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再抓一次
这次出任务,杜文斌在所里值班就没参加,刘所带着同志们回来后,开了个碰头会总结了一下,对秦山海提出了表扬,杜文斌听着心里有点不舒服,本来自身条件就比不过秦山海,这一下秦山海在县局领导跟前露了脸,明显把自己比了下去。
杜文斌的父亲杜志怀是古河镇政府的办公室主任,能来派出所上班就是父亲找的关系,幸好考试过关,别人也说不出闲话。
这几年,每年都有一些国家的正式工人下岗,以前的铁饭碗现在也端不稳了,要想进入体制内,端上真正的铁饭碗,也越来越难,先当上合同制民警,算是走出第一步,以后只要转了正,这个铁饭碗才算端稳,在现阶段来说,也算是进体制内为数不多的一条捷径了。
杜文斌来派出所上班之前就打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据说合同制民警有转正指标,但是这个指标比较少,乡镇一级的派出所每年最多只有一个名额,有时候甚至一个也没有。
将来如果所里分到转正名额,看现在的形势,秦山海出了风头,刘所又特别欣赏他,那名额肯定轮不到自己,所以心里有点别扭,一直到晚上下班,都闷闷不乐。
杜志怀看出了儿子的不对劲,聊了几句,便知道了怎么回事。
“好好干就行了,别有思想包袱,工作上别犯错误,到时候有转正的机会,我也好帮你说句话。”
听到父亲这么说,杜文斌心里有了数。
派出所毕竟是派出所,没有那么多大案要案,要说立大功树典型有点难,可要说不犯错,只要自己平时注意点,就不难。
第二天一早,上班刚点完名,侯振坤就分配了任务,“刚看了昨晚值班记录,夜里接到报案,下河村粮库被盗了,丢了两袋大米,让咱们去帮忙找找。”
“两袋大米?”杜文斌问道。
“嗯。”侯振坤随口答道,“别说两袋大米,就是一根针,那都是人民群众的财产,丢了我们就有义务找,上回刘三婶家的母鸡丢了,我还找了半天,这是咱们的工作。”
“哦。”杜文斌应了一声。
“咋了?是不是心里有落差了?我们干的就是这个,走吧。”
下河村也全是土路,凹凸不平,那是因为下雨下雪将路上的泥土都合成了稀泥,板车自行车轧过留下深浅不一的车辙,等到天晴出了太阳,晒干晒硬了泥土,便留下一道道车辙印,自行车轱辘轧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三人骑着自行车,在乡间土路上,曲曲折折往前走。
粮库在下河村,侯振坤带着秦杜二人,在周边住的几户人家挨个走访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侯振坤是老民警了,对本地的人员状况非常熟悉,谁犯过事,谁手脚不干净,谁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心里是门清,身上装着一个深蓝色塑料皮的笔记本,上面四个字:工作手册,塑料皮已经磨得有了裂痕,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
侯振坤掏出了这个笔记本,秦山海和杜文斌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可别小瞧我这个玩意,这个东西可是个宝贝,专治各种违法犯罪
的利器。”侯振坤翻开一页。
两位新民警都凑过来看,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一竖排的人名,人名后面备注的各有不同,有的写着罪名,更多的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侯振坤笑道:“这些人都被我们派出所打击处理过,属于咱们重点监管的部分人群。”
接着,侯振坤念了几个人名和职业,五花八门,其中有庄稼人偷鸡摸狗的,有伐木人跑山儿的,有屠户卖死猪肉的,有敲锣卖杂货顺手牵羊偷东西的,更有二流子偷看妇女洗澡的。
秦山海心里叹道,不服不行,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今天这个两袋大米的小案子,真让自己独立办,那真是一筹莫展了。
杜文斌竖着大拇指:“候所果然厉害!”
“少拍马屁,多看多学!”侯振坤一瞪眼。
有了方向就好办,针对性的对村里手脚不干净的人,挨个问问,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但是往往很有效果。三人骑着自行车就来到了清河桥头。
老远就看到老钟头坐在对面桥头旁的木墩上,三人来到跟前都下了车子。
离近一看,老钟头依旧穿着那件老羊皮袄,腰里用布绳系的很紧,脚上穿着一双土黄色的翻毛皮鞋,右手托着烟袋锅。
“钟大爷!”侯振坤招呼道。
老钟头在木墩旁敲了敲烟袋锅,一张口声音很大,“是老侯啊!这是干啥去?”
“办个案子,这不村里粮库丢了两袋米吗?我们帮忙找找。”侯振坤边说边对身后的秦杜二人介绍道:“这位是老钟头,也是咱们上河村的安全员!”
“钟大爷!”秦山海张口喊了一句。
老钟头一笑,指着两位年轻人呢说道:“这大海我比你还熟,是我村的娃,这个警察娃娃我就不认识了。”
“这是杜文斌,也是我们所里的新警察,跟我一起进来的。”秦山海解释道。
“钟大爷你好!”杜文斌也笑着打招呼。
老钟头声若洪钟道:“不错,小伙儿个头够高,老侯这人我了解,面冷心热,警察当的是铁面无私,是条汉子!你和大海跟着老侯好好干!吃不了亏!”
“哎。”秦山海和杜文斌都点头应道。
“老侯,你刚刚说粮库丢了米?是昨晚丢的?”老钟头问道。
侯振坤一喜,知道问对了人,“对,昨晚报的警,钟大爷,你知道这事?我正发愁呢,这国家粮库的东西也敢偷,你说现在这些贼,胆子真不小,这不法盲吗?两袋米值几个钱?抓住至少得拘七天!”
“……”老钟头皱起了眉头有点犹豫,没开口。
“钟大爷,你要知道就给我们说一声,走访了一上午也没点线索。”秦山海也在一旁劝道。
“你是咱们所里指派的安全员,发现情况有义务向我们汇报。钟大爷,你平时不这样啊?”侯振坤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钟大爷将烟袋锅插进腰间,手伸进老羊皮袄内袋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个手帕包,打开里面包的钞票,数了数,伸手递给侯振坤,道:“这个钱我出!两
袋米一百斤,一共是七十四块钱,我这有不到五十,剩下的等我领了工钱,下个月凑给你!”
侯振坤将钱推了回去,正色道:“这可不行,钟大爷,你也是懂法的人,第一,你挣点钱也不容易,我怎么能拿你的钱来充公?就算我愿意,那案子没弄明白,我也不敢拿着个钱充公。第二,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你作为安全员,就应该知情就报,而不是隐瞒不报,你不常说吗?做事得爷们,说句不好听的,钟大爷,你这事儿做的不爷们!”
老钟头胡子一颤一颤,走到侯振坤跟前问道:“老侯,我把东西给你找回来,人不拘了,你看行吗?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老钟的人品吗?我说不能拘那就肯定不能拘!”
侯振坤一瞪眼,“不行!我还不信了,违法就得拘,我尊重你钟大爷是个爷们,但法律就是法律,你还能大过法律吗?”
两个火爆脾气的人谈话,眼看就要谈崩,秦山海连忙将老钟头拉到一边,小声劝道:“钟爷爷,到底咋回事,你给我说还不行吗?”
“大海,我说过八百次了,你叫我老钟就行了!”老钟头眼瞪得更大。
“好,老钟,你告诉我咋回事。不然你看候所这脾气,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肯定不带走的!候所说的没错,无论是谁,也打不过法律,你说对不对?”秦山海劝道。
“我懂法!但是这个人真不能拘!拘了他,他一家老小就完蛋了!算了,大海,你们要不相信,跟我去看看!”
“好,好!”秦山海连忙应道。
“就下河村口,西头倒数第二家!”老钟头指着侯振坤,“老侯,我前面带路,跟我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西头倒数第二家?那不刘晓吗?”秦山海一愣,顿时想起在贮木场和刘晓的争执。
“愣着干吗?走啊。咋了?这人你认识?”侯振坤催促道。
“……认识,就是上次那个刘晓。”秦山海想了想,只好这么回答。
“刘晓?是胡疤瘌那个案子里的刘晓?认识也不行!走吧,到地方再说。”
秦山海骑着自行车载着老钟头,四人一道穿过清河桥,来到了下河村。
两间土屋,旁边搭了个棚,棚内冒出阵阵炊烟,秦山海支好自行车,一眼就看到刘晓正在棚里做着饭。
老钟头远远喊道:“晓!”
刘晓一转头,“钟爷………大海?”
“刘晓!”秦山海也喊了一声。
刘晓放下手中的锅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山海,“呦,警服又穿上了?”
老钟头开口道:“晓,粮库的大米,是你拿的吧?”
刘晓神色一变,慌乱了起来,“钟爷,你胡说什么?”
“年岁大了,觉就浅,睡不着夜里就起来溜达溜达,一来是习惯了,二来是护着咱附近的安全,有坏人我也能提前喊个人。”老钟头淡淡说道。
“你别胡说……我有工做,可不能干那事!”刘晓辩解道。
秦山海生气道:“晓,你怎么又干这种事?!”
第三十二章 麻烦接踵而至
侯振坤上前一步,抓住刘晓衣服呵斥道:“跟他废什么话!我问你,乡粮库大米是不是你偷的?上次犯了事,老刘觉得你挺无辜,是被胁迫的,念在你是初犯,从轻处理,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我没有!”刘晓眼神飘忽。
就在这时,土屋内走出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着急喊道:“咋地了啊?你们干什么啊?”
秦山海以前和刘晓就是同学,又是好朋友,对这个老人很熟悉了,这个就是刘晓的母亲。刘晓是单亲家庭,父母早早离婚,打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一人把刘晓拉扯大,受了不少苦,显得异常衰老,本来才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如同古稀老人一般。
“婶!”秦山海叫了一句。
刘晓母亲苦着脸,抓住秦山海的手问道:“大海,这是咋了啊?千万别抓晓晓啊,你们把他抓走了,我可怎么办?!”
侯振坤紧抓刘晓衣服的手,松了松。
老钟头非常在理的说道:“孩儿!犯了错就得认!你拿了人家东西,派出所来抓你,理所应当!你没米下锅,给我说,还能没有你一口吃的?这是男人干的事儿吗?”转头又对刘晓母亲劝道:“大妹子,让刘晓去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犯了错以后改正!”
“不!不!你们不能抓我儿子!大海,你快帮我求求你们领导,别抓我儿子!”刘晓母亲瘫坐在地。
“妈!”刘晓挣开侯振坤,跑到母亲跟前弯腰扶起。
杜文斌走过去,拉住刘晓的胳膊,侯振坤道:“带走!”
“别碰我!”刘晓吼道。
秦山海开口道:“晓!你去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这个米钱,我赔!你如果被拘了,婶我来照顾!”
“大海,你抓我一次,又抓我一次,我看你是当警察当傻了!抓人有瘾是吗?你有本事别老冲我使啊!我这还不够倒霉吗?干了半年多的活,一分钱没拿到,还冒了一屁股账,现在我和我娘,连米都没得吃!都这时候了你又要抓我!我也不想活了,我跟你们拼了!”刘晓越说越激动,起身抄起屋旁的火钩子,挥舞着吼道:“别过来,都别过来!”
侯振坤命令道:“按住他!”
话音刚落,只见老钟头身形一晃,一下将刘晓扑倒在地,两双大手按住刘晓肩膀。
刘晓左右挣扎,纹丝不动,低头一看,老钟头一双黑黝黝,满是老茧的大手,如同铁钳子一般卡在肩膀。
老钟头使了一辈子蒿,两手的臂力惊人,虽说年龄大了,但是他不服老,脾气和力气看起来都不减当年。
秦山海、杜文斌一左一右将刘晓按住,架了起来。
刘晓瞪着秦山海骂道:“大海,我跟你没完,等我出来非杀你全家!”听得秦山海皱了皱眉。
侯振坤命令道:“带走!”
老钟头嘱咐道:“押我屋里!老侯,你去开车过来接回所里。”
“好!大海文斌,你俩把人给我看好了!”侯振坤说完,出去骑上自行车就走。
刘晓母亲一直又哭
又喊,秦山海本想安慰一下,无奈手头有任务,只好同杜文斌两人押着刘晓,跟在老钟头后面往清河桥走去。
自行车就扔在了老钟头房里,老钟头和秦山海一直试图劝说刘晓,无奈刘晓眼珠子瞪得溜圆,恶狠狠看着秦山海,劝了半天,就是一句话:“等我出来再找你算账!”
到了中午头,老钟头烤了几个红薯,让众人充饥,刘晓也别过头去,不吃,也不说话。等侯振坤把破面包开来,押着刘晓回到派出所,已经是下午了。
侯振坤问了几句,刘晓就把事情全盘托出,一五一十招了。
就是因为给孙百万的厂子干了半年多的活,一分钱也没拿到,原本的积蓄都花完了,外面还欠了大几百块钱,家里老母亲等着吃饭,兜里有没钱,就动了歪心思,半夜翻墙去村粮库,偷了两袋大米出来,没想到被睡不着起来巡夜的老钟头瞧见。
秦山海进了侯振坤办公室,开口问道:“候所,两袋大米的价值也就几十块钱,这刘晓也是事出有因,别人坑了工钱,家里还有个老母亲,没米下锅了啊!”
“说完了吗?你什么意思?替他求情?”侯振坤指着秦山海呵斥道:“我告诉你,像咱们派出所的民警,都是本地人,哪个没有三亲六故?哪个没有亲戚朋友?哦,同学给面子,亲戚给面子,朋友还要给面子,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四婶二大爷都来找你要人情,你还怎么工作?你还怎么当警察?!”
秦山海小声说了句;“可警察也是人啊。不能没有一点人情味吧?”
“啪!”侯振坤一拍桌子,“我告诉你秦山海,再大的人情也大不过法律,你记住,想当好警察,你必须得有铁石心肠!不然你随时都有可能犯错误,扒皮走人!这是为了你将来好!黏黏糊糊磨磨唧唧,你就当不好警察!明白吗?”
秦山海听完,心中不忿,转头就走。
杜文斌在一旁探头问了句:“候所,拘吗?”
侯振坤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思考着,几分钟后才开口道:“刘晓这个情况,只要把钱赔上,就算是情节轻微,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最低杠处罚。”
“拘三天?”杜文斌问。
侯振坤决定道:“嗯。米钱,我给老刘汇报一下,捐几个钱,先把人家粮库米钱的窟窿堵上,如果有多余的就给刘晓母亲当做生活费吧!”
“米钱,老钟头和秦山海俩人凑钱,已经交过来了。”杜文斌从口袋掏出钱。
“不用给我了,你找张纸记一下,我也捐50吧!”侯振坤边掏钱边说:“你也要记住,人情到啥时候都不能大于法,但对于老百姓,能帮得上忙的,还得帮!”
“哎,候所,我记住了。”
“大海呢?”
“骑自行车走了,下午就念叨着要去刘晓家看看,刚刚应该是去了!”杜文斌答道。
侯振坤阴着脸没说话,杜文斌瞅着领导不高兴了,便想缓和一下气氛,“候所,你说那个老钟头,看着年龄不小了,说话办事风风火火,一动手咋还那么利索呢?”
“可别小看了这个老钟头,上河村上至支书
下至孩童,谁不高看他一眼?以前清河桥没建成,上河村人过河都要坐轮渡,这老钟头就是摆渡的,干了五十多年,五十多年呐,啥概念?都赶上你加上大海的岁数了,这老钟头就一个孙子,据说还挺有出息,要接老钟头去镇上住,这老钟头执拗,不愿意离开上河村,就住清河桥头。老钟头性格耿直,嫉恶如仇,都退休了自发当起了咱所里的安全员,就守着那附近的村子,我还听村里老人闲聊的时候说过,这老钟头年轻的时候可不简单,十五六岁的时候打过日本鬼子,村里的老人以前去他屋里,见过他收藏的刀,就是日本的武士刀,天天没事就拿出来擦油,挺渗人,不过我是没见过,我来这派出所的时候,老钟头就一直摆渡,这些虽然是传言,但凭老钟头在上河村摆渡五十年,这就值得尊敬了。”
英雄惜英雄,侯振坤和老钟头性格上有共同之处,都比较直率,所以侯振坤挺敬佩这个前辈,谈起来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杜文斌听得不住点头。
秦山海骑着自行车,从村里小店买了两包点心,来到刘晓家,离老远就看到老钟头站在门口没进屋。
“老钟,咋不进去呢?”秦山海停下自行车问道。
“不合适!一个老妇人在家,我一个大老爷们往里去不合适,我寻思你一会该来了,就在门口坐会。”老钟头说道。
听的秦山海心里一乐,老钟头都七十多岁了,还讲究男女有别,有点滑稽,但是对于老钟头的为人又有点敬佩。
“那咱俩去看看吧。”秦山海拿下挂在车把上的点心。
推门,就看到刘晓母亲坐在地上抹着眼,还没缓过神来。
秦山海看着屋内的摆设,心里一下难过了起来,自己家就够穷了,没有啥像样的家具电器,但是母亲比较勤劳,屋里屋外收拾的很干净,而这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不为过,除了一个破旧的床之外,连一件完好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婶!”秦山海喊了声。
“你滚!”
