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贵妃的继后攻略
云风篁的疑虑此刻也在鹿芩台被提起来,贵妃的近侍萝衣沏上一盏温热的红枣茶,微微蹙眉:“这样会不会太巧了?慈母皇太后素来精明,陛下也是英明神武,怕是会起疑心。”
“就是因为凑巧撞上了母后皇太后跟陛下在缙云公主殿下的婚事上意见相左,大家才会相信这是纪氏做的。”郑贵妃接过茶水浅啜一口,淡淡道,“毕竟昨儿个晚上,陛下才跟懋昭仪说,缙云公主殿下同纪氏那小儿的婚事乃是谣言呢!接下来这行宫里如果没发生些什么意外,吸引走注意力,那才叫古怪!”
又笑了笑,“而且……从前淑妃小产,悦婕妤小产,乃至于本宫前不久的小产,你以为慈母皇太后也好,陛下也罢,没怀疑过最后出来的所谓真相,到底是不是真相么?这次也是差不多啊。”
“只不过从前是碍着纪氏的权势不好深究,这一回呢,是正中慈母皇太后跟陛下的下怀,不打算深究。”
“反正那娘儿俩对纪氏是没什么好感,朝纪氏头上泼脏水,他们乐见其成,不帮着添油加醋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主动给纪氏洗刷冤屈?”
“可惜陛下也好,慈母皇太后也罢,如今都不可能真正跟纪氏翻脸。”萝衣这才松口气,又有些忿忿,“咱们小皇子的血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讨得回来!”
郑贵妃闻言眼神微黯,旋即恢复如常,平静道:“就宫里如今的局势,孩子就算生下来,怕也是每一刻都要担惊受怕……终究是本宫这母妃无能,护不住他。”
她垂眸,掩住眼底心绪,叹道,“而且,这事儿是不是纪氏做的也未可知。本宫只是觉得,以伯父在宫里的人脉,能够瞒过咱们,算计了本宫的孩儿,却让本宫至今一头雾水的,除了纪氏也寻不出其他人了。可是天下之大,总有些人些事是咱们从不知晓的。没准,罪魁祸首其实不是纪氏,只不过被本宫忽略了?”
“有没有可能是那懋昭仪啊?”萝衣忍不住道,“婢子瞧那懋昭仪怪讨厌的。娘娘什么都没说呢,她就咋咋呼呼的质疑起娘娘了!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娘娘,她……”
后头的话关系淑妃之死,就算此刻室中只主仆二人,她还是谨慎的没说出来,只冷哼道,“过河拆桥的东西,娘娘简直白抬举她一场!”
“你一向聪明,怎么今儿个也糊涂了?”贵妃倒不生气,安然一笑,说道,“懋昭仪是故意那么做的,她未必是怀疑本宫要害她,但你想,本宫这些日子坐小月子,赵承闺那儿都没怎么亲自关照,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将手伸进来,借本宫的地盘,去栽赃她?她有这份警惕心很好,不然,在这宫里走不到以后,岂不是白费了本宫当初的一番心思?”
归根到底云风篁的出身让郑贵妃生不出敌意来这要是皇后跟淑妃这种难缠又警觉,贵妃肯定不会这么轻松。
但云风篁么,谢氏的门楣放在那里,郑贵妃觉得,这盟友聪慧点好。
毕竟家世已经不行了,人再不聪明点,有什么资格让她堂堂贵妃折节下交、主动示好?
往后遇见关键时刻,也派不上用场啊!
反正这位昭仪的娘家不行,左右也威胁不到贵妃的打算。
嗯,贵妃的打算,就是后位。
从皇帝亲政开始,虽然纪皇后迄今都还是中宫,不过前朝后宫都是心里有数:等皇帝地位彻底稳固下来之后,纪皇后或死或废,基本上没有意外。
当初郑凤案,郑氏之所以态度温驯表现配合,其实也是因为想等纪氏垮台之后,推贵妃做继后所以他们必须不能让皇帝讨厌郑氏。
为此本来在宫里就不算掐尖要强的郑贵妃,接下来越发要贤良淑德。
毕竟,淳嘉帝对贵妃原本就没多少情谊,要是这贵妃再让他看不顺眼的话,那么郑氏出一位郑皇后的指望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万幸本宫提前与懋昭仪结盟。”贵妃心下淡淡的想着,“这
昭仪到底年轻,性.子冲动敢作敢为……往后有什么要铲除的,本宫起了头,引她入场,接下来就给她敲边鼓好了。”
这样她坑了不喜欢的人,却还是保持着端庄贤淑不惹事的形象,再好没有。
想到此处,贵妃叮嘱萝衣:“本宫与懋昭仪的结盟,万不能传出去!”
萝衣连忙颔首:“娘娘放心,婢子虽然觉得懋昭仪今日的做法过分了,却并非不知轻重。”
“你怎么这样不知轻重?”而同一时刻,鲜支亭中,纪太后面色阴沉,正在轻斥皇后,“让你寻个事情掩一掩缙云跟明的传言,你怎么能在这时候对赵氏那贱婢动手?这下好了,不用查,袁氏跟皇帝也会怀疑咱们家!你这不是给家里添麻烦么!”
纪皇后一脸的苦笑跟无奈:“母后,这事儿……跟媳妇没关系。”
“没关系?”纪太后一怔。
就听皇后斟酌着措辞,说道:“媳妇这会儿过来,还想问问母后,是不是母后安排在鹿芩台的人自作主张贸然行事呢!”
纪太后摇头:“不可能!郑具那阉货宫闱出身,贵妃入宫时明面上只带了些许陪嫁,私下里烟兰宫多少人都是郑具给的……哪怕行宫这边,哀家也不好多插手。不过留了两个耳目在里头偶尔传递下消息,他们压根接触不到给那赵氏安胎药里加东西的差使,便是想胡闹,也没机会!”
“那可能咱们被算计了!”纪皇后皱起眉,说道,“您还记得咱们避暑之前,媳妇就跟您私下禀告过,玉振宫有孕的不止赵承闺一个?其实不止玉振宫,还有怡嘉宫的胡奉衣,也疑似有孕。只是怡嘉宫主位魏婕妤进宫未久,年纪尚轻,那胡氏又因着种种原因故意隐瞒,这才一直没发现……”
之前纪太后让她弄个事情出来转移下大家对于缙云公主婚事的议论,她想到的就是将这俩宫嫔有孕的消息传扬出来。
一则岔开话题;二则显示一下纪太后专程前往善渊观祈福的成果,缓和一下纪氏跟皇帝之间的关系。
结果她才打算今儿个早上安排人来报喜呢,昨晚上鹿芩台就抢先一步出了岔子。
如今行宫上下都传的沸沸扬扬的,皇帝的心腹翼国公,更是为此至宫门求见,义正言辞的提出皇嗣的安全不容疏忽,别管生母多卑微,亲爹是皇帝那就必须金尊玉贵,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含糊下去,皇帝到底要不要子嗣了?!
公襄氏的帝位还要不要传承了!?
国朝黎庶的安危还有没有人来承担了?!
只听这一连三问,就知道这位三朝重臣如今多激动。他这么表态了,其他人不管怎么想的,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就在皇后过来的时候,就接到消息,郑具崔琬摄政王等人,都陆陆续续递了表书,表示不能放过此番谋害皇嗣之人,无论何人,无论有过什么样的功劳,无论……反正这回绝对不能再不了了之!
这几个人带头说了这话,可想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悲催的是,这场腥风血雨如无意外会朝着纪氏而来……
纪皇后沉吟道:“按说郑氏小产之后,即使对赵承闺不算热络,也不该拿赵承闺腹中子嗣冒险……毕竟她的烟兰宫陛下素来少去,也无宫嫔妊娠,若是赵承闺这一胎有个三长两短的,可不会再有第二份类似的补偿!”
因为郑贵妃之前可是因为没照顾好赵承闺被袁太后点名过的,那会儿也是看在她小产没多久的份上,才没计较。可要赵承闺没能生下来,接下来不给她有孕宫嫔,甚至烟兰宫宫嫔怀孕了也移走,都理所当然。
“那要是赵承闺这一胎不好呢?”纪太后一挑眉,哼道,“郑氏连自己的身孕都舍得拿去栽赃淑妃不然就她的小心劲儿,怎么可能跟淑妃撞上怎么会舍不得赵承闺?”
“……也是。”纪皇后想想也对,道,“其实懋昭仪也十分可疑,虽然她先声夺人说是怀疑贵妃想栽赃她,但这
妃子品行颇为不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的事儿未必做不出来。只是她究竟入宫没多久,手不一定能够伸到贵妃那边去。”
纪太后道:“但她是淑妃的族妹,别管淑妃是不是真的当她是妹妹,淑妃的亲妹妹在她手底下。你觉得她会放过淑妃生前的那些布局?再者,哀家之前在善渊观的时候,就听说,其生母江氏,前两日与翼国公在乐春堂会晤,相谈甚欢。”
她微哂,“云钊那个老匹夫!也不知道神宗皇帝陛下给他灌了什么**药,总之满脑子都是为孝宗、为今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初袁楝娘那蠢货谋害淑妃他都能若无其事,如今又没证据说他那嫡女是懋昭仪逼死的,他自然也能继续装糊涂……甚至继续扶持懋昭仪,也不是不可能。”
“到底,懋昭仪的娘家在北地根基极深,今上跟摄政王,终究不是一条心哪!”
当然在姑侄俩看来,嫌疑人绝对不止这两个:崔氏之前才被贬位,谁知道这段时间的沉默,不是在搞事情?瑶宁夫人背靠摄政王,论位份是后宫目前排名第三的妃子,一旦鹿芩台之事敲定了始作俑者是纪氏,到时候前朝摄政王推一把,说不得就是纪皇后被废、郑贵妃引咎禁足,瑶宁夫人一跃成为新后?
此外最让她们忧心忡忡的嫌疑人还是淳嘉帝。
没错,皇帝是赵承闺腹中子嗣的生身之父,但那又怎么样?
这世上固然有着愿意为子女舍生忘死的亲爹,也有认为孩子没了可以再生的爹娘。皇帝束发登基,自来过的战战兢兢,今年也才二十三,远远没到盼子心切的年岁,怎么可能指望他堂堂天子,将孩子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
再者他青梅肚子里还有个呢,兰舟夜雨阁里也还有个御婉在妊娠,相比之下,赵承闺的身孕算什么?
当初郑贵妃小产,皇帝都没见多心疼。
要是舍弃一个还是胎儿的孩子,可以换取政治上的得益或者主动,纪氏姑侄相信,皇帝压根不会犹豫!
“……总之接下来,咱们都谨慎些罢。”最后纪太后沉默良久,低声说道,“皇帝对咱们纪氏衔怨极深,从缙云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来,他如今是连表面上的面子都不肯给了。”
纪皇后低头称是。
就听太后又道:“对了,皇帝不是为了贺袁氏之寿,打算明年开恩科么?你从现在起,留意下那些出挑的士子,要才貌双全,品行端方,家里人口简单,家声好的那种。至于家世,倒也不必太过显赫。”
“母后是想?”
太后沉默了下,不过还是告诉她:“明惠也大了,该找驸马了。”
纪皇后微微怔忪:“可是……家世不太显赫,会不会太委屈明惠了?”
虽然明惠公主的长相一言难尽,但孝宗唯一嫡出子嗣这个身份,就注定了她的婚事合该是国朝诸宗女里最好的。
出身不太显赫的新科士子配缙云蓬莱昆泽也还罢了,配明惠的话,这话要不是纪太后这个生母亲口说的,任谁都要觉得亏待明惠公主!
纪皇后是知道自己这个婆婆兼姑姑将明惠公主看得多紧要的,从前纪氏权倾朝野的时候固然目下无尘,觉得全天下都没人配得上自己女儿;如今纪氏衰落了,可明惠公主又不姓纪,人家姓公襄。
皇帝崛起,也意味着公主的靠山越发稳固……纪太后根本没必要为了皇帝在缙云公主的婚事上扫她面子,就做低伏小的给明惠公主降低驸马标准。
因为让淳嘉帝来做主,他肯定也要给明惠公主找个十全十美的夫家,免得被人戳脊梁骨说他继承了孝宗的帝位,却连人家唯一的嫡女都容不下。
以皇后对淳嘉的了解,这人惯会敷衍场面,绝对不会为了个公主的婚事,毁坏自己多年建立起来的好名声。
“按哀家说的做。”但纪太后只是深深叹口气,略显疲惫道,“哀家是明惠生母,难不成还会害她?!”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袁才人
云风篁在芳音馆留到午膳时分,袁太后才要开口留饭呢,结果袁楝娘就挺着肚子出现在门口,说道:“姑姑,该用膳了,我亲手做了红枣山药糯米粥,太医说,能补气安神,您昨儿个晚上没睡好,待会儿可要多用些。”
袁太后怔了怔才露了个笑,和蔼道:“你身子重怎么还这样操心?哀家好着呢。”
“娘娘今儿个早上醒来,听说了昨晚上的事情,吓的不轻。”在旁扶着袁楝娘的朱姨忙说,“再知道您没睡好,越发的坐立难安,这不,本来当时就想过来瞧瞧的,听说您这边正在召见后妃,就没敢来打扰。遂去了小厨房……红枣山药糯米粥用的是家里老夫人时候的方子,就是娘娘头一回做,不太熟,反复做了三五次,亲口尝着差不多了,才叫人盛起来。”
提到袁太后的母亲,袁太后面色复杂了一瞬,叹息道:“难为你们了。”
就看一眼云风篁,云风篁忙起身告退。
她以为太后的意思也是让自己早点儿走人,免得打扰了她们一家子叙旧。
结果太后沉吟了下,却道:“罢了,都这个点了,打发你巴巴的回去兰舟夜雨阁,没得回头又跟皇儿告状,嗔哀家委屈了你,就一块儿留下来用些罢。”
“妾身怎么敢?”云风篁心中惊奇,面上则娴熟的端出委屈之色,“妾身只怕自己规矩不好,会打扰了您。”
袁太后笑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哀家这儿从来没那许多讲究。”
太后这么说的时候,袁楝娘面上就露出气愤之色,只是被朱姨抓紧了手臂,微微摇头,这才忍着没作声。
于是一群人簇拥着太后去摆膳的花厅,宫人们将膳食布上,云风篁识趣的起身,服侍太后用膳袁太后让她帮着夹了两箸菜,舀了碗粥,也就让她坐下来管自己了,结果云风篁还没坐下呢,斜对面袁楝娘忽然说:“懋昭仪,我想要那碟子酱菜!”
云风篁看了眼就在自己面前的酱菜,笑着让清都:“快给婕妤送过去。”
“……”袁楝娘捏紧了牙箸,眼睁睁看着清都恭恭敬敬将酱菜放到自己面前,一言不发的用膳,碰都没碰那碟子酱菜一下。
云风篁只作未见,神色如常的陪着用完了这顿午膳,宫人沏上茶水,一行人漱了口,袁太后看一眼外头的天色,拉着她们说了两句闲话,露出乏色,见状云风篁再次告退这回太后就没留她了。
她走之后,袁楝娘却没走,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难过的问袁太后:“姑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你这孩子!”袁太后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怎么会这么想?”
袁楝娘负气道:“那您刚才为什么要留懋昭仪用膳?还让她喝我亲手给您熬的粥!”
她这么说时朱姨一直在暗中扯她袖子,只是袁楝娘气头上根本不予理会。
“还不是为了你?”袁太后看到朱姨的小动作,却跟没看到一样,依旧和和气气的哄侄女儿,“昨儿个晚上赵承闺的事情你也听说了,纪氏执掌凤印多年,哀家名为太后,实际上进宫八年来,什么都做不了!难得这次得了太皇太后的话,主持此事,若是一点儿成果都没做出来,你说下回这宫里头再有事情发生,还有哀家说话的地方么?哀家说不上话,还怎么庇护你?”
她叹着气,很是愁苦的样子,“你之前就小产过,天可怜见如今又怀上了,可万万不能再有闪失!不然,叫哀家跟皇儿怎么受得住?可是这宫里头有多不太平,你自己也看到了。懋昭仪虽然跳脱些,却是精明,哀家这不是想让她帮忙打听些细节,好判断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在宫禁之中谋害皇嗣么!”
袁楝娘听着有些无言以对,又有些委屈:“……我在家里都没给我爹娘熬过粥呢,那懋昭仪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吃我做的东西!而且刚才我要她给我拿酱菜,她却只让她宫女给我拿!”
“你跟她计较个什么?”袁太后眼睛都
没眨一下,微笑说,“小门小户出来的,能跟你比?”
又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对了,哀家前两日让身边人给皇嗣做了些小衣裳,皇子公主都有,你要不要看一看?这回跟上回做的不一样,用了一些新花样,哀家瞧着觉得挺好看的。”
袁楝娘嘟嘟囔囔的,到底被引去看小衣裳了。
只是半晌后带着一堆小衣裳回去屋子里,朱姨就冷着脸将门摔上,冷笑:“娘娘这会儿还有心思看这些,也不知道小主子日后就算落了地,您能不能亲自养!”
“那你让我怎么办?!”袁楝娘烦躁的一拍桌子,没好气的说,“你让我亲自下厨讨好姑姑,信誓旦旦说姑姑一定会深受感动,跟从前在扶阳郡时候那样心疼我!结果呢?她还不是留了那云风篁下来用膳,明知道我讨厌那贱婢,却让那贱婢当着我的面喝我辛辛苦苦熬了好几遍的粥我看姑姑根本就不喜欢我了!再折腾也没什么用!”
朱姨愠怒道:“我才过来时就劝你别那么任性,哪怕太后跟陛下宠着你你也该有点儿分寸,该知冷知热的时候不要胡闹,结果呢?你到今天才勉强听进去一点,还是看那云风篁过来脱簪请罪后得了太后另眼看待,担心太后被笼络了过去!这会儿指望一碗粥就让太后立马扔了那又会哄又会说的懋昭仪,将你重新放回心尖尖上……你怕不是在做梦?!”
袁楝娘刚说袁太后怕是不喜欢自己了不过是气话,朱姨要是安慰她说太后决计没有不心疼她,她肯定矫情的不行,再三再四的说太后不喜欢她不要她了。
但现在朱姨一口咬定太后就是疏远她了,转而对云风篁上了心,袁楝娘反而受不了,反驳道:“姑姑要是真不在乎我,还会专门让身边人帮我做这些?”
她指了指桌子上的衣物。
朱姨看也不看,冷笑:“这是给您的么?这是给皇嗣的!太后重视皇嗣您才知道?当初赵承闺那么个玩意儿,在贵妃手底下受了点冷落,太后都就急三火四的寻了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商议……如今您还没生,行动也还方便着,不拘太后陛下心里怎么想,看在皇嗣的份上也会留您几分体面。”
“可您要是不趁着这么段时间,扭转他们对您的印象,等皇嗣落地后,您以为他们会继续忍着您?”
“说不得寻个借口将孩子抱走交给他们认为好的后妃抚养,譬如说,这会儿正被太后喜欢的云风篁!”
袁楝娘气道:“不可能!本宫同那贱婢仇深似海,本宫的骨肉落在她手里还能好?!”
“那可不一定。”朱姨冷飕飕的道,“莫忘记懋昭仪不能生育,要她来脱簪请罪前,也还罢了。脱簪请罪后,太后跟陛下都觉得她小小年纪,迷途知返犹未晚也,本质上还是个好的!若将您的孩子交给她抚养,她就算为了不让人说闲话,也一定会好好对待!”
她说着就叹口气,难掩失望,“之前我就说了,您才有孕的时候,就合该去跟太后为您这些年来的胡闹认个错、请个罪的。太后不是小心眼的人,您又是她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儿,纵然之前没少给她还有陛下惹麻烦,您主动认错了,说两句体谅他们的话,他们会原谅你的。”
而且那时候认错的话,可以说是因为要当娘了,越发体谅做母亲的不容易,合情合理,不显做作。
操作的好,完全可以让太后母子认为这是天然流露,发自本心。
结果呢?
袁楝娘死活不听。
倒是让云风篁拣了个便宜跟远道而来的生身之母团聚当天,就赶到芳音馆脱簪请罪,脸上还带着亲娘掌掴的痕迹,再加上才十五岁的年纪,袁太后就算是个心胸狭窄的,这种情况下但凡还要点儿太后的脸面,都不可能说还要跟她计较。
遑论太后其实没有那么睚眦必报?
