

    崔怜夜思索了一番,吩咐近侍:“看着点其他人那儿,看看真妃是否还会请其他人去兰舟夜雨阁?”

    这当然是肯定的。

    在云风篁的计划里,魏横烟伊杏恩之流虽然会是左膀右臂,但皇帝大婚时候入宫的妃嫔们也不能全部放弃。

    一来这些人虽然不得皇帝还有袁太后待见,但出身过硬,本身的见识、才干以及家世的底蕴,都是非常值得握在手里的;二来,正因为她们不受袁太后母子的待见,云风篁觉得,更应该留下来。

    毕竟让这些永远得不着淳嘉真心相待的人占据高位,怎么都比让后来的小妖精们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好吧?

    故而软硬兼施逼着崔怜夜帮自己教导清都清人后,她跟脚换了个场地,让人去请了陆婕妤贾婕妤先后前来,把清许清寒丹萼赤萼也塞了过去。

    “皇后娘娘是亲口同意了此番为六宫晋封的。”陆婕妤贾婕妤的态度比崔怜夜要好很多,主要她们进宫到现在,一直在婕妤位上徘徊,当初云风篁还是婕妤的时候,就给过她们颜色看,如今升了真妃,她们就更加不敢造次了。

    故而云风篁这回倒没落她们面子,

    还和颜悦色安抚,“只是具体晋封还没商议,皇后娘娘就病倒了。本宫之前给太皇太后以及三位太后娘娘请安时请示过,太皇太后以及三位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既然皇后娘娘已然首肯,那么此事就由本宫做主就好。”

    “六宫一同晋位,乃是为慈母皇太后凤体安康祈福。”

    “但两位妹妹格外忙碌些,若也与那些不干活的一个待遇,妹妹们宽容大度不说什么,本宫也觉得于心难安的。”

    这是明晃晃的告诉陆婕妤贾婕妤,好好儿干活,回头晋位自有优待。

    不然的话,晋位是云风篁提起来的,她能提出来,她就能按下去!

    陆婕妤跟贾婕妤不管心里怎么想,场面上却是越发的配合了云风篁这番操作辗转传到袁太后耳中,袁太后叹了口气,道:“那江氏很会教女儿。”

    “据说真妃娘娘的庶姐也是嫡母带大的,当亲生女儿一般,没有半点儿差别。”蘸柳委婉安慰她,“可还不是弄的身败名裂,连真妃娘娘都受到了牵累?婢子觉得,这是真妃娘娘自己聪慧,听得进去劝。不然,那江氏再怎么苦口婆心,怕也是鞭长莫及。”

    她心里其实也很郁闷,要不是袁楝娘不听劝,这会儿提出给六宫晋位的该是袁楝娘本来淳嘉后宫相比前朝帝王就不算多,又有膝下空虚这个正当的填充宫室的理由。诸妃嫔的位子,早就到了需要大规模的动一动的时候了。

    如果袁楝娘懂事些的话,她本身想不到,袁太后也会提醒她的。

    无奈这位主儿扶不起来,袁太后主仆也只能看着云风篁借机上位要改变心狠手辣心胸狭窄之类的坏名声,下策才是洗心革面从此做个面团似的好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中策是徐徐图之潜移默化;上策却是,利益共同。

    青史上的明君,有人弑父杀兄夺嫂,有人忘恩负义改朝篡位,还有人烹叔屠弟残害手足……然而因着治国有方,创下盛世,最终还是落了个贤明之君的评价。

    是世人记不得不知道他们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儿?

    不是的,只不过相比那些龌龊事儿,他们带给天下人的好处更多,所以也就是明君了。

    云风篁如今就是这么干的,因着她入宫以来的表现,前朝都知道了这位真妃是个狠人,但这回六宫一块儿晋位,人人得了好处,就算不可能人人发自内心的感激她,以后场面上也少不得说她几句好话。

    再加上打的幌子是为慈母皇太后凤体安康,外朝也不能不说她一句孝顺。

    这可比袁楝娘认为改一改性.子就是“做低伏小”高明多了,还能一箭双雕的立威,张扬声势,更好的跟皇后争权。

    道理袁太后主仆都清楚,可谁叫袁楝娘不争气?

    也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抓住机会乘风而起。

    袁太后觉得心塞,叹口气:“罢了,既然真妃做的来,这事儿就先不要来禀告了。左右哀家也不耐烦听这些琐碎。”

    说了这话又想起来一事,“对了,贵妃那边?”

    这回云风篁提议晋位,率先表示自己会排除在外,这是因为第一她刚刚跳了两级,第二她得表示此举纯粹出于孝顺袁太后而不是为了给自己谋取福利。但还有个人她没提,却也是默认不可能晋位的,就是郑贵妃。

    总不可能让纪皇后现在就下台给她让位罢?

    所以按照潜规则,郑贵妃应该主动提出婉拒的。

    而郑贵妃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也不可能说她提出来了,就真的什么都不给她了。

    袁太后来了兴趣,问:“真妃打算怎么补偿贵妃?”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请封

    “就让贵妃娘娘抄个二十卷经书,十卷为慈母皇太后祈福,十卷为赵承闺纪御婉肚子里的皇嗣祈福罢。”云风篁随意的告诉谢横玉,“待会儿打发人去鹿芩台告诉一下,也就是了。”

    谢横玉有点担心:“那毕竟是贵妃娘娘,这么做是不是……?”

    太过分了?

    就算你们有着一起弄死淑妃的默契罢,这也忒不给人家面子了。

    六宫都晋位的时候,给没法再上层楼的贵妃的所谓“补偿”,竟然是让人家拖着才出小月子的身体抄经书?

    这是补偿还是惩罚?

    “皇后娘娘可是夤夜为慈母皇太后抄经祈福这才病倒的,贵妃娘娘作为仅次于皇后娘娘的妃子,难道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云风篁淡淡一笑,说道,“再者,赵承闺的胎前些日子才出过岔子,纪御婉呢也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否则陛下做什么将人从太皇太后那儿移到贵妃娘娘身边?本宫这也是为了贵妃娘娘好!”

    这当然是说给大家听的。

    云风篁这么做主要就是想看看郑贵妃会怎么反应?

    在她进宫以来合作过的人里,贵妃的态度最是端正,哪怕当时云风篁才是婕妤呢,这位老字号的高位妃子也没有什么盛气凌人的,甚至隐隐还将自己摆在了较低的位置上。

    这要是寻常少年妃嫔,怕不是早就被捧的飘飘然了。

    然而云风篁疑心重,从头到尾就压根没信任过这郑贵妃她一个北地宗族的嫡女,都野心勃勃,郑贵妃是什么出身?会甘心屈居人下?

    好吧,就算贵妃真是这么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请看她伯父是谁?

    权宦、骠骑大将军郑具。

    国朝将军分杂号、常设、重号三等。

    其中杂号属于临时性质,比如说年初三州叛乱,若是皇帝打算讨伐,派遣的主将,会给封个“讨逆”将军或者“抚威”将军之类。这种封衔等事情结束之后还朝,就会解除,另行封赏。

    常设将军最典型的就是瑶宁夫人之父昭武伯顾芳树,身为定北军统帅,封衔就是定北将军,同理国朝还有定西将军、定南将军跟定东将军。这一套从前朝完完全全抄过来,唯一改动的大概就是前朝叫镇北将军、镇南将军、镇西将军跟镇东将军……

    最上面的就是重号将军,骠骑大将军,就是重号将军,而且是重号将军里首屈一指的封衔。

    郑具的地位可想而知!

    淳嘉对他的忌惮也可想而知所以问题来了,郑具出身寒微,全靠伺候三朝帝王的过程里一点点晋升才有今日,那么,这是他为人宽厚善良收拢了人心,以至于大家都愿意将拱卫皇室、负责整个京畿皇室百官安危的禁军交给他一介宦官主持???

    别开玩笑了,这话其他人信不信云风篁不知道,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而站在郑具的立场上考虑,他辛辛苦苦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前不久在郑凤案子里还做低伏小的特别给了皇帝面子,付出这么多,他们郑氏的女儿,跪在纪氏这等根深蒂固的望族嫡女足前也还罢了。

    让郑贵妃跪在云风篁这种出身的妃子面前……郑具会答应?

    只要郑具不答应,郑贵妃是不是真心合作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贵妃最大的筹码无非是她是郑氏在宫闱的代表,但她做不了郑氏的主。

    郑氏当

    家的毫无疑问是郑具。

    因此在云风篁的计划里,她跟郑贵妃翻脸是早晚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与其等着贵妃日后捅自己一刀,还不如将节奏把握在自己手里,顺带在袁太后母子跟前再表一波决心:你们看,本宫不止跟皇后过不去,连贵妃也是往死里整,所以你们用本宫,本宫绝对忠心耿耿!

    不然一旦失势,纪氏郑氏都饶不了她,天下之大,她能去哪?

    而且倘若日后她跟贵妃在淑妃这件事情上联手的内情暴露出去,她也能拿着这回的事情理直气壮的给自己开脱,就是这整个都是贵妃的阴谋她是无辜的,不信大家看她是怎么对贵妃的?

    她跟贵妃不可能是一伙好吧。

    云风篁打发了朱萼去鹿芩台传话,朱萼回来告诉她:“贵妃娘娘说多谢娘娘提点,今晚上就会开始抄经,还打算近期茹素来着。”

    “看到没?”云风篁笑呵呵的摇着团扇,跟左右说,“这才是深宫高位妃子该有的气度,心里恨不得将本宫千刀万剐了,场面上却还是不落把柄。”

    这要是郑贵妃当场变了脸色,哪怕左右表现出些许不满,她就能去告上一状,说贵妃不愿意为慈母皇太后的康复出力,甚至也不在乎皇嗣。

    但贵妃显然也是考虑到这点,硬是没给这机会。

    “娘娘,咱们这样树敌成吗?”谢横玉在旁微微皱眉,迟疑道,“崔婕妤之流虽然如今在悉心指点清都她们,可心中并不情愿。哪怕娘娘捏着晋位的事儿让她们投鼠忌器,不敢造次,也顶多压到晋位之后……这会儿皇后已经得罪死了,再激怒贵妃,万一她在晋位期间做点什么,或者私下串联崔婕妤她们……”

    “你道本宫对郑贵妃好言好语的,她就不会这么做了?”云风篁瞥她一眼,命闲人退下了,才懒洋洋说,“而且你想想,本宫跟你们头次操持这么大的事情,六宫上下多少人,哪怕清都她们十万分的用心呢,谁能保证不出岔子?”

    谢横玉道:“正因为这样,咱们……”

    才不能把人都得罪了啊!

    “正因为这样。”然而云风篁思路跟她不一样,“所以咱们一方面尽量的学,尽量的把事情办周全!另一方面,提前找好了替罪羊。免得到时候事情搞砸了,想甩锅,连个甩锅的人都寻不着,那样的话,就算慈母皇太后跟陛下有意袒护,也是爱莫能助!”

    谢横玉:“……”

    这么缺德……噢不,这么未雨绸缪不愧是夫人的亲生女儿……

    她作为下人只敢腹诽,淳嘉听到后却直接嗤笑出声,说道:“爱妃这是未虑胜先虑败么?”

    有了这回明晃晃的折腾郑贵妃的举动,接下来妃嫔晋位之事,办得好,云风篁功劳全揽;办不好,就想方设法给贵妃泼脏水咬死了贵妃气不过真妃让她抄经的举动,故意破坏晋位。

    “陛下把妾身想的太坏了。”云风篁横一眼皇帝,不依道,“妾身只不过心疼贵妃娘娘躺了这些日子,给她寻点儿事情做,免得闷出病来而已。”

    淳嘉压根不信,道:“鹿芩台如今有孕的宫嫔就两个,贵妃怎么会没事做?”