“大妹子!”老钟头嗓门依旧很大。
“……”刘晓母亲看了看老钟头,没说话。
“婶,别难过了,晓晓几天就回来了!”秦山海劝道。
“你滚出去,我儿子几次都是被你抓进去的,你还来我家干啥?”
“我……”秦山海被呛得没了话。
“妹子!米你该吃吃,钱我和大海付过了!”老钟头转头对秦山海道:“走吧!正在气头上。”
“婶!这点心,你留着吃吧!”秦山海将手中的点心放在了破旧漆黑的小木桌上。
刘晓母亲一下站了起来,抓起点心就扔了出去,“以后离我儿子远点!自打你从外地回来跟我儿子见了面,就没过一天安稳日子,你个瘟神!”
老钟头怒道:“大妹子!你咋不识好歹呢?”
“你也给我出去!谁是你大妹子!”
“得了,走吧,大海。”老钟头气笑了。
秦山海无奈,只得出门离开。
天渐渐黑了下来,和老钟头打了个招呼,秦山海蹬着自行车回家了。
第三十三章 不同意换亲
秦山海骑着自行车,边走边想,自从复员回到老家,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总有处理不完的麻烦,一个麻烦还没处理完,就有三个麻烦等着自己。
山路漫漫,依旧崎岖不平,在奔波向前的路上,至少这一刻是远离纷扰的,是安静的,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也可以让人整理思绪、调整状态,而后继续上路,负重前行。
进了家门,母亲周秀兰便拉着秦山海进屋,有点神秘地说道:“哎,大海,你和那个晓娟处的咋样了?”
“……没咋样。我饿了,吃饭吃饭。”秦山海顾左右而言他。
“啥叫没咋样?你也老大不小了,眼瞅着二十三四了,你看咱村,哪家的娃到了这个岁数,不管好孬都得娶妻生子了,我还急着抱孙子呢?你没咋样到底是咋样呀?”周秀兰絮絮叨叨的说着。
秦山海不耐烦地说道:“没咋样就是没戏了,人家是千金大小姐,我拿啥养活她?娘,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三十岁之前不结婚。”
“不管了?我不管谁管?晓娟那姑娘我挺稀罕,你咋说分就分呢?你知不知道好歹?要是真不行,村里你三婶,找过我几次,有个女娃,条件还不错,收入也可以,你休息的时候去见见,成不成的再说……”
秦山海打断道:“娘,我自己的事,你让我自己决定好不好?”
秦德在门口说了句:“对,大海的事让他自己决定,你别跟着掺和了。”
“呦,你俩还跟我杠上了?我这不是为了孩子好吗?”周秀兰瞪眼道。
“吃饭,吃饭。”秦德岔开话题说。
一家人坐着开始吃饭,秦山月表情不对,有点欲言又止,没吃多少就离桌了。
秦德这才开口道:“大海,你三婶找你娘了,要给小月说婆家,对象是村里沈大酒桶的小子沈飞。”
秦山海一听不乐意了,“沈飞?那不就是二蛋吗?沈大酒桶一天三喝,喝多了就耍酒疯,这二蛋我了解,小时候爬树摔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咱能让小月嫁那里去吗?你让我妹嫁给一个残疾人,我坚决不同意!”
秦德耷拉着眼皮说道:“嗯,老喝酒是不好,可就这人家还不同意呢,咱家啥情况你还不了解吗?你看看小河,今年都成年了,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这沈大酒桶在镇上杀猪,不少挣钱呐,二蛋这孩子还愿意吃苦,现在跟着他爹干,二蛋就一个姐姐大静,他家里就一个男丁,将来接了他爹的班,那买卖最后还不都是二蛋的?我寻思小月嫁过去不说享大福,至少吃穿不愁吧?”
“对,我跟你爹商量过了,你跟那个关家闺女,肯定没戏,你都不知道,她娘来咱家耍了多大的威风,拿了几千块钱过来,非逼着你爹,让你爹管好你!别跟她闺女来往,你爹不让我告诉你……”周秀兰在一旁唠叨。
“你闭嘴吧!”秦德发了火。
“还有这事?啥时候的事?”秦山海着急地问道。
秦德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坐下,“人家这么做我能理解,虽然方式有点过分,刚我说把小月嫁到沈家,你
不是也挺激动的吗?你想想,人家也不愿意让闺女来咱家受苦啊?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山海坐了下来,沉默良久,张口问道:“那小月同意吗?”
秦德犹豫了一下,咂摸着嘴说道:“二蛋的姐,大静也没出嫁,人家意思是小月嫁过去,人家才愿意把大静嫁过来,你娘跟我商量了一下,我寻思还是征求征求你的意见!”
秦山海哪里还顾得上吃饭,非常生气的起身说道:“这事不行,我坚决反对,现在啥年代了?还弄起来换亲了,爹,你也是教书育人的老师,能干这事吗?”
秦德拿掉眼镜,擦了擦镜片,浑浊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涌动,半晌,才说了句:“唉!这不是没办法吗?”
这一声叹息,让秦山海听得眼眶发红,“办法……总会有的,爹,这事就不讨论了,肯定是行不通的。”
“小月这么大了,同村同岁的女娃孩子都满地跑了,这么拖下去可咋办啊?”周秀兰在一旁发愁道。
“那也不能嫁给一个瘸子!大妹哪点不好了,腿脚正常的人谁愿意嫁给个瘸子?”秦山海内心绝不同意这门亲事。
秦山月带着小河正在看一年级语文书,大概是因为秦山海声音太大被她听到了,这个时候突然进屋,声音颤抖的说道:“只要爹娘同意,我没啥意见!哥,你别说了!”
秦德看到闺女委屈的模样,也有点不忍心,开口道:“要不,再商量商量吧!?”
“不用商量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娶那个大静,大妹也不会嫁给二蛋!爹,你看,现在我也当上警察了,我好好干,一个月工资加上奖金咋说也有五六百,我省着点,攒个三五千块,到时候给大妹当嫁妆,嫁个好婆家。”秦山海劝道。
周秀兰开口追问道:“说的简单,攒钱?三年还是五年?就算你三五年攒够了,那你呢?你光顾着大妹,你自己就打光棍?”
“日子不是奔好了过吗?这结婚是一辈子大事,绝不能凑合!”秦山海丝毫不妥协地说道。
秦德尴尬地笑了笑,结结巴巴说道:“秀兰,要不……要不就算了,孩子有自己想法,咱们就别瞎掺和了?”
周秀兰一瞪眼,凶巴巴地说道:“就你不掺和!啥事儿到你这儿都行不通!村里不都这样吗?人家李秃子一男娃一女娃,不也是这样结的婚生的娃,日子过得不是挺好,你就非要学城里人赶时髦,还自由恋爱,咱家又那个条件吗?我……”
秦山海一听,带着大妹和小弟进了里屋,秦德也拿出了他的大部书,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了,也习惯了,自然该干吗干吗去。
周秀兰也不管家里人什么反应,自顾自的不停一边唠叨,一边收拾饭桌。
……
古河镇最东头,关家。
自从上次关晓娟骂高大全,有俩臭钱就买个小汽车显摆,高大全就把新买的本田小轿车锁车库里了,在镇上买了个最近比较流行的山地车,每天去哪都骑着。
高大全觉得,骑着这么个玩意
除了有点冷,也没啥不妥,用力多蹬几圈,身上就冒汗了,挺锻炼身体的。
西装也换成了夹克袄,皮鞋换成了登山靴,每天带着棉帽子棉手套,骑着山地车,完全没了高家少爷的派头。
今儿高大全又来上门拜访了,这次带来的礼物没扔出去,也没人说难听的话,和李桂兰坐在客厅聊得挺愉快。
只是关晓娟在一旁面无表情,像山河县人民广场的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晓娟,你倒是说句话呀。”李桂兰催促道。
关晓娟斜眼看了母亲一眼,又恢复了雕塑状。
李桂兰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大全,晓娟这孩子让我们惯坏了,太任性。”
“不会,阿姨,我觉得晓娟挺懂事的。”高大全笑着说道。
关晓娟冷哼一声,依旧我行我素。
“吃水果,吃水果。”李桂兰拿着茶几上的水果盘,往高大全身边推了推。
“谢谢,谢谢。”高大全客气。
关晓娟撇嘴说道:“你俩在这儿演相声呢?尴不尴尬?”
“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大全来找你玩,你看你这是啥表情?”李桂兰把场面往回拽了拽。
“还大全,大全的,你叫这么亲,好像他是你儿子似的,你俩认识有几天?见过几次面?”关晓娟嘲笑道。
李桂兰猛的起身,眼看就要发火。
高大全额头有点冒汗,拦着李桂兰对关晓娟说道:“晓娟……,你,你别难为我了?你要觉得我碍眼,我就走。你别气了!”
说完,就站起了身,又对李桂兰连连摆手,客气道:“阿姨,您也别发火,没事的,没事的,晓娟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等她哪天心情好点,我再来,真没事的,娘俩千万别因为我再闹的不愉快。”
“哎,大全,这事弄得,真不好意思,你慢点走,骑自行车来的啊?路上慢点。”李桂兰只得客气的送人走。
刚回头,就看到晓娟头也不回的上楼去自己房间了。
“爱咋整咋整吧,都是神经病!”李桂兰坐在客厅沙发上咬牙说了句。
……
周六一早,钟国涛从同事那儿借了个嘉陵125摩托,从镇上打了十斤散酒,六毛钱一斤,十斤正好六块,将小酒桶牢牢绑在后座,突突突开着就回了老家上河村。
在桥头家里,小酒桶交给爷爷老钟头,爷孙俩坐着聊了十来分钟,钟国涛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想去找找村支书蒋贵。
来到村委会,一打听才想起今天礼拜六,村委会也不上班,顺道直接去了蒋贵家里。
蒋贵在上河村当了十几年的支书了,上河村是个穷地方,也没啥项目没啥资源的,平时工作也不忙,蒋贵就起到个上传下达的作用,至于村民们,也不在意是谁当这个干部,在他们看来,这差事没啥好的,除了累之外,也没啥油水。
蒋贵快五十岁了,去年刚抱上孙子,儿子蒋文明和儿媳在村里开了个小卖店,卖点日常小杂货。
第三十四章 思维活跃的年轻人
蒋贵本性很善良,工作上老实谨慎,天天看着上级下发的学习文件,了解一些时事,改革开放这些年,有不少地方都富了起来,他也很想带领村民致富,奈何没钱没路子,怕犯错误又不敢迈大步,所以这两年心里干着急没办法。
无奈只能多抓抓治安,抓抓计划生育,平时化解一些村民间的小矛盾之类,维护着上河村的长治久安。
蒋贵家里大门开着,钟国涛打个招呼就进了门,蒋贵坐在屋里抽烟看报纸呢。
钟国涛在上河村也算是有地位的人了,村民都知道年轻一辈里有个小钟,在镇上跟着大老板,算是混好了。
“蒋叔!”钟国涛客气地喊道。
“哦,小钟回来了,坐吧。抽一支?”蒋贵放下报纸,拿起桌上的烟让了让。
钟国涛平时不咋抽烟,也就是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偶尔来一支,这个时候也没推辞,接过烟点上了。
蒋贵笑着问道:“工作挺忙吧?好些天没看见你了。今儿来找我,是有事吧?”
“哎,哎,是有事,还是好事!”钟国涛抽了口烟说道。
“哦?那你快说说啥好事。”
“给咱村的女性同志弄点来钱的路子……”钟国涛将手工编织毛衣的项目以及操作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蒋贵神色凝重地听着,等钟国涛说完,一拍大腿道:“好事!”
钟国涛一看村支书同意,也是挺高兴,蒋贵接着说道:“你说的这个项目,好处在于门槛低,上手快,谁都能干,也不需要其它的附属资源,我一直琢磨着咱有啥致富的路子,咱们这个穷山僻壤的小山村,想修个路都难,更别说招商引资啥的了,你说这个手工活,也不需要啥本钱,咱村哪家没有几个女同志啊,按照你说的,一个月每人弄个一二百的零花钱,那敢情好!还是你们年轻人想法多!”
钟国涛咧着嘴,挠着头,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
蒋贵话锋一转道:“小钟,这个事情你可得弄仔细了,一想想,一件毛衣原材料的押金就是一百块,你弄一百件那就是一万块!万一这个钱整黄了,那就不是小事!这个责任不小啊,人家老板一件给二十五的工钱,你把这个钱都给村民了,而且这些原材料从镇上拉过来也需要运费吧?你又垫钱又赔运费的,你图啥啊?”
“不图啥,我家老钟不天天跟我念叨吗?说我在外面混好了,西服都穿上了,让我别忘记生我养我的上河村,其实,我哪算混好了,就是在外面伺候个人,开个车啥的,我寻思老钟说的挺有道理,人呐,啥时候也不能忘本,凭啥别人村庄都看大彩电买摩托的,咱们村就该落后呢?我运气好,碰上了个好老板给我出的主意,托关系弄来了这么个项目,关键我年龄小,说话没啥分量,毕竟牵扯到押金的事,还得您蒋支书出面给咱村宣传一下。”钟国涛谦虚地说道。
蒋贵想了想,这个事要成了,虽说挣不了大钱,但家家户户都多一二百甚至更多的收入,那也算可以了,村里人家中的妇女,除了下地干活,操劳家务,就没别的事了,想去镇
上搞木头的公司帮忙,人家都只要男的。
行是行,蒋贵仔细一想,又有了顾虑:“小钟,叔说个难听的,你别介意啊。”
“你说你说,蒋叔。”钟国涛客气道。
“你看,刚刚你说的,你拿这个货,要先付押金,人家才给发货,假如……我是说假如哈,你付了押金拿了货,运过来交给村民了,毛线也织成毛衣了,结果人家老板那边不认了,找不到了,真到了这个时候,那这个损失咋办?”蒋贵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小钟,你别怪叔嗦,一万块钱,对人家老板来说,可能不算个事,对咱们村民来说,一块钱都得分几次花,咱村不是穷吗?”
“蒋叔,我理解我理解,您作为支书,这些事该考虑到的,也是为村民负责,这些事我之前都考虑清楚了,如果那边老板跑了,这钱我出!毕竟要干事就有风险,就算到最后钱要不回来,咱还有毛衣吗不是,羊毛的毛衣,拿到城里咋说也能卖个本钱!”
蒋贵连连点头,“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啊!小钟,这事你把材料弄来,剩下的交给我,”接着又笑道:“这外国人是跟咱不一样,成品的羊毛衫不穿,非要穿手工编织的毛衣。”
“人家说,成品的没有质感,手工编织的厚实、暖和,编织的花型富有美感,有艺术性。”钟国涛解释道。
蒋贵高兴道:“哈哈,行吧,小钟,说真的,这事要成了,你来村委会弄个干部当当吧,我觉得你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有路子多了,说不定以后你就是那个……报纸上说的那个……改革先行者,对,就是这个词,你说咱这也算是挣外汇吧?”
钟国涛连连摆手,“蒋叔,你这玩笑开大了,那不行,那不行,我何德何能敢当干部,再说了,吴老板一时半会也不能放我走啊。”
“那咱再议,再议。”蒋贵接着问道:“事儿是定了,但是工钱这方便,我觉得咱俩还是得商议商议。你的想法不错,但是做法有不妥!”
钟国涛一副请教的表情,蒋贵解释道:“按你说的那边给的工钱是二十五一件,你劳心劳力还垫付运费,一次两次可以,时间一长,这里面的成本就不低,也不该你负担,所以我觉得你给一件二十,剩下这些钱用来运作,这生意才能长久。”
“我们吴老板也这么说,我自己也考虑过,可是这个钱我拿着,心里也不安。”钟国涛诚心地说道。
蒋贵坚持道:“你要实在不愿意要,到最后这些钱你再捐给村里,这都没问题,但是一定得先拿着,这样我心里才有底!”
钟国涛考虑了一下,点头道:“行,那你蒋支书作监督,这个钱在我这儿,少不了!”
蒋贵决定道:“那行,你把原料弄过来,我在喇叭里通知一声,开村民大会,给乡亲们介绍介绍。”
“下午就能运来,正好开会的时候,我当场示范一下要领,要按照人家的要求保质保量完成,弄不成人家可不给钱!”
蒋贵起身道:“嗯,到时候还不如搞个简单的培训,既然弄这个,就给人家把活儿干利索了。我现在就去村
委会喊大喇叭去!”
……
蒋贵去村委会喊大喇叭的同时,秦山海却没在家,本来礼拜六是休息日,他一早起床就去了刘晓家,因为刘晓的盗窃案已经定性,念在事出有因,而且涉案金额不高,被侯振坤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最低量刑标准,拘留七天。
秦山海一进门,就看到刘晓母亲脸色通红,像是发了烧,她平时身体就不好,这会儿儿子又进了拘留所,一下就病倒了。
骑着自行车从村里的小诊所拿了点药,又返回了刘晓家中,倒了杯开水,把药递到刘母跟前劝道:“婶,吃点药吧!”
