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该我的,谁也拿不走!
议事厅外面的池塘中一只小青蛙猛地从水中跃上一张荷叶,摇摇晃晃,白白的肚皮臌胀,发出呱呱的响声。
盘踞在枝头的夏蝉们,受不得这个挑衅,骤然响成一片,铺天盖地的刺耳声音全方位地朝着小青蛙笼罩去。
小青蛙悠然张望,等着蝉鸣停歇,再次重重叫上几声,自然又引来一阵恼羞成怒的蝉鸣。
“呵呵,云小友说话真是风趣。”性子最为温和的谢卞打着圆场。
王泰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嘲讽仇人的机会,“孤陋寡闻到这种境界,也是难得。”
“抱歉抱歉,修行时日尚短,都学着怎么打架杀人去了,这些知识确实了解得少,孤陋寡闻,孤陋寡闻。”云落满脸歉意,朝众人拱手。
陆绩叹了口气,前几天可没发现这孩子如此牙尖嘴利。
袁钦看着王泰涨红的脸,也不好意思大模大样地嘲笑,只好装作和善地笑着对云落解释了一通化龙池的来历,功效。
“不瞒你说,我们在座的六人中,也不是全去过化龙池的,没有为六族立下大功,或者接下大任务,再强的天才都没有资格。”
原来如此,云落心中这才了然。
好东西啊,只要能提升修为,提升战力,云落向来是多多益善。
如今他通玄境下品的修为,战力自己也不太清楚,估摸着打个通玄巅峰应该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跟知命境的高手过过招,毕竟有个大门槛在。
化龙池若真如袁钦所说,能够极大地增强体魄,壮大神魂,对现在的自己而言,确实是有大用。
他朝袁钦真挚地道了谢,无论出发点如何,此刻的他,是实打实的帮了自己,这便值得自己实打实的谢意。
这也是荀郁从下暗自教会他的一个立身为人很基础的道理。
“勿因人废事,勿因人废论,勿因人废行。”
对于这句话,荀郁从未阐述过自己的观点,而是让云落自己琢磨,于是云落琢磨出了自己的理解:人生天地,行事之中,难免挟裹许多利益和立场,很难用一种客观公正地去看待许多事情。
导致顺着某些错误的脉络人心,做出许多错误的应对和理解。
一个人做的某一件事,应该单纯看这件事的对错,而不是因为是谁做的,这件事本身的好坏就会有不同。
大善人做了恶事,恶事依旧是恶事,不值得宽容甚至歌颂;十恶不赦之人若是做了一件好事,也依旧值得对这件好事本身的赞许。
话的正确与否,也不在于它是不是权威所言,而只看这句话本身。若是师父说错了,我也不应当因为那是师父所说便奉若圭臬。
而这其中就又涉及到许多的圈定与切割,毕竟人的行为是前后联系的,这又需要我们去公正认识单个事情的同时,讲这些事串联起来思量,避免一叶障目。
当时,荀郁听了云落很郑重的阐述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自己去揣摩,不走极端便好。
这也才有了突逢大变,被各种世事无情冲击之后,那个始终没有变得冷血极端的云落。
若是他自以为是地觉得已经看透了人情冷暖,看透了这个血淋淋的世界和冰冷残酷的人生,也开始用这些冰冷和残忍去对待世界,也就不会有如今的际遇了。
陆绩的一句话将神思再拉回了议事厅中,他略带歉意地开口,“此事早已定好,本来就打算一会儿告知你的。”
云落笑了笑,“如此说来,是我错怪陆长老了?”
陆绩听见云落略带着些疑问的口气,心头一沉,内心在飞速的天人交战,最终淡淡讲了一句,“无妨。”
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云落夸张地大笑了几声,站起身来,双手撑住面前的案几,身子前倾,盯着陆绩,“三个名额,变成一个名额,我还得感谢陆长老的赏赐,不愧是会打算盘的陆二爷啊!”
陆绩眉头紧皱,“云落,你误会了......”
王泰一拍桌子,沉闷的响声回荡在议事厅中,“给你一次,已经是对得起你了。还敢在这儿要挟我们,嫌命长了不成!”