    尤其纪暮紫,郑贵妃对她的态度,跟对赵承闺迥然不同。可以说是日日亲自探望,上心的不行。

    当然是怎么个探望法就是另说了。

    总之贵妃一点儿也不空寂寂寞,完全不需要真妃帮忙找

    事做。

    “悦婕妤也有孕在身呢。”云风篁闻言冷笑,“不也一直在芳音馆里住着?如今慈母皇太后病了,也没移出去。可见有孕的妃嫔也不是个个都需要妾身这儿的伊御婉那么小心翼翼照顾的是吧?不然陛下这般孝顺慈母皇太后,何以还要让悦婕妤留在芳音馆里给慈母皇太后拖后腿?”

    “所以鹿芩台就算有两位宫嫔有喜在身,妾身看贵妃也不一定就忙的很。”

    淳嘉现在听不得云风篁提袁楝娘。

    这倒不是他对袁楝娘就厌恶到这种程度,而是云风篁但凡提了袁楝娘,就会想着法子吃醋虽然皇帝心里清楚这位对自己就那么回事,这份嫉恨真假各有几分,大概只有云风篁自己心里清楚。

    然而正有着好感的少年妃子,生得又好,撒娇撒痴也别有一番兴味,不免格外哄着些。

    “朕听说楝娘近日十分安静,连院子都没怎么出过,怎么又惹到你了?”皇帝就失笑着问。

    然后就被云风篁抓了把柄:“果然陛下虽然人去了芳音馆不怎么同悦婕妤见面,心里总是时时刻刻牵挂着的。不然,怎么会对悦婕妤的举动这般清楚?倒是妾身,只怕妾身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陛下非但不晓得,而且也不想晓得!”

    淳嘉笑着说:“朕刚问你贵妃的事情,难不成是你自己告诉朕的?”

    “所以陛下非但牵挂悦婕妤,还惦记着贵妃。”云风篁道,“就是不惦记着妾身!”

    “朕做什么要惦记你?”这要是袁楝娘这么说,淳嘉肯定会表示自己绝对惦记着她云云,可云风篁么,皇帝故意道,“这些日子真妃娘娘耀武扬威的,皇后称病,贵妃服软,瑶宁闭口不语,充容归顺,底下诸婕妤一个比一个惶恐……还用得着朕来惦记?”

    云风篁叹道:“陛下这话说的,难不成陛下如今亲政了,庙堂上下都跪伏陛下跟前了……就不要妾身这些人牵挂您了?再说妾身的一切都来自于陛下,陛下但凡远着点妾身,妾身都惶恐得很,遑论陛下亲口说不惦记着妾身?唉,就算知道陛下开玩笑,妾身也真是……心里……”

    皇帝干咳一声:“噢,这么说,你之所以牵挂朕,归根到底是因为朕给你的地位权势?而不是真正关心朕本身?”

    “陛下……”云风篁正要回答,这时候外头一个小宫女匆匆而来,在门槛外徘徊,她注意到,就吩咐进来,询问何事?

    那小宫女进门行礼,微露笑容道:“婢子恭喜陛下,恭喜娘娘,云容华有喜了!”

    帝妃闻言都是一怔,皇帝立刻去看云风篁。

    云风篁嘴角微勾,眼中俱是笑色,竟比他还开心些,转头回望淳嘉,笑着说:“陛下,马上就是慈母皇太后寿辰,这会儿云容华有喜,是为大吉,该当重赏才是!”

    “……爱妃说的是。”淳嘉狐疑的看着她,心念一转,试探道,“却不知道爱妃以为,云容华该当如何赏赐?”

    云风篁微微一笑:“云容华出身尊贵,更在妾身之上,与她出身相若的魏横烟,都是充容了,可见她如今的位份,着实低了些。原本这回为太后娘娘祈福,她该晋嫔位;而宫里规矩,有喜宫嫔都可晋位,莫如……先册为婕妤?却不知道陛下可否为妾身这妹妹也拟个封号,也是安慰九泉之下的淑妃姐姐?”

    这话说出来,不止淳嘉怔忪,左右都是大吃一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封号

    “娘娘为何如此?”等淳嘉离开后,谢横玉就急急忙忙的问,“您好容易才将云容华捏在手心,婢子还觉得此番六宫一同晋位,云容华成了云嫔,未免过于危险,得寻个理由将位份重新压下去才好。这会儿您不但给她要了封号,还给她封了婕妤,这……这不是让她脱离咱们的掌控么?”

    云风篁懒洋洋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本宫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唯一能打主意的也只有翼国公府了。但现在,兄长即将下场,若是操作的好,还能有个公主嫂子或者弟媳,能有自家亲人用,干什么管翼国公府的死活?”

    谢横玉一怔,心念电转,旋即明白过来:“娘娘是想让云容华……?”

    “贵妃没保住,淑妃也没保住。”云风篁微笑道,“本宫倒想看看,云容华有没有这个福气?”

    当初她需要云卿缦的子嗣裹挟翼国公府,所以不但云卿缦要弄到手底下,云卿缦的子嗣更是不容有失,故而要按着不让这曾经的闺中好友出头。

    但现在么……

    云卿缦没怀孕还好,竟然怀孕了,那对不起,云风篁如今可没心思给她保驾护航了,母子俩一块儿出去自立门户罢!

    当然云风篁此举不仅仅是为了让云卿缦自生自灭,她还是在惦记着淑妃留下来的人手。

    那些人当然不可能主动来投靠她,甚至这段时间,云风篁让人盯着,都没发现谁私下里联络云卿缦的。

    可要是云卿缦独立出去主持一宫,又怀了皇嗣,就不相信他们还忍得住!

    抛出去这么个诱饵,既能钓出淑妃的遗泽,还能再袁太后以及淳嘉跟前展现一下自己的贤良大度太后母子是不是真的认为她贤良大度那当然是另外一回事云风篁觉得这波不亏。

    主要反正好处也不是她给……

    淳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虽然答应给云卿缦一个封号,却不打算亲自伤脑筋,而是让云风篁自己想,云风篁懒得操心,直接选了个“顺”字,话当然说的漂亮:“希望卿缦她顺顺利利的为陛下诞下皇嗣。”

    云卿缦以及翼国公府听到这个封号之后会怎么认为,那她就不管了。

    左右心塞的不是她。

    云卿缦将晋顺婕妤的消息传出去后,妃子们心里有数,都冷笑着暗骂翼国公府蠢,坑谁不好,坑了这么个主儿进来,死了淑妃、受罪了云卿缦不说,连带她们都没好日子过!

    但宫嫔们不知情,一个个羡慕嫉妒恨的,恨不能做绚晴宫人。

    甚至连有孕的赵承闺,私下里都跟心腹嘀咕:“早知今日,当初发现有喜的时候,就不该禀告皇后娘娘,而是该联络真妃娘娘才是。”

    看看云风篁那儿俩有孕宫里人的待遇:云卿缦就不要说了,直升婕妤还带封号;伊杏恩虽然位份至今不高,但谁不知道云风篁对其嘘寒问暖的,一应待遇都是比着云风篁自己来不说,有些东西甚至云风篁宁可自己吃用差点的都要优先供应她?

    赵承闺想想自己在鹿芩台过的日子,简直是……

    好想换主位。

    这些懵懵懂懂的宫嫔这么想着,对云风篁越发的奉承不说,对于正在紧锣密鼓筹备的晋位之事,也是上心的不行,竟自发的监督、琢磨起了整个事宜。

    最初还是玉振宫某个胆大的宫嫔试探着到兰舟夜雨阁,同门口小内侍说了她觉得不对的地方这宫嫔是皇帝大婚时候得的名份,早先是宫女,虽然出身寒微,却在宫里蹉跎多年,对于宫禁生活再熟悉没有,这些年来诸典礼,纵然没资格操持,好歹看过,有着经验。

    结果小内侍禀告进去,当场被云风篁赏赐了好些东西,还和颜悦色的表示会给她额外多晋一级。

    有了这么个例子,接下来合宫的宫嫔宫人都想方设法的为真妃娘娘分忧解难崔怜夜仨婕妤知道后,说不出来的心塞跟憋屈:“还说什么给她添堵,本宫看,这么下去,谁给她添堵,那都是六宫的敌人!”

    说话的是贾婕妤,她神情沮丧,说不出来的郁闷。

    这也难怪,她的靠山是贵妃,而贵妃刚刚被云风篁公然落了脸面,还是那种被打完脸不能生气的,贵妃如此,贾婕妤哪里还敢跟云风篁作对?

    虽然敢怒不敢言,心里到底不舒服。

    “那些个出身寒微的贱婢不算什么。”陆婕妤沉着脸,说道,

    “关键是真妃会给她们撑腰……罢了,你我都在晋位之中,什么时候跟真妃作对不好,非要赔上自己的晋位大典?”

    “真妃也是不足为虑。”崔怜夜面无表情,仨婕妤联合是陆婕妤提出来的,就宫里如今的局势,也只有背后站着摄政王的俩妃子敢于稍微蹦下,其他人再怎么痛恨着真妃,都不敢在这时候站出来做靶子。

    崔怜夜就说,“关键是慈母皇太后跟陛下的态度。”

    她说话的时候看着陆婕妤,陆婕妤会意,点头道:“妾身等会儿就去见瑶宁夫人。”

    虽然如此,仨人终归还是决定,不会在晋位之事上给云风篁找事情。

    一来云风篁那脾性,事发之后就算自己讨不了好,估计下台前也会先捶死她们;二来她们仨婕妤,崔怜夜是被贬下来的,陆婕妤贾婕妤是多年未曾晋升,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万一搞砸了,晋位也没人提了怎么办?

    反正以后有的是跟真妃作对的机会,不差这一次……吧……

    她们仨愿意配合了,以她们的家世、在宫闱的资历跟见识,要说将六宫弄的如指臂使那当然没可能,但主持一个晋位还是没问题的尤其这此晋位的理由是祈福,而袁太后之前吩咐取消寿宴,将开销捐给叛乱的三州,那么为了迎合这位太后,也不可能太铺张。

    最终就是决定典礼在宝瑟小筑内外举行,因为太皇太后以及三位皇太后都寻了各种理由不出席,纪皇后在云风篁的再三“邀请”下,不得不强撑病体出面。

    云风篁又撒娇撒痴的缠了淳嘉到场观礼,再加上三位公主一位郡主的到场,总算把场面撑了起来。

    整个典礼全盘照抄过往,中规中矩的乏善可陈,好在没出什么乱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出的岔子被遮掩过去,没叫皇帝当场发现。

    这番晋位,除却云风篁自请排除在外,贵妃位份已经升无可升之外,瑶宁夫人晋妃位,封号是皇帝亲自拟的“英”。

    刚刚晋位充容的魏横烟仍旧位列九嫔,只是一跃为九嫔第二的昭容。

    本来云风篁的意思是让她直接做昭仪来着,但魏横烟心动了一下就想起来云风篁才从昭仪的位置上升真妃,自己填了她留下来的九嫔之首,这位主儿真的一点不介意吗?