刘母半躺在木床上,眯着眼看了看秦山海道:“你这是给我吃老鼠药吧?”
“看您说的,这是我从乡诊所拿的退烧的药,你吃了病慢慢就好了。”
刘母狠狠地说道:“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可不敢喝你的药。”
“婶,瞧您这话说的,您可能对我有误解,晓晓犯了法,我当警察的就要抓他,但我俩毕竟是同学,又是好朋友,我怎么能害您呢?”秦山海耐心劝道。
刘母继续逼问道:“大海我问你,我家晓晓是刨了你家祖坟了,还是砸了你家大锅了,你没完没了的跟他过不去,一次又一次把他往拘留所送,你口口声声你俩是同学,是好朋友,是好朋友你怎么不去拘留所蹲几天呢?”
“婶……我……”
秦山海刚张口,就被刘母打断:“你打住吧,我不是你婶,你是大警察,我哪敢是你婶,我是没文化,但是我讲理!我听说你前段时间还被扒皮了,有没有这回事?你想当警察,想立功授奖,想往上爬,你别拿我家晓晓当梯子啊!你踩着他上去了,升官发财了,那你考虑过我们没有?还同学,还朋友?这会儿来这装好人了,我呸!”
“婶!”
“忘恩负义的小人!滚!”刘母吼道。
“婶!您能不能听我说一句?您还发着高烧,我怎么放心?”秦山海还想解释。
“我不想听!你滚不滚?你滚不滚?你就不滚是吧?”刘母颤颤巍巍从床上爬了起来,抄起地上的鞋对着秦山海砸了过去。
秦山海一躲,连忙说道:“行行,我滚,我滚,婶,这是退烧药,一次大的吃一片,小的两片,一天三次,你把药吃了,发烧也不是开玩笑,别烧出个其他病来!”
“我死就死了,也不要你来可怜我!”刘母又弯腰低头找拖鞋。
秦山海无奈,只得转身就走。
推着自行车走到清河桥上,此刻的秦山海最大的感觉就是沮丧。
“同志们,注意了,下午两点,村委会门口召开村民大会,嗯,是个好事,这个小钟钟国涛啊,带来了一个项目,老少都能干,能赚不少钱。具体开会的时候再给大家详细说,每家都要来参加,至少出一个人。我再播送一遍,下午两点……。”蒋贵的声音在大喇叭里响起。
秦山海仔细一听,抬腿跨上自行车,猛蹬了两圈,往上河村骑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村民大会
秦山海到家后,看到家里只有母亲带着弟弟,爹和大妹一道去村委会凑热闹去了,将自行车放在家里,往村委会走去。
到了地方一看,村委会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蒋贵正站在台上发言,几个村干部在一旁帮衬着,仔细一瞧,钟国涛也站在旁边。
“小钟,钟国涛,咱们派出所任命的安全员老钟头的孙子,大家都认识吧,年轻人脑子就是好使,为了让咱上河村多点收入,小钟给咱弄了个来钱的项目,这个项目的意义非同一般,是赚外汇的项目,下面我让小钟给大家介绍一下。”蒋贵做了开场白。
钟国涛接过台式话筒,略显紧张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简单说一下这个项目,织毛衣出口给外国人,他们出材料,咱们出手工,完事他们给咱出手工费,男士高领毛衣,一件手工费二十块,站台下这些人里边儿,会织毛衣的不少吧?”
台下议论纷纷。
村里刚结过婚的二妮笑道:“二十块可不少了,你说这外国人咋这么笨呐?咱村大姑娘小媳妇谁不会织个毛衣?”
“你们会,那还不是跟我学的,要论织毛衣,我在咱村算老资格了,家里谁穿的毛衣不是我织的,啥花型我都会织。两三天一件!”二妮的婆婆跟着说道。
“哎,小钟,招不招爷们干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周围哄笑了一阵。
钟国涛笑了笑,“主要招妇女,有经验的优先,你一大老爷们,要非要干我也不能拦着,你领了毛线和针子,躲屋里干,别让人看见,不然村里人看见,不笑话你像个娘们?”
众人哄笑。
钟国涛一摆手:“开个玩笑,大伙不要笑,咱大喇叭里天天放的广播大伙都听吧?党中央提倡咱们农民勤劳致富,啥是勤劳致富?你干就有钱,你天天喝大酒睡大觉,那就致不了富,爷们织毛衣,那也是勤劳致富,愿意干的,一会跟我去村委会的小会议室里,我拿着图纸,手把手教。”
秦山海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爹和大妹。
“小月,爹。”
“哥,这儿呢。”秦山月挥着手。
秦山海挤到家人身边,秦德张口问道:“大海,国涛弄的这个玩意,我咋听着听着有点糊涂,外国人不会织毛衣?非要穿咱织的毛衣?还给二十块钱手工,咱村里哪家的妇女姑娘不会织个毛衣?再说了,外国科技发达,都是机子织的衣服,不比手工织的好穿吗?”
“我也不知道啊,一会儿我找国涛问问。”秦山海应道。
“小月和你娘俩人,一人三天织一件,两人三天织两件,一个月就是二十件,二二得四,那就是四百块!四百块啊大海!”秦德掰着手指算道。
“爹,你仔细听啊,我都听懂了,外国人喜欢咱手工编织的花型,我信国涛哥的,我愿意干啊,这多好的事!”秦山月在一旁说道。
“在打听打听,稳当点。”秦德谨慎道。
秦山海说:“国涛就够稳当了,刚不说了吗?愿意干的去会议室学习。咱一会去看看不就行了。”
台上钟国涛继续说道:“熟练工的话,两三天完成一件没问题,这次先试试看,门
口我开来的机动三轮里就装了一百件的原料,如果大伙儿干的满意,下一趟我就多弄点原料过来,愿意干的举手我看看。”
台下有不少人举起了手,秦山月也把手举的高高的。
钟国涛将话筒递给蒋贵,蒋贵接着说道:“咱第一批就一百件的名额,一件原料的押金是一百块,包括毛线和编织针,愿意干的,去会议室学习,测试合格的,拿着钱来我这儿登记。”
“还要押金啊?”秦德叹道。
一听要一百块押金,秦山月顿时放下手,不说话了,家里一个月正常开销才一百多,经济上比较紧张,也没钱给押金啊。
上河村村委会就三间瓦房,其中一间墙上连大白都没有,裸露着青红相间的砖头,屋内放了七八个长条木凳子,其中几个还瘸了腿,前面立着烂了洞的破木桌,这就是村委会的会议室。
平时这里除了村委开会,其他时候根本没人来,今天屋里却塞满了人。
蒋贵在门口维持秩序,让村里年龄稍大并且有经验的妇女先来试试,钟国涛拿着图纸在破桌跟前说道:“后片,一号针单螺纹棒针起头一百三十七针,两行空心针后换二号针加一针一百三十八针排花样,前面同后片,六十二公分开始收斜肩……”
“你这说的啥?”
“是啊,你照着纸上念我们也听不懂啊?能不能用土话说一遍?”
“听不懂这些,你拿着编织针和毛线给咱示范一下不就行了?”
屋里人七嘴八舌问道。钟国涛懵了,因为他只顾着谈价格谈推广,根本没想到这一茬,满以为按照图纸和说明,按照人家的要求做就行了,现在看来行不通,因为他自己压根就不会织毛衣。
理论和实际联系不起来,这一下让钟国涛愣了半天,越看越乱。
村里马大姐手就挺巧,平时给小孩剪裁衣服、织个毛衣、编个围脖都不是问题,自告奋勇上台对照钟国涛手里的说明图纸,看了半天依旧没有头绪,因为马大姐学问不高,对这些术语理解不了。
一屋子人都傻了,这原材料也弄来了,会也开了,可是怎么操作无从下手啊!
“咋了国涛?”秦山海领着大妹在门口看热闹,正好看到这一幕,便问道。
钟国涛一转头,“哎,大海,小月也来了。”
“国涛哥。”秦山月招呼了一声。
钟国涛点点头,拉着秦山海道:“大海,来,你帮我看看这。”
秦山海接过说明图纸看了看,秦山月也凑过来看。
“前面的基本能理解,这加一针一百三十八针排花样是啥意思?”钟国涛问。
秦山海也是一副懵懂的表情,看了半晌,为难道:“我也不知道啊!”
“看图片的花式,不就是咱织毛衣弄的那种麻花辫式样的吗?”秦山月插了一句。
马大姐凑过来说道:“是麻花辫,排花样应该就是从一百三十八针后,开始织麻花辫。”
“对,袖子起针七十排花菱形,是不是从七十针后开始排菱形花?”钟国涛问道。
秦山月想了想答道:“我哥袖子
是六十四针,胖点的话是六十六针开始织花样,七十的话应该是大号的衣服。”
“那就对了,外国人体型都比我们高大。咱先织一件试试!”钟国涛拉着蒋贵说道:“蒋叔,我大意了!应该发个样品过来先照着试试,这回咱麻烦点,找个手熟的,先试着织一件样品看看。”
“你看着整,早一天晚一天的,没事!”蒋贵应道。
“小月,你跟马大姐两人商量着,弄一件成品出来,就照图片上这样织!”钟国涛转头又问秦山海:“行不?”
“啊,行。”秦山海应道。
秦山月高兴地说道:“好。”
……
山河县,百货大楼。
关晓娟在前面走着,高大全手里拿的、肩上背的,加一起有不少东西,鞋子、衣服、皮包还有几套盒装的化妆品,整理了一下东西,不忘腾出一只手,在怀里捂着。
两人一前一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两位年轻的售货小姐忍不住捂着嘴笑,窃窃私语。
关晓娟这些天疯了似的,要不就是满大街的吃,各种小吃、特色食品,换着花样吃,每样就吃几口,扔下就走,继续找下一家,高大全就跟在后面,一边解释一边付账。
有时候是玩,游乐场买个门票进去转悠一圈,啥都没完,扔下一句没劲,又换了公园,还没有十分钟又烦了,要去电影院,开场还没有五分钟,拔腿就走,高大全快被整疯了,但还是陪着笑脸,不问缘故。
今儿倒好,一句话不说,来商场里咔咔就是买,每个柜台扫几眼,手一指,让服务员把几个商品包起来,然后抬腿就走,高大全屁颠屁颠的付账,毫无怨言,即便这样,得到的还是关晓娟的冷眼。
回头看到高大全满身商品和脸上尴尬的表情,关晓娟也忍不住笑了,却立马板起脸问道:“你看你笨的!拿点东西都拿不好,你一只手往怀里捂啥?你怀里还抱个胖娃娃吗?”
高大全从怀里拿出右手,笑着说道:“这不刚刚商场门口你买的热饮粒粒橙,让我拿着的吗,我寻思天儿冷,别凉了,凉了喝了闹肚子就不好了,我就捂怀里暖一下。嘿嘿。”
关晓娟傲气的表情一下僵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结结巴巴道:“哦……你……你也喝点吧。”
“没事,我不喝,你想喝的话就赶紧,还热乎着呢!”高大全笑着说道。
“我……不喝。你就不会把东西放下歇一会吗?就一直背着拎着?”关晓娟问道。
“我,你停步了,我也不知道你啥时候走,你要停下了,我就放下歇会,我怕你说两句就走,我放下再背上不是费劲吗?”高大全诚实答道。
关晓娟四下看了看,往旁边的休息凳上一坐,“不走了,你歇会吧。”
“好。”高大全将东西放在凳子旁,递过粒粒橙说道:“晓娟,喝点吧,一会凉了。”
“我不喝!你能不能听懂!?”晓娟吼了一声,眼泪流了下来。
“啊?晓娟……你哭啥?不喝就算了,对不起,你看,我也不知道你不爱喝这个,这……这不你要买的吗?”高大全语无伦次地说道。
第三十六章 说了三年就等三年
古河镇最东头,关家。
“你烦暴发户,你烦这个车,我本来都准备卖了,要不是送你,我也不开它……”高大全开着本田轿车,载着关晓娟,一路絮絮叨叨地解释道。
关晓娟一路沉默不语,到了家门口,高大全从驾驶座下来,绕了一圈,想帮关晓娟打开车门。
没等他绕到地方,关晓娟自己推门下了车。
高大全笑了一下没在意,绕到后备箱跟前,打开,开始一袋袋一包包往外拎东西。
“这东西,我不要,你扔了吧。”关晓娟冷冷地说道。
高大全动作一滞,张口问道:“不要……了啊?”
“不要,我本来也没要!”关晓娟补了一句。
“你不用手指了吗?我以为你喜欢,就都买了……行吧,不要我拿回去。”高大全笑着说道。
“哎。”关晓娟从不称呼高大全的姓名,都是以“哎”字代替。
“啊?”高大全抬头应道。
“你进屋,我跟你聊聊。”关晓娟撂下一句就进了门。
“好,好好!”高大全连连答应,将车靠在路边,连忙跟了进去。
……
老钟头坐在家门口抽着烟袋锅,看到村委会门口人来人往,叫住个村民问了一下,才听说孙子搞了个什么织毛衣的项目,要带村民们挣钱。
老钟头抽完一袋烟,敲了敲烟袋锅,别在腰间,背着手向村委会走去。
钟国涛正在和秦山月、马大姐讨论样品的事。
“这事就不讨论了,既然是样品,那咱还按照一件二十给,不过是俩人,每人二十,你俩一个赶前后面,一个赶袖子和领口,争取两天把它弄出来,就照图上弄,弄好了咱仨一起教大伙儿,早弄好早赚钱!”钟国涛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秦山月脸涨得通红,“国涛哥,你……给我十块就行了。”
“那不行,这事就这么定了!”钟国涛伸手甩了一下秦山海笑道:“给大妹说说,你不点头她不走啊。”
“哈哈。”秦山海也笑道:“行了,大妹,就照你国涛哥说的弄吧。弄好了下一件一起算!我和国涛的关系不一般,就别因为这点小事让来让去了。”
“嗯……”秦山月点了点头,偷偷看了一眼钟国涛,钟国涛爽朗的笑着,根本没在意。
“小涛!”老钟头背着手,站在会议室门口喊道。
“老钟?”钟国涛一抬头看见了爷爷。
“听人说你给村里整了个赚钱的事,我不懂你这弄的啥玩意,过来嘱咐你两句!嗯,稳当点整,别弄岔劈了!大海,你帮着参谋一下,弄稳当!”
“好!好!”秦山海连连应道。
老钟头说完,背着手转头就要走。
“老钟!”蒋贵招呼道。
老钟头板着脸点点头:“娃给我看住,别整出岔子!”
“那必须!”蒋贵应道。
老钟头嗯了一声,迈着大步走了。
……
侯振坤有个小爱好,平时所里不忙的时候,喜欢喝两杯,今儿
周末,和所里的同事老民警田宝军,俩人约了个小吃部,弄了两个菜,一碟花生米,一碟西红柿炒鸡蛋,一瓶山河大曲,俩人就喝上了。
田宝军瘦高个,尖下巴,眼睛不大但挺有神,嘴角的两撇小胡子,似乎永远都刮不净。
论年龄,两人同岁,今年都是四十三,要论警龄,侯振坤便占了便宜,不到二十就当了警察,已经干了二十多年,田宝军从警十二年,刚入警便和侯振坤一起进的清河乡派出所。
两人年龄都比所长还大两岁,在清河乡派出所算是资格最老的民警了。
一开始两人聊着不咸不淡的家常话,俩人是同事,在一起工作了十来年,自然免不了要聊一聊所里工作的事。
酒过三巡,田宝军话锋一转道:“老侯,你说咱辛辛苦苦这些年,图个啥?拿着那点个工资,干着没日没夜的活。”
侯振坤夹了个花生米扔进嘴里,放下筷子说道:“干的就是这个工作,挣得就是这份辛苦钱,再埋怨也不能多发你二百。”
“还有个事我是咋想想不通,看新来的那俩,一个关系户,抽着进口烟,穿着名牌皮鞋,抽的烟都是外文的,另一个倒好,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刚来就打嫌疑人,完了还啥事都没有,老刘着魔了一般护着他,得了,咱当小兵的,没有发言权,这小子自从上次那绑架案露了脸,更不得了了,天天板着个臭脸,一副清高的表情,你说你装那相给谁看呐?”田宝军唾沫横飞地说道。
侯振坤沉默。
“老侯,你带的兵,你接触的多,他天天弄一副臭脸,咋想的?”田宝军端起酒杯碰了碰。
侯振坤喝了一口酒,开口道:“这小子我见他第一回是在山上,捉胡疤瘌那次,我就看出这小子腿脚停利索,后来一问,当过兵,好像还是啥特种大队的尖子兵,老刘惜才,觉得他是个当警察的苗子,所以护着他。”
“他那副模样,你能看得惯吗?就上次二亮那个事,本来就是可轻可重的事,只要他在卷宗里。把事情经过别写那么严重,二亮还能判轻点,我找他两回都没好使,甭管咋说我也是干了十几年的老民警了,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这事你没理,办案嘛,该咋就咋,你是老民警了,不能犯这个浑!不过,真是像你说的,那这小子就不对了,违反纪律的事可以不办,但是不尊重老同志就不对了。”侯振坤非常在理地说道。
“那还能胡扯?这小子头都昂到天上去了,哪管你什么老同志小同志的,就俩字,不行!”田宝军生气地说道。
“唉!宝军,年轻人直性子,你也理解一下,咱所里就这么小猫几只,不团结哪行?”侯振坤劝道。
“反正我看他就烦,老侯,你说句实在话,你烦不烦?”田宝军挑眉问道。
侯振坤没说话,停顿了一下,端起酒杯道:“喝酒喝酒。”
……
“这几天我这么折磨你,你不烦吗?”关晓娟表情严肃问道。
“不烦啊,烦啥烦,只要你不赶我走,我跟着就挺好的。”高大全笑道。
“班也不上了?家也不回了?”
