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春风里
深圳的工业园面积都很大，上班的高峰期一过，里面一片寂静，大街上没有车辆，没有行人。
春风里，吹着口哨，狡猾哥骑着电动车，在宽阔的大街上走着优雅的s形。
好几次，电动车拐弯得太厉害，他们失去了重心，从电动车上摔了下来。
“深圳，你欠我一份工作!”王十一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脏污，对着春天的天空大声喊道。
“包子没有，馒头一定会有的!”狡猾哥从地上站了起来，在春风里，甩了甩茂盛的头发，也大声喊道。
“我们不会放弃的，一定要在深圳干出一点名堂来!”压抑已久的心情需要释放!他们一起大声喊道。
当他们驾驶着电动车经过那些高大的厂房的时候，王十一心中就汹涌出很多激动。
我比别人差吗？
不可能!智障才会这么想!
工厂这么多，机会这么多，他深信，只要自己努力，迟早会走进那些工厂的，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工业园的地面虽然广阔，但是还是经不起二人电动车的丈量，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两人就从头到尾，将整个工业园区跑了一个遍。
整个上午，他们都是在希望和失望中度过的，离开工业园区的时候，二人将车停在大门外，抽起了闷烟。
那王十一手里捏着一支烟，眼睛斜着看了一眼那工业区的围墙，冰冷无情，感觉它已经硬生生地将自己挡在了外面。“唉，没有想到，在深圳进一个厂这么难啊。”王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
狡猾哥看王十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出来找工作，才找了一个上午，你就灰心了?”
“狡猾哥，辛辛苦苦跑了一个上午，叹一口气不行吗？”王十一悠悠地吐了一口烟说道。
“叹气可以，发牢骚也可以，但是千万不能灰心，进工厂，是迟早的事，不过，你要想好，进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以为深圳的工厂是菜市场，想进就进，不想进，就拉倒的吗？”人最可怕的是遇见困难就死心，只要雄心还在，就一定有机会实现梦想，狡猾哥善意地提醒着王十一。
“你放心，既然从舂城的大山里走了出来，我王十一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狡猾哥一个初中生，在深圳混得人模人样的，王十一想，自己总不会比他差吧！
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工厂招聘，性别歧视很严重!工业
区的工作机会很多的，你也看到了，贴出来的招聘海报虽然不少，不过是招女工的，女工好进，男工是很难进的。”狡猾哥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说道，他们那家工厂是美资企业，他也参加了反种族歧视和反性别歧视的培训，然并卵，招聘的时候，一样只要女工，而且是漂亮的女工。
他低下头颅，思考着，今天请了一天假陪王十一找工作，明天无论如何要去工厂上班了，再不去的话，自己的工作也难保了。
他狡猾哥几斤几两，自己掂量得是很清楚的，很明显，自己被干掉，会有千百个人很快站出来的。
今天一定不能放弃!
“有没有办法混进电子厂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会儿，王十一突然问道，要是能够进厂就好了。
“当然可以，我有一个锦囊妙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狡猾哥抬起头来，忽然变得神秘兮兮，脸上浮动着很不正经的笑容。
“说，你说来听听。”王十一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狡猾哥一定有办法的，在这边混了三年了，认识的人应该有很多吧！
“这些工厂不是只招女工吗？王十一，你把裤子脱了，挥刀自宫，不就成了女人了吗？”狡猾哥用手捂住嘴巴，吃吃地笑了起来。
“切，我要是割掉自己的jj，那可不就成了皇宫里的大内总管了，还用得着跑到深圳来做普工，听那些底层主管的话?伺候皇帝老子不更有尊严吗?”王十一白了他一眼，馊主意，你狡猾哥一肚子尽是馊主意。
“我还有一计，你要想进电子厂的话，不难!”笑了笑，狡猾哥继续说道。
“说吧，你说吧！”王十一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他倒要看看，这个狡猾哥还有什么馊主意。
“你不想割掉自己的jj做公公，我可以理解,我看你生得细脸白肉的，样子跟女孩一样，你不如去超市买一头长长的假发戴在脑壳上，身上再整一条大红色的裙子，把那些招聘和面试的色鬼们迷死!进厂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狡猾哥脑子好使，想出了“伪娘”的计谋，他一边说，一边模仿着女人扭动着腰肢，然后回眸给了王十一一个勾魂的媚眼。
“切，**，做你的美梦去吧，你见过一米八的姑娘吗？”王十一摇了摇头，自己这身材，女人有吗？
“见过，见过，电视里面很多的!”狡猾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切，要是内急了怎么办？上女厕所,不尴尬死了才怪？”王十一冷冷地瞥
了他一眼。
馊主意!
狡猾哥一听王十一一个大男人进女厕所，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笑毕，他又故作严肃地说道：“王十一，我再给你指一条光明大道，你知道工厂里那些主管长什么模样吗？大肚子，肥头大耳!”狡猾哥说着，跟一个怀胎六月的孕妇一般，腆着肚子走了几步路，把王十一逗得哈哈哈大笑。
“深圳这地方，人生地不熟，我到那里找熟悉人啊？你还想我认识他们的主管经理?”王十一心里想，你这不是废话连篇吗？
“工厂的管理人员手里都握着员工的生杀大权，你每天在工业区门口等着，他们一出来，你就抱着他们的大腿，喊他们一声干爹，我保证你进厂没有问题!”狡猾哥说完，就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了王十一的大腿，“这年代，没有关系，找‘干爹’啊，干爹管用。”
“兄弟，我看你到深圳打工，什么都没有见你有长进，这油腔滑调，你倒是学到不少。”狡猾哥滑稽的动作，把王十一逗得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十一，割jj你不愿意，装伪娘，你怕进女厕所，找‘干爹’你也不愿意，那你就只能自己出血，看来想要进厂，只剩下找中介一条路了。”狡猾哥叹口气说道。
在深圳打工三年，狡猾哥对男工进厂的途径也很了解，要么工厂里面有做管理的熟悉人，介绍你进去，要么自己去找中介，花它一个三五百元钱，中介推荐你进去。
“我们下午就去职业介绍所吧，这样耗下去，租房吃饭，用不了几天，我身上的钱就会花光。”王十一觉得找中介，的确是一条便捷之路。
他此前听说过卖产品有皮包公司，没有想到，这卖身到工厂也有中介。“好的，我们现在回出租屋，你把自己打扮好一点，拿出相亲那派头，我下午带你去职介所把自己卖了。”狡猾哥觉得，尽快把王十一搞进工厂，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狡猾哥这最后一条路，是一条行得通的路，过路要交买路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听狡猾哥这么一说，王十一的心稍微舒坦一点。
二人不断地抽着烟，狡猾哥用兰花指弹着烟灰，王十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这深圳的天空居然跟他故乡舂山的天空很不一样，舂山的天空，永远是那么湛蓝那么透彻，而这深圳的天空，灰蒙蒙的，几朵算不上洁白的云朵，在污浊的天空悬浮着。
“这孤独的云要飘向何处呢？”他仰着头，望着天空，心里想道。
第三十一章:摩的之痛
多少年后，甚至在若干年后自己发迹了，王十一躺在自己的私家花园的藤椅上，晒着树叶筛落下的细碎阳光，闭上眼睛，都可以看见二零零零年的摩托，在深圳石岩的那些大街上耀武扬威一般地喷着蓝烟，示威一般地飞驰过，碾压过他最疼痛的记忆神经。
是的，那些摩托车曾经一度占据着他艰难的早期打工回忆中的四分之一的空间，活跃在过去的那些时空里，让他的梦一度破碎，让他的心一度破碎。
那天，春风里，二人骑着电动车，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工业区里飞了一阵，很快就到了工业区尽头，毫无所获。
自己找工作的希望破灭了！
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性别歧视的问题!
没有了希望，心态反而更加轻松了!
自己尝试了，也奋斗了，所以可以问心无愧。
吃中饭的时候，二人坐在快餐店里，狡猾哥累了，说道：“今天上午，最委屈的就是这一双腿了！”
王十一手里拿着菜单，快速地扫了一眼，对着服务员喊道：“来两份猪脚饭!”
“吃一点卤汁酱猪脚，犒劳一下你的一双大腿!”王十一笑着说道。
“好主意!”狡猾哥拍了拍王十一的肩膀。
那天中午，两人一边啃着猪脚，一边讨论着中介推荐的事情。
“王十一，下午我陪你去职业介绍所看看，职介所在车站附近，我们早点过去，看有没有好一点的企业。”狡猾哥吃了几口饭，点燃了一根香烟。
“嗯，我们早点过去，找一份工作，先进厂上班再说，有班上，就有归宿感，心里踏实啊，在出租屋里这么等下去，等得人心里发慌。”王十一用筷子迅速划着饭，想挤出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来。
“是的，你先在深圳落下脚再说，以后机会一大把，我这边也帮你关注下，看有没有机会进我们厂，里面有空调，日子好过，最主要的是里面的姑娘都很漂亮，没有结婚的姑娘手一抓就是一大把。”狡猾哥说到姑娘的时候，凑到王十一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说完，朝着天空悠悠地吐了一口烟，好像并不着急。
工作是急不来的！
“好的，你看看我的发型，还好吗？”王十一吃完饭，将筷子一放，问道。
“很帅，很酷的样子。”狡猾哥说道。
王十一听了后，就竖起兰花指，用中指头，轻轻
地弹了弹飘在额前的一缕头发，对自己说道：“帅哥，你下午一定要进厂!”
“吃完饭，感觉精神好多了。”狡猾哥说道，他看起心情很好，高兴地甩了甩头发，然后“霍”地一声站起身子来，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
出租屋的巷道里的摩托车呼啸着，“嗖嗖嗖”地发出子弹一般的声音，车来了一辆，车又走了一辆。
“我们打一个摩的过去吧。”狡猾哥建议道。在他心中，坐摩的出去，跟坐出租车出去一样，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走路出行是最下层人干的事，坐公交车出行是普通人的选择，只有坐的士和坐摩的出行，才算得上是一种奢侈的消费。
十元店已经让王十一咋舌了很久，打一个摩的，满足一下他那点可怜的虚荣心，给他补偿补偿吧！
“好啊。”王十一说道。今天正式找工作，他觉得特别一点的出行，无可厚非。
在农民房的路边，狡猾哥将手在空中扬了一扬，立刻就拢过来了一辆摩托车。
“帅哥，去哪里？”摩托车司机黝黑的脸探了出来。
“师傅，去石岩汽车站，多少钱？”狡猾哥问道。
“十元。”摩托车司机回答道。
“八元，八元去不去？”狡猾哥问道。
“这里去汽车站也有十多里路，收你十元不多啊，回头我跑空车还要油烧。”摩托车司机说道。
“十元就十元吧。”王十一觉得时间很紧迫，要抓紧时间办事，为了几块钱耽误了找工作的大事，不值得。
那天下午，二人一前一后坐在了那摩托车上，在深圳的正月里，春风将他们的头发凌乱成一道道直线，他们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啊。
想着马上就可以推荐进厂，王十一的心情很好，他在摩托车上唱起了歌来，“……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这是那首何雪忆在高中毕业晚会上的唱的情歌《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他的音色本来就好听，唱起这支伤感的歌曲，声音唯美得跟原唱黄品源一样。
他美妙的歌声，在年轻人居多，青春气息浓郁的深圳的大街上，安静地飘荡着，那真是一首唱给春风听的好歌，诗歌一般的歌。
“好听。”狡猾哥坐在摩托车的后面，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王十一的腋下强有力地伸了过来，在他面前竖了一个大
拇指。
摩托车小心翼翼地穿过街道上车与车的间隙，穿过街道上人与人的间隙，穿过这打工福地的一大片又一大片的不同的方言，穿过年轻女子羡慕的目光，城市那些经过的高高低低的建筑和阔大的工业园，此时都遥遥地退到了身后。
摩托车最后稳稳地停在汽车站外的马路上，二人就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王十一就从裤兜里掏出钱包，于其中抽出了一张十元的纸币，递给了摩托车司机。
那摩托车司机接过钱后，也不言语，转身就将车子启动，“突突突”地将摩托车开走了。
王十一整了整钱包，里面安静地躺着三百元人民币，那是他为了这次推荐进厂准备的，他刚把钱包的合上，只感觉自己的手被巨大的力量带了一下，原来手里的钱包突地被人带走了，他猛地抬头一看，是一个摩托车的背影，那人猛踩着油门，车很快就驶出一箭之地。
阳光里，狡猾哥朝着摩托车拼命地狂奔而去。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追到，他追到的只是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屁股喷射出的一阵又一阵蓝烟。
而那辆摩托车，很快就消逝在转角的马路上，那影子就像幽灵一般，消逝在深圳二零零零年正月的天空。
钱包被抢走后，王十一就如同拳击台上被击倒的选手一般，一下子就瘫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叉开腿，大大咧咧地坐在马路边的地面上，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香烟，点燃了，静静地抽了起来。
人群不断地从他身边经过，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没有想到一个长相如此俊秀的年轻人，竟然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来。
“多少钱？”不知道什么时候，狡猾哥回到了他的身边，他没有追上摩托车，就朝天空大骂了一句“我操！下次碰见老子，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我不姓蒋。”
嘴巴上过了一下瘾之后，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他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王十一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着烟圈，一言不发。
倒霉，倒了八辈子霉!
为什么这么倒霉?
