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注定的缘分
那一个台风呼啸的夜晚，当刘澜从酒店的前台拿了钥匙之后，浑身颤抖不止。
第一次跟女神约会，第一次听女神叫自己男朋友，因为台风，他们第一次开房住在了一间房。
他的内心乱极了，对即将到来的时刻，既充满了渴望，又紧张得不行，二十六年来，他还从来没有跟一个女人开过房。
何雪忆同意跟自己开房了，她一定不会拒绝自己的冒犯吧！
不行，她可是神仙一般的妹妹，说不定是在考验自己呢。
已经深夜了，走廊里空无一人，当刘澜站在暧昧的灯光里，掏出钥匙将房门打开的时候，他转过身，深情地看了一眼何雪忆，然后轻轻地走了进去。
何雪忆在门外迟疑了片刻，感觉自己的双脚犹如被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步子，那有可能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啊。
“外面冷，进来吧!”刘澜将房卡插上取电，一会儿，卧室里的灯就亮了，散发出柔和温馨的光芒，那是家的光芒。
何雪忆低着头，静静地跟着走了进去。
“你怕吗？”见何雪忆走了进来，刘澜一边将房门反锁，一边轻声地说道。
“有一点害怕!”何雪忆低着头说道，她还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一起过夜，王十一曾经租房住在她的隔壁，虽然内心也有渴望，但是他们最终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从父亲奋斗过的那片土地过来的，让她感到安全。
“都说女人是老虎，老虎的胆子怎么还这么小啊？”刘澜想用调侃缓解一下气氛，一句幽默的话，往往能够打破尴尬的局面，特别是这种男女独处一室的尴尬。
“刘工，可是我不是老虎，我是一九八一年出生的，属鸡，我是一只胆小的鸡。”何雪忆低着头低声说道，她一边说道，一边用脚不断摩擦着地面，好像那地面上爬满了讨厌的虫子一般。
“我没有想到你是属鸡的，鸡在生肖里是很高贵的，乌鸡变成了彩凤凰，何雪忆，你就是凤凰，我一九七七年出生的，属蛇，小龙，咱们可是天生的龙凤配。”刘澜低低地说道，话语里充满着幸福和喜悦。
当男女独处一室的时候，特别是跟自己心仪的美女在一起的时候，男人们一般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刘澜不是柳下惠，他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哼！谁跟你龙凤配？”何雪忆娇嗔地说道。
“当然是你啊！”他一边说，一边大胆地将何雪忆抱了起来，暧昧灯光下，孤男寡女的，面对这么精致美丽的女孩，他能不动心吗？
**这东西，来去都相当神秘，就如同那夏天的台风一样，猝不
及防地就卷了过来。
每一个人都是台风里的鱼，挣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当他们二人意乱神迷地翻滚在床上的时候，人生的故事，就已经写下了新的篇章。
何雪忆还有一丝残存的清醒，那清醒如同电流一般，让她颤抖，她突然一把将刘澜推开了，兀自爬了起来，坐在床上，整理起自己凌乱的头发和刚解开的衣扣。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刘澜正在情绪的最高峰上，被何雪忆一推，就掉进了万丈深渊，低着头，如同一个老实的罪犯一般。
“我不会责怪你，如果你是真心的，总有那么一天，我会是你的人!”何雪忆看起来是那么理智，一般的人在刚才的那一阵冲动之中，都早已是丧失了所有的耻辱观念，都早已冲破了所有的道德枷锁。
“何雪忆，我等你!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一副失败的表情写在刘澜的脸上。
望着刘澜一头雾水的样子，何雪忆拢了拢头发，安静得如同春天西湖的水一般：“我不想隐瞒你，我以前有一个男朋友，他比你长得帅，我们在高中读书的时候，就暗恋上了。”
刘澜一听很是震惊，认识一年多了，从来没有听她提过男朋友的事情，他一直以为这个外表清纯的女子，干净得一张白纸一样，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神还有难忘的过往。
他们不会发生过不该发生的事情吧？
这怎么可能呢？
他还是一个处子，脑海里有那么片刻是零乱的。
何雪忆不是处女又怎样呢？另一股抗争的念头又涌了上来。
他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美丽的女孩，而且她是主动地想要告诉自己她的过往，一定是想跟过去做一个彻底的切割，她应该是透明的，应该也是干净的。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何雪忆，我只爱你，并不在乎你是不是处女，那是你过去的事情，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我希望以后能够好好地陪着你，照顾你，我想给你做一辈子忠实的保安。”
“刘工，我跟他的感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的感情是很纯洁的。”何雪忆低声说道。
感情纯洁？这不是表明何雪忆还是处子之身吗？
“我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如果能够得到你的爱，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关键时刻，傻瓜也会成为口出金句的诗人，何况刘澜不是傻瓜。
“我的内心放不下他！”何雪忆说道。
“我等你，等你放下他，等到海枯石烂我也愿意！”刘澜说道。
见何雪忆低着头没有说话，刘澜继续信誓旦旦地说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如果有半
句违心的假话，天打雷劈，我刘澜不得好死！”
见刘澜发起了毒誓，何雪忆伸出了自己娇嫩的手，一把就堵住了他的嘴巴，既然你已经情愿了，那些毒誓发与不发又有什么用呢？
“我跟他是高中同学，毕业后又都在深圳打工，我一度以为他就是我的意中人，可是他没有你这么富有才华，也没有你这样怀有志向，他在深圳根本就立不了足，后来，他悄悄地走了，回去了，再也没有来过深圳，毫无音讯，一切都不了了之了。”何雪忆安静地诉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打工的生活原本就是孤独的，在异乡，擦出爱的火花，也是很容易的。
深圳漂泊，有你作陪，就不寂寞!
对于王十一的思念，她从来都没有中断过。
“何雪忆，请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不辞而别不负责任的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我想为你做一辈子忠诚的看门狗，守护在你身边。”刘澜一边说，一边又将她抱在了怀里，这一次，何雪忆没有拒绝。
一股莫大的热气从身上升起，需要突破。
当他鲁莽地进来的时候，何雪忆感觉自己要上天了，这种感觉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她就看见刘澜趴在自己的身上，跟一条咸咸的死海鱼一般，没有动静了。
她静静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和他光洁的脸，目光里充满着身为一个母亲的慈爱。
刘澜还是活了过来，他再次升了起来，何雪忆感觉自己的整个天空都被他覆盖了。
深圳这地方的台风常常来得莫名其妙，这一刻，何雪忆就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一阵猝不及防的台风之中，有风的怒吼声，有暴雨的潮湿，有吹折树枝的力量。
是的，那一年，刘澜二十六岁，正是一个人血气方刚的时候。
如果不是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台风惹事，如果没有那快捷酒店的一夜缠绵，也许，何雪忆和刘澜的“龙凤配”就不会发生，至少不会进展得如此之快。
就是那一晚，量变成了质变，他们成了真正的情侣。
人的命运，有时候就在一瞬间决定了。
如果她一直跟随着王十一，跟随他一起向平庸的生命挑战，她就不会远走异国，并客死他乡了。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刘澜是上天派过来照顾她的，他竟然见过她远在天堂的父亲，她对所有从电站工地来的人，都充满了亲切之感，自从她刻意将刘澜的简历推荐给研发部后，他的一切，就已经深深雕刻在了她的内心深处，让她牵挂。
刘澜传奇一般的经历，最后战胜了世俗的一切，这就是注定了的缘分。
第二百一十一章：龙凤配
王十一曾经憧憬的“天仙配”生活，最后败得一塌糊涂。
在他心中，何雪忆就是天上的仙女，而自己是那个幸运的凡夫董永。
他不断努力，不断拼搏，就是不想做一个平凡的董永，他想成仙，是的，他曾经也得到过打磨大神的称号，那只是内部的叫法而已，没有人会承认他辉煌发达了，从迈特五金厂跳槽出来，他只是不想做一个平凡的董永而已。
当他在外企谋得了一份薪水不错的技术员的工作后，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也可以跟女神平起平坐了，没有想到她跟香港人扯到一起了，他不知道那是马莉骗他的，何雪忆根本就没有爱上过霍先生，然而王十一深信不疑，心灰意冷。
“天仙配”最后败给了“龙凤配”，属小龙的刘澜最后抱得了属小鸡的美人归。
是的，天仙配本来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理想主义配对，怎么能够敌得过龙凤配这么接地气的组合呢？
在何雪忆的脑海里，从工地上过来的刘澜，身材跟父亲一般高大，总让她想到天国里的父亲，她爱他，死心塌地。
那个让人难忘，又激情四射的夏天，很快就过去了。
当第一片金黄的树叶，在金风里飘落的时候，秋天来了。
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何雪忆在咖啡馆上班的时候，是在外面租房子的，自从在镭斯公司上班后，公司分配有宿舍，她就住在了宿舍里。
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当他们在刘澜的宿舍里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那两个酷爱通宵上网打游戏而面色枯黄的男人回来了，他们竟然奇迹一般地戒掉了网络游戏。
女神何雪忆头发蓬乱，逃一般地跑出了男生宿舍。
从那以后，刘澜就开始计划搬出去住了。
镭斯公司在南山高科技产业园，好几天下班，他们一起搭乘着公交车，到处寻找着附近的出租屋。
有一个屋多好啊，两个人可以一起说说悄悄话，可以告别员工食堂黑心老板的地沟油，可以做自己想吃的菜肴。
让人失望的是，南山的租金太高了，问了几家后，何雪忆有点泄气了。
那时候，以他们的收入，在公司附近租一个一室一厅，完全没有问题。
“何雪忆，这间还不错啊，房间里面有家私，有空调!”刘澜看房的时候，兴奋地说道。
“刘澜，太贵了
，贵死人了！”问了房东租金后，何雪忆根本就不想再多呆一秒钟，她朝外面走去。
再呆下去，刘澜一定会动心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说服自己，走，必须早一点离开。
何雪忆决定要去石岩应人石找房子住，她听很多同事提到过应人石的房租，那边的租金不到南山的一半，而且从南山到应人石的公交车几分钟就有一趟，非常方便。
那边就在羊台山脚下，周末可以去登高透透气，并且她喜欢那个关于应人石由来的凄美爱情传说。
一对相爱的人，最后站成了两块相望的岩石。
刘澜拗不过何雪忆的坚持，他们就爬上了开往关外的公交车，一起到了应人石，是的，那边的羊台山很高，蜿蜒在天空乱舞。
他之前就在电站工地上工作过，见惯了高山和大水，很久没有遇见大山了，一望见那高山，他就想起了曾经的国企生活。
从国企出来，他又开始怀念起那段峥嵘岁月了。
那一天，他们就在山脚下，找了一个一房一厅，住了下来。
夜晚的时候，他们就进了“川西小酒馆”，刚一坐稳，只见一个长相水灵的女子站在面前，用热情的声音问道：“老板，这是我们店的菜单，请问你要吃点啥子呢？”
说完，她就递了一张菜单给刘澜。
“何雪忆，你看看吧，你喜欢吃什么？”刘澜宠爱着自己的女神。
何雪忆接过一看，里面的菜谱让她惊呆了，龙抄手，三大炮，蚂蚁上树，夫妻肺片，怪怪的名字闻所未闻，特别是夫妻肺片，让她心生恐惧。
“刘澜，你听说过吗？人的肺也可以吃，你怕吗？”何雪忆抬起头来问道。
“夫妻肺片？何雪忆，你别被菜名骗了，那就是一道寻常的猪肺菜！”刘澜笑着说道。
“原来是骗人的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何雪忆长吁一口气，用手在面前扇了扇，要扇走那恐惧气息。
“龙抄手！”冷静了一下，何雪忆张口说道，因为刘澜属龙的，一道跟龙有关的菜，很快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刘澜脑袋很机灵，见何雪忆点了龙抄手，心想你属鸡，我要点一道鸡肉尝尝，就朗声问道：“老板，你们店里做白切鸡吗？”
白切鸡在广东算是很地道的菜了，是八大菜系粤菜里面的典型代表，那女服务员答应道：“好的，白切鸡
一份！”
何雪忆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吃饭也要龙凤配，真是服了你了！
“何雪忆，白切鸡取料于天下闻名的清远阳山出品的三黄鸡，脚黄，皮黄，嘴黄，烹鸡时不加调味白煮而成，食用时随吃随斩，色洁白带油黄，皮爽肉滑骨香，清淡鲜美，具有滋补养颜之功效。”刘澜笑着说道，金丝眼镜背后的眼睛泛着狡黠的光芒。
何雪忆也久闻清远鸡的大名，但就是没有将它跟白切鸡联想到一起。
“好吧！今晚就吃白切鸡好了！我们两个人吃，点两个菜就好了！”何雪忆说完，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吃饭的时候，刘澜用筷子给何雪忆夹了一块鸡胸肉，自己则夹了一块鸡翅膀，塞进嘴里后，赞不绝口：“鸡肉好吃嘞！鲜香细嫩，真好吃嘞！”
白切鸡里至少还有鸡，可是何雪忆点的这龙抄手里就没有龙了，那不过就是一份小吃，几点馄饨而已。
何雪忆的筷子在馄饨里找了半天，就是没有发现一星半点飞龙的影迹。
“呵呵，你以为馄饨里面真有龙吗？飞龙在天！”刘澜将一块鸡屁股肉夹在半空中，得意洋洋地说道。
何雪忆白了他一眼，心里想，你得意吧，今天就算你赢了好吧！
关于刘澜和何雪忆一起搬出去同居的消息，很快就在镭斯公司传开了。
第二天，当刘澜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着他，让他浑身很不自在。
普通人的生活没有人会打扰，可是何雪忆是厂花啊，是镭斯公司所有男人心中的焦点啊，一下子就被人带走了，哪个男人心里会平衡啊？
“兄弟，还是你厉害，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把你招进公司来。”下班闲聊中，研发主管乔步思悠悠地说道，他曾经追求过何雪忆好几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这就是命，只能说我这个人走狗屎运，命好。”刘澜抽了一口烟说道。
“你来镭斯工厂，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三十多岁的乔步思，手插在裤袋里，望着天空低声说道。
那个时候，刘澜根本就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最大的狗屎运正在等着他呢。
一年后，二零零四年的夏天，他和何雪忆鬼使神差地得到了要被镭斯公司派往美国硅谷上班的机会，人的运气来了，想要挡也挡不住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出国了
那天晚上下班回来，刘澜打开出租屋的房门后，兴奋地朝着何雪忆小跑了过去，他目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始终盯着何雪忆，整个人都是漂浮着的，以至于扑通一声，被出租屋里面的垃圾桶绊倒在地，他的脸上还挂着呵呵呵的笑容。
“你啊，简直就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有什么事情让你这样激动？”何雪忆笑着走了过来，扶了他一把说道。
“老婆，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爆炸性的头条新闻！”刘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看来他回来也是一路小跑的，额头上渗出细细地汗珠。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你升官了吗？”何雪忆一听好消息，心想一定是升官了，要么是涨薪资了，打工，还能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天大的消息，除了升官发财，她真的想不到其他的了。
“老婆，不是升官了，但比升官还要刺激！”刘澜太激动了，语速很快！表情看起来也很浮夸，他是一个严谨的人，从没有如此癫狂过。
“你吹牛吧！”何雪忆撇了撇两片红的嘴巴说道。