有云风篁抢了这个头筹,这会儿袁楝娘再认错,说辞再动听,也很难不被认为,这是效仿云风篁的行为。
当然就算如此,在朱姨看来,认错总比不认好,可她好说歹说的,连哄带吓唬,也不过说动了袁楝娘主动到厨房待了会儿,来了个亲手熬制红枣山药糯米粥本来这是件好事,可当着太后的面,袁楝娘试图让云风篁给她布菜,就这么个举动,非但没能如愿以偿,更在太后跟前暴露了她还是那么个不懂事拎不清的性.子,一点儿没变,朱姨现在简直是……
定了定神,朱姨缓声说道:“你没发现这几个月以来,无论太后娘娘还是陛下,都不劝你了?”
从前袁太后母子对袁楝娘不说真正掏心掏肺,可至少是希望她好的,所以哄的同时,也会劝解,会试图将她朝好的方面引导。然而自从皇帝亲政以来,这母子俩劝袁楝娘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目前都是只哄不说。
不管袁楝娘怎么个胡闹法,反正就是顺毛撸,力求最快速度息事宁人。
袁楝娘闹起来的时候爱听什么说什么。
至于说那些说辞对她是否有益处……
那就不管了。
就好像刚刚袁太后轻描淡写的说云风篁“小门小户出来的”,仿佛很轻蔑的样子,可是如果真的轻蔑的话,会留这昭仪下来喝侄女儿多年来头一次下厨熬的粥?
不过是知道袁楝娘喜欢太后跟皇帝当着她的面,贬低她自己以外的后妃罢了。
袁楝娘自己懵懵懂懂的兴许还没反应过来,朱姨却是全身冰冷,知道袁太后母子怕是真的要放弃袁楝娘了。
这也许是皇帝亲政了,不需要再拉着青梅扮念旧情了;也许是皇帝亲政了,政务繁忙没那么多精力花在青梅的不懂事上了;又也许是,袁楝娘作了这么多年始终毫无长进,皇帝母子都累了……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朱姨急的死去活来,可袁楝娘不急她这会儿差不多是痛心疾首的跟袁楝娘进言的,但看着因为不耐烦走去妆台前坐下,自顾自梳妆打扮的悦婕妤,忽然就不作声了。
袁楝娘没在乎她的突兀离开,反而觉得总算清净了。
其实朱姨说的那些她也不是完全没听进去,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任性胡为了这么多年,忽然改正,还是朝懂事体贴改正,委实痛苦。
而且自觉这些年来在宫里受的苦,都是为了皇帝,那么皇帝容忍她,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遑论情况再坏,她好歹有着身孕。
袁楝娘想到这儿,摸了摸小腹,心道,霁郎不喜名门之女,贵妃小产,他一点儿都不伤心难过,就是个鲜明的例子。而宫里头如今怀孕的那俩宫嫔,虽然本身出身寒微,但跟霁郎既没什么情分,日后的养母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上回皇帝拒绝了她撒娇央求,如果这回生下的是皇子就立刻立为太子的提议,可皇帝当时也说了,是目前的局势不适合立储,这事儿容后再议到底没有说一定不准。
退一万步来讲,皇帝真的变了心,对袁太后的孝顺总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她怎么都是袁太后的亲侄女儿,皇帝跟袁太后没有血缘,可她所出的孩子,却是太后血缘上的侄孙……所以就算不肯听朱姨的,放下身段去忍气吞声,只要袁太后母子的地位在,她又能怀到哪里去?
心慌的时候这么想想,袁楝娘也就心平气和。
结果她想得开,兴宁伯府却想不开朱姨从她屋子里去了芳音馆后堂,与袁太后私下商谈了半日,转天袁太后就因为操心过度染恙,兴宁伯夫人所以携带儿媳孙女侄女等一干女眷入宫探望。
然后就是,袁楝娘的堂妹、她亲叔叔家的庶出女袁苁娘,在长辈们说话让晚辈们自己在芳音馆附近走走时,“误入”醒心堂,撞见了淳嘉帝。
具体经过不知道,反正人是直接被留在了宫里,袁太后打发人去了宝瑟小筑寻纪皇后一番商议,次日早上,皇后命人收拾了芳音馆附近的翠茵院,安置新晋袁才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能落后
“芳音馆跟醒心堂离的虽然不是特别远,却也不算紧挨着,中间亭台楼阁、山山水水的,来行宫次数少的宫人,怕是都走不过去。”兰舟夜雨阁中,魏横烟摇着团扇,笑呵呵的跟云风篁说,“咱们这位袁才人,同陛下可真是有缘分啊!”
云风篁懒洋洋道:“说不准是人家袁氏姐妹有缘分,合该姐姐妹妹的在宫里头团聚呢?”
“可这样的缘分只怕是孽缘呢。”魏横烟用扇子挡着嘴,嘻嘻一笑,娇声道,“姐姐您如今一心一意照顾伊御婉,足不出户,怕是还不知道:袁才人当天留下来,因着皇后娘娘那边还没叫人收拾出翠茵院,这不是跟悦婕妤一起留在芳音馆,先跟着慈母皇太后么?”
“本来都是袁氏女,还是堂姐妹,多年不见,正好一块儿伺候着太后娘娘,也叙叙家常,多好啊?结果您猜怎么着?”
“这事儿你还跟本宫卖关子?”云风篁拨着面前茶碗里的沫子,悠然说道,“就咱们那位悦婕妤的名头,没进宫的都有所耳闻,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魏横烟笑着说:“那姐姐这回可是猜错了悦婕妤居然什么都没对那袁才人做!”
云风篁这回倒是真有些意外了:“她居然忍住了?”
“不止忍住了!”魏横烟绘声绘色的说道,“她倒是对自己做了点儿事情:她啊,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坐了一晚上,任凭左右跪地苦劝也无动于衷!”
“那慈母皇太后呢?”云风篁呀了一声,“她可是有着身孕的,这不是逼着慈母皇太后亲自去劝么?”
魏横烟道:“慈母皇太后素来对她纵容,接到消息的时候都已经睡下了,硬是撑着病体爬起来。可她却拿簪子抵住咽喉,说太后若是进院子一步,她就直接这么去了!太后哪里舍得?就那么吃着夜露深重,在门外苦苦劝说……最后还是陛下接到消息,从妹妹那儿赶过去,哄了太后娘娘回屋安置!”
云风篁笑着道:“本宫还说这事儿本宫这边一点儿影子都没听说到,怎么你这样清楚呢,合着她也打扰你了!”
“事关慈母皇太后与皇嗣,哪里能说什么打扰?”魏横烟虽然有些小心思,到底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大事上头却不糊涂,闻言正色道,“妹妹也是看陛下走的急,心中担忧,事后才打探了下。万幸慈母皇太后平安无事,而悦婕妤虽然坚持在院子里就那么坐了一晚上,许是身子骨儿健壮罢,次日也是好端端的却没什么大碍。”
“她身子骨儿怕是这宫里头一等一的。”云风篁哂道,“不然你看这宫里头,哪里有第二个人怀着身孕还这般折腾?伊御婉那边,我都是小心了再小心,唯恐有个闪失呢!”
提到伊杏恩,魏横烟难掩羡慕:“姐姐手底下的人模样既好,肚子也争气,不像妹妹,宫里人说起来也很有几个,前前后后服侍陛下有几次了,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你既然叫我姐姐,咱们又是同一批入宫的,我也跟你说几句体己话。”云风篁如今近侍都换上了心腹,这会儿在自己地盘上说话也就随意多了,道,“我是自己生不了了,故此想方设法的推荐宫里人承宠,如此生下皇嗣也是搁在我名下,将来年老色衰,好歹有个依靠。可你又不是我,何必指望宫里人,自己生个亲生的不好吗?”
魏横烟其实也是这么想的,闻言羞涩道:“只是陛下去妹妹那儿的次数也不是很多,如今又来一个袁才人……妹妹听说,那袁才人虽然是悦婕妤的亲堂妹,为人性情却跟悦婕妤全然不似,却是极温柔体贴的一个人。”
一个是嫡出女,一个是庶出;一个亲爹
是家主兼伯爵,打小定了藩王为未婚妻,太妃姑姑亲自教养,一个要不是这会儿进了宫,外头都不知道袁氏有这么个女孩子……这性情能一样那才怪了。
云风篁心中微哂,说道:“这袁才人怎么回事,底下宫嫔或者还稀里糊涂,咱们做妃子的,谁心里没数?八成是悦婕妤越发的不像样子,兴宁伯府心中担忧,故而走慈母皇太后的路子,塞了个懂事的进来,代她伺候慈母皇太后,以免慈母皇太后因悦婕妤而远了娘家罢了。”
“而陛下肯答应,无非看慈母皇太后面子。”
“你看着吧,陛下约莫也就是这么几日给慈母皇太后做脸,会召幸她个几次。回过头来,会不会去翠茵院还是个问题呢!”
魏横烟今儿个过来就是想打听消息的,毕竟云风篁自从去芳音馆脱簪请罪后,传闻袁太后很欣赏她的知错能改这袁氏相关的事情,想必懋昭仪也比旁人更了解些。
此刻闻言露出欣喜之色,道:“当真?”
“不信你看着就是。”云风篁轻笑道,“慈母皇太后是真心疼陛下,怎么可能为了个兴宁伯府,逼着陛下总是去袁苁娘那儿?再说悦婕妤再怎么胡闹,总归有着身孕,太把她气急了,危及皇嗣怎么办?当然,若是这位袁才人自己有本事,笼络得陛下在翠茵院流连忘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实应该不可能。
这倒不是云风篁看不起那袁苁娘的魅力,毕竟她到现在都没见过袁才人呢,就听说是个温驯美貌的女孩子,看起来十分的乖巧,是那种做长辈的一看就会先入为主有好感的至于实际上怎么样,她哪里晓得?
只是站在淳嘉帝的立场上,他在之前的八年里偏袒袁楝娘,已经树立了一个念及旧情一往情深的形象。
这会儿亲政了,再对个袁氏出身的才人各种宠爱,那就不合适了。
因为他对袁楝娘无限包容的时候,还是傀儡,这时候给袁楝娘拉偏架,给人的印象就是,这皇帝还是有底线、心肠软的。不会因为袁氏当时帮不上他就放弃袁楝娘,也不会因为纪氏当时强盛就跪舔纪皇后跟纪暮紫。
所以作为一个傀儡,他没有沉迷酒色不思进取方便权臣们败坏名誉,尽管不够那么叫人放心,可这副心慈手软不够狠的样子,也让纪氏之流觉得:嗯,这么个妇人之仁的估计成不了大事,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日后落他手里,应该也不会把事情做绝……
可现在都开始处置朝政了,如果还是那么明晃晃的偏心袁氏的妃嫔,这就非常不利于他拉拢其他人了。
毕竟这要是皇帝偏袒翼国公府出身的妃嫔,大家还能理解,因为翼国公府真的对皇帝忠心耿耿,而且也是皇帝在庙堂上不可或缺的助力。
云钊的忠诚以及权势地位,还有能力,都足以让人承认,云氏女值得得到特别对待的恩泽。
可兴宁伯府压根不成气候,袁楝娘更是败尽了袁氏女在前朝后宫的口碑,皇帝还要偏宠袁氏女,哪怕现在进来的这个袁氏女不是那种折腾的呢,也很难服众,会让人怀疑皇帝因私废公,不够英明。
这对于一个刚刚开始占据上风,地位尚未稳固,还有摄政王这么个要命的大敌在侧虎视眈眈的淳嘉帝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毕竟他如今主打的就是,年富力强,英明神武……
人家袁楝娘再不好,实打实的陪了皇帝这么多年,他都能冷静的当棋子用,何况才来的袁苁娘?
云风篁所以让魏横烟放放心心的去梳妆打扮,等待皇帝的临幸:就目前的局势,皇帝顶多在翠茵院住个两三日
,就会继续在鹿芩台、兰舟夜雨阁以及魏横烟的丹若庭之间走动的。
谁叫现在后宫高位妃子稀稀落落的没几个,纪氏失了圣心,皇后那儿,皇帝基本上没事不去,贵妃虽然不受皇帝喜爱吧但前不久小产以及住了个有孕的赵承闺,皇帝于情于理,隔上几日总也要去看看。
而瑶宁夫人、陆婕妤贾婕妤这三位都是大婚时候进宫的老人了,在皇帝心目中地位只是泛泛,之前采女入宫时,最出挑的又没分在她们手底下,皇帝差不多个把月才意思意思的去一趟约莫是给摄政王面子,瑶宁夫人那儿会稍微多个一两次,可顾箴不是那种会讨巧的性格,皇帝看似温和其实也不好亲近,双方客客气气的,往往皇帝真正坐会儿就走。
悦婕妤这个特例就不用说了,现在满宫都在看她的笑话……
皇帝其实最喜欢到的还是兰舟夜雨阁跟丹若庭,两处的妃子宫嫔都是年轻的新人,美貌娇俏又活泼,不似在那些年长些的妃嫔那儿,恭敬,客气,以及……相顾无言。
嗯,其实上至皇后,下到陆婕妤贾婕妤,都是大家之女,要说真跟皇帝无话可谈也不太可能。毕竟论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几位都是打小请名师教诲过的,陪皇帝谈天说地,畅谈经史什么的,绝对没问题。
问题是她们因着父族的缘故,从进宫起就跟皇帝之间有了芥蒂。
之前那些年,也不是没有想跟皇帝搞好关系的妃子,但都被悍妒成性的袁楝娘给搅了。
诸妃都是家中掌上明珠,自幼娇养,对着皇帝做低伏小也还罢了,为了皇帝对袁楝娘唾面自干?这种事情她们真的做不来。
尤其当时皇帝还是个傀儡,皇后说话都比他管用,纵然有人或者是下注,或者是爱慕皇帝本身的风仪姿容,愿意跟皇帝亲近呢,在袁楝娘的泼辣有为下,也纷纷跟皇帝相敬如宾了。
这一相敬如宾到现在,她们愿意找话题了,皇帝却懒得听了:因为宫里已经有新人了……
云风篁一番分析,魏横烟佩服的五体投地:“还是姐姐看的清楚,妹妹就是稀里糊涂的!”
“本宫哪里有这本事?”云风篁小声告诉她,“这还是上次本宫的生身之母入宫时,提点本宫的……说陛下在前朝忙于政务,难得回到后宫,能不想着松快点儿?可你也看到了,自皇后娘娘以下,贵妃娘娘、瑶宁夫人以及陆婕妤贾婕妤这几个,谁不是端庄有余跳脱不足?可陛下在前朝看木头似的御史之类还不够么!”
“难怪人家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姐姐这般聪慧,原来是随了生母。”魏横烟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道,“对了,妹妹听说,谢氏几位公子,已经抵达帝京,打算参加明年的恩科?”
云风篁叹道:“本宫离家数年,也不太清楚这事儿了。却有些担心,谢氏朝中无人,就算族中子弟高中,无人照拂,也不知道会被派遣什么样的差使?”
“这事儿姐姐何必牵挂?”魏横烟忙道,“妹妹家中虽然不敢说怎么样,在六部却都还有着些知交故旧,能够说得上话。姐姐在宫中这般照顾妹妹,妹妹岂能不投桃报李?”
云风篁陪她嗦这么久,故意点出生身之母江氏是有着见识的,可不就是为了这事儿?
闻言露出笑色:“那就有劳妹妹了!”
这魏婕妤虽然只是个便宜盟友,之前几次风波都没派上用场。但若是两人娘家搭上关系,日后利益一致,那么有朝一日,这人想不跟自己共进退也不行了。
皇帝想方设法开恩科以丰满羽翼,她可也不能落后才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在防着她?
淳嘉果然在翠茵院连续留宿了两日,之后就又到了兰舟夜雨阁。
云风篁故意问他:“新来的袁才人据说美貌温柔,善解人意?”
“整日里将朕朝你这边的宫嫔跟前推。”淳嘉斜靠榻头,懒洋洋说,“吃起旁的宫嫔的醋倒是起劲,爱妃可真够护短的。”
“妾身要是自己能生养,怎么可能将陛下推给旁人?”云风篁抛个媚眼给他,“妾身最喜欢陛下了,不过是希望陛下早日儿孙满堂,不得不忍着心头酸楚罢了!”
淳嘉笑着说:“爱妃说这番话时若是神情真有几分黯然,朕都要相信了。”
云风篁道:“陛下政务繁忙,回来后宫若还要看到一张儿苦瓜脸,未免太过扫兴,妾身只是太想体贴陛下了而已。故而不管心里多么的悲伤,面上总要欢欢喜喜的,这样陛下看着欣慰,妾身呢心里也就舒畅多了。”
“真这么体贴朕,为什么还要说出来?”淳嘉叹息道,“说出来,岂不是叫朕越发心疼你?”
“陛下之前难道就不心疼妾身了吗?”云风篁掩嘴笑,眼波流转,“左右妾身都是要您心疼的,多一点少一点,陛下还跟妾身计较?”
淳嘉失笑道:“你这张嘴,什么都是你有理。”
“妾身可不是什么伶牙俐齿的。”云风篁撒娇的推他一把,嗔道,“只不过妾身向来做事合情合理,所以才会每次都有道理说嘛!”
帝妃打情骂俏了会儿,正要安置呢,结果外间就有人来报,说是皇后那边遣人过来。
淳嘉闻言微微皱眉,但还是吩咐立刻将人唤进来。
虽然他跟皇后颇有些相看两厌,但夫妻俩对于对方的性情还是了解的,不管是他还是皇后,都不是那种没事会去打扰对方的人应该是有必须禀告给他的事情。
果然来人进门之后行礼请安,就喜气洋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方才丹若庭魏婕妤至宝瑟小筑禀告,奉衣胡氏有孕,已经四个月了!太医说,极可能是个男嗣!”
淳嘉听着,沉默了下,才稍微勾了勾唇角,吐了一个字:“赏!”
“陛下要去丹若庭看看胡奉衣么?”等来人谢恩离开,云风篁托腮笑问。
“雁引走一趟,按规矩赏些东西,让魏婕妤多上心罢。”淳嘉帝坐的纹丝不动,淡淡吩咐,“天不早了,朕就先不过去了。”
说着站起身,径自上楼。
云风篁跟在他后面,进了自己的卧房,见皇帝面上没多少喜色,想着魏横烟毕竟是她内定的盟友,日后前朝后宫都要派上用场的,遂小声说:“陛下,胡奉衣有孕四个来月了,到这会儿才透露出来,可见魏妹妹也是个稳重的,却怎么会传出所怀之胎乃是男嗣这种话?”
胡奉衣这一胎现在才传出风声其实本来是好事。
因为前头已经有悦婕妤、赵承闺跟伊杏恩这三个孕妇在,她第四个冒出来,本来就不算很打眼。就算藏了几个月的妊娠时间吧,没意外的话也不会在悦婕妤之前生产,非长非嫡的,自己位份低,主位也不过刚刚踏入妃位不说,年纪还轻,在宫里没多少势力。
固然承宠次数还成,然而同批入宫的新人里头,有云风篁的存在,魏横烟也显得不起眼了。
所以就算有人要对有孕妃嫔下手,胡奉衣不至于首当其冲。
但现在不一样了,皇帝膝下无所出,与皇后关系淡漠,哪怕只是“极可能”是男嗣,可万一悦婕妤、赵承闺跟伊御婉
都生了公主,胡奉衣说不得就成为皇长子的生母了呢?