“王十一，我问你，你的钱包里有多少钱？”狡猾哥声音忽然变得很大，样子看起来很凶。
“三百块。”王十一低着头淡淡地说道。
“走，报案去，我就不相信钱找不回来，光天化日抢劫，太嚣张了！”狡猾哥一边说道，一边将王十一从地上拉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路在何方
如果那时候有智能手机和高德地图，狡猾哥只需要在手机上轻快地动动手指，就不会厚着脸皮，求着形形色色的路人，到处打探到附近派出所的路该怎么走。
敢问路在何方?
路在脚下吗？不对!走错了路，你将永远也找不到目标。
路，就在嘴边!
没有路，张开嘴巴，问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兄弟，请问你知道附近的派出所在哪里吗？”狡猾哥手里捏着一根刚取出来的香烟，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一名路过的中年男子，他长相斯文，应该不会撒谎。
狡猾哥求人的时候，都喜欢递上一支香烟。
跟陌生人问路，你不用香烟开路，人家凭什么告诉你？没有小恩小惠，人家凭什么不使坏，凭什么不给你指一条歧路?
“帅哥，对不起，我也是刚来深圳的，不知道派出所在哪里。”中年男子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抬起手，在胸口摇动着，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什么也是刚来的，我狡猾哥来这里三年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狡猾哥有点不耐烦。
王十一损失了的那三百元，必须要找回来!
虚假的微笑再次爬上了他英俊的脸颊，狡猾哥又捏着香烟，转向了路人，天啊！是一名牵着小孩的妇人，他连忙把手里的烟收了回来。
“美女，请问你知道派出所吗？”狡猾哥甩了甩茂盛的头发。
那妇人摇了摇头，没有搭理他。
“妈妈!刚才那个叔叔留着长头发，是坏人吗？”走出三五步远后，妇人身边的小孩胆怯地问道。
“小孩子别乱说，我们快点走!”那个妇人低声说道。
一地阳光里，狡猾哥一连问了好几个路人，都没有结果。
失望，太失望了！
深圳外来人口太多了，人口流动很大，不怪他们!
不要说刚来深圳的，就是在深圳打工很多年的，能够马上找到派出所的又有几个呢？
打工，一天从早到晚，都在工厂里忙着赚钱，赚加班费，谁会闲得没事去关注派出所在哪里啊？
除非是那些得到过派出所特别邀请的!
问问大型超市，或许马上会有答案。
问路人，老实说还不如问自己呢!
“请问，附近的派出所在哪里？”狡猾哥灵机一动，走向了马路边的一家小店，买了两瓶矿泉水，微笑着朝那名身材发胖的中年女店主问道。
“帅哥，你要去派出所?”女店主用惊讶的目光望着狡猾哥。
“我们打摩的被抢了，要报案!”
狡猾哥也觉得自己问得很唐突，问超市问影剧院问什么都好，向别人打探派出所，人家不说你神经有病就算不错了，他于是微笑着脸解释道。
“你们被抢了？”女店主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两个一米八的高个子年轻人，大白天被抢，谁相信呢？
她疑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再次打量了狡猾哥一番，头上摩丝整得油光可鉴的，脑袋不时坏坏地偏向一边，跟社会上的那些混混看起来差不多，她的一番打量，让狡猾哥感觉自己如同一只马戏团的猴子一般可笑。
“小帅哥，你们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派出所距离这里有点远哦，我建议你最好打一个摩的过去，不贵，也才五块钱吧。”店主有点胖，说话的声音也很响亮。
打摩的？我要是打摩的的话，还用得着问你吗?
刚才坐摩托被抢，没有把人吓死?
我敢打摩的，王十一敢吗？
狡猾哥一听要打摩的，拧着两瓶矿泉水，就头也没有回的走了。
那个女店主似乎觉得错怪了这个大帅哥，伸长了脖子，在狡猾哥身后大声喊道：“小帅哥，你嫌摩托车钱贵，就沿着这条马路一直走，大概一公里路，那里有一个牌坊，派出所就在牌坊旁边。”
她说完，摇了摇头：“唉!这两个年轻人长得一表人才的，好人不做，专门做坏人，太可惜了！”在她眼里，去派出所的，哪里会有什么好人。
女店主的声音很大，狡猾哥听得分明，他转过身来，看见女店主肥胖的手指向了左边的方向，眼睛一亮，大声喊道：“谢谢！”
“走!在那边!”狡猾哥拉了一把王十一，那个下午，二人拖着疲倦的身躯，朝着女店主所指的方向走去，果然看见一个牌坊，也看到了派出所。
“欧耶!终于找到了！”狡猾哥在牌坊下面，跟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般跳了起来。
“回去吧，别报了，不就是三百元的事。”王十一站在牌坊下，突然改变了主意，冷冷地说道。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进过派出所，派出所，在他心中是抓人的地方，他从心里就抗拒进去。
“什么？你不报了？那三百块我们怎么追回来?”狡猾哥大声喊道。
王十一并没有听他解释，一言不发，转身朝着应人石的方向走去。
狡猾哥拉了拉他：“为什么？”
“算了！”王十一说完，倔强地走了。
“王十一，你到底怎么啦?”狡猾哥望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王十一啊王十一，正义可能迟到，但不可能缺席，你到了正义门前，都不通知她一声，正
义怎么出席呢？
他迟疑之际，王十一已经走远了。
唉，王十一，真拿你没办法!狡猾哥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那天下午，他们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了十元店里。
王十一抽着烟，眼睛望着窗外，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曲曲折折，悄无声息地从他洁白的脸颊滴落了下来。
那晶莹的泪水滑过他的脸颊的时候，痒痒地，王十一就用手轻轻地擦拭了一下。
“都怪我，把你叫到深圳来打工!”狡猾哥自责道。
“都怪我，把你带到职介所，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就不会把钱丢了。”狡猾哥见王十一流泪了，后悔地说道。
“我不怪你。”王十一低着头说道。
王十一的脑海里，此时都是钱，他想起了自己在舂城是花了两百元买的黄牛党的高价票来的，想起了从广州到深圳的车费，想起了刚才被抢的三百元钱。
钱在他的脑海里如同蛟龙一般翻滚着。
那时候的一百元钱，上面印刷有四个伟大人物的头像，握在手里，是多么的温暖和自豪。
而这意外花掉的五百元人民币，那可是王十一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劳作接近半年的收入，王十一当然心痛，不但痛，而且是绞痛。
你能想象一个农民失去他半年收成的那种锥心的痛苦吗？
他当初之所以那么奋不顾身地花高价钱买火车票来深圳，是因为他那时候幼稚地想着，深圳是一个遍地黄金的地方，正微笑着等着他去淘金，他当时内心里的那种躁动和狂热，跟现在房地产商不惜一切代价借高利贷开发房地产项目一样。
他不是守财奴，如果可以顺利进厂，王十一也是看得开的人，可是现在的状况是王十一万万没有想到的。
自己的遭遇，足可以写一本小说了！
工作没有一个眉目，钱倒是花了不少了，想到这里，王十一的伤心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王十一，别难过，你既然已经从老家出来了，就不要轻易说放弃，现在这种状况，要是回去，也一定会被村子里的人们笑话的，你明天还是去职业介绍所找工作，没有钱，我给你出推荐费，好吗？”狡猾哥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狡猾哥说得没有错，王十一是回不去了，家里人要是知道他出来工厂都没有找到，班都没有上，就花了这么多冤枉钱，一定会责怪他的。
听狡猾哥说帮自己出推荐费，王十一就用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蹲下身子，将手指上的半截香烟摁向水泥地面，然后狠狠地掐灭了。
第三十三章:蟑螂之花
人们在犯错之后，除了感到良心不安之外，也常常会想办法折腾自己，找一个出口，释放着心中不断累积到阀值的负能量。
气头之上，不折腾自己，又能折腾谁呢？
折腾，折腾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也是人们通往解脱或者堕落的一条捷径!
唉!如果自己数钱的时候注意一点，那个钱包就不会被人抢走!
自己给了强盗下手的好机会!
都是自己的错!
王十一不断地责备着自己，骂自己没有用，在深圳丢丑丢到家了，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
钱包被抢了，手里没有钱了，必须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正月里白天的日子都很短暂，折腾不了几下，白昼的眼睛轻轻一闭，外面一片黑暗，天就夜了。
深圳最精彩的部分不是在白天，那些农民房，到了夜里，霓虹灯闪烁，生机勃勃，充满着无限的活力。
这是一座年轻人的城市，这也是一座年轻的城市。
夜幕下，地处白芒关附近的应人石，显得格外地热闹。
应人石村的门口有一条通向关内的要道松白路，公明石岩这一带的人进关，绕不开这里，松白路在村庄的门口分叉了，一枝旺盛地伸向了西乡。
独特的地里位置，成就了它的繁华，它完全是一座公交车拉过来的村镇。
那些在高科技企业扎堆的南山科技园奋斗的年轻人，那些在工业重镇宝安西乡默默坚持的打工仔们，无一例外都喜欢在应人石落脚。
窗外，人群下班的喧闹声，把王十一和狡猾哥吵醒了。
“中午的猪脚饭不错，晚上我们一起再去吃碗猪脚饭吧！”狡猾哥提议道。
“没有米下锅，猪脚吃不起了！”王十一摇了摇头。
那一天，一包八毛钱的廉价方便面，构成了王十一全部的晚餐。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悄悄地跑到楼下，跟房东要了滚烫的热水，细心地冲泡好了，又悄悄地端回到自己的临时房里。
虽然廉价简单，王十一却吃得很是香甜，直到将碗里的汤水都一滴不剩地收入肚腩。
吃完后，他就悄悄地躺在了床上。
狡猾哥本来想请他吃猪脚饭的，见王十一不声不响地吃起了方便面，自己也弄了一碗。
这怎么够呢？
一米八的大个子，肚子的窟窿甚巨，几根膨化了的方便面能够填满?
白天求职，他们折腾得一鼻子都是灰，饿得早已经是肚皮贴着脊梁骨了!
一棵茂盛的树离不开肥沃的土壤，帅哥也是用各种营养堆积出来的!
在方便面贫瘠的土壤里，会长出帅哥之树，那是天大的笑话。
“出去吃夜宵去！”狡猾哥肚子在造反，他说完，就将躺在床上的王十一拉了起来。
王十一也饿啊！
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了！你忘掉忧伤忘掉痛苦吧！隐隐约约，一个声音在他的上空喊道。
吃饱喝足，才有精力继续奋斗!一想到这里，王十一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走!我跟你混夜宵去!”
外面是热闹的，他们从十元店里出来，经过烧烤摊的时候，那里腾出的青烟里，飘散出一股又一股地烤鸡翅的肉香，充满着诱惑，王十一忍不住地多看了好几眼，嘴巴撇动几下，口水不听话的分泌了出来，滋润着干渴的喉咙。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深圳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吃一顿烧烤，会成为一件奢侈的事情。
在此之前，在舂镇，他活得跟小鲜肉一样，至少面孔看起来阳光帅气，眼神里没有现在大片的阴郁，一般人看他的目光，都是羡慕嫉妒恨。
“来两根鸡翅，四个烤面筋，两根火腿肠!”青烟里，狡猾哥大声喊道。
“好咧!”烧烤摊摊主拉着长音唱道。
吃烧烤的过程，是风卷残云的过程。
“味道怎么样?”狡猾哥望着王十一手里的鸡翅骨头问道。
“好吃!”王十一点了点头。
狡猾哥本来还想问要不要再来两根，嘴巴抽动了好几下，就是没有说出口。
“饱了，饱了！”狡猾哥用手抚摸了一下犹然瘪塌塌的肚子说道，然后茂盛的头发一甩，甩出了一个字：“走!”
吃完简单的夜宵后，他们又回到了临时房。
下班时分，农民房的楼道里，不时有脚步声响起，那是陆续归来的租客的脚步声，密密地将出租屋夜的静踩得粉碎。
“王十一，明天我进厂上班了！”狡猾哥低着脑袋说道。
“你去上吧！不要管我!”王十一目光看着窗外说道。
“这是三百元，你拿着，明天早点去职介所找工作吧！”狡猾哥突然从钱包里抽出了几张钞票，递给了王十一。
“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把钱丢了!”王十一拒绝了狡猾哥的好意，“我没钱的时候，再找你借!”
那一夜，两人躺在床上，各怀心事。
异乡那并不饱满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泻着，亦如雕塑一般地堆叠在斑驳的窗前，勇敢的蟑螂，这时
候开始变得活跃，像小坦克一般笨拙地移动着。
那黑颜色的蟑螂，在窗台上，群聚着，如同一朵不安的黑色的花，开放在夜的中央。
这些喜欢黑暗的家伙，白天都躲在洞穴之中，都选择夜晚出来觅食。它们在月光下看见的东西是彩色的吗？它们为什么只喜欢黑与白呢？它们的世界真是单调惨白。
躺在床上，王十一静静地望着月光下的蟑螂发呆。
那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临近十五的月光，很亮，躺在冰冷僵硬的木板床上，望着破旧的天花板发呆，直到有一只不识趣的蟑螂爬上去，污染了他的视野，他才慢慢地挪开自己的目光。
自己难道老了吗？怎么这么迟钝呢？他在黑暗里盘问着自己。
身边，狡猾哥鼾声均匀，不时会从嘴里挤出几句梦呓，惊吓得偷食的老鼠仓皇而逃。
就着明亮的月光，王十一从上衣内口袋里掏出一个更加别致的钱包，那里面，有他的身份证，也有钱，从来深圳的第一天起，他的这个钱包就被保管得死死的，这才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低下头，数了数，一共二百五十块，一天房租十元，伙食费十元，一周下来，除了车费，自己就弹尽粮绝了，这些费用不能指望狡猾哥出，明天一大早，他就去工厂上班了。
黑暗里，他又点数了一遍，然后将那些已经陈旧不堪的钞票，安心地放进了钱包。
“这是救命钱，再也不能乱花了，这是救命钱，一定要倍加小心管理，一周之内，我必须要在深圳找到一份工作，那怕是去工地上搬砖，否则不得不打道回府。”他躺在十元店的床上，对自己说道。
心中有了奋斗的目标，不复再也刚才的迷惘与慌乱!