“乔丹要带我去美国总公司做研发，工资还没有谈，肯定要翻几倍。”刘澜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自豪，是的，这是变向涨工资了，而且是翻倍增长的那种方式。
“什么？你要去美国？刘澜，你可别骗我，研发部的工程师比你资深的还有好几位啊，要去美国，你也排不上号。”何雪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她从没有出过国，二千年代初，出国正热门，也很时髦的。
出国是什么概念？那是放眼世界啊！一出国，就成了国际人才了！
“何雪忆，你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关键是他们的技术不赖，可是英语不过关，跟我们老板乔丹沟通有障碍，乔丹今天找我谈了，他要回美国做研发部的老大，让我跟着他去美国上班，我没有拒绝，但是我也给他开了一个苛刻的条件。”刘澜看起来还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说话的语速比平时快，恨不得把得到的信息一股脑全倒出来。
“刘澜，你胆子
不少啊，还跟你的老板谈条件？我今天算是服了你刘澜了，你真牛啊!”何雪忆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十分惊讶地说道。
“当然要谈，而且必须要谈，不接受我的条件，开天价我也不会去！”刘澜神秘地笑了笑。
“刘澜，你吹牛不打草稿啊！你跟老板开了什么条件？”何雪忆撇了撇两片红的嘴巴说道。
“我跟乔丹说，老板，你必须也要把何雪忆同志带到美国去，否则我就不去。”刘澜一脸正经地说道。
“他怎么说？”何雪忆感觉一阵温暖涌上了心头，连忙追问道。
“乔老大说，他早就看不顺眼美国研发部的那个助理，年纪又老，而且脾气古怪，他说要你去那边研发部做他的助理，钞票也是大大的有!”刘澜说这话的时候，口沫乱飞，眉毛也在跳舞。
何雪忆听后，连忙抱着刘澜的头，像小鸡啄米一般，用香唇在他的脸上吻了几下，是的，出国这件事太刺激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朝一日会出国，自从放弃大学读书的机会后，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她感觉天昏地转，动作有点大，稍不留心，就碰到了刘澜受伤的脚。
“哎唷，哎唷！”刘澜用手揉搓着自己的腿，轻轻地呻吟着。
“是刚才摔的吗？疼吗？”何雪忆连忙也用手帮他揉了揉。
“有一点疼。”刘澜皱了皱眉说道，刚才那一跤摔得真不轻。
是的，刘澜说得没有错，那绝对是一个可以改变人生命运的大新闻，那时候，出国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甚至可以光宗耀祖。
很自然，这个新闻，也犹如一颗烈性炸弹一般，很快就在刘澜和何雪忆的同学qq群里炸开了，接连好几周，同学群里讨论的主题都是这个。
“今天我要烧几个好菜，买点酒，我们一起好好地****，你腿摔了，先在家里好好静一静，我去超市买东西去了。”何雪忆说完，挎着背包，起身就走出了家门。
约莫晚上八点，一桌丰盛的晚餐准备好了。
“咚咚咚！”当他们正准备下箸的时候，出租屋的房门被擂得山一般地响。
谁啊？刘澜一瘸一瘸地走了过去。
将房门打开，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香槟瓶子，接着，只听见“砰”的一声，从那瓶子喷射出一股白色的泡沫，那泡沫犹如巨大的幸福，笼罩着他，让他“呀”地一声尖叫了起来。
“刘澜，你小子发达了！”是钱无忧的高亢的声音。
“还是你的命好啊，走狗屎运了，来深圳工作两年，什么好事都碰上了，不但抱得美人归，还他妈的掉进了美国dollar的无底洞里了！他奶奶的，我们俩在这里混了五年了，什么是金钱？何又谓美女这一切八字都没有一撇，这一切都还在梦里。”胡一手说起话来声情并茂。
“唷，要出国了，伙食也变好了啊！”钱无忧一进出租屋，就看到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睡下铺的，还不叫你漂亮的媳妇再上两套碗筷，今天，我们要吃霸王餐！”胡一手往凳子上一坐，侧着身子，翘起了二郎腿。
“什么叫吃霸王餐，你们俩就是请也请不到的稀客！”何雪忆连忙说道。
那天晚上，钱无忧看起来很高兴，同学出国了，他面子上有光，敞开了肚子喝了一个醉。
一个胖子喝醉酒之后，佝偻着腰子，就是一个球。
胡一手架着他的胳膊，稳了稳脚步，噔噔噔地下了楼。
“死胖子，你相不相信，我今晚把你丢在大街上，让你在大街上跟乞丐一起睡觉。”他们走到出租屋楼下的巷道里，胡一手说道。
那钱无忧酒虽然醉了，走起路跟汽车漂移一般，好看极了，大脑却还是清醒的，身子一滑，就抱住了胡一手的大腿死死不放：“胡一手，我好怕，我好怕啊！”。
“好了，你别闹了，我带你回去宿舍，回去闻你的‘无敌香港脚’好了。”胡一手真没有想到钱无忧还有这么下三滥的一招。
第二百一十三章：异国的大地
得到赴美工作的通知后，刘澜和何雪忆都很兴奋，很快就着手办理签证的事情，好在何雪忆就是人事部的人，找签证代理机构帮忙处理是她份内的工作，那些机构的人跟她很熟，熟人好办事，九月初的时候，他们都顺利地拿到了赴美的工作签证。
已经在美国新官上任的乔丹，一直都在关注着他们签证的进度，一听到他们拿到了签证的消息，就越洋打来了电话：“hi, anthony! did you get the visa? ”
“yeh, boss!” anthony是刘澜为了出国特意取的英文名字，他个子高，喜欢打篮球，2003-04赛季，丹佛掘金队的卡梅隆.安东尼场均拿下21.04分，2.77次助攻和6.07个篮板，在2003届新秀中排名第一,让他印象深刻,老板名字叫做乔丹,他遂取名为安东尼,都是那个年代红得发紫的球星，他的姓没有改,还姓刘。
“guys, please book your flightsoonpossible! i need you!”乔丹在电话里催促道。
“letcheck the flight first, then get backyouschedule!”刘澜回答道。
晚上回到出租屋，关于什么时候去美国的讨论，在刘澜和何雪忆之间展开了。
“亲爱的，我们的签证已经办好了，乔丹老板让我们订好机票马上动身去美国！”刘澜微笑着脸说道，自从拿到签证后，他的心早就飞到了大洋彼岸。
好几个夜晚，他都在睡梦中笑醒了！
美国是一个传说中的地方，在那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的月亮都是圆的。
“我们十月一日走！”何雪忆冷冷地答应道。
那一天，她记得是王十一的生日！
二零零零年的十月一日，她曾经为了他的十九岁大寿，亲自下厨给他煲了老母鸡汤。
十月一日离开，就是想要在心里永远地记住初恋十一！
虽然没有最后牵手走在一起，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位置的。
一对曾经相爱的人分手了，并不是不爱!
“亲爱的，十月一日是国庆黄金周，票源很紧张的，我们肯定买不到飞机票！”刘澜对于黄金周的印象就是大地上到处都是人头，路过的公交车无一例外地都挤不上去，在景点里上一个厕所排队要大半天，你不憋到裤裆里轮不到你的坑位。
“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买到飞机票！十月一日走，大家都放假了，也好有人给我们送送行，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呢！”何雪忆充满感性地说道。
她说得没有错，这一去，要回来谈何容易啊，刘澜点了点头，也就同意了她的说法。
十月一日国庆节那一天，二人在深圳的同学，闻讯纷纷相聚在机场给他们送行。
高115班的老班长李小华从舂城赶了过来，一双手紧紧握住刘澜说道：“刘先生，
我们的班花，就交给你了！”
“李班长，请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刘澜微笑着脸说道。
“刘先生，何雪忆可是我们班男生的梦中情人，大家都想追求她，都没有成功，没有想到她被你征服了，你把她带走了，也就把我们班男生对她的全部思念都带走了！”李小华无限感慨。
“这么说，我刘澜的魅力很大啊！”那一天，刘澜的兴致很高，说起话来，口气也很大。
看着小两口手牵着手朝着安检口走去，李小华摇了摇头：“何雪忆出国了，从此，我的记忆里就不会再有雪了！”
“班长，她走了，也把我一生的雪都带走了！”大虾客也在感慨道。
“死鬼!没有雪，你就没有命了吗？你们想她，就跟她一起出国好了！”头上扎着辫子的王思敏用高跟鞋，朝着大虾客狠狠地踢了一脚。
“哎哟，你下手不要那么残忍好不好，我的姑奶奶!”大虾客弓着身子，歪着嘴巴，一脸痛苦的样子。
“狗屎运，真是狗屎运！找了天仙一般的老婆，现在又双双出国了！”另一边，前来送行的胡一手也感叹道。
“听说dollar很值钱的!发财了，发财了！”钱无忧一想到钱，浑身就颤抖不已。
“走吧，国际航班要提前两个小时过海关的。”在安检的入口，刘澜轻声提醒着何雪忆。
何雪忆看起来心神不宁，她的目光不断往外眺望，像是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是的，她是在等待王十一，等他的出现，等他的祝福。
可是，今天，他没有出现。
他去哪里了呢？不是又来深圳工作了吗？
不要说曾经深深地相恋过，至少我们也是同学啊，在深圳打工的同学都来了，怎么就差你一个？
你内心的仇恨，一定还没有消散!
你不能这样啊！
要见的那个人，始终都没有见到。
谁也不知道，她这一走，就杳无音信，直到二零一七年王十一要招聘研发总监才得到她的消息，她死在了异国他乡，葬在了一处公墓里。
深圳十月的夜晚还很温暖，他们提着行李，加入了冗长的check in的队列。
在队列里，身材修长的何雪忆，如同鹤立鸡群一般醒目，她不断地回头，将颈脖子伸得跟天鹅一般，目光越过同学们挥舞着告别的双手，目光越过大厅所有人的头颅，那上面是空白的，是一片巨大的空白。
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她静静地垂下自己的头颅，悄悄地过了安检门。
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过国了。
她觉得王十一那一天没有送她出国，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她永远都无法原谅他。
那一天，飞往美国的航班中，大部分是黄色面孔，长途而又颠簸的旅行中，坐在何雪忆和刘澜旁边旁边是一位老太太，她看起来面有难色，在座位上折腾了一阵子过后，那老太太说道：“闺女，你坐在窗户边，能不能把窗户打开？”
“飞机上的窗户是不能打开的。”何雪忆轻声说道。
“闺女，听我儿子说，美国的空气很新鲜的，可是这美国的飞机里面，空气一点也不好，还不如我们农村，农村虽然有鸡屎牛屎，可空气新鲜着呢。”老太太皱着眉头，埋怨着。
“大妈，你儿子在美国吗？”何雪忆轻声问道。
“是的，我儿子在美国的大学教书。”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自豪。
这时候，空姐推着一车的饮料走了过来，冲着坐在过道的老太太问道：“您需要点什么饮料？”
“你的饮料卖多少钱啊？太贵我不要。”老太太坐过火车，在她印象里，火车上的饮料那可是天价，心想，这飞机上的饮料肯定便宜不了多少，就撇了撇已经干渴的嘴唇说道。
“我们的饮料是免费提供，不要钱的。”空姐说道。
“那就来一瓶可乐。”老太太一听免费的，那就多多益善。
“我先给您倒一杯，有需要的时候，再叫我！”空姐说完，为她倒了一杯泡沫丰富的可乐。
老太太一边喝，看空姐走开后，就感叹道：“免费的，免费的，让你给一瓶，你就小气了，一杯水，除了泡沫，半杯都没有了，下地干活，我们都是一大碗一大碗喝，这点可乐，还不够润喉咙呢!”
何雪忆笑了笑：“如果不够，再跟她要呗！”
长途的飞行是疲惫的，当她在睡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飞机的广播里开始传来了降落的消息：
ladies and gentlemen:
itlocal time 9:30.willlandinglos angeles international airportabout thirty minutes.
她静静地睁开了眼睛，机窗外，白云朵朵，洛杉矶的天气应该不错。
三十分钟后，当飞机抵达美国的机场的时候，何雪忆从机舱里走了出来，第一缕异国的阳光射了过来，迎着晨风，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的确，那里的空气是十分地清新，甚至有夹杂着一点淡淡地花草香味。
眼前的黄色面孔，在拥挤的人群中渐渐消散，出了机场的“国际到达”出口，黄色的面孔渐渐地变得罕见，何雪忆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祖国。
她拉着行李箱，眼泪忍不住滴落了下来。
“你怎么了？”刘澜在他的身后跑了上来，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何雪忆紧紧咬着嘴唇说道，可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滴落了下来，离开了熟悉的土地，她感到孤独。
事实上，她本来就是一个孤独的人，舂城村庄的那帮重男轻女的老迷信根本容不下她，而她的父亲母亲都居住在遥远的天国，谁给她依靠呢？
那一天，没有人来机场迎接他们，他们是打的士去镭斯美国公司的。
在的士上，何雪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路上，她都没有啃一声。
倒是刘澜很兴奋，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不时地跟的士司机交谈着，不时地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第二百一十四章：最后一面
关于何雪忆出国的消息，早在九月初，就在高115班的同学群里吵翻了天。
大家都很兴奋，同学发达了，仿佛自己也跟着鸡犬升天了一般。
那一天，已经荣升为外企品质主管的王十一，年轻有为，心情大好，跟着几个同事，趁着皎洁的月光，跑到了工业区的网吧里上网去了。
那几个同事爱好网络游戏，喜欢打怪兽，他们一边玩，一边嗷嗷直叫，入戏很深。
王十一并不爱游戏，他觉得游戏就是一个陷阱，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百无聊赖，他点燃了一根烟，把企鹅扣扣打开了，只见那只红色的企鹅活蹦乱跳的，知道里面有很多消息，轻轻地点开了，只见高115班的班级群里炸开了，堆积的信息有一百多条了。
那个班级群起初热闹过一阵，后来就僵死了。
他没有想到，最近怎么又热闹了起来。
在诧异之中，王十一粗略地看了看，消息记录里，何雪忆的名字不时被大家提到：
“何雪忆，请多珍重！”
“女神，让我们多看你几眼再走吧！”
“何雪忆，你带走了我们全班男生的心。”
一看到何雪忆的名字，他的心就乱了，热血上涌，木然地坐了片刻，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
何雪忆到底怎么了？分手已经三四年了，他虽然想要忘记，可是要忘记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谈何容易?
他飞快地转动着鼠标，翻看到了那最顶端的信息。
“同学们，咱们班的班花何雪忆要去美国了！”是网名叫“蚊子”的网友发布的，蚊子也在深圳上班。
“什么？她要出国了？”王十一大脑一片空白。
企鹅扣扣还在跳动着。
去年五月，他曾经在咖啡馆见过一眼何雪忆，那时候，她好像跟一个香港人不清不楚的，把他气坏了。
她难道嫁给了那个香港人吗？香港人去美国是很方便的。
太气愤了！
他一想到这里，就想把显示器关了，甚至想把电脑砸它一个稀巴烂。
深深地抽了一口香烟，冷静了一下，他继续往下翻去。
“女神选择在十月一日出国，那天大家正好放假，记得抽空一起去送送她！”网名叫“蚊子”的网友继续发布着消息。
“好的，我报名！”网名叫“大虾客”的人在群里说道。
“记得算上我！”网名叫“梦雪”的人也很快就响应了。
“蚊子”随后又发布了一张结婚照，王十一
睁眼一看，不是何雪忆吗？
那男子年轻，戴着金丝眼镜，充满了书卷气。
他清楚地记得，去年五一的时候，他见到的那个追求何雪忆的香港人，长得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马莉欺骗自己了？
王十一感觉头脑很乱，就把电脑关了，交了网费，走了出去。
深圳的夜是迷人的，不知道那条巷子里传来了那首伤感的老情歌《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歌声里，王十一仿佛看见了何雪忆，看见她静静地端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听老师讲课。
对于何雪忆出国的事情，王十一一点也不怀疑，她那么出色，原本应该可以上北京著名的大学，她完全有资格出国，在更广阔的舞台绽放自己的美丽。
也许是我错怪你了，错怪你爱慕虚荣!王十一抬起头，望着一片星空。
那时候没有ps技术，照片就是铁证，她没有选择香港人，照片中的那个男人温文尔雅，他觉得跟何雪忆就是天生的一对。
祝福你，何雪忆！王十一心中默默地念叨着。
祝福你，终于有人照顾你了！
你是一个孤儿，一个人打拼，不容易!