    为策安全,魏横烟坚持“妾身何德何能领九嫔之首”,死活只肯就昭容之位。

    不得不说,云风篁虽然不在意她继自己之后位居昭仪,但魏横烟这态度她还是很欣赏的。

    这么一欣赏,她就觉得从婕妤升上来的人,不能离魏横烟太近才是。

    于是婕妤里头有封号且怀有身孕的悦婕妤升修媛,陆婕妤升充仪、崔婕妤升充容、贾婕妤升充媛,挨个的占了九嫔最后四位,与魏横烟之间隔了足足三个位置这四位新晋九嫔在整个典礼上都没有一点点笑色,全程面无表情。

    毕竟袁楝娘看着皇帝高踞上首,真妃与皇后一左一右陪伴在侧,皇后也还罢了,跟皇帝是一贯的相敬如冰。云风篁却不安分,从坐下来起,就见缝插针的跟皇帝说笑,那亲亲热热的样子旁若无人。袁楝娘没脱离队伍跑上去撕扯就算不错了,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

    崔怜夜当初好歹也是个馨妃,这会儿封号被夺,位份升了一级也只是九嫔不说,云风篁还怕不够恶心她的,竟教她做了魏横烟晋位后留下来的充容。宫里谁不知道魏横烟跟云风篁的关系,这岂不是暗喻她连人家的狗腿子都不如?!

    简直想想都要一口心头血!

    贾婕妤就更不要说了,靠山贵妃借口小月子没坐好身体不适,连典礼都没出席,摆明了是要继续避风头。

    她一个老字号的婕妤,好容易熬到晋位,却只拿了九嫔之末,真是怎么想怎么委屈,还不能说。

    相比之下陆婕妤应该是最能接受这种结果的。

    但其他仨都沉着脸,就她一个笑嘻嘻也未免太招人眼目了,只能陪着她们做出冷漠之色来。

    这四位下去,最引人注目的当然就是两位新晋婕妤了。

    对,婕妤这次封了两位:一位是顺婕妤云卿缦,还一位,却是早先新人初入宫闱时,封妃呼声最高的人选之一,薛笑歌。

    薛笑歌在才进宫的时候是属于不可忽视的新人。

    但这才大半年过去,要不是这回她破格晋入妃位,怕是许多人都给

    忘了……

    实际上薛笑歌自己得知会被提携为婕妤时也非常的震惊,这让她在晋位典礼上都显得十分惴惴。

    她主要是在考虑,她回头是给真妃投诚呢还是矜持呢还是投诚呢还是矜持呢……照她自己的想法她是想服软的,毕竟深宫漫漫,靠山表姐纪暮紫倒台太快,之后她过的实在不怎么样。

    最可怕的是她今年才十六岁,当初自负美貌入宫,也是有着雄心壮志的,结果开局就赶上云风篁异军突起、镇压全场,扑的一塌糊涂,眼看就要面对漫长的守活寡生涯。这会儿云风篁给了她一个大大大大惊喜,哪怕此后无宠,可做了妃子好歹待遇都跟宫嫔不一样啊!

    薛笑歌倒不指望抱上云风篁的大腿之后飞黄腾达,她就怕人家给了这么大的好处之后自己没点儿回馈,回头云风篁会重新把她弄下去。

    这要是其他出身的妃子,兴许上来了就不是真妃那么轻易料理的。

    但以她的出身,云风篁要把她贬下去,袁太后跟皇帝八成不会反对。

    可倒向云风篁的话,她又得担心家里……她家可是靠着抱纪氏大腿起家的……而且,纪皇后还在呢,她敢反水,皇后怕是跟脚就能弄死她……

    薛笑歌所以纠结的不行。

    再底下的一些宫嫔晋位要简略的多,也没什么人在意。

    比较特别的是有孕的俩宫嫔。

    赵承闺跟伊御婉,前者跳级晋了美人;后者作为云风篁的宫里人,更是得到破格对待,直接连跳四级晋了贵人,却比赵承闺还高了一级。须知道伊杏恩这还没生了,按着宫规生下皇嗣后必然要晋位的,除非晋无可晋。

    也就是说,伊杏恩只要平平安安的生产了,跟脚就是容华而容华上去是嫔位,再上去就是婕妤。

    这位新鲜出炉的伊贵人,但凡不失去主位的欢心,以后未必没有封妃的指望?

    毕竟从此番跳四级就能看出来,云风篁不是那种会想方设法打压宫里人的主位,相反,她对宫里人非常的大方。

    这让许多宫嫔越发的扼腕:为什么我不是真妃娘娘的宫里人???

    ……这场典礼平平无奇的结束,皇帝到底不是云风篁,还是要脸的,最后借着云风篁的名义,给贵妃上了个封号作为补偿:“真妃多次言贵妃温婉可人,贤良淑德,朕以为然,特赐贵妃封号‘婉’。”

    因为贵妃今天压根没来,所以这话最终由宫人传达到鹿芩台,算是给郑氏的面子。

    嗯,给郑氏,主要是郑具,而不是贵妃。

    典礼结束当天,皇帝跟着云风篁到兰舟夜雨阁,却被她拒之门外:“今儿个是宫里诸位姐妹大喜的日子,陛下怎么还来妾身这边?该去英妃姐姐或者其他姐姐妹妹那儿才是。”

    “这话是你说的,朕可真去了啊!”淳嘉似笑非笑的看她,见这人摆摆手自顾自的朝里走,竟是懒得回头看他一眼,就有些不悦,“宫里各处都望着朕过去,偏爱妃对朕不冷不热的,莫不是……”

    “妾身刚才说错了。”云风篁闻言站住脚,回头朝他一笑,眼角眉梢就带上了几许冷意。

    这让淳嘉微怔,旋即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位主儿就开始挑事了:“陛下今晚怎么会去英妃姐姐那儿呢?该去婉贵妃那儿才是毕竟这封号当初妾身跟陛下央求,陛下都没理会,专门给了婉贵妃呢!可见陛下的心,到底还是在……”

    “……你够了!”淳嘉额角青筋突突的跳,非常懊悔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听了她赶人的话之后立刻转身离开,“你当初头一个要的不是现在的封号么!”

    皇帝给贵妃“婉”字封号真没多想,就是随便拟的,现在还不到跟郑氏翻脸的时候,或者说他接下来还有用到郑氏的地方,所以六宫一起晋位的时候,他不可能让贵妃颜面扫地的。

    而当初给云风篁封真妃,的确是因为云风篁嫌弃“懋”字时,头一个提的就是“真”字。虽然云风篁所谓“妾身纯真无暇”有些大言不惭,但在淳嘉看来,这妃子头一个提这个字,应该是最想要的。

    后来打算依了她时,也就择了这字。

    本想着云风篁一定会很高兴呢,结果这家伙现在倒是吃起贵妃的醋来了?

    淳嘉被气笑了:“合着你提过的封号,朕都不能给别人用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还好本宫跑得快……等等!

    云风篁斜睨着他,说道:“陛下说的哪儿话?妾身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妾身……”

    “你是!”淳嘉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不然何必为了贵妃的封号同朕这般横挑鼻子竖挑眼?”

    “……那陛下还来兰舟夜雨阁?!”云风篁沉默了会儿,抬起头,愠怒道,“反正有温婉贤淑的贵妃等着您不是么?”

    淳嘉抬头看天,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忍住揍她的冲动:“今儿个六宫一同晋位,贵妃也得了封号,就你……你这个没良心的!”

    皇帝说完,拂袖就走!

    云风篁在门口站了会儿才回过味来,合着淳嘉今日是专门来兰舟夜雨阁安慰她的?

    可她不需要安慰啊她刚刚晋了两级不是吗?

    还是这皇帝觉得,今儿个她什么好处都没有,接下来就弹压不住六宫上下了?

    好吧,不管淳嘉这么做,是因为偏袒她呢还是为着尽快扶持出得力的助手呢还是二者都有之,眼下云风篁于情于理也得提着裙摆追上去,拦下皇帝赔笑:“陛下,没想到您……”

    话没说完皇帝绕过她继续走!

    “陛下您别这样嘛,妾身知道错了!”云风篁赶紧继续追,继续拦,“是妾身不好,不能体会陛下的一番爱护之意!”

    “朕爱护你做什么?朕现在看到你就烦!”皇帝冷笑着看她,“闪开!莫要耽误朕处置政务!”

    云风篁闪开了,但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离开,而是跟在他身侧,不时的去拉扯他袖子,再接再厉的撒娇:“陛下陛下,都这么晚了,政务那么多反正也处置不完,不如先在兰舟夜雨阁用个便饭?”

    “朕已经气饱了,不去!”皇帝沉着脸,甩开她的手。

    “御体要紧,陛下实在生气,就打妾身几下罢?”云风篁锲而不舍的再次揪住他袖摆,“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只要陛下不生气,妾身做什么都成!”

    淳嘉闻言想了想,居然当真停了下来,开始挽袖子:“成啊!”

    云风篁:“……”

    不是,等等!你真的要打?!

    本宫这么貌美如花而且年才十五,你忍心吗?!

    你是不是人啊?!

    看着淳嘉不但将袖子双双挽起来,还认认真真的活动着筋骨,那阵仗,跟即将上战场似的,这怕不打算当场捶死她?

    云风篁心中后悔,眼神飘忽,寻找逃脱的方向……这时候忽见皇帝在周围走了一圈之后,朝自己过来,伸出的手指间似乎寒光一闪,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淳嘉:“……”

    左右近侍:“……”

    警觉的真妃娘娘跑出去一段路忽然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的慢下来,然后觉得更不对劲了,于是她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远处,淳嘉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片草叶,随风飘荡。

    皇帝脸色很复杂,帝妃遥遥对望,气氛陷入尴尬。

    “……陛下。”片刻后,云风篁顶着淳嘉越发不善的眼神走回来,讪笑道,“嗯,妾身刚刚……嗯……妾身主要是……嗯……”

    “不用说了!”淳嘉将手中的草叶扔到地上,那叶子一看就是新摘的,上边还沾着几滴山间水汽凝结的水珠,大概就是云风篁惊鸿一瞥的“寒光”。

    皇帝阴沉着脸,一脚踩过草叶,头也不回的朝醒心堂走去。

    云风篁还

    是跟在后面,却没了刚刚的跳脱,特别的乖巧,特别的老实。

    中间转弯时皇帝趁势回头看她一眼,她连忙勾唇一笑,格外甜格外软的那种但皇帝觉得,自己这会儿如果再相信她,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他收回视线,不再理会。

    一行人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到了醒心堂,留守的宫人看到帝妃一起来了,忙不迭上前行礼请安。因是饭点的时候,又询问是否立刻摆膳?

    皇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结果晚膳摆上来,看到是两副碗筷,顿时就怒了:“朕几时说过留真妃一道用膳?!撤下去!”

    淳嘉是很少动怒的,所以难得发作一回,底下人格外的惶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撤了碗筷,负责的管事更是哆哆嗦嗦的跪在下头请罪偏云风篁还一脸无辜,一点儿都没有害怕的意思,淳嘉眼角瞥见,就更生气了,一拍桌子,呵斥她:“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伺候朕用膳?!”

    虽然后妃都有服侍太皇太后、太后以及皇帝用膳的义务,但实际上淳嘉从来没让她们这么伺候过。

    毕竟他是袁太后教养出来的,袁太后一心一意要让他允文允武,怎么可能将人惯的连吃饭都要人照顾?

    这会儿却是故意要刁难云风篁了。

    知道他存心挑事,但今儿个毕竟自己理亏,云风篁难得没让这皇帝领教下自己一般是怎么服侍用膳的,而是认认真真、乖乖巧巧的伺候着他用了晚膳。

    这中间她几次想借机开口解释,可惜皇帝根本不搭理,还让她闭嘴,不许打扰他用膳!

    总算晚膳用完,宫人递了茶水上来,皇帝呷了口,眯着眼睛思索了会儿,才冷哼着说她:“真妃娘娘还不走,是打算留下来过夜么?”

    “陛下……”云风篁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皇帝不为所动,冷着脸:“朕今晚忙的很,无暇召幸妃嫔,你且回去罢!”