他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在这无趣的发呆中，他也沉沉地跌入了睡眠的深渊。
在睡梦中，他听见故乡沿江铁路上火车过隧道发出的鸣叫声，听见火车铁轨和轮子摩擦发出重复而单调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听见他已经死去的奶奶，在村口那棵茂盛樟树下发出的长长地叹息声。
而在那棵樟树下，他的奶奶曾经在无数个夏夜里，给他讲过关于孙猴子在月亮里打草的故事，给他讲过关于舂山上那半月水库里穿着红衣服的水猴子的故事，也给他唱过《天仙配》，唱的是一段人神恋曲，中国版本的《人鬼情未了》。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了何雪忆，看见她微笑的脸，感觉一阵阵温暖随着春风飘了过来。
第三十四章:工匠
有人说心碎人的梦境通常是温馨的，因为心碎过后，不会再有破碎了，梦里没有破碎，就会呈现出温馨的东西。
深圳的第二晚，梦里，王十一遇见了亲情，也沉溺在一段爱情之中。
清冷月光的余辉里，一滴眼泪，轻轻地滑过王十一俊美的脸颊。
是感动吗？
朦胧里，一阵房门的敲击声传了过来。
那声音起初是轻微的，接着那声音变得短促繁密起来，仿佛响在耳边一般，纷扰了王十一的美梦。
谁?
“是自己租住的这扇门在响吗？”半梦半醒之间，王十一心里在问自己。
“是的，不会错。”另一个他在黑暗中发声了。
谁在半夜里敲门呢？肆无忌惮的样子。
“难道真有江洋大盗吗？”他心里在问自己，昨天晚上一整夜他都提心吊胆，这深圳关外，也是流动人口多的地方，万一有神偷有大盗，也不是不可能。
在他细思之间，猛然，那门的敲击声变成了锤击声，哐当哐当，声音在宁静的黑暗里，十分清晰。
“谁啊？疯了吗？半夜三更的，敲什么门啊。”刚才还在说梦话的狡猾哥，被那猛然而起的声音惊醒过来，朦胧中对着房门大声喊道。
“小兄弟，过来喝酒。”一个声音低低地从门缝里传了过来，是二根的声音，没错，是他的声音。
王十一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着一双拖鞋“哒哒哒”地走到门边，“吱呀”一声，将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人，果然是二根，只见他手里拎着一袋子啤酒和几塑料袋卤菜，正用温暖的声音对自己说道：“小兄弟，过来喝酒。”
他刚加班回来，经过楼下的那些店子和摊位的时候，顺便也买了些酒食上来。
“二根兄，你再用点力敲门，这十块钱一晚的出租屋的门，可就要坏了。”狡猾哥也爬了起来，一看是二根，怨气没有完全消散。
门坏了，不但要赔钱，晚上连一个落脚的地方也不会有了。
租一间十元店，也要看运气的。
“你们没有吓着吧！我开始是小声地敲过，听见你们打瞌睡的声音，就知道你们睡死了，所以敲得重了点。”二根笑着解释着，一个天天手持几十斤重打磨机的人，出手的力道一定不轻。
“嫂子回来了吗？”二根看起来心情不错，王十一轻声问道。
二根一听王十一提他老婆的事，立刻跟换了一个人样，有点伤感地说道：“
唉，莫提她了，提了她伤心，我现在也开始想开了，就当自己瞎了眼，那些钱打发给了叫花子东西。”
“老兄，你这就对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看开一点就好了，事情总会有一个结果的，你再等等。”狡猾哥甩了甩茂盛的头发，俨然一个情感专家。
“喝酒!”二根亮了亮手里的酒食。
狡猾哥肚子正空着呢？一见到丰富的美食，就迅速把衣服穿上了，说道：“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再次走进二根的房间，里面依旧十分零乱，床上到处都扔有衣服和袜子，地上凌乱的放着十来个酒瓶子，星星点点的烟头还没有扫去。
没有女人的房间，一片凌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一般，毫无生气。
“嘿嘿嘿，房间里是乱了些，我上班太忙了，顾不了这些，在深圳，有一个窝躺着睡觉，就满足了。”二根有点不好意思，乱，是乱了一点。
每天一大早就起床走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夜晚十一二点了，哪里有时间整理?哪里有精力整理呢？
“我们租的是临时房，所有的东西都是房东的，一个窝都没有，打工嘛，随便一点好了。”狡猾哥看出了这个憨厚男人的不自在，从地上捡拾起一个啤酒瓶说道。
这时候，二根就将那些卤水泡过的猪脚，烤熟了的鸡翅膀，煮熟了的臭豆腐，酱卤过的鸭脖子，一古脑儿从塑料袋子里倒到不同的碗里，房间里立刻就弥漫着一股肉香味道，三人就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来，喝酒！”二根举起酒杯说道。
“还是不要钱的酒，好喝啊，现在是正月里，是喝酒的好时候，好好好，干杯！”端起了酒杯，狡猾哥就生动活泼了。
王十一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应该还没有睡醒，整个人看起来神不守舍，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好吃，这臭豆腐味道不错。”狡猾哥一边吃着漆黑的臭豆腐，一边说道。
“做这臭豆腐的人，是一个湖南人，手艺很地道的。”二根一个西北人，竟然也爱上了这南方的小吃。
他每天都加班，下班已经快夜晚十点了，干的又是体力活，肚子里的那点食物，早已经消灭得荡然无存了，总爱在街边的小吃摊边转转，买点卤菜什么的回去下酒。
“臭豆腐?”王十一一听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头。
他翕动了一下鼻子，空气中的确有一股臭味!就用手在鼻子旁边扇了扇。
“相当好吃，你要不要尝一个?”二根指着臭豆腐问道。
盘中只有一个了!
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因为狡猾哥的筷子在上面如同天空中一只饥饿的老鹰，已经盘旋了好几次。
王十一决定要做一次冒险!
“咔嚓”王十一用筷子紧紧地夹了一个，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放进嘴里，又焦又脆，竟然还有暗香。
“不错，看来这一片的农民房，还藏了不少的龙，卧了不少的虎啊。”王十一松了眉心，开了眼睛，忍不住点赞道。
“小兄弟，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出租屋里住着的农民工，世界上用的那些电脑和手机，哪一样不是出自他们的双手啊？”二根喝了一口酒，自豪地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地将自己的右手，得意地在二人面前扬了扬，说道：“别看我二根的这只手丑陋，只有四个指头，可这手掌里做出来的产品，是卖遍了全世界的。”
王十一抬头一看，缺失小指的那只手掌正停留在王十一的视野里，就竖起自己的大拇指赞叹道：“牛人！工匠！”
“厉害了，老哥!”狡猾哥抓起他的手，在眼前照了照，“不错，是一双抓钱的好手!”
“是吗？”二根的脸上开着花，在老家，那些算命看八字的，就是这么看他的手的。
“工匠!一代打磨工匠!”摸了摸，那手的指节粗大，如同树根一般有力，狡猾哥继续称赞道。
几杯啤酒下肚，王十一胆子就大了起来，转过头问道：“老兄，我刚从老家过来，想在深圳这边找份工作，你有熟人介绍进厂吗？”
明天一大早，狡猾哥就去厂里上班了，找工作这件事情，成了王十一的一个大难题。
“小兄弟，你要是想进吹空调的电子厂，那是难啊，我二根大老粗一个，在这边打工也有五六年了，人倒是认得不少，能帮上忙的，就认不得几个。”二根说的是大实话，一个普工，能认识几个管理人员呢？
即便是认识，也不会有人帮他的忙啊，你想想，他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卖苦力，在五金工厂里做打磨工了。
“王十一，找工作这件事情，二根兄是帮不上忙的。”狡猾哥喝了一口酒说道，他很清楚，王十一是问错人了。
哎!没有工作的人，见到谁，都会把他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你如果不嫌弃，想进我们工厂的话，倒是容易，工厂还在招工，我跟主管说一句话，应该就可以进厂了。”二根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对王十一说道。
狡猾哥一听，啃了一半的鸡翅膀，“吧嗒”一声，从手里掉落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打磨工
天啊!二根竟然要介绍王十一去做打磨工!
狡猾哥的眼睛瞪得像灯笼一般大，手里刚端起来的酒杯，就僵在了半空中。
更要命的是，听到二根说打磨工的事情，王十一竟然面带微笑，看来，他对打磨这份工作产生了兴趣。
这怎么行呢？五金厂打磨，多丢人的工作啊！
狡猾哥的眼前不断晃动着二根那缺失一根手指的手掌，要是王十一进了五金厂，要是他也把一根手指断在了打磨片下，他狡猾哥今后怎么回去跟他的家人交代啊！
王十一可是一个独生子啊！
舂城农村里，儿子都是宝，更何况是独生子呢！
“二根兄，我考虑好了，还是跟你去五金厂学抛光打磨！”王十一冷静地说道。
那是一份超出他年龄的冷静！
狡猾哥一听，就将酒杯放了下来，有力地伸出右手，想要阻止一些什么，嘴巴张合了几下，想要大声喊道：“王十一，你疯了！”
不过那一句话，最后还是没有喊出来。
今天太倒霉了，找工作碰了一鼻子灰，他觉得对不起王十一，明天自己就要去上班了，找工作的事情，他是帮不上王十一什么忙了。
王十一来深圳打工，自己不但没有帮上手，相反还给他添了很多麻烦，王十一被人抢劫了三百元，都是自己出的馊主意，不去职介所，他的钱不可能被坏人抢走！
要阻止王十一自己找工作，阻止他跟着二根去做抛光打磨工，狡猾哥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力。
他原本是想介绍王十一进自己打工的那家工厂，一家生产光纤跳线的外资企业，没有想到工厂里不招工了，自己一向敬重的班长也离职了。
想了想，他叹了一口气，将那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将嘴边的话生硬地吞了进去。
王十一看出了狡猾哥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不要担心，我吃得了苦！出来打工的时候，我就考虑好了，吃苦在先！”
“你真的想好了？”狡猾哥不敢相信，不要说王十一是高中毕业，就是自己一个初中生，刚出来打工，也不可能选择打磨工。
“我想好了！”王十一点了点头。
“王十一，你这么年轻，生得细皮嫩肉像个小鲜肉，你吃不了这个苦的。”二根一听，就直摇头，五金厂那可都是粗活脏活啊。
年后，工厂里也来过几拨年轻人，在车间里呆了没有半个小时，就逃命一般地跑了，更何况王十
一生得如此英俊帅气。
难以置信！
这个年轻人一定是没有找到工作，想上班想疯了，绝对是一时热血冲顶了！
“二根兄，你放心，别看我没有你壮实，可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什么苦没有吃过，犁田耙田，哪一样不艰苦？”王十一一看二根要拒绝自己，就站起身子来，声音也高了几度。
“那你明天起早点，跟我一起去，我们工厂还在招工。”二根见王十一态度坚决，也就答应下来。
喝完酒，回到出租屋里，一想到王十一跟着二根学打磨，狡猾哥坐在床上，很不是滋味，耷拉着脑袋！
王十一高大的身躯靠着临时房的木门，抬着头，看着斑驳的天花板，点燃了一根香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工作有了点眉目了，他觉得深圳这座城市不再陌生，甚至有了点莫名其妙地亲切之感。
虽然石岩这地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美如皇宫，但是却是如此真实！
“王十一，高考你失败了！打工，你不能再次失败！”一个声音在他的上空说道。
“深圳的机会很多的，王十一，你一定不能放弃！”另一个声音也在他的上空说道。
打磨工，这是暂时的！
不可能一辈子都干打磨工！
“兄弟！委屈你了，你先在五金厂干着，我们厂招人的时候，我帮你问问！”狡猾哥突然抬起头来，站起身子，走了过来，拉着王十一的手说道。
“我等你！”王十一淡淡地说道。
“机会一定有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狡猾哥朝着王十一点了点头。
“嗯！”王十一也点了点头。
狡猾哥转过身子，眼泪就流了下来！那滋味就像是送亲人上战场一般！
那一夜，王十一睡得很安稳，工作有眉目了，他的心也安定下来了，能不睡好吗？
狡猾哥辗转反侧了很久才入睡。
第二天，春日好阳光。
当楼道里响起了上班人群的脚步声的时候，临时房的隔音效果很差，狡猾哥被惊醒了，出来打工好几年了，这个时间点醒来，他已经习惯了。
倒是王十一毫无动静，在舂城，这个时候，应该适合做梦吧。
狡猾哥翻转身子，下了床，穿好衣服后，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来，朝着王十一的鼻孔里塞。
哈！人家用嘴巴抽烟，你看看，王十一是用鼻子抽烟的。
幸好那时候手机没有
摄像功能，也没有微信朋友圈，否则，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这个爆炸性的新闻。
狡猾哥轻轻地塞了一会儿，就见王十一伸出手，朝着鼻子一巴掌拍去，他一定以为是该死的蚊子在捣乱，深圳这地方，不像故乡舂城，一年四季蚊子都在天空肆意地飞行，王十一没有想到一巴掌打下去，手里摸到的竟然是一个细软之物。
蜈蚣！一定是蜈蚣！王十一被吓醒了！
只见他猛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睁眼一看，手里抓住的竟然是一支已经稀烂的烟。
狡猾哥此时坐在床头，正捂住嘴巴偷偷地笑，一见王十一醒了过来，双手如同水里鸭子的翅膀一般“扑棱棱”地拍打着，“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原来是你搞的恶作剧啊！”王十一终于明白所以然了。
“起床了，你还要去找工作。”狡猾哥轻声说道。
王十一想了想，是的，是要找工作，就迅速爬了起来，肩上搭着一块洗脸帕，一手拿着一把牙刷，一手端着口杯，从房门走了出去。
在廊道里，他正碰见二根从公共洗手间走了过来。
“动作快点！”二根低声说道。
“好的。”王十一点了点头。
此时，正是公共洗手间使用高峰时间，外面有人居然排起队来。
“能不能洗快一点啊，我还赶着上班呢？”一个声音在王十一的后面急切地喊道。
“谁不急啊？帕子总要把脸扫到啊。”那洗手间里洗脸的人，一边回答道，一边快速用脸帕子在脸上划了两个圆圈。
终于轮到王十一洗脸了，后面排队的人也少了，他正洗着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溜到了坑位，一顿稀里哗啦，王十一闻声立刻就皱起眉头，把脸帕子打湿后，就快步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用那**的帕子，抹着脸上的尘埃和汗渍。
当他洗漱完毕回到房间的时候，那二根已经穿上了工作服，站在了临时房的门口。
“我等你好消息！”狡猾哥穿着工作服，坐在床上，对着王十一说道。
“晚上准备点啤酒！一起喝两杯！”王十一冲着狡猾哥说道，他说完，就转身把门带上，跟着二根走了。
狡猾哥看着王十一的背影，被木门切割着，最后被彻底地挡在了门外，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用打火机点燃后，从床上站起身来。
出了出租屋，汇入了人流，狡猾哥也要去上班了！
第三十六章:小白脸
打工的日子，跟一张满弓的弦一般，从来都是紧绷紧绷的。
那天的早餐十分简单，也很匆忙，王十一在楼下的一间冒牌的“狗不理”店里，拿了两个肉包子，就上路了。
春风里，他满怀希望，一路啃着，一路跟在二根的后面疾走着。
“王十一，深圳的机会很多，一定要坚持下去!”