“那都不是事。
关晓娟沉默半晌,认真说道:“高大全,我承认你对我好,但是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的,我和大海有约定,我要等他三年,就一定会等他!”
听到这话,高大全浑身一哆嗦,连忙答道:“你等你的,我追我的。”
关晓娟淡淡道:“我承认你人品不错,咱们做朋友不是挺好吗?我就算强迫自己答应了你,那日子能过好吗?”
高大全神色黯然,木然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那你自己慢慢培养吧!”关晓娟咬牙说完,起身上了楼。
高大全坐在沙发上愣了半天,向楼梯口看了看,慢慢走了出门,开上本田轿车,猛踩了一脚油门,一溜烟走了。
……
一天半的时间,秦山月和马大姐两人配合,将成品交到了钟国涛手中。
对照着图纸,又修改了几处不妥的地方,检查了两遍,钟国涛才放下心。
带着样品,开着运货的机动三轮车,钟国涛准备去镇上,通过邮电分局的特快专递将样品寄到申城胡老板处。
秦山月拿着人生中挣到的第一笔钱,高兴极了,缠着大海哥,非要到镇上买东西。
秦山海看着大妹拿着钱欢喜跳跃的模样,也很高兴,便回家骑自行车,载着大妹往古河镇走去。
逛了一圈,天黑了才返回,一开始买了四样东西,爹洗脸的肥皂一块,娘的腿有关节炎,买了副护膝,弟弟爱流口水,经常流进胸口,买了个棉围脖,大哥还带着劳动白手套,天天上班来回路上冷,买副厚手套,不知道为啥,秦山月一次买了两副。
家人每人一样,唯独忘了自己,秦山海拉着大妹,好说歹说又买了一盒美加净珍珠霜。
因为秦山海知道,大妹仅有的一瓶友谊雪花膏,用了两年还剩一些,平常都不舍得抹。
回去路上,天已经黑了,山风挺大挺冷。
秦山月似乎感觉不到冷,手里攥着电筒,哼着歌,高兴地说道:“哥,以后我天天织毛衣,咱家就有钱了!”
“好,你织毛衣我当警察,咱家越来越好。”秦山海蹬着自行车随口答道。
“国涛哥,真是个能人,这样的好事都能找到,真有本事啊!”
“那可不,国涛从小就聪明,脑子转的快。”
“哥,国涛哥……有对象没?”秦山月声音犹如蚊子一般。
“你说啥?大声点,我听不见!”秦山海回头说了句。
“没啥!”秦山月大声喊道。
秦山海哦了一声。
“我买了两幅手套,你回头给国涛哥一副,我看他戴的手套有一只手都破了!”秦山月提高嗓门说道。
“好!大妹,到黑影了,打一会手电。”秦山海并没在意,大妹挣到了工钱,要感谢一下工头,很正常的事,根本看不到秦山月坐在自行车后座羞红了脸。
回到家,将礼物拿出来一分,一家人乐呵呵地坐在一起吃晚饭,秦山海有点疑惑,大妹晚上为啥躲躲闪闪的,跟平常有点不一样。
第三十七章 故人来访
钟国涛返回镇上上班,蒋贵通知了村民们等消息,到了周一,秦山海也早早回到派出所上班,织毛衣的话题,也在议论纷纷中趋于平静,村民们翘首以盼,早点挣钱。
上午十点,蒋贵在村委会和几个干部劲头十足地讨论着织毛衣的事,就有人风风火火推门进来报信,说是村里来了大干部。
这所谓的大干部有多大,报信的人也说不上来,反正来了两辆小轿车。
蒋贵心里有了底,自己见过的大干部顶天就是乡长镇长了,电视上也见过县里的干部,但那是画上的人,看得见摸不着。
上次清河桥落成,镇上也不过来了一辆北京吉普车,这一回来了两辆车,应该是不小的干部了,蒋贵连忙带着几个人,快步迎了过去。
上河村人见识浅,听说村里来了两辆小轿车,都远远看着热闹,心里好奇又有点害怕,听人说,大干部身上都长有人毛,挺吓人的,自然不敢离得太近。
离着老远便看到领头的是一辆警车,亮着警deng、打着双闪,后面是一辆黑色的轿车,下跟前有几个穿制服的人围在一人周围。
蒋贵跑步上前,被一名年龄不小的警察伸手拦住,“干什么的?!”
蒋贵干笑两声,连忙解释道;“警官,我是上河村支书蒋贵,听说领导来视察工作,我就跑步赶来,迎接领导。”
人群中走出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笑着说:“小邓,别紧张,这儿都是咱的父老乡亲。”
“是,何书记。”老警官往后退了退,恭敬地点头答道。
中年人笑呵呵对蒋贵说道:“蒋支书,我这次来是私事,不是公事,你不用紧张,也不用陪同,一会你给我指个路,我找个人,然后你该忙你的就忙你的去吧。”
蒋贵挠了挠头,恭敬地说道:“好,好,指路没问题,只是还不知何书记……”
老警官在一旁笑道:“这是咱市……”话还没说完就被何书记一个眼色打断,接过话来说道:“非工作时间,我现在身份就是普通百姓。”
蒋贵连连点头,“哎,哎,不知何书记要找谁啊?”
何书记想了想,说道:“嗯,只知道是男性,姓钟,有个外号叫……快刀钟,年龄大概有七十岁左右吧。”
“快刀钟?……没这个人啊,长的什么模样?”蒋贵问了句。
“我也是听旁人口中说的,据说身材挺魁梧,挺壮实,性子比较直,具体长相也弄不清楚。”何书记介绍道。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秘书模样的年轻人问道:“这样,你看咱村里姓钟的有几家,年龄差不多在七十左右的,挨个找找不就行了。”
蒋贵将村里姓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说七十岁左右,只有村里摆渡人老钟头,可打从蒋贵懂事起,老钟头就没离开过上河村,一人一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大清河上摆渡,跟外面人都没有过来往,老钟头早早就领着孙子相依为命,也没听说有啥亲戚在外头,跟大领导也不会有什么来往。
“七十岁左右姓钟的倒是有一个,就是在大清河上摆渡的
,只是他几十年没出过村,不太可能认识领导。”蒋贵如实答道。
“先见见。蒋书记指路吧。”何书记说了句。
“就在桥头这儿。”蒋书记指着桥头的两间青砖瓦房答道。
何书记抬腿就走,身后众人连忙跟上,一转弯,赫然看到老钟头就坐在门前,手里端着烟袋锅,正眯眼看着山坡。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赵秘书跟我走。”何书记开了口,身后众人动作一滞,都站在了原地,只有赵秘书跟在何书记后面走了过去。
“大叔。”何书记远远喊道。
老钟头没起身,抬头看了看,声音洪亮地问道:“叫我?啥事?”
赵秘书连忙开口说道:“是这样,大叔,这位是市里何书记,来咱这儿找一位故人,听说您姓钟,就过来问问。”
老钟头站起身,打量了一下何书记,张口说了句:“不认识,你们找错人了!”
赵秘书满以为自己将何书记的名头亮出来,对方会笑脸相迎,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你……”赵秘书指着老钟头张口正要发作,何书记伸手一拦,瞪了一眼赵秘书。
赵秘书识趣的退到了后面。
何书记伸出手笑着说道:“大叔,我老家也是这儿的,咱是老乡啊!”
老钟头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锅,又仔细看了看对方,扬眉说道:“真不认识!我在这儿五十多年了,以前使蒿,现在是咱派出所指派的安全员,你说这十里八乡的老少爷们,我没有一个不认识的,可是你,我真没见过!”
说完这些,老钟头转头向屋内走去,“去吧,再去别处问问,你指定找错人了!”
何书记对着老钟头的背后喊道:“快刀钟!双枪快刀钟!”
听到这话,老钟头猛然停步,双肩微颤,转头直视何书记,伸手一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油菜花!”何书记又喊了一句。
听到这三个字,老钟头两腿发软,一下蹲在了地上。
“叔,我是铁根啊!”何书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横流。
赵秘书在一旁急的不知所措,想扶起何书记,被何书记一个眼神吓得动也不敢动。
老钟头混浊的目光隐隐有泪光闪动,轻声喊了句:“孩!起来吧!你娘还好吗?”
何书记擦了擦眼泪起身,带着哭腔说道:“叔,我娘走了!”
接踵而来的震撼,让老钟头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坐在了地上。
赵秘书慌了神,不敢乱动,对远远在外等待的众人喊道:“快来,都过来!”
众人听声,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将两人扶到屋内。
……
接到县局通知,清水市市委副书记兼市长何明来上河村视察,让古河镇派出所做好领导的保卫工作。
清水市是地级市,下辖六个区,两个县级市和三个县,三个县里其中一个就是山河县。
何明今年五十三,正值壮年,是市委副书记兼市长,现任市委
书记任期将满,要调走了,下一届何明就要扶正,变成一把手,进省委当常委了。
这个级别的领导,没有任何通知,一声不响一路直接来到上河村,要不是赵秘书担心领导的安全问题,行至山河县境内,通知了县里一个领导,山河县委上下就没人知道这个事。
这一下令山河县的县委领导慌了神,一边让县公安局做好领导的安全保卫工作,然后县委书记亲自带人迎接领导,却被赵秘书顶了回去,说是不需要陪同。
县公安局邓副局长带队,交警部门配合,追上了何书记的座驾,何书记的驾驶员对山河县的路不熟悉,问了路人竟都不知道上河村这个地方,正好邓副局长前来迎接领导,何书记便遣散了邓副局长的车队,只让邓副局长一车在前领路,七拐八弯终于来到了上河村。
古河镇派出所接到县局指令,在上河村负责上级领导的保卫工作。
侯振坤开着面包,载着刘所、于指导、秦山海、杜文斌等民警,赶到了上河村桥头。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市里来了很大很大的领导,来找老钟头,据说在门前还跪着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桥头围观看热闹的村民越聚越多,就连树上、桥梁上也坐满了人。
刘正坤命令个人维持好现场的秩序,更要保证村民的安全,把树上和桥梁上坐的人都劝下来。
何书记和老钟头不见人影,门口只有赵秘书和几名随行人员或坐或站,蒋贵远远站在一旁,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往前凑。
蒋贵看到秦山海在桥头维持秩序,便打了个招呼,问道:“大海,你和国涛关系铁,你知道他家有啥亲戚在外面吗?这次来他家的领导挺大,好像是县里的大领导!”
杜文斌在一旁笑道:“还县里大领导,那是清水市的市委副书记!”
“清水市的副书记是多大的官?比县长大吗?”蒋贵当了半辈子村支书,见得最大的官也就是镇长书记了。
“比县长大了去了!”杜文斌笑道。
蒋贵喃喃道:“这么大领导,来咱上河村,找老钟干啥呢?是好事吧。”
侯振坤走了过来,笑道:“蒋支书,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你侯老黑没安好心,尽把我往坑里带,你自己咋不进去看看?得了,我还是看热闹把。”蒋贵笑了笑,在桥旁的石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哈哈。”侯振坤一笑,接着维持秩序去了。
一个小时后,何书记和老钟头并排走了出来,走到轿车旁,何书记将老钟头让到了后座,自己从侧门也上了后座,司机启动汽车,围观的孩童一哄而散,邓副局长的警车开道,两车缓缓起步,上了清河桥。
侯振坤赶忙把面包开了过来,众民警钻了进去,一脚油门追了上去,刘正坤坐在副驾驶说道:“安全送出古河镇,咱们再撤!”
完成保卫任务后,临近晚上下班的时候,秦山海被刘所喊住了,钟国涛打电话过来,让秦山海在所里等着,他骑摩托车过来接,说是有要紧事。
第三十八章 五十年前的事
钟国涛又借来了那台嘉陵123摩托,到派出所接上了秦山海,就往山河县方向走去。
“国涛,啥事儿这么着急?这是去哪?”秦山海坐在后座搂着钟国涛的腰,摩托速度快,风呼呼的,说话都有点困难。
“去县委招待所,何书记点名要见你,还有我。”钟国涛答道。
“你大声点!你骑的太快,说话都听不见。”秦山海扯嗓子喊道。
钟国涛放慢了速度,转头说道:“咱爷跟何书记五十年前就认识,关系还不浅。”
“嗯,我想到了,这么说书记要见你,我能理解,见我干啥啊?我就一民警,还不是正式的。”秦山海笑道。
“那谁知道呢?到地方不就明白了。你搂紧了,秘书下午给我打电话,说何书记那边准备饭了,我骑快点,咱赶过去吃饭,不能让领导等咱们啊。”钟国涛说道。
“先停一下。你看你手冻得!”秦山海看到钟国涛攒着摩托车把手,戴着破了口的手套,忽然想起件事,从棉服大口袋里掏出了副手套,递向前面说道:“这大妹赚到钱,给你买的。”
钟国涛缓缓停下,接过手套看了看,让道:“你留着戴吧!”
“两幅一样的,大妹说,他俩哥一人一副,我不知道今天能见到你,就拿了一副自己戴的,正好你拿着,我戴家里那副。”秦山海解释道。
“好。”钟国涛没客气,将破手套直接扔掉,换上新的,笑道:“大妹这丫头,跟我客气啥!”
“这回不一样,大妹说,这可是她赚的人生第一笔钱,要花的有意义。”
“得嘞,替我谢谢大妹。坐稳了,出发喽!”钟国涛挂上档,踩下油门,摩托车向前蹿了出去。
……
俩小伙嘴上说不紧张,可真到了县委招待所门口,俩人都紧张了起来。
市委的领导,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哪句话说不对了,惹得领导不高兴,可不得了。
站在招待所大厅,俩人都不说话,前台一位年轻女服务员微笑问道:“两位找谁?”
“那个……我们找老钟。”秦山海磕磕巴巴答道。
“不是,我们找何书记。”钟国涛接道。
“哦,请问两位姓名?”服务员问道。
“钟国涛。”
“秦山海。”
“嗯,好的,请跟我来。”服务员右手礼貌一挥,“何书记安排了,除了姓钟和姓秦的两位青年,其余人一律不准入内。”
“青山厅,两位请进。”服务员微笑点头,轻轻敲了敲门。
“等着你俩呢,是小钟,小秦吧?我是何明,来,快进来坐。”何书记亲自开门,笑着说道。
秦山海有些紧张,脸涨得通红,有点摸不着头脑,何书记似乎看出秦山海的困窘,笑道:“钟叔告诉我,他有一个孙子叫小钟,还有一个忘年交叫秦山海,想必就是两位小伙儿了吧?”
秦山海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客气道:“何书记,我是秦山海,您好,您好。”
钟国涛也客气喊了句:“书记好!我是钟国涛。
“今天是家庭聚会,没有何书记,我是你何叔。”说完又开玩笑似的指着秦山海道:“警服脱了,今儿也没有警察,只有叔侄。”
从秦钟俩人进屋,老钟头坐在屋内最中间的位置,始终没开口,这时候简洁张口道:“坐!”
何书记打开门轻声招呼了一句:“上菜吧。”
秦山海和钟国涛看到何书记这么随和和蔼,便没有了最初的紧张。
陆续有菜上来,何书记招呼着喝了两杯酒,又问了问秦钟两人的工作和生活,两人也都小心地如实回答。
渐渐有了温暖的气氛,何书记话锋一转,说道:“俩小伙儿心里肯定有疑惑,见了何叔紧张,也不敢问。对不对?”