国庆节那天，王十一提着酒瓶子走到了狡猾哥的出租屋。
“兄弟，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在酒桌上，王十一说道。
“王十一，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有什么好商量的啊！”狡猾哥感觉很疑惑，这王十一到底遇见了什么难题啊？
“今天晚上九点，用一下你的丰田车，麻烦你把我送到宝安机场去！”王十一抿了一口酒说道。
“你要坐飞机出去旅游吗？”狡猾哥心里想道，王十一啊王十一，你出来打工刚有点起色，就想着要过有质量的生活，人啊，有了点钱，就浑身不自在了。
“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啊，你不同意，我打的士去！”王十一看起来心情有点郁郁寡欢的样子。
“好的！我送你去！”狡猾哥心里想，王十一，你的心事，一定逃不过我的法眼，我晚上送你去机场，倒是要看看你演的是哪一出戏。
国庆节那日晚上九点，二人借着月光，驱车到了宝安国际机场，狡猾哥把车停在停车场里，跟着王十一走到了“国际出发”的入口。
“王十一，你疯了，这里是出国的地方。”狡猾哥惊讶地说道。
“我知道！”王十一看起来
淡定。
“那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狡猾哥盯着王十一问道。
“送一个老同学。”王十一低声说道。
“什么？你同学要出国，是何雪忆吗？”狡猾哥脑袋条件反射一般地想到了何雪忆，只有她，才会让他如此癫狂。
王十一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大半夜的，不送她，还能送谁呢？”
这时候，远远地，王十一看见何雪忆从的士车上走了下来，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开了，背影消逝在“国际出发”的门后。
“你不是要送她吗？”狡猾哥追了上去问道。
“谁说过我要送她的？”王十一低声说道。
“谎话连篇！一派胡言！”狡猾哥瞪着眼睛说道。
王十一就停下了脚步，在拥挤的大厅里，目光穿过人与人的间隙，他远远地看见何雪忆在跟同学们挥手再见，不时回首张望。
她始终都在张望送行的队伍，没有将目光投向过他。
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他再也不能见她一面了。
她一去不复返，客死在了异国他乡。
他蹲在地上，用双手撑着脑袋，一片空白。
狡猾哥甩了甩茂盛的头发，使出劲拉他，王十一却毫无反应。
没有办法，狡猾哥只能作罢。
当何雪忆的背影最后消逝在安检门后，王十一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大厅外狂奔而去，他很快就跑到了机场外面空旷的地方，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深圳的夜空真美啊，绚丽的灯光，点燃了夜空中的云层，不圆满的月亮，在零点时分，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这时候，那架飞往洛杉矶的飞机，呼啸着冲向了微红的夜空。
大地上，王十一奔跑着，他拼尽全力，不断地追逐着那翱翔于夜空之中的飞机。
你能想象得到，他一个凡夫俗子，怎么能够追逐得上天空里的飞机呢？
很快那架飞机就变成了一个小亮点，消逝在了他的视域里。
但是，在大地上，他依旧奔跑着，大汗淋漓，在零点寂寞的街道，直到被一颗充满个性的石头绊倒在地。
“你疯了！王十一，你疯了！”不一会儿，狡猾哥追了上来。
王十一倒在大地上，跟一只癞蛤蟆一般，天空的天鹅，是他这一生中都无法企及的遗憾。
他静静地爬了起来，耳边响起了《天仙配》的歌声，想起了二零零零年的那个夏天，他跟何雪忆在深圳相遇的事情，想起了第一次牵手。
第二百一十五章：全新的日子
那一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他的生日！他本来应该约几个好朋友，一起出去喝喝酒，唱唱卡拉OK。
可是那一天，曾经心爱的人远走异国他乡了。
分手了，并不等于不爱了！
分手了，并不意味着不再心痛!
回到应人石，已经是十月二日凌晨了，王十一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工厂，他从狡猾哥的轿车里钻了下来，深圳的气温还很高，炎热的空气四处游荡着，昏暗的路灯下，他拖着沉重的背影，径直走进了工业区路边的一家小店里。
夜已经很深了，平日里，那街道上偶尔还会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
但是那一天是国庆期间，所有的工厂都放假了，工业区也就空荡荡的，跟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毫无生气。
大街上，极少见到人影。
没有生意，立志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那家店主，耐不住寂寞，日光灯下伸了伸懒腰，准备关门睡大觉去了。
见王十一走了进来，店主就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心里想道，这个小帅哥进来买点什么呢？是香烟吗？还是美酒？
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小帅哥并没有买香烟啤酒，在店里走了一圈，脚步停在了一处角落里。
是的，一个积满了灰尘的圣诞老人玩具引起了王十一的注意，他拿了起来，随手捏在手里，玩具上面有一处机关，手指头轻轻一触摸，就发出“Jingle Bells”喜庆的歌声。
在喜庆的音乐声里，一抹笑容悄然地在王十一苦瓜一般的脸上绽放着。
货架上竟然还有孔明灯，他的眼睛亮了。
那是店家正月里进的货，时间已经过去**个月了，那孔明灯本来置于显眼之处的，正月过后，就被店家扫到角落里了。
过完新年，谁还买这玩意啊？
“老板，这个玩具多少钱啊？”王十一左手捏着那个圣诞老人玩具，右手提着孔明灯走到了收银台。
“二十块！你要的话，十五块拿走吧！”店主爽快地说道。
那是他去年圣诞节期间购进的一个玩具，现在已经十月了，也就是说那个圣诞老人在货架的角落里，已经孤独地等待了快十个月了，圣诞节一过，就再也没有人问津过了。
“好的！”王十一也是十分爽快地掏钱买下来圣诞老人玩具和孔明灯。
长相胖乎乎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店主，收下了钱，看着王十一手里捏着玩具，孤独地朝着外面走去，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个英俊帅气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了？深夜里买一些孩子爱玩的玩具来干什么？今天是国庆节，还没有到圣诞节啊！
从店里走了出来，王十一沿着那条熟悉而又寂寞的大街一直朝前走去，身后突然响起了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
“嘿!王主管!”摩托车车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王十一扭头一看，没错，是王小龙!
“你出去跑生意了？”王十一喊道。
“嗯!跑了一趟东莞黄江!”王小龙将摩托车一靠，答应道。
“东莞?”一年前，王十一去过东莞厚街的普拉斯塑胶厂驻厂检验，在他印象里，东莞还是很遥远的地方。
“晚上九点，公司有个同事要去东莞的黄江镇，没有公交车了，找到我，让我八十块跑一趟，闲着没事，我就跑了一趟。”赚了八十块，王小龙的心情不错。
“走，我们一起爬羊台山看日出去!”王十一说道。
“王主管，你一个人爬羊台山?”王小龙一听他大半夜爬山，就莫名地诧异，仔细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竟然捏着一个圣诞老人玩具，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要看日出，也不用现在登山啊！”
“人家国庆节到处游玩，还坐飞机去美国，我们没有钱，也得要折腾一下啊，走，到山顶数星星去!”王十一说道。
一听数星星，王小龙就来劲了，小时候，他的父亲死了，母亲也跑了，虽然是跟着爷爷奶奶，可看到别的孩子在父母身边撒娇的时候，他总是十分羡慕。
夜里，他常常从屋里出来数星星，一颗两颗，传说中天上的一颗星星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生活里，见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他就希望在天空里找到那颗爸爸的星星，那颗妈妈的星星，看见天空的星星眼睛眨啊眨，他总觉自己笼罩在爸爸和妈妈充满爱意的目光里。
“好啊！你上车吧！”小龙大声喊道。
“出发!”王十一爬上了摩托车，也高声喊道。
凌晨一点的街道，尘嚣已经褪去，路灯很柔和，霓虹灯有气无力地闪烁着，像瞌睡人的眼睛。
只有不安分的车辆，偶尔呼啸着穿过，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二人到了山脚下，王小龙停好了摩托车，就朝着高山爬去。
平日里，王十一总爱仰望这座大山，羊台山的名字虽然朴实了一点，却巍峨高耸，在他心中如同神山一般存在着。
古代名震天下的文人，大都居住在帝都，帝都的地
名诸如紫禁城，颐和园等等，听起来就诗情画意很多。
羊台山的名字不仅仅俗气，而且以羊开头，总让人感觉软绵绵的，一边爬山，王十一一边想道，这么雄伟的大山，真是被名字毁了，就如同黑旋风李逵取了一个阴柔的李葵的名字一般，总觉得别扭。
它应该叫仰台山才对啊！
已经四年没有爬过此山了！
王十一犹然清晰地记得，二零零零年国庆节那一天，何雪忆跟他一起爬过。
在山顶上，她曾经跟他讲过一个动人的爱情传说，相爱的两个人，最后站成了相守的两块岩石，这就是他上班的那个名字叫做应人石村的来历。
山顶上的星星，好像更加明亮。
爬到山巅之上，黑暗里，王小龙对着星空拜倒在地，口里喊道：“母亲，你在哪里？”
山风吹来，摇动着林间的树叶，辽阔无边地响着，好像他母亲的声音!
黑暗里，王十一触动了圣诞老人的开关，Jingle Bells的歌声，在山顶上满溢着。
闭上眼睛，他想起了那个平安夜，想起了跟何雪忆分手的时刻。
“王十一，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失业了，生活这么艰难，你居然还买法国香水，我真是看走眼了。”是何雪忆的声音，她的声音，从四年前的那个平安夜里，冰冷地传了过来,在山顶的上空，如同辽阔无边的山风一般彻响着。
砰砰砰!法国香水瓶砸碎的声音，也冷冷地传了过来。
他不怪她，那时候，他一无所有，常常失业，给不了她稳定的预期，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只留下了瞬间的美丽，注定是要离去的。
也好，她终于出国了，过上了好日子。
何雪忆!祝福你!
一想到这里，他就掏出了打火机，静静地点燃了孔明灯。
山风一吹，那孔明灯轻轻一跳，就飞了起来，朝着大海的方向飞去。
那盏孤独的孔明灯，在夜空里，渐渐远去，最后飞成了一颗灿烂的星星。
那是他全部的思念。
那也是他全部的祝福。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羊台山之巅的时候，从宝安国际机场，北冥之鱼一般，腾飞起一架又一架飞机。
王十一都会眼含泪水，目视着它们自由自在轻松快活地远去。
他不会再追赶飞机了，因为山巅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新的太阳已经出来了，他必须要尝试过新的生活。
第二百一十六章: 改善无止境
牛盾盾经理二婚的婚礼，在十月六日那一天盛大地举行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没有食言，担任上部门经理后，就着手跟在东莞上班的老婆离婚，那个女人渐渐老去，怎么能够跟泰柯公司的厂花杨玉娟比呢？
给杨美人提鞋都不够格。
他牛盾盾升经理了，品味肯定不一样啊，怎么能够跟那个头发乱得跟野草一般的女人为伍呢？丢人啊，真是丢人。
自从行政部的正式通知出来之后，杨玉娟也开始涂脂抹粉了，把自己打扮得跟妖精一般魅惑，在办公室，踩着一双恨天高的高跟鞋，一走动就不断地大幅度地扭动着水蛇腰肢，看上去让人总感觉后面藏着一只艳丽的狐狸尾巴一样。
她时常手扶着办公桌旁边的屏风，炫耀一般地翘着臀部，那两瓣屁股犹如两片剖开的绿色西瓜，甜美而汁多，让人垂涎三尺。
是的，他们是一对幸福的人！
结婚的那一天，婚礼是在酒店里举行的，高大帅气的王十一也是一脸喜庆，穿着西装，成了伴郎。
牛盾盾是把他一手招进去的，杨玉娟则是她的师父，高大帅气的他做伴郎是理想的选择。
那一天，牛盾盾神采奕奕，脸上的粉刺和坑洞已经用脂粉填平了，看上去，他显得年轻帅气，跟身边的杨玉娟有了一点协调。
翘首以盼的正午的钟声敲响了，一阵鞭炮声里，喜庆的婚礼进行曲热闹地响起来了，在亲朋好友的欢呼声里，一对新人手挽着手，走向了红色的地毯，走向了舞台的中央。
“男的貌比潘安，女的仙女下凡！”婚礼主持人赞叹道。
是的，那一天，杨玉娟打扮得就跟一个仙女一样。
当主持人现场问她愿不愿意嫁给牛盾盾的时候，王十一看见他的入职导师热泪盈眶，嘴巴抽动着，最后高声喊道：“我愿意！”
经过不屈不挠而又忍辱负重的斗争，她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这一天过后，她就不用再偷偷摸摸也不用再顾忌别人的闲言碎语，而是可以有名分地和牛盾盾经理生活在一起了，她能不激动吗？
那一天，牛盾盾站在台上，一边亲吻着怀里心爱的女人，一边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如果没有前任品质经理陈大卫推行体系改善工作，得罪了利益相关方，被人暴揍了一顿，不得不辞职离去，他牛盾盾就没有这个机会爬上部门经理的位置。
爬上部门经理这个位置，他这一路走来，也是风声鹤唳，跌跌撞撞，很不容易。
去年六月，供应商采用劣质塑胶颗粒生产的机顶盒盖，组装到成品上，飘扬过海，乘坐海轮到了客户端没有多久，他们就接到了客户投诉，那时候，他牛盾盾刚代理部门经理的职位不久。
他清晰地记得，那天上午十点，韩胜利厂长的秘书打来电话，让他去一趟厂长办公室。
牛盾盾没有想到会是客诉的事情，他轻轻地飘到了厂长的办公室门口，特意地整了整衣服，用手
理了理头发，心里想，自己是新官上任不久，韩胜利厂长一定是要亲自指点自己，对自己的工作提出殷切期望。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轻轻敲门的时候，就听见韩厂长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进来！”
那声音凄厉，如同一把尖刀插进了牛盾盾的心脏。
他颤颤巍巍地走进去的时候，看见韩胜利厂长一脸严肃，头上盘绕着一圈黑色的烟雾，就预感到大事不妙。
“牛经理，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是干什么的？”韩胜利瞥了他一眼，冷冷地甩出了一个问题。
牛盾盾一看这阵势，心里想这哪里是指导工作啊，这不是要训人吗？
厂长要训品质部的人，八成是跟产品质量有关，生产线今天没有报告异常啊，客诉，肯定是有客户抱怨。
“厂长，是不是有客户投诉？”牛盾盾小心翼翼地问道。
“牛经理，你是聪明人，猜得没有错，不但有客诉，而且这个客诉都直接投诉到我的头上来了！”韩胜利抿了一口咖啡说道，他的眼睛都懒得看牛盾盾一眼。
泰柯公司的规矩是业务部接到投诉后，一般的问题，就通知品质部，重大客诉则直接发送给厂长，牛盾盾一听，额头就开始冒冷汗：“我们的产品质量一向都很稳定的！怎么客诉了？”
“稳定？牛盾盾，都是你干的好事，老子今天要撤你的职！美国那边的客户投诉产品的外壳开裂的问题，我派你去厚街普拉斯塑胶厂处理，你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
“厂长，能否让客户寄回一些样品，他们做深入分析？”一看厂长暴跳如雷，牛盾盾倒冷静了下来。
“样品？客户要求整批产品退货，真是棘手啊，陈大卫经理一走，这边就乱了。”韩胜利厂长一边说话，一边摇头。
这个牛盾盾真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厂长，这批产品出口到美国，走船运，加上清关时间，至少也要一个多月，这批货是陈大卫经理在的时候生产的。”牛盾盾轻声说道。
“陈大卫已经离职了，那这笔账就记在他头上，我也要给老板一个交待。”韩胜利厂长经过牛盾盾这么一点拨，心里就豁然开朗了。
出了大的质量问题，总要有人背锅的，这下子有了替死鬼，韩胜利心中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下来。
从厂长办公室走了出来，牛盾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回到办公室，代理经理的威风马上就来了，他指着新来的品质工程师胡北汉的鼻子破口大骂：“胡工，塑料盒开裂的问题，客人投诉到了韩厂长那里去了，我问问你，你是怎么管控生产线的产品品质的？”
“牛经理，我们都是按照您的要求制定的检验标准。”品质工程师胡北汉低着头说道。
“按照我的要求来做标准？我不是神仙，也有犯错的时候，检验标准不应该是按照我的要求来制定，而是应该按照国际标准来制定，如果什么事情，都是我说了算，我还要你干什么？”牛盾盾咬牙切
齿地骂道。
胡北汉僵立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起了墨菲定律，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这么多天，他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你可以不要我啊。”品质工程师胡北汉忽然之间来气了。
“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比艾书差远了。”牛盾盾骂道。
没有客诉，品质部就是一团和气，没有催货赶进度之烦忧，一副独立于世事之外的样子。
可是，没有客诉不可能，这客诉，一个月差不多总有那么一起，一旦来了，就像地震一般，人不能自已，整个品质部办公室一周都不得安宁。
“妈的，干品质这工作，就跟女人来那个一样，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里烦躁。”牛盾盾做了这么多年品质管理，心里深有体会，坐在办公桌前，他心里暗暗地骂道。
那天在生产线上，王十一看见胡北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胡工，你怎么了？有客诉了吗？”王十一问道。