    “……”云风篁楚楚可怜的跟他对望,片刻,确认过眼神,是不打算留她下来的人,她纠结了会儿,下定决心,开口道,“那妾身能吃点东西再走么?妾身今儿个忙了一天了,从晌午用了些粥到现在,茶水都不及喝一口。”

    这个情况让她走山路回去兰舟夜雨阁,她真怕自己晕倒在半路上。

    云风篁觉得自己的要求无可厚非,皇帝那么宽厚应该不会拒绝她,然而。

    淳嘉看着她,目光渐渐危险,片刻,他转头吩咐雁引:“让真妃去厢房给朕整理那些文书。”

    雁引低着头,小声道:“陛下,那些都是积年的东西,又才送过来,怕是灰尘太大。”

    “无妨,真妃身强体壮,一定不会在意的。”淳嘉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就让她整理个一晚上罢。”

    顿了顿,“吃食就不必了,别弄脏了朕要看的文书!”

    见云风篁张了张嘴又住口,警觉的加了句,“若是真妃晕倒,那就禁足上三两个月,以便静养!”

    云风篁:“……”

    她能砍死这个昏君不???

    ……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她只能饿着肚子,去整理那些见鬼的文书。

    看着这妃子离开时生无可恋的背影,淳嘉觉得,心情真好!

    他起身去书房,批阅了会儿奏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往厢房去。

    在皇帝的想法里,真妃此刻必然

    是一边干活一边抽抽噎噎的,特别的凄苦,特别的悲惨,特别的难熬。

    虽然这种情况多半是装的,但这妃子这辈子怕也没吃过几回类似的苦头,想必也是真心实意觉得郁闷真是想想就开心!

    只是淳嘉轻手轻脚走到厢房外,也不曾听见里头有抽泣的声音传出来,反而安静若死,他顿时就怀疑,这妃子怕不又在搞事情???

    嗯,该不会,打算装奄奄一息?

    淳嘉站在门口,思索了下应对之策,这才示意雁引打开门。

    然后他就看到,云风篁跪坐在一堆积满灰尘的文书之间,打开一本,看的津津有味。

    甚至压根没发现皇帝来了……

    这时候已经夜深了,厢房里只点了几盏烛火,虽然不能说昏暗,却也不算很明亮。

    云风篁所以紧靠在其中一盏碧纱宫灯畔,面容被灯火照得莹然生辉,身后却拖下了极浓的阴影,这样的光与暗对比,衬着文书翻动间的纸页摩挲声,有一种难以描绘的宁谧感。

    以至于淳嘉犹豫了下,居然没作声,还朝身后摆了摆手,轻手轻脚走进去,到云风篁侧后面看她究竟在看什么这般入神?

    “爱妃对韦纥很感兴趣?”片刻后,皇帝蓦然出声,吓得聚精会神的云风篁差点把文书砸过去,万幸及时反应过来止住动作,定了定神,起身行礼:“陛下怎么来了?”

    淳嘉若有所思看她,道:“朕让你过来整理文书,你倒是在这里看起来了?”

    “妾身出身北地,祖上素与韦纥有着血仇,这不是……”云风篁边说边打量他神情,“这不是,看到这文书里提及韦纥,一时兴起……妾身打算过会儿就开始整理的!”

    淳嘉哼笑道:“朕要是不过来,你这个过会儿,怕不要到天亮罢?”

    他从云风篁手里抽走文书,“而且,你刚才还想用它袭击朕?”

    “没有的事!!!”云风篁矢口否认,“妾身只是……只是嗯,只是因为这上头好多灰,怕呛着陛下,所以想拿给陛下看清楚些,免得陛下沾到!”

    皇帝也懒得计较她这明晃晃的狡辩,打开文书迅速浏览了下,发现是一本孝宗时期盐州刺史上的折子。

    盐州就是定北军驻扎的地方,地广人稀,与韦纥接壤,自古以来,就是多战之地。

    孝宗皇帝的时候,双方还打了一场狠的,彼此都死伤无数这才有淳嘉上台以来这些年的太平。

    但算算日子,这种太平能维持多久也不好说。

    孝宗朝的盐州刺史所上奏折没什么忌讳的东西,有也不会让云风篁过来整理。这些都是雁引带人挑过,是那种不算机密但也并非毫无意义的奉承、常例、请安折子,有着一定的价值。

    乃是淳嘉专门找出来打算抽空翻阅,以便更加了解朝野上下的。

    这封折子里主要说的就是韦纥的情况,这是国朝历代盐州刺史的兼职,监督韦纥。

    是故刺史详细的描述了韦纥王族的近况,韦纥实行的是双王制,大可汗之外还有副可汗,底下的俟力发们各有部曲拥护,在这种全民皆兵的异族里头,有部曲拥护跟有着兵权也没什么两样,权势地位也非中土寻常大臣可比。

    这种文书寻常女眷都不会有耐心看的,云风篁居然看的入了神,淳嘉想着,目光越发幽深:“爱妃看的这般聚精会神,却不知道可有什么想法?”

第一百五十章 今晚谁都别想睡!

    本宫能有什么想法?

    不过是想看看北地都有些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增加筹码罢了。

    云风篁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则道:“妾身以为韦纥乃是恶邻,不可不防!”

    “噢?”淳嘉不置可否,道,“为何这么说?朕记得爱妃出生以来,北境一向还算太平?”

    “北境这些年来的太平,是因为一则孝宗皇帝时候的北伐,韦纥元气大伤。”云风篁说道,“二则是定北军精锐,使得韦纥轻易不敢造次;三则……请陛下恕妾身无罪,妾身才敢说下去。”

    淳嘉目光闪动,片刻,方说:“准。”

    “谢陛下。”云风篁笑了笑,“韦纥这些年来之所以安分守己,也是因为,陛下一直不曾亲政!但如今陛下已然亲自临朝,他们还会不会继续乖巧,可真说不定了!”

    闻言雁引等近侍尽皆低眉垂目,不敢作声。

    “爱妃是说,朕亲政,于国不利么?”淳嘉温和问。

    他语气虽然温和,雁引等人却越发的屏息凝神,额头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云风篁却不以为意,道:“之前陛下专心向学,朝政委于纪氏、摄政王等人之手,韦纥偏居一隅,不知陛下英明神武,乐见诸重臣勾心斗角的内耗。但如今陛下已然临朝视事,既明察秋毫高瞻远瞩,又正年富力强如日中天,韦纥又岂能不心怀畏惧?”

    “试问陛下,韦纥这等狼子野心的异族,怎么会愿意看到国朝再出明君,中兴汉室?祸乱边疆,螳臂当车,绝非不可能的事情!”

    这话说的众侍都是长出口气,心道难怪这真妃从进宫就不安分,却还是得了皇帝垂青这份口才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明明是在给纪氏摄政王等重臣上眼药,也是转着弯的暗示自己娘家谢氏对于皇帝的重要性,偏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对皇帝的奉承,但凡为人主的,没有听不进去的。

    果然淳嘉微露笑容,笑骂道:“油嘴滑舌的,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妾身这番话可是发自肺腑!”云风篁觑他神情,撒娇的上前扯住袖摆,不依道,“陛下刚刚还说让妾身尽管讲呢,这会儿又怪妾身说的太坦白,这叫妾身怎么做?怎么做都是错的,唉!”

    “让你过来收拾,你倒好,这么半晌,什么都没做,倒是拿奏折当话本一样看着打发时间。”淳嘉作势甩开她,不过压根没用力,因此云风篁仍旧握着他袖子,他瞥了眼,微笑着数落,“尽糊弄朕!”

    说完却就问,“饿了么?”

    云风篁可怜兮兮的点头。

    淳嘉含笑道:“该!叫你胡闹。”

    “那妾身现在知道错了?”云风篁试探着问。

    “朕说了你今儿个在醒心堂不许吃饭,那就必须不能吃饭。”淳嘉正色道,“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的意思是,半晌后花厅里,宫人们摆了一桌子的菜肴跟粥面,的的确确是没有饭的……

    云风篁用膳毕,皇帝也批阅完今日份的折子,去后头了。

    她还没在醒心堂留宿过,被雁引带着才找到内室,进去后,见淳嘉已经脱了外袍,只穿中衣靠坐在软榻上,手里拿了本棋谱,面前摆着棋盘,正独自打谱。

    “不是要回兰舟夜雨阁?”察觉到云风篁进来,皇帝头也不抬的落下一子,闲闲问。

    “天这么晚了,妾身一个人回去害怕嘛。”云风篁爬上软榻,笑嘻嘻的撒娇,“陛下就发发善心,收留妾身一晚呗?”

    淳嘉冷笑:“是么?那前些日子,爱妃大晚上的,一个人在空明池里载沉载浮,怎么就不害怕了?”

    你这旧账翻的有完没完了???

    这才几天啊你都提过多少次了?!

    云风篁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继续笑嘻嘻:“那不是听着陛下的笛声,就不害怕了?”

    “那朕现在给你吹一曲?你也听着笛声回去?”淳嘉挑了挑眉,重重敲下一子。

    “不要。”云风篁立马抱住他手臂,“陛下别这样嘛,妾身做错了说错了,您该打打,该骂骂,干嘛非要赶妾身走,是吧?”

    淳嘉呵呵哒:“这不是爱妃想的么?刚看你说的那般可怜,朕寻思着,拣根草叶,挠你两下意思意思也就算了,结果朕手还没抬,你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这就是所谓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任朕打骂毫无怨言?”

    “这个……”云风篁眼珠转动想借口,“这个,正所谓小受大走,妾身也是没想到陛下这般宽宏大量、以德报怨、温柔体贴、胸襟广阔……”

    奉承的话还没说完呢,淳嘉已经面无表情:“小受大走???”

    这个话有什么问题吗?

    云风篁沉思了下觉得没毛病,遂点头:“妾身也是担心陛下气头上下手重,以陛下的心胸仁爱,回头若是懊悔,妾身岂不是置陛下于不义之地,这却是妾身的不对……”

    “小受大走,是圣人谓孝子之于父母。”淳嘉端起旁边的茶水呷了口,要笑不笑的看她,“爱妃对朕还真不是一般的恭敬,合着是拿朕当父母看的?”

    嗯,再深入点想想……

    这妃子怕不是一直觉得他年纪可以给她当爹???

    云风篁:“……”

    不是,刚刚夸你乃是能够中兴国朝的当世明君的时候你不是蛮高兴的吗?

    转头就开始这么斤斤计较你良心难道不痛的?!

    “……陛下,您知道的,妾身只是一介女流。”云风篁面色沉痛的开始自污,“妾身读书少,难免误解圣人教诲,陛下别跟妾身计较……”

    淳嘉斜睨她:“爱妃当初信誓旦旦跟朕说,爱妃饱读诗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没有不懂的?这么说,你是在欺君?”

    “妾身当时年纪小。”云风篁诚恳解释,“又是打小生长北地,犹如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在北地闺秀之中出类拔萃,就小觑了天下英才。自从入宫以来,跟随陛下,开了眼界,才晓得当初所谓的多才多艺,不过是略知皮毛而已。如陛下这般允文允武,方是真正的英明神武,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天纵之才……”

    淳嘉打断她恨不得将所有溢美之词朝自己头上套的举动:“少来这套!”

    “陛下,妾身这都是真心话!”云风篁正色道,“就算陛下不许妾身嘴上这么讲,妾身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你心里还不定在怎么骂朕,当朕不晓得?”淳嘉嗤笑了声,继续打谱,不想理会她了。

    云风篁见状,眼珠一转:“陛下,长夜漫漫,要不妾身陪您手谈几局?”