古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皇长子天然有着竞争东宫的优势。
何况大家都看得出来,淳嘉帝因为这些年来的傀儡经历,对于身份尊贵的后妃很有些戒心,这从他亲政以来偏爱年少美貌、出身较低的妃嫔可以看出来。
如今皇嗣们都还没出生,以后说不准。
但至少目前来看,淳嘉是不反感胡奉衣这等妃嫔所出子嗣承位的。
故此哪怕为着万一,胡奉衣娘儿如今怕也是危险了云风篁不觉得魏横烟保得住他们。
实际上如果伊杏恩这时候传出怀了个男胎的话,云风篁也没把握保下她。
毕竟郑贵妃都中了招,还到现在都一头雾水,云风篁再智谋百出,在这宫里头的根基究竟浅薄。她不认为郑贵妃有郑具那么个三朝权宦的靠山都查不出来的端倪,她就能弄清楚。
胡奉衣基本上是完了,云风篁这会儿提这事,只是想委婉给魏横烟说几句好话,免得回头这母子俩出了岔子,魏横烟吃挂落。
“若胡奉衣身孕是魏婕妤发现的,该是魏婕妤亲口来禀告朕才是。”淳嘉瞥一眼昭仪,不紧不慢的说道,“魏婕妤跟爱妃一样,初入宫闱,究竟经验少了些,恐怕胡奉衣的身孕以及所怀之胎可能是男嗣的消息都是其他人弄出来的,魏婕妤不过虚担了个名头。”
云风篁在心里松口气,皇帝看得清楚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既然这么说了,可见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打算装糊涂。
“胡奉衣这一胎只怕接下来就有波折。”淳嘉淡淡说道,“爱妃同魏婕妤关系不错,不妨提点下她罢。”
顿了顿,“丹若庭这两日朕就不过去了。”
云风篁低头称是,晓得他的意思:他也觉得胡奉衣娘儿是保不住了,顶多胡奉衣自己活下来,但皇帝对胡奉衣没多少感情,不过是随便睡睡。现在就是干脆连丹若庭都不去了,如此将来孩子没了,他也少难受些。
这会儿让云风篁去提点魏横烟,却是让魏横烟学聪明点,胡奉衣小产什么的,皇帝心里有着预料,并不怪她。但她也别傻乎乎的叫人设计,砸一堆罪名在身上无从辩驳那样皇帝只怕也懒得为她花费什么功夫。
算起来这些日子妃嫔里就属魏横烟同云风篁最得皇帝垂青,两人在皇帝跟前都是活泼爱笑的样子。而且魏横烟不似云风篁心中有着愤懑,之前更是抱着随时不活了的心态,没少气的皇帝无言以对,她要柔顺很多,是真正想方设法讨皇帝欢心的那种妃子。
可皇帝对她的情分,也就是托云风篁叮嘱一句罢了。
饶是云风篁早就知道淳嘉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软和温厚,此刻也有些暗自唏嘘他的冷漠心狠。
但转过来看看自己……
她顿时心平气和,因为换了她是皇帝她估计也这么做……
自己都地位不稳呢还有心思管其他人死活?
哪怕是亲生骨肉吧,没出生之前,还真生不出来多少感情……
这不她自绝生育能力迄今,都认为这一步走的相当之划算英明,再没有后悔的?
“对了,谢氏子弟似乎已然抵达帝京?”云风篁正思索着自己跟皇帝到底谁更渣,又或者皇帝渣她其实不渣她只是没办法,忽听淳嘉问,“同来的还有江氏子弟?”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的露了个笑,道:“谢氏
子弟已然到了吗?妾身却还不清楚呢,得改天问问江夫人才是。”
淳嘉“嗯”了一声,道:“左右行宫这儿规矩原本不比宫城森严,你想见江夫人,只管跟皇后说就是。”
这却是主动给她提供同江氏联络的机会了然而云风篁心里并不欢喜,因为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问起江氏子弟。
她很怀疑,在自己谋划着让谢氏的兄弟尚主的时候,皇帝真正看重的尚主的人选,是江氏子弟。
这跟江氏子弟是否比谢氏子弟出色没有关系,纯粹是因为,江氏虽然也是北地大族之一,但比谢氏戚氏都要稍逊一筹不说,主要江氏跟云风篁虽然有着血缘,到底只是外家。
关系上,要远上一层。
云风篁知道皇帝不许纪太后做主公主们婚事的原因,因为他如今地位还不稳,贸然提拔自己的心腹,很难服众。但为了报答孝宗皇帝的恩情,提携妹夫,加恩公主夫家,那就顺理成章了。
百官不但无法阻拦,天下还要称赞他知恩图报。
她本来以为皇帝之前被她气的暴跳如雷却还是忍了下来,是因为要用谢氏那么这次诸位公主的婚事,她的兄弟还是有着一争之力的。
可现在看来,淳嘉究竟还是想防她一手?
虽然江氏待云风篁一向不错,但以前都是寻常来往,谢氏门楣隐约比江氏高上一线,她又是族里重视的嫡女,外家对她不好才怪。而按照这时候的宗族观念,哪怕云风篁没有被迫改姓云之前呢,与江氏也是两家人。
江氏不会首先考虑她的利益。
当然谢氏其实也不会因为尚主从此对她惟命是从。
但她毕竟是谢氏教养出来的,与谢氏的众多族人有着朝夕相处的情分,双方决裂的筹码比江氏高多了。
何况江氏子弟也不少,云风篁记得自己很有几个姿容出色的表妹,要是皇帝安排江氏子弟尚主后,再找借口收俩江氏女的话……
那江氏基本上没可能放着自家女孩子不支持,转而支持云风篁。
没有家世依仗的云风篁,除了竭尽全力经营帝宠还能怎么办呢?
至于说江氏女……
云风篁那会儿在宫里张牙舞爪的毫发无损,除了手腕,跟时机也有关系:掐着皇帝亲政前夕的那么一段,大佬们互相试探、博弈,小心翼翼的出招拆招,为免不好收拾,未曾亲身下场,最需要她这种小卒子趟河一试深浅。
反倒是给了她成长晋升的机会。
而如今皇帝的地位权力,足够将江氏女捏在掌心,不会让这宫里再出一位懋昭仪。
再说了……
纪皇后郑贵妃这些人能对着俊秀挺拔温文尔雅的皇帝多年不动心,是因为她们本身就出身高贵,自视甚高,又看过皇帝做傀儡时候的狼狈跟碌碌,还有袁楝娘夹杂其中给皇帝拉的仇恨,足以让这些真正的贵女跟皇帝相敬如冰;云风篁能不动心,一来她本身有着情分深厚的竹马,二来她一早知道皇帝不是省油的灯,防备都来不及,谈什么倾心?
可江氏女就不一定了……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表姐妹,但魏横烟出身也不错,进宫前肯定也听过家里人的叮嘱,就云风篁瞧着,这位对皇帝,不说爱慕已深,多少有些真心实意的喜欢。
对于皇帝来说,一个对他真心爱慕的女子,可比云风篁这种嘴上爱他十万遍实际上心里无动于衷的,好掌控,也安全多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皇帝喜欢什么样的人?
云风篁次日就设法传了话出去,第三天就在兰舟夜雨阁见着了江氏。
“娘,陛下有意以江氏子尚主。”母女俩一照面,才清了场,她劈头就说,“娘以为江氏哪位表兄或表弟合适?”
“江氏子?”江氏意外道,“陛下为什么会想到江氏子?何况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叶,岂是我北地小门小户能够匹配的?!”
云风篁不动声色说:“还不是母后皇太后,约莫是看纪氏不行了,就想讹了缙云公主下降海西侯的嫡幼子,结果行宫里风声都出来了,被陛下逼着杖毙了一批宫人,权当这事儿没发生过陛下转头跟我说,让我打听着来年恩科下场的年轻未婚士子,我才答应呢,可陛下转天就问起了江氏子的情况。”
江氏眯眼看她:“那陛下问起我谢氏子弟的情况不曾?”
“只问了谢氏子弟什么时候抵达帝京而已。”云风篁镇定道,“我看陛下还是更倾向于江氏子的。只是我都不太清楚这回表哥表弟们也有来……却不知道内中是哪位表哥表弟这般才貌动人,却提前打动了陛下?”
“我看陛下什么都没说,倒是你疑神疑鬼的,连为娘都不敢相信了是也不是?”江氏似笑非笑看她,蓦然脸色一沉,“说实话!”
“……”云风篁捏着团扇,郁闷道,“您说过我长大了再不听话您也不打我了的!”
江氏没好气道:“那你之前还信誓旦旦你一定听话不气我了呢!”
云风篁:“……”
算了,祖传说话不算话,母女俩谁都别笑谁。
她哭丧着脸,诉说道,“天知道陛下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的确让我留意着赶赴恩科的士子,以为公主们物色驸马……我这不是想着,十一哥他们正好都没婚配,才貌也出挑,兴许能入陛下的眼?”
“但前两日陛下忽然问起江氏子弟,还催着我跟您照面,这……”
“所以你担心陛下打算让江氏子尚主,然后我这个亲娘又是江氏女,怕我胳膊肘朝外拐,乐见娘家人跟天家结亲?”江氏冷哼,“故此一照面先试探起我来了?”
云风篁厚着脸皮上前挽住她手臂,亲亲热热道:“娘您这话说的!女儿好歹是您一手教出来的,不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有那么简单一上来就让您看出破绽?这不是不跟您见外,所以有什么意思直接表达出来了吗?”
“就你这几个月做的事情,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江氏嫌弃道,“能不气死我就不错了!”
不过到底没再计较女儿刚才话中的试探,正色说,“咱们娘儿两个私下说话,也不扯那些虚的:的确江氏若是出了驸马,为娘在谢氏的地位必定稳固如山,甚至直接拉下你大伯母,让你爹越过你大伯做家主,也不是不可能!”
“倒是你十一哥他们一旦得了天家垂青,必然恩泽其父母,到时候,咱们这一房,在族中地位反而没有现在这么好。”
“然而这么算的话,无非只是谢氏内部,一房一支之间的蝇头小利。”
“放眼前朝后宫,却未免显得过于愚蠢了。”
“虽然江氏待咱们娘儿不薄,但这主要也是因为为娘跟你,在谢氏的地位不低的缘故记住,同情、修养、愧疚、感恩、情分……这些都会滋生尊重与善待,可也都是一时的,人心善变,一旦变了,欢喜与憎恶,都只在一念之间!”
江氏面无表情,“但这天下间,但凡你实力能力足
够,那么即使是未曾见过、毫无关系的人,也会本能的敬畏你、不敢轻慢。长久的敬重从来都是自己挣来的,而不是靠着别人的怜悯或者涵养给的。为娘这样反复告诫你,自己焉能当局者迷?”
“如今的世道,都认可出嫁随夫。为娘本是江氏女,嫁与你们父亲,就是谢氏之人。再回江氏,也不过是客人罢了。如果为娘为了巩固在谢氏的地位,为了打压你那些伯母们,让你促成江氏子尚主,纵然近年可以凭借这份恩情,在谢氏耀武扬威……但以后呢?等为娘不在了,你兄嫂子侄,包括你在内,又能得到江氏多少帮扶?”
“可要是尚主的是谢氏子弟,谢氏门楣光耀,你兄嫂子侄,难不成他们会不提携?毕竟独木难支,驸马再受恩宠,也是需要兄弟侄儿帮扶的这件事情,为娘知道你的担心,这会儿就给你一句准话:你只管按你想的去做,为娘本来就不是长媳,这些年来能跟你伯母她们维持着场面上的和睦,固然是用手腕压着她们,其实也是你伯母她们深明大义,始终不肯闹太大了叫外人看热闹。”
她说到此处叹口气,摸了摸女儿的鬓发,“你在家里时常跟戚九麓在一块,虽然因此两人情分好,却反而因此看不清楚家里的事情了。一家子的和睦,短期里还能靠计谋手腕斡旋过来,长期的相安无事,那肯定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功劳,而是绝大部分人都心照不宣哪!”
“为娘知道你为了你那几个堂姐妹撺掇你跟你姐姐生分,对大房二房印象不甚好。但你要知道,嫡庶有别是应有之义。为娘给你姐姐嫡女的待遇,那也是从私房里补贴公中差额的,所以上上下下才没公开说什么。否则你以为这等事情,会只是你们小孩子之间拈酸吃醋的小打小闹?”
而且,“虽然为娘拿你姐姐当亲生女儿养,但这不代表为娘希望其他嫡母也这么做:一则是为娘当时生了你四个哥哥,本就缺女儿,你姐姐现成是给为娘立贤惠口碑的机会;二则是你姐姐性情讨喜。换了个白眼狼,你真当为娘对着孩子就下不了手?”
磋磨庶出子女的手段,江氏出阁前又不是没了解过。
只不过谢风鬟得了她的喜爱,不愿意用罢了。
“总之你是谢氏女,你为谢氏谋划天经地义,如此不管事情成了还是没成,传了出去,谢氏对你只有感激,江氏也没什么话可说。”江氏见女儿沉吟不语,叹口气,拍着她手背,语重心长道,“若是为其他人谋划,成了其他不说,首先得罪谢氏!一旦失败,那就是两家都不着落……你是我女儿,我还能为了自己那点儿意气之争,舍弃了你的前途未来?”
“……其实也不只是如此。”云风篁思索了一番,小声说道,“我还担心,这是不是陛下的试探?”
江氏挑眉,目露询色。
“陛下直言不喜母后皇太后为缙云公主殿下选择的驸马,还强行下封口令,将公主跟那纪明……”云风篁小声说了祈福的这场意外,“跟着问起我谢氏子弟,前两日又问江氏子弟,还催着我跟您照面。我就想,陛下莫不是想看看我,究竟会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呢,还是揣摩圣意,为陛下考虑?”
江氏哂道:“这皇家规矩也真是……”
旋即道,“这个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为你自己考虑,当然是推荐我谢氏子弟;为陛下考虑,陛下抬举我北地子弟,无非就是为了抗衡定北军,那我谢氏在北地的人脉威望,不比江氏强?而且,北地这些年来最受推崇
的是戚氏,戚九麓这宗子都是明明白白投了摄政王府的!”
“除却我谢氏,谁能抗衡得了戚氏?”
江氏理所当然的说道,“再者咱们家当年被戚氏退亲,将来若是陛下有意从戚氏下手,理由都不需要找!”
声音又一低,“遑论当年因为你跟戚九麓的婚约,两家关系好,戚氏什么底细,为娘一早了解的七七八八!哪怕陛下想要投名状呢也不是不可以。”
就好像来帝京路上跟戚九麓照面时含着泪一口一个“贤侄”俨然嫡亲母子分散多年终于重逢恨不得抱头痛哭的人不是她一样……
虽然早就知道亲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用的娴熟,云风篁还是有点无语:“娘,他好歹是您看着长大的,就算不跟我比,好歹比姐姐也只差一点了吧?”
戚九麓对江氏,那是比对自己亲娘陈氏还乖巧听话。
一方面是看云风篁的面子;第二个方面就是陈氏远远没有江氏会哄孩子……
云风篁觉得自己要是江氏的话,十几年情分下来,还是曾经的准女婿,她估摸着都做不到一转身就算计人家身价性命乃至于家族的地步。
但对江氏来说,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当年你姐姐的事情牵累到你闺誉,你以为戚氏不知道你委屈?可他们还不是选择了退亲?当然我不是说怨恨他们。只不过人生在世就是这样:每个人首先要为自己跟自己家着想,然后才能想到别人。甚至有些人这辈子都只会替自己考虑不去想别人怎么办。”
“如你所言,为娘亲眼看着戚九麓长大,要说不喜欢他也不可能。”
“但在你跟你兄嫂子侄们过的稳稳当当风风光光之前,别人家的孩子,为娘可顾不上他们的死活!”
她脸上没有一点点的表情,平静道,“毕竟,你们是我的儿孙,我合该顾着你们。戚九麓可不是!”
“……”云风篁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在心里叹口气,道,“罢了,但你也不要贸然对他下手。陛下是知道我跟他的情分的,还是我亲口说的。这会儿咱们家对他下手,你说陛下会怎么想咱们?之前您也说了,陛下哪怕装了这些年的温厚宽容,也必然染上些许真正的敦厚心性了。他不会喜欢过河拆桥无情无义的人的。”
“你愿意考虑陛下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很高兴。”江氏听着,眼神就软和下来了,微笑道,“为娘这些日子打听了一些消息,也好好想了想,其实你如今的处境不坏:虽然是误打误撞,可你在陛下跟前不曾掩饰真性情的做法,其实是歪打正着的。”
摆手止住女儿想说的话,她低声道,“咱们这位陛下在扶阳郡时就有着好学的名声,虽然是袁太后刻意为之,但为娘设法探听到几件约莫是真事:他才习字时,太后怕他年幼伤身,规定了哪怕写不好,一天顶多写到一定的数目就不写了。可他自己不满意,小小年纪,就宁肯瞒着太后悄悄的加练……后来习武也是差不多。一直到登基之后,大概怕招了纪氏忌讳,这才收敛许多,韬光养晦。”
“你说他那样的出身,即使小时候不懂,后来承爵了还不知道自家的尊贵,哪怕不用功也能锦衣玉食一辈子?就算惶恐庶子承位不够稳固,担心松懈了日后有着后患呢,有袁太后那么个母亲在,他只要会做样子,太后还能不给他宣扬的滴水不漏?”
“却还能继续刻苦学习,这份心性,这份毅力……你说,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哀家欠袁氏的,早就结清了。
“皇儿喜欢聪慧又上进的人。”芳音馆,袁太后手拿金剪,细细修剪着瓶中花枝,微垂双眸,淡声说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是他幼时,哀家再三灌输给他的话。那会儿只是担心小孩子没个定性,今天雄心壮志,明儿个就抛之脑后。谁知道,皇儿却切切实实的听了进去,且身体力行。”
“如今想来,跟老太妃约莫也有些关系。”
“老太妃不喜哀家,甚至对皇儿也没多少祖母看亲孙儿的慈爱……老太妃在时,扶阳王府都是她说了算。皇儿哪怕是王爷唯一的男嗣呢,在府里住着其实也不是很安心。”
金剪停在花枝间,太后的眼神恍惚了下,“所以听哀家说,只要他好生跟着老师们用功,哪怕承爵不成,我们娘儿被赶出王府,也能靠着他的课业在这世上有着立锥之地,他就没有懈怠过一日。”
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尤其淳嘉帝不似生父扶阳端王体弱多病,他应该是随了母亲的容貌跟体质,俊秀而健康,又是男孩子,四五岁上正是猫嫌狗憎,却就能够管束住自己,无非是因为,庶子这身份带来的压力,自幼就跟随了他。
最开始是怕扶阳端王去后国除,生活无以为继;后来终于破例承爵了,又担心表现不好会被人用“庶子”的身份弹劾,得而复失;没几年来帝京登基了,地位更高,牵掣却更多了……
淳嘉从懵懵懂懂到现在,其实没有过过一天自由自在的生活。
袁太后心知肚明,不欲他养成自怨自艾的性情,故此小时候教他勤学苦练自力更生以备最坏的结果;长大些给他讲亚圣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勉励其负重前行刚强振作;再大点……再大点淳嘉自己已经博览群书,有了自己的想法。
自然袁太后给他的影响烙印其中,皇帝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欣赏喜欢的,也是差不多的人。
“楝娘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金剪轻动,将一簇花枝剪断,细碎的花瓣摔的满桌都是,袁太后眼中平静无波,淡淡说着,“她小时候初露刁蛮,缠着皇儿不许他习字练武,却要他陪着她玩耍的时候,皇儿面上不显,心中已经生了厌烦。”
“哀家当时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皇儿会登临九五,想着既然如你祖父祖母的心愿,约定了婚姻,那么也犯不着叫他们从起初就做一对怨偶。故而私下哄了皇儿,跟他说男女有别,他是家中顶梁柱,合该力争上游支撑门庭,楝娘是女孩子,懒散些也是无妨。”
可这个理由从最初就没能说服淳嘉。
因为他那会儿年纪太小了,哪怕得了世子之封,却还是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承担自己的人生。只有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能够给他一点安全感。
这种情况下淳嘉哪里有心思去欣赏未婚妻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他觉得袁楝娘就是个拖后腿的。
打扰他进学,打扰他练武,打扰他生活……当然孩提时候其实也不是全然功利,归根到底,袁楝娘容色也不是特别好,没法让淳嘉见色起意格外容忍。
他甚至私下告诉袁太后,他宁肯要侍女做妻子,毕竟服侍他的侍女很能干,还贴心,相处起来比应付袁楝娘轻松多了袁太后能怎么办呢?这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不能让他跟自己离心;可侄女是亲侄女,还有娘家在后面,她也不能得罪。
“皇儿当时年岁尚小,哀家很可以扯些话头搪塞他。但孩子总会长大的,尤其皇儿天资聪慧,他长大后就会明白过来。”太后叹口气,退后两步打量着面前的花束,寻找着是否还有需要修缮的地方,“那样的话他就
算不怪哀家,恐怕也不会跟小时候一样,对哀家全然信任了……因此哀家只能跟他实话实说。”
事实就是,扶阳庄太妃看重嫡庶,并不在乎庶出的淳嘉帝,对于直接谋划为这个庶孙请封世子,太妃更想做的,是一劳永逸,直接换个儿媳妇,生下名正言顺的嫡孙。
如此继承王爵理所当然,根本不需要看朝廷的脸色。
袁太后除了跟娘家求助之外,毫无办法。
袁氏于是提出,事成之后,袁氏必须再出一位藩王妃。
太后.进行了还价,淳嘉可以与袁氏女定亲,但如果成亲之后五年无嫡子,这位王妃必须让位因为朝廷不可能答应扶阳王一脉,连续破例两次。
这样天下其他藩王也要闹起来的。
所以袁楝娘自幼常在藩王府长大,对外说俩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实际上,是袁氏默认这个女儿一旦生不出嫡子,立刻会有第二个接上,所以不想太花心思。
自家骨血,花的心思越多越舍不得。
而且,教好了,万一真到了换人的时候……说不准就会生变。
“哀家自己就是袁氏女,虽然看楝娘不如皇儿,到底骨肉相连,起初也没想教坏她。只是这孩子被身边人捧习惯了,好好的说着她不听,哀家也不想动用苛烈手段,不知不觉她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袁太后将金剪交给一旁的蘸柳,又在宫女端过来的金盆里浣了手,拿一方雪白的帕子细细擦着指尖,慢条斯理道,“本来家里说好的,楝娘不行,就由底下同样嫡出的栀娘她们补上。可世事难料,皇儿登基了,藩王继妃跟帝王宠妃的要求自然不同。这一代女孩子里如今尚未出阁的,以苁娘你颜色最好,之前,哀家猜也觉得是你进宫……”
不远处,袁苁娘身着水粉色宫装,浅碧色绣缠枝宝相花披帛,堕马髻上斜插金簪,整个人五体投地,跪伏在氍毹上,这姿势看不清楚她神情面容,只听一把娇软的嗓音里透着轻颤:“姑姑……姑姑……请姑姑饶恕……”
“饶恕什么呢?”袁太后在铺着织金锦毡的宽椅上坐下,和气道,“你也不过是受家中吩咐行事,毕竟,你姨娘还在你爹娘手里不是?”