“王十一，你不是孬种，你一定行的!”
走在那条打工仔上班的路上，到处都是说笑声。
“嗨!你早上刷牙没有啊？口里好臭啊！”
“切!你昨晚洗头没有?乱糟糟的，跟茅草一样。”
“妈呀，你眼袋好大啊，黑烟圈啊，昨天晚上是不是夜生活太频繁了？”
王十一听了他们的对话，好几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除了走路的，也有骑着自行车上班的。
春风里，男人骑着自行车，载着自己的女人，呼啸着从工业园区的道路上行驶而过，春风扬起女人的头发和她白色的裙裳，吸引着路边的几个少年吹起了流氓口哨。
这种感觉真好，比呆在十元店里，强上了千百倍!
十元店就是牢笼!
出来打工的人，怎么能够一直呆在十元店里呢？
那天，王十一心情很好，感觉只是一忽儿就到了二根上班的工厂。
这是一家名字叫迈特的五金制品厂，门卫室外立着一个招聘的牌子，上面写着招聘的岗位，看起来果然是在招人，二根就跟其中的一名高个子保安说：“老高，这位是我的表弟，过了年出来找工作的，麻烦你跟人事部的人说下，安排他面试。”
老高说话很礼貌，也很爽快：“二根兄，没有问题。”
“有空一起喝杯酒！”二根见保安老高答应下来，就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都是老乡，你还客气啥呢。”老高撇一撇嘴巴说道。
“那就拜托你了。”二根上班时间很赶，话不能多说。
“你就放心吧！这都不是事儿。”保安老高觉得有人过来面试，通知一下人事部，这是自己的份内之事，二根这么客气，倒是让他感觉不自在起来。
二根听保安老高这么一说，也就放心地跟着上班的人流，朝着工厂的车间走去。
“小帅哥，你先在外面等等，一会儿工厂负责招聘的小姐过来，再带你进去面试。”保安老高对着王十一客气地说道。
“好的。”王十一第一次单独找工作，还是有点紧张。
昨天跟狡猾哥转了一天，一个面试都没有捞着。
面试是什么呢？找
一份普工的活，有什么好面试的？要考高中的知识吗？要问鲁迅是浙江哪里的人吗？
冬天早晨的太阳不热，王十一站在保安室外面的阳光里，揣想着怎么应付面试的事情。
“他是过来面试的吗？”身材魁梧的保安队长走进了保安室。
“是的！”老高点了点头，“二根的表弟，刚才老家出来！”
“喂！你是二根的亲戚吗？”保安队长冲着王十一喊了一声。
王十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过来找工作吗？车间里只找打磨工！”保安队长说道。
“是的！我知道！”王十一说道。
“打磨工又脏又累，你跟着我做保安吧！干保安轻松多了，我们这里缺一个保安！”保安队长说道，“你想好了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上班！”
保安！王十一朝着保安室望了望，现在已经是工厂上班时间，工厂大门一片寂静，两个保安无所事事，正在玩手机上的“贪食蛇”游戏。
不！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已经在高考的战场上吃了败仗，不能在打工的战场上再吃败仗！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一想到这里，王十一就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
保安队长见王十一宁愿做打磨工，也不愿意做保安，就摇了摇头，这几天，好几个年轻人过来应聘保安，他都没有看上眼，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是不识货。
正在等待当中，一地阳光里，王十一看见一个梳着学生头，穿着蓝色牛仔吊带裙的女孩，从办公大楼里走了过来，她一边走，一边用右手遮着这正月里尚很微弱的太阳光。
她就是工厂的招聘专员小麦。
小麦走到保安室，高雅地伸长了自己天鹅一般的脖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心中就纳闷了，保安不是通知说有人过来面试打磨工吗？找工作的人在哪里呢？
难道是那个俊俏的少年，不可能！
他要是找工作的话，保安队长早就把他抢走了！
他那么英俊，外面的那些酒店，超市，都会抢着要的。
“人呢？谁要面试生产员工啊？”小麦冲着老高生气地喊道，一定是老高捉弄人，害她白白地跑了一趟。
老高见她生气了，觉得这姑娘没有弄清楚事实就发火，有点委屈，不耐烦地说道：“你好好说话好不好啊！”
“你害我白跑了一趟！我手上的事情还没有干完，你知道吗？”小麦白了一眼老高，你一个保安闲得慌，不要捉弄人啊。
“谁说让你白跑了一趟？你瞎眼睛了吗？外面不是站着一个带把
的吗？”老高说完，用手指了指大门外的王十一说道，“是他！”
“是他？”小麦惊讶了，“老高！你不会是拿我小麦开国际玩笑吧？他过来面试销售经理还差不多！”
“你不相信，你自己问问他好了！我只是一个保安，给你们做做传话筒！我又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你爱信不信，拉倒呗！”老高气呼呼地说道。
“小白脸应聘打磨工？”见老高生气了，小麦将信将疑。
“小白脸也要上班赚钱吃饭啊。”老高没好气地说道。
“你好，我是迈特工厂的负责招聘的文员小麦，请问你是过来应聘普工的吗？”小麦走了出去，对着王十一说道。
“是的！”王十一答应道。
“这个工作，要安排到打磨车间的！”小麦说道。
“我知道的！”王十一淡然地说道。
“那你跟我进来。”小麦冲着王十一含笑着说道。
长这么大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如此修长俊美的男子，抬起头看他一眼，心里就小鹿乱撞！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一路上，她的脑海里都是疑问，眼前的这位超级大帅哥，竟然要做打磨工，而且回答得竟然是那么坚定！
王十一在小麦的引领下，进到了人事部的培训室，小麦这时候就跟他说道：“先生，你在这里等一等，一会儿面试官就来了。”
称呼普工为先生，对小麦来说，这是第一次！
果然没有过多久，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对王十一说道：“我是车间的生产主管，姓杨，你叫我杨主管好了。”
“杨主管早上好！”王十一站起身来，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
普工的面试本来就不甚严格，五金厂更是如此，基本上是敞开大门欢迎你，当王十一在面试过程中，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高中文凭的时候，杨主管还是有点惊讶，说道：“王十一，我们招的是打磨工，你考虑清楚没有？”
“我考虑好了！”王十一表情坚决地说道。
“你这么高的文凭，这么年轻，要做打磨工作？”杨主管自己都犯糊涂了。
“是啊。”王十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简单地回答道。
“这样吧，明天早上，你带好行李，过来公司上班吧，我们这里年初开工，工厂货多，正缺人手。”面试他的杨主管见王十一意志坚决，自己正需要人手，就说道。
从迈特五金厂走出来的时候，王十一感觉到这深圳正月的春风，吹得心里暖暖的，要将内心土壤里蛰伏已久的雄心，吹得冒出嫩绿的头来。
第三十七章:正月的月光
他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他的目光里都是好奇。
工业园区那些厂房，好几个体量巨大，他真想挥舞着手，跟它们问好，嗨，我来了！
“机会都是奋斗出来的!”
“我就不相信，这么大一个深圳，会容不下王十一这么一个小兵。”
春风里，王十一一边走着，不时捏了捏拳头。好几次，他从工业区的大道上跳了起来，想要用拳头击打着什么。
一地阳光里，他走出了工业区，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十分亲切，农民房一栋一栋的，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跟舂城中学那些学生的宿舍一样，后面巍峨高耸的羊台山，如同故乡舂山一般默然屹立着。
面试通过了，他王十一终于在深圳落下脚了，明天就可以搬离出租屋了！
从今天开始，他可以抬起头做人了！
虽然打磨工不是一个很好的职业，但是工厂是计件的，只要勤快，工资就高，背井离乡出来打工，谁不是为了赚几个钱呢？
凭本事吃饭，他喜欢。
必须先挣它个一万元再说！来深圳前，他就想好了，现在找到了工作，他觉得这个目标触手可及。
这几天过得太压抑了！
必须要释放自己。
去ktv唱歌去!不行，一个人去唱，是不是太疯狂了？而且囊中羞涩，现在还不是疯狂的时候。
好几天没有吃水果了！
出了工业区，他划动着双脚，特意去了一趟超市，那一天，他神采奕奕，昂扬着头颅，在里面买了一些水果零食，结账的时候，漂亮的收银员小姐一直盯着他看，跟他温柔地问道：“我好像在哪部电视剧里看到过你!”
“深圳打工！”王十一笑着说道，来深圳打工，不就是在演自己人生的一部大戏吗？
“是的，是这部电视剧，你演得真好！”女收银员低着头，兴奋地说道。
提着那些东西，神气活现地走了出来，王十一感觉这是青春应该有的样子。
找到了工作，必须要给自己一点奖励！
回到十元店里，狡猾哥已经上班去了，里面顿时安静多了，王十一坐在木板床上，咔嚓咔嚓地啃食着脆甜的苹果。
一个，意犹未尽，再来一个，还不够，买了四个苹果，计划留下两个给狡猾哥的，他看了看，撇了撇嘴巴，意犹未尽，忍不住又摸起了一个。
中午的时候，他到楼下再次要了一份猪脚饭，那家店的分量还不
错，关键是油水足，吃起来格外香甜。
整个下午，他都躺在床上睡大觉！必须要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工作！
第一天上班，必须要有全新的面貌！
狡猾哥下班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二根下班，要等到晚上十点。
“王十一，你工作搞定没有？”狡猾哥下班后，推开出租屋的木门问道。
“当然搞定了，大家都不想干的工作，你说我要是搞不定，那今后还有什么面目在深圳混？”王十一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找到工作就好，好消息，走，到外面的酒馆里喝酒去，找到工作，我们一起庆祝一下。”狡猾哥甩了甩一头茂盛的头发说道。
“好的。”王十一也从床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意犹未尽的懒腰，睡了一个下午，精神饱满多了。
“你还害怕‘夫妻肺片’吗？我一想起你那副被吓傻的模样，就想笑。”狡猾哥一边说着，一边朗声笑了起来。
“假的！就是真的，我也不怕，味道好着呢。”王十一心情好，说的话也有气势。
二人于是又到了“川西小酒馆”去吃小吃。一边喝酒，狡猾哥一边说道：“王十一，刚出来打工是难，过几年有了技术，你也可以做主管，担任工程师，我的那位老班长，初中文化，还没有你文凭高呢。”狡猾哥感叹道。
“来！我们一起努力。”王十一举起了酒杯。
“为美好的明天干杯！”狡猾哥也举起了酒杯。
“找到工作，心里踏实多了，要是实在混不下去了，我打算回舂城，养水牛，种家里那几亩田，爸妈年纪大了，不可能让他们一直累下去。”王十一把酒饮完后说道。
“王十一，你要好好干，五金厂也有机会的，说不定你也发了，可以在深圳买房子，安居乐业，到时候，你就把他们老人接过来，让他们安享晚年。”狡猾哥拍了一下王十一的肩膀，动情地说道。
是的，若干年后，王十一真的发财了！
深圳是一座成就梦想的城市!