“嗯，是有客诉。”胡北汉答应道。
“客诉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每个月都有，有什么不开心的啊？”王十一安慰道。
“太他妈憋屈了，干得真窝囊。”胡北汉说道。
“有什么不愉快的？接到了什么客诉？”王十一问道。
“我都说过好多次，那些暗裂的外壳不能接收，牛经理非得要我把标准改了，接收，这下好了，出了问题，又说我为什么不坚持原来的标准，横竖都是理，想混都混不下去了。”胡北汉心中充满了委屈。
“胡工，你别往心里去，做品质这一行的，不光是技术好，还得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王十一感慨道。
牛盾盾心里知道，这起客诉是与原材料品质问题相关，看来这标准改不得啊，在办公桌前思考了一阵后，他就站起身来，朝着采购部走去。
走进采购部办公室，牛盾盾就把采购部经理唐老鸭拉倒二号会议室说道：“大哥，塑胶开裂的问题被客户发现了，这么大的海外客诉，会死人的，他们品质部杠不住啊。”
唐老鸭一听客诉了，就惊讶道：“这么说来，是跟原材料有问题啊，还是要跟普拉斯说清楚我们的难处。”
当天下午，唐老鸭就钻进了奥迪轿车，哒哒哒地开到了厚街。
那一天，普拉斯老板泰哥正在工厂里。
“泰哥，现在公司面临着美国客户的重大投诉，外壳开裂了，不是我唐老鸭不帮你们，是实在帮不了了。”唐老鸭苦着脸说道。
“给你们注塑，我的水口料差不多占了三成，成本放在那里的啊。”泰哥说道。
见泰哥面有难色，唐老鸭提议道：“泰哥，这使用正规原材料，这水口料你就放少一点点，我不是不要你放。”
这泰哥也是精明之人，见有缓和空间，便说道：“老弟啊，你都亲自来了，我们工厂等会开会研究改善，持续改善，改善没有止境。”
第二百一十七章: 忽悠大王
对于代理品质部经理牛盾盾来说，那一起差点要摘了他头上那顶乌纱帽的重大客诉，竟然成了大利好了！
堂而皇之地把责任推到了已经离职的前任经理陈大卫身上，有了替死鬼，牛盾盾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都是陈大卫惹的祸！
厂长韩胜利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客诉跟牛盾盾皮毛关系都没有。
再说，那一起客诉，无形之中起到了借刀杀人的妙处，推动了供应商改善了来料质量，断了他牛盾盾的后顾之忧。
“这真是一起天赐的客诉啊！”牛盾盾坐在办公室里，好几次都控制不住笑了起来。
泰柯工厂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产品的品质好坏与品质部的管理力度并不太密切，反而与生产的淡旺季密切相关。
生产旺季到来的时候，生产线的那些同事常跟品质部的人玩猫与老鼠的游戏，趁其不备，偷偷将不良品混进良品之中，以求满足准时出货的要求，毕竟客诉的考核指标只有品质部一家在背，出货对生产部门来说是天大的事情。
而每当生产淡季的时候，他们则会主动把不良品耐心地挑选出来，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返工，直到认为所有的产品接近精品品质方肯罢休，事实上，如果他们不以追求精品为目的，就无法混到加班工资，这意味着他们的收入将降低六成以上。
生产淡季，对于品质部员工来说，就是一段最幸福的时光。
牛盾盾乐于享受这难得的无为而治的大好时光，上班常常会有闲情去关注每一只涨停板股票背后的神话故事，下班后，他津津乐道，给大家荐股，给大家讲资产重组，俨然成了泰柯工厂的巴菲特。
“王主管，辛苦了，现在终于熬到生产淡季，我们也该喘上一口气了，天天神经紧绷着，人都会傻掉疯掉。”牛盾盾在下班的时候，拍着王十一的肩膀说道，自从他赢得羽毛球冠军之后，牛盾盾偶尔也会跟他谈一些心里话。
“奇怪了，生产部员工最近品质意识提升很大，是不是他们经理开始重视品质了？”王十一也察觉到了生产部的变化，疑惑不解地问道。
“跟生产部的那群没头没脑的操作员讲品质意识，那是对牛弹琴，他们经理重视一个屁，还是那副德性，他们现在是在磨洋工，再不磨，一个月到手就那点工资，人都走光了，磨洋工，再不把品质做好，也说不过去啊。”牛盾盾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他已经看破了职场那点事儿，每个组织都是自私的，都在追求着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我看那些生产线的员工，现在干活都很细心的，自检和互检做得相当到位，反而感觉他们这些做品质的，一下子就成了火热生活的旁观者了。”一整天都逮不住一两个问题，王十一觉得毫无成就感。
那些不良品，在王十一的眼里就好比小溪里的鱼，一天逮不住一个问题，就好比钓了一整天的鱼，空手而归一般。
“王主管，现在是我们休养生息的好时机，等到生产转到旺季的时候，我们再大展身手，好好跟他们斗一斗，跟我们玩猫和老鼠的游戏，他们玩不过我们的。”牛盾盾笑着说道。
不过自信满满的牛盾盾，第二天早上走进品质部办公室的时候，却显得很是忧心忡忡。
在早会上，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该
来的，终究会来!”
大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整个人看上去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
“大家还记得上次出美国的那批货吗？塑胶壳开裂的事情，我们回复了改善报告，客户不满意，下周派他们的供应商品质工程师过来审核我们，挨批挨斗的日子来了！”牛盾盾又叹了一口说道。
杨玉娟这时候站了上去，手一叉腰：“大家一定要分牛经理分忧，散会后，请大家准备好近三个月的品质记录，没有的话，补做一份，任何不合格的问题，你们都需要准备纠正预防措施，大家有不清楚的，会后可以找我，我帮大家。”
散会后，牛盾盾单独把王十一叫到了会议室。
“王主管，今天找你来还要跟你商量一下客户过来审核的事情。”牛盾盾一落座就开口说道。
“好啊。”王十一答应道，这将是他平生第一次接待客户审核。
“昨天晚上，韩胜利厂长给我打了电话，说客户对我们上次出货的产品品质问题很担心，怕再次发生同样的问题，这次过来主要是了解我们的纠正预防措施是否有效地落实，顺便也会稽核我们的生产线，末了，他还跟我说，这是我升任代理经理后的第一次大考，这开裂的原因，你和我都已经清楚了，我们不能给客户透底啊。”牛盾盾说道。
王十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牛盾盾还不简单，很有心计。
“王主管，产品开裂的问题，如果是生产线不规范作业造成，那是很好解决也很好跟客户解释的，关键是涉及到供应商，问题很复杂了。”牛盾盾继续说道。
“是吗？”王十一有点无法理解，分明是供应商的问题，怎么就变成了工厂内部的问题了呢？这不是跟客户撒谎吗？
“你要是说是供应商的问题，客户说不定就去供应商那边稽核，你我都去过那间工厂，问题很多，到时候局面就无法收拾了。”牛盾盾见王十一一团雾水的样子，就把利害关系说了出来。
不简单啊，这个牛盾盾不简单啊！
“牛经理，那就说是我们自己生产作业有问题，对了，就说是生产线锁螺丝的电批扭力出了点问题，这个问题好解决，我们不是现在每天都有扭力点检吗？”王十一灵机一动，轻声说道。
“王主管，不错，好主意，你脑子比我灵活，我们就说那天上夜班，生产线换线后，忘记把扭力调过来，使用了错误的扭力生产，货都已经赔了，陈大卫黑锅也背了，我们承认自己的问题也没有关系。”牛盾盾说道。
牛盾盾从会议室走出去的时候，步伐轻盈矫健，这个跟他年岁相仿的上司，又恢复了自信。下班的时候，王十一接到了狡猾哥的电话：“王十一，下班了吗？”
“下班了！”王十一回答道。
“我在你们公司！”狡猾哥说道。
“什么？你在泰柯？”王十一难以置信。
“我下午过来推销产品，跟你们唐经理谈完了Forecast!我现在在你们的行政楼下面，一起抽根烟去！”初中毕业的狡猾哥，也开始飙英文单词了。
挂了电话，王十一朝着行政楼走去，果然看见了狡猾哥。
“王十一，恭喜你，你升品质主管了，也不跟我讲一声，这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
狡猾哥笑着说道。
“一个小小的主管，有什么大惊小怪！”王十一笑着说道。
“外企的主管，不容易啊！你们采购部唐经理说你能力不错，就是文凭低了一点！”狡猾哥抽了一口香烟说道。
“是啊，在外企，没有文凭，真难混啊！”王十一感慨道。
“文凭？告诉你，我现在也是本科文凭！”狡猾哥说道。
王十一一听，就愣住了，这个狡猾哥分明是初中毕业，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本科生？微积分懂吗？英语会说吗？出来打工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有看到他读过书。
一个不读书的初中生竟然拿本科文凭？不是开玩笑吗？
“狡猾哥，你别吹牛了！”王十一笑着说道。
“王十一，我那文凭是买的，在外面买的，跟人事部经理打了一声招呼，买的文凭，比真的文凭还管用。”狡猾哥笑着说道。
“是吗？人家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一纸文凭，你却来得这么轻松？”王十一震惊地说道。
“在社会上混，别那么认真，你怎么搞得还像一个学生一样青涩。”狡猾哥吐了一口香烟，笑着说道。
见王十一还楞在原地，狡猾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文凭这点事情，哥记在心里，我想办法帮你办到。”
他说完，就向着他的丰田车走去，那么从容，优雅，王十一看见他将车启动，缓缓地开出了工厂的大门。
那个晚上，王十一回到宿舍，再次亲吻了那悬置于墙上的电蚊拍，想象着不需要多日，苦读了那么多年都无法获得的本科文凭就将到手，心中的激动无法控制。
他甚至想象有朝一日会辉煌腾达，跟狡猾哥一样，可以开着自己的丰田车，无比荣耀地回到他的家乡樟井院子，他的母亲王秀荷那时候一定会满面春风地跟他说：“儿子，你光宗耀祖了！”
牛盾盾的心情也跟王十一一样快乐，当他下班回到家中的时候，抱着杨玉娟就是一顿亲吻，从头发，到脸颊，再到手臂，最后的压轴大戏是帮美人吮吸涂抹了指甲油的芊细手指。
“死鬼，你今天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兴奋。”杨玉娟一边说道，一把看着牛盾盾在舔她的手指头。
“客户过来审核的事情，终于有了对策了，我现在感觉信心满满，身上的压力少了很多。”牛盾盾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的手指放下。
“你升官了，人也变了，就知道忽悠。”杨玉娟说道。
“美人，以前我天天背黑锅，是名符其实的背锅侠，我不背那些黑锅，能有今天吗?现在我天天忽悠，变成了忽悠王，我不忽悠，我的位置能稳得住吗？唉，都是生活所迫。”牛盾盾感叹道。
“你有什么好叹气的啊，人家想当背锅侠，想做忽悠王，机会还没有呢，你就知足吧。”杨玉娟说道。
“客户过来审核的事情，到时候还需要夫人协助。”牛盾盾嬉笑着脸说道。
“相公有何吩咐，妾身这就去办好了！”杨玉娟打趣地说道。
“你真是我的好老婆，等我转正了，我就娶你！”牛盾盾说完，将美人抱在了怀里。
“不要！不要！你今天是不是吃了大蒜?嘴巴好臭！好臭！”当牛盾盾要亲吻女人的嘴唇的时候，被杨玉娟用手生生地推开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忽悠苏东坡
第二天一大早，牛盾盾就收到了客户审核正式的行程安排，果然是两天审核，第一天审核品质体系，叫做System audit，第二天审核现场，叫做Process audit，末了，客户的供应商品质工程师还请求牛盾盾帮忙预订酒店，并让他安排接送车辆。
牛盾盾紧紧地盯着那封满纸英文的邮件，不知所云，虽然在外企工作，虽然他牛盾盾也是函授本科文凭，可是英语却是一窍不通。
外企的人都离不开翻译软件，牛盾盾就借助金山词霸勉强看明白了客户的要求，心里一紧，就觉得不妙，该来的，终于来了！
来不及细想，他就将邮件转发给了人事部马经理，“霍”地一声站了起来，直奔人事部而去。
“马经理，本周星期四，星期五两天的二号会议室，我先预定了，客户要过来审核。”牛盾盾跟马经理说道。
“有客户审核？客户审核事大，我先帮你Hold着。”马经理点了点头说道。
“马经理，客户出差要订酒店，你就帮他定一个五星级酒店，老外不差钱，酒店最好距离公司远一点，这样他每天过来的时候，路上就可以耽误一两个小时，审核的时间就短一些，我们暴露出问题的机会就少一些。”牛盾盾说道。
马经理瞥了他一眼，心里想，这个牛盾盾还挺会忽悠的。
“牛主管，石岩这边是关外，酒店都不上档次，太Low了，深圳好一点的酒店都在关内，我们订南山的酒店吧，早上从那边过来，都很塞车，车子起码得跑一两个小时，而且那边洋气，鬼佬都喜欢住那边。”马经理笑着说道。
虽然牛盾盾是代理经理，没有正式公布，在马经理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主管。
“高明！订酒店和派车的事情，就拜托你了。”牛盾盾起身说道。
“牛主管，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的工作保驾护航！”马经理说道。
**月份，正是公司的生产淡季。
但是为了应付客户的审核，公司上上下下都在造假补记录，忙得比旺季还要热火朝天。
客户过来审核前的那一周，品质部的同事们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十二点左右，补做应付审核的检验报告和纠正预防措施报告。
泰柯公司出货是天大的事情，这就导致了品质管控的失效，纠正预防这一块，陈大卫在的时候都做不好，牛盾盾上台后根本就无法推动，最初品质部还能开出好几张CAR（纠正预防措施报告）,可是没有一个部门准时回复过，即便回复，也是应付了事，后来干脆就不开了，现在为了应付客户审核，不得不要去捏造那些CAR报告，不加班能行吗？总要自圆其说符合ISO9001要求啊。
泰柯公司产品没有做好，被人投诉了，记录总该要做好啊！总不能两头落空。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生产车间一片黑暗，只有品质部办公室灯火通明，王十一坐在办公桌前加班，听见身边打呵欠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呵欠仿佛具有传染性，一阵困意袭来，他也打了一个呵欠，刚完成张口的动作，没有想到，下一个呵欠又来了。
呵欠声里，王十一转身一看，身后呵欠声一片，此起彼伏。
制定滴水不漏的补纠正预防措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一整套的文件支持，例如预防措施往往要关联到作业指导书的更新。
正当大家都无精打采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美女杨玉娟提着一袋子东西走了进来，咧开嘴笑着说道：“大家辛苦了，牛经理派我来
慰问大家，一人一瓶红牛，困了累了喝红牛。”
有了红牛饮料喝，大家的劲头又上来了，缺失的记录，在客户审核的前一夜，终于补齐了！
第二天，前去接客户的车，在人事部经理马经理的安排下，八点钟的时候，司机提前抵达了南山的那间五星级酒店。
八点半的时候，牛盾盾经理不放心，就给司机打了一个电话，开口就问：“小王，你到酒店没有？”
“牛主管，我已经到了半个小时了，正在酒店大厅等客户呢。”司机小王在电话里回答道。
小王正说着，只见一个高大的混血男子朝他走了过来，就对着电话说道：“牛主管，客户来了，我要忙了。”
“那好吧，到工厂的时候，给我打一个电话，我要亲自接他。”牛盾盾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这是他第一次接客户审核，以前这种事情都是陈大卫在干。
迎接客户，他牛盾盾并不害怕，但是要迎接外国客户，他牛盾盾还是很心虚。
忐忑不安地坐在办公室里，一直等到上午十点，司机小王的电话来了，牛盾盾就哒哒哒地走了出去。
站在行政楼下，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工厂的大门口。
没有多久，灿烂秋阳里，一辆轿车终于来了。
那辆轿车在行政楼下还没有停稳，牛盾盾就快步走了上去，拉开了车门，只听见一句“ you！”接着，从轿车里面钻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外国人。
“Lai si tu mi qiu。”牛盾盾点头哈腰，脸上堆着笑容说道，他简单的口语得益于一本英语随口说中的汉语拼音发音，昨天晚上，他对这句问候语还反复操练过好多遍，直到脱口而出，可真正面对外国人的时候，他底气不足，连拼音都吐词不清。
混血男子见他说起英文来很别扭，就用中文说道：“你是牛经理吗？我的英文名字叫Richard,中文名字叫苏东坡，你就叫我苏东坡好了。”
苏东坡？牛盾盾被惊吓住了，这个名字很耳熟的，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事实上，外国人叫苏东坡，此东坡非彼东坡，再后来，有外国人叫李白的，哪一天冒出来一个鬼佬叫杜甫，也不要大惊小怪，就像牛盾盾一样，不久后，他把自己的英文名字取为牛顿，一样会让鬼佬们有一种穿越时空之感。
苏东坡他的中文很流利，听起来就跟说自己的母语一般。
“苏先生，你的中文很流利啊！”牛盾盾的脑子反应很灵活。
适当的阿谀奉承，常常会让对方对自己充满好感。
那苏东坡一听见有人赞扬自己，就得意洋洋，扬起眉毛说道：“牛经理，我的爸爸是美国人，我的妈妈是地道的北京人，我的中文名是跟妈妈姓的，我妈妈姓苏，我八岁之前，一直呆在北京，你说我的普通话会差到哪里去吗？”
苏东坡说完，高大的身躯绕到后备箱，取下来一个大皮箱。
刚才因为英语憋足，心里很紧张，见老外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自信心就上来了，牛盾盾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混血外国人，高大的身材，显示出了欧罗巴人种基因的强大，但四六开的外貌特征又显示出了蒙古人人种基因的卓尔不凡。
“你怎么现在才到啊？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牛盾盾假惺惺地关心道。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路上到处都在塞车。”苏东坡耸耸肩膀，一脸歉意地说道。
“Sleeping?”牛盾盾一边说，一边
合十双手，举到头边，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他能说的英语不多，嘴里蹦出来一两个英文单词不是太大问题。
“哈哈哈，谢谢你，牛经理，你们订的酒店不错，不过，我要倒时差，睡眠不是太好。”苏东坡笑着说道。