    见淳嘉面色一沉,眼神也危险起来,知道肯定是想起来当初输在她手里的凄惨,她神情

    越发乖巧,“就……妾身也不一定次次都运气那么好的嘛!”

    大不了故意输给这昏君几局,让他高兴高兴。

    她这么想着,但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要她是淳嘉,她肯定是这辈子都不想跟自己下棋了……

    结果淳嘉思忖了会儿,居然一把拂乱了面子的棋子:“准。”

    于是两人分别拣了棋子,重新开始。

    第一局,云风篁早有准备,各种放水,各种找死,顺顺利利的输了个惨不忍睹。

    “陛下好厉害!陛下威武!”她笑靥如花的称赞,全不管淳嘉面无表情,“妾身以往单知道陛下文才武略,不想陛下棋艺也这样出色,陛下真是天纵奇才,学什么都无人能及!”

    淳嘉冷笑了声:“继续!”

    第二局,云风篁继续放水,各种找死,各种走错,各种乱下,依旧输的理所当然。

    完了又是一番对皇帝的吹捧。

    如此没多久就输了七八局,看看屋角铜漏,她寻思也差不多了,就跟淳嘉商量,是不是先安置?

    毕竟,皇帝明儿个还要处置政务呢对不对?

    “不差这么一天的。”结果淳嘉摆摆手,“接着来!”

    云风篁:“……”

    这昏君就不能要点脸吗?

    本宫放水放的这般明显,你赢着有意思?

    她这个输的人都觉得无聊了……好吧,的确赢家总是觉得有意思的。

    忍着气,又输了六七局的,见皇帝还是不肯罢手,云风篁有点烦了:给脸不要脸,这是你自找的!

    她挽起点袖子,坐正了身体,决定给这皇帝点颜色看看!

    这一局下的时间就长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她最终以半子的微弱劣势落败。

    见皇帝心情不错的喝茶,云风篁陷入沉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估计之前的十几局装蠢笨装多了,影响了本宫此刻的状态!

    这么想着,云风篁也端起茶水呷了口,还不动声色的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振作一点,又跟皇帝下了起来。

    然后,她又双输了!

    “爱妃还是很厉害的。”大概见她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好久没开口的淳嘉居然微微一笑,主动安慰道,“虽然今晚上输了这么久,但进步神速,相信很快就能赶上朕了!”

    老娘吊打你的事情你怕不是给忘记了!

    云风篁心中大怒,微笑道:“承陛下吉言,咱们再来?”

    于是帝妃又下了一局,再一局,又一局,复一局,继续一局……雁引在门口徘徊良久,咳嗽、叹气、故意弄出些许动静,然而里头仍旧无动于衷,看着烛火长明,夹杂着棋子落枰的声响,他无语的捂脸:真妃一晚上不睡也就算了,天子彻夜不眠,明儿个得惊动多少人???

    但内室的云风篁此刻压根考虑不到这个问题!

    她她她……她就没赢过!

    而且每次都是那种,微弱落败,输个半子一子的,最惨的也不过输了两三子,这就给她一种错觉:只要我下一局用心些,我能赢!

    这个时候她已经将故意输给皇帝几局哄他高兴的想法扔到了九霄云外,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老娘今天必须赢一局!

    老娘要是赢不了,今晚上谁都别想睡!!!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个昏君敢不这么睚眦必报

    山下遥遥传来一声鸡鸣,云风篁才惊觉已经一晚上过去了然而,她,一局,都,没有,赢过!

    “爱妃是不是太过困倦了?”淳嘉捧着茶碗神情自若,还在棋枰对面含笑关切,“以至于大失水准?雁引去沏壶浓茶过来,给真妃提提神!”

    “……不用了。”云风篁到这会儿要还不明白被这家伙摆了一道,以后也别在宫里混了,不禁暗自磨牙,黑着脸扔下棋子,“陛下棋艺高超,出神入化,妾身望尘莫及!”

    这句话她说的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淳嘉瞧着,觉得心情好极了:“爱妃谬赞,朕也只是今晚上运气不错,嗯,就好像之前爱妃气运极佳一样。”

    你个昏君敢不这么睚眦必报吗???

    云风篁斜睨他一眼:“从前浮云蔽日,如今大日当空,陛下当然从此一帆风顺,无人能及!”

    纪氏输的真不冤枉,谁能想到淳嘉这么能忍?

    连跟个新晋宫嫔下棋,也一装到底,丝毫不肯懈怠?

    “还来么爱妃?”淳嘉对她委婉的讽刺不以为意,只笑着问。

    云风篁把头转开,不去看他此刻的揶揄:“不来了!”

    淳嘉欣然点头:“也成,那明儿个……”

    “明儿个也不来了!”云风篁赶紧说,“后日、大后日、再后日、以后反正都不来了,妾身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无知浅薄,与陛下之间简直天壤之别,还请陛下不要让妾身这般拙劣的棋艺,扰了您的兴致!”

    淳嘉哈哈笑:“爱妃太谦逊了。”

    到底没有逼着她非陪自己下棋不可,只道:“明日就是袁母后生辰,爱妃休憩会儿罢,免得明儿个没精神主持大局。”

    ……这会儿天都亮了,皇帝遂不休息,自去书房处置政务。

    云风篁左右没什么要紧事儿,却不会委屈自己,直接在醒心堂小睡到中午,这才郁闷的回去兰舟夜雨阁。

    因为太郁闷了,她走的时候甚至都没去跟皇帝说一声。

    还是底下人事后禀告的,淳嘉听了十分好笑,道:“由着真妃去,她就这小孩子性.子,不是一次两次了,朕都懒得跟她计较。”

    这话传到芳音馆,蘸柳就是微微皱眉,斟酌着跟袁太后说:“娘娘,真妃娘娘虽然的确是少年心性,可到底是宫中妃嫔,也不能因为娘娘您还有陛下宠着她,就太过任性罢?其他事儿也还罢了,这拉着陛下彻夜未眠的下棋……天明之后她倒是倒头就睡,陛下可是跟脚就去视事的。”

    “哀家知道。”袁太后眯着眼,沉默了会儿才道,“不过这还是头一次,先不去说她。皇儿不是没分寸的人,若只是真妃胡闹,他不一定肯答应。既然两人都是一晚上没睡,天明之后皇儿还让真妃在醒心堂待了半日才走,可见皇儿自己也是有这兴致的……”

    她叹口气,“你也知道,皇儿因为是庶出的缘故,这辈子,从懵懵懂懂到现在,就没过过几天随心所欲的日子。些许小事,哀家也不想太约束了他。反正他还年轻,偶尔通宵不眠,也没什么大碍,回头让太医多上上心就是了。”

    蘸柳抿了抿嘴:“是。”

    袁太后的息事宁人让许多人都很失望,郑贵妃就是冷笑:“他们娘儿如今都撺掇着小云氏跟皇后打擂台,这眼接骨

    上小云氏纵然做了什么惹他们不喜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发作?不过呢来日方长,袁楝娘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小云氏如今是得意忘形了,本宫倒要看看,她往后是否也能一直这么得意下去!”

    ……兰舟夜雨阁没理会这些议论,也就谢横玉跟云风篁问了几句:“娘娘这般怠慢陛下,如今陛下兴许不计较,但日后若是计较起来……”

    云风篁摇头道:“陛下大婚时候的后妃,乖巧恭顺的又不是没有,你看陛下现在对她们如何?咱们这位天子的抬举,可不是你懂事听话就能有的。既然如此,本宫何必跟他太客气?反正对他柔顺也好,不柔顺也罢,往后都无济于事,还不如让本宫松快点。”

    谢横玉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娘娘这一晚上其实还是留了些手的,显然故意输给陛下,却为什么还要做出气急败坏之色来呢?”

    “你当本宫愿意留手么?”云风篁微微冷笑,“昨儿个傍晚是本宫先惹了陛下不喜,陛下当时很不高兴了,却在发现本宫翻看多年前盐州刺史的奏折时,关心起了本宫对北地的看法……那会儿本宫就知道,这位主儿别管在后宫多宽容厚道,骨子里最关心的还是庙堂。”

    或者说,淳嘉之所以会在后宫表现的宽容厚道,不过是因为人家心思都放在了前朝,对于女色不上心罢了。

    否则也不会拿着那本折子,就不提云风篁之前做的事情,一个劲的追问她对北地的看法。

    云风篁说道,“在家里的时候,西席说过,本宫于此道颇有天赋,尤擅治孤与乱战……虽然世人所谓棋如其人未必能作准,但从陛下亲政之前掩盖真实棋艺的做法来看,他是相信这一点的。那本宫要是拿出真本事来,纵然一时得胜,万一招来猜忌……何必因小失大?”

    谢横玉恍然:“还是娘娘考虑周到。”

    其实也不全是这样……

    云风篁面无表情的想,淳嘉的真实棋艺很强,她就算抛开一切杂念全力以赴,胜败也不好说。

    留一手既能未雨绸缪,也能自我安慰:嗯不是本宫当真赢不了他,而是本宫碍着身份不好赢他。

    心里舒服多了……

    因为在醒心堂小憩过了,云风篁回到兰舟夜雨阁稍作梳洗,就换了身衣裙去芳音馆看袁太后。

    顺带请罪。

    她拉着皇帝下了一晚上的棋,袁太后可以装糊涂,她却不能不表个态这是江氏反复强调的,为人儿妇想取悦翁姑,首先态度要端正。

    哪怕翁姑不会做人呢,你做出个姿态来,回头翻脸的时候你也理直气壮些。

    尤其是说几句不要钱的场面话,既能避免落下芥蒂,又能树立有家教有规矩的贤惠形象,这种事情干嘛不做?

    这会儿云风篁就依着亲娘的教诲,一脸内疚的跟袁太后说:“都是妾身不好,本来只是看陛下独自打谱无趣,想陪陛下解解闷的。谁知道下着下着,不知不觉就一晚上过去了!害得陛下一晚上没睡,妾身倒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吃不消,稀里糊涂在软榻上歪到晌午才惊醒。”

    “这哪能全怪你?”袁太后果然满意,微笑说,“皇儿自己也是任性,你们啊就是年轻,不知道保重身体,等到了哀家这年纪就晓得轻重……”

    太后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也就

    不提这事儿,转说起明日的寿辰来,“哀家以往都没怎么热闹,早已习惯,到时候你跟皇儿过来陪哀家用个便宴就是。”

    云风篁笑着表示遵命。

    又陪太后坐了会儿,才因为兰舟夜雨阁有人过来请示一些琐事,告退离开。

    她走后,袁太后就颇为感慨的跟蘸柳说:“有个明事理的亲娘就是好。”

    哪怕明知道云风篁其实心里没多少真正的内疚,但这番姿态摆出来了,太后也实在没什么生气的了。

    就这妃子的年纪跟经历,自己未必想得到这么细心,必然是江氏传授的。

    太后当年教授淳嘉时费尽心机,对于江氏这种用心教养子女的母亲有着天然的好感,认为是同道中人。

    此刻就道:“既然楝娘都不肯多事,哀家以后也不做那恶人了……唉,皇儿愿意纵着真妃,就纵着罢。”

    蘸柳在旁点头称是不过主仆俩心里都清楚,袁太后这也是一时感慨罢了。

    要说真的就这么随便云风篁跟皇帝闹,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人都有冲动,冲动过后冷静下来,行事往往还是一如既往。

    否则怎么会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次日芳音馆摆下便宴,淳嘉早早抵达,进里头陪太后说话,云风篁与魏横烟陪伴在侧,不时给天子母子递个话头、捧个哏,至于其他人,皇后贵妃都称病,道是怕过了病气,礼到人不到。