俩人都笑着点头。
“呵呵,你俩不敢问何叔,那我让我钟叔告诉你,省的你俩晚上睡不着觉。”何书记说完举杯对着老钟头道:“叔,给俩孩子讲讲吧。”
老钟头一口喝干杯中酒,以秦钟二人从未见过的语气轻声道:“我本来认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就带到棺材里去了,没成想能翻出来,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只是油菜花这一走,有点太快了。”
听到这里,秦钟二人才意识到,“油菜花”应该是个人名,老钟头这两问所用的语气,让俩人感到非常震撼,因为在他俩的认知里,钟爷是个性格直爽、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一刻的钟爷似乎变了个人,都说铁汉也有柔情,男儿也有眼泪,所以,这里头一定有故事。
老钟头嗓门沙哑,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五十多年了吧?时间太久,有些细节我有点记不太清,有时候晚上做梦都是这些事,有些细节的东西究竟我做的梦还是真实发生过,我都糊涂了,你们权当个故事听吧。”
何书记表情变得凝重,秦山海和钟国涛也没说话,三人都盯着老钟头期待着。
“五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打仗呢,我才多大?大概十五六岁吧,我和爹娘住在渝城城里,我爹是铁路的扳道工,我娘是弹棉花的受益人,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说不上有多富裕,但是至少能吃饱饭,过得挺幸福,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仗打到了城里,飞机在头顶扔炸弹,大炮在地上甩炮弹,我娘带着我躲进了防空洞,等炮声停了,回到家,只剩一片瓦砾,整个城市几乎成了废墟,到处都是呻吟声。那些被炸死炸昏的人,不管是死的还是昏的,只要一抬出来,就有人往身上撒石灰消毒,然后往路边一扔,堆起几座小山,惨不忍睹。最后我娘带着我在尸体堆里找到了我爹。”
“战火纷飞,家也没了,一个妇女带着孩子,该怎么办?”钟国涛皱眉问道。
“绝望,欲哭无泪!”秦山海应道。
老钟头未置可否,缓缓说道:“现在的生活多好?政策多好?你们没感受过那种无家可归的心情。”
“后来呢?”何书记问道。
老钟头苦笑了一声,接着说:“后来?没办法啊,逃荒啊!往有粮食吃的地方去呗!我十五六岁的时候,个头就很高了,吃的也壮实,看起来是个壮小伙了,爹出了事,只有
我和娘了,我是男子汉啊,我要保护我娘!这事说来奇怪,出事的前一天,我还闹着我爹要吃冰糖葫芦,可出事那天我忽然就成熟了。”
“这个不难理解,在心理学上可以解释的通,人在恶劣环境下,会开启自我保护机制。”何书记接道。
老钟头点点头,“我和娘一路逃荒要饭,路上才知道,根本要不到饭,因为大家都没吃的,饿的极了,啥都能吃,野果、草、小溪里的小鱼小虾、甚至田鼠都能吃,就这样我和娘一路来到了上河村!”
“上河村?就是咱现在住的上河村?”秦山海问道。
“对,就是这儿,那时候上河村村口有一座古桥,这个村子靠着大山,很不显眼,没受到打仗的影响。我和娘到村口古桥上的时候,我娘已经饿得昏倒在桥头了。有点吃食大部分都给我吃了,最后被村里的一个姑娘发现回家找了她爹,她爹姓吕,是个猎户,就是吕猎户救了我们,煮了一把米,两口米汤灌下去,我娘就活了过来。吕猎户和他老婆吕宋氏都是善心人,靠着种庄稼和打猎生活。”
何书记在一旁轻声对两个年轻人解释道:“那时候妇女地位低,都没有大名,自家姓宋,嫁到吕家就以吕宋氏命名。”
二人听了轻轻点点头。
“吕猎户还从山上采了木头,给我们娘俩建了个木屋,我觉得人家愿意收留咱就是大恩了,咱也不能白吃白喝,我就帮忙干活,我娘还在山边开了一块荒地,我们娘俩就在上河村安定了下来。闲暇时就跟着吕小花放放羊,那时候正是七月初,天渐渐热了,漫山遍野长满了油菜花,小花放羊的时候,在山坡上蹦来跳去,我记得她梳着两条麻花辫,喜欢采来两朵油菜花插在辫子上,我年幼顽皮,给小花取了个外号叫做‘油菜花’。这个时间段,我能吃饱肚子了,没事还跟着吕猎户进山打点野味,身体越来越壮实,一个猛子扎进大清河,一口气能游两个来回!就是太顽皮,‘油菜花’最怕蛇虫,我天天抓蛇抓青蛙吓唬她,她吓得跑远了,我就哈哈大笑。她很怕我!她还给我娘告状说我真坏!呵呵。”
说到这,老钟头略一停顿,表情流露出的满是幸福。
“然后呢?”钟国涛追问。
“别打岔,仔细听。”何书记轻声道。
“那天,‘油菜花’在山坡放羊,突然喊救命,我正在河里游泳玩耍,跳上岸就跑了过去,一看,原来是山上的野猪跑下来了,我听吕猎户说过,山里的野猪长着獠牙,速度很快,凶性极大,我随手捡了块石头就砸了过去,用的劲不小,可这野猪根本没事,转头冲着我就攻了过来,我喊着让‘油菜花’上树,谁知道她笨上不去,可把我急坏了,我仗着年轻身体灵巧,跟野猪兜圈子,这畜生拱了我几个回合,我就摸清楚了,它特点是速度快,但是拱人的时候中途不会拐弯!我趁着它蓄力的间隙,把‘油菜花’托上了树枝,一不小心就被这畜生拱了个跟头,‘油菜花’哭着要跳下来救我,我大喊让她在树上别动,就在这时,吕猎户和村里几个壮年,带着猎枪赶到,对着这畜生就是三枪,竟然没打死,带着伤往山上跑了。”
第三十九章 那些花儿
秦山海听着不由自主攥起了拳头。
“伤的严重吗?”钟国涛下意识问道。
老钟头答道:“没大事,就是腿被这畜生给拱折了!吕猎户上山采了药,养了段时间,就好了,伤好以后,吕猎户就成了我师父,教我打猎、采药、伐木。好日子没多久,村子又遭了秧。”
“不对,钟叔,这中间还有故事。我娘说了,这时候你俩就定亲了!”何书记打断道。
老钟头脸一下红了,大声道:“我稀罕‘油菜花’,‘油菜花’也稀罕我,我求师傅将‘油菜花’许配给我,师傅同意了!”
聆听的三人本来都是表情凝重,听到这里会心一笑。
老钟头继续道:“村子被侵略者烧了,村民没剩下几个,那天师傅去山上打猎,我拿着存留的野物去集镇换东西,捡了条命,我娘和‘油菜花’的娘都死了。整个村活下来的不到二十人。‘油菜花’跟着十几个妇女老人小孩一组逃荒去刘家沟,我和师傅带着剩下的青壮年上了山,参加了游击队。这时候就散了,后来去刘家沟寻找了多次,也没找见,直到三年后才见面。对了,那时候我和师傅在队伍里参加过不少次战斗,附近百姓给我俩起了外号,师傅枪法准,叫‘神枪吕’我大刀耍的好,叫‘快刀钟’。”
原来“快刀钟”是这么来的,通过寥寥几句话的表述,这其中夹杂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
老钟头忽然停顿,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很久,才张口问道:“这三年,‘油菜花’究竟经历了什么,我也没详细问过,因为后来再见面的时候很仓促,当时的情况来不及细问。所以,这些年我最想弄清楚的就是这些事。”
不知不觉何书记眼泪流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缓缓开口道:“我娘病危的时候,给我详细说过,本来当时打算去山对面的刘家沟避难,没想到刘家沟和上河村同样遭遇,只能继续逃,最后逃到了一处浅滩,我娘过浅滩的时候,没想到下面有暗流,被水卷走了,在下游被我爷爷救起,我爷爷当时带着我爹逃到野外,在河边搭建了小屋,靠着摸鱼摸虾为生,我娘说那个时候,她几乎崩溃了,我爹一直照顾着她,后来就结为夫妻。这种事,不是亲历,谁也无法体会其中的辛酸苦难。”
“三年后怎么见的面?”钟国涛擦着眼泪问道。
“三年后,上河村重建了,我们团团部就设在村里,我成为团部警卫连的排长,我师父成了副连长被调往别的防区,师父让我跟他一起走,我没同意,因为我和‘油菜花’分开的时候,我答应在这儿一直等她。既然说了就不能食言!”
“那时候我才两岁,我娘领着我去的,对不对?”何书记问道。
“对,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见‘油菜花’竟然领着孩子来了,大发雷霆,一时无法接受,正想仔细询问,这个节骨眼上,打起了仗,两个中队的敌人距离驻地只有三公里了,我一急之下让‘油菜花’带着孩子从后山逃跑
,因为我还要负责团部的安全保卫任务,没想到后山也有敌人包抄,我带着手下就赶了过去,赶到的时候,有两个敌人已经包抄到了‘油菜花’母女俩的后方,而‘油菜花’毫无察觉,我让士兵过去挡住前方的敌人,自己飞奔过去救‘油菜花’,一边跑一边开枪,两个敌人也冲我开枪,快到跟前的时候已经打光了子弹,我一个飞膝结果了一个敌人,另一个敌人抽出了指挥刀,我一看,还是个军官,我那时年轻气盛,自诩刀法无双,跟我玩儿刀,他肯定不行,我将背后大砍刀抽了出来,一挡一挑,直接封喉!”老钟头抬手比划着,似乎回到了那个年代。
“打退了敌人进攻,我们也损失惨重,团部命令下来了,让我们抽调兵力护送老百姓赶紧转移,然后把村口古桥炸了!因为有大批敌人集结,准备展开报复性攻击。我们也有增援队伍赶来,看起来要打打仗,我便让小花母女跟着转移队伍走了。”
老钟头的故事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内聆听的三人已是满脸泪痕,安静了好长时间,每个人都在脑海里想象着,当时是怎样曲折的一个年代。
秦山海和钟国涛根本没听够,屋内静了一会,每个人都在脑海里想象着当时的场景。
何书记用纸巾擦着眼角,追问道:“后来呢?打赢了吗?”
秦山海和钟国涛也在一旁擦着眼泪附和:“对,大战打赢了没?”
“肯定打赢了吧?”何书记也急着问道。
老钟头苦涩一笑道:“败了!败的很惨!”
“怎么会败?我们占据着大青山的天险,而且桥也炸了,敌人也进不来,怎么能败了?”秦山海楞道。
老钟头不停叹着气,接着说道:“不是败在地形上,也不是败在兵力上,败就败在了部队的机动性上,当时上面接到情报,说敌人来了一个联队,要对大青山采取报复性的攻击,便立即作出了反应,派了三个团前来支援,如果正式开战,我们三倍于敌人的兵力,又占据着天险,而且我们的部队士气非常足,无论打多久都不怕,打起来绝不会败,但是,等到我们的支援部队赶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全军覆没了!因为敌人全部是开着汽车和摩托车,而且在上游搜刮了不少渡船,有了充足的准备,我们的支援部队靠的是腿,而且前面一战,我们已经是元气大伤,整个警卫连剩下的兵力不足两个排,要固守待援,面对敌人几千人的猛攻,怎么守?”
“哎!当时肯定很惨。”何书记接了句。
老钟头说话的这一刻,似乎回到了那个扬刀立马的年代,目光不再浑浊,浑身上下似乎充满了力气,“对!老乡、百姓连夜都转移了,我们也没了后顾之忧,加紧挖工事,迎接战斗。战斗一打响,我就知道要遭,因为我从未打过差距这么大的仗,敌人急了眼,根本没有任何章法,先是大炮轰炸,然后坦克掩护冲到河边,坐着渡船就往这边死命猛攻,这只是正面的攻击,后山也是铺天
盖地的敌人,我们被前后夹击,而且现场很乱,根本无法交流沟通,因为耳朵被炮火震的啥都听不到,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了保护团部,我带一个排跟敌人死磕到底,另一个排护着团部,从大青山侧面突围,最后跑出去的,不到十个人!敌人坐渡船过了河,我带着人跟他们拼刺刀,也不知道杀了多久,我中了一刀,脑袋一懵,啥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大坑里,周围全是尸体,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偷偷上了大青山,等增援的部队赶到和敌人接上了火,我下山回到了队伍,向上级报告了情况,后续又派来了好几个团,最后终于将这股敌人,全歼在了大青山脚下!”
老钟头神色一变,看着天花板说道:“就在上河村村口,我看着身边的兄弟有的口吐鲜血,有的中弹仰面跌倒,有的胳膊炸断了哭着嚎着却没有办法,有的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就没了呼吸,这些人里,有的才十四五岁,我们一起训练,一起执勤,一起拔敌人炮楼,一起伏击敌人的运输队,那都是我的兄弟啊!明国、金锭、小杰、连鹏、大军、二顺……每一个人我都记得,每一个人长什么模样我都记得!”
老钟头说完后停顿良久,屋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这一仗打完没多久,敌人就投降了,徐团长找我,说组织让我去县里任职当干部,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上河村守着,古桥被炸了,我就摆渡!我不能离开我的战友!他们就埋在我屋后的土堆里!那是我和团长亲手埋的!我要留在这里……陪他们说话!”
老钟头流着泪笑着说道:“这么多年了,村里人一直认为,我是个怪老头,不爱和人交流,对着屋后神神叨叨地说话,天天独自一人生活的很孤独,他们不懂,根本不懂!其实我一点都不孤独,我只要往屋后一看,就能看到我的这些战友!可不公平的是,他们一点都不老,还是像那时候一样年轻!而我却老了,唉!我没事就去和他们说说话,聊聊天,说不定哪天就去找他们了,到那时候,我们再一起打敌人伏击,拔敌人炮楼!”
“小花后来怎么样了?”秦山海问道。
老钟头毫不避讳地说道:“后来,小花来找过我几次,我都闭门不见,她既然活的很好,我就放心了!男女有别,还见啥见?!省的别人说闲话!”
在老钟头的追忆中,浮现出的点点往事,这些往事交织成一张大网,网住众人的思绪,让人久久无法平息。
何书记对秦钟二人轻声解释道:“油菜花,也就是我的母亲,那时候我年龄小,根本不记得这些事,我母亲生前,一直闭口不提此事,去年卧床不起,一直给我说,让我帮上河村修个大桥,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说胡话,就没在意,她又说了几次,我才重视起来,派人调查了一下才知道,上河村的确该修个桥了,就让秘书去把这事办了。”
第四十章 致富顾问
何书记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母亲病危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大部分时间是神志不清的状态,有一天忽然清醒了,把我叫了过去,将当年的事给我详细说了一遍,嘱咐我说有个救命恩人,叫钟汉生,外号快刀钟,我母亲说她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钟,让我无论如何要找到他,见了面只要说三个字,油菜花,就行了。”
吃完饭,何书记笑着说道:“钟叔,我啥也不说了,你是革命前辈,中央再三强调,要妥善安置抗日老同志,你把户口关系交给我,我帮您办妥!”
老钟头一瞪眼:“我哪儿也不去,就在上河村!”
何书记又问:“那您现在有退休金吗?”
“两袋粮食,还给两百块!够吃够花了!”老钟头简洁答道。
“何书记……我爷爷要留在上河村,就依他吧。”钟国涛张口劝道。
何书记点了点头,摊手道:“钟叔,那您需要我做什么?”
老钟头指着秦钟二人道:“我俩孙子孝顺,这大海虽不是我亲生的,却跟我关系不浅,这娃我不会看走眼,是个好娃!现在是警察!国涛也有本事,在木材厂里开车,你要真想帮忙,就照应着俩孩子别走了斜路!”
何书记认真问道:“小钟,在哪个木材厂上班?不行的话,你直接说想去哪个地方上班?”
老钟头怒道:“别说了小明,你不能犯了错误,娃的路,让娃自己走,你看着别走偏了就行了,哪能走后门安排工作!”
何书记正色道:“钟叔,你莫着急,我母亲一直教育我,要做个为乡亲们服务的好官,我时时刻刻牢记这句话,这些年如履薄冰,仔细认真,可不能犯了错误,我只是觉得这俩孩子都挺好,能奔个好前程,就是缺个平台!”
“现在就挺好,不需要那些平台,你能回来找我这个老头子、能记得我,这就够了!”老钟头简洁说道。
何书记松了一口气,听从母亲临终吩咐,去上河村寻根之前,其实内心是很矛盾的,何书记是地级市的副书记,手中的权利不小,面对当年的救命恩人,如果对方依仗着这层关系,狮子大开口要找工作拿工程的,自己还真是进退两难,此刻看起来是自己多虑了,这么多年过去,母亲口中的那个气吞山河的英雄好汉,虽然变成了一个日渐垂暮的老头,但是党性没变,依旧是时刻遵循党的纪律,绝不逾线违规。
何书记小的时候,父母一直相敬如宾,很少有吵嘴的时候,真是对哪件事有不同的看法,两人也是坐下来谈,只是印象之中,母亲似乎一直沉默寡言,笑容不多,何书记一直认为是母亲性格使然。
这个时刻何书记才明白,自己母亲一生背负了多少辛酸,承受了别人想象不到的苦痛。这一辈子恪守妇道,在临死的最后时刻才告诉儿子这一切。
望向老钟头,背脊依然直挺,只是脸上皱纹深刻,只能叹岁月如刀,英雄迟暮。
临走前,何书记又仔细问了问秦山海的工作,告知生活上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都可
以随时找他。
秦钟二人要去花奶奶坟上祭拜,老钟头道:“我去过了!你俩就别去了,也不熟悉,打扰人家的清净。”
老人固执,只得作罢,老钟头惦记要回家,何书记再三劝说无果,便派了车,亲自陪同老钟头到了家,又去老钟头屋后看了看,提出要修烈士陵园,被老钟头拒绝,无奈只得返回。
秦山海一夜基本没睡,脑子里都是枪林弹雨和那个纷乱年代的柔情,想起老钟头,心中满是崇敬!