她轻笑了下,“袁氏都觉得楝娘不行了,所以急着让你进宫来固宠。嗯,固袁氏的宠。前两日皇儿一直在翠茵院,这会儿他一走,你自然要过来跟哀家讨要取悦他的方子……只可惜这方子哀家告诉了你,你能行么?”
地上袁苁娘迟疑着不敢回答,她不是袁楝娘,从小在太后皇帝跟前长大,对这两位没什么敬畏之心,想什么说什么。
她虽然也是太后的亲侄女,可压根儿没见过几次太后,单独说话这还是第一次……她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会惹得太后勃然大怒?
正踌躇,袁太后却已经道:“你不行的,你没有立刻回答,可见心里其实没把握。”
袁苁娘咬着唇,沉默片刻,忽然道:“姑姑,侄女儿才疏学浅,是不能直接得陛下欢心!但侄女儿并非楝娘姐姐,没有独占君心的野望,侄女只求在这宫闱里,有着一席之地,能够羽翼生母、报答袁氏的养育之恩,便已经心满意足!”
“这个没有问题。”袁太后随意的说道,“别说你,就是楝娘,只要日后不惹出什么大事儿来,皇儿这点面子总要给哀家的。你还有其他事儿么?”
没有的话就该告退了袁苁娘明白她的意思,却没起身,而是握紧了拳,鼓足勇气,道:“姑姑,请姑姑容侄女儿伺候您左右!”
话音才落,室中就是一静。
袁苁娘顿时把跪伏的姿势
保持得更端正了点。
“……”袁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笑了声,却叫自己的近侍,“蘸柳。”
蘸柳低眉出列:“婢子在。”
“你去给兴宁伯府传句话。”袁太后单手支颐,嘴角弯着,眼中却毫无笑色,“哀家欠袁氏的,早就结清了。”
蘸柳敛衽:“是。”
袁苁娘一动不敢动。
良久,她跪的都快晕过去了,才听到离开的响动。
又过了会儿,室中似乎只她一个了,她才战战兢兢的爬坐起来,方缓了口气,蓦然发现身后有谁在看着自己,冷冰冰的,充斥着敌意。
袁苁娘一惊,下意识转头,却望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她连忙再次跪倒:“楝娘姐姐……”
袁楝娘却很快将视线从她身上转了开去。
……芳音馆中姑侄已散,兰舟夜雨阁内,母女的交谈却还在继续:“……你别听宫里宫外说什么陛下跟悦婕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一定情比金坚,戚九麓跟晁静幽难不成就不是一起长大的?可你看他对晁静幽好么?”
“陛下自己是个要强的,他怎么可能喜欢那种不懂事的主儿?”
“你跟陛下跟太后的恩怨,无非是因袁楝娘而起,所以真的不需要觉得哪怕你认错了,他们母子有朝一日也还不会放过你袁楝娘在他们心里真没那么重的分量!”
江氏眉头紧皱,“你最大的昏招就是不该承认跟戚九麓有情……但事已至此,懊恼也无济于事。索性陛下才亲政,摄政王又还在壮年,陛下一时半会用不上咱们家,愿意对你优容。趁这段时间,你用心跟他相处,到时候有了情分,少年时候的一点儿事情,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反正你也真没跟戚九麓有什么过!”
云风篁懒洋洋的提醒她:“娘,您忘记袁楝娘可是陪了他十来年的,还是从小到大,他对袁楝娘的情分,啧啧。”
“陈氏还是戚九麓的生身之母呢!”江氏冷笑,“我这个便宜姑姑在戚九麓跟前说话还不是比她作数?!这亲生母子的情分,难道不比男女情分更难以割舍?我都能做到的事情,你这自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女儿,连这点子信心都没有?”
她厌烦的扫了眼女儿,“还是你觉得你跟那袁楝娘,不过一路货色?”
“……”这话太扎心了,云风篁沉默了会儿才幽幽道,“您这是在故意激我啊!”
江氏表情不变,冷然道:“你若是觉得你比袁楝娘强,为什么觉得袁楝娘没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做不到?”
云风篁看着她,半晌,叹口气,慢慢坐直了身体:“那您觉得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说了,除了戚九麓这一件,你其他不都做得很好?不然,怎么会这会儿就做到昭仪?”江氏心头一松,知道这女儿直到此刻,总算委婉答应,不想着能活活,不能活就去死,是真正打算长长久久过下去了,而不是敷衍走自己之后,继续我行我素云风篁觉得只是兄嫂留守帝京压根拿她没办法。
江氏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谢氏上下,除了她自己,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压得住这女儿。
在走之前不能将这女儿的想法给掰正了,她就算回去北地,也不过晚些日子听噩耗罢了。
眼中倏忽一阵酸楚,可云风篁若无其事的,江氏也只能装作无动于衷,继续冷着脸,说道,“而且听说陛下这些日子差不多都在你这儿,可见他就算没有怎么倾心你,也是喜欢你的。这也不奇怪,我女儿这么好,天下男子不喜欢你的才是怪了,只要往后别……别那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就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侍疾
这次江氏离开的时候仍旧坚持不让云风篁送,却叫清都清人陪着到行宫门口。
清都清人目送旧主远去,回到兰舟夜雨阁,见云风篁兀自坐在上首发愣,怔了怔,未敢打扰,只轻手轻脚的侍立在侧,等候吩咐。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有什么意思么?”半晌,云风篁似自言自语道,“不过匆匆几十年。”
“怎么会没意思呢?”清都跟清人想到江氏刚才的叮嘱,都是头皮一麻,赶紧劝,“娘娘还这样年少,来日方长。”
云风篁笑了笑,压根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不过却也没有继续说觉得人生在世毫无乐趣的话了,只道:“过两日就是慈母皇太后的寿宴,你们注意打听下,其他妃嫔都预备了些什么?”
慈母皇太后往年连个正经寿宴都没有,全靠皇帝亲自出猎撑些场面。
后妃们虽然也有礼献上,不过都是意思意思,也没谁特别花心思的袁楝娘可能真心些,但她是个不懂事的,也不觉得素来宠爱自己的姑姑需要她怎么个讨好法。
但今年就不一样了。
皇帝还是照常出猎备礼,后妃们这会儿却比对待太皇太后寿辰还要讲究些,一早开始上穷黄泉下碧落的挑剔寿礼。江氏为此刚刚还安慰了女儿一番,说慈母皇太后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又不是不晓得咱们的家底,不会因为云风篁拿不出能比肩纪氏郑氏之流后妃的礼物,就心生不满的。
其实她不说云风篁也是这么想的,主要是,就算担心袁太后为此生气,她也的确能力有限……
所以压根没有大动干戈备礼的意思,就打算到时候随便应付下。
嗯,心里知道随便就行了,场面上还是要有点儿诚意的。
云风篁这会儿就叹着气,让人备了文房四宝,开始抄经……
没办法,寿礼的价值已经肯定打不过了,不从意义入手还能怎么办呢?
在比较了刺绣跟抄经的艰难程度后,云风篁果断选择了后者。
而且,她的书法比绣技强多了……
“娘娘,芳音馆出事了。”正抄着呢,谢横玉带着陈竹快步走入,沉声道,“刚刚袁才人去见袁太后,姑侄俩说了会儿话,袁太后先回去后头。悦婕妤趁势到了前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人将袁才人抓了起来,强灌了绝子药!”
云风篁:“……”
她将蘸着金粉的紫毫小心翼翼的搁到笔山上,免得不慎弄脏了好容易抄完的半张白宣,这才抬头问,“那慈母皇太后现在……?”
“说是被当场气晕过去,这会儿还在不省人事。”谢横玉皱眉,“宝瑟小筑已经赶过去了,您看您是不是也去瞧瞧?”
去是肯定要去的,为表关切云风篁连衣裙都没换,直接领着清都清许出了门。
就这么会儿芳音馆内外已经挤了一群人,皇后已然抵达不说,纪太后曲太后,乃至于太皇太后都亲自到场坐镇了!
原本还算宽敞的厅堂水泄不通,袁楝娘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从她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来看,显然有些吃不消了。
但无论是太皇太后、纪太后曲太后这三位,还是左右侍者,都跟没看见一样。
云风篁看着心中一惊,行礼如仪后,退到一旁,正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想寻个合适的人问问来龙去脉,这时候外头传来宫人通传声,是淳嘉帝赶过来了。
“先扶婕妤起来。”皇帝进门后扫了眼,还没行礼就命雁引,“再传个太医来瞧瞧可动了胎气。”
“皇帝,你素日偏疼悦婕妤哀家也不说什么。”见状纪太后一皱眉,不悦道,“但这回袁妹妹……”
淳嘉帝拢袖一礼,算是给几个长辈请了安,旋即打断她的话,淡声说:“袁母后为朕迄今膝下无子忧虑非常,若悦婕妤所怀之胎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袁母后醒来,又是一场事情。”
又瞥一眼上头的太皇太后,“皇祖母也一直说,皇嗣为重。袁母后素来敬重皇祖母,对皇祖母的话始终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纪太后还想说什么,然而被太皇太后看了眼,抿了抿嘴,到底没说什么了。
说话间芳音馆的人已经将袁楝娘扶了出去,淳嘉也不问经过,简短道:“朕担心袁母后,进去瞧瞧。”
却直接往内室去了。
见状云风篁赶紧跟上,小声道:“妾身陪着陛下。”
内室里如今气氛正凝滞,帝妃二人才跨过门槛,就听到里头纪皇后的声音,郑重其事的问太医:“……那母后什么时候能醒?”
“陛下!”太医正斟酌着措辞回答,就看到皇帝从屏风后转出,一屋子的人慌忙行礼。
淳嘉摆摆手,问皇后:“如何?”
纪皇后看了眼云风篁,见皇帝没有喊她回避的意思,顿了顿,说道:“太医给施了针,这会儿呼吸匀净多了,只是什么时候醒还不知道。”
说着看了眼之前的太医。
那太医战战兢兢道:“回陛下、娘娘的话,太后娘娘之前就病着……”
之前帝驾来绮山行宫的时候,袁太后就因病不曾随行。
后来皇帝中途坠崖失踪,太后抱病过来保袁楝娘娘儿俩,劳累又操心,以至于皇帝才回来,太后就因为心神松懈倒过一回。
这段时间瞧着平安无事,其实不过是徒有其表。
实际上袁太后的身体一直就没痊愈。
这次再被俩侄女的事情气了一回,可不雪上加霜?
太医措辞委婉了又委婉,大概意思就是袁太后八成要到明日才会醒来,而且醒了之后指望跟上回一样,吃两日药就能起身,日常起居还能跟没病一样,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次必须要好生将养,而且不养个一年半载的……那说不得又是一场国孝了。
淳嘉听着面色如冰,纪皇后也是频频皱眉,道:“这怎么行呢?悦婕妤年底就要生了,到时候没有袁母后……”
“那要皇后何用?”话没说完,蓦然皇帝目光如刀的看过来,森然道,“后妃生产,皇嗣抚育,是皇后这个中宫的责任,还是袁母后一个太后的责任?!”
“……妾身知罪。”纪皇后没解释,直接跪了下来请罪。
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也跪了下来。
淳嘉闭了闭眼,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清明,缓声道:“起来罢。”
待皇后跟云风篁一前一后站起身,他沉默了会儿,道,“袁母后身子不适,按着规矩朕该侍奉病榻前,以全孝道。然而朕政务繁忙,为天下黎庶计,怕是脱不开身。皇后主持中宫,也是分.身乏术。贵妃刚刚小产,自顾不暇……”
纪皇后听着,袖中双手下意识的攥紧,面上却一派平静,垂首道:“陛下说的是,妾身以为,不如让瑶宁夫人、懋昭仪以及陆婕妤贾婕妤还有魏婕妤轮流侍奉袁母后,陛下以为如何?”
“皇后跟前也不能没人听用。”皇帝看着她,语调温柔又体贴,神情和煦如三月的春阳,不疾不徐道,“瑶宁夫人陆婕妤贾婕妤都是宫中老人,与皇后相处多年,想必皇后用着也顺手。袁母后素来喜静,人多了恐怕她醒来见着也不好。就让懋昭仪跟魏婕妤来轮换罢!”
云风篁不等皇后开口就一口答应,还微笑着建议:“陛下,若是妾身跟魏婕妤偶尔换不过来,其实袁才人年轻,休养个几日约莫也就好了,到时候也能到太后娘娘跟前尽孝的。”
“袁才人初入宫闱。”谁知道淳嘉瞥她一眼,淡淡说,“今儿个又受到极大的惊吓,还是在翠茵院好生将养罢。爱妃跟魏婕妤辛苦些,回头皇后跟袁母后,都有着奖赏。”
咦这是怎么回事?
云风篁心中诧异,她提袁苁娘主要是迄今没见过这位,想趁势摸个底。
没想到皇帝会拒绝……
这要是其他宫嫔也还罢了,这可是袁太后的亲侄女,还是刚刚通过太后的路子进宫的。
皇帝这两日没去翠茵院,还能说袁苁娘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但让袁苁娘过来伺候太后都不行……嗯,这是因为太后也不喜欢袁苁娘呢,还是怕太后看到袁苁娘就想到袁氏姐妹相残的一幕扎心?
但袁太后如果不喜欢袁苁娘,干嘛答应她进宫?
要说是怕袁太后触景生情吧,云风篁一方面觉得这位太后应该没这么脆弱;另外一方面,袁苁娘作为受害者,袁太后这亲姑姑怎么也该有所安抚,比如说带在身边以示恩宠什么……
云风篁心里转了转,低头道:“是。只是伺候慈母皇太后乃妾身本分,陛下、慈母皇太后不嫌妾身愚笨,已然喜出望外,不敢再要什么奖赏的。”
淳嘉这会儿心绪不佳,闻言也没说什么,转头低声跟皇后说了几句,也就一块儿出去给太皇太后她们禀告了出去之前,他吩咐云风篁留下来,陪着袁太后。
袁太后得明儿个才能醒呢,此举摆明了故意不让云风篁跟着去前头的。
云风篁就疑心皇帝这会儿出去怕是要跟太皇太后那边撕上一场,有妃子在侧不方便。
“莫非这回的事儿,跟纪氏有什么关系?”她留在安静的内室也没什么事情做,索性跪坐在脚踏上思索着,“还是陛下纯粹想迁怒?”
正想着呢,就见之前过来请罪时给她拿过鞋履钗环的大宫女蘸柳示意她去门口说话。
第一百三十二章 捐钱
“娘娘刚才从前面过来,未知可看到悦婕妤?”两人一块儿轻手轻脚的到了门外,蘸柳脸色复杂的轻声问。
云风篁柔声道:“看到了的,本宫一进门就看到她跪在堂下,满头满脑的汗,摇摇欲坠,只是太皇太后她们神情峻厉,未敢立刻开口。不久陛下到了,命人扶了她下去请太医诊治。”
蘸柳闻言神情稍缓,叹了口气,道:“多谢娘娘。”
可能是怕云风篁误以为这番关心代表着袁太后的意思,她想了想,小声解释,“本来悦婕妤此番行事丧心病狂,太皇太后她们动怒也无可厚非。只是皇嗣无辜,陛下如今膝下仍旧空虚……”
“姑姑放心。”云风篁安慰道,“虽然悦婕妤当时瞧着有些虚弱,但被扶下去时气色还好,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再怎么说袁太后也是袁楝娘的亲姑姑,看着这侄女儿长大的,即使在太后心目中,袁楝娘不如淳嘉重要,但这不是说太后就不把袁楝娘当回事了,实际上骨血相连,十几年的相处下来,太后对袁楝娘怎么可能没点儿怜惜?
就算有朝一日太后真的彻底厌弃了袁楝娘呢,她自己不再理会这侄女,却也未必能够容忍其他人落井下石的作践袁楝娘的。
云风篁对此非常清楚,当着芳音馆的人的面,她就算巴不得袁楝娘就此一蹶不振最好孩子都保不住,总归不会表现出来。
“唉。”蘸柳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道,“接下来却要辛苦娘娘了。”
“伺候慈母皇太后乃是分内之事,不敢当姑姑这话。”云风篁忙道,“还望姑姑莫要嫌弃本宫蠢笨,多加指点才是。”
实际上妃嫔侍疾,主要就是守在跟前,喂药擦脸的意思意思,关键是遇事能拿主意。
真正要上手的倒没多少毕竟太后跟前的侍者又不是摆设。
尤其云风篁这种少年妃嫔,十指纤纤玉软花柔,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她就算想亲力亲为,蘸柳这种心腹都不会放心。
此刻听了她的话,蘸柳道:“娘娘这般人才若还叫蠢笨,婢子这些人却又算什么呢?娘娘放心罢,太后娘娘这儿没多少规矩,您就跟在兰舟夜雨阁一样就好。”
她沉吟了下,看了看左右,声音一低,“娘娘孝顺,婢子跟太后娘娘心里都清楚。只是娘娘那边跟魏婕妤那边不一样,伊御婉年轻,进宫日子又短。许多时候恐怕还是需要娘娘看顾的……”
这就是让云风篁别因为在芳音馆侍疾,叫人钻空子对伊杏恩的身孕做了手脚云风篁心领神会的颔首:“姑姑放心,太后娘娘心系皇嗣,本宫何尝不是巴不得陛下子嗣兴旺?本宫等会儿就让人回去安排。”
伊杏恩这一胎可是给她怀的,她能不上心?
转头就让清都回去兰舟夜雨阁收拾些贴身之物,顺带给陈竹带话,让他将其他事情都放一放,全力以赴看好了伊杏恩。
若是这差使办得好,等云风篁侍疾结束,自然有他的好处。
要是没办好,那陈竹为首的一干人都去死好了。
还有兰舟夜雨阁的诸宫嫔也是一样。
云风篁没空亲自盯着,直接来个株连制,伊杏恩娘儿俩好,大家都好;伊杏恩娘儿俩有个闪失,其他人也别过日子了至于过程是力有未逮还是疏忽大意,云风篁不管,她就看结果。
这番吩咐云风篁没叫保密,也没法保密,所以半晌后魏横烟过来的时候,一照面就感慨:“还是姐姐厉害,这么一来,就算有些人有点儿小心思,也不敢造次了。”
“妹妹宫里不也有个胡奉衣?”云风篁微笑,“可也叮嘱过?”
“妹妹倒是想。”魏横烟无奈道,“只是……妹妹怕是做不到姐姐这般……”
她斟酌了下措辞,“……服众?”
没办法,虽然规矩上宫里人受主位辖制,但这种权力类似于前朝的君臣: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慢说前几年了,就是现在,皇帝想让邺国公死,你看做不做得到……
魏横烟这个主位做的属于中规中矩,宫里人在她面前也算
恭敬温驯,可要说将她们跟奴才一样打生打死,魏横烟就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关键是她宫里人也知道她不行。
故而云风篁的法子,她压根学不了。
毕竟国朝公认最凶残、宫嫔最想避开的主位就是袁楝娘,而云风篁,是踩着袁楝娘成名的。
她说伊杏恩娘儿有个不好就让其他宫嫔陪葬,宫嫔们没人敢怀疑她做不到。
当然最关键的是……
魏横烟自己能生,对于宫里人有孕,她的感观比较复杂,既觉得宫里人所出皇嗣也算自己的孩子,养好了也是个依靠;又觉得万一真是个男嗣以后挡了亲生子的路怎么办?