    英妃则是率着众妃嫔,晌午的时候到芳音馆外给太后拜寿。

    袁太后这时候已然入席,听着外头的动静,含笑说了几句好孩子,却到底没露面,只让蘸柳出去敷衍了几句,给了赏赐,也就罢了。

    之后就是太皇太后、纪太后、曲太后以及公主郡主们送的贺礼,林林总总下来,一天也就过去了。

    这晚淳嘉去了丹若庭,云风篁所以早早歇下,临睡前她想起来,叮嘱谢横玉:“早些将缃桃轩收拾出来,别耽误了顺婕妤的乔迁之喜。”

    她主动提议给云卿缦提拔成婕妤,还加了个“顺”字的封号,就是不想将人继续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如今当然要尽早把人赶走。

    为此还专门跟淳嘉要了缃桃轩给云卿缦住,这地方原本是淑妃在行宫的常住之处。故而年年有着拾掇,今年淑妃被软禁前还住着呢,不过空了这几日,扫除些灰尘就能落脚这要是其他地方,因为宫里头多少年没有新晋妃子了,那些楼阁皆是长年累月无人居住的,一时半会根本不适合住人。

    若是薛笑歌打发进去也还罢了,但云卿缦毕竟有孕在身,为了皇嗣考虑,场面上也绝对不能委屈她。

    算来算去也就缃桃轩最合适。

    而且这地方在淑妃去后虽然被锁起来,到底还是留了些个打扫看守的人的,云风篁早在其中掺了沙子,就等淑妃余孽自投罗网。

    只是此刻谢横玉闻言,面露难色:“顺婕妤说她不想搬出去。”

    “这由得了她么?”云风篁嗤笑,“不搬也得搬!你不要理会她,等那边收拾好了,她要是不去,就给她灌碗安神药,直接抬过去!”

    敢跟她撒泼,那可是找错了人!

    又想起一事,问,“薛婕妤那儿呢?可有什么动静?”

第一百五十二章 皇帝:确认了,这的确是真

    谢横玉说道:“薛婕妤晋位次日就闭门不出,对外说是感念慈母皇太后的厚爱,决定茹素一年,为慈母皇太后祈福。”

    “那本宫岂不是要替慈母皇太后赏赐她一番?”云风篁笑了笑,道,“算她识趣。”

    她提携薛笑歌只是一时兴起,也可以说是一步闲棋:薛笑歌是纪暮紫的嫡亲表妹,薛家更是靠着纪氏起家的,算是纪氏的嫡系心腹。

    这种关系,绝对不是给薛笑歌一个婕妤之位,就能将人拉拢过来的。

    云风篁也不指望对方靠过来。

    但是,她可以在薛笑歌晋入妃位后若无其事,薛笑歌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摆在她面前的两条路,其一是趁势对云风篁投诚;其二就是赶紧去给纪氏表决心。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那接下来就是云风篁跟纪氏都开始针对她。

    毕竟对于云风篁来说,你拿了本宫给的好处无动于衷,这不是想死是什么?

    对于纪氏来讲,宫里这许多宫嫔,云风篁做什么偏要提拔你?是不是你私下里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悄悄的卖了我纪氏?!

    云风篁本来猜测薛笑歌应该硬着头皮继续跟皇后姐妹走,毕竟她得为她家里考虑。最重要的是薛笑歌只要没蠢到家,就该明白她即使投靠了云风篁,也不可能得到重用,只会成为棋子,而且还是那种用来对付纪氏对付她父兄的棋子。

    不过这人到底是大家闺秀,关键时刻还是有点急智的:她没找云风篁,也没联系纪皇后或者纪暮紫,而是借着此番晋位的理由,抓了慈母皇太后做幌子。

    虽然这只是权宜之计,但至少争取了一段缓和的时间,可以让她从容选择。

    说不定这期间风云变幻,不需要左右为难了呢?

    云风篁对薛笑歌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并不打算计较。

    因为这位新晋婕妤最大的价值就是跟纪氏的关系,而如今还不到将纪氏从宫闱里彻底的斩草除根的时候,薛笑歌想拖,正合她意。

    云风篁思索着,让谢横玉:“明儿个送些东西去薛婕妤那儿,就说本宫有感于她一番孝心,特此嘉奖。”

    其实这本来应该是皇后来做的。

    但纪皇后之前称病,如今慈母皇太后的寿辰才过去,谅她也不敢马上就好否则云风篁正好去袁太后跟前告皇后个“为了不给慈母皇太后操办寿宴装病”。

    那么,眼下这六宫之事,她真妃娘娘也不能不替皇后看着点了。

    回头纪皇后好了,云风篁是肯定要去邀功一回的。

    谢横玉知道自家娘娘的心思,不禁莞尔,答应之后,又说:“娘娘,家里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十一公子他们已经安顿好了,也跟如今云集帝京的士子们有了些来往,随时可以来觐见娘娘。”

    其实如果只是要跟云风篁见面,是用不着准备这么久的。

    主要是云风篁不确定淳嘉帝届时会不会找借口跟他们偶遇一波,当面考核。

    事关恩科中的名次以及尚主这种一步登天的好事,谢氏上下,自然不敢怠慢,总要反复斟酌考量,将各种可能的情况做好了应对才好。

    “江氏子弟一块儿么?”云风篁闻言也慎重起来,小声问。

    她外家对她一向也不错,这回江氏谢氏的子弟结伴来帝京赴考,按说既然召见了谢氏子弟,对于江氏子弟也不能不闻不问。

    但是涉及到驸马人选,云风篁宁可稳妥些:假如江氏子弟有比谢氏出色的,那么就算得罪外家,云风篁这会儿也不会让他们有入皇帝眼的

    机会的。

    谢横玉低声道:“您放心,一块儿来也没事。”

    言外之意就是谢氏子弟论才貌都在江氏之上。

    云风篁“嗯”了一声,说道:“都是自己人,来之前,有些事情叫他们晓得也无妨。免得到时候不明就里,闹出什么误会来,叫外人看了笑话。”

    谢横玉会意:“婢子会让人告诉表公子他们,陛下有意从谢氏择驸马的。”

    直接这么跟江氏那边说了,如果事情出了意外,那么谢氏跟江氏翻脸也好,坑他们也罢,也能占据道德上风。

    至于这么做对江氏是否公平,云风篁是不考虑的。

    在她确定自身处在安全的环境之前,她只认成王败寇,不管对错是非。

    跟谢横玉商议既定,次日晌午,云风篁就命人将云卿缦主仆赶去了缃桃轩,这期间云卿缦流着泪在庭中跪求半晌,她也不予理会。

    而在左右的安排下,新晋顺婕妤的这种举动被说成了感念云风篁对宫里人的好,尤其对她这个同族妹妹特别照顾,舍不得离开越发佐证了真妃娘娘只是看起来雷厉风行,其实是个宽容大度又贤良淑德的好人。

    那什么,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兰舟夜雨阁上下就是这么宣扬的。

    宣扬多了指不定就有人听进去了呢?

    当年云风篁贤良淑德闺秀楷模的名头不就是这么出来的?

    谢横玉等人跟着江氏,江氏膝下俩女儿的名声经营,她们都有所参与,对这事儿可谓得心应手。

    以至于皇帝回头见着云风篁,就说她:“宫里如今到处在传真妃娘娘慈爱温柔,朕差点以为朕的真妃什么时候换了个人?”

    “妾身承蒙陛下恩惠,得以时常伴驾,受陛下耳濡目染,有所长进,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云风篁闻言立马道,“毕竟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陛下龙章凤姿英明神武,妾身若不慈爱温柔些,怎么配得上侍奉左右?”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皇帝你也不是什么表里如一的主儿,还好意思说本宫呢?

    皇帝很满意:“嗯,确认了,你的确是真妃。”

    雁引等人都是忍俊不禁。

    别说皇帝,就是他们现在也有些习惯了。

    真妃在口舌上,那真是一点儿都不肯让人。

    慢说由着皇帝冷嘲热讽不还嘴了,皇帝说她一句,她恨不得回皇帝十句。

    能混到现在也是……

    索性真妃娘娘不止会噎人,也会哄人,她今儿个过来寻皇帝有着目的,气完了淳嘉,跟脚就是一番甜言蜜语,听得淳嘉频频皱眉,打发了左右,警觉道:“四妃是不可能的!四妃之位非同小可,便是朕同意,母后她们也不会答应!”

    见云风篁一挑眉,皇帝赶紧又道,“给你家里封赏也不行!恩科在即,此举不定就会引起底下误会,到时候落榜士子,少不得怀疑朕徇私!”

    云风篁道:“不是……”

    “你又想对楝娘做什么?她最近不是挺老实的?”皇帝头疼,“还是想对皇后或者贵妃做什么?朕可是知道,这两日行宫风平浪静,你权当孝顺袁母后,要搞事也过些日子,让袁母后清净个几日,成不?”

    “陛下想到哪儿去了?”云风篁又好气又好笑,摇着团扇瞥他一眼,“只不过妾身接到家里消息,说是几位堂表兄弟都已经在帝京安顿好,妾身想着,虽然咱们马上就要回去宫里,但毕竟还有些日子。不如,就召他们来行宫见个面呗?毕竟宫城规矩紧,行宫这儿,好歹松快些。妾身久未与血

    亲照面,实在不想拘束了他们。”

    “这是朕早先就答应过的。”淳嘉并没有因此就放下警惕心,仍旧狐疑的看着她,说道,“当初说的是让你找皇后去安排,如今皇后病着,你自己来就是。做什么还要专门来朕这儿纠缠?”

    总而言之,他还是怀疑云风篁别有所图。

    “妾身的兄弟都是才貌双全的青年俊杰。”云风篁心道自己也没把这皇帝怎么样呀,怎么就是这么想自己?

    这昏君也真是多疑。

    帝妃之间的信任何在!

    于是哼笑一声,道,“届时陛下若是不忙,要不要召见他们一下,勉励几句?”

    “朕政务繁忙,未必有暇。”淳嘉一口回绝,大概是怕她不依不饶,为了息事宁人,想想又加了句,“倒是可以赏些东西给你做脸。”

    云风篁笑着道:“那妾身代兄弟多谢陛下了。”

    说完这事儿,她也不多留,假惺惺的问候了几句皇帝的起居,遂起身告退。

    离开时察觉到皇帝分明的舒了口气,显然到此时才相信,她这番过来的确没有其他意思……

    “本宫是那种见了他就得要这要那的人吗?”回到兰舟夜雨阁,云风篁兀自觉得忿忿,跟谢横玉说,“妈妈是没看到,本宫出门时,陛下那神色,跟送贼人离开似的!”

    谢横玉忍着笑安抚她:“这说明陛下看重您。不然,堂堂天子,岂有忌惮一个妃子的道理?可见陛下不忍心拒绝您,故此才觉得为难。”

    云风篁道:“不忍心这都是借口,真正想给,良心都可抛掷,何况忍心?”