二人干完最后一杯酒的时候，狡猾哥说道：“老同学，这几天也算是苦了你了，苦尽甘来，恭喜你找到了工作，我真心地为你高兴，来，最后一杯，一口干掉。”二人就举杯轻碰，爽快地将那杯中之酒，尽数送入了肚腩之中。
他们喝完最后一杯酒，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走出小酒馆，春天的风，在农民房附近久久徘徊着，一步三回头的样子。
回到出租屋里，狡猾哥说道
：“我今晚去公司睡，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翻一个身子都难！”
“那好！”王十一点了点头。
狡猾哥就收拾了一下东西，背着行囊，朝着王十一挥了一挥手，转身走了。
房间里一下子就寂静了！
今天是正月十三，明天就是正月十四了！
王十一静静地点燃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
晚上十点的时候，二根回来了，他轻轻地敲响了出租屋的房门，王十一一拉开门，就看见了他的一张笑脸。
“早点睡，明天一起上班！”二根是兴奋的。
“明天一起去！”王十一点了点头。
可是王十一怎么也难以入睡，毕竟是第一次上班，兴奋？紧张？对未来的恐惧？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朦胧里，隔壁的出租屋里传来了男人牛一般的喘息声，女人愉快的尖叫声，那些声音，隐隐约约，伴随着木板床“吱呀吱呀”的声音，从不太严实的门缝里传了过来。
王十一很是好奇，就竖起了耳朵去听，那传过来的交响乐，真比莫扎特奏得更有吸引力。
那无所顾忌的响声越来越大了，最后响彻在了王十一的上空，犹如一阵巨大的风暴袭来，这风暴也将王十一卷了起来，将他抛到九霄云外。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喉咙里跟野火烧过一般，干渴得要命，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阵，然后举起瓶子，向着脸上喷射了些水花，渐渐地，他感觉到内心危险的火焰，慢慢地熄灭了下来。
这时候，正月十三皎洁的月光，射了进来，那么美丽，让他忍不住要走到窗前张望。
他走到斑驳的出租屋窗前的时候，月光里，不知道从那里氤氲来了红线女的“昭君出塞”的粤剧音乐：“我今独抱琵琶望，尽把哀音诉，叹息别故乡，唉！悲歌一曲寄声入汉帮，话短却情长?……”。
歌声里，他仰首向天，只见异乡的天空里，此时正飞过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黄黄的，有着阳光下向日葵一样颜色，延绵不断地正向着故乡的方向浩浩荡荡地飞去。
马上要到正月十五了，舂城的乡村里，应该还在耍龙吧！
孩子们没有开学，还在玩着花炮吧！
那天晚上，王十一住在十元店里，难以入睡，躺在床上，只见那正月十三皎洁的月光，激射到出租屋的水泥地面，又反射到斑驳的墙上，几只蟑螂，正在鬼鬼祟祟地爬行着，正月里，大伙儿灶台上的油水多，把那些蟑螂滋润得格外硕大。
第三十八章:P2920
深圳是一座漂亮到骨子里的城市，让人无法拒绝，也令人难以离开!
可那是外表啊!
其实她也有难言之隐，到处都埋伏着令人讨厌的蟑螂!
正月里，到处都飞舞着恐怖的蚊子。
那些蚊子，真是一点儿也不识趣，新年刚过，人家初来深圳，是客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你来一个袭击，猴急猴急地要亮出刺刀刺别人。
那也是一些冷酷自私的蚊子，趴在异乡人裸露的皮肤上，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别人新鲜的血液，全然不顾人家的感受。
正月十四那天早晨，王十一是被一只硕大的蚊子吵醒了。
大清晨的，王十一正梦得香甜，此时一只饥肠辘辘的蚊子嗡嗡嗡地飞了过来。
天呐，多么精致的面孔啊，白皙得直晃我的小眼睛啊，那只蚊子激动万分，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抱住王十一的脸，呜啊呜啊，亲过不停。
睡梦中，王十一感觉脸上有一点轻微的刺痛，接着是一阵瘙痒。
一定是该死的蚊子!
王十一睁开了眼睛，手一伸，他的手掌面积大，“啪”地一声，给了那只大腹便便的蚊子毁灭性地一击。
接着，他转动了一下头颅，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凳子底下的那盘榄菊蚊香，已然燃烧殆尽，几只意犹未尽的蚊子，在空中飞舞着，发出令人恐怖的声响。
奇怪！深圳的正月居然有蚊子！
不可思议！
在他的老家舂城，只有夏天才会有讨厌的蚊子。
坦白讲，他喜欢有蚊子的夏夜，记忆里的夏夜，他的奶奶常常会坐在樟树底下，摇着一把老旧的蒲扇，指着一轮明月，给他讲后羿与嫦娥的故事。
嫦娥奔月，成了后羿心中永远的痛，就好像何雪忆考上了燕城的大学，遥不可及一般，让人徒生伤悲。
那把老旧的蒲扇，在每一个有蚊子的夜晚，好像都在他的眼前扇动着。
王十一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不过是六点五十八分了，时间虽然早，可今天是入职报到的日子，不能迟到，他于是匆匆忙忙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临时房出租屋的床，经过太多精力旺盛的寂寞男女们折腾过后，一般都不太结实，他起床的时候，木板床发出一片“吱呀吱呀”的声音。
那一天，太阳在应人石村的天空，放射出耀眼光芒，照耀着上夜班的工人们回家之路，也照耀着上白班工人们的打工之路。
当王十一背着行囊，走到楼下退房的时候，满嘴长着一地冬日杂草一般胡子的房东，朝着他扯着嗓子喊道：“小帅哥，你要退房吗？”
“退房。”
王十一停下脚步说道。
“你一共睡了三个晚上，收你三十元房租费。”房东手里拿着账本说道。
“押金十元，我退你十元。”房东说完，从一张破旧的桌子里摸出了一张陈旧的十元纸币，递了过来。
然后吐了一泡口水在右手大拇指手，颤颤抖抖地把收据从账本上撕下来，又颤颤抖抖地递给了王十一，一边说道：“老板，昨夜里你房间灯亮了一晚上，我们做点小本生意，十块钱一晚赚不了几毛钱。”
是的，这几个夜晚，王十一都是亮着灯的，有了光明，黑暗就无处可逃。
“亏你还是一个大老板，说出这种小气话来，正月十五前，我们老家都是通宵亮灯的！”王十一故作生气状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正月里，各地的风俗习惯理应得到尊重，房东点着头说道。
那日，王十一退了十元房，抬起头来，春风里，狡猾哥竟然骑着一辆电动车跑了过来，只见他晃了晃一头茂盛的头发，大声说道：“兄弟！我用电动车送你一程。”
王十一又惊又喜，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就上了车。
坐上电动车，正月的春风，从王十一的耳边低低地吹过，那风声，像是情人的絮语，温暖而甜蜜。
到达迈特五金厂门口的时候，王十一背着旅行包，从电动车上跳了下来，转过身对狡猾哥说道：“兄弟，我要进厂了，谢谢你送我一程。”
“有空的时候，记得出来一起喝杯酒。”狡猾哥在电动车上喊道，并用手做了一个喝酒的姿势。
“好的，发了工资再说。”王十一抬起头，看着狡猾哥转身启动了电动车。
“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开出几步远后，狡猾哥停下了车，转身说道。
“好的，再见！”王十一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再见！在工厂里好好干！”狡猾哥没有回头，丢下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开出了几十米之远。
那天，阳光很灿烂，狡猾哥的背影很快就消逝在工业区厂房的拐角。
迈特五金厂那守门的高个子保安老高，对王十一印象深刻，老远就冲着王十一喊道：“帅哥，你是不是过来入职的？”
“是的。”王十一兴奋地答应道。
王十一背着行李，走了进来，保安队长一直盯着王十一的背影，看着他的背影最后消失在行政部高大的建筑物里，觉得不可思议。
王十一缓缓地走进了行政部大楼，走到了工厂的前台，前台文员小鱼瞪大眼睛看着他：“帅哥，你大包小包的，是过来报到的吗？”
“是的！”王十一点了点头。
“小麦，你下来一下，有人过来报到了！”小鱼拨通了工厂的内线电话。
不一会儿，那个梳着学生头，穿着蓝色牛仔吊带裙的招聘文员小麦，从二楼下来了，看见是王十一，立刻就微笑着脸，那笑容如同花瓣一般盛开在她美丽脸庞上，这让王十一记忆深刻！
那微笑，也让王十一忘记了初次进厂的不安和浮躁，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王十一，你把行李放在前台，中午吃完饭，你过来找我，我帮你安排宿舍！”小麦见王十一背着一个大包，说道。
“好的！”王十一就将背包放了下来。
“你跟我来吧！”小麦朝着王十一招了招手。
“王十一，这是你的工服和厂牌，现在是工厂各部门开早会的时间，等一会儿，你穿好工服，戴好厂牌后，我带你到车间去，昨天面试你的主管会给你安排工作的，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我们人事部，我们会帮你解决的。”在人事部培训室里，小麦跟王十一说道，一边说，一边把工服和厂牌递给了他。
王十一接过厂牌，只见上面写着：
姓名：王十一
职务：抛光打磨工
部门：打磨车间
编号：p2920
p2920？怎么到了这个编号了？王十一看着编号，心里就奇怪了，忍不住问道：“工厂不是才五百来人，我的编号怎么快三千号了？”
“没错，虽然工厂才五百来人，但是离职的人有两千四百多人，所以你的编号就到了p2920。”小麦平静地解释道。
“工厂开办不是才六年吗？离职的人数怎么会有两千四百人，那一年离职的人数岂不是接近四百人了？”王十一好像在自言自语。
“是啊，工厂没有人离职，我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也就要失业了。”小麦瞪大眼睛说道，她显然觉得王十一的问题得有点太突然，要不是帅哥问这个问题，她一定会骂他神经病！给你厂牌了，废话怎么这么多。
王十一听小麦这么一说，心里盘算着，五百人的工厂，一年离职的就有四百人，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打工仔，也难怪，自己入职会如此顺利，不过当下，自己初来咋到，必须要找一份工作立足下来，能计较什么呢？这样想着，他就不再吱声了。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大帅哥！”见王十一思索着什么，小麦就歪着脑袋看着他。
王十一摇了摇头：“谢谢你，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很好！你戴上厂牌，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你的主管！”小麦说完，扭身朝前走出了培训室。
第三十九章:排行榜
从行政楼里出来，王十一就听见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机器轰鸣声，那声音，清晰地从旁边那间彩钢板搭建而就的厂房里传了出来。
那是劳动的声音!
走进车间，一股接着一股的热浪就汹涌而来。
穿过车间的过道，小麦领着他朝车间办公室走去，展现在王十一眼前的，是一派繁忙的劳动景象。
冲压车间，声震云霄，轰轰轰，油压机上下模合模的声音，跟巨人发出的怒吼一般，震耳发聩。
脚下的大地，也在那洪大的声音里，痉挛颤抖着。
打磨车间，打磨区域，黑烟密布，火花四溅，抛光区域，抛光机正在飞速地转动着。
那些经过打磨的金属板，悬挂在金属挂钩上，被不断运转的拉带，一只一只送进巨大的金属箱体里，进行静电喷粉烤漆，那没有完全封闭了的烤漆箱里，此时，正在不断地向外辐射着灼人的热量。
打磨房旁边，见缝插针地放置着四台压铸机，高达七百摄氏度的铝材压铸机，正在不断压铸着一模子又一模子的门把手，这些门把手经过锉刀去毛刺，抛光机抛光之后，被装在塑胶框里，送到外面的协作工厂电镀。
打磨车间的地上，到处都摆满了冷轧金属钢板，有些金属板堆放了一段时间，表面锈蚀了，老黄得跟枯叶一般，七零八乱地将人行通道占据着，置身于其间，如同陷身于八卦**阵一般。
生产车间的那些金属钢板，经过剪板，冲压，折边之后，一堆一堆摆放着，有的产品上压着一张白色的卡片，那是生产的工序流程卡，上面记录着产品的生产状态。
那些白色的工序流程卡，在工业风扇呼呼呼吹拂下，瑟瑟发抖，好几片抖了一阵之后，随风起舞，飞走了。
工人们有的坐在小板凳上，有的干脆蹲在地上，挥舞着手里的打磨机，在形状各异的金属钢板上，打磨着，咝咝咝，火花四射！
王十一喜欢火花，那火花如同心火一般，一下子就将他点燃了！
他有点亢奋，捏紧拳头，朝着天空有力挥舞了一下。
小麦一边走着，一边皱着眉头，用手捂住鼻孔和嘴巴，以免腾起的烟尘呼吸了进去，也许里面有点燥热，她不时用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是的，打磨车间的温度比外面高多了，王十一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灼人的热浪袭身而来，让他呼吸困难。
车间里虽然有点凌乱，不过，生产还是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乱七八糟摆放着的工业风扇，在并不炎热的正月，呼呼地卖命地吹着，抛光打磨的工人们就夹在压铸机和烤箱之间工作，汗水还是止不
住地往下流。
工业风扇，此时根本就不管用啊！
扇叶片里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不，吹过来的都是热浪!