此刻就不想跟云风篁多说这事儿,岔开话题道:“对了姐姐,听说,这回就咱们俩轮流给太后娘娘侍疾?”
“不是咱们俩,还有陛下,当然陛下不常来。”云风篁闲闲道,“平常时候,的确是只咱们俩换班。”
见她眸光瞬间一亮,莞尔道,“你收敛些罢,虽然陛下说皇后娘娘需要主持后宫,就不麻烦她亲自过来守着了,但皇后娘娘纯孝,隔三差五的少不得过来看看。”
到时候看到魏横烟这开心的样子,皇后不给她记一笔才怪!
两人毕竟是过来侍疾的,不是过来闲聊的,稍微交流了几句,也就摘了会发出声响的钗环,一块儿到寝殿守着。
这一守就守到了次日晌午,这期间皇帝过来看了会儿,见太后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也没心思跟俩花容玉貌的妃子说话,只朝她们点点头就走了。
晌午的时候蘸柳让人摆好午膳,请她们去用,云风篁跟魏横烟为表尽心决定轮流用,始终保持有一个守在太后跟前,结果就在云风篁用膳之际,才喝了口粥,小宫女就扑进来欣喜若狂的禀告:“昭仪娘娘,太后娘娘醒了!”
她忙扔下调羹赶去寝殿,里头已经围了一圈人,袁太后面上还有着乏色,声音也透着中气不足,断断续续的夸奖着魏横烟,见着云风篁进来行礼,露个笑,柔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辛苦你们了……这次多亏你们在这儿。”
但没多久,接到消息的淳嘉帝来了之后,太后就当着她们的面,让皇帝:“哀家这儿有蘸柳她们就好,你让俩孩子回去罢,她们都是一宫主位,自己宫里多少事情,宫里人还有喜了,哪里脱得开身?”
“母后,这些年来后宫之事都是纪氏主持。”淳嘉帝撩袍跪在病榻前,握着太后的手,轻声细语道,“其中多少妃嫔冤屈而死且不说,单是莫名其妙没了的皇嗣就不在少数……前些日子,魏婕妤宫里人胡奉衣有喜的消息才传出来,跟脚就有太医说她怀的是男胎……孩儿知道母后辛苦,然而还请母后为了孩儿,再辛苦些日子,好吗?”
这话听着仿佛跟太后的要求不相干,但垂首陪跪在后的云风篁跟魏横烟却明白:淳嘉帝亲自点名她们俩在这儿给袁太后侍疾,其实不是侍疾,不过是用这个方法,给她们一个跟太后搭上关系的机会。
坦白点说,就是让她们为袁太后马前卒,与纪氏争夺后宫之权!
魏横烟心中砰砰直跳,对于她的出身年纪位份来说,毫无疑问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可惜,皇帝不止点了她一个人,还有一个云风篁,不然,她简直控制不住,要肖想一下纪氏倒台之后,空缺出来的凤位……
但她稍微冷静了下就醒悟过来,皇帝真正想给袁太后拉的帮手,恐怕不是她,而是,云风篁。
她不过是皇帝为了方便袁太后制衡云风篁的添头……
毕竟相比云风篁的一系列彪悍战绩,魏横烟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宫妃罢了……
“回头还是对胡奉衣的身孕上上心罢。”魏横烟在心里叹口气,有些怏怏的想,“太后跟陛下都这样看重皇嗣……终归要做些样子出来。”
而且,就算她只是个添头吧。
至少皇帝应该是信任她的,不然怎么会当着她的面,就说出这样赤.裸.裸的话来?
三宫六院多少妃嫔,皇帝能够记住的才几个,而这些记住的人里头,他信任倚重的,更是就她
跟云风篁这俩了罢。
魏横烟劝自己知足。
淳嘉亲自跪求袁太后,太后当然是听他的。
于是俩妃子就这么留在了芳音馆,轮流侍疾当天傍晚的时候,袁楝娘跟袁苁娘先后过来求见,她们来的巧,正好是云风篁在,她听了宫女的禀告,直接让人去问蘸柳。
蘸柳压根没考虑,就命人将俩人打发走:“告诉她们,但凡还有那么点儿在乎太后娘娘的凤体安康,就不要再来打扰!”
末了又命人去打听下袁楝娘的身孕,得知没什么大碍,也就不放在心上。
看得出来她对这两位出身袁氏的妃嫔没多少好感。
不管是作了这么多年的袁楝娘,还是这回被灌了绝子药的袁苁娘。
云风篁对于内情当然是有些好奇的,然而她跟蘸柳的关系还没到能够打探这等消息的地步,也只得保持沉默。
第二日晌午,太后才喝了药睡过去,纪皇后就来了。
得知太后睡着,就让云风篁出去见她,问了好一会儿太后的饮食起居,一派孝顺媳妇的样子,末了皱眉道:“圣寿节一应准备都好了,未知袁母后到时候可能出席?”
国朝以天子生辰为万寿节,太后、太皇太后、太上皇为圣寿节,皇后为千秋节。
因为有三位太后一位太皇太后,每年的圣寿节自然也有了四个。
只是之前纪氏专横,实际上的圣寿节素来只有两个难得今年皇帝故意抬举养母,上上下下都不敢造次,纪皇后更是从头到尾的亲自操办,谁知道时间都快到了,袁太后病倒了!
皇后这会儿不免为难,就是这宴席到底要不要摆了?
她都没法做主,云风篁自然更不敢做主,道:“娘娘,妾身不知。要不娘娘在此稍候,等太后娘娘醒了,请示太后娘娘?”
“本宫还有些事情。”纪皇后沉默了下,淡淡说道,“却无暇久候,还是昭仪帮忙问一下罢。”
袁太后不喜欢她这正经儿媳妇,她在这里等着,只怕太后就能一直“睡”到入夜后。
而她跟袁太后之间的心结,又不像云风篁这种,过来脱簪请罪,哭诉一回,也就冰释前嫌。
她们之间的恩怨跟芥蒂是无法回避无法消除的,低眉顺眼都毫无意义。
皇后最终很快离去。
半晌后袁太后醒来,云风篁进去说了皇后的来意,太后没怎么思索就说圣寿宴不需要弄了:“将开销折算成钱米,抚了三州黎庶罢。虽然是杯水车薪,好歹是哀家一番心意。”
淳嘉亲政之后就着手处理起了三州的叛乱,但之后到现在都没什么消息,云风篁估计是不顺利的,因为皇帝才亲政正需要声望,稍微有点儿进展没有不大肆吹嘘的道理既然悄没声息的,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袁太后这般吩咐,既是病中不想折腾,也是想趁势给皇帝,或者说给皇室刷一波声望:公襄氏还是关心百姓的。
云风篁遂说了一番奉承话,末了提出来自己也想捐些体己:“妾身虽然无福为陛下绵延子嗣,宫中宫嫔所出却也是妾身的孩子。妾身想为伊御婉所怀皇嗣积福些个,不求别的,只求这一胎怀的平平安安,生的顺顺利利,不拘是男是女,康健壮实就好。”
太后本就重视子嗣,听她这么一说越发高兴,竟退下腕上常戴的羊脂玉镶金镯子给她:“哀家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冲着你这份心意,那孩子也一定会是好好儿的!”
魏横烟在旁慢了一步,只得等太后跟云风篁你侬我侬结束了才讷讷道了句:“妾身也是这么想的。”
“你也是好的。”太后闻言看她一眼,笑着让蘸柳,“去取哀家妆奁里的那支飞燕衔珠钗来。”
……虽然不是太后亲自佩戴的钗环,但至少也赏我了。
魏横烟如此默默安慰自己。
她还寻思着既然因为关心胡奉衣身孕得了赏赐,是不是回头也给胡奉衣赏点什么,结果……当天晚上宫里头就出了两件事儿。
其中一件就是胡奉衣人没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正妻优势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哪怕魏横烟在芳音馆侍疾,纪皇后也不能不让她走上一趟,询问来龙去脉。
未想皇后的人到芳音馆来说明情况,袁太后却吩咐云风篁陪着魏横烟一块儿去回话:“哀家这儿有蘸柳看着,兹事体大,懋昭仪一道去罢,若是有什么变故也能给哀家递个信。”
太后神情淡淡的说,“哀家不过想着含饴弄孙,享些天伦之乐罢了,这是坊间黎庶都能有的,怎么在哀家这儿,就这么难呢?”
一群人都不敢作声,片刻,还是云风篁柔声道:“那妾身这就陪魏妹妹去皇后娘娘那儿,您且放宽了心,就算胡奉衣没有了,还有悦婕妤,赵承闺跟伊御婉呢。再过些日子,孝顺您的皇嗣多了去了。”
皇后派来的宫女这才敢怯生生的说:“禀慈母皇太后,其实本来还有个好消息的:纪御婉有喜了。”
“你等会按着规矩送些东西过去。”袁太后面上没什么笑色的跟蘸柳说,“哀家乏了。”
蘸柳忙道:“婢子扶您进去。”
……等出了芳音馆的门,云风篁才问那宫女:“纪御婉这些日子据说一直跟着太皇太后,那这身孕该有几个月了吧?怎么现在才说?”
宫女低着头:“婢子也不知道。”
云风篁也没为难她,转过头同脸色惨白的魏横烟道:“你也别急,你虽然做主位的时间不长,但怡嘉宫上上下下怎么个情况心里该有数……胡奉衣好好儿一个人没了,谁可疑谁可靠,你且想一想,等会儿见着皇后娘娘,也好说话。”
魏横烟怔忪了下才明白过来,这是暗示她趁这机会排除异己,清扫眼线然而她勉强笑了笑,却有些心不在焉:是觉得这宫里怀孕的妃嫔果真艰难又危险,哪怕尊贵如贵妃都难逃小产之祸,如胡奉衣这种,前两日还被多少人羡慕呢,转眼间就没有了!
虽然进宫之前就听说过一系列宫嫔怀孕之后各种身故的传闻,但究竟不是亲眼目睹。
而这个胡奉衣是怡嘉宫的人,素日里常在魏横烟跟前请安的,魏横烟对她的印象就是个低调沉默到近乎懦弱的宫嫔,很少有什么存在感。论容貌在宫里头也算不上特别出挑,倒是一双眉眼生的特别好。
眉不描而黛,形如远山,婉转入鬓,眼睛是少见的双凤眼,眼角略略上勾,望去别有一种妩媚风流。
约莫皇帝也是因为这份妩媚风流所以多召幸了她几次,但仍旧是没怎么记住她名姓的。
能有喜纯粹是这胡奉衣自己的福气。
可这份福气这会儿却要了她的命……
魏横烟心里乱七八糟的,看着身侧面色如常的云风篁,忽然有些羡慕她。
这位主儿虽然不会怀孕了,但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危险里了。
当然效仿的念头才出来就被她掐灭了。
抱养的孩子养得好也许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淳嘉如今对袁太后就比对曲太后更上心,而且要上心的多。可坊间也还有句话,叫做狗肉按不到羊身上。
若是赶着个白眼狼,真是想想都要气死。
亲生的当然也有不孝顺的,但至少可以安慰自己,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没办法。
摊上别人的孩子,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却养了个仇人出来……那种滋味……
她一路上胡思乱想,到了皇后跟前差点忘记行礼,还是被云风篁不
动声色的撞了下,才战战兢兢的弯下腰去。
“都起来罢。”纪皇后面色疲惫,气色非常的不好,也难怪,宫里今年单是来行宫,就已经有三位妃嫔的妊娠出了意外了,其中除了赵承闺至今还在保胎外,贵妃小产,胡奉衣直接身死这么个情况,皇帝不来质问皇后,皇后自己都觉得面上无光。
此刻也无心挑剔魏横烟的失仪,直接问她丹若庭近日来的情况。
魏横烟拣知道的说了,末了问起胡奉衣没了的经过:“妾身这些日子都在芳音馆侍疾,却不知道胡奉衣是怎么出的事儿?”
“说是怀孕之后畏惧山间寒冷,大晚上叫人烧炭取暖。”纪皇后瞥她一眼,不冷不热道,“结果因着门窗紧闭……一屋子连主带仆都没了。”
云风篁不可思议道:“如今还在暑日里,山间夜晚固然有些凉爽,却何至于要烧炭?”
皇后道:“本宫也觉得十分可疑!本宫刚刚问过丹若庭的管事,管事说,胡奉衣要炭盆时他也是不解,还反复核对过。但胡奉衣跟前的大宫女坚持,还说魏婕妤去芳音馆前叮嘱过,胡奉衣要什么都要尽量满足,管事所以不敢拒绝,只得派人专门从山下找了炭盆来。”
而且因为怕落个“照顾有孕宫嫔不力、怠慢皇嗣”的罪名,管事还特特弄了原本妃子们才有资格享受的银霜炭。
这种炭色如白霜,无烟难熄,冬日里取暖再好不过也正因为无烟,胡奉衣的宫女拿了炭盆回去后,哪怕隔壁就住着其他宫嫔呢,却都没发现这事儿。次日早上,还是魏横烟留守丹若庭的宫女,奉命每日里早上去看望胡奉衣,见门窗紧闭,敲门也无人回应,心中起了疑心,喊人过来把门撞开,这才发现里头主仆几个都已经没了气息。
云风篁皱眉问:“娘娘,那胡奉衣的大宫女,可有什么问题?”
“那大宫女……”纪皇后沉默了下,才缓缓继续,“是淳嘉元年被人牙子卖进宫里的,之前一直在怡嘉宫洒扫,胡奉衣入宫后,被分去伺候胡奉衣,一直到现在。本宫刚才问了丹若庭的人,都说这对主仆平素谨言慎行,跟外头基本上没什么来往。不过……”
魏横烟正提心吊胆的生怕这口锅砸自己头上,忙问:“不过什么?”
“有个小内侍说,见过那大宫女在后山同……同悦婕妤跟前的人说话。”纪皇后抿着嘴,“当然,这只是小内侍的片面之词。”
不是纪氏不想趁势送袁楝娘一程。
但袁太后这次病倒,太后本身以及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孩子出生前,袁楝娘的一切错误都是可以暂时容忍的。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淳嘉对纪氏是越发的冷淡了。
皇后认为这会儿不该再有什么动作刺激这位年轻的天子所以这会儿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查清真相的。
偏偏稍微一查,就跟袁楝娘有关系。
纪皇后也是心累,遂对云风篁说:“袁母后如今还在养病,这话万万不能传到她耳中,恐怕她老人家跟着担心。这事儿你看着点,别叫芳音馆的人听到后乱讲。倒是陛下那儿,你亲自去说声,慢慢儿说,免得陛下动怒。”
所以说做正妻还是有好处的,好消息自己上,坏消息让偏房去雷……
云风篁腹诽着,却不得不领命:“是。”
芳音馆好弄,跟蘸柳交代一声就是了,具体的不
需要云风篁负责。
至于淳嘉帝那儿……
云风篁专门回了趟兰舟夜雨阁,梳洗打扮一番,才袅袅婷婷到了醒心堂。
醒心堂的位置虽然也在长岭之北,是属于后宫这边,却是沿着长岭的起伏,差不多算是建在了长岭上。
算是分割行宫前朝后宫的一处标志。
她抵达的时候恰好公襄霄跟邓澄斋一前一后的走出来,见状连忙躬身行礼。
“陛下在里头么?”云风篁随口道了免礼,扶着清都的手问。
邓澄斋没说话,公襄霄也不作声。
场面于寂静之中尴尬了片刻,最终还是邓澄斋干咳一声:“回娘娘的话,陛下正在处置政务。”
“本宫有事禀告。”云风篁颔首道,“既然如此,两位自去,本宫也进去了。”
她走进去让小内侍通报,很快雁引亲自出来迎接,引着她穿廊过庭的进了一间书房,转过八折落地黄花梨镂刻瑞云纹嵌云母缂丝织金仕女图屏风,就见地上铺了石青底掐金边缠枝梅莲氍毹,当先一张大理石鼓足鎏金小圆桌,配着四个豆青青花太少狮纹绣球墩,桌子上是一套嵌宝石金鹤福寿壶盏。
青花团花狮子纹带盖瓷梅瓶里插着几枝新折的石榴花,与作为隔断的黄花梨镂刻四季花卉纹格心相映成趣。
透过格心,就见里间的大书桌后,淳嘉正低着头,全神贯注的看着一份奏折。
案头还堆了尺高的一摞。
雁引轻声问:“娘娘,可是太后娘娘那边……?”
“太后娘娘无恙,却是后宫之事,涉及皇嗣。”云风篁小声问,“陛下这会儿?”
“三州叛乱有要紧消息来,陛下得立刻批示。”雁引请她在小圆桌边坐下,亲自沏了茶,低声说,“还请娘娘在此稍待。”
云风篁颔首:“正事要紧,应该的。”
她之前安排过俩宫嫔过来这边小住,方便侍寝,自己却还没来过,这会儿趁着等待,不免东张西望的四处打量。
但因为地方就这么点儿,陈设也中规中矩没什么稀奇的,看了会儿就觉得无趣。
偏偏皇帝那边可能觉得事情为难,需要好生斟酌,好半晌都没出来。
等着等着她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几枝石榴花上……
快晌午的时候皇帝走出来,见着小圆桌上一堆花瓣花叶,俱被从枝条上整整齐齐的扯下来,还分别堆了俩堆,眼角抽了抽,轻斥道:“你就没个安分的时候!”
“陛下,妾身是想到不知道怎么跟您说今儿个的事情,心里发慌,这才不知不觉弄成这个样子的。”云风篁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起身道,“胡奉衣……没了。”
胡奉衣的结果淳嘉帝一早有预料,为此这段时间都没去过丹若庭,就是怕见着了胡奉衣之后,会对孩子存下感情,到时候噩耗传来难免伤心。
他都这么打算了,显然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自然不会太难过顶多有些愤怒,这愤怒有几分是为了刚刚失去的亲生骨肉跟宫嫔,有几分是为了自己身为天子却至今不能真正的御极宇内,大概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清楚。
如果是纪皇后过来禀告这消息,皇帝可能会借题发挥。
但既然来的是云风篁么……
淳嘉神情平静,只问:“怎么没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皇帝的报复
云风篁道:“皇后娘娘还在彻查,但听说胡奉衣的大宫女,曾在后山与悦婕妤的近侍照过面,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淳嘉沉默了下,挥退左右,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
云风篁心道,我当然觉得这事儿没准真是袁楝娘做的毕竟大暑天的烧炭,哪怕是在山上行宫呢也足以引人侧目,这么敷衍了事的谋害手段,还真是袁楝娘的作风不是吗?
“应该是有人想栽赃陷害。”云风篁一脸正色道,“毕竟悦婕妤一向自居劳苦功高又是陛下唯一的心尖尖上的人,其他人惶恐胡奉衣所怀之胎是男嗣也还罢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她还会觉得胡奉衣生下皇子后能够威胁到她什么不成?”
淳嘉看着她,似笑非笑:“那爱妃呢?爱妃也担心胡奉衣生下男嗣么?”
云风篁道:“妾身担心个什么?且不说妾身自己左右生不了,没有胡奉衣给陛下生儿育女,也有其他人,难不成妾身要把这三宫六院都干掉?就说妾身手底下还有个伊御婉也是有孕在身呢。陛下如今连个公主都没有,伊御婉不管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陛下还能不心疼?再者,伊御婉美貌非常,连妾身都自愧不如,陛下也是龙章凤姿,英明神武。伊御婉所出子嗣,必然玉雪可爱,惹人欢喜。”
“妾身想想就觉得期待,做什么要去羡慕其他宫里的皇嗣?”
她坦然自若道,“何况妾身手底下又不是只伊御婉一个!陛下跟妾身都还年轻着,妾身还怕自己没皇子不成?”
“爱妃倒是想得开。”皇帝听着直笑,伸手摸了摸她鬓发,语气就有些凉意,当然不是对着云风篁去的,“可惜这宫里有些人,就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云风篁也不问他怀疑谁,只悠然道:“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若是实在想不明白的人,不如就换想得明白的上来呗。反正宫里缺什么,也不会缺了想进来的人。”
皇帝笑着,抚着她发髻,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过了会儿,方缓缓道:“皇后这些年主持中宫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故此皇嗣一个接一个的出事……爱妃年轻,不如就给皇后搭把手罢。”
“只恐妾身见识浅薄,会让陛下失望。”云风篁心中大喜,面上却做出迟疑之色,“而且慈母皇太后尚未痊愈,妾身……”
“芳音馆那边交给魏婕妤就好,朕得空也会去看望母后的。”淳嘉淡淡说道,“至于说你见识浅薄……年轻时候总是懂得不够多,不过一来反正只是打下手,诸事都有皇后做主呢;二来,真遇见不知道怎么办的,也可以去请教母后。”
云风篁领悟圣意:反正你是打着打下手的旗号分享皇后的权力去的,所以有锅记得甩给皇后,功劳记得归给自己;要是掐不过皇后,也可以呼叫袁太后支援。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淳嘉这么讨人喜欢呢???