    不过她就是这么随口说了句,跟脚谈起正事,“陛下说既然皇后病着,这事儿就让我自己来。这么着,这事儿就是宜早不宜晚,因为半个月后咱们就得起程回去帝京了。过两天就要开始拾掇行装,等回去了马上又是中秋节,忙忙碌碌的,还不如趁这两日清净,也能从从容容的说话。”

    谢横玉点头称是,转身就去安排,于是敲定了三日后,在行宫接见谢无争等人。

    三日转眼就过,这日清早,陈竹就去了行宫门口等候,半晌迎了一群常服士子到兰舟夜雨阁。

    打头的是谢氏这一代大排行第九的谢蘅,这是二房的嫡长子,早已成亲,子女都好几个了。因为年岁较长,行事又沉稳,这回谢氏江氏的子弟联袂前来帝京,就以他为首。

    此刻进了门,一撩袍袖,就要大礼参拜。

    “自家人何必这般见外?”云风篁摆摆手,从主位上走下来,不在意道,“都坐罢,咱们今儿个要说的事情比较多,没那许多功夫客套的。”

    “……十七妹妹长高了不少。”谢蘅跟云风篁不算很熟,这么说吧,今儿个过来的人里头,除了谢二十二谢延秀、谢二十三谢荼跟江十一江缀外,包括她同胞兄长谢十三谢细流,都跟她不是很熟。

    毕竟年纪差距太大了,哪怕血脉相系,同出一族,也根本玩不到一起。

    谢延秀、谢荼跟江缀则是跟云风篁年纪差不多,性情也相投,当初云风篁在北地时,正是一个圈子的。

    嗯,就是一起排挤晁静幽以及晁氏子弟的那个小圈子……

    是故谢蘅虽然是嫡亲堂兄,此刻对着已经成为真妃的堂妹也不敢太随意,闻言仍旧拱手一揖,含笑道,“瞧着眉眼越发似四叔了。”

    云风篁却懒得嗦,让清许等人上了茶水,就吩咐清场,只留了谢横玉、清都、清人这仨自己人下来,开口就道:“北地如今如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兄弟姐妹

    谢蘅等人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的对望了眼:本来兄妹数年不见,他乡重逢,问起桑梓理所当然。

    但他们都注意到,云风篁问的是,北地如何。

    而不是,谢氏如何。

    这显然不是要叙旧情,而是想了解整个北地的局势。

    “……自从当年姐姐离开北地后,谢氏与戚氏虽然撕扯过几回,到底同在桑梓,场面上照面还算客气。”沉默片刻,跟云风篁关系最为密切的谢荼开口,说道,“但年初戚氏同晁氏联姻,家里非常生气,此后就跟戚氏疏远了许多……几个月前,十八哥在外头遇见戚九章,还给了他一个好大的没脸。”

    谢荼年十五,比云风篁小半个月,许是年少尚未长足的缘故,身量略单薄,望去有些男生女相,修眉杏眼唇红齿白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孩子悄悄穿了男装。

    虽然模样柔弱,他性格可跟柔弱半点不沾边,颇有些无法无天小霸王的味道之所以跟云风篁相熟,主要是这家伙看到书就头疼,是谢氏这一代最不爱上学的子弟之一。

    偏偏他是谢氏二房主母罗氏的老来子。

    罗氏平生无女,只有仨儿子,这回统统来了帝京:九公子谢蘅、十一公子谢芾以及二十三公子谢荼。

    前俩儿子相差不几岁,出生的时候罗氏正当青春,正是挽袖子同江氏等妯娌明争暗斗的激烈又起劲的年纪。因此是照着常例养的,日常生活有丫鬟婆子盯着,学业有西席父兄看着,出门在外有兄弟作伴有小厮鞍前马后伺候……当娘的只早晚唤孩子到跟前嘘寒问暖一番。

    若是太过忙碌,隔三差五才见一次面,也是有的。

    到了谢荼出生时,谢氏后宅早就是江氏说了算,落败的罗氏十分的无聊,再加上歇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于是,心思全部搁在了养好小儿子上面。

    谢荼就遭了秧!

    他亲娘一心一意的认为,自己没怎么操心的谢蘅跟谢芾都学业有成,是北地公认的才子,那么从襁褓里就被她亲自带着抚养的谢荼,必须更出色才对!

    不爱上学的谢荼:“……”

    他试图跟亲娘讲道理,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虽然同父同母吧,但俩胞兄是读书种子,他是个学渣,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罗氏不听!

    反正儿子成绩不好,她就觉得,是自己太宠溺了。

    肯定是打少了,嗯。

    谢荼的处境可想而知……于是,跟古往今来的学渣一样,他……开始抄作业……作弊……撒谎……搪塞……反正,怎么能应付亲娘怎么来!

    嗯,云风篁就是被抄作业以及帮忙作弊的那个……

    姐弟俩是一块儿长大外加多年同窗的交情,纵然隔了三年的时光,谢荼毕竟年少,对这姐姐仍旧疏远敬畏不起来,笑嘻嘻道,“晁氏这两年抖起来了,据说他们家有俩庶女还被送到帝京入了贵人家,具体哪一家就不清楚了……噢对了,晁静幽那贱婢,数月前回去北地,我跟二十二哥还想寻个机会收拾她来着,但一直没堵到人。不过没关系,她现在已经回来帝京,咱们也在帝京,天长地久的,就不相信她每次都能躲开去!”

    谢荼摸了摸脑袋,好奇问,“姐姐怎么忽然问起北地的情况,莫不是?”

    “陛下对北地甚有兴趣。”云风篁也不隐瞒,睨他一眼,“我说,几位兄长来下场也还罢了,你跟二十二怎么也来了?”

    且不说谢荼的学业有多一言难尽,她要没记错的话,当初她离家时,这二十三弟连童生试都没过吧?

    是那种参加了没考过,而是西席死活拦着不许他下场免得丢自己脸的那种。

    就算她走后这家伙就洗心革面开始头悬梁锥刺股的,算算时间,那也不够考中举人,得到参加会试的资格?

    谢荼嘿嘿笑:“这不是兄长们赶考辛苦,我跟二十二哥瞧着心疼,随行伺候嘛!”

    “回十七妹,是家里让我们来长长见识。”谢氏二十二公子谢延秀虽然就比云风篁大两个月,算起来三人都是同岁,却稳重得多,闻言斯斯文文规规矩矩道,“顺带给兄长们打打下手。”

    云风篁听着,嘴角抽了抽,是想起来,这二十二哥念书也不怎么样……

    不过谢延秀跟谢荼不同,谢荼其实还是挺聪明的,就是心思不在学业上,见天的走马斗鸡什么都干就是不肯进学;谢延秀就比较惨了,他是个挺乖巧孝顺的孩子,是真心实意想好好念书让爹娘满意来着,无奈他似乎没长那根筋……属于非常努力非常认真,但收效甚微的那种。

    谢氏安排这俩子弟过来,约莫就是觉得他们靠自己考科举是不可能,不如从现在起跟着几个会念书有希望中榜的大的,也是个出路。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云风篁在家里时,同这俩年岁仿佛的兄弟关系不错。派他们来,多少可以冲淡些三年分离造成的隔阂。

    还个关系不错的表弟江缀,是今儿个过来的人里最小的,今年才十四,可生得人高马大,比云风篁足足高了一个多头,要知道云风篁在同龄女子里头算是高挑的了。

    偏这江缀容貌也是极剽悍的那种,穿着文绉绉的士子服,都盖不住那种悍匪气质这家伙性格也是暴躁得紧,从小就是小圈子里的武力担当,没少跟晁氏的人干架。

    他才进门的时候还算老实,这么几句话下来,觉得云风篁对他们应该没有摆妃子架子的意思,就忍不住原形毕露:“表姐,听说你进宫是吃了大亏的,是谁干的?回头老子遇见他……”

    “七弟慎言!”他嫡亲兄长江纳头疼的喝止,“宫闱之中不要乱说话,免得给表妹惹祸。”

    说着朝云风篁露了个无奈的表情。

    云风篁倒是不在意,摇着团扇嫣然道:“我还道七表弟这两年长大些会稳重点,合着跟三年前一个样。只是你也未免太小看表姐我了,你表姐是那种光吃亏不还手的人么?谁坑了我,我自己会料理,哪里还要留着等你来?”

    江缀说道:“表姐每次都这么说,但上次晁氏的子弟是我帮你打的,上上次……上上上次……上上上上次……还有上上上上上上次……”

    “闭嘴!”云风篁当场被戳穿,果断喝道,“你再说,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打你一顿?”

    江缀叹口气,不说话了。

    真打起来他一只手能吊打这表姐,但没办法,谁叫这是他亲表姐?

    从小被长辈们压着对云风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早就习惯了。

    谢荼在旁给他做鬼脸,挤眉弄眼的,江缀悄悄晃了晃沙包似的拳头作为威胁本来谢蘅、江纳等年长的几个还有些拘谨忐忑,被这俩小的一闹,也放松下来,不轻不重的呵斥:“妹妹说了时间紧急,你们少在这儿作妖。”

    这话是云风篁刚刚讲的,但跟脚她又不认了:“三年不见,我也想兄弟得很,反正天黑之前送你们出去就成,稍微聊几句还是可以的。”

    “看吧,我就说,十七姐姐跟咱们多年不见,能不想念么?姐姐就是姐姐,哪里来那么多讲究?”闻言谢荼大声道,“什么把姐姐当妃子娘娘看待,你们也不想想十七姐姐什

    么性情,能做戏文里那种端庄贤淑的妃子?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再说!”左右忍俊不禁,忙低了头掩饰,云风篁多少觉得面子挂不住,白了这堂弟一眼,谢荼一脸的无所谓:“大不了被姐姐打一顿,反正就姐姐这花拳绣腿也打不疼多少。”

    他已经束发了!

    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区区挨打什么,吓不到他了!

    “表弟,揍他!”云风篁果断吩咐江缀,“照脸打!”

    “喂喂咱们才是一伙的好吧?”谢荼一看江缀朝自己不怀好意的笑,忙不迭的起身,朝云风篁身后躲去,“咱们路上不是还结拜为异姓兄弟了的?你这么对兄弟讲不讲义气?!”

    结果没躲两下就被云风篁觑了个空子一把抓住,朝他脑袋上就是一个爆栗:“姐姐打不疼你?嗯?”

    谢荼赶紧赔笑:“十七姐姐最厉害了……”

    “没个正经。”云风篁盯着他看了会儿,到底撑不住一点他额头,笑骂,“出去玩去,我跟哥哥们要说正事呢,有你们这俩在场,净会气我,哪里还有心思说旁的?”

    说着抓了把手边的果子塞给他,打发了俩年少跳脱的兄弟出去,这才跟谢蘅等人说起正事:“几位兄长都来了,可见家里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却不知道这些日子在帝京,有什么想法?”

    “天下英才,尽皆荟聚。”谢蘅正色道,“虽然我们在北地也算有着才学,明年恩科,能否榜上有名,却也吃不准……就怕到时候给妹妹丢了脸面,故此接下来我们必当专心向学,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话既是表态谢氏会努力支持云风篁,也是真心话。

    北地文风不昌,他们几个年纪轻轻就考上举人,在乡里也算是闻名遐迩的才子。

    但跟此刻云集帝京的士子们比,顶多就是中等略上,国朝一榜仅仅只取两三百人。倘若是正常科举,他们并不是没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也就恩科因为时间的缘故,吸引来的考生会比较少,这几率方才高一些。

    可也只是一些。

    若果碰见跟他们文风不合的主考官,结果也真不好说。

    谢蘅为人稳重,却不敢将没有极大把握的事情说太满。

    “无妨。”云风篁不在意的摆摆手,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明年恩科与前番不同,乃是陛下亲自做主,若我所料不差,诸位兄长怎么都能中上一二名额。当然,兄长们也不可因此懈怠,毕竟陛下虽然有意用咱们家,却也只是先破例给个机会。要是看着咱们家不顶用,堂堂天子,未必寻不着代替者。自己挣来的成就,跟别人给的东西,孰轻孰重,诸位兄长想必明白?”