生产部办公室就在车间中部，他们穿过抛光区域，穿过了那些堆放在走道里的胶筐。
胶筐里装满了门把手，那些经过抛光的门把手，明晃晃的直亮眼睛。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王十一看见了那天面试自己的主管，他正在和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女人讨论着什么，后来才知道，那女人是车间的统计文员，也是他的老婆阿萍。
“杨主管！”小麦突然生动起来，故作蹑手蹑脚状地进了办公室说道。
一见到生产部的那些主管，她就天真得跟一个孩子一般，平日里，那些主管常常央求她招工，给她送零食，把她宠得跟一个公主一般。
“小麦，是你啊！”杨主管抬起头来，脸上荡漾着笑容。
“我等的花儿也谢了！”兴奋之余，杨主管竟然唱起歌神的经典老歌来。
这几天，pmc部门的那个经理，每天都拉长着一张马脸，跟催命鬼一般催着他交货。
杨主管也想otd（准时交付）啊，没有人，他也没有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今天小麦终于带来了援兵，他高兴啊！刚才还低着头，在为出货的事情发愁呢。
“小麦，我们的厂花，来!这个是我早上刚买的'老婆饼'，味道还不错，你是吃货，来帮我鉴定鉴定!”杨主管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银元般大小的饼来。
正低着头打字的阿萍，一听到“老婆饼”三个字，就抬起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神经病，老婆饼能跟其他女人分享吗？
小麦才不管这些呢，只要有美食，她都不会拒绝，谁叫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呢？
“好吃!杨主管，你明天早上再带多一点!”小麦一边吃，一边叫道。
“死馋猫，好像饿了几年，从牢房里刚放出来的一样。”阿萍狠狠地瞪着小麦的背影，心里暗暗地骂道。
“没有问题，美女!”杨主管脑袋一扬，微笑着说道。
阿萍又狠狠地白了那个男人一眼，在工厂，老娘是你的下属，这份耻辱，我先给你忍了，回去有你好看的，不让你跪榴莲，我就跟你姓杨。
“杨主管，这位是你要的超级大帅哥，我把你领来了！”小麦吃完老婆饼后，声音更加甜美，她说完，朝着王十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么多年来，她招聘普工，还从来没有用过一次请，王十一是破天荒第一次。
“正好，我
们现在正缺人用，厂里的订单太多了，你再不给我招人，我可要被客户追着屁股闹了，没有人，我们除了加班，就是干着急啊！”杨主管放下手中的生产报表，皱着眉头抱怨道。
“杨主管早上好。”王十一朝前走了一步，主动地跟主管打了一个招呼。
虽然面试的时候见过一次面，可那时候，杨主管还不是他的上司，这次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跟领导见面。
一定要注意礼貌，今后要在他手下混，一定要对他尊重一点。
问候完后，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当官的长的是什么模样?
他之前看过一些课外书，那上面的描写都是肥头大耳。
杨主管不是，瘦瘦高高的样子，怎么跟书本中描写的不一样啊？面试的时候，他有点紧张，没有想这么多，现在仔细一打量，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原来领导也有长得清瘦的啊！
清瘦的杨主管神采奕奕地站起身来，走到王十一身边，点了点头，说道：“你来了！欢迎欢迎!”
“谢谢！”王十一也点了点头。
小麦见任务完成了，就说道：“杨主管，你的人已经到位了，好好守着，不要跑了，再跑了，就不给你招了，我先回办公室了。”说完，转身扭着屁股就走了。
“好的，谢谢你，小麦，改日我请你到酒馆里吃大餐。”杨主管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透过车间主管办公室的透明玻璃墙，王十一看见车间里好一些中年汉子，向着小麦滚圆的屁股，都投过无比火热的目光，那火热的目光，像要将小麦的衣服灼烧掉，露出她一段细皮嫩肉来。
王十一站在车间办公室，手足无措，眼光四处扫着。
排行榜!打磨车间计件排行榜!
墙上张贴着一张红色的榜单，写着正月里计件前三名的名字。
第一名，沈斌，奖金五千元!
天啊！五千元，太辣眼睛了吧，把王十一唬得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小。
怎么二根没有上榜呢？
太刺激了！
这个排行榜太刺激了！
进来上班，王十一，你一定要上榜!拼它一个第一名看看。
王十一正在思忖着，这时候，统计文员阿萍晃着一身肥肉走出了办公室，对着车间尖声喊道：“二根，二根，来办公室一趟，主管找你有事情。”
阿萍的话音一落，透过玻璃窗户，王十一就看见铁塔一般的汉子二根，看见他从容不迫地朝着办公室走了过来。
这个时候，他来办公室要干什么？
第四十章:非洲人
在阿萍高分贝的喊声里，二根穿过打磨区域的那一片黑烟，扬着头，朝着办公室走来，他一边走，一边想，阿萍，你找我干什么呢？
我二根考勤没有问题，计件数量也没有问题啊！
他正在思忖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前，看见王十一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
没错，是王十一，他终于进厂了！二根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笑容，他想笑，想大笑一场。这是工作场所，是一个严肃的地方，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王十一看着二根走了进来，想挥舞着手，跟他打一声招呼，大喊一声，二根，你怎么在这里啊！
可是他没有喊出来，怕暴露了自己跟二根的这层关系，落下一个自己拉关系进厂的口实。
阿萍找二根进办公室，难道跟自己有关？
王十一正在纳闷之际，就看见二根走到了杨主管面前：“老大，你找我有什么事？”
“二根，你在这里做了五六年了，也算是个老师傅了，今天这位同事入职，你帮忙好好带一带。”杨主管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面试的时候，小麦已经跟他说了，王十一是他二根介绍进来的，二根带带他，应该会更有耐心一些。
“好的，主管，你就放心地把他交给我吧。”二根斩钉截铁一般地说道，把王十一交给自己，二根也放心，他担心主管找其他人带，车间里的那几个资格老的师傅，都有一股戾气，王十一肯定受不了他们的气。
“二根，你把他带出来，这个月我给你加绩效！”关键时刻，必须要给激励！杨主管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好的！”二根点了点头。
“你现在带他去车间熟悉熟悉我们的产品！”杨主管见二根答应得毫不含糊，挥了挥手，对二根说道。
“好的！”二根说完，转过身跟王十一说道，“你跟着我来吧。”
王十一跟着二根走进了打磨车间，立刻引起了打磨工们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大帅哥干打磨，在打磨车间的那些老男人看来，绝对是一个大新闻。
打磨的工作原本就枯燥无比，一旦有了话题，就如同油锅里滴了一滴水，一下子炸开了，打磨工们都交头接耳，叽里呱啦地议论着什么：
“啧啧，怎么进来了一个小帅哥啊？”
“是来做打磨的吗？那块头看起来像，可那脸蛋太嫩了！”
“大家不要搞错了，说不定是客户派过来催货的？”
“你想多了，他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是人事部的那个小麦领过来的，怎么会是客户？你不会瞎了眼睛吧！”
“二根，这位是……
”一个老打磨工拦住二根问道。
“新来的同事，大家以后多照顾照顾这个新同事!”二根笑着大声说道。
“哈哈哈！”小白脸也来做打磨工了，老男人们放下手中的活，都笑得无比灿烂。
王十一跟在二根后面，穿过一片黑烟，到了工位上。
“这个是门把手坯料，刚从旁边的压铸机压铸出来的!”二根说完，从左手边的胶框里拿出一个产品说道。
王十一知道那是门把手，点了点头，又跟着二根的手势，看了看旁边的压铸机。
好笨重的设备啊，跟坦克一般。
“这个是抛光机!”说着，二根手里拿着门把手，对着飞转的布轮不断地摁压，他一边摁压，一边跟他说道：“用布轮抛光比麻轮好，抛光过程，要注意加抛光蜡，这样打磨后的产品才亮!”
王十一一边听，一边点着头。
“你看看，怎么样?”二根将抛光好的产品递给了王十一。
王十一接过一看，光亮，过渡，心想，二根真是一个打磨抛光的好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你也试试。”二根示范了几次抛光动作后，对着王十一说道。
王十一就从身边的周转箱里，取出一把铝制门把手，尝试着抛光，将它生硬地摁在了那飞速转动的布轮上。
“你要注意安全，别把手弄到了。”二根在旁边叮嘱道。
初次学习，还没有掌握操作要领，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约莫一个小时的操作之后，王十一感觉差不多了，他手里捏着一个门把手，抬起头兴奋细地说道：“二根兄，看看我抛光的这个产品，质量怎么样？”
二根接过王十一递过来的产品，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说道：“比刚才有进步，不过，这产品是要发到欧洲去的，外观的质量不合格，你看，这个过度不够圆滑。”他说完，将那把手又放到布轮上抛光了一会，师傅就是师傅，那门把手经过二根一捣弄，果然看起来不一样，表面光滑映人。
王十一忍不住竖起来大拇指！
“这是作业指导书，你先看看，里面有操作注意要领和产品质量标准。”二根取出抛光机旁边的文档，递给王十一说道。
要想培养一个人，必须实操和理论结合起来。
王十一接过一看，只见这作业指导书上面图文并茂，并有若干注意事项，他就站在旁边，认真地研究起来。
他一边翻，一边点头，刚才自己操作的确还有一些细节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中午的下班铃声响了起来，王十一看见几个老男人将手里的打磨机随手一扔，站起身子
，朝着饭堂的方向跑去。
打磨的活累人啊，早餐那点食物产生的能量早就消耗殆尽了！
“下班了，吃饭去！”二根将手里的产品，轻轻地放进周转箱里说道。
王十一走了几步，弓身捡拾起老男人们扔下的打磨机，把它们一一放进到工具柜内！
他走在了最后面，排队打饭的长队伍早就消失了，食堂的菜也已经所剩不多，只剩下几片青菜叶子了！
“小帅哥！下次吃饭，你要积极一点！”打饭的大姐冲他喊道。
难怪那几个老男人跑得那么积极！跑到前面的有肉吃，走在后面的，只有喝汤的份了。
“王帅哥，这是你宿舍的钥匙！”王十一端着饭菜刚落座，小麦就走了过来！
“谢谢！”王十一接过钥匙说道。
那天中餐，虽然碗里只有几片菜叶子，王十一还是吃得很香甜！
繁重的体力活之后，他已经饥不择食了！
吃完中餐，能量得到了补充，他感觉自己又满血复活了！
健步走到行政大楼，从前台取过自己的旅行包，背着行李，径直上了宿舍楼。
当他低着头，推开门，走进集体宿舍的时候，里面满满的都是人，里面也是沸腾的！
那是一间面积不足四十平米的房子里，左右各挤着三张上下铺的钢丝床，他的脚一踏进去，只见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工人，他们有的坐在床上抽着烟，有的大声说着话，有点穿着拖鞋，在宿舍里耀武扬威一般地走来走去。
那间公用的洗手间，看上去永远都是饱和的，有人出来，立马就有人像敢死队队员一样冲了进去。
“小帅哥！你住这间宿舍吗？”一个老男人问道。
“是的！”王十一点了点头。
“细脸白肉的，也跑出来干打磨的活，枉费了一身好皮囊！”一个老男人感叹道。
“什么细脸白肉？从打磨车间出来的，哪一个不是黑鬼？”另一个老男人反问道。
“哈哈哈！”两个老男人笑得比正月的阳光还要灿烂。
王十一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
找到了自己的床位，王十一放下旅行包，将一身工衣脱掉，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竟然为尘埃所染，漆黑一片，轻轻用手一摸，立马就裸露出里面的黄色皮肤来，这黑色的尘埃，如同一件衣服一般，披覆在他的身上。
“一定是抛光打磨的时候，那些金属碎屑飞进去了。”王十一想道，这样想着，他先是叹了口气，继而摇摇头笑了起来。
半年前，他可是舂城中学115班不折不扣的头号帅哥啊，现在竟然成了非洲人了!
第四十一章:英雄人物
一个群体里都是男人，没有一点阴柔之气的润燥，总会闹出一些可笑事情来。
供打磨工居住的那间集体宿舍，通常时间，烟雾弥漫，老男人们挤在一堆，总有说不尽的话，总有开不完的玩笑!