……
钟国涛爷俩回到上河村,引来一阵喧闹,好奇的村民都围过来问东问西。
大领导已经离开了上河村,镇党委书记姜建华急匆匆来了,大领导在的时候,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姜书记让村支书蒋贵领着,来到桥头老钟头住处。
蒋贵吆喝着让村民让开,姜书记来看望老钟头了。
老钟头还沉浸在小花故去的悲痛中,心情失落,精神状态不太好,面对喧闹的人群有些不耐烦,让国涛劝人离开,把门关上,能清净一会。
国涛正劝着村民,看到蒋贵领着姜书记来了,就迎了上去,三人来到屋后的空地上。
姜建华这次是有备而来,虽然不清楚老钟头和市委何副书记具体什么关系,但从何书记的表现来看,两人应该颇有渊源。
站在统领全镇的角度,面对地市级领导何书记,级别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那是要仰望的。平时哪里能说得上话,古河镇这两年发展的是不错,那是因为有林木资源的支撑,最近几年下发了不少环境保护政策,这些政策一收紧,林业开发这块蛋糕也越来越小,再过几年,可开采资源枯竭,古河镇的经济发展不仅不会前进,甚至会倒退。
作为镇党委书记的姜建华自然非常明白古河镇的处境,如果找不到好的方向,古河镇的发展就会陷入僵局,这次手握大权的领导,来到古河镇最穷的小山村寻亲,值得姜建华亲自做做工作。
如果地市级领导点头说句话,政策有所倾斜,那对上河村乃至古河镇来说,起到的作用都不会小。
蒋贵对双方介绍了一下,钟国涛连忙出伸双手说:“姜书记你好。”
姜书记握住手,微笑点了点头。
“姜书记这次来,一是对退休老革命表示关心和慰问,二是想请老同志出山,为咱上河村乃至全镇的发展出谋划策,国涛,咱们这段时间不也弄你那个织毛衣的事呢吗?包括姜书记咱们都是想着让村民致富,这次正好是个机会。”蒋贵介绍道。
钟国涛一听这话,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事,但转念一想,自家老爷子思想上比较坚定,对拉关系走后门这一套非常不齿,更不屑参与,在与何书记谈话中可以看出一二。
“姜书记,这是件为民造福的好事,但是我家老爷子比较固执,还得我跟他当面谈谈才能给你回答,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现在老爷子刚刚失去旧友,打击不小,等过了这几天吧。”钟国涛婉转地说道。
姜书记心想,失去旧友?这个旧友和
何领导肯定有关系,至于什么关系回头打听一下就知道,由此可见,渊源颇深,来的路上就听蒋支书说了,这摆了一辈子渡的老钟头性格固执怪异,而且决定的事谁都说不进去话,这可难了。
“老爷子年龄大了,不愿出山可以理解,到了这个岁数,也该安享晚年了,来的路上我就听蒋支书说了,你在振兴木业里上班,你们吴经理跟我比较熟,咱们镇的发展离不开这些企业家啊,对了,听说你还给上河村搞了个毛衣编织创汇的项目,正在运作中,年轻有为啊,你看咱们上河村、下河村,都比较穷,缺乏的就是你们这样敢迈步子的年轻人啊。”姜书记笑着说道。
钟国涛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姜书记言重了!我哪有那么大能力,这都离不开蒋支书的帮忙,就是小打小闹给村民弄点零花钱,哪里称得上创汇项目。”
姜书记接着说道:“咱们古河镇这些年,靠的就是这些林子,有一部分人也因此富了起来,但绝大多数的老百姓还处于温饱的边缘徘徊,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要谋求发展还需另辟捷径。有些年轻人有想法、劲头也大,然而劲头再大,选不好致富项目、不懂如何经营还是富不起来。上啥项目、怎么经营才能尽快致富,成了这部分职工的发愁的事儿,也有的人自己运气好,路子走对了,却闷头发大财,不愿意交流也不愿意传授经验,生怕别人分了他碗里的粮食,作为书记我的压力也很大,县里领导也比较重视,成立了扶贫领导小组,组织我们这些干部开了不少次致富交流会,所以呢,我寻思咱们镇聘请几个‘致富顾问’,不白干!该记报酬按百分比记报酬,小钟如果你有这个想法,也可以考虑考虑,比如说你这个手工艺出口的项目,有了盈利,就可以扩大规模,就可以带动全镇来做。”
“可以啊姜书记,我跟那边已经联系妥当,原材料就在路上,这一次如果成了,就渐渐加大规模,我和蒋支书手里现在缺的就是资金,如果镇上能给予一定的资金支持,就没困难了。”钟国涛连忙说道。
一提到钱,姜书记心情就不好,到处是用钱的地方,每年账上就给拨那么多,镇里大小十来个村子,没一个不缺钱的。
姜书记开口道:“你们上河村建了这座桥,就花了不少钱,现在镇上也没钱,等镇上扶贫专项资金到位再说吧。蒋支书,你给小钟照应着,把事儿干好。”
“哎,书记。”蒋贵点头应道。
姜书记本来想找找老钟头,看看能不能靠上市里的大领导,能给古河镇带来好处,没想到谈着谈着反而让对方开口要钱,有点哭笑不得。
送走了姜书记,钟国涛回屋将书记的来意说给了老钟头听,老钟头评价道:“那哪儿是来慰问我的,那是奔着小明来的,姜书记想法是好的,但是这个口子不能开,小明是市委的领导,市委自然有大局的规划,不能因为咱们和小明是旧识,就对咱上河村偏看一眼,这既影响大局,又会让人说三道四。”
老钟头的回答,在钟国涛意料之中,点头称是。
第四十一章 盗帅楚留香到此一游
早上,秦山海推着自行车正要去上班,秦山月追出来问道:“哥,那个手套……给国涛哥吗?”
“哦,忘了告诉你了,昨天就给了,国涛说谢谢你。”秦山海随口答道,骑上车子走了。
秦山月看着哥哥骑车远去,笑了笑。
……
刘正坤昨天参加了县局邓副局长主持的会议,对派出所新年工作进行了部署,重点在于强化防范、加强保卫,对辖区内进行筛查,尤其是两劳释放人员的活动情况要及时掌握,减少辖区内刑事案件的发生。
谁也没料到,刚开县里的会,还没来得及给派出所全体人员传达会议精神,就接到镇工商所的报警电话,说是财务室被盗,刘正坤安排指导员于正带了两个值班民警前往现场,安排完刚坐在椅子上,电话又响了,镇上富户李桂兰打电话报案,说家中被盗,刘正坤撂下电话,正准备喊侯振坤带人前去,还没出门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更严重,镇党委书记姜建华亲自打电话,镇政府办公楼被盗,刘正坤额头冒汗了,撂了电话就走了出去。
都说新年新气象,这倒好,一开年,这盗窃犯就就送来了大礼,在县局开完会还没有二十四小时,就连续发案,窃贼甚至连镇政府都光顾了,这可怎么向上级交代。
邓副局长最烦的就是这个,工作刚安排下去,就出连环案,这是给领导“上眼药”。
而且刘正坤从去年开始,就多次找姜书记,想申请盖新派出所,改善一下办公环境,姜书记一开始推脱没钱,最后被缠的实在没办法才吐口开会研究,这下倒好,镇政府被盗,他这个辖区派出所所长是第一责任人,不把这贼抓住,怎么好意思提新建派出所办公楼的事。
刘正坤安排了一下,所里除了剩下一个值班接电话的,其余人兵分多路,前往现场勘查,各组中午十一点之前回所里汇总情况。
这一汇总不当紧,可把所里三个领导气坏了。
三家被盗的时间都是深夜,不需要多高深的刑侦技术,就可以断定三个盗窃案为一人所为,因为现场明目张胆的留下了字条。
工商所的财务室抽屉被撬开丢失现金二百四十六元五角,其中有四十六元五角都是零钱,丢失办公用品若干,其中包括英雄牌18k金笔一支,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被偷走了,办公桌上留下字条。
李桂兰家丢失松下21寸彩色电视机一部和客厅抽屉里不超过五十块的零钱,另有杂物若干,窃贼作案时,李桂兰和女儿在二楼睡觉,窃贼在客厅实施作案,客厅茶几上也留下字条。
镇政府办公大楼的财经办公室丢失零钱若干,办公用品若干,其中价值较高的是铜制地球仪一部和台灯一部,现金没有丢失,财务出纳有工作制度,现金一般不留在办公地点,办公桌上也留下了字条。
三张字条字体一致,歪歪斜斜如爬虫般的写道:盗帅楚留香到此一游。
从现场看,并没有慌乱翻找的痕迹,窃贼从容不迫而且极其冷静地带走了现场几乎所有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一本信纸都不放过,而且临走前还在桌上留字。
楚留香传奇是最近热播的电视剧,风靡大江南北,剧中楚留香的形象风流潇洒,有风度,遇事处变不惊,做事光明磊落。
而从案发现场来看,窃贼自诩为楚留香,实在狂妄自大到了极点,因为他所作所为根本与“侠”字不沾边。
刘正坤很少发火,拿着透明证据袋装着的字条,摔在会议桌上,拍着桌子吼道:“这摆明了是向咱们警察挑战,嘲笑咱们警察无能,县里刚刚开了新年工作会议,邓局一再强调要狠抓治安,这下倒好,一夜三个案子,上午我在现场注意到了,围观的民众都在疯传,说咱们派出所就是吃干饭的,根本破不了这个案子,撑不到下午,邓局的质问电话就会打来,到时候怎么解释?”
于正起身道:“刘所,你也别上火,发案破案对咱们警察来说,在正常不过了,只是这个案子发的有点不是时候,这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破案,给上级领导和民众有个交代。”
“现在事情闹这么大,这贼肯定惊了,躲起来不露头,短时间内咱也没招啊。我觉得我们应该扩大声势,在镇上公开巡逻,对各大营业场所突击检查,让窃贼收到风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自然就躲到别处,只要离开了古河镇,那就和咱们没关系了。”田宝军开口道。
“宝军,你这什么逻辑?对付一个贼,还要采取虚张声势的打法?还就不信了,我非抓住这个货不行。”侯振坤瞪眼说道。
刘正坤未置可否,对坐在末座的两名新警问道:“你俩有啥看法?都可以谈谈。”
杜文斌没开口,秦山海站了起来,“刘所,于指导,我觉得这个窃贼性格上很有特点,比较狂妄自大,而且目空一切,一般人这个时候应该如宝军哥所说,就躲起来不露头了,可这窃贼说不定就反其道而行之,非要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继续作案,以显示他的能力。”
刘正坤摆手示意秦山海坐下,偏头问道:“文涛,你有什么看法?”
杜文斌起身答道:“我觉得大家说的都对,咱们还是提高警惕,预防犯罪,争取尽早抓到盗窃犯。”
刘正坤总结道:“嗯,不管这个自诩盗帅楚留香的贼出不出来、露不露头,咱们都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是表面上加紧防范,二是暗中查找线索。这次被盗的个人,报警人李桂兰,她丈夫叫关凯,是咱镇上的私人企业家,家里比较有钱,而另两起瞄准的目标是政府机构的财务室,说明窃贼对咱们镇很了解,十有**就是镇上的人。所以这段时间各位同志就取消休假,全力抓捕此人,我找姜书记借了两台车,加上咱们所里的面包,正好三台。依据咱们辖区的实际情况,我们分为三组,由我和于指导还有老侯三人负责,在镇中心的几个重点部位,进行昼夜巡逻蹲守,如果发现窃贼再次下手,就直接
抓现行,另外根据现场留下的字条,各片警摸自己排辖区内有过犯罪历史的人员,采用字体比对的方式排查。事不宜迟今晚就开始蹲守,现在把手头的工作抓紧处理掉,各自去准备吧!”
古河镇镇中心是全镇较为繁华的地区,有两家歌舞厅和三家洗浴中心,今年刚开年,有人学着大城市开了一家迪厅,一到了晚上,里面雾气缭绕,音响震耳欲聋,生意非常火爆。
这附近有不少三到六层的高楼,而镇上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一处十一层的高档小区,名叫梦幻巴黎,就坐落在这里,去年才交付使用,
侯振坤带领两位新民警,就在这里蹲守,三月天,虽是初春时节,寒风依旧刺骨,尽管三人都披着棉大衣,却依旧难挡寒风的侵袭。
……
就在秦山海忙着蹲守抓捕窃贼的这些天,钟国涛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申城的胡老板拿到样本后,比较满意,表示按照这个标准来,就可以照单全收。
同蒋支书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开始给村民登记发原料,并让马大姐和秦山月负责指导,来交钱登记的大多数都是女性,有赋闲的男子想挣点外快,却羞于启齿,都让家中女性出来交钱登记。
意想不到的问题却在这时出现了,有一些编织经验的村民,只需要稍加点拨,就知道该怎么操作,哪个部位用哪种方式操作,心中有数。
但也有的妇女在学习的时候好像听懂了,也能说出个一二三,但一上手就不对了,将错就错得过且过,半成品的时候进行不下去了,来找钟国涛。
钟国涛将半成品交给马大姐一看,就漏了馅,这个半成品的毛衣起头就有错误,根本没有按照图片说明上的来,而是按照上河村流传的土方法进行编制,这样出来的花式和大小都不能达到要求,必须全部拆掉重新打。
这一拆重打就麻烦了,胡老板提供的原料是羊毛的毛线,这种毛线编织后拆开就会变形,再打出的毛衣不平静,而且留有上次织过的痕迹,钟国涛给胡老板打了长途,再三确认,这种重新编织的毛衣肯定不过关,人家外国人在乎的就是这个,有了瑕疵人家就不愿意要了。
送毛衣来的孙家儿媳妇红杏傻眼了,按照她的思维,旧毛衣拆了重打是很正常的事,家家户户都这么做过,孩子小的时候买毛线,打一件毛衣还要留一部分同色的毛线,一年长一圈,毛衣不能穿了肯定不会扔掉或者送人,直接拆掉,配上预留的毛线,重新打一件大的,孩子又能穿两年,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怎么到了钟国涛这里就不行了呢?钟国涛该不会是想扣我这一百块吧?这毛线质量是不错,可咋也不值一百块啊,平常打一件毛衣,也就二三十块钱,钟国涛不会借着这个机会,骗我钱吧?
一百块的押金眼看就要泡汤,这对富家人来说,可能就是几包烟,一瓶酒的事,连去饭店吃顿饭都不够,但对红杏来说,这不是小钱。
第四十二章 蹲守
本身家里就穷,吃饭全靠那点儿庄稼地,交押金的钱都是婆家俩长辈凑的,要是损失了一百块,这个月就要勒紧裤腰带过了,甭说大米了,光吃玉米饼子都够呛能吃饱。
马大姐拿过半成品的毛衣,开口道:“用开水烫?以前咱们拆旧毛衣不都这么弄的?”
“行吗?我听胡老板说,这个是纯羊毛的,跟咱们常用那些毛线不一样,不会烫坏了吧?”钟国涛问道。
秦山月也凑近马大姐手中的毛衣仔细看了看,捏了捏道:“材料是不一样,这个扎手,咱们原来用的线,不扎手。”
蒋贵一直站在一旁,看到红杏快哭了的表情,站出来说道:“国涛,那个……你看,红杏这家里挺困难,要不……”
钟国涛连忙道:“蒋支书,你别急,我来想办法,马大姐你先别乱动,这个问题出现了,后面肯定还有类似的问题,必须要彻底解决,不然就是麻烦,这样,我去镇上找懂行的问问,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就算解决不了,这个衣服我买了,我不在乎衣服不板正,洗几次不就好了,纯羊毛的毛衣,挺好!”
红杏脸色由阴转晴,不停说着谢谢。
蒋贵略一考虑,开口说道:“唉!国涛,我跟你一起去吧。这……本来是好事,可别弄成坏事了。”
蒋贵从村委会门口推了一辆自行车,钟国涛接过直接跨上,蹬了两圈,喊:“上!”蒋贵助跑两步侧身坐在了后座。
钟国涛心里有事,一路无语,直接将自行车骑到了古河镇镇政府的办公楼。
随手将车腿一支,直接进门,挨个看着办公室门口的木牌。
蒋贵跟在身后,两人来到了姜书记的办公室。
镇政府被盗,姜书记心里正不高兴呢,刚打电话训了派出所一顿,现在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下属的干部看到领导发脾气,都躲着,也不敢进屋打扰。
堂堂镇政府办公楼,竟成了窃贼潇洒来去的地方,地球仪都被贼给偷了,丢人丢大发了,这几天老百姓传的变了味,说古河镇不太平,遇到了江洋大盗,专偷有钱有权的地方,下一家还不知道偷谁呢?镇上稍微有点钱的富户都心惊胆战,生怕遭到窃贼的光顾,好在姜书记安全意识比较强,让财务出纳不准留现金在办公室,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敲门声打断了姜书记的思维,心道,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来找训呢?沉沉说了声:“门没关!进!”