身为六族位高权重的长老,上哪儿不是被别人奉若上宾。
此刻六人齐聚,反倒被一个小儿肆无忌惮的咄咄相逼,王泰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云落镇定地看着他,听懂了他言语中的威胁,也不动怒,镇定地看着他,“上一个在我面前如此嚣张的人,名叫尉迟重华。”
王泰阴冷一笑,“那是因为仙格之故,我就不信你现在还有那个本事!”
说完双手掐诀,朝外一推,一柄真元巨锤瞬间出现在云落的面前,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云落狠狠砸下。
问天境下品的修为显露无疑!
风吹动了发丝,更带动了衣角,在巨大的威压下,云落微微眯起眼,神情淡定,毫不慌张。
当那柄巨锤悬停在空中,距离云落的面门只有一拳之隔,却终究没有砸下来时,云落笑着问,“几十岁的人了,还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王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似乎就要忍不住将云落砸死当场,陆绩大袖一卷,那柄巨锤顿时消散无踪,他望着云落,“三次可能有些困难。”
云落眼含笑意,“这就对了嘛。既然双方各取所需,那就好好谈谈,别总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觉得是在施舍一般。”
“云小友气度非凡,说得也极是。当初我们六族理事会是曾经给出三个名额,可那是给三个人的,如今只有云小友一位,却依旧占据三个名额,我们如何向理事会交待?”袁钦一点没有平日在袁家的霸气,一直都是和蔼可亲。
“更何况你用得了那么多吗?”王泰似乎也平息了怒火,稍稍淡定了些。
刘璋也附和一句,“云小友有所不知,化龙池只有首次进入之时,效果最佳,后面再用就几乎没了功效。”
云落缓缓坐下,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望着众人,“首先,三个名额既然最初愿意给出来,那就意味着六族愿意为跟朝廷这一战付出这个代价,难道说变成一战定胜负了,就不愿出这个代价了?袁长老这样和善亲切的忠厚长者,不至于这么糊弄我这个小孩子吧?”
和善亲切?!!!
忠厚长者?!!!
其余五人听完之后强忍着笑,杀人如麻,凶名赫赫的袁钦若都能算得上和善亲切的忠厚长者了,这世间还有恶人吗?
不曾想袁钦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浮沉世间这么多年,终于得遇知音,云小友好眼光!”
说完他还竖起了大拇指,看样子也就是桌上无酒,否则可能要与云落把臂同欢了。
剩下五人一阵恶寒,嘴角抽搐。
云落朝袁钦拱了拱手,挤眉弄眼地回应了袁长老的好意,转头看着王泰。
“该我的就是我的,我就算拿出去一颗铜板卖了,你管得着吗?”
王泰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腾地升起,好在终究是久居高位之人,忍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谢卞和刘璋对视一眼,不禁摇了摇头,一颗铜板,说得我都想买了。
一阵良久的沉默。
云落微闭着双眼,听着外面的蝉鸣蛙叫,嗅着风中若有若无的树叶和青草被阳光蒸腾的味道,这就是夏天的感觉。
他并不着急,就让六人以心声交流便是。
他要的只是那个结果。
片刻之后,陆绩开口,“我们答应你。三次机会,不过我个人建议你最好带旁人一起,刘长老所言不虚,一个人一次就够了,多了没效果。”
云落忽然又变成了陆绩熟悉的那个云落,他起身恭敬地朝着几人拱了拱手,“多谢诸位,多谢二叔提醒,如此的话,三次机会我就当着诸位分配了。我自己一次,跟我同行的那位孙大运一次,另外一次就送给陆师妹,烦请二叔转告,日后安排。”
陆绩听见第一声二叔时心中就一咯噔,等听见云落当众说出将第三次机会送给陆琦时,陆绩的心中不禁苦笑,小小少年,心机着实不浅,轻描淡写,就在众人心头插下一颗钉子。
他只好无视周遭嫉妒怀疑的眼神,对云落拱手致谢。
云落看着一直较为沉默的崔贤,“崔长老,本来应该给崔师妹留下一次的,但是想了想不大合适,还是让她自己日后的夫婿为她张罗吧,也劳烦长老转告崔师妹一声,不要记恨云落。”
崔贤满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也拱手应下。
云落于是起身,神态恭谨地朝六人躬身致谢,“既然如此,小子便退下了,不打扰诸位。”
等他转身离去,众人才看见他背后的一圈圈醒目的汗渍,袁钦由衷感慨,“果然英雄出少年!”