他们一边说，一边朝着行政楼的二号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公司的管理人员，大家正翘首以待等着审核的Kieeting。
韩胜利厂长带头站了起来，噼里啪啦地鼓起了掌，哗啦啦，很快会议室里掌声雷鸣般地响了起来。
在热烈的掌声里，苏东坡不断地朝大家点头，跟大家说道：“谢谢！谢谢！今天塞车，让大家久等了。”
那次的审核启动会议，并没有什么特别，苏东坡跟大家互换了名片之后，就打开笔记本电脑，给大家介绍了他们公司的发展历史和主要客户，随后又介绍了一下他的工作安排，很快就到了十一点钟了。
“还有半个小时吃饭，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公司的体系情况吧？”牛盾盾问题。
“好的！”苏东坡答应道。
牛盾盾已经准备了一个PPT，投影到屏幕上，用口水润湿了一下喉咙后，就朗声说道：“我们公司的质量方针就是‘追求产品零缺陷，超越客户期望’。”
可能是陈大卫离职后，牛盾盾开早会锻炼了自己的口才，他竟然滔滔不绝说了半个小时，他说完，看了看时间，说道：“苏东坡先生，现在差不多到吃中饭的时间了，我们出去吃中餐，Bei Jing Duck，我要出去找人事部派车，下午他们再继续审核吧。”
“好的，一切听你安排吧。”苏东坡很友善地说道。
牛盾盾原以为客人过来审核会是一场批斗会，没有想到这个老外还很Nice。
在酒店里吃Bei Jing Duck的时候，苏东坡说道：“我八岁离开北京后，就很少能够吃到如此地道的烤鸭了！”
聊美食，他牛盾盾懂的并不多，聊股票，他可是泰柯公司的巴菲特，话题一转，牛盾盾就跟苏东坡聊中国的股市，讲那些涨停板背后的神话股市和跌停板背后的鬼话故事，那苏东坡听得一愣一愣的。
“牛经理，你说的股票涨跌，难道不是靠业绩支撑，只是靠讲故事决定的吗？”苏东坡无法理解。
“每只股票大涨大跌背后都有很多故事，通常情况，业绩好的股票，股价会跌，因为是利好兑现了，业绩差的股票会飞上天，因为那是利空出尽。”牛盾盾喜欢炒垃圾股，也钟爱ST股。
“业绩差的股票，不会退市吗？你的风险意识太差了！”苏东坡摇摇头说道。
“哈哈哈，错了，业绩差的股票，才有故事可以编，股民买股票，都是听故事的，故事越有吸引力，股价就越高。”牛盾盾对于股票的研究的确有独特见解。
“哈哈哈，编故事？大家都相信编故事吗？编故事的人可以去写一部惊世小说了！”不以业绩论英雄，而是以故事骗钱，苏东坡一听就乐了。
“电视里，报纸上，都有很多资本神话故事！股票一涨停，调研报告就出来了。”牛盾盾的话惊世骇俗，深深地吸引了苏东坡。
吃完饭，轿车开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苏东坡结束了两天审核工作，在最后的 meeting上宣布泰柯公司的审核结果是Positive时，牛盾盾经理流下了喜悦的泪水，忽悠，没有他的忽悠，审核会有如此顺利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遥遥无期
苏东坡审核结束之后，品质部门在工厂的地位一下子就得到了提升，牛盾盾刚坐上去的代理经理的位置，因为这起审核，变得稳若泰山。
“王主管，你干得不错，今晚去一起出去喝一杯，庆祝一下。”牛盾盾在车间里拍着王十一的肩膀说道。
“那个老外还很年轻，他在现场审核的时候，一直在问塑胶壳开裂的原因，我操起电批给他演示了一遍，电批的扭力设置得太大，锁螺丝的时候，的确会出现外壳裂开的现象，那老外看了，深信不疑。”王十一笑着说道。
“王主管，还是你想得周全，这次审核，你立了一次大功，我牛盾盾记在心里，将来有好处的时候，我会第一个想到你。”牛盾盾说道。
下班的时候，经不住牛盾盾的邀请，王十一跟着他一起，跑到外面的小酒馆里，点了几道热菜，要了一斤白酒，一起推杯换盏起来。
“王主管，现在是生产淡季，不用担心明天上班的事情，考勤的事情，我帮你搞定，畅开肚子饮酒。”牛盾盾举着酒杯说道。
“干杯！”王十一也举杯说道。
那一晚，牛盾盾很开心，真的是放开了喝酒的，不大会就开始豪言壮语了：王十一，你跟着我好好干，有好的机会，我不会忘记的。”牛经理大声说道。
“牛经理，以后你有什么吩咐，我绝对会尽力去办。”士为知己者死，王十一喝了酒后，也开始表忠心了。
牛经理不知道王十一的酒量深与浅，一个劲跟王十一干杯，他哪里是王十一的对手呢？
舂城那地方，男人们嗜酒成风，每年过年的时候，谁家里不烧烤好几坛子米酒招待客人？
整个正月，大山里的男人们都是躺在酒坛子旁边度过的。
整个正月，舂城的上空都弥漫着酒香！
整个正月，都有酒鬼在舂山的山梁上放声高歌。
久经考验，王十一自然也是酒坛老将。
那牛盾盾，平日里背了一屁股的黑锅，压抑郁闷，今天终于把一个老外忽悠得不知东南西北，好像农奴翻身一般，把酒临风，喜气洋洋，不大一会儿，就有八成醉意了，嘴里嚷着还要喝酒，被王十一硬生生地架着回去了。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王十一久久无法入睡。
他的邻居，一群饥饿的蚊子，此时，已经闻到了他的肉香，而且这肉香里混合着醉人的酒香，让它们无法抗拒，“嗡嗡嗡”扇动着翅膀翩翩然向他飞来，云集于他的帐外。
那黑色的蚊子，犹如一支浩浩荡荡的兵马，杀到他守城的门下，在城外骑着高头大马，叫阵来了，就等他放下城门，要跟他做最后的肉搏决战，将他的最后一滴鲜血分而食之。
王十一隔着蚊帐，看着那些与他朝夕相处的蚊子们，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苏东坡审核过后，回到了美国，给韩胜利厂长发送来了图文并茂的审核报告，里面罗列有数以十计的轻微不合格项和观察项，需要他们在一周之内提出纠正预防措施。
虽然泰柯公司在技术上可以瞒天过海蒙骗老外，可是却不得不佩服老外做报告的能力，洋洋洒洒就是数千言，硬是将审核报告写成了一部小说
的规模，审核的时间地点人物一一俱有，且描写细致。
牛盾盾收到那份审核报告后，傻眼了，这个苏东坡也真是啊，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黑得很，明明审核结果是良好的，为什么还罗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些东西都是5S的问题，例如设备上有灰尘，员工的静电帽子戴偏了，这样的问题哪家公司没有啊？
设备上的灰尘，他牛盾盾提前查过，可是苏东坡快一米九的身高，手一伸就摸到了仓库防潮柜顶部有灰尘，出乎了牛盾盾的意料，而且这个鬼佬还一本正经地把脏兮兮的手指拍下来，写在了审核报告里了。
员工帽子戴偏的事情，他牛盾盾也查过，平日里，女普工喜欢把帽子轻轻扣在头上，露出一大半刘海来，他整改过后，这种现象已经大有改观，至少审核那两天，所有的女普工都规规矩矩地把头发锁在了帽子里，可是那些男普工，平日里习惯了把帽子戴得歪歪的，一副酷酷的样子，审核的那两天，还是有人被逮住了。
没有办法，牛经理当天就组织了相关部门召开了一次沟通会议。
“拜托各位，客户审核工作已经进入扫尾阶段，请大家继续高抬贵手，给以鼎力支持，我们需要认认真真去回复老外的那些审核发现。”牛盾盾讲完苏东坡的审核问题点后说道。
“牛经理，什么时候回复你？”采购经理唐老鸭问道。
“客人要求一周之内回复，我看了一下这些问题都很简单，大家这周给我回复一下就好了，谢谢！”牛盾盾说道。
没有人反对，责任部门和回复时间都已经确认好后，牛盾盾感觉松了一口气。
然而，第二天，当牛盾盾收集纠正预防措施的时候，他跑到了生产部办公室，只见生产经理米贵坐在皮椅上，架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绿茶。
“米大人，客户审核发现的改善报告，能不能快点回复啊？”牛盾盾轻声说道。
米贵皱了皱眉，对着新来的生产主管郑正喊道：“郑主管，你回一下！”
“牛经理，截止日期还有两天，我明天再动笔。” 郑正站起身来说道。
“动笔是小事，关键是要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改善对策，这样才好回复客人。”牛盾盾说道。
“跟你说过了，明天回复，生产线天天赶着出货，我们天天在打仗，你们品质部的人到好，无所事事，截止日期还没有到，整天缠着问我要这要那的。” 郑正不耐烦地转身走了，跑到生产线去了。
接着车间里就传来了他训斥员工的声音：“你早上没有吃饭啊，懒洋洋的，快给他打起精神来。”
郑正在截止日期的前一天回复了改善措施和证据，那纯粹是他一个人捏造的，是为了应付而写的。
牛盾盾接到那份回复后，咬牙切齿，自己的眼睛都过不了，还想骗老外吗？不是没有给你时间整改，是你压根儿就没有把客户的审核发现当一回事。
他越想越气愤，就跑过去找韩胜利厂长，说道：“厂长，您看生产部门的回复，简单，毫无改善诚意，这样发给大客户，恐怕有问题。”
韩胜利厂长正在打字，抬起头来，瞥了牛盾盾一眼说道：“牛盾盾
同志，难道你是真想通过客户审核，逼着工厂进行大变革吗？”
“厂长，应付总要写出点水准来啊。”牛盾盾说道。
“牛盾盾，报告写得太华丽，华而不实，客户下次过来审核，发现我们做不到位，更麻烦了，外资企业，讲究的是真实，我需要的是真实的东西给到老外，太多水分，我交不了差。”韩胜利厂长说道。
“那我就这样发出去了。”牛盾盾说道。
“你看着办吧，这件事情，我全权委托你去办。”韩胜利厂长说完，又低下头打字去了。
牛盾盾说了一声我知道了，就转身要走，这时候，韩胜利厂长站起身来，走了过来，意味深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牛盾盾，做任何事情急不得，要慢慢来，工厂的利好也要慢慢出，所有的利好都一下子出完了，就是利空了，我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你不是股神吗？股票发重大利好的时候，就是跌停的时候。”
牛盾盾点了点头，回到办公室，感觉自己经由韩胜利厂长这么一点拨，顿时豁然开朗，他很快就将责任部门的回复，经过汇总整理，原封不动地发邮件给了苏东坡。
不过，牛盾盾发出那封邮件后，他没有等来苏东坡的回复，却等来了美国大老板的回复：“DO YOU THINK ER ACCEPT YOUR A?”美国大老板用大写字表达着他的愤怒和不满，所幸的是那字体不是红色的。
不好！
正当他绝望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让他心惊肉跳，他提起电话，就传来了韩胜利的声音：“牛盾盾，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糟糕了！
牛盾盾放下电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响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韩胜利厂长说道。
牛盾盾就小心地将门拉开，走了进去。
“牛盾盾，你进门，怎么不关门？给我把门关了！”韩胜利厂长阴沉着脸说道。
关门？牛盾盾很快就想到了关门打狗这个成语，不寒而栗。
“让你做代理经理，你最近胆子也大了不少，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审核，就擅自将邮件发给客户了？”韩胜利厂长见牛盾盾将门关上了，就咆哮起来。
“厂长，你不是要让我全权去处理吗？”牛盾盾低声回复道。
“我让你全权处理，但是你不能越权，审核是我的权利，你不能越我的权。”韩胜利厂长大声反驳道。
牛盾盾自知理屈，不过那些回复都是责任部门给他的，他不过是汇总转发了一下而已，他觉得自己很冤枉，本来现场审核结束那天，当苏东坡说通过之后，他以为美好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没有想到，不知不觉之中，又背了一个黑锅，跳到黄河里洗也洗不干净。这样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牛盾盾，你哭也没有用，你太让他失望了，大老板的大写字你是明白的，你还不具备做一个部门经理的能力，客户审核，你的组织工作做得不错，我原本是想让你转正做部门经理的，你这一折腾，我告诉你，你转正遥遥无期。”韩胜利厂长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二十章: 不缺这张文凭
那一天，从厂长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牛盾盾拖着乌黑的影子，耷拉着沉重的头颅，一声不吭地朝着品质部办公室走去。
前几天他还是趾高气扬，满脸笑容的，新官上任，客户审核通过了，他的第一把火烧得很旺，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他牛盾盾活在陈大卫经理的影子里，凡事毫无功劳可言。
现在他成了品质部的掌门人了，部门的任何功劳，毫无疑问都记在了他的头上！
有功之人，走起路来都带风。
没有想到，刚上来的成就感很快就被挫败感打败了，他还没有过足瘾呢。
是的，那些改善措施回复得太简单了，根本就经不起推敲，更不要说深挖宽挖了，被客户退回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想起自己干下来的蠢事，他牛盾盾就想给自己扇几个响亮的耳光。
这个苏东坡，真不简单啊！审核的本领没有，做PPT报告的本领却是天下第一流的。
也不能怪别人，人家没有刨根究底让你难堪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他大老远从美国飞过来，花销也大，不写一点东西也交不了差啊。
不甘心啊！
死在5S这上面，真是太不应该了！5S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大扫除啊！
“牛经理，你怎么啦？”杨玉娟见他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踩着高跟鞋就跑到了他的经理办公室问道。
她知道厂长刚才找他了，以为是跟他谈转正的事情，没有想到他回来的样子就跟一个逃兵一般狼狈不堪。
“唉！我又背黑锅了！”牛盾盾叹了一口气说道。
“背锅了？”杨玉娟预感不妙，惊讶地问道。
“真不走运，回复客户审核的纠正预防措施报告，被客人打回来了，大老板都知道了！”牛盾盾低着头，跟一个站在审判庭的犯罪分子一般。
哎，都怪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不断忏悔着。
“厂长怎么说？”杨玉娟追问道。
“他说我把邮件发出去的时候，没有给他批准，越权了！”牛盾盾抬起头来，眼睛里无神。
“放屁！那个死老头不是说让你自己处理就好了吗？出了问题，真会栽赃!”牛盾盾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她记忆深刻，这一刻，她恨不得徒手剥了韩胜利的皮。
“杨玉娟，你说话小声一点！”牛盾盾一听她说放屁，就白了她一眼。
“这件事看起来不小啊，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前途？”杨玉娟轻声问道，她正等待着牛盾盾转正坐上经理的宝座，牛盾盾曾经许诺过，一旦担上了部门经理，就跟他老婆离婚，娶她杨美人白头到老。
这么些天来，她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望着那一天的早日到来。
见牛盾盾低头不语，她又追问道：“你倒是说话啊！厂长是什么态度？”
“你快别问了，烦死人了，厂长说我转正的事情遥遥无期！”牛盾盾沉思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
“太过分了！”杨玉娟
一听，大喊一声，从经理办公室走了出来。
她从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诧异地望着她，她的尖叫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刚才跟牛盾盾大吵了一顿。
坐在工位上，玉人的余怒未消，举起一个笔记本，把办公桌砸得山响。
下午的时候，牛盾盾见女人的脸色依旧难看，始终板着一副冷面孔，就把她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我说姑奶奶，你就消消气吧！”牛盾盾哀求道。
“牛经理，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交代，我总不能这么一直拖下去啊！”杨玉娟说道，你牛盾盾一天不转正，我杨美人一天就不得安宁。
“好了！好了！我跟你承诺的东西，你放十二个心好了，一定说到做到！”说完，男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杨玉娟一见这阵势，就破涕为笑：“你哄女人还真有一套！”
“美人，我不哄，你会跟我吗？”牛盾盾见女人的心情变好了，就嬉笑着说道。
“唉，好不容易陈大卫走了，留下了空缺，满以为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坐稳经理的位子，没有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这日子过得真是让人提心吊胆的，还让人活吗？”杨玉娟低声埋怨道。
“美人，打工嘛，还得要看人家脸色吃饭！”牛盾盾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是一个函授本科，出了这家大门，上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呢？
“牛经理，再赚点钱，我跟你出去做点生意，过安稳日子吧。”杨玉娟说道。
“嗯，等我赚到钱后，我们一起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养一群鸡，生三五个孩子，远离是非纷争！”牛盾盾站起来说道。
跪在一个女人面前，时间久了，腿疼，女人要的不是行动，她们看的只是态度而已，下跪就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了。
他们就这样安慰着彼此，温暖着彼此，女人的脸上很快就不再有泪水了，反而盛开出花儿一般的笑容来。
她春风满面地从经理办公室走了出来，惹得大家都很诧异。
下午，关于苏东坡审核发现的改善会议，再次在二号会议室召开了。
这次是韩胜利厂长亲自主持，他架着二郎腿，大声喊道：“你们必须将这件事情放在你们的最优先级上，谁的回复如果被客户拒绝了，对不起，马经理你给他开一个Warer,记警告处分一次，绩效工资扣五百，大家听到没有？”
“听到了！”那些列席会议的部门经理异口同声地喊道。
“牛盾盾，你收集一些大家的改善证据，汇总起来给我审核！”韩胜利见大家都答应了，转过头对牛盾盾说道。
“知道了，厂长！”牛盾盾答应道。
厂长就是厂长，推动力真不一般，在韩胜利厂长亲自关怀下，这次回复很快就得到了苏东坡的认可，他在邮件中回复道：”Great!”