按捺住窃喜,云风篁衷心感谢纪皇后这回打发自己过来报噩耗,激动的表忠心:“陛下放心,有慈母皇太后教诲,妾身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末了才想起来今儿个的第二件事情,“对了,陛下,方才皇后娘娘跟前的宫女,还给慈母皇太后报了个消息,就是纪御婉,有喜了。”
这一件纪皇后是当个喜讯安排的,云风篁寻思着不无冲淡胡奉衣身故这个坏消息的用意。
只是之前在芳音馆里,袁太后的态度已经很是冷漠了,这会儿淳嘉还要狠一点,闻言想都没想就说
:“既然如此,纪御婉怎可继续住在株雪苑中打扰皇祖母?当然毕竟有孕在身,没有主位照顾也不好,就让她搬去……”
看了眼云风篁,大概想到这妃子马上就要代表自己跟袁太后同皇后争权,而兰舟夜雨阁里又还有个伊杏恩,实在照顾不过来了。
沉吟了下,“就让她搬去鹿芩台罢。虽然贵妃还在坐小月子,但皇后建议将赵承闺安排过去时就跟朕说过,贵妃早先自己有孕,必然搜集了许多安胎之法。哪怕贵妃自己躺着,身边人也一定很会照顾孕妇……爱妃等会儿去给皇后传个话,就说朕体恤纪御婉有孕在身,不必过来谢恩了。”
也不知道纪暮紫听到这消息后会不会气的胎像不稳……
云风篁忍住笑意,点头称是。
心道皇帝果然只是看起来温文尔雅罢了,实际上报复起来也够磋磨人的。
纪氏毕竟三代为后,在宫中根深蒂固。寻常主位可压不住纪暮紫这等特殊的宫嫔。
但郑贵妃作为仅次于皇后的后妃,又有郑具这个伯父撑腰,平常尽管对皇后也算敬重,区区一个纪暮紫,没贬位之前也只是昭媛,她可没什么忌惮的。
而且不知道皇帝晓得不晓得,郑贵妃小产的根源就是她腹中男嗣被做了手脚,生下来也不过平白受一场折磨至于罪魁祸首,尽管贵妃当初没有明说,可云风篁猜也能猜到,贵妃最怀疑的莫过于纪氏。
这会儿纪氏的嫡女落到她手里,她还能放过这个机会?
怕是从郑具那儿了解到的手段都会用在纪暮紫身上了。
偏皇帝将纪暮紫打发去鹿芩台的理由,还是当初皇后的原话……皇帝以牙还牙的用意可以说是相当的赤.裸.裸了。
“朕命人召了重臣商议国事。”淳嘉又跟云风篁问了问袁太后的凤体,看看时辰也就打发她走了,“爱妃若是无事,就自去罢。”
竟然连去丹若庭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出了醒心堂,清人见着前后无人,就微微叹息:“胡奉衣也是可怜。”
“不晋妃位,终是蝼蚁。”云风篁神情淡漠,“慢说陛下了,就是本宫,不说其他地方了,便是绚晴宫中的宫嫔,除了伊杏恩曲红篆等几个容色出众还机灵听话的,寻常的没有左右提点,本宫怕是在外头看见,也认不得的。”
所以胡奉衣人都没有了,皇帝吝啬于亲自到场缅怀一回,在云风篁看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这位奉衣受到六宫瞩目无非是因为皇嗣,还是疑似男嗣的皇嗣。
如今人都没有了,皇嗣自然随之而去。
那么谁又还再关心她呢?
这宫闱里看似花团锦簇,可这份花团锦簇之下,却从来都是冷冰冰的现实。云风篁就是才进宫的时候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才会不惜拿生育能力做赌注,也要打破惯例,晋入妃位。
那些意识不到的宫嫔,或者意识到了却无可奈何的,也只能继续战战兢兢的过着,任凭他人拿捏自己的荣辱性命。
“婢子想起来从前跟在夫人身边时候,听夫人督促十八公子背的一首诗了。”清人服侍江氏多年,也不是那种心慈手软之辈。只不过谢氏毕竟并非最底层的乡野小户,又非顶级望族,作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大族,又是靠着族人众多保持声势,自然格外讲究人情,行事鲜少做绝,不似宫闱这般冷酷的毫无掩饰。
清人难免有些不习惯,说道,“‘只自取勤苦,百年终不成【注】’,那时候婢子就
觉得怪心寒的,如今看这宫中,却有多少人‘苟无金骨相,不列丹台名【注】’?”
云风篁轻笑了下:“这世间碌碌者总是多数,不想跟他们一样稀里糊涂的过,自然就要力争上游。”
可能是地位年纪不同的缘故,她这会儿满心惦记着进宫好几个月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插手宫权,压根顾不上对胡奉衣有什么唏嘘的毕竟要是云风篁自己落到胡奉衣那种处境的话,她觉得自己也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跟怜悯。
紧赶慢赶的回到宝瑟小筑,云风篁笑意盈盈的说了淳嘉的安排,就看着皇后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好半晌没说话,最终却还是不得不颔首:“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你接下来有空的时候就跟着本宫罢。”
思索了下,就说,“正好本宫这儿有些事情的确有点忙不过来。”
就提出让她分管一下各处份例。
“陛下说妾身年轻识浅,让妾身给娘娘打下手就成。”这是个肥差,但云风篁一口回绝,“兹事体大,妾身怕是做不来的,妾身跟在娘娘身边长长见识就好。”
开什么玩笑?
捞钱虽然好,还能趁势做手脚,问题是,她如今也就身边几个江氏送过来的人还算可靠,其他地方都是两眼一抹黑,这情况贸然接了这差使,再有妃嫔吃穿用度上出了岔子,尤其是有孕的那些个……不是上赶着丢人现眼,叫皇后这边笑话皇帝识人不清么!
云风篁可不糊涂,她这年纪这资历这家世,没有皇帝支持,想摸上宫权的边都不可能的她才进宫那会儿,郑贵妃有喜,皇后也不过拿分润宫权暗示淑妃联手,并没有给出实质上的权柄呢,而淑妃什么出身什么位份,在宫里什么资历?
为今之计最要紧的是哄皇帝欢喜,稳固地位,建立自己的势力,等到羽翼丰满要什么没有?
于是纪皇后接下来又提了几件事情,都被云风篁极为警惕的拒绝了,最后皇后不耐烦了,直接问:“既然陛下让你过来给本宫分忧,那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罢?难不成你想敷衍圣命?”
皇后都要扣罪名了,云风篁当然不能不答:“妾身想着妾身年纪小,见识浅薄,太要紧的事情怕是妾身做不来,到时候非但叫陛下失望,也耽误娘娘的正事儿。但鸡毛蒜皮的事情呢,妾身倒不介意,可这叫陛下知道了,恐怕会误会娘娘恋权,不想教妾身。”
“……”纪皇后理解了下,这昭仪的意思就是,小事她是不想做的,敢用小事糊弄她她就去跟皇帝告状说皇后恋权;大事她要做来着,但是责任她就不想承担了,功劳她倒是可以独享。
这要不是知道对方是皇帝安排来的,皇后能当场挽袖子抽死她!
“……本宫知道了,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还有胡奉衣的事情没处置好。”纪皇后深呼吸,面无表情道,“本宫一时间也想不出合适的安排来,这样,你先回去伺候袁母后,本宫也好好想一想,等明儿个再说。就这么一晚上,你不至于等不得罢?”
云风篁笑得又甜又软:“娘娘这话说的,妾身什么都听您的!”
她前脚出了宝瑟小筑呢,皇后就忍不住后脚摔了茶碗:“贱婢!!!”
【注】白居易《梦仙》。后半截原文是:“神仙信有之,俗力非可营。苟无金骨相,不列丹台名。徒传辟谷法,虚受烧丹经。只自取勤苦,百年终不成。悲哉梦仙人,一梦误一生。”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朕金口玉言,绝无儿戏!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宫中消息传的快,云风篁才踏入芳音馆,魏横烟就迎上来道贺,态度比之前更热络了好几分,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跟沮丧毕竟虽然知道自己只是凑数的,可同为皇帝亲自点名给慈母皇太后侍寝的妃子,云风篁这会儿就能协理六宫了,她却还是个纯粹的婕妤,实在有点扎心……
这毕竟是内定的手下,嗯,云风篁自己内心定下的。
见状就和颜悦色的安慰了一番,小声提点:“陛下说了,接下来本宫须得花些心思给皇后娘娘那边打下手,慈母皇太后这儿,却要多赖妹妹辛苦。”
魏横烟用力点头:“妹妹一定用心伺候慈母皇太后!”
她虽然不及云风篁受皇帝看重,却也不傻,论心机手段跟战绩已经被这位懋姐姐甩了几条街,压根追不上了。不趁着人家去跟皇后撕的时候,在慈母皇太后跟前好生表现,这不是白瞎了一个从诸妃里头脱颖而出的机会?
“别帮袁才人说话。”云风篁想了想,又叮嘱她,“倒是悦婕妤,有机会,可以给她缓颊几句。当然,莫要忘记,慈母皇太后忧心陛下膝下空虚。”
也就是说,对袁苁娘可以当没看见,对悦婕妤则是能帮则帮,对所有有孕妃嫔都要保持善意?
魏横烟若有所思:“姐姐,为什么袁才人跟悦婕妤……?”
“悦婕妤到底跟陛下青梅竹马。”云风篁轻笑,“袁才人算个什么东西?她没封才人之前,谁知道她?”
其实袁太后跟皇帝是不是这么想的她也吃不准,所以这不是正好让魏横烟去试试嘛?
试对了她理所当然收下这便宜妹妹的感激,要是出了岔子,反正现场倒霉的也是魏横烟,她事后意思意思陪个不是也就是了……难不成魏横烟还敢跟她翻脸?
魏横烟不知道这姐姐用心险恶,很是信服的点头:“亏得提点,不然妹妹还想着,这回悦婕妤做的太过了,袁才人实在使人同情呢!”
两人说了这一会儿话,里头就有宫女出来禀告,说是慈母皇太后醒了。
她们连忙起身检视仪容,入内觐见。
“你们这就回来了?”袁太后靠坐在隐囊上,就着蘸柳的手喝了半盏蜜水,面色红润起来,和声道,“怎么样?皇后那边,可查出什么没有?”
魏横烟就看云风篁,云风篁摇头道:“还没有,皇后娘娘说还要继续审问一些宫人。”
“哀家也猜到没有。”袁太后神情淡淡的,说道,“宫里这些年莫名其妙没了的宫嫔跟皇嗣都不少,迄今为止就没有一个水落石出的!”
二妃不敢接话,低着头作恭顺状。
索性太后叹口气,又换了缓和的语调:“但今时不同往日,再这么继续下去,留着三宫六院还有什么用?!皇儿又不是那等贪花好色之人!这事儿皇儿知道了么?他是怎么说的?”
云风篁小心翼翼道:“陛下说许是皇后娘娘操劳宫务多年,心有余而力不足,让妾身协助娘娘处置诸事。可妾身怕自己年少无知有负陛下重托,再者也还要服侍您……”
“哀家这儿有蘸柳跟魏婕妤就好。”话没说完就被袁太后打断,“皇儿既然对你寄予厚望,你这孩子,怎么还这样妄自菲薄呢?难道你不相信皇儿的眼力?”
云风篁忙道不敢。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袁太后不用云风篁开口,就主动让她明儿个起只管去宝瑟小筑给皇后“打下手”,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来芳音馆找自己做主遇见纪太后太皇太后这种给皇后
助阵,她也不会坐视。
母子俩扶持少年昭仪跟皇后打擂台的心思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云风篁会放过这个机会嘛?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没两天就不动声色的跟瑶宁夫人路遇了一回,当然也顺理成章的掐了一架,还闹到纪皇后跟前评理。
纪皇后如今见了云风篁就烦,虽然不敢拿她怎么样,但端着公平的架子训斥几句却没有问题的。
结果云风篁转头就去跟皇帝哭诉了:“……妾身也知道妾身这直性.子容易得罪人,瑶宁姐姐误会妾身的意思也还罢了,可皇后娘娘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妾身不好呢?本来皇后娘娘之下,还有贵妃娘娘跟瑶宁姐姐这两位在的,妾身越过她们给皇后娘娘打下手,本就是靠着陛下垂青,宫中颇有些不服气……这么着,妾身以后还怎么服众?”
“皇后娘娘看似秉公处理,其实压根就是拿妾身出气,发泄她不甘心分权的怒火!”
“这根本就是冲着陛下您来的啊陛下您要是不给妾身做主,妾身……妾身……”
她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一副本宫委屈惨了的样子。
皇帝抽了抽嘴角,哭笑不得的点一点她额角:“装够了没有?不就是想晋位吗?打量着朕看不出来你那点儿心思瑶宁才是真正需要朕做主,她好好儿的招谁惹谁了,被你气上一场,耽误了半日功夫不说,还要叫你做筏子!”
“那能封妃吗?”闻言云风篁一擦脸,充满期盼的问。
“……”淳嘉无语,“不行!”
云风篁顿时又来个泫然欲泣:“陛下……”
淳嘉叹息:“你别跟前朝那些个官迷一样,见天的想着晋位份好不好?就你如今昭仪的位份本来就不低了,就你如今在宫里的地位,朕也好袁母后也罢,谁委屈你了?就是皇后贵妃她们,谁不给你几分面子?崔氏没贬位之前,在宫里过的也还没你滋润来着。”
“崔氏怎么能跟妾身比?”云风篁振振有词,“她有妾身得陛下欢心吗?她为陛下分忧过吗?她有妾身这么爱护陛下吗?!”
淳嘉没好气道:“你爱护朕,还要跟朕胡搅蛮缠的讨要位份?”
云风篁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了!妾身爱护陛下,不把陛下当外人,故此想什么说什么。若是装模作样的,那才是跟陛下见外,才是不安好心呢!”
顺势给顾箴上眼药,“陛下您看瑶宁姐姐,整日里一副高傲少言的样子,其实天知道心里想什么!”
“朕觉得瑶宁比你懂事多了。”淳嘉哼道,“至少她见了朕不会如你这样叽叽喳喳,没个安静的时候,吵得朕头疼!”
“陛下头疼吗?”云风篁立马站起来,步伐轻快的走到他身后,嗔道,“那也不早说!妾身给您揉一揉嘛!”
边揉边继续说人家顾箴的坏话,“陛下,正因为瑶宁姐姐每次见了您也没几句话,妾身就说她肯定是装的!您想啊,妾身这些妃嫔在宫里头,每日里就那么点子事情,还有一群的人围着伺候,膝下又没个子嗣承欢,好生无趣的!难得见到陛下,不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还矜持得紧,这不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是什么?”
“……净是些歪理,亏你还说的理直气壮!”淳嘉嫌弃道,“你这揉的什么,跟没揉一样……罢了,坐下罢!”
云风篁心道这不是废话么!
本宫要是给你揉的舒服了,你让本宫一直揉下去怎么办?
她一脸委屈的回座:“妾身明明很用力了,
妾身在家里给爹爹揉肩,爹爹都说妾身揉的好。”
“朕又不是你爹。”淳嘉随口道,“可不会跟他一样惯着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又说她,“朕看你就是杀熟杀惯了,谁对你好,你就净坑谁!”
“没有的事情!”云风篁怒,“妾身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
淳嘉道:“没有?你看你,朕对你和颜悦色的,你就盯着朕,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曲母后和蔼,你就让人一直给你送着菜;袁母后也是好说话的,你也讹了她不少东西。倒是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你连招惹都不敢!”
“这是陛下您说的!”云风篁一拍桌子站起来,“妾身现在就去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那边,您说要怎么个招惹法?!”
淳嘉撑不住乐出声:“你真去?你去了朕可不管你,你敢去么?”
云风篁冷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当初妾身才进宫的时候人家还都跟妾身说悦婕妤是您的心肝,皇后都不敢得罪呢!妾身怕过她么?如今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之于妾身,跟悦婕妤当时之于妾身,哪个更可怕?”
这还真是后者更要命毕竟袁楝娘当时手段稍微高点完全可以弄死云风篁,但太皇太后跟纪太后么,这会儿还真没办法把一个有封号的昭仪怎么样,顶多大发雷霆贬个位。
不可能说为了些许口角,将一个从二品的九嫔之首给直接弄死的。
“……小祖宗,罢了罢了。”淳嘉看着她很有当场跑去株雪苑闹事的气势,沉吟了下,到底叹口气,笑骂道,“你就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
云风篁暗道这昏君就是口是心非!
本宫要是消停下来,你愿意不愿意用本宫都是个问题呢。
“陛下真不能给妾身妃位么?”她想了想,再次泫然欲泣,上前扯着皇帝的袖子,“方才妾身说陛下比起崔氏更喜欢妾身,陛下也是默认了的。那崔氏如今虽然是婕妤好歹做过馨妃呢,妾身为何至今都做不得正儿八经的妃子?”
淳嘉头疼道:“你这般明晃晃的讨要位份,还不是一次两次,就不怕朕厌烦了你么?”
云风篁沉吟了下,瞬间止了哀泣,若有所思道:“嗯,陛下是说,让妾身自己设法晋位?那……”
“慢着!”淳嘉赶紧叫停她,“你急什么?朕之前不是说了?等你抚养皇嗣后,许你再晋位份?伊御婉临盆也就几个月了,你就这么等不得?”
他怎么可能让这昭仪自己去想办法晋位?
这昭仪从进宫以来迄今,哪次晋位不是伴随着轩然大波乃至于腥风血雨?
从嫔入妃她连自己都能下狠手,天知道这会儿为了晋妃位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就这么位主儿的前科,为给自己铺路拿绚晴宫上下祭了天他都不奇怪。
皇帝心累道:“你也就是碰上朕,不然,早就被料理了!”
“妾身这是体贴您,才不作矫饰。”结果云风篁还不领情,哼哼唧唧道,“这要是换个不心疼妾身的天子,妾身还不会装模作样了?”
淳嘉气的直接站了起来:“朕今儿个不想看到你,走了!”
然而走出去没两步又折了回来,是想起来魏横烟这会正在芳音馆伺候着,其他人那儿,他有些日子没去了,这会儿正郁闷着更加不想去遂在门口站住,命左右:“取纱巾来将懋昭仪面容遮住,朕说了今儿个不想看到她,就不会看到她!”
云风篁:“……!!!”
陛下,您今年几岁???
第一百三十六章 皇帝:论哄昭仪的重点
天子一声令下,再荒唐也不能不听,于是云风篁只好顶了方绉纱掐金衔花亮地纱巾,继续伴驾。
这方纱巾其实轻薄得紧,犹如无物。
只是掐金花纹勾连牵扯的仿佛藤蔓,将面容遮蔽的七七八八。
淳嘉还不解气,又冷笑说:“这会儿看不到你,朕觉得这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都怪妾身姿容鄙陋,见不得人。”云风篁幽幽道,“之前委屈陛下了。”
虽然知道这妃子不可能真心认错,但听她自贬,淳嘉心情愉悦……等等!
他琢磨了下,见不得人?之前委屈朕?
难不成朕不是人???
嗯,严格来说,天子号称上天之子,非同肉身凡胎……没毛病。
可皇帝晓得,云风篁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转着弯骂他!
“既然知道自己见不得人,以后就一直戴着面纱罢!”淳嘉冷笑了一下,说道,“睡觉更衣也别摘下来,免得吓着了伺候你的宫人。”
云风篁大怒,眼珠一转,道:“是,只是妾身这儿面纱不多……”
“你要多少朕着人给你送来就是。”淳嘉哼笑道,“宫里还能缺了你几条面纱?”
“几条怕是不够。”云风篁为难的说道,“毕竟妾身这儿这么多人呢,而且其他宫里也还有许多宫嫔宫女什么的……”
淳嘉愣了愣,呵斥道:“朕是让你一个人戴着,你攀扯旁人做什么?”
“可陛下让妾身戴着面纱的缘故是因为妾身姿容鄙陋,怕吓着了伺候的人。”云风篁捏着帕子,委屈道,“但绚晴宫上下以妾身生得最为出挑,其他宫里那些个宫嫔宫女的也都不及妾身呢。妾身都要遮蔽容貌了,她们还不这么做,这不是存心给陛下添堵么?”
你这么变着法子给朕添堵你还好意思讲!