抬头一看,是钟国涛,身后还跟着村支书蒋贵,姜书记收了收火,简洁道:“有事?”
钟国涛道明了来意,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姜书记道:“这个……我也不是研究材料的专家,也搞不懂这个啊。”
蒋贵附和道:“这不没办法了吗?我俩寻思毕竟是手工活,人一走神难免出个错,这事以后肯定还会遇到,要解决不了,别说挣钱了,还要赔钱!等于直接花一百块买了件毛衣,咱村穷,一百块对一个家来说,管大用啊!”
“对,书记,您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多,您仔细想想,认不认得懂这个事的高人,比如说毛线厂的技术员或者研究纺织技术的专家,还有毛衣厂的人,他
们都应该懂这些。”钟国涛思维很灵敏。
姜书记指了指旁边的长椅,“坐会,饮水机有水,自己倒,容我想想。”
钟国涛没客气,直接拿了两只透明的塑料杯,接了温水,递给蒋贵一杯,自己两口喝完一杯,又去接。
姜书记突然开口:“嘿!有了,我有个同学在县里纺织厂上班,不过他是流水线的操作工人,应该不懂材质的事,他厂里应该有技术员,我让他帮我问问。”
姜书记说完直接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打到了山河县第四纺织厂,点名道姓要找老同学徐某。
拖人办事,拖的人再去问别人,这本来就需要时间,姜书记看着对面长椅上眼巴巴的两个人,让同学马上去问厂里技术员。
十分钟后,姜书记放下电话,告诉了二人正确的方法。
“幸亏当时咱没用开水烫!”钟国涛叹道。
听到四纺的专家解释才明白,原来这种纯羊毛的毛线和现在普遍使用的毛晴混纺的毛线不同,如果是毛晴混纺的毛线衣服拆了后,用开水烫可以拉直,如果纯羊毛的毛线再用这个法子,就会严重缩水,只要缩水就很难恢复,缩水后的毛线打出的衣服歪歪扭扭,大小胖瘦也失去规则,根本不能穿,这一件衣服的原料就等于废了。
纯羊毛的毛线想要恢复原样,首先要用凉水浸泡清洗干净后捞出,然后把大盆里倒入45度左右的温水,再把毛线放进温水,两手拉着毛线左右摆动,直到毛线变直为止,然后取出晾干,就恢复了原状。
钟国涛连声道谢,姜书记叹道:“认识到技术的重要性了吧?这就是镇里想找致富顾问的原因啊!你俩回去把事儿干好,有了成果,我大力支持推广!”
回去路上,解了心中疑惑,两人都长出一口气,没了来时那种慌张和不安,脸上都有了笑意。
秦山月按照钟国涛问来的法子,找来了大盆和温水,按照程序试了试,毛线果然恢复了正常。
钟国涛打了个响指,红杏脸色也变了回来,认真地跟着秦山月学习编织方法,直至完全学会没有了疑问,才高兴地回家了。
……
侯振坤带着秦杜二人在梦幻巴黎小区蹲守了三晚上,每天都到凌晨三点,却是一点动静没有。杜文斌已经熬夜熬得精疲力尽,秦山海身体素质虽好,也有点受不了,但侯振坤似乎能够一直保持清醒冷静。
秦山海当兵的时候,就悟出了一个道理,人没有吃不了的苦,尤其是心理作用很重要,如同在心里给自己留了个空间,受到的苦大于了这个空间,就觉得自己受不了,要退缩,如果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个吃苦的过程逃不掉,真到了时候,反而没觉得有多苦,这点在部队艰苦的训练中得到了验证。
是不是复员了,对自己要求就降低了?熬个夜受个冻就喊苦喊累了?人家干了二十多年的老民警都精神抖擞,自己一个二十多的小伙子竟然都有退缩的念头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侯振坤低沉喊了一声:“哎!别迷糊了,有情况!”
杜文斌一点头一点头正打瞌睡,惊道:“咋了?
“小声点!看前面。”侯振坤指着面包车风挡右前方沉声道。
秦山海一个机灵坐起,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梦幻巴黎小区是镇上的高档小区,人还没住满,物业安保方面依旧是镇上一般居民区的水平,并没有统一的门卫。
月光下的黑夜里,隐约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就在4号楼和5号楼的中间一闪而过。
“几点了?”侯振坤语速很快地问道。
杜文斌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两点十二分。”
“下车。看看去。”侯振坤轻声说了句,就缓缓推开了车门。
秦杜二人也连忙跟在后面下了车,眼看人影掠过,闪到了右边5号楼后,离开了三人视线。
侯振坤快步追去,往右一指“你俩从那边包抄!”
秦杜二人来不及搭话,小跑着往右侧追去。
等侯振坤追到5号楼拐角处一看,黑乎乎一片,四周一点声音没有,明明是个人影,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距离侯振坤二十多米处的7号楼忽然有黑影闪过拐角,似乎黑影脖领处有一抹红色,是红色的衣领?或者是红色的围巾?
此时秦杜二人已经包抄到了侧面,黑影从拐角转来,一看有人,掉头就跑。
“干什么的?站住!”杜文斌喊道。
黑影跑的方向是梦幻巴黎小区的后门,没了楼体遮挡,能够看清楚是穿着一身深色衣服,脖子上围了个红色的围巾。
侯振坤距离目标的距离有三十米左右,而秦杜二人距离黑影只有十几米,三人从两个方向奔着黑影追去,黑影听到有人喊话,转头看了一看,脚下没停步。
黑影的表现让秦杜感觉肯定有问题,有很大几率就是连环盗窃的罪犯。
前面就是围墙,黑影跑到跟前就无路可去。
杜文斌自从进了派出所,处处都被秦山海压一头,感觉刘所心里有偏向,所以心里憋着一口气想干出点事,让人刮目相看。
看眼要抓到重要的罪犯,杜文斌不甘落后,自恃个子高步子大,用尽全身力气追着,想弄个头功,但怎么猛力甩腿,都不如秦山海体力,被甩在了后面。
“别动,原地站着!我们是派出所的。”秦山海追到近前大喊一声。
杜文斌只顾着和秦山海较劲,根本没刹住脚,眼看跑到了黑影身边,心想反正是嫌疑人,不需要废话,直接对着黑影身后一脚踹了过去,正中后背。
“啊!”一声尖叫传来。
杜文斌踹倒黑影,正要上前采取控制,听到这一声尖叫,顿时懵了。
“女的?”秦山海疑惑地问了句,俯身将人拉起。
侯振坤赶到,打亮了手电一看,长头发,果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脖子上还围了个红色的丝巾。
姑娘推开秦山海扶她的手,喊道;“别拉我,哎呦我的腿!”说着用手捂住了膝盖,秦山海仔细一瞅,膝盖乌黑发紫,腿上胳膊上满是尘土,有些部位还渗出了血丝,看来这一跤摔得不轻。
第四十三章 医院风波
“你跑什么?!”侯振坤喝问道。
姑娘气的眼睛都红了,怒视着三人,愤怒道:“别拿电筒照我!你不追我能跑吗?你们干什么的?!凭啥打我?”
“我们是警察。”秦山海连忙解释。
“让你别动你别跑啊?你……你一跑我们能不追吗?”杜文斌说完俯下身问道:“伤哪儿了?”
“警察就能随便打人了?别碰我,哎呦,起不来。”姑娘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侯振坤关了手电,问道:“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呢?”
“我能干什么?下夜班回家啊!”
“叫什么名字?”
“关你什么事?”姑娘翻了翻白眼。
“对……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贼。”杜文斌感到窘迫极了。
“你才是贼,哎呦,我懒得给你吵架,我让我家人来。”姑娘又气又急。
秦山海一看,这根本不可能是窃贼,而且看起来膝盖伤的不轻,语气诚恳地解释道:“对不起了,同志,让我看看伤重不重,我们送你去医院。”
姑娘虽然语气不善,但疼的浑身都没劲了,就没动。
几秒后,秦山海起身:“候所,她膝盖有淤血,可能磕地上了,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其它地方都是外伤。”
“送医院吧!我把面包车开过来”侯振坤安排了一句。
杜文斌瘦高个,身上没有几两肉,看起来力量不大,可跑步的惯性,再加上对方是个小姑娘,而且是背对着他没有防备,这一脚下去摔得挺狠,好在没伤到骨头。
医生给小姑娘膝盖上的淤青做了热敷,其余部位的小擦伤都上了药,告知明天上午打点消炎的针,下午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按时吃消炎药,一周就能基本痊愈。
姑娘挺讲道理,一听医生说没啥事,也就不再闹,侯振坤和秦杜二人陪着笑脸一直道歉,天快亮时,姑娘说了句能理解警察的辛苦,侯振坤松了一口气。
身份核实了,姑娘叫江玉姗,古河镇人,二十二岁,去年大学毕业后考进了公路局,在古河镇通往县里的公路上的收费站上班,收费站上下班都有班车接送,昨晚下了夜班坐班车回到梦幻巴黎小区,在路口下了车往家走,听到身后有动静,好像有人跟着,一急之下就想赶紧跑回家,没想到被三人围追堵截,一脚踹倒在地,跟连环盗窃案根本不挨边。
江玉姗的父母接到通知就飞快赶到了医院,关玉姗本人说着没事,但是人家父母不乐意了,好好的孩子下夜班回家,被打的走不了路,搁谁谁也得炸。
江父一脸愤怒,抓住侯振坤就问道:“孩子谁打的?谁打的我女儿?”
“对,警察就能随便打人?”江母在一旁附和道。
“对不起!两位,我理解当父母的心情,是误伤,真是误伤,我们给她看病,给你两位道歉!”侯振坤只能陪着笑脸。
“道歉就完事了?我就问你是谁打的?”江父
不依不饶。
“真对不起,这事我们会依法处理。”侯振坤一边应付,一边偷偷伸手示意让身后的秦杜二人离开。
“哎,你不能走!还想跑?当时你在场吧?是不是你打的?”江母过去拉住秦山海说道,杜文斌趁着混乱溜到了医院门口。
秦山海掏出工作证说道:““阿姨,您不用抓着我,我不会跑,我是古河镇派出所的民警,这是我的工作证,事发当时我在场,我也有责任,您能不能听我解释解释?”
江父吼道:“解释?有什么好解释?我想问问我女儿犯了什么法?从小到大我们都没动过她一手指头,现在被你们警察打成这个样,你说怎么办吧?”
江母看秦山海没有躲避的意思,慢慢松了手,秦山海解释道:“是这样,最近咱们镇上不是出了个窃贼,连续作案,我们派出所就蹲点准备抓现行,每天都要熬到凌晨才行,正好你女儿穿着一身黑,而且我们喊着让她别动,没想到她跑的更快了,所以一急之下就……误伤了,我们也是抓贼心切,并没有存心伤害无辜的意思。”
“我看你们仨才是贼!江洋大盗没本事抓,拿我女儿撒气!”江父说完猛推一把侯振坤。
侯振坤本来皮肤就黑,这时候竟憋得通红,根本没办法解释。
江玉姗在病房里躺着,喊了几次父母,想制止争端,都被江父一句闭嘴怼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刘正坤闻讯,开着镇政府借来的尼桑面包车,脸色铁青地一路开着,赶到了镇医院。
江父江母依旧在医院走廊内,和侯振坤、秦山海撕扯,医院的领导和医生护士,以及看病的病人,都在围观。
刘正坤拿出自己的警民、联系卡,双手递到江父江母手中,态度诚恳地轻声说道:“我是古河镇派出所所长刘正坤,卡片上有我们所的联系电话,二十四小时都有人,都能联系到我,出了事,我们想办法解决,二位心情我十分理解,因为我本身也为人父,能够体谅做父母的心情,但是二位这样闹,毕竟解决不了问题,事情发生了,就算现在我把参与的民警就地辞退,也不能使您女儿立即痊愈,你们有什么要求,咱们坐下来谈谈,围观的人这么多,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
江父江母对视了一眼。
……
高大全这些天把追求关晓娟当成了事业,一开始父亲高飞还以为儿子就是三天热度,过了这阵子就该正常了,没想到高大全连班都不好好上了,这一摊子事儿还指望着儿子接班呢,高飞实在无法理解儿子的心思,凭自己家的财力地位,想找什么样的女孩找不着,儿子好像丢了魂一般,一切都不管不顾,眼看就要着魔。
高大全不这么认为,心里拐不过这个弯,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惯了,论长相论家庭,自己哪点都不差,怎么就得不到关晓娟的认同?其他的女孩再漂亮再优秀那都无关紧要,他不相信感动不了关晓娟,钻了牛角尖,誓要翻过南墙,并且征服南墙后面的姑娘。
一开始高大
全走的是经济路线,带着关晓娟购物、送礼品、买衣服,后来发现人家对这些根本不在乎,人家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父亲又干着公司,自然不能缺了女儿的钱花。
经济路线走岔道了以后,高大全就知道关晓娟不是甜言蜜语再加上金钱轰炸能够打动的了,关晓娟明确告诉自己,要等那个什么海三年,高大全在心里暗暗发誓,三年!时间够长了!我还不信了,我就拼上三年的青春,也要感动你!
如果想打动关晓娟,必须换个方式,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有个恋爱达人,买了不少关于爱情心理学方面的书,天天趴在上铺研究女孩思维,研究了四年,自诩已经成为大师级的爱情专家,两人关系不错。
高大全得不到关晓娟急的抓心挠肝,给这个同学打电话咨询,对方告诉她三点,第一让女孩习惯你的存在,第二经常给女孩小惊喜,第三当她无助的时候,你恰巧出现。
高大全参考了恋爱大师的意见,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纲领,那就是真心实意地对待,死缠烂打地不放手。
于是班也不好好上了,公司的事情都抛之脑后,高大全住在县里,每天定着闹钟往古河镇跑,来回路程将近一百公里,关晓娟说不喜欢那个黑色本田车,直接买了个二手捷达开着。
贵重礼物不送了,改成贴心小礼品,为了跟关晓娟找到话题,高大全买了几本女孩子感兴趣的星座、命运、开心一刻之类的书,天天抱着看。
关晓娟在家里迷上了一部香港的电视剧叫神雕侠侣,说里面的杨过英俊洒脱,小龙女冰清玉洁。
高大全费了不少劲托人从外地捎来一整套的vcd,连同自己的vcd机器一起放进皮箱,来到关晓娟家里,随手放在茶几旁,云淡风轻道:“听说那天你有点事,错过了大结局没看,我把全集给你弄来了,你慢慢看,想看几遍看几遍。”
vcd机器可是稀罕物,在古河镇上有两家录像厅,天天去看录像的人不少,一台录像机要三四千块,镇上的富户家里都舍不得买一台录像机,更别说vcd机了。
vcd机放出的画质清晰度比录像机好了很多倍,属于最新的科技,要托人去燕京、申城这样的大城市才能买到。
而vcd碟片更是稀缺,因为机子都没普及,更没有碟片流通。
李桂兰对于高大全的到来都是打个招呼找个借口就躲着,尽量不影响二人,但今天却大声嚷嚷着说家里前几天遭了贼,电视机都被偷了,贼还留了字条,实在让人害怕。
“报警吗?你们没事吧?”听到有小偷,高大全表情一变。
“报了啊,没啥用,又抓不到贼,人是没事,我和晓娟都住二楼呢。这不,晓娟跟他爸闹着要看什么武侠片,老关昨天刚在县里买的电视机。”李桂兰指着客厅的电视说道。
高大全起身道:“没事,阿姨,您别怕,您把厨房菜刀给我,这几天我在客厅睡,陪着你们娘儿俩,贼敢来,我就拿菜刀跟他拼了。”
第四十四章 嚣张窃贼
“那敢情好,老关天天不归家,忙着做生意,留我们娘俩在家,遇到这事可吓死我了。衣柜里有棉被,沙发放倒就是床,不嫌弃你就随便睡,大全,你坐会儿,我去饭店叫几个菜,慰劳一下你。”李桂兰找个理由躲出去了。
关晓娟依旧对高大全翻着白眼没有好脸色,但是对这个vcd全集却无法抗拒,她太想看到神仙眷侣最后的结局了,板着脸开口说道:“等我看完,把机子还你。”
“随便,你乐意就行。”高大全笑着。
感情这个东西无法解释,女孩的心思更是难以捉摸。
关晓娟的爱情观很简单,如果我对你有感觉,那不管你是农民还是企业家,是开着豪车住着豪宅,还是穷的衣服补丁摞补丁,那我都不在乎。但如果我对你不来电,你就是地球首付貌比潘安,我都不能接受你。
秦山海是关晓娟的初恋,她在心里死死捍卫属于两人的领地。
这个时间段,关晓娟恋爱受挫,心理落差很大,虽然对高大全的表现有一丝感动,但还是远远不可能接受。
关晓娟面对高大全疯狂的追求,心理上感觉到越来越累,她能看得出高大全的确费尽心机地近乎痴傻,比如说一些云里雾里的笑话,谈一些似是而非的血型星座,还有这次送来的vcd。
这种事儿如果发生在情侣之间,那是浪漫、是情调,是感动,但对关晓娟来说,这就是受罪,是烦躁不安,更是没法还清的债,几乎每天都要受到这种困扰,没有一点私人的生活空间。
高大全却不自知,依旧我行我素,看到关晓娟收下了vcd,便认为这就是一个进步,至少两人现在可以正常交流了。
……
古河镇派出所,会议室。
杜文斌满脸沮丧地坐在椅子上,对刘正坤说道:“是我责任,我没有辨别清楚就出手打了人,打得还是个小姑娘,这事我承担,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这个钱我自己拿,不用所里出。”
“赔钱道歉这些都是应该的,但现在人家在乎的不是这个,人家要派出所门口贴公示,公开承认咱们派出所抓不到窃贼还误伤好人!”刘正坤非常气恼。
杜文斌连忙道:“这怎么行?这要求过分了,贴了这样的公示,咱们派出所丢人丢大发了。”
“人家说的是事实,咱们的确没抓到连环盗窃案的罪犯,的确误伤了一个小姑娘!”