当韩胜利收到苏东坡的邮件后，第一时间走到了品质部，用慈祥的声音跟牛
盾盾说道：“你看，这下客户满意了吧，我们公司的宗旨就是超越客户的期望，客户满意了，才会下订单给我们。”
牛盾盾看了厂长一眼，眼前的这个老男人变化太快了！
“还是厂长牛。”牛盾盾知道他过来是要听赞誉的话，就竖起大拇指说道。
“牛主管，什么事情都要我老将出马，我要你们干什么？你说我说得对吗?我只关注主要的工作，没有精力面面俱到！”韩胜利厂长说道。
“姜还是老的辣，厂长就是牛。”牛盾盾继续拍着马屁说道。
“我虽然说你升职的事情遥遥无期，不过经理这个职位，我暂时不招，我还会给你一次机会，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牛盾盾连续几个牛字，最后换来了韩胜利厂长的这句话。
很显然，他牛盾盾还有机会！还没有判死刑！
韩胜利厂长走出品质部办公室的时候，正好遇见到了王十一，老远就喊着他的名字：“王十一！王主管！”
五十多岁的人了，声音中气很足，他的声音洪亮，足以秒杀车间那些机器之音和员工窃窃私语之声。
“厂长下午好！”王十一走过去说道。
“小伙子不错，好好干！你不但要做球场上的冠军，你也一定要做工作上的冠军！”韩胜利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声长地说道。
“厂长放心，现在生产线的产品品质很稳定的。”没有了开裂的塑胶壳，王十一信心十足地说道。
韩胜利厂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他看起来是一个慈祥的长者，酷爱打羽毛球运动，这爱好雕塑了他的身材，让他看起来精神矍铄，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很快就消逝在车间。
那天下班后，狡猾哥把车开了过来，径直走到了王十一的宿舍里。
“兄弟，在外企混，老板都很看重文凭的！”说着，狡猾哥就从黑色的背包里拿出一本蓝色的证件，递给他说道。
王十一接过一看，证件上“毕业证书”那几个大字，分外惹眼。
那是狡猾哥花钱在黑巷子里买的一本函授本科文凭！
“呵呵呵，你不要以为这是假的，我已经跟你们人事部马经理说过了，说你今年四月份已经通过论文答辩，七月份拿到了本科文凭，他会去更改你的档案，在泰柯公司，你现在就是本科毕业生了。”狡猾哥笑着说道。
见王十一疑惑不解，狡猾哥继续说道：“我的文凭也是这么来的！没有办法，公司要文凭啊，大家都是被逼的！”
“这，太荒唐了吧。”王十一将那张证书退给了狡猾哥。
“王十一，这文凭就是敲门砖，你没有文凭是很难在外企立足的，有了文凭，混社会，你自己的本事才会完全发挥出来。”狡猾哥说道。
王十一对文凭是很渴望，高中三年，他日夜奋斗，为的就是这一张文凭。
可是眼前的这张文凭，分明是假的！他摇摇头，无比坚定地说道：“狡猾哥，谢谢你的好意，我王十一不缺这张文凭!”
第二百二十一章: 美丽的爱情都跟荔枝有关
相比于二零零三年的磕磕碰碰，二零零四年，牛盾盾在代理经理的位置上干得顺风顺水，一纸任命书终于下来了。
老头子韩胜利没有食言，那个部门经理的位置最后还是保留给了他。
“今天离婚，我给你十五万，明天离婚，我给你十万！”得到任命通知的那一天，牛盾盾花了三百块钱从深圳打的去了东莞长安镇，在出租屋里，他用金钱打发走了自己的老婆。
他的老婆知道缘分已经尽了，没有过多的纠缠，带着一身疲倦，第二天就离开了东莞，爬上了返乡的火车。
男人变心了，你怎么能让他回头呢？
一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牛盾盾百感交集。
这时候，只听见婚礼的司仪大声喊道：“一拜天地！”
就要拜堂了啊？拜完堂，婚姻的仪式也就结束了！
王十一静静地看着一堆新人拜堂，他今天喝酒并不多，等牛盾盾拜完堂后，他就随着人群走出了酒店。
深圳十月的太阳还很暴力，无声地敲击着水泥地面，大地隐隐传来了开裂的声音。
人家见不得人的偷情，最后都修成了正果，自己高中就开始追求的姑娘，竟然被人家带走了，而且是带到了远隔重洋的异国，王十一心中很不是滋味。
何雪忆十月一日走了，她已经走了四五天了，这几天，他常常失眠，在床上睡不好觉，还好是国庆假日期间，晚上没有睡好的觉，白天还有机会可以补上去。
在不断的失眠之中，王十一的内心开始坚强起来了，结痂的内心通常比铁都还要硬。
他一个人孤独地在下午三点钟的太阳光里行走着，眼前的一切，都是明亮真实的，眼前的一切他都视而不见，仿佛都是虚设的。
繁华的深圳，拥挤的人群中，他找不到自己的爱情！再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他一边走，一边隐隐地感觉身边多了一道阴凉，他没有在意，继续朝前走去，身后的那辆轿车继续跟着他缓缓地朝前走去。
他终于意识到有一辆轿车在跟踪着自己，就转过头看去，那是一辆白颜色的轿车，在阳光里散发出圣洁的光芒。
这时候，轿车的玻璃窗户缓缓地降落了下来，他看清楚里面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那个女人转过头的一瞬间，他惊呆了！
小麦，没错，是小麦！
四年前，当他第一次到深圳谋职的时候，一个公司也不要他，是二根介绍他进了迈特五金厂，而招他进厂的就是小麦！
那时候，他知道小麦喜欢自己。
可是那时候，他跟何雪忆的感情很好，他不可能同时爱上两个姑娘，如果没有何雪忆，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小麦。
然而，命运就是捉弄人，他们相识在了错误的时间里。
为了爱，王十一最后选择了离职，一个打磨工的身份，你让他怎么在女神面前抬得起头？
车间里看不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小麦也跟着离职走了，她很快就进了泰柯公司，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路干到了生产主管。
她没有想到，王十一在三年之后，竟然也进了泰柯公司！
那一年，她已经结婚了！
命运的安排太捉弄人了，再次相遇，他失恋单身了，她却结婚了！
情感就是一座地牢，她无法承受跟自己相爱的男人日日相见却又不可得到的煎熬，放弃了优厚的待遇，离职了！
她人生之中最初的两次离职，都是因为这个叫王十一的男人！
“喂！小麦！”王十一的脸上荡漾着笑容。
“你要去哪里？”小麦把车停了下来，问道。
“国庆放假，在外面随便走走！”是的，今天是十月六日，还在放假期间，他只是想在外面随便溜溜。
“那你上车吧！我带你出去走走！”小麦的声音跟四年前一样甜美。
王十一不假思索，就上了那辆白色的轿车。
“帅哥，今天西装革履的，打扮得不错啊，是要去相亲吗？”小麦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孤家寡人一个，上哪相亲去啊？今天牛盾盾结婚，我给他做伴郎，不穿
好一点，怎么上得了台面啊？”王十一回答道。
“牛主管又结婚了？跟杨玉娟吗？”小麦惊讶地问道。
“是的！”王十一回答道。
“真没有想到！”自己在泰柯公司做生产主管的时候，就看他们的关心不一般，当时还以为只是寂寞玩一玩，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修成了正果，小麦不禁感叹道。
人生没有剧本，过程常有意外。
“你怎么也进泰柯公司了！”沉默了一会儿，小麦问道。
“我同学介绍的，泰柯公司的待遇不错！”王十一答应道，顿了顿，他问道，“我一进场，你怎么就跑了？”
小麦一听王十一说自己跑了，就“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王十一也觉得自己措辞有点问题，也“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一直都不给我打一个电话？”小麦突然轻声地问道。
“我也想……。”王十一支支吾吾，心里想，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再联系你，不是破坏你的家庭吗？
“唉！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都不再是以前的我们了。”小麦突然感慨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首伤感的歌曲“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突然从轿车的音响里传了出来，“秋天的风一阵阵地吹过，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歌声里，王十一想起了何雪忆，想起了高中毕业晚会。
歌声里，王十一想起了迈特五金厂，想起了那个栀子花开的早晨，那一天，他跟小麦一起去看忠贞不渝的应人石。
四年前，他们青春正年少！
他不敢细想，错过了，缘分就不会再来了，上天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透过轿车的玻璃，他看见窗外那些遥远而不清晰的建筑和树木，都在纷纷奔跑而来，渐渐明了，渐渐生动。
过了白芒关，那边就是南山西丽的荔枝世界！
小麦突然将轿车停在了路边，一转身，就瘫倒在了王十一的怀里。
是的，他们曾经默默地相爱过！
这时候，王十一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平安夜香水瓶砸碎的声音，何雪忆不属于自己，她是天上的仙女，自己没有必要为了她压制自己的情感，他控制不住了，就一把抱住了她，向她那明洁润泽的额头吻去。
他看见她羞涩地闭上了眼睛，那是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穿过陌生的人群，是他们用彼此充满爱意的眼睛找到了对方。
王十一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眼睛，那里有丰茂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正仔细地呵护着一汪秋水。
车窗外，车来车往，喇叭声时有鸣起，马路上过往的行人不时投射过来异样的目光，不管了，他深深地埋向她的嘴唇，一起颤抖着，一起疯狂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苏醒了过来，她将轿车一直往遥远的地方开去，王十一不知道她要把自己带到何处去。
这时候，路的尽头展现出了青山的轮廓，他们已经到了一处荒野之地了，轿车在泥土路上奔驰着，颠簸着，最后在一片荔枝林里停下来了它飞奔的脚步。
十月的荔枝已经采摘完了，不过地上还残留着褐色的荔枝皮，小麦看起来很开心，她从车上跳了下来，高兴地跟王十一说道：“这一片山，好像我老家屋后面的山！”
“是吗？”王十一有点惊讶，自己家的屋后面也是高山，是高耸入云的舂山！
有山的地方，总让他想起自己的家乡！
那个下午，荔枝山上，没有人，周围一片宁静，强烈的阳光，从头顶上茂密的树叶间隙里射了进来，一股热风从树林深处吹了过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时光好像没有流逝！
王十一控制不住自己，走了上去，野蛮地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心“噗噗噗”地跳动得很是厉害。
那双手，微微地颤抖着，他们都羞涩地低着头，初恋是那么的美丽，我们都仿佛回到了迈特五金厂，回到了旧时光里。
在迈特五金
厂，王十一就是打磨大神！
他们在荔枝林里追逐着，欢笑着，无邪得就像孩子一般。
“王十一，你知道杨贵妃吗？”小麦站在一棵荔枝树下向他问道。
“当然知道啊，中国历史上的四大美人！”王十一回答道。
“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荔枝，深爱他的皇上，在荔枝成熟的时候，总会派人骑马，不远千里给她送新鲜的荔枝，美丽的爱情都跟荔枝有关。”小麦认真地说道。
“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王十一说完，朝四周望了望，树上的果实早已被采摘一空了，叹了一口气，失望地说道，“小麦，如果树上有的话，我也会学猴子爬上去，给你采摘那最新鲜的荔枝，可是让人遗憾的是，十月里已经没有荔枝了。”
没有荔枝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小麦的心情，她高兴地从她那精致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照相机，不断地拉着王十一要给他照相，口里说道：“王十一，你的样子跟四年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改变，你长得真帅！”
“对，就这样，站好了哈！咔嚓！”
“太严肃了，笑一个！”
他们在荔枝树林里折腾了好一阵子，都累了，再次回到了轿车里。
小麦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说道：“好热！好热！”
让王十一很惊讶的是，她竟然要当着自己的面脱掉身上的内衣，就连忙说道：“小麦，不要！”
“王十一，我欠你的情，今生我是还不了了，你让我做一次你的新娘！”小麦说完，把双手放在腰上，要脱掉那最后一件内衣。
老实说小麦那紧实玲珑的身体，让王十一难以抗拒，可是那一刻，他的理智占了上风，低声阻止道：“小麦，不要，我不会恨你的，四年前我们相遇，我那时候是有女朋友的人，一年前我们再次相遇，我单身了，你却结婚了，这就是命运，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不会怪你的。”
小麦一听，就停了下来，一行清泪从她那美丽的眼眶里曲曲折折地流了下来。
“小麦，快把衣服穿上！你会着凉的！”王十一轻声劝说道。
小麦含着眼泪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今生有缘无份，期望来生我们有缘有份！”
王十一眼里也含着泪水，看着她将那些脱下来的衣服又穿了上去，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将衣服穿好后，小麦抬起头深情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举起小手，雨点般地敲打着王十一，说道：“王十一，你恨我吧！你恨我吧！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他们抱在一起，孩子一般地哭了起来。
从她捶打自己的那一刻起，王十一就觉得自己的感情很苦。
她不是不爱自己，他们那时候都青春正年少，都在一间工厂里上班，他们只是输给了时间，相识在了错误的时间里。
而现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更加大了，她拥有奔驰轿车住在高档的花园小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生活得如此之好，他王十一虽然是单身汉一个，可是自己没有勇气去破坏这美好的一切，他的心中只有祝福。
他们离开荔枝林的时候，风无边无际地吹了过来，呜呜咽咽地，辽阔无边地响彻在荔枝林的上空，让他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回去的时候，他们坐在车上一句话也没有说，王十一静静地看着窗外，感觉这个繁华的城市是空的，空荡荡的。
轿车行驶了一阵子，小麦把车靠边停了下来，指着一处花园小区轻声跟他说道：“王十一，我就住在这里，你有空过来坐坐！”
王十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她已经把车停了下来，王十一知道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他说完后，就解开围在腰间的安全带，起身从轿车上走了下来。
她没有摁响喇叭，也没有将头探出窗外朝我挥挥手，王十一看见她开着那辆白色的奔驰轿车，缓缓地走远，驶进了那个美丽的小区，最后消逝在了自己的视野。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片阳光里，王十一偶尔也会经过她生活的小区，这时候，他会停留片刻，安静地用自己充满爱意的目光，去抚摸那些起起伏伏错落有致的建筑。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十六岁的少年
跟往年一样，国庆假期的前几日，活力之城深圳成了一座空城，到了五六号，回流的人渐渐多了，才又现出一些生气来。
最初的那几天，王小龙天天骑着摩托车，穿梭在关外的石岩，来去自由，如同花果山时期的美猴王一样。
那时候，对摩托车的打击力度不大，大街上常常可以看见摩托车呼啸而过。
十月六日那一天，回来上班的人渐渐多了，大街上又开始人语喧哗了，夜幕降临的时候，王小龙“突突突”地骑着摩托车回来了。
“走，出去下馆子去！”王十一在宿舍里喊道。
国庆节好歹也算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了，不折腾一下身上的银子，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的！”平日里大家上班时间很赶，想下馆子都没有时间，身上有钱，也不知道到哪里花啊。
夕阳的余晖还在，二人出了工业区，走进了农民房，悄悄地溜进了“川西小酒馆”，点了夫妻肺片，点了蚂蚁上树，也点了一份清远鸡，啤酒肯定是少不了的。