当王十一找到自己的床位，安顿下来后，他坐在床沿上，只见一个胖胖的工友拍着一个精瘦的工友裸露的肚子说道：“哈哈哈，你这肚子是黑的，里面的心怕也是黑的吧。”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胖胖的工友就是沈斌，打磨计件排行榜冠军，那个精瘦的老男人是打磨班的班长。
“嘿嘿嘿，我就是一个冷面黑心人，对你们这些人，不心黑手辣一点，不行啊！”精瘦的班长高昂着骄傲的头颅，拉着长音说道。
“切，你在我面前抖什么威风啊?老子以前是部队里混的，参加过越战，你直刀子来，我奉陪，你玩阴招，我一掌打断了你的小腿!”沈斌撂下的一句硬话把大家都镇住了。
“你参加过越战?”精瘦的班长一脸纳闷，同处一室好几年，今天才暴露身份，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
“我不但参加过越战，手里杀过的越南蛮子不下十人，老子这条狗命，那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沈斌将胸脯拍得梆梆地直响。
“难怪，每次计件的排行榜上，你都是第一，越战老兵，不服不行啊！”精瘦的班长大拇指一竖，大声赞叹道。
“厉害!”好几个工友都竖起了大拇指。
“霸气!”好几个工友拍起了巴掌。
什么？原来他就是沈斌，计件排行榜第一名的那个沈斌啊?真是一条汉子啊，王十一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小时候，他喜欢看黑白连环画，里面有很多关于越战的英雄，没有想到，和平年代，他们中的一员竟然成了自己的工友。
那是一个个子中等，却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胳膊很粗大，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前nba中锋奥尼尔。
他站在宿舍的中央，跟一座铁塔一般。
“哈哈哈！”英雄笑起来，声音很爽朗，震得宿舍里的床板咯噔咯噔地直颤抖。
那个精瘦的工友看他笑得如此畅快，忍不住打趣道：“沈斌，我看你的脸也是黑的，难道你是从非洲大陆来的老外吗？”
“死老鬼，干打磨的，有几个不是黑鬼，你们看看刚来的小白脸，也跟木炭一般了。”沈斌说完，伸出粗大的手，指了指王十一。
王十一低下了头，只听见老男人们“哈哈哈”一阵狂笑，他们笑得十分放
肆，也笑得那么纯正可爱。
“老子单名一个斌，我老子希望我文武双全，文的我实在干不了，武的，老子天下第一!你们谁不服气，给我站出来!”沈斌越说越激动。
难不成要想打架了？
快五十岁的人了，有的战友升官了，有的战友发财了，只有他浪荡在深圳羊台山脚下打工，心里常常失衡，因此说起话来，总有点激动有点狠毒。
唉，一大把年纪，还跟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样，容易热血沸腾，多半是生活过得很失意。
一个激动的老男人，跟一个小孩子没有两样，王十一都觉得他很天真，于是抬起头来，再次看了他一眼。
在王十一的记忆里，那些力斩第一的，都是很谦虚很沉默的人，默默地奋斗，最后登顶了，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中同学何雪忆，总是考取全班第一，她就是一个很安静的人。
她现在应该正在宽敞明亮的大学教室里，跟在舂城中学一样，勤奋学习吧！
王十一也想读书，高考却扼杀了这一切。
如果没有高考该多好啊！
没有高考，他王十一跟何雪忆就永远都是同学，永远都在一个屋檐下读书。
该死的高考!该死的毕业!
霸气十足的沈斌站在c位，睥睨一切。
谁敢上去?
等着看大戏吧！
半晌，也没有人出声，沈斌就得意忘形地笑了笑：“你们都是缩头乌龟!”说完，就走到自己的床位边，叉开腿坐了下来。
“妈的，上一个礼拜天，我好不容易跟婆娘在出租屋开了一个临时房，十块钱一个晚上，爽死了，乖乖，她看见我的肚子上都是黑泥巴，都不跟我睡了，幸亏大爷我力气大，她怎么能够逃不过我如来佛的手掌心，呵呵，我是硬吃了她的霸王餐。”沈斌说话的时候，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嘴巴一边哒哒哒地吐着话，唾沫星子也如碉堡中机枪的子弹一般乱射而出。
王十一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愧是战场里走出来的，把自己女人都当成了敌人和俘虏了，有点意思。
“老兄，你这样也不是一个办法啊，每次计件工资发到手里，你都是排行榜老大，赚那么多钱，怎么就不考虑下搬到外面去住?跟老婆租一间房子，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干多久就干多久，我们听不着，也不碍你事情，你们过你们小两口的日子，多好啊！你却偏偏跑到这集体宿舍，跟我们这一班大老爷们挤到一块了，装穷汉偷着乐!”精瘦的班长眼神里充满着疑
惑。
“老弟，我上白班，她上晚班，我们扯不到一块儿，礼拜天偷她一次，俺知足了，天天见面反而不好，我这人，脾气大，呆久了，她受不了。”沈斌说完就仰头大笑了起来。
“唉，羡慕你啊，老婆也在这边打工，一个礼拜可以偷上一回，老子我他妈一年才回去一次，老婆的地再不耕，怕是荒了，这命苦啊。”精瘦的班长低着头叹息道。
秤不离砣，公不离婆，谁不想把老婆带在身边啊，可是现实很残酷，家里有老人和孩子要照顾，老婆脱不开身啊！
“瞧你这瘦身板，也禁得起一周一次的折腾吗？小心你的小命难保，过不了几天，见阎王爷去了。”沈斌瞟了一眼班长的身子骨，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道。
王十一就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精瘦的男人，是的，那副身板，真是堪忧，也许打磨常常弯腰的缘故吧，他还有点驼背。
“什么？你一个死胖子，狗眼看人低，你敢怀疑我的能力？这个礼拜天让你那老婆过来服侍下大爷我，看我不把她弄得欲死欲仙，让她高声乱喊，爷，还是你厉害，比那胖子老鬼强多了。”精瘦的班长模仿女人的尖叫声绘声绘色，惹得大家一顿哄笑。
王十一没有想到，那个看似精瘦的男子，嘴里竟然会爆发出一阵最强音来。
“奶奶的，你说话也不看人，小心大爷我让你吃大拳头，把你阉割了去做太监。”沈斌肥大的脸一拉，在天空挥舞着拳头，故作生气状说道。
他们正说得起劲，旁边的几个老男人也支起耳朵听得入神，突然这美好的一切被一阵不安逸的响声打破了，只听见“吱呀”一声响，公共洗手间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说是迟，那是快，只见一个黑瘦的人，双手提着裤子，从洗手间里滴溜溜地走了出来，胖胖的沈斌闻声就收了手势，一个箭步向前，冲了进去。
他的身躯肥胖，跑起来象企鹅，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此后的日子，这样精彩的节目，每日都在宿舍里上演，王十一是新来的，在这群五十岁左右年龄的老男人堆里，他的稚嫩显得十分突出，没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
他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坐在床边，他抽着香烟，一边看着他们打闹，一边在想，这五金厂的工作原本索然寡味，但是，下班后，由于这班老男人的苦中作乐，生活倒也是精彩，他们的嬉笑让集体宿舍这么一个狭窄的空间里，洋溢着家一般的欢乐气息，也驱赶走了大家在异乡漂泊打工的孤独和苦闷。
第四十二章:拼了
打工的过程，是赚钱养家的过程，也是不断学习的过程!
学习这件事情，除了勤奋，也是需要一点天赋的，有的人几年学不会的，有的人几天就弄明白了。
你不得不承认这种差距!
王十一是九十年代的高中毕业生，虽然不幸倒在了黑色七月里，可是他高考的成绩，放在今天，应该可以轻松过本科分数线，对作业指导书的领悟，自然比一般打磨工高出不少。
王十一实操了一阵后，取出抛光工序的作业指导书，仔细研读。
高考要考的内容太多了，经过高三一阵折腾，王十一对读书有着独特的认识，手里的这份作业指导书只有一页，他捏在手里，一个上午，他就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地记住了。
他的记忆力很强，只是对英语有点不太适应，高考主要败在了英语上面。
将操作要领和注意点烂熟于心后，他精进很快，那天下午，正在抛光的他，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兴奋地将一枚闪亮的门把手递给了二根，说道：“老兄，帮我看看！”
在此之前，他抛光了好几个，递给二根的时候，二根都只是笑一笑，然后摁在布轮上返工，他的心也凉了好几次。
抛光真的很难吗？
王十一，读书你不行，抛光你也不行，文也文不了，武也武不得，你真的这么没有用吗？
天生我材必有用!
王十一，你一定行!
你看看周围那些老男人，有几个比你学历高?有几个比你年轻，脑袋比你灵光?
你姓王，你必须是王!
一想到这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静，镇静!
冷静下来后，他一边抛光，一边体会着作业指导书里的注意事项，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抛光出了自我满意的产品了，忍不住要让二根看看。
二根接过一看，眼睛亮了，当初他学抛光的时候，是花了三天的工夫，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这么快就做出了合格品，他难以置信，半晌点了点头说道：“王十一，你好样的，抛得不错啊！是一个合格品，不对，是一个优等品!”
终于打磨出满足品质要求的门把手了！
王十一，你不比别人差!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扬眉吐气了一把!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高考失利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一刻，二根手里的那枚门把手，从心头那座大山深处，“刷”地一声飞了出来。
压抑了很久的那座内心的大山，此刻不再矗立，而是瞬间轰然倒塌了！
“王十一，单凭你打磨出来的这个门把手，我
做不了你的师傅，你可以单干了！”二根举起那枚门把手，再次端详了一下，王十一这打磨的功夫，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欧耶!”王十一做了一个v形胜利的手势，大喊了一声!
他还年轻，表达情感的方式，比较直接。
他宣泄的时候，旁边几个抛光的老男人走了过来。
“小伙子，这个是你干的?”
“不错啊！”
“看你一张小白脸，还以为你是来混日子的，没有想到，你干得这么漂亮，加油啊，小伙子!”
二根将那只门把手传给了前来观望的人，抛光的那些老男人们看了，纷纷赞叹道。
门道这东西有点玄，就跟一层窗纸一般，捅破了，你就成了那个行业的老师傅了。
那天下午，王十一就开始单飞了，俨然是一个抛光里手。
只有单干，才会计件，才会给你核算计件工资，这样，每一个月才可以赚到大钱。
迈特五金厂压铸车间是两班倒的，从台湾买来的那几台铝材压铸机，性能优良，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疲倦，也永远都不生病缺勤，这其中，自然也有机修工的一份功劳。
负责设备保养的那些机修工，也都是四十多岁富有经验的老师傅，他们似乎已经参透了tpm（全面设备维护保养）之精髓，整天都勤于巡查。
每当机器稍有异响，老师傅们就开始进行预防性维修保养。
上下班交接的时候，操作工都会用抹布将机器认真擦拭一遍，检查有没有漏水漏气漏油。
在他们的精心呵护下，这四台压铸设备的稼动率，居然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八，显然，这样优异的表现，在行业中也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良好的设备运转，为人工抛光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物料。
每天一大早，晚班压铸完成的门把手坯料，在王十一面前堆积成一座小山，他不得不加快抛光的速度。
眼见着要将面前的门把手快要抛光完了，新的一箱子料又不紧不慢地被物料员推了过来，一箱接着一箱，好像没有止尽。
王十一那些青春的时光，就在那永不停歇的机械一般的运动中流逝着。
工厂是算计件工资的，所以大家干起活来，劲头还是很大的，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几毛钱，如果不是为了钱，还不如呆在农村，种点田，打打牌，图一个轻松自在呢。
迈特工厂那些打磨抛光工，基本上都有点年纪了，大部分是四五十岁的人，他们中的一部分是七十年代修过水库和铁路的，一部分是从建筑工地上做过民工的，沈斌是一个例外，他是参加过越战的退伍老兵
打磨抛光工们早已经习惯了艰苦的日子。
在苦水里泡大的人，他们看上去，很多人虽然精瘦，却膂力过人。
这些老男人，甘于做打磨抛光工，无非是计件后，到手的工资高!
一想到计件工资，一想到排行榜，王十一也是热血沸腾。
他清楚地记得，杨主管办公室里的排行榜上，赫然写着月度计件考核奖金，第一名奖金是五千块，第二名是奖金三千块，第三名奖金也有一千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车间里没有一个人比他高大，也没有一个人比他年轻。
跟这么一群老人比拼，他感觉自己胜券在握。
五千元奖金，那可是舂城农民伯伯一家人一年的收成，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沈斌，这个越战老兵，霸榜英雄，有朝一日，我王十一一定会给你拉下马来!
拼了！拼了！
大不了拿出夏天农忙“双抢”的拼劲来!
正月里，开工没有几天，自己努力赶赶，第三名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一千元的奖金也不少了，狡猾哥加班之后，一个月到手的钱，充其量不到一千块。
这么想着，王十一的劲头就大了。
干!好好地干!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
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高薪的计件工资，也不是唾手可得的。
抛光不但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还是那闷热的环境。
每天下午，压铸机和喷粉烤箱释放出的热浪显得更为猛烈，一方面是天气的原因，下午的天气通常会比上午的炎热，更主要的是热量的累积，到了下午，车间的设备已经运转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释放出的热量没有完全散发出去，不断累积下来了，热浪从两边的压铸机和喷粉线上，不断涌了过来。
王十一有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两股气流的交汇，那交汇如同两种金属撞击一般，电光石火。
汗流浃背，汗水如同千万只虫子在王十一的身上爬行着。
这时候，他转身看了看四周，有的老师傅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有的老师傅已经将上衣脱掉，露出一身赘肉来。
二根也将衣服脱去了，他才三十来岁，看起来一身肌肉疙瘩，很是健硕。
咝咝咝，从毛孔里冒出来的汗水，如同犁一般开垦过王十一背上的田，痒痒的，让他难以聚精会神地去从事打磨抛光作业，王十一于是也将一身衣服脱掉了，工业风扇将风送了过来，把一身的热量带走了，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排行榜，我来了！
排行榜，我拼了！
第四十三章:元宵节
正月十五就要来了。
在王十一的故乡舂城，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吃了十五那块肉，各奔各的门路”，舂城的年都是要过到年十五的，因此，过元宵节，在舂城是一个大日子。
热闹的场面，都是人闹出来的，最近几年，舂城元宵节的气氛淡了很多，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初八之前返回广东打工，舂城也渐渐变成了一座空城。
一座空城能有多热闹呢?