淳嘉被气笑了,说道:“其他人也还罢了,就说伊御婉,爱妃之前不是亲口说她姿容连你都自愧不如?”
“妾身虽然一向谦逊,但事实胜于雄辩。”云风篁慢悠悠道,“不信陛下召了伊御婉以及诸宫嫔宫女来当面对质,妾身与伊御婉,谁更美貌?”
她就不相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伊杏恩更胜一筹!
“……你这般自恃位份欺负底下人,好意思么?”淳嘉当然不会为了这么点儿事情大动干戈,真把满宫宫嫔宫女的都召集起来,只指着她道,“堂堂昭仪,就这么点儿心胸?亏你还好意思跟朕纠缠,想继续晋位!”
云风篁心道,你堂堂天子,自恃身份欺负我这小昭仪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暗骂这昏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却笑嘻嘻的抱住皇帝的手臂,撒娇道:“妾身虽然小心眼,可陛下素来宽宏大量,才不会跟妾身计较呢对不对?”
淳嘉冷笑着挣开她:“不对,朕大度也不对你大度,瞧你这小气的劲儿,平时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底下人呢!朕还不跟你计较,那你回头岂不是越发的张扬跋扈了?”
“妾身是那种人嘛!”云风篁扯住他袖子,“慈母皇太后都说了,妾身是个好的!陛下您可别听那起子人背后嚼舌根,您想慈母皇太后何等高洁,何等眼力,若妾身不好,她老人家会那么说妾身,还说了不止一遍两遍?”
又问,“对了,都是谁跟陛下说妾身不好的?陛下,这些人背后造谣中伤宫妃,实在居心叵测其心可诛,简直罪大恶极!妾身以为不如直接拖出去砍了,以清宫闱!”
“朕还
想把你拖出去砍了呢!”淳嘉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作势拂袖,不过动作幅度不大,连云风篁只随意扯着的衣角都没抽出去,哂道,“你就会在袁母后跟前装乖巧,若是袁母后知道你在朕跟前的做派,你看她还会不会夸你?”
云风篁说道:“陛下这话未免太过看不起慈母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冰雪聪明了,妾身觉得慈母皇太后对妾身了如指掌,所以她老人家夸妾身,那都是真心实意觉得妾身是个好的。其实妾身自己也觉得妾身挺好的,不然三宫六院这么多人,陛下做什么只点了妾身跟魏妹妹去伺候慈母皇太后……”
“那是因为魏婕妤是个好的。”淳嘉冷笑,“但她一个人未免忙不过来,你就是个添头!”
“……”云风篁沉默。
皇帝以为她终于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了,很有一种总算扳回一局的成就感,于是心情舒畅的端起茶碗喝茶。
结果慢条斯理喝完一盏茶水,仍旧不见云风篁回击,正觉得有些奇怪呢,就见她微微垂着脑袋,纱巾遮蔽看不清楚神情,只见浅碧色宫装的前襟上,正一点一点的落着湿痕。
这就哭了???
淳嘉有点茫然,他……他也没说什么……吧?
魏横烟跟云风篁俩谁是添头,有点儿眼力都能看出来云风篁至于会受不了?
他印象中这妃子挺坚强的……
好几次要不是他足够坚强都差点被她气死……
“那什么……国朝夫人都是二字封号。”皇帝想了想,干咳一声,试探着岔开话题,“你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封号,这回是加一个呢,还是朕重新给你封一个?朕觉得‘丽懋’就不错,你不是觉得你在三宫六院之中美貌非常,比伊御婉更胜一筹吗?那正好用这个‘丽’字对不对……?”
云风篁没理会他,甚至纱巾微微摇动,似乎哭的更厉害了。
“要不‘慧雅’?”
“虽然爱妃一点儿也不娴雅,但朕还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你可以慢慢改……”
“‘敏慧’?”
“朕觉得这封号跟你还是比较搭的……”
“‘熙敏’?”
“‘毓睿’?”
“‘徽舒’?”
淳嘉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封号,见云风篁都不予理睬,前襟却已被打湿了一大片,嘴角抽了抽,挥手命早就屏息凝神战战兢兢的侍者退下,屋子里就帝妃二人了,他踌躇了下,干咳道:“成了,朕跟你说着玩的,怎么还当真了?魏婕妤天真烂漫的能顶什么事?给袁母后侍疾,给皇后打下手,哪件离得了你?你们谁是添头,你这般聪慧会不明白?再者,魏婕妤本来就唯你马首是瞻……你还跟她吃起醋来了?嗯?”
“是啊,一般的年岁,同一批进的宫,魏婕妤比妾身还先封妃,又是那么天真烂漫的人,陛下更喜欢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云风篁吸了吸鼻子,蓦然开声,哽咽道,“相比之下妾身算什么呢?能被陛下想起来作为添头都合该叩谢圣恩的!”
“何必说这样的气话,魏婕妤虽然比你还先封妃,不过是依仗家世,你如今位份岂不是更在她之上?”淳嘉劝了这么一句,忽然想起来,此番点了二妃去芳音馆侍疾,固然云风篁绝非添头。
然而论到这妃子之所以会进宫,归根到底不就是被翼国公府当添头一样塞进礼聘名单的吗?
翼国公府让她进宫做宝林,却分到了素来苛刻宫里人还跟淑妃有着恩怨的袁楝娘手底下,显然根本不在乎她的死
活,甚至巴不得她死了好因为是走礼聘进宫的,如果云风篁就这么没了,她出身的谢氏见了翼国公府的人,说不得还得跪下来谢恩,谢他们抬举自家女儿……
这种待遇跟添头有什么两样呢?
说的花好稻好,实际上在给出的人眼里根本无足轻重。
淳嘉心头软了软,就想起来云风篁纵然从进宫起就没消停过,公认的难缠跟不好惹,实际上也才十五岁而已。
他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千里迢迢来帝京登基,那会儿的心情……
这么想着,再看云风篁的行事,不免有些感同身受,初入宫城,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一步退,说不得就是步步退他那会儿好歹有大义名分,有袁太后的指点,还有翼国公等保皇派的支持,是故斟酌之后,选择了暂时蛰伏。
然而云风篁有什么?
她只有自己。
所以她不能也不敢流露出任何软弱。
甚至还要用各种张牙舞爪乃至于酷烈来掩盖她的胆怯跟惶恐,以震慑敌人。
直到此刻,已经高踞昭仪之位了,也知道他这天子并不会因为些许冒犯真正责罚她,所以才敢将这份压抑已久的忧惧愤懑,流露些许?
“既然入宫,那都是伺候朕的人。”淳嘉这么想着,语气越发温和,“出身家世也没什么好提的,倒是本身才干谈吐更入朕的眼……朕看这宫闱上下,有谁比你机灵聪慧?你刚不是也说了?袁母后也夸你好呢。何必这般妄自菲薄,朕瞧着竟都不像懋昭仪了!”
云风篁抽噎着,道:“慈母皇太后不过是心慈,看妾身可怜罢了!”
“……可这宫里可怜人多了去了,袁母后怎么没有可怜其他人,却独独心疼你?”淳嘉继续哄,“可见在慈母皇太后眼里,你总是特别的。”
云风篁道:“对啊,妾身能不特别么?满宫里也找不出来比妾身更命苦的了!”
皇帝:“……”
这话怎么接?感觉顺着不好拦着也不好……
虽然淳嘉三宫六院众多,但他其实没多少哄后妃的经验如纪皇后郑贵妃那种,都是非常识大体也非常矜持的,即使心里难受,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哭。
真当着他面落泪了,那肯定不是为了些许小事,要么为了地位权势,要么为了家族的地位跟权势……
这种时候淳嘉基本上是提不起心疼的想法的,因为他也要为自己的地位权势考虑对吧?
如低阶宫嫔,碍着宫中妃嫔界限分明,又有袁楝娘这么个主儿镇着,向来将皇帝当祖宗一样伺候,能多柔顺就多柔顺,什么撒娇撒痴哭哭啼啼……敢这么做的早就被袁楝娘送去地下长记性了。
皇帝唯一哄过的,就是袁楝娘。
然而哄袁楝娘的重点,是强调他多么爱她,多么重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以及,他的就是她的,御极宇内之后,他有多少权势地位,全部都是袁楝娘的!
搁云风篁这会儿就不太一样了,别看这昭仪口口声声最喜欢陛下陛下也最喜欢妾身的,实际上她压根就没把皇帝的真心放在心上……不然怎么会见缝插针的想晋位?
比起皇帝的真心实意,云风篁显然对地位权势更感兴趣……
咦???
淳嘉沉思了下,试探着开口:“要不……给你直接晋妃位?”
“……封号还是‘懋’吗?”云风篁瞬间不哭了,边抽了帕子擦脸,边期待的问,“还是换其他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淳嘉:朕是那么心胸狭窄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淳嘉:朕是那么心胸狭窄的人吗?
淳嘉:“……”
他沉默了下,狐疑的打量着云风篁然而被纱巾挡着,压根看不到这昭仪的神色,就听云风篁继续道:“其实妾身觉得换一个也好,妾身觉得‘娴’字就不错,陛下刚刚还说,对妾身寄予厚望来着,不如就封妾身做娴妃吧。”
“不,朕觉得懋妃就好。”淳嘉呷了口茶水,要笑不笑道,“一来这封号想必爱妃已经用习惯了;二来,懋者勉也,更体现了朕对爱妃的勉励之情啊!”
云风篁轻哼道:“懋者勉也?却不是懋者猫也?”
她就算之前压根没多想这封号有什么问题吧,听到刚刚那个“丽懋”,还能会不过意来?
“或者丽妃如何?”淳嘉假装没听见,温文尔雅的跟她商量,“爱妃美貌非常,这个‘丽’字,合该爱妃来用。”
嗯,丽者狸也……
帝妃同时想到这点,云风篁立马反对:“陛下,正所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妾身固然薄有几分姿色,却哪里敢占了这个‘丽’字?妾身觉得,不如陛下封妾身‘真’字吧,妾身年少无知,纯真无邪,‘真妃’就很适合妾身!”
淳嘉被茶水呛的好一阵咳嗽,沉着脸说:“纯真无邪有什么好的?都是进了宫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不懂事没心眼难道还值得赞扬不成?朕觉得就封爱妃‘安’字吧,希望爱妃平平安安,甚好!”
你安分点行不?
“陛下,有慈母皇太后垂怜,有陛下爱惜,妾身就算想不平平安安都难呐!”云风篁撒娇,“却何必浪费这个‘安’字?还是柔妃吧?妾身向来温柔贤惠……”
“不不不,朕觉得姝妃更合适。”淳嘉面无表情,“爱妃姝好娟丽,再没有比这封号更恰当的了!”
他觉得自己非常让步了,可云风篁仍旧想也不想的否决:“陛下隆恩,妾身铭感五内!可是陛下,姝与淑同音,妾身敬重淑妃姐姐,万万不敢用‘姝’字的,不如妾身做婉妃吧?妾身觉得自己还是很温婉的……”
见皇帝脸色难看,她试探道,“雍妃也成啊妾身还挺雍容大度的不是?”
“慧妃呢陛下刚刚还说给妾身的封号里拥‘慧’字来着,还夸妾身聪慧……”
“纯妃行吗妾身这般单纯……?”
风水轮流转,刚刚还是皇帝拿封号引她注意呢,这会儿就是她绞尽脑汁的哄皇帝了大概为了报复她之前将自己晾着不接口,皇帝这会儿也是冷着脸不作声。
半晌见云风篁讪讪的住了声,才哼道:“朕看恒妃最适合你!”
这卯足了劲儿晋位还有卯足了劲儿自己挑封号的精神,真正有恒心!
彳亍口巴。
反正比狸猫好……
云风篁遗憾的妥协:“陛下选的妾身都喜欢。”
“……”淳嘉冷静了下才忍住没给她一拳。
事情到这儿,皇帝已经觉得这妃子忒可恨了。
但事实证明她还能更可恨一点用过晚膳,云风篁就召了几个宫嫔过来,云卿缦也在其中,暗示皇帝挑一个侍寝。
朕陪你说了这半晌的话,哄了你半天,还答应给你越两级晋升妃位,又纵容你挑剔封号……连个亲自陪.睡的待遇都没有???
淳嘉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妃子太好了点,以至于她压根没把自己这皇帝放在眼里???
故而看都没看几个粉面含春的宫嫔,直接拂袖让她们退下!
“陛下,慈母皇太后说,皇嗣还是多多益善才是。”云风篁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宫嫔离开,非常的失望,唉声叹气的劝皇帝,“这几个性情温驯懂事不说,妾身跟前的妈妈看过,说她们身量体态面相都宜子,若能多伺候陛下几回,必能为陛下诞育麟儿!”
所以说袁太后夸她也不是没原因的!
年轻妃子家,谁能跟她这么大方的将皇帝主动分享给宫里人?
能跟她这么巴不得宫里人有喜?
谁能跟她这么急切的希望做便宜母妃???
别说她这年纪的妃子了,就是顾箴之流,那也是做不到这么慷慨的!
简直贤良淑德宽容大度的典范!
……可惜皇帝并不欣赏这份贤良淑德宽容大度。
因为他不但无情残忍的赶走了诸宫嫔,自顾自走进云风篁寝室后,屏退左右,就冷笑一声:“爱妃说的亲亲热热,却似乎并不想亲自为朕侍寝?”
他有意咬重了“亲自”二字。
云风篁愣了愣,旋即解释:“妾身福薄,不能为陛下延续子嗣,所以……”
“是吗?”淳嘉坐在榻沿,双手扶膝,若有所思的看她,“然而伊御婉已然有孕,朕如今膝下空虚,就算她给你生个公主,朕也不可能不心疼,是故就算胡奉衣传出怀有男胎的消息,爱妃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这话似乎是爱妃自己说的吧?”
是这样没错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云风篁揣测着皇帝的心思,正待开口,冷不丁听他道:“既如此,朕这些日子来兰舟夜雨阁,爱妃却还是想方设法的将朕推去宫嫔处,莫不是为着皇家子嗣兴旺是假,爱妃自己躲着朕,是真?”
“???”云风篁暗觉不妙,笑着道,“陛下,妾身为什么要躲着您?”
淳嘉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朕也觉得奇怪,爱妃这般聪慧,不可能不明白,爱妃没有家世支撑,能在宫中身居高位,帝宠不可或缺。却还是一面故作跟朕痴缠,一面不肯为朕侍寝,嗯……是因为那人离开的缘故?”
他虽然没说名字,但明明白白指的是戚九麓。
云风篁瞬间想起来江氏恨铁不成钢的骂她跟皇帝承认自己同戚九麓有情乃是进宫以来唯一的昏招她觉得简直冤枉极了:这昏君自己说的袁楝娘之外的后妃偷人他都不在乎,只要别叫他帮着养野.种就好!
金口玉言啊说过就不认的吗?!
再想想这家伙刚刚说的今天不想看到自己,然后出了门折回来让人给她扣个纱巾的做法,云风篁沉默了……
做皇帝的不要脸起来,简直是……
弄不过弄不过。
“爱妃为何沉默?”淳嘉慢条斯理问,“是朕猜对了?”
“……妾身在想陛下说的人是谁。”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自己作的孽自己受,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结果底下的话还没说,就见皇帝微微颔首,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原来爱妃心中不止一个戚九麓么?也是,爱妃这般美貌聪慧,在北地的时候裙下之臣怎么可能就戚九麓一个?”
云风篁几欲抓狂:“陛下!!!陛下忘记了么???妾身的生身之母,也!刚刚!起程!返回!!!北地!!!!”
呸!
她有那么人尽可夫嘛是个人就能让她出墙??
她就算给皇帝戴绿帽子也肯定要挑三拣四选一顶最漂亮质地最好款式最风流的好不好!
“那位江夫人临走之前劝爱妃远着朕?”淳嘉呵了一声,淡声反问。
“……江夫人临走之前劝妾身孝敬太后,还有好生服侍陛下。”云风篁隔着纱巾瞪他一眼,“妾身自己当然恨不得日日跟陛下在一起,可江夫人说,这三宫六院的都是伺候陛下的人,雨露均沾方是正理,让妾身不可嫉妒生事,合该好生为皇家考虑、为太后分忧、为陛下用心抚育皇嗣才是!”
“妾身这些日子反复揣摩江夫人的教诲,陛下却怎么能那么想妾身?!”
她怀疑的问,“该不会陛下才答应为妾身封妃却就后悔了,所以寻个借口处置妾身,将刚刚允诺的封赏取消掉?”
淳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当朕跟你一样睚眦必报?!”
你有脸说你自己不睚眦必报吗???
云风篁很想提醒他是谁将纪暮紫安排去鹿芩台的?
又是谁刚刚在自己提议封号时一言不发的?
又双是谁每次自己提袁楝娘就必提戚九麓的?
又双是谁每次……
又双是谁…………………………
以为披上温文尔雅的皮,本宫就看不出你的真面目?!
但……
权衡了下,云风篁迅速换上笑脸:“陛下宽宏大量,妾身望尘莫及!”
“那夜是谁夤夜与公襄霄相会,尔后失态的溯池而下、再三再四打扰朕?!又是谁口口声声与戚九麓情深义重情比金坚?!又是谁亲口承认入宫之后也与曾经的未婚夫私下相会多次?!”
然而云风篁决定息事宁人了,淳嘉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懒洋洋的质问着,“就你做的事儿,朕不该怀疑么?你倒好,还倒打一耙起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没什么动怒的意思,神情也是波澜不惊,似乎只是随口调侃,然而云风篁却觉得脊背一凉……
“……”索性在江氏的耳提面命下,她也设想过有朝一日皇帝翻这笔旧账要怎么处置,当下清了清嗓子,拿捏出哀伤的神情,说道,“这不是……妾身年纪小不懂事,嫉恨悦婕妤么?”
淳嘉:“……”
他一早料到这妃子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回话,却也没想到她这样都能扯上袁楝娘,怔忪了一下之后,才冷着脸重复,“嫉恨悦婕妤???”
“对啊!”云风篁一脸的难过,“妾身那会儿,生身父母嫡亲兄嫂远在北地,自小定下的婚约早已废弃,曾经的未婚夫也另娶他人……妾身孤零零的进宫,正是一无所有!这会儿听说悦婕妤的事情,与陛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哪怕陛下前来帝京登基呢也不曾分开,而且尽管悦婕妤性情暴躁待下苛刻蛮横无理刁钻任性张扬跋扈……”
见她很有将所有诋毁之词都用上的意思,淳嘉面无表情的打断:“说重点!”
“……喔。”云风篁抽噎了下,继续,“然而慈母皇太后却始终护着她,陛下更是极尽宠爱,真正三千宠爱在一身!妾身那会儿就想着,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命的人???妾身心下不服,所以尽管头一次见着陛下就一见钟情,对陛下魂牵梦绕,却还是……还是因为嫉恨,说不出口。”
“后来陛下跟妾身长谈,妾身为了证明自己其实并非无人怜惜,这……这才胡乱扯了戚九麓来着。”
她悲伤道,“其实妾身是想报复他啊!毕竟,他跟妾身解除婚约后,依旧好好儿的留在北地做他的宗子,还娶了出身不亚于妾身的门当户对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跟妾身还有着相当的恩怨……妾身呢?远走帝京,寄人篱下,还懵懵懂懂的进了宫,做了悦婕妤的宫里人!”
“陛下您说,妾身心里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只是妾身人微言轻拿他没办法,只能在陛下跟前说些闲话,指望哪一日陛下想起来,能够为妾身一报宿仇!”
“当然最主要的妾身还是嫉恨悦婕妤,要是妾身有她那么好命,才不会过成她那个样子!”
“……”淳嘉一脸的一言难尽,怎么说呢,明知道这妃子是在胡说八道,却有点生气不起来了……
他闭了闭眼,道,“你觉得朕会相信?”
“陛下不相信妾身也没办法。”云风篁哭哭啼啼,道,“妾身任凭陛下处置好了!”
淳嘉正为难要怎么处置她才能够既有着足够的威慑,又不至于真的闹掰了,结果这妃子迅速补充了句,“您刚刚答应的,不会因此毁诺不给妾身封恒妃的!”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
“朕当然不会因为你不愿意亲自伺候朕不给你晋恒妃。”皇帝冷笑,“朕只是觉得你大晚上哭哭啼啼的打扰朕安置,所以才……”
“!!!”话没说完呢,云风篁怔了怔,就真正“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淳嘉这会儿没哄,不但不哄,他还觉得心情愉悦……
果然这么不乖的妃子,还是哭起来比较可爱。
嗯。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实用性
这天皇帝还是没能享受到准恒妃亲自侍寝的待遇,因为云风篁哭了会儿见他没来哄,就哭着走出去了淳嘉叫了两声见她不听,就起身去拦,然后云风篁就开始闹了,说皇帝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妾身听说当初悦婕妤的悦妃之位乃是陛下亲自跟皇后娘娘开的口,到了妾身这儿,陛下净会拦着妾身的晋封!”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着,“果然在陛下心目中,悦婕妤才是您的心肝,妾身算个什么呢?就是这昭仪妾身做着,只怕陛下心里都觉得是便宜了妾身了!”