王小龙已经出来打工快两年了，初三的下学期他就出来了，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你还想读书吗？”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望着他稚嫩的面孔，王十一问道。
“当然想，我读书的成绩不差，还是语文课代表，如果有机会读书的话，我一定要考大学！没有文凭，做普工太累了！”王小龙虽然是技术员，干的却是焊锡的脏活，比流水线上的普工强不了多少。
“你回去读书吧，缺钱的话，我打工支持你！你要是过意不去，大学毕业后，再还给我。”王十一喝了一口啤酒说道。
狡猾哥说得没有错，在外面打工，没有文凭很难行得通，文凭是敲门砖啊！
“谢谢你，王大哥！我自己能挣钱，不要你帮忙！”王小龙也喝了一口啤酒，满含感激地说道，他知道王十一也需要钱，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结婚要钱，以后养孩子也要钱，再说自己年纪大了，也可以挣钱，不需要帮助。
“我是九九年参加高考的，差几分就上大学了，现在大学还在扩招，我那成绩放在现在，上一个本科绰绰有余，你回去努一把力，毕竟有文凭跟没有文凭不一样。”出来打工几年，王十一深有体会。
二零零零年，他四处求职，四处碰壁，没有文凭，做管理没人要。
“王大哥，文凭的事情是次要的，我来深圳，就是要找到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已经走了，找不到她，我就是一个孤儿，再高的文凭，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要找到我的母亲，给她养老，尽我的孝心。”王小龙充满感伤地说道。
听王小龙如此说道，王十一也就不再提读书考大学的事情了。
在小酒馆里喝完酒，他们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那几年深圳的建设热火朝天，放眼望去，除了霓虹灯欢快地闪烁之外，看不见天上的星星，偌大的天空中只有一轮明月在孤独地航行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二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大街一直朝前走去，只见应人石广场上，一群身材臃肿的大妈正在跳广场舞。
农民房里住在的那些大妈们，刚从田地里洗脚上岸，有的也学会了涂脂抹粉，一个个在韩宝仪《舞女泪》的歌声里扭动着腰肢，脸上都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王小龙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在晚风中舞蹈，不知不觉地就迷恋上了广场舞。
是的，一个从小就缺少母爱的男孩，是很容易会喜欢上跳广场舞的大妈，迷恋上她们的舞蹈，她们身上散发出的阴柔的母爱气息，让他无处可逃。
王十一对广场舞并不感冒，他喜欢热力四射的舞蹈，喜欢看迈克.杰克逊迈着太空步唱歌，站在广场上，他无所事事，就蹲在旁边的细叶榕树下，悠悠地点燃了一支香
烟，心事重重的时候，男人们都喜欢抽烟，王十一也一样。
不远处高大的大王椰子树下，一个打工歌手正在用沧桑的声音唱道：“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
那个打工歌手身形瘦小，却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他一边歌唱，一边甩动着头发，很快就吸引住了王十一的目光。
他静静地走了过去，看见大家在鼓掌，就跟着一起鼓掌，一起叫好。
突然，他有一种想唱歌的渴望！
是的，他曾经也是麦霸级别的人，看见人家唱歌挣得了不少掌声，他就站不住了，折身走到王小龙身边说道：“小龙，明天不要上班，今天找一个包厢唱歌去！”
“好的！”王小龙一听唱歌，点了点头。
深圳十月的夜晚，外面依旧还很炎热，KTV里面有空调，一走进去，一片清凉，包厢装修得很精美，摇滚灯一闪，里面就一片光怪陆离，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王十一在KTV里点的是一个时尚中房的欢唱三小时。
“就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啊？”王小龙进了包厢，惊讶地问道。
“是啊！”王十一点了点头。
“我叫一个麦霸过来吧！”王小龙说完，就拨通了橘子的电话。
那橘子是王十一下面的巡检员，天天在王小龙的那条流水线上，手里拿着一张巡检清单风风火火，“大王叫我来巡山，巡了南山巡北山”，因此跟王小龙很熟悉，一接到电话，就满口答应：“我马上就过来！”
不多一会儿，橘子来了，竟然还带来了两个产线的女工。
包厢里有了年轻的男女，有了歌声，也就有了温度。
那橘子上来就挑了一首《青藏高原》，声音高亢，绕梁一个小时有余，技惊四座，引得大家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尖叫。
王小龙也很活跃，他点的是一首毛阿敏的《烛光里的妈妈》：
妈妈 我想对您说
话到嘴边又咽下
妈妈 我想对您笑
眼里却点点泪花
……
噢 妈妈 相信我
女儿自有女儿的报答
……
他唱歌的时候，满含深情，王十一知道他是在呼唤自己的母亲，听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他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王十一看过她的照片，印象深刻。
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世，没有人打扰他歌唱，当他唱完之后，所有的人都将最热烈的掌声给了他。
“小龙，你唱得真好！”橘子在麦克风里大声喊道。
那一晚，五个年轻人，在包厢里嘻嘻哈哈，喝着汽水饮料，磕着瓜子，无忧无虑！
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而人们却常常让自己怎一个愁字了得。
那一个晚上，橘子盯着王小龙看的目光有了一点异样。
她偷偷地喜欢上了小龙。
欢唱三个小时在夜晚九点半钟结束了。
从KTV里走了出来，外面还是沸腾的，繁华的深圳，就是一座不夜城。
穿着工服和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空气中弥漫着她们的脂粉香味，沿街街铺的音响，不知疲倦地倾泻而出销售人员的叫卖声和动人心魄的重金属摇滚音乐。
崔健先生的《一无所有》，从某一个门缝里传了出来，让路人的耳朵怀孕！
好几个西装革履的先生，手里举着某某楼盘的牌子，沿街散发着传单。
王十一接过一看，那花花绿绿的海报上面，几个粗体大字直奔他的视野：地段，地段，还是地段！
再往前走，一个残疾人流浪歌手，正在用阿杜的嗓音，唱道：
是你让我看透生命这东西
四个字坚持到底
如果没有你
我的生活回到一片狼藉
是的，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人们需要的是坚持到底的决心。
王小龙一听那歌声，被深深地打动了，自己来深圳寻母，不也是需要这种坚持到底的决心吗？只见他向前走了过去，从口袋里取出带着体温的钱包，在那流浪歌手的钵里，虔诚地放了十元钱。
“谢谢这位老板，谢谢。”一见十元钱，那残疾人流浪歌手浑浊的眼睛里，立刻放射出夺目的光芒，在话筒里大声喊道。
回到宿舍，两人洗完澡，就躺在了床上。
王十一的脑海里老是盘旋着残疾人流浪歌手的声音，老是盘旋着某某楼盘的传单，他忽发奇想，对王小龙说道：“小龙，明天，我们找一个人多的地方，你在那地方卖唱，吸引人围观，我帮你派发传单，帮你找妈妈。”
“好主意啊，为了找到我的母亲，我干什么都愿意！”王小龙说道。
“你不怕出丑吗？”在王十一的心中，在大街上卖唱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
“这不算出丑！”王小龙说道。
“好啊！正好你也可以发挥一下你的歌唱才华，说不定你会被某某星探发现，以后出专辑红遍大江南北！”王十一怂恿着说道。
“就这么定了！”王小龙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那绝对是一个大胆的举动。
见王小龙答应下来，王十一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一般，包袱放下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滴滴滴！”朦胧之中，一阵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声音？小偷？”这么一想，王十一猛地一下就惊醒了。
他本能地想大喊一声“谁”？只听见王小龙翻了一个身，那滴滴滴的声音又从他身边传了过来，王十一仔细一听，原来是手机里发出来的短消息铃声。
大半夜了，还在用手机短消息聊天，一定处女朋友了。
他王十一也曾经有过那种感受，那是恋爱的感觉。
二零零四年的手机，智能机还没有出来，不能上网，打电话不够私密，很多心声都是通过短消息发送的。
“已经凌晨亮点了，睡吧！你早点睡吧！”王小龙在短消息里说道。
“小龙哥，你也早点睡吧！”橘子在短消息里回复道。
小龙哥？王小龙一看手机屏幕上的短消息就想笑，自己不过是冒用了别人的身份证而已，真实的年龄才十六岁，他知道橘子那一年已经是十九岁了，她应该叫自己为弟弟才对。
她比他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
“你再不睡的话，明天起来就是熊猫眼了。”王小龙在短消息里说道，姑娘们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他想拿熊猫眼吓吓她，说实话，他自己也困倦了，想瞌睡了，只是不想主动提出来不聊天而已。
只要姑娘想聊天，他肯定是拼了老命也得陪啊！
“熊猫眼丑死了，我不要，我现在就去睡，拜拜！”橘子在短消息里回答道。
“晚安！么么哒！”王小龙还不敢叫她小心肝，怕吓到她了。
“晚安！小龙哥！你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着凉了！”姑娘的废话很多。
“橘子，我踢被子了，你晚上过来给我盖吧！”王小龙厚着脸皮说道。
姑娘给他发了一个白眼，再也没有说话了。
他知道姑娘矜持，今晚的话到这里就算是聊死了。
原本倦意袭来是想瞌睡的，被姑娘几句甜蜜的废话搅动得心神不宁，那一晚，十六岁的少年王小龙失眠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为一个心爱的女人失眠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第二百二十三章: 妈妈，您在哪里？
第二天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那一天阳光灿烂，人语繁响。
一大早，二人就分头干活，王十一溜进了农民房的网吧里，上网在58同城上寻找音响租赁广告，谈妥价格后，他就将音响租了下来。
王小龙找到制作广告传单的小店铺，印制了三百份广告宣传单，那份宣传单是他亲手写的，上面有他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标题很醒目，叫做“妈妈，您在哪里？”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农民房的小店里各自买了一份猪脚饭以充饥。
关于卖唱的地点，王十一建议他选在应人石广场，那边人流特别多，宣传效果会很好，但是王小龙却坚持选在应人石的公交车站台，那里是他父亲和母亲相识的地方。
他听自己的奶奶说过自己的父母亲是在公交车站台等车的时候认识的。
那是一段马路爱情，已经过去十七八年了。
王十一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二人就乘坐摩托车去了公交站台。
国庆节的最后一天，返回深圳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公交车上，挤满了人。
二人将音响设备放下来，调试了一下，先播放了一阵Beyond的那首献给母亲的《真的爱你》。
他们的举动很快就吸引住了路人。
“那个年轻人长得很帅啊，是歌手吗？”
“肯定是吧，出来做宣传吧！”
“我好像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他！”
“如果是处理做宣传，怎么只有两个人啊？”
人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大哥哥，你们是歌手吗？帮我签一个名吧！”一个少女从背包取出了笔记本，走到了王十一的身边说道。
“小妹妹，我不是歌手！”王十一笑着说道，还真有人把自己当歌手嘞。
“你不是歌手，骗人的吧，你长得比一般的歌手还要帅，我喜欢帅哥，你给我签一个名呗！”拗不过少女的热情，王十一还是给她签了名。
那个少女兴奋得尖叫了起来，然后羞涩地说道：“抱一抱可以吗？”
王十一点了点头，那女生就扑到在了他的怀里。
接着，又有一大群少女央求着王十一签名，央求着他的拥抱。
满足了路人的需要之后，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就将那音响里的音乐声推小了一些，打开话筒说道：“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大家下午好！今天对大家而言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的同事王小龙今天要用他的音乐，呼唤他的妈妈，寻找他十二年没有再见过面的妈妈，十七年前，他的爸爸妈妈就是在这个公交站台相识相爱的。”
这时候，王小龙开始播放毛阿敏的那首烛光里的妈妈的背景音乐。
妈妈我想对您说，话到嘴边又咽下，
妈妈我想对您笑，眼里却点点泪花。
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黑发泛起了霜花，
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脸颊印着这多牵挂。
……
他举起麦克风放在嘴边，感情充沛，声音唯美。
歌声里，王十一仿佛又回到了舂山脚下那个那个叫樟井院子的小村庄，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候，他的母亲正年轻，而他也充满着雄心壮志。
歌声里，他的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难以自禁。
也许是这首满含深情的歌勾起了大家的思乡之情，来深圳打工，谁不是背井离乡的？谁不是带着母亲的牵挂离开的？
每一个人都想起了他们远在故乡的母亲，好一些人在歌声里泪眼婆娑。
刚才还在嚷着要签名的几个女孩，也都哭成了泪人。
王十一走向人群，一边派发着印有王
小龙母亲年轻时候照片的宣传单，一边轻声说着谢谢。
“谢谢大家，我不知道我的妈妈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十二年了，孩儿我想您啊！”王小龙唱完一曲后，含泪说道。
见王小龙情绪激动，无法再唱下去了，为了不冷场，王十一接过麦克风：“今天是七天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我给大家唱一首祝福祖国的歌曲，一首‘我和我的祖国’献给大家！”
那几个刚才找王十一签名的小女生，一看大帅哥登场了，发出一阵又一阵尖叫。
音乐响起来了，那温暖熟悉的旋律弥漫在公交站的上空，王十一闭上了眼睛，深情款款地唱道：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流出一首赞歌
……
他的音色不错，以前在KTV唱，拿个当晚的冠军，最主要的是他的形象很好，在那里一站，就是一首歌！
大帅哥优美的歌声，很快就把路人都带到了一种崇高的境界之中，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
那声音汇成了一股洪流，声震云霄！
那声音凝聚了大爱，感天动地！
是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份爱国情怀！
是的，每一个心中都有一首唱给祖国的赞歌！
“王十一，你什么时候出来卖艺了？”当王十一一曲唱罢后，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了过来。
王十一转头一看，是狡猾哥！
“狡猾哥，你怎么也来了？”王十一惊讶地问道。
“上午去爬莲花山去了，刚下车，就听到你动人的歌声，我还以为有人开演唱会呢，没有想到是你啊，你做流浪歌手了？”狡猾哥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惊讶地说道。
“我们在帮王小龙寻找他的妈妈。”王十一说道，说完，他递了一张宣传单给狡猾哥。
“妈妈，您在哪里？”狡猾哥接过宣传单，口里念道。
再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
“你怎么了？”王十一看见狡猾哥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小龙母亲的照片，惊讶地问道。
“这照片是你妈吗？”狡猾哥转过头问王小龙，他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是的！”王小龙答应道。