“刘所,你再劝劝当事人的父母,容我一天时间,我想想办法行吗?”
“你能有什么办法?那姑娘的爸说了,不按他们要求做,就往上告,就找县电视台曝光!咱们警察讲究的就是形象问题,这一曝光,丢人事小,镇上的居民,谁还会相信警察?咱们还有什么作用?”刘正坤越说越气。
于正在门口听的真切,推门进屋道:“刘所,这次你急躁了,这件事可以婉转一些啊。”
“这话什么意思?”刘正坤一皱眉。
“我意思是说,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你没转过来弯,是不是文斌?”于正笑道。
“对,不管咋说,也不能把咱派出所的脸摔在地上,这事儿我想办
法。”
刘正坤满脸疑问,“老于,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于正扶了扶眼镜,笑着问道:“我从所里内勤户籍员那里查了一下,江玉姗的父亲是镇邮政储蓄的副主任,母亲是镇邮政支局的财务出纳,那是因为江玉姗的爷爷曾任山河县邮政局副局长,江玉姗父母都属于内招的员工。”
“嗯?你意思是从官方做做工作?”刘正坤问道。
“文斌的父亲是谁?是咱镇党委办公室的主任,他出面协调一下,医药费、误工费,咱该赔偿赔偿,人家觉得过不去,那咱该道歉道歉,这是不就结了。完事咱们努努力,把盗窃案的主角抓住,这事不就完美了。人家江玉姗本人倒是没说什么,关键她父母的劲儿大,只要做通他父母的工作就行。”于正有理有据地解释道。
刘正坤沉吟了一下,决定道:“行,这事儿你俩商量着办,我再去江玉姗家里,找她父母劝劝,咱们两头使劲。”
“好,刘所,那我先走了。”杜文斌起身道。
“嗯,这几天你就不要参加所里组织的蹲守了,全力把江玉姗这件事办好,哎,对了,你把老侯叫来,连环盗窃案有新的线索,李桂兰家丢失的东西出现了!”
……
上河村,钟国涛的“织毛衣”项目,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解决了“毛线拉直”的技术难题,就等于一下解决了很多问题。
秦山月、马大姐把关质量,蒋贵负责维持现场秩序,并进行登记,交上来的成品不合格验收不掉的,拆掉重新织,当面手把手教,直到成品毛衣的大小、花型完全符合要求。
一百件毛衣如数交工,钟国涛将毛衣打包,正好赶上公司里的物流大车去申城的机会,将毛衣捎了过去,又打了电话让胡老板接收。
几天后,看到成品的胡老板很高兴,大赞钟国涛的活干的不错,汇款当天就打过来,并提出可以大批发展客户。
钟国涛犯了愁,是想大批发展,可自己手里只有一万块钱的运转资金,一时半会去哪儿筹钱?
一下又想到了姜书记,自己都笑了,上次就提过一次资金的问题,姜书记打着太极不吐口,看来还是得自己村想办法解决,不能事事都麻烦领导。
把这事和蒋支书商量了一下,蒋支书算了算账,一拍大腿说道:“早知道刚刚登记的时候先不把村民的押金返还,这样咱们可以多拿点货,你手里一万的周转资金,村民的一万押金,咱一次可以拿二百件的原料!”
“估计下午胡老板那边的返款就打过来了,我寻思到时候把酬劳发下去,谁愿意拿货的先交押金!这样的话咱一次就不止二百件,现在咱掌握了技术,完全可以大量拿!这么操作难就难在信任上面,我怕村民不信任咱,毕竟不如第一次一手钱一手原料来的踏实。”钟国涛说道。
“等回款拿到,咱们发工钱的时候,我来跟他们说!”蒋贵拍板道。
……
侯振坤一组三人一夜几乎没合眼,杜文斌出去办事,侯振坤开着面包拉着秦山海来到镇上修车厂。
“哎,谭师傅,来给我这车摆弄摆弄,老
打不着火。”侯振坤招呼道。
“开这儿。”满身油泥的谭师傅指着地坑说道。
侯振坤停好车,伸头道:“行了不?”
谭师傅挥了一下手道:“行了行了。”打开引擎盖看了看,又钻进地坑看了一番,笑着说道:“候所,电瓶老化,化油器也得换了,你们派出所这车,整个都该换了,不耽误事吗?”
“刘所有令,以修为主,能不换就不换,先开着呗。”侯振坤随意答道。
“对了,候所,我听说镇里有江洋大盗啊,他们都传疯了。”
“可不是,我们天天蹲坑守夜,昨晚就一夜没睡!”
谭师傅表情神秘地凑了过来,轻声道:“候所,这贼可猖狂!听来修车的人说,他还扬言要偷派出所呢!”
“有这事?!”侯振坤瞪眼问道。
“就在咱们镇政府门口贴的纸,上面写着:镇政府如履平地,派出所即将一游。”
“这么猖狂?”秦山海打开车窗怒道。
“据说被镇政府一个领导看到,将纸条撕了。候所,这次你们的对手厉害了。可得抓紧啊!”谭师傅说道。
侯振坤打开车门道:“小秦,走了!老谭,车扔这儿你看着修,晚上来开,我们回所里!”
两人来到派出所门口,正好遇到于正、杜文斌出来。
“候所,刘所找你呢,有任务。”杜文斌说道。
“嗯,昨晚那个事咋说的?”侯振坤对着于正问道。
“正在协调,估计问题不大,你是老同志了,思想上别有负担,工作该咋干还咋干。”于正安慰道。
“明白!”侯振坤应了一句,带着秦山海就进了派出所。
和刘所一碰头,将谭师傅所说的叙述一遍,秦山海本以为刘所听了后会更加生气,没想到刘所笑着说道:“这是扰乱视线呢,咱不能乱了阵脚,先不用理他!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小光他们这几天排查摸出了条新线索,镇上的春光电器修理部,发现了一台松下21寸的二手电视机,这种进口的电视机,咱镇上也没有几台,很可能就是李桂兰家里丢失的那台,你带着失主去核实一下,再找春光电器修理部的老板问话,调查一下来源。”
侯振坤掏出了深蓝色工作手册,“好,你把卷宗给我,我记一下所有丢失的财物。”
刘正坤拉开抽屉,拿出一叠卷宗放在桌上,问道:“一夜没睡吧?我也没睡,最近辛苦点,克服一下吧。大海,累不累?”
“报告刘所,没问题,能坚持。”秦山海答道。
“咱那个破车,老谭都不愿意修了,修了十几次了,越修越难开!这不,又打不着火了,必须推着才能着,耽误事啊!”侯振坤埋怨道。
刘正坤指头点着桌面说道:“抓住窃贼,把案子办漂亮了,我找姜书记!不光是车,这两年我一直磨着姜书记,批点款给咱派出所重建一下。费了好大劲姜书记才答应开会研究,我觉得,成不成就看这个案子了!”
侯振坤挥了一下拳头:“我一定亲手抓住这个兔崽子!”
第四十五章 赃物
古河镇派出所门口。
“候所,我带你。”秦山海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对候所喊道。
“骑两个吧,咱兵分两路,我直接去春光维修部先拿到赃物,你去失主家里把她接到春光维修部。咱在那碰面。”侯振坤也推出了自行车。
秦山海开会的时候就知道,丢东西的正是关晓娟家,去的话有很大几率见到关晓娟,他根本不愿意去面对关晓娟,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本身就让秦山海非常痛苦,甚至不愿去想。
如同把头扎进沙子地里的鸵鸟,只想全身心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去。
“候所,要不……你去失主家?”秦山海坐在自行车上脚尖点地,有些犹豫。
“咋娘们唧唧的,你赶紧的吧,我在春光维修部等你,对了,维修部就在云水路西头。”侯振坤随口说了一句,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秦山海无奈,一脸愁云地瞪着脚蹬,一路来到镇东头李桂兰住处。
下车子敲门。片刻后门开了,一个帅小伙探着头,问道:“你找谁?”
这人是谁?听关晓娟说过一次,家里给她介绍了个长相帅气而且家境优越的小伙,叫高大全,十有**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哎,警察同志……你找谁?”小伙又问了一句。
听到对方喊警察,秦山海才意识到自己穿着警服,是来办案的,“哦,我是古河镇派出所的民警,为了前段时间家里被盗那个案子来的,我来找李桂兰。”
“进来吧,阿姨出去了,一会该回来了,你进来坐会吧。”小伙客气地说道。
“谁啊?”客厅传来清脆的声音问了一句。
秦山海跟在高大全身后往屋里走,迎面碰见从屋里出来的关晓娟。
两人一动不动的对视,中间夹着不明所以的高大全。
高大全感觉到了异常,转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下意识问道:“哎,怎么回事?”
秦山海慌乱地收回了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没啥,上次报案说丢了个松下牌21寸的电视机,我们在一个修理部发现了同品牌同型号的电视,所以让家里去人辨认一下,如果是你家里丢失的,那就算找回失物了。”
看似是回答高大全的文化,但秦山海一直对着关晓娟说的。
高大全忽然明白了,关晓娟一直苦恋的人,据说刚当上警察,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人?开口问道:“警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秦山海。”
“你就是秦山海?!”
“你一定就是高大全了!”
“没想到在这儿碰面了,我一直想看看你究竟有啥魔力,让晓娟一直魂牵梦萦。”高大全冷冷说道。
秦山海心里的火一下上来了,“愧不敢当,但这是我俩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欺负晓娟,那就是不行?”高大全向前走了一步。
“你是干啥的?”秦山海缓缓问道。
“我是晓娟的……朋友。对,朋友不行吗?”
“哦,行,我是来办案的,不是来跟你顶牛的,请你让开。”
“呦,警察还挺牛啊,还让开?我不让,你能把我怎么样?”
关晓娟对
着高大全一声大吼:“吵够了没?谁跟你是朋友?”
“晓娟……你……他都这样了,你还向着他?你说他有什么好?我高大全哪点不如他?”高大全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没向着谁!不是办案吗?走,我家的电视机我最熟悉,我跟你去辨认。”关晓娟拉着秦山海的衣服转身就走。
高大全气的攥着拳头,对着红色大铁门“哐哐”两脚。
秦山海跨上自行车,说道:“你也骑一个吧。”
“不骑!”
秦山海一听,感觉有点尴尬,“那要不……”
关晓娟打断道:“怎么着?不天天说有困难找警察吗?骑车带我一下会死啊?”
秦山海无语,只好蹬起了自行车,关晓娟侧身坐在后座。
两人都沉默,秦山海缓缓蹬着自行车,身后关晓娟还有意无意抓着秦山海的衣摆。
分开一个月,这时候忽然见面,感觉恨不自在,为了打破尴尬,秦山海没话找话道:“晓娟,其实……我看那高大全挺不错的。”
“不错你娶她啊!”关晓娟一句话怼的秦山海哑口无言。
过了十分钟,关晓娟开口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我等你三年?你现在是吃不上还是喝不上?你一直想把我往别人怀里推,你究竟怎么想的?你要说你不喜欢我,讨厌我,那我没有二话,你弄出个等你三年,咋等?现在还有两年零十一个月!”
秦山海脚尖点地,将车子停了下来,转头道:“我有我的难处,我不想揭自己短,你一直逼我,我都快疯了,你对我越好,我就越痛苦,你懂吗?”
“不懂,现在倒好,你把我推开,那个高大全天天缠着我,我妈一看他来,就躲出去,生怕耽误了我俩说话,我一天天烦躁的不行,我看你是要逼死我,你就是个魔鬼,我咬死你!”关晓娟说完对着秦山海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秦山海没动,任由关晓娟咬着,看得出来关晓娟用劲了全身力气,秦山海疼的浑身发抖,也没出声。
“肩膀上一口,胳膊上一口。够了没?”秦山海问道。
关晓娟没回答,从车坐上窜了起来,从背后搂住秦山海脖子,秦山海下意识伸手抓住她胳膊,自行车失去重心,摔倒了。
关晓娟就劲两腿一蹬,如同八爪鱼一般跳上了秦山海后背,四肢紧紧夹住。
秦山海哭笑不得,转圈左右甩着,根本没用,“你又发什么疯?下来啊。”
“就不下!”关晓娟两手交叉抓住自己肩膀。
“我胳膊淌血了!”
“活该倒霉!倒霉活该!我就不下来!”
“你到底想干啥!?我真摔你了?”秦山海急的头上直冒汗。
“摔吧,你不摔你是狗!”
“我,我我……”秦山海知道自己抬手抓住关晓娟胳膊,顺势侧身一摔,就能摔她个四仰八叉,可关晓娟又不是犯罪分子,哪能这么摔呢?这时候真没招了,干脆不用劲了,耷拉着胳膊,任由关晓娟“盘”在身上。
十分钟后,“行了吗?”
“没有,气还没出完!”
秦山海弯腰直接坐在了地上,关晓娟依旧不松手,把秦山海扒的后仰着倒在了她身上。
秦山海转过身说道:“候所还在镇上等我,你这么闹,我又要挨批评,好不容易重新当上警察,非要闹到我回家种地吗?”
“好,我不闹,但是我还是得问你那句话,为什么非要把我推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关晓娟终于松开了手。
秦山海伸手够着背上的咬伤,“你看看我现在什么样子?你属狗的是不是,身上都被你咬的都是牙印!”
关晓娟斜眼看着秦山海,没回答。
“起来,去镇上,有啥事下班再说,行不行?”秦山海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拉着关晓娟说道。
关晓娟气呼呼起身,扶起了车子。
十分钟后,古河镇云水路春光电器修理部。
这家招牌为修理部,其实也收售一些二手的家电,有些收来的家电毛病不大,修好后就可以卖个好价,因为价格实惠,生意挺好。
秦山海停好车子,带着关晓娟进了屋。
“咋这么久?”侯振坤坐在门市部柜台里面问道:“身上咋弄这么脏?”
关晓娟翻着白眼看着秦山海,秦山海连忙掩饰道:“没有,那个……车链子掉了,摔了一跤,候所,我把人领来了,让她赶紧辨认一下吧,这是李桂兰的女儿关晓娟。”
侯振坤起身,将里屋电视机抱出来放在柜台上,“看看,这台是不是你家丢的电视机。”
“是,是我家的,从哪儿找的?”关晓娟眼睛一亮。
侯振坤对里屋喊道:“费军,把你灯打开。”
“好嘞。”屋内有人应道。
“姑娘,你仔细看清楚了。你确定是你家丢的那台?”侯振坤再次确认道。
关晓娟看了看说:“对,没错,就是我家的,我天天看电视,换台的这个按键掉漆了!”
“好!很好!费军,来,你出来!”侯振坤提高嗓门喊道。
“电视机我抱走了,大海,来搭把手。”关晓娟抬手就要抱电视。
侯振坤挥手制止,“这姑娘好像有点虎,电视机你先别急着抱走,这个是物证,等结案我给你送家去。”
“哦,我正发愁怎么运回家呢,那好,反正我家刚买的新电视,要不就送给派出所看吧。”关晓娟说道。
侯振坤扭了扭头,递了个眼神,示意秦山海将关晓娟送走。
秦山海接过话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父母都没同意,别自作主张,等案子弄清楚,就还给你,走吧,我送你回家。”说完拉着关晓娟出了门。
“我不回家!”
“不回家你去哪?”
“哪都行,反正不回家。”
“这又咋了?我在上班,在工作,你别跟小孩似的闹着玩行不?”
“你上你的班。”
秦山海束手无策,又急又气,无奈地看着关晓娟说道:“咬也咬了,闹也闹了,你究竟要干啥?”
关晓娟怔怔看着秦山海,扑了过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别赶我走,行吗?大海。”
……
屋内,侯振坤点了根烟,指着费军说道:“坐下,说说吧!”
费军唯唯诺诺道:“说……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