“你不要这么胡搅蛮缠。”淳嘉哭笑不得,将人拉回来按坐到软榻上,哂道,“本来是朕盘问你跟戚九麓的,你倒好,三两句话一说,反倒全成了朕的不是!”
云风篁哽咽道:“妾身怎么就胡搅蛮缠了?妾身没进宫的时候就听说过陛下待悦婕妤的情深义重,故而自从进宫以来,一直战战兢兢,从来不敢跟悦婕妤有丝毫的冲突!本想着妾身这般懂事,陛下兴许看在妾身年少的份上,对妾身怜惜些个,结果陛下心里究竟还是只有她!”
淳嘉嘴角一抽:“一直战战兢兢、从来不敢跟楝娘有丝毫冲突?你说这话你良心不痛么!”
然而云风篁不但良心不痛,还非常的理直气壮:“妾身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良心痛?”
“你入宫第一天,凝碧殿里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淳嘉斜睨她,“后来是谁自己以退为进投水,又是谁次日当着皇后等人的面,自诉是被推下池塘的?”
云风篁振振有词道:“陛下!那天悦婕妤召还是宝林的妾身伺候用膳,妾身用心服侍,只是因为头一回到凝碧殿伺候,不谙婕妤喜好,故而误翻汤水,导致婕妤大怒,妾身惶恐之下,当然是跪求婕妤娘娘饶命妾身也没想到,婕妤的腰带系的那么松呀!”
淳嘉干咳一声:“堂堂宫妃,这等不雅的话不要说了!”
“是,陛下。”云风篁很乖巧,继续给自己辩解,“至于后来的投水,那也没办法,婕妤娘娘当时好凶的,妾身心里害怕,这不想着以死谢罪?可妾身当时刚刚进宫,哪里晓得殿前的池塘那么浅,妾身还没怎么样,就被宫人强行拉起来了!”
“而次日在皇后娘娘她们跟前说是被推下去的,妾身也是一番好意:毕竟婕妤娘娘的裙摆当众落下这种话,妾身哪里好意思说出去?这一段掐掉,难不成直接说妾身闲来无事跳池子取乐?如此皇后娘娘她们会信吗?她们肯定怀疑妾身受到了婕妤娘娘的威胁,被迫落水!这么着,不是有损婕妤娘娘的名誉?”
“所以妾身只能说是被推下去的,如此顶罪的只是一介莫须有的宫人,与婕妤娘娘毫无关系!”
“陛下您说,妾身这般苦心孤诣的保全婕妤娘娘的名节,您怎么还忍心怪妾身?”
“……”淳嘉似笑非笑看她,“朕要不是知道你的秉性,差点都要信了!”
云风篁一听,顿时又哭起来:“陛下还说妾身胡搅蛮缠,明明就是陛下不信任妾身,妾身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了!既然如此妾身在这宫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陛下赐死妾身好了!”
说着就要喊清都清人,说是让她们取文房四宝来,她要
写遗书;还要喊伊杏恩来,她要提前给没出生的皇嗣起个名字再走淳嘉捏着眉心都给喝止了,愠怒道:“堂堂宫妃,却如坊间无知妇人一样,见天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羞也不羞?”
他要就这么说,云风篁是一点不在乎,还打算继续跟他理论一番的,结果皇帝又说,“而且伊杏恩所出子嗣合该朕来取名字,你取个什么?”
云风篁顿时炸了:“妾身自从知道伊御婉有喜以来,辛辛苦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自己生身之母都不曾这般关心过!而且这孩子将来也是要喊妾身母妃的,妾身如何起不得名字?!妾身跟姐姐的闺名,全部都是妾身生身之母取的!”
“你也知道是生身之母,而不是养母?”淳嘉端起榻上早就凉透的茶水呷了口,慢悠悠道,“要么朕取,要么伊御婉取,爱妃只管好好养孩子,名字的事儿就不必操心了,明白吗?”
他说这话时已经准备好云风篁再次嚎啕大哭的闹着不依了,然而云风篁偏偏出乎他意料,没哭,却心平气和问:“那陛下的名讳,是慈母皇太后取的呢,还是圣母皇太后取的?”
“……”淳嘉沉默。
云风篁心中冷笑,她就知道,淳嘉作为扶阳端王唯一的男嗣,才落地就被袁太后抱养,名字这么重要的事情,袁太后怎么可能让曲太后插手?
而扶阳端王生来体弱多病,长年静养。传闻藩王府中诸事,都是太妃跟当时还是王妃的袁太后料理。从淳嘉之前的只字片语来看,他对这生身之父其实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可见生身父子之间,相处不多。
甚至淳嘉的名字,都不是这生父取的。
太妃又不重视淳嘉这庶出的孙儿,因此大概率淳嘉的名字是袁太后做的主这会儿他不作声了,显然云风篁是猜对了!
“爱妃之前说自己才疏学浅。”瞥见她嘴角弯弯,淳嘉一皱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妃子得意,他就想给她浇盆冷水,遂冷笑,“朕膝下至今空虚,皇嗣不拘男女,都是掌上明珠,名字怎么能不请一饱学之士参谋?”
云风篁道:“太皇太后礼聘诸家贵女入宫,要求德容工行、相貌才学,样样出挑。妾身虽然不敏,侥幸入选,可见再怎么才疏学浅,也是皇室长辈亲自认可的。”
淳嘉:“……”
云风篁又道:“而且刚刚陛下还说妾身聪慧机灵,满宫里没有一个比得上妾身!”
淳嘉:“…………”
云风篁继续道:“何况妾身年少,德行远不如宫中诸多姐妹。陛下时常来妾身这儿,难不成不是为了妾身的才学出众,足以与陛下畅谈,而是为了妾身的姿容不成?陛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是这么好色轻德的人呢对不对?”
淳嘉:“………………”
他冷静了下,缓缓说:“爱妃。”
“妾身在。”云风篁单手托腮,撑着小几,要笑不笑的斜睨他。
淳嘉道:“你还想不想做恒妃了?”
云风篁:“……”
“是要给皇嗣取名,还是做恒妃。”淳嘉冷笑,“你自己选!”
云风篁怒视他。
淳嘉不为所动,呷了口茶水,淡定道:“别说朕为难你,
反正你随便挑就是。”
云风篁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淳嘉一派从容:“不说话?那朕当你一个都不要了。”
云风篁泫然欲泣,且摇摇欲坠。
淳嘉叹口气,自言自语:“看来爱妃果然性情高洁,轻看俗世诸般纷纷扰扰……嗯,看来恒妃之位,皇嗣之名,朕还是想想给其他什么人罢?”
“!!!”云风篁腾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淳嘉忍着笑喊住她:“你干什么去?”
“奉陛下口谕去寻个愿意要恒妃之位还有给皇嗣取名的姐姐或者妹妹来。”云风篁冷笑,“反正陛下早就厌弃了妾身,妾身还留在这里碍陛下的眼做什么?”
“这话你翻过来倒过去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觉得烦,朕听着都耳朵起茧子了。”淳嘉嘴角扯了扯,“罢了,恒妃给你,伊御婉所出皇嗣你爱叫什么叫什么……也就朕这么好.性.子的纵得你!”
见云风篁总算溜达着走回来,面上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觉得胸口有点闷,哼笑道,“你可知道其他妃子,不拘是自己有喜还是宫里人有孕,都巴不得朕亲自给皇嗣取名?朕主动给你体面,你还不要!还要跟朕抢!就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
云风篁哼道:“那是因为她们并非真心怜惜皇嗣,不过是想借此邀宠罢了。真正疼爱皇嗣,如妾身,怎么可能将这般要紧的事情托付旁人?不信陛下您去问问慈母皇太后,是不是这样?”
袁太后这亲自给淳嘉取了名字的养母会否认才怪!
淳嘉哂道:“朕是旁人?”
“陛下还说纵着妾身呢,结果才两句话,又要挑剔妾身的不是!”云风篁怒道,“陛下果然一点都不喜欢妾身!”
淳嘉觉得有点心塞,暗道怪不得自古以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从未断绝,合着是真的好用啊他清了清嗓子:“你还好意思说朕不喜欢你?朕觉得你对朕才是虚情假意,到了戚九麓跟前不知道多温柔懂事!”
云风篁默默吐了口血,心说还好亲娘不在场,不然回头怕是会捶死她。
这要是江氏没过来那会儿,她肯定是欣欣然给皇帝仔细说一说她在戚九麓跟前是怎么温柔怎么懂事的,气不死皇帝算她输!
但这会儿到底是答应了江氏好好儿过日子,不再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心上,故此沉默了会儿,幽幽道:“人吃醋的时候随口胡扯的话,陛下也信?您看妾身像那种温柔懂事的人么?”
“在朕面前当然不像。”淳嘉呵呵哒,“但谁知道你在戚九麓跟前不是呢?”
他心想这会儿该轮到这妃子绞尽脑汁哄自己了!
可云风篁不按牌理来,她以自己胡搅蛮缠的经验来判断吧,接下来不管是表忠心还是赌咒发誓还是给好处给甜头,其后果都是对方越发的趾高气扬得寸进尺因为易地而处她绝对会这么干所以这种情况下,必须另辟蹊径。
比如说,倒打一耙,再比如说,倒打一耙,又比如说,倒打一耙……
“……陛下何必说这样的话来刺妾身的心?”云风篁瞬间来了个潸然泪下,“妾身一早知道自己福薄,没有悦婕妤的好命!”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本宫有特别的证明技巧
淳嘉额角青筋直跳,喝道:“不许岔开话题!朕如今要说的是你同戚九麓!”
“妾身如今是陛下的人,跟戚九麓有什么关系?”云风篁擦着眼泪委屈道,“妾身之前是奉父母之命同他定过亲,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早在妾身来帝京前,两家就已经解除婚约……陛下若是因此嫌弃妾身,何必还要说这些呢?直接打发了妾身出宫去,又或者直接处置了妾身岂不是更加干脆利索?”
淳嘉冷笑:“之前你亲口说的话,是打算转头不认了是吧?”
云风篁愠怒道:“认啊!但凡妾身说过的话,妾身有什么不认的?反正妾身这个年纪,虚荣些,喜欢吹嘘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谁不是从妾身这年纪过来的?妾身不相信就妾身一个受不了里里外外的没个人心疼妾身,故此随便扯个人说些有的没的!”
她一口咬定了当初说跟戚九麓各种情分各种来往那都是嫉恨袁楝娘受皇帝宠爱,为着虚荣扯的谎,淳嘉也懒得跟她争,只道:“那你那晚上在空明池里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不来兰舟夜雨阁,想去寻您总要有个说辞罢。”云风篁振振有词,“而且陛下那晚上明摆着心绪不佳,妾身心中担忧不想离开,偏陛下一个劲的赶妾身,妾身也只能死皮赖脸的留下来了……至于说妾身当晚说了些什么,妾身那会儿因着牵挂陛下,稀里糊涂的,自己也忘记了。”
还说,“如果陛下非要跟妾身计较的话,那妾身也是无话可说,请陛下尽管责罚就好!”
嗯,反正她提戚九麓,那是嫉恨皇帝对其他女人好,她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去跟皇帝胡搅蛮缠,那是思念皇帝关心皇帝。
由此被皇帝惩罚,她也无怨无悔……
淳嘉总结了下这妃子的说辞,惆怅道:“朕束发的时候要有你这份口才跟不要脸,说不定前两年就亲政了!”
“陛下承嗣孝宗皇帝陛下,位登九五,理所当然。”云风篁正色道,“行事自然也要堂堂正正明明煌煌,妾身这么点儿小伎俩,陛下有什么好羡慕的?”
“……”乍一听还挺感动,觉得这妃子可算说了句人话,但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委婉劝自己宽容大度点,嗯,重点是对她宽容大度点,别跟她计较小伎俩么?
淳嘉哼笑道:“你前些日子还在为戚九麓长吁短叹,这会儿就对朕掏心掏肺,爱妃这心变的也忒快了,朕都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见云风篁张口,他声音一高,“不许提楝娘!”
也不知道这妃子哪里来这么大胆子,换个人,哪怕是纪皇后呢,别说在皇帝跟前诉说跟其他男人的情深义重了,就是被皇帝怀疑下跟哪个外男走的近了点,只怕都要吓得跪下来脱簪待罪。
然而云风篁到现在连个正儿八经的认错都没有不说,还很不服气的各种想扯袁楝娘来证明,帝妃之间,皇帝才是那个没良心的此刻被皇帝呵斥住,她一脸的委屈:“都说了之前都是出于嫉妒才那么讲的,陛下就是不相信,妾身能怎么办?让陛下杀了妾身或者赶妾身走,陛下又不肯!”
见皇帝斜睨着自己,她换了个坐姿,双手托腮,白一眼过来,“妾身自幼同戚九麓定亲,十二岁上解除婚约,同年妾身独自踏上来帝京的路途。当时在半路,曾被戚九麓拦下,询问妾身是否愿意同他一块走妾身若当真对他情深义重,还会来帝京?”
“令姊刚刚闹出红杏出墙的事儿,你若也与前未婚夫
私奔,北地谢氏的处境可想而知!”淳嘉呵了一声,说道,“据说爱妃在族中备受宠爱,这么点儿良心总是要有的。”
云风篁道:“着啊!妾身既然十二岁上就能这般考虑,难不成三年之后的现在,反而糊涂了不曾?都进了宫了,还要跟那戚九麓家缠不清?都说了只是一些女子的小心思!”
淳嘉似笑非笑道:“兴许年纪大一点就老糊涂了呢?毕竟爱妃之前去袁母后跟前认错的时候不是也说了,因着种种缘故,进宫以来行事都十分的鲁莽孟浪,万幸江夫人前来点醒了你,故此格外的懊恼后悔……毕竟爱妃在家里的时候,可是又乖巧、又听话、又温驯、又孝顺,是吧?”
“……”云风篁默默咽了一口血,虚弱道,“陛下,您忘记妾身那生母的教女从严了?这要是妾身当真做出对不起您的事情,早就被清理门户了,还能有今日?”
淳嘉安然说道:“朕倒不担心你会真跟那戚九麓有什么……”
云风篁略松一口气,就听这皇帝继续道,“毕竟爱妃素来狡黠多疑,绝不会轻易授人以柄……朕只是觉得你心里到底惦记着他而已。”
“说来说去,陛下还是不信任妾身。”云风篁在心里狂骂昏君,面上则悲伤道,“要么这样罢,妾身明儿个协助皇后娘娘追查谋害胡奉衣的真凶时,不拘是不是悦婕妤做的,就把这罪名栽赃给悦婕妤,如此陛下可算相信妾身一门心思在您身上了罢?”
淳嘉被镇住了,愣了会儿才问:“……为什么栽赃楝娘证明你心思在朕身上?”
你不是应该对戚九麓喊打喊杀,来证明你对他无意、心思都在朕这儿???
云风篁说道:“妾身嫉恨她能跟陛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妾身嫉恨她能得陛下另眼看待,妾身嫉恨她能为陛下生儿育女……陛下,您看这宫里头,皇后娘娘跟陛下乃结发夫妻、伊御婉美貌非常又怀着皇嗣,然而妾身素来尊敬皇后娘娘、爱护伊御婉,因为妾身明白,陛下对这两位,并无深刻的情谊。”
“但悦婕妤不同!”
“妾身能够容得下三宫六院任何人,却独独容不下她!”
“难道这不恰好证明了,妾身对您的心意?”
淳嘉沉默了会儿,幽幽道:“爱妃对朕的情深义重朕有点明白了,朕其实对你也十分喜爱。这样吧,朕回头就让人将戚九麓五马分尸,以证朕对你的怜爱之情,如何?”
“陛下不可!”云风篁眼都没眨一下,正色说道,“虽然妾身也不忿戚氏当年落井下石的退亲,然而戚氏在北地根深蒂固,如今又跟摄政王眉来眼去的,算是摄政王一脉的人。若是陛下因妾身的一点儿私怨,处置了戚氏的宗子,回头坏了陛下大事,妾身万死也莫能赎罪!”
但她还是可以收拾袁楝娘的,毕竟袁楝娘死了……那就死了嘛。
又不会关系到皇帝什么大局、什么大计,是吧?
淳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会儿,说道:“爱妃这般为朕考虑,朕真是铭记在心!这样,若是往后有着机会,爱妃亲自处置了戚九麓,可否?”
他的想法是,云风篁若是拒绝,那么当然是证明她刚才的说辞不过是巧言令色,实际上仍旧对戚九麓有着记挂,不忍伤害;若是答应,那就是心狠手辣,铁石心肠,好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纵然退亲之后结了怨罢,转头就亲自下毒手,纵然是为了取悦君王,也很有寡情薄意的嫌疑。
不管哪一种,皇帝都做好了好
生呵斥这妃子的准备。
“戚氏宗子乃是朝廷命官,按照规矩,他的处置连太皇太后、诸位皇太后还有皇后娘娘都不可多言来着。”结果云风篁闻言,眨了眨眼睛,一脸憧憬的问,“陛下当真准许妾身插手前朝之事吗???陛下如此厚爱,妾身真是……”
淳嘉:“……闭嘴。”
云风篁失望的看着他,一脸的不甘心:“……喔。”
就只是半真半假的拌个嘴而已,这妃子今儿个讨了个越级晋封还不够,还想染指前朝???
皇帝对她的贪心叹为观止:“你在家里也这般野心勃勃?你父兄居然容得下你?”
“陛下刚不是说了,妾身在族中备受宠爱。”云风篁嘀咕,“其实陛下,妾身真的很想给您分忧,其他事儿也还罢了,北地那边,妾身熟得很,您真不要听听妾身的浅见么……?”
她父兄当然觉得她不如其他姐妹温驯乖巧,但他们也没什么意见,或者说有意见也不想得罪她。
毕竟,她在谢氏的地位可不是单纯的谢氏嫡女,而是戚氏未来的主母不是单纯的戚氏宗子之妻,而是要跟戚九麓一起主持戚氏,当家作主的。
哪怕是骨血至亲呢,自她记事起,谢氏上下,就是这么看她了,又怎么会还拿她纯粹的自家孩子看待?
云风篁自来聪慧,打小就注意到,没少用这份特别对待给自己谋取好处,也没少利用这一层身份跟谢风鬟争宠……这点儿回忆一闪而过,她抬头,微露笑容:“就是妾身的兄长他们,有时候长辈们布置的功课做不来,也还要私下请教妾身的!”
淳嘉嗤之以鼻:“请你帮忙求情?朕相信。”
就这位主儿的胆大跟刁钻,他都头疼,何况谢氏那些长者?
他觉得不能跟这妃子闹下去了,本来只是气她怠慢,想稍微给点颜色看看,结果说来说去,问罪没问成,这会儿倒是养大了她的心,连他尚未握紧的权力都开始觊觎这要不是个才十五岁、一贯恣意妄为又性情跳脱、家世也不怎么样的妃子,当场失宠都是命大了。
换成纪皇后之流,淳嘉能让后宫今晚上就报个暴毙。
“安置罢!”淳嘉将茶碗放下,单方面宣布休战。
结果宽衣解带了,看着少年妃子灯火下莹白的肌肤被乌鸦鸦的青丝衬得格外皎洁,皇帝心中才一热,就听云风篁歉意告罪,说她今儿个不方便:“不然刚才也不会喊那些宫嫔来,到底陛下这几日没过来,妾身再大方,偶尔也要为自己想想不是?”
皇帝:“……”
那朕今晚上被气了这么久???
云风篁察言观色:“要不妾身让人现在去喊几个来?”
“……不必了。”皇帝深呼吸,要笑不笑道,“你不是说了?朕常来你这儿,是为了你的才思敏捷,可不是为着美色跟德行!”
云风篁忍着笑称是。
这晚上皇帝觉得自己够憋屈了,他躺下来的时候决定,接下来一定要好好晾一晾这妃子,至少半个月的不来兰舟夜雨阁!
但没想到的是……
这晚的折腾还没完。
帝妃睡下未久,皇帝被身侧的动静惊醒,张开眼,借着帐子外起夜用的朦胧灯光,就见云风篁苍白着脸,嘴里咬着被角,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似忍耐着极大的痛楚。
他悚然而起,一边伸手去探她脉搏,一边沉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