“她是我以前的同事啊！”狡猾哥一边说，一边陷入了回忆之中。
一九九六年，狡猾哥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就跟着亲戚来到了深圳打工，跟王十一当初出来打工一样，电子厂都不要男工，他最后花钱通过中介进了一家电子厂。
他那时候还很小，在流水线上做普工，插件的时候，常常把电子元器件插错，没有少被班长骂，下班的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姐常常帮助他，叫他认识电子元器件，叫他认识极性，他记得那个好心大姐的名字叫王秋月。
王大姐在流水线上做焊锡工作，那时候的焊锡丝都是有铅的，年轻的姑娘都不愿意干，怕影响怀孕，就分配给了她干。
她干得无怨无悔。
两年后，狡猾哥就跳槽走了，进了一家美资的光纤跳线厂，也就跟王大姐失去了联系。
十月一日那天黄昏时分，他去物业管理处交付物业管理费的时候，身材肥胖的物业部经理正在管理处前面的空坪地上召开短会，他手里有一本员工花名册，上面记录着每一名清洁工和园林工人的姓名，几句简单的训话后，他开始逐一点名，如果回答到的话，他就会在那名字后面画一个勾，代表出勤了。
那时候，指纹考勤机还没有出现，打卡机也没有普及，很多人的出勤就是靠这种原始的点名方式计算。
狡猾哥环视了一眼那些工人，年龄基本都在六十岁上下，他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短会结束，这样他们就可以回家做晚
餐带孙子了。
人群之中，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圆圆的脸上，有一颗明显的美人痣，这自然也吸引了狡猾哥的目光，那不是自己出来打工认识的王秋月大姐吗？虽然已经六年没有再见面了，但是她帮助过他，他对她印象深刻。
王秋月也看见了他。
短会很快就结束了，狡猾哥走了过去，大声喊道：“王大姐，你怎么在这里上班啊？”
原来这王秋月十二年前从老家出来后，就在电子厂从事手工焊锡作业，她听人说过那焊接工作有毒害，而且她的手上也留有了很多焊锡作业烫伤的痕迹，三年前，她就离职了，改行在小区里做起了清洁工。
“焊锡有毒，我不能一直都干焊锡工作，现在年纪大了，外面找工作的人一大把，电子厂超过三十五岁的员工就不招了，我就出来到小区找活干，一个人包了两个人活，负责两栋楼的清洁工作，收入跟在工厂差不多，在这里，工作环境好，没有那么多焊锡烟雾，而且不要加班。”王秋月说道，看起来，她是比较满意于自己的这份工作。
“你没有家，一个人在外面这么拼干什么？”狡猾哥听人说过她老公死了，她也从来都没有回去过。
“谁说我没有家？我还有一个儿子，他今年应该有十六岁了，再等几年，他会结婚生子，我要努力挣钱，在县城为他买一套房子，我们会团聚的。”王秋月说道。
“你有空到我房子里坐坐，我现在就租房子住在这个小区。”狡猾哥说道。
“好啊，好啊。”王秋月说道。
狡猾哥上物业处交完物业管理费，很快就离开了。
那些清洁工和园林工人，点完名后，也很快离开了，接孙子的接孙子，做饭的做饭，青春一点的，凑在一堆，还在叽里呱啦地讨论晚上去应人石广场跳什么广场舞，《舞女泪》跳久了，大家心也烦了。
那一天，王秋月缓缓地向小区门口走去，经过小区中央的活动广场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那里有很多业主的小孩在追逐嬉闹，有的在那里学习轮滑，一片欢歌笑语；照看小孩的老人们在石凳上，谈论着一生过往中那些记忆深刻的部分，分享着他们的经验和智慧。这时候，她常常会找一个石凳，坐上一会。
她常常会目送着那些爷爷或者奶奶，牵着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行走在夕阳的余晖里，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充满羡慕。
这时候，王秋月就站起身来，踱步到小区门口，楼下有一家新开的老北京老面馒头店，一元钱两个，又大又白，她就要了两个馒头，然后走到旁边的一家服装加工小店，带走了一些布料，就往小区旁边的一间昏暗的出租屋里走去。
回到家里，她将那馒头撕开，填充点老干妈进去，算是丰盛的晚餐。
幽暗灯光下，她一个人吃得十分美味。
吃过晚餐，她就从旧制皮箱里翻出一本影集，那里面有他死去丈夫的照片，那时候他的丈夫年轻帅气，鲜活得好像就在她的身边，那本泛黄的影集里也有她儿子的照片，出生的时候，白白胖胖，招人喜爱。
稍微休息片刻后，她就坐在针车前，将那些布料摊开，开始缝制作业，每天都要将领回来的布料缝制完成，她才会上床睡觉，有时候累得实在不想动了，她就会趴在针车机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闹铃将她吵醒过来，她洗漱完毕，背着那些沉甸甸的已经缝制好的布料，前去加工作坊换取加工费，在楼下，她会要上两个白颜色的老面馒头，一边啃，一边走到物业处前面的草坪上，等着物业经理点名。
平淡的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流逝了。
她本来可以去别的地方进厂上班的，以前的同事说过给她介绍工作，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她不想离开石岩，不想离开应人石，因为这里有她的青春和爱情。
第二百二十三章: 青春和爱情
第二天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那一天阳光灿烂，人语繁响。
一大早，二人就分头干活，王十一溜进了农民房的网吧里，上网在58同城上寻找音响租赁广告，谈妥价格后，他就将音响租了下来。
王小龙找到制作广告传单的小店铺，印制了三百份广告宣传单，那份宣传单是他亲手写的，上面有他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标题很醒目，叫做“妈妈，您在哪里？”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农民房的小店里各自买了一份猪脚饭以充饥。
关于卖唱的地点，王十一建议他选在应人石广场，那边人流特别多，宣传效果会很好，但是王小龙却坚持选在应人石的公交车站台，那里是他父亲和母亲相识的地方。
他听自己的奶奶说过自己的父母亲是在公交车站台等车的时候认识的。
那是一段马路爱情，已经过去十七八年了。
王十一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二人就乘坐摩托车去了公交站台。
国庆节的最后一天，返回深圳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公交车上，挤满了人。
二人将音响设备放下来，调试了一下，先播放了一阵beyond的那首献给母亲的《真的爱你》。
他们的举动很快就吸引住了路人。
“那个年轻人长得很帅啊，是歌手吗？”
“肯定是吧，出来做宣传吧！”
“我好像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他！”
“如果是处理做宣传，怎么只有两个人啊？”
人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大哥哥，你们是歌手吗？帮我签一个名吧！”一个少女从背包取出了笔记本，走到了王十一的身边说道。
“小妹妹，我不是歌手！”王十一笑着说道，还真有人把自己当歌手嘞。
“你不是歌手，骗人的吧，你长得比一般的歌手还要帅，我喜欢帅哥，你给我签一个名呗！”拗不过少女的热情，王十一还是给她签了名。
那个少女兴奋得尖叫了起来，然后羞涩地说道：“抱一抱可以吗？”
王十一点了点头，那女生就扑到在了他的怀里。
接着，又有一大群少女央求着王十一签名，央求着他的拥抱。
满足了路人的需要之后，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就将那音响里的音乐声推小了一些，打开话筒说道：“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大家下午好！今天对大家而言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的同事王小龙今天要用他的音乐，呼唤他的妈妈，寻找他十二年没有再见过面的妈妈，十七年前，他的爸爸妈妈就是在这个公交站台相识相爱的。”
这时候，王小龙开始播放毛阿敏的那首烛光里的妈妈的背景音乐。
妈妈我想对您说，话到嘴边又咽下，
妈妈我想对您笑，眼里却点点泪花。
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黑发泛起了霜花，
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
您的脸颊印着这多牵挂。
……
他举起麦克风放在嘴边，感情充沛，声音唯美。
歌声里，王十一仿佛又回到了舂山脚下那个那个叫樟井院子的小村庄，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候，他的母亲正年轻，而他也充满着雄心壮志。
歌声里，他的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难以自禁。
也许是这首满含深情的歌勾起了大家的思乡之情，来深圳打工，谁不是背井离乡的？谁不是带着母亲的牵挂离开的？
每一个人都想起了他们远在故乡的母亲，好一些人在歌声里泪眼婆娑。
刚才还在嚷着要签名的几个女孩，也都哭成了泪人。
王十一走向人群，一边派发着印有王
小龙母亲年轻时候照片的宣传单，一边轻声说着谢谢。
“谢谢大家，我不知道我的妈妈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十二年了，孩儿我想您啊！”王小龙唱完一曲后，含泪说道。
见王小龙情绪激动，无法再唱下去了，为了不冷场，王十一接过麦克风：“今天是七天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我给大家唱一首祝福祖国的歌曲，一首‘我和我的祖国’献给大家！”
那几个刚才找王十一签名的小女生，一看大帅哥登场了，发出一阵又一阵尖叫。
音乐响起来了，那温暖熟悉的旋律弥漫在公交站的上空，王十一闭上了眼睛，深情款款地唱道：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流出一首赞歌
……
他的音色不错，以前在ktv唱，拿个当晚的冠军，最主要的是他的形象很好，在那里一站，就是一首歌！
大帅哥优美的歌声，很快就把路人都带到了一种崇高的境界之中，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
那声音汇成了一股洪流，声震云霄！
那声音凝聚了大爱，感天动地！
是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份爱国情怀！
是的，每一个心中都有一首唱给祖国的赞歌！
“王十一，你什么时候出来卖艺了？”当王十一一曲唱罢后，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了过来。
王十一转头一看，是狡猾哥！
“狡猾哥，你怎么也来了？”王十一惊讶地问道。
“上午去爬莲花山去了，刚下车，就听到你动人的歌声，我还以为有人开演唱会呢，没有想到是你啊，你做流浪歌手了？”狡猾哥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惊讶地说道。
“我们在帮王小龙寻找他的妈妈。”王十一说道，说完，他递了一张宣传单给狡猾哥。
“妈妈，您在哪里？”狡猾哥接过宣传单，口里念道。
再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
“你怎么了？”王十一看见狡猾哥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小龙母亲的照片，惊讶地问道。
“这照片是你妈吗？”狡猾哥转过头问王小龙，他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是的！”王小龙答应道。
“她是我以前的同事啊！”狡猾哥一边说，一边陷入了回忆之中。
一九九六年，狡猾哥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就跟着亲戚来到了深圳打工，跟王十一当初出来打工一样，电子厂都不要男工，他最后花钱通过中介进了一家电子厂。
他那时候还很小，在流水线上做普工，插件的时候，常常把电子元器件插错，没有少被班长骂，下班的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姐常常帮助他，叫他认识电子元器件，叫他认识极性，他记得那个好心大姐的名字叫王秋月。
王大姐在流水线上做焊锡工作，那时候的焊锡丝都是有铅的，年轻的姑娘都不愿意干，怕影响怀孕，就分配给了她干。
她干得无怨无悔。
两年后，狡猾哥就跳槽走了，进了一家美资的光纤跳线厂，也就跟王大姐失去了联系。
十月一日那天黄昏时分，他去物业管理处交付物业管理费的时候，身材肥胖的物业部经理正在管理处前面的空坪地上召开短会，他手里有一本员工花名册，上面记录着每一名清洁工和园林工人的姓名，几句简单的训话后，他开始逐一点名，如果回答到的话，他就会在那名字后面画一个勾，代表出勤了。
那时候，指纹考勤机还没有出现，打卡机也没有普及，很多人的出勤就是靠这种原始的点名方式计算。
狡猾哥环视了一眼那些工人，年龄基本都在六十岁上下，他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短会结束，这样他们就可以回家做晚
餐带孙子了。
人群之中，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圆圆的脸上，有一颗明显的美人痣，这自然也吸引了狡猾哥的目光，那不是自己出来打工认识的王秋月大姐吗？虽然已经六年没有再见面了，但是她帮助过他，他对她印象深刻。
王秋月也看见了他。
短会很快就结束了，狡猾哥走了过去，大声喊道：“王大姐，你怎么在这里上班啊？”
原来这王秋月十二年前从老家出来后，就在电子厂从事手工焊锡作业，她听人说过那焊接工作有毒害，而且她的手上也留有了很多焊锡作业烫伤的痕迹，三年前，她就离职了，改行在小区里做起了清洁工。
“焊锡有毒，我不能一直都干焊锡工作，现在年纪大了，外面找工作的人一大把，电子厂超过三十五岁的员工就不招了，我就出来到小区找活干，一个人包了两个人活，负责两栋楼的清洁工作，收入跟在工厂差不多，在这里，工作环境好，没有那么多焊锡烟雾，而且不要加班。”王秋月说道，看起来，她是比较满意于自己的这份工作。
“你没有家，一个人在外面这么拼干什么？”狡猾哥听人说过她老公死了，她也从来都没有回去过。
“谁说我没有家？我还有一个儿子，他今年应该有十六岁了，再等几年，他会结婚生子，我要努力挣钱，在县城为他买一套房子，我们会团聚的。”王秋月说道。
“你有空到我房子里坐坐，我现在就租房子住在这个小区。”狡猾哥说道。
“好啊，好啊。”王秋月说道。
狡猾哥上物业处交完物业管理费，很快就离开了。
那些清洁工和园林工人，点完名后，也很快离开了，接孙子的接孙子，做饭的做饭，青春一点的，凑在一堆，还在叽里呱啦地讨论晚上去应人石广场跳什么广场舞，《舞女泪》跳久了，大家心也烦了。
那一天，王秋月缓缓地向小区门口走去，经过小区中央的活动广场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那里有很多业主的小孩在追逐嬉闹，有的在那里学习轮滑，一片欢歌笑语；照看小孩的老人们在石凳上，谈论着一生过往中那些记忆深刻的部分，分享着他们的经验和智慧。这时候，她常常会找一个石凳，坐上一会。
她常常会目送着那些爷爷或者奶奶，牵着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行走在夕阳的余晖里，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充满羡慕。
这时候，王秋月就站起身来，踱步到小区门口，楼下有一家新开的老北京老面馒头店，一元钱两个，又大又白，她就要了两个馒头，然后走到旁边的一家服装加工小店，带走了一些布料，就往小区旁边的一间昏暗的出租屋里走去。
回到家里，她将那馒头撕开，填充点老干妈进去，算是丰盛的晚餐。
幽暗灯光下，她一个人吃得十分美味。
吃过晚餐，她就从旧制皮箱里翻出一本影集，那里面有他死去丈夫的照片，那时候他的丈夫年轻帅气，鲜活得好像就在她的身边，那本泛黄的影集里也有她儿子的照片，出生的时候，白白胖胖，招人喜爱。
稍微休息片刻后，她就坐在针车前，将那些布料摊开，开始缝制作业，每天都要将领回来的布料缝制完成，她才会上床睡觉，有时候累得实在不想动了，她就会趴在针车机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闹铃将她吵醒过来，她洗漱完毕，背着那些沉甸甸的已经缝制好的布料，前去加工作坊换取加工费，在楼下，她会要上两个白颜色的老面馒头，一边啃，一边走到物业处前面的草坪上，等着物业经理点名。
平淡的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流逝了。
她本来可以去别的地方进厂上班的，以前的同事说过给她介绍工作，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她不想离开石岩，不想离开应人石，因为这里有她的青春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