热闹已经被打工仔们带到南方去了！
元月十日的清晨，迈特五金厂打磨车间人声鼎沸，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元宵节加班的事情来。
那天早上，打磨车间杨主管主持生产部的早会，只见他双手插腰，挺直着腰杆子，站在一堆打磨过的冷轧金属板旁边，声若洪钟地布置完了当天的生产任务，又特别地将声音提高了八度说道：“元宵节晚上，你们大家还想不想在车间加班？”
“不想加了！”一个疲倦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我们不缺那点加班费。”一个霸气的声音喊道。
“我老表要过来喝酒，车间如果要安排加班，那还喝一个屁啊！”一个年轻一点的声音埋怨道。
“车间再安排加班，我们晚上回去，怎么有精力陪老婆了?”一个浑厚一点的声音喊道。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早会时间就是十分钟，你们安静下，听杨主管安排！”杨主管的老婆阿萍双手叉腰，大声喊道。
那人群中的声音开始还如同青蛙一般起劲地叫着，经阿萍这一叫停，立马就熄灭变成了一只勇敢的蝌蚪在说了。
“我能够理解大家的心情，大家都不想加班，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我的心情也跟大家一样的，我也不想加班，你们知道吗？这元宵节，还是咱们中国传统的情人节，情人节的晚上，谁不想抱着自己的女人说甜蜜的话啊，我是打算将整个晚上，完完整整地交给我的老婆。”杨主管一边说道，一边看了看身边霸气十足的统计文员阿萍。
他的话有趣，毫无半点儿官老爷架子，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工厂的货要准时交，我们元宵节又不安排加班，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提前赶货，你们打磨的加班加到晚上十点钟，如果不想加班的，白天你们动作给老子快一点，少打一点上厕所的主意，赶个四五天，我想元宵节晚上，我们就可以早点回家喝酒了。”杨主管说道。
“好！”一个声音说道。
“我投赞成票！”一个声音说道。
“我用手投一票，
用脚投一票！”一个声音说道。
“谁敢反对，我立刻阉割了他，让他变成太监。”一个声音说道。
在人群一片叫好声中，元宵节不加班的方案，在车间正月初十的早会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接下来的几日，五金厂的那些老男人们，立刻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格外地精神抖擞，干起活来，效率明显提高了一成。
正月十五，迈特五金厂破例没有安排加班，下班前的十多分钟，打磨车间基本就处于一片混乱状态之中，老男人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活，三三两两，有的收拾着工具，有的清洁着工作区，有的把工衣换了，放在塑料袋子里，也有的跑到车间外面，抽着烟聊起了天。
那杨主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呆在在办公室，窝在椅子里，跟老婆阿萍聊起了晚上去那家酒店，点什么好菜。
“川西小酒馆吧！”阿萍扯着嗓子说道。
“都是小吃，没有大鱼大肉，不过瘾!还是湘菜馆好，毛氏红烧肉解馋!”杨主管说道。
“肥腻腻的，有什么好吃?我要吃夫妻肺片!”阿萍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好了好了，上班我说了算，下班你说了算，川西小酒馆就川西小酒馆吧！”杨主管拗不过阿萍，只能拱手臣服。
“哈哈哈，我有他们的会员卡，八折啊，今晚有夫妻肺片吃了!”阿萍坐在办公椅上，得意得张牙舞爪。
“叮铃铃!”
迈特五金厂的下班的铃声，终于在大家翘首以盼中，响起在了传统了几千年的正月十五的天空中，在二根的心中，那声音就如同那教堂的钟声一般神圣而悠扬。
在这姗姗来迟的铃声中，工人们也从考勤打卡机边匆匆散去，从工厂急急散去。
这时候，二根也收拾妥当了，他朝着王十一走了过来，这么盛大的节日，一个人喝酒无聊，二根想到了王十一：“小帅哥，今天是元宵节，晚上到我家里一起喝酒去。”
王十一收拾完东西，起身刚想去食堂吃饭，听说食堂晚上加餐了，有鸡腿吃，他出来打工还没有吃过鸡腿呢。
“二根老兄，又要喝酒啊？”王十一惊讶地问道。
“元宵节是一个大日子，一年也就一次啊！”二根感叹道。
一年一次也说出来了，哪一天不是一年一次啊？难道一年之内会有两个正月十六吗？
“好的，这次你可不要喝醉了，你喝醉的样子很吓人。”王十一用手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说道。
“这次你放心，喝痛快了就好了，
元宵节，聚一聚，热闹热闹一下。”二根想起了那天自己醉酒的失态，脸上浮动着一丝笑容。
“老兄，喝酒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把持自己。”王十一说完，跟着二根朝着外面走去。
出了工厂，只见工业区里的马路上塞得满满的都是人，有兴奋者抑制不住自己，竟然在大街上调戏漂亮的姑娘，朝着她们大胆吹起了流氓口哨。
他们一边吹着口哨，在人群的起哄声里，一边朝前狂奔而去。
晚起的春风，这时候轻轻地吹了过来，扬起了少年蓬勃的头发，那被轻薄的姑娘，抬起羞涩的头，想看看那个勇敢少年的模样，可惜他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不可找寻。
二人一转身，就汇入了下班的人潮之中。
不一会儿，就出了工业区，抬头一看，农民房也是焕然一新，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喜庆的色彩。
天王刘德华的那首《恭喜发财》，无边无际地响彻在城市的上空。
忽然，一柱烟花拔地而起，在黄昏时段阴郁的天空中，绚丽地绽放开来，那烟花，吸引着下班人群的注意力，也引起了大家的一片尖叫。
“啊！吓死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是，竟然有一些可爱的女工，用一双藕白的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怯怯地像一个小学生一般，她们以为烟花会跟炸弹一样，震耳欲聋。
天空是平静的，烟花爆炸的声音很低。
“你们捂什么耳朵，又不是爆竹，有什么好怕的!”一个少年大声喊道。
那些女工就放下了手，用眼睛惊讶地看着烟花，那是她们生平第一次看见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天啊！好大啊！”
“就是太短暂了，跟流星雨一样!”
好几个女工激动得流泪了，紧紧拥抱在一起，不能言语。
当二根到达农民房的时候，狡猾哥也已经赶到了楼下。
二人就挺直了身子，笔直地站在了二根的身后，高耸着，如同左右双煞一般。
正月十五，出租屋里十分热闹，到处都是油烟味，是炒菜声，辣椒呛人的气味。
王十一行走在三楼的楼梯间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好辣！哪家人啊?做菜放的辣椒真多啊，把人都辣得死。”二根嘴里嘟囔着，到了楼道里，发现那辣味就是从斜对面的房间里散发出来的。
和那一阵辣味一起飘出来的还有一首欢快的音乐“……辣妹子从来辣不怕，辣妹子生性不怕辣，辣妹子出门怕不辣，抓一把辣椒会说话……。”
第四十四章:女人回来了
幽暗的出租屋过道里，空气中氤氲着刺鼻的辣味，这真是一个火辣辣的日子啊！
狡猾哥忍不住也打了一个喷嚏，他甩了甩茂盛的头发，半仰着头颅，在过道里大声喊道：“谁家的菜啊，辣椒放多了！”
逼仄的过道，声音如同水中的漩涡一般，在里面打转。
“不好意思！”狡猾哥的喷嚏声和呐喊声，惊出了二根斜对面的中年男子。
“大哥，你是哪里人？蛮喜欢吃辣椒啊。”狡猾哥也喜欢吃辣椒，他没有想到这楼道里竟然还有这么嗜辣的人。
“我们是四川达州的，晚上有空，来喝两杯啥。”那租客一脸笑容。
只听说过湖南人吃辣椒厉害，没有想到，四川人也是辣不怕啊！
“不用了，今晚我们有酒喝！”狡猾哥朝着那笑脸租客喊道。
三楼楼道里灯坏了，光线不济，二根在自己的房门口接连换了好几把钥匙，都没有把门打开。
模样相似的钥匙有四根，利用排除法，这第四根一定是了。
再打不开，二根就要动手砸门了！
谢天谢地，那最后一把钥匙进入锁孔后，旋转得相当顺利，手一推，有了，只听见“吱啊”一声，那出租房的木门缓缓地打开了，二根心中有点暗喜。
元宵佳节，今晚一定要整几个像样的菜，好好地喝上几杯!
他推开房门后，在墙角摸了一下，房间的日光灯就亮了，整个房间盛满了洁白的光辉。
天啊，床上躺在一个漂亮的女人！
是小英子!
灯光下，女人美丽的面孔有了颜色，看起来是动人的。
灿烂的光芒下，她正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玩着手机里面的贪食蛇游戏。
正月十五，她回来了。
小英子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不会吧！难道是看花眼睛了？二根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错，是她的女人！
这几天，白天忙，他没空想，一到夜里，孤独地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他就想女人，一直盼望着她的归来。
她回来了，事先也没有给一个电话。
对于她的突然出现，他毫无心里准备，二根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你说他不盼望着想念着自己的老婆回来，那是假的，可是，眼前的这女人，让他感觉到陌生，看着她坐在床上，心中又生出了无限的忧伤。
小英子怎么跑回来呢？二根觉得纳闷。这个女人，突然从他的生活中消逝了，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真像一个谜一般的
人物。
“你回来了啊？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忘记回家了。”二根眼睛不敢看他的女人，低着头说道。
“怎么了？我回来，你还不高兴吗？你如果不高兴，那我走就好了。”小英子忽地从床上下来，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先发制人地说道。
二根见状，急忙一把就死死地将她拉住，说道：“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要到处走了，你到底还让不让人活啊，告诉你，你再不回来，我可要上中央电视台做广告，找人了。”
“嫂子，二根兄这几天，可是没有哪一天不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能干漂亮，他是真心要跟你过日子的。”节日里，两个人聚在一起了，王十一觉得也是难得的事情。
狡猾哥也忙着说道：“嫂子长得真漂亮啊，难怪二根老兄对你那么痴情，舍不得让你打工，把你宝贝一样养着嘞。”
“我知道，他人是好，就是不会说话，两个人在一起，说不上几句话。”小英子停下了脚步说道。
“大哥这样的实在人，适合过日子。”王十一看小英子停止了挣扎，继续劝说道。
“可是他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每天晚上一回来，就知道趴到床上睡大觉，睡得跟死猪一样，我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英子眼睛里闪着寒光，那眼光如同一把利刃一样，狠狠地刺向了二根。
“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你婆娘天天在家里耍起，还有话说。”中年男子一听要挑战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的话，就有点火了。
“二根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娶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是得要花点时间陪啊，都说女人是用来疼的，你不疼她，别人就会疼的。”狡猾哥听出了小英子说的话外音，就对着二根说道。
那二根想想也是，叹了一口气，便没有言语了，倒是小英子，瞪着一双充满着怒火的眼睛，目光如同利箭一般的，死死地射向她男人的心脏。
那天晚上，说好了只喝一个痛快的，结果二根还是喝多了，二人将他扶到在床上，他却忽然孩子一般地哭出了声音，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哭泣，整个喝酒的过程，他一直在喝闷酒，一直在隐忍着，是酒精最后打开了他情感的堤坝。
“不是说过不喝醉的吗？”王十一摇了摇二根的肩膀问道。
“我没有醉，谁……谁……谁说我醉了？”二根说道。
“不要难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狡猾哥安慰道。
“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那么艰苦的五金厂打磨工生活，我都没有流过一滴泪水，为了这个女
人，我的眼泪没有少流过。”二根哭着说道，酒醉了，心里是明的。
“老兄，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嫂子十五回来过节了，你要开心一些。”狡猾哥说道，你二根再不好好的，说不定哪一天她又走了，腿是长在她身上的。
二根经过狡猾哥这么一劝说，也不说话了，用一双喝红了的眼睛，盯着斑驳的天花板发呆，他年轻的老婆小英子，此时跟一个主妇一般，正在忙碌地收拾着饭桌上的残局。
“多谢你们的丰盛晚餐，二根兄喝醉了，说的话都是酒话，你不要往心里去。”狡猾哥见二根心情稳定下来，就起身跟小英子说道。
“小帅哥，你们有空过来玩。”小英子停下忙碌的手，对着二人说道。
二人说完，起身离开了。
推开出租屋的门，外面是闹腾的，打工的日子原本单调枯燥，元宵节，工厂都不会安排加班，这难得的空闲好日子，大家能不找点乐子，能不快乐吗？
元宵节快乐！
农历的正月十五，是一年一度传统佳节元宵节，在王十一的故乡舂城，那算得上是一个大节日，吃汤圆，耍龙灯，猜灯谜，娱乐和游戏项目也有很多，人们通常都会充分地享受这难得的欢乐时光。
“吃完十五这块肉，各奔各的前途”，是舂城流传已久的一句老话，元宵这一顿餐，算得上是团圆饭，也算得上是告别宴，过完元宵佳节，孩子都会陆陆续续地开学，镇里面还没有开业的门店，也都会陆续开门迎客，生意人要开始踏上一年的挣钱之路了。
从二根家里喝完酒出来，二人就从口袋里摸出烟，走向楼道的尽头，那里有一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
正月十五，外面是灯火辉煌的。
正月的春风，此时正轻柔地从残破的玻璃窗户上吹了进来，二人就点燃了香烟，一顿吞云吐雾，老实说，喝了一点小酒后，再抽烟的那种感觉就很high。
“这一对夫妻，唉，这日子过得真难堪。”王十一说道，他还是没有从刚才的情境中完全解脱出来，心里记挂着二根。
“别担心他们的事，只要睡在一张床上，一切就不会有问题，夫妻没有隔夜仇，恩怨仇恨，都可以在床上解决。”狡猾哥吐了一口烟。
“你这么年轻，没有想到知道的东西还真多。”王十一瞟了狡猾哥一眼。
“这种事情，在舂城见得不多吗？反正我的父母吵完架，第二天爬起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个屋檐下，哪有不吵架的啊？”狡猾哥吐了一口烟，眯着一双眼睛，悠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