    见谢蘅等人颔首,她沉吟了下,又说,“所以诸位兄长温习功课之余,也留意着点儿庙堂上下的动静。毕竟,有些事情,你们如今只是看着,日后,说不得就是要处置着了。”

    就给他们一五一十的说起前朝后宫的格局、形势、敌友,以及淳嘉对于诸重臣的态度等等。

    这些有的谢蘅等人在外头能够打听到,有的根本无从探听,此刻都听得十分认真仔细。

    末了少不得一番道谢,云风篁道:“大家都是骨肉至亲,互相扶持才是正理,何必如此客套。”

    因为一口气说了半晌的话,她端起茶水抿了口,又让众人尝尝宫闱的糕点茶果,说是专门让厨子预备的。

    如此气氛松弛了些,云风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想推荐给皇帝的驸马人选谢无争。

第一百五十四章 意外

    谢无争年十六,长眉亮目,高鼻薄唇,虽然只比谢荼长了一岁,却毫无女气。

    因着幼习骑射,坐姿笔挺如青松,愈显宽肩窄腰,英气勃发,眉宇之间稚气尚未脱尽,却已是一派风采翩然。

    谢氏如今正枝繁叶茂,子弟众多,姿容当然也是有着参差的。

    但国朝选官虽然重科举,具体操作却颇受前朝影响,讲究“身言书判”。此番赴考,对于谢氏来说,意义极重,所以挑选出来的几个子弟,无论是年长的谢蘅,还是年少的谢荼,都可称俊朗秀挺。

    而同来的江氏表亲,亦是姿容端正,白皙秀美。

    然而谢无争处于其中,却仍旧矫矫不群,惹人注目。

    云风篁看着暗自点头,这卖相比起娇生惯养的纪明有过之而无不及,淳嘉多半是看得中的。

    至于才学之类,其实就云风篁对淳嘉的揣摩,这位天子如今最看重的其实未必是纸上谈兵的课业,而是实实在在的办事能力。

    毕竟淳嘉现在缺的不是跟他畅谈今古的才子,缺的是能够脚踏实地给他做事、为他分忧的能臣。

    那杜岚谷不就是这么简在帝心的?

    谢无争能力如何,云风篁就不是很清楚了,考虑到这堂兄才十六,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十一堂兄谢芾。

    谢芾生性风流,长的却是一副相貌堂皇的样子,剑眉星眸蜂腰猿臂,就是那种国朝选官最推崇的体貌丰伟、器宇轩昂,他一本正经端坐的时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正气凛然,只是此刻察觉到云风篁的注视,转头朝她一笑,眉飞眼动,就透露出些许玩世不恭的味道来。

    这倒不是谢芾故意逗弄自家堂妹……他自来就是这么个人,对着少年女子,不管是亲眷还是外人,就没个正形。

    若非课业出色,估计族中长辈这回压根不会放他出门。

    嗯,不过这谢芾的能力还是有的。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扛住了家里的催婚。

    虽然他不是二房嫡长子,可二房的谢荼都要议亲了,这同胞兄长还是单身,一大家子长辈岂能放过他?没点儿手段,可吃不消诸多亲长的指手画脚。

    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没办法,谢氏门楣太低了,好些兄弟在族中看着兴许还是个人才,搁前朝后宫这战场上,却未必够看。

    她一面跟众人聊着,一面斟酌,觉得的确只有谢芾谢无争这俩指望大一点,就寻思回头见了淳嘉要怎么不动声色的帮这俩兄弟敲边鼓?

    这时候话题说到此刻云集帝京的诸士子,谢蘅等人说了几个名字,云风篁挨个记下来,又暗示他们可以多打听点细节,尤其那几个年轻未婚的劣行什么,方便她跟淳嘉进谗,提前干掉尚主的竞争对手。

    说话间谢荼跟江缀跑进来,神色有些仓皇。

    “怎么了?”见状众人都住了话头,云风篁诧异问。

    “……我们刚刚好像冲撞贵人了。”谢荼定了定神,道,“方才有宫人抬着肩舆经过,肩舆上的贵人体貌……异于常人,我们……嗯……我们……”

    云风篁见他支支吾吾的,看了眼清都,清都会意,忙走出去打听。

    “不急,慢慢儿说。”其实云风篁已经猜到大概是谁,见谢荼紧张,温言

    道,“你十七姐在宫里还有些面子,未必是什么大事。”

    谢荼偷偷瞥了眼正怒视着自己的谢蘅、谢细流,缩了缩脑袋,有气无力道:“我们……就多看了几眼!真的,我们什么都没说!来之前九哥他们都叮嘱过的,再说那是一位女眷,哪怕在外头我们肯定也不会多嘴啊!但她……嗯……她忽然就哭了!”

    云风篁嘴角扯了扯:“知道了,你们且去厢房小坐,权当不知道就好,我跟哥哥们还有点话要说。”

    “十七姐,那位……?”谢荼犹豫道,“她还在门口呢,宫人在劝着。”

    “在门口就在门口,我这儿正跟家人团聚呢,谁有那功夫管闲事。”云风篁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慌,正好清都回来,小声告诉:“娘娘,是明惠公主殿下。”

    云风篁“嗯”了声:“随她去。”

    就继续跟谢蘅等人说话,但谢蘅几个却没法不当回事,谢蘅频频看谢细流,谢细流道:“十七妹,你还是先处置下这事儿罢,免得惹出什么风波来。”

    又皱眉说谢荼江缀,“来之前就再三告诉你们宫中不比外头,时刻记着谨言慎行,怎么还是这般孟浪?!既是女眷,哪怕在外头也不该多看,谁给你们的胆子在宫里……”

    “十三哥不必担忧。”云风篁见俩弟弟垂头丧气的样子心有不忍,打断谢细流的话,“那是明惠公主殿下,她素来好.性.子,不会在意的。”

    不在意还停留在门口哭?

    几个做哥哥的都不相信,但云风篁没有立刻出去哄的意思,他们也不好做什么,只能委婉再劝:“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

    “所以才不能出去哄。”云风篁见状只好解释,“不然,事情闹大传出去,那起子长舌妇追根问底之下,对殿下的名声有什么好处?”

    云风篁这回还真不是故意欺负明惠公主,只是本来这位金枝玉叶就很为自己的体态忧愁了,要是宫里宫外再传一下公主因为太胖,引得头次入宫的妃子家眷好奇观望,被气得在妃子门前大哭……明惠公主怕是没法过了。

    然而谢蘅几个不知就里,还在说:“好歹请殿下进来小坐,妹妹安抚会儿罢?我等先避去厢房就是。”

    “……好吧。”云风篁想了想,毕竟很久没跟家里人见面了,也不好太不给他们面子,遂让谢横玉将人带去厢房回避,自己整理了下衣裙,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兰舟夜雨阁门口,果见明惠公主被一群宫人拥着,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株古木下抽泣。旁边是一顶如今没人管的肩舆,镂刻精美繁复,四周挂着耦合色掐金丝鲛绡纱,那纱极轻软,望去犹若无物与宫禁里后妃们所用的肩舆大为不同。

    如云风篁的肩舆,挂着是玉色掐金丝鲛绡纱,也算轻薄,却不至于这般疏漏,人从外头往里看,那是只能看得朦朦胧胧,瞧不见具体容貌神情的。

    公主约莫怕热,所以才会换成这种挂了跟没挂一样的,不然,纵然碰见谢荼江缀在门口徘徊,俩少年也不至于发现肩舆中的贵人体态有异,进而好奇观望,引出这一场风波了。

    如今的局势,云风篁并不惧怕明惠公主,所以也没什么紧张的,只是……仔细一看,淳嘉怎么也在?

    “陛下。”她在心里叹口

    气,走过去行礼,惊讶问,“殿下这是怎么了?刚刚底下人来报,说殿下在门口似乎遇见了麻烦,妾身还以为是掉了东西什么的,怎么会???”

    这话云风篁说的情真意切,俨然一无所知的样子。

    果然明惠公主是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实在说不出来哭泣的原因,只哽咽着道:“我想回去了。”

    淳嘉温言道:“那朕送你回去……来,擦擦脸,天热,瞧你出这许多的汗。”

    这话本事关心公主,可也不知怎么戳了公主的心了,却一把将皇帝递上的帕子打开,大声道:“我知道我肥胖如猪,汗也出的比旁人多,用不着皇兄再三提醒我!”

    若是淳嘉亲政前,公主这么做,左右肯定是继续哄公主。

    但今时不同以往,伺候公主的人听得面色如土,忙不迭的拉着公主给淳嘉请罪一拉没拉动,倒是淳嘉面色不变,笑着道:“明惠想什么呢?朕只是怕你热坏了。而且,谁说你肥胖如猪的?金枝玉叶,生来尊贵,谁敢编排?!莫不是不想要合家性命了!”

    云风篁接口道:“陛下说的是,公主殿下是什么身份?岂是能够随意议论污蔑的?是谁这般藐视陛下、不敬皇室,合该重重处罚!”

    “……”明惠公主噙着眼泪看了看她,到底没说什么,也不闹了,低声道,“没什么,我要回去了。”

    帝妃少不得再追问个几次,但公主一口咬定什么事也没有,就是嚷着要回住处,也只能看着她登上肩舆,由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吃力的抬着,慢慢儿远去。

    “陛下是来兰舟夜雨阁的吗?”见状,云风篁收回视线,侧头问淳嘉。

    淳嘉道:“你不是报了今儿个跟家里人团聚?朕过来打扰你们做什么?朕是去丹若庭,都到门口了,听底下人来说,明惠在你这儿哭,怕你太欺负朕的妹妹,这才专门过来的。”

    云风篁不高兴了:“陛下这话,妾身可不敢当!妾身是什么人,怎么敢欺负金枝玉叶?倒是宫女说殿下在门口哭,吓了妾身一跳,还以为怎么了呢!”

    “明惠做什么在这里哭,你不清楚?”淳嘉负手,似笑非笑看她,“这好歹是孝宗嫡亲血脉,朕之嗣妹,爱妃纵然宠爱血亲,却也别太偏心了才是。”

    “陛下明鉴,妾身的两个幼弟虽然因着年少,性情跳脱了些,却也并非无礼之人。”云风篁跟他对望片刻,垂首道,“只不过头次进宫心生好奇,在门口徘徊了会儿,恰好碰见公主乘坐肩舆路过,因着以前没见过贵人,不熟礼仪,行礼慢了点儿,然后公主殿下就哭了……两位幼弟十分惊恐,但碍着男女有别怕唐突公主殿下,故而避去兰舟夜雨阁内,催着妾身出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呢。”

    淳嘉“嗯”了一声:“朕知道。”

    言外之意要不是你那俩弟弟没做什么,这事儿可没这么好了结。

    云风篁咬了咬唇:“谢陛下宽宏。”

    她心头暗叫不妙,看皇帝这态度,不说对谢氏子弟存下了不满,但也谈不上好感。

    那么谋划的尚主之事……?

    正暗自皱眉,却听淳嘉说:“你那俩惊扰了明惠的幼弟,难不成也是来赴考的?这般年纪就高中举人,可是才学上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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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介绍:
太皇太后高踞凤座,静观风起云涌;太后1号先帝发妻,一心一意扶持外戚;
太后2号皇帝原嫡母,心机深沉,隐忍待发;太后3号皇帝生母,深居简出,心思莫名;
皇后三代主持中宫,贵妃背靠权宦,淑妃出自保皇党,悦妃是帝王青梅,瑶宁夫人受荐摄政王,六宫妃嫔争宠之余天天无间道。
噢还有先被抱养后被过继登基八年还在“专心向学”的淳嘉帝……
当然必须提的是云·不搞事不舒服·不搞事不可能·大佬·风篁。
众后妃一起哭:这后宫真TM有毒!!!
这后宫有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后宫有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