陆绩更是狐疑,你这袁家大长老是看上云落啥了,又是虎父无犬子,又是英雄出少年,莫不是也有姑娘要选夫婿不成?
王泰叹了口气,“咱们还是都低估他了。”
“自幼被荀郁大人教导长大,又先后有姜剑神和白衣剑仙言传身教,怎么可能差了。”崔贤也点点头。
王泰郁闷不已,“如此说来,今天由我来扮这个黑脸,我是亏大了啊。”
袁钦笑了笑,“今天情形,这个黑脸除了你,谁还能扮得如此自然,而不令人起疑?”
“那还是亏了。”王泰叹了口气。
说完这句,剩下五人的目光都很默契地看着陆绩,似乎陆家今天是赚翻了啊。
陆绩揉着脸,“我说你们别这样啊,没看见人家看我已经跟看敌人一样了。”
谢卞笑着调侃一句,“可你们家生了个好姑娘啊。”
陆绩看着外面的阳光,声音沉稳,“所以,我才会主张此事,诸位,咱们可以换换思路了,若是将其同化?”
众人神情一凛,都眯起眼睛,想着一个可能,若是六族再得凌家旧部的势力?
议事厅中陷入平静。
静水流深。
小院中,圆脸胖子孙大运正神态焦急地来回走着,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吱呀”一声,云落推门走入,孙大运赶紧迎上,正要说什么,云落一摆手,在院中树荫下的石桌旁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倒出茶水就一杯一杯地干着。
一连喝了五杯,他才长出一口气,看着孙大运,面带笑意。
孙大运也是满头雾水,弄啥咧?
云落笑着问他,“知道化龙池吗?”
孙大运挠了挠头,“那是什么玩意儿?”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是我的兄弟!
难得的风吹动了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风声中,云落将袁钦的解释照搬了一遍。
“啪”地一声,孙大运手里的茶杯从无力的掌心滑落,摔在地面的青石上,砰然碎裂。
他张大了嘴巴,脑中一片空白。
狂喜之色逐渐弥漫在整张圆脸上,他的手在颤抖着,声音也在颤抖着,“真的吗?”
云落满脸微笑,“我不像你,会拿这些事情开玩笑。”
喜悦来得快,去得也快。
孙大运忽然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似乎作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云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还是把机会留下自己用吧。”
“化龙池只有第一次有用,去再多次也一样。”云落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并不为孙大运的决定感到奇怪。
“那你就送给别人!你以前在西岭剑宗的那些朋友们,你其余的朋友们。”
云落神色不变,“那为什么不能送给你?”
“我不配!”孙大运腾地站起,用手戳着自己的鼻尖,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配!我就是一个山野村夫,踩了狗屎运才能成为一个山泽野修,一条在土堆里刨食的野狗!我也配享用六族至宝的化龙池?”
神情激动地发泄一通后,他又讷讷地坐下来,神情萧索地道:“云落,我已经很谢谢你了,你愿意带着我和你经历这么多,不嫌弃我的累赘,我很知足了。从小我就常听我爹娘说,人要懂得知足,懂得感恩。”
云落望着孙大运光芒散去,神色黯淡的双眼,忽然鼻头一酸,竟就要掉下泪来。
没有谁不想成为大英雄,没有谁不想让自己越来越强,越来越好。
让世人仰望,让那小娘子一个个心神摇曳,自己便是世界的中心。
谁愿意错过这些鲤鱼跃龙门的机会,谁就是傻子。
越是如此,孙大运这种识时务的“傻”,就越让云落心疼和难过。
他连忙仰起头,定了定神,来到孙大运身旁,将他一把拉起,“我以前比你还惨,你至少父母双全,而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艰难苟活的孤儿。可是,有人教过我,这世上,没有谁天生就该比谁活得差。”
孙大运低着头,缓缓摇晃着脑袋,“不成的,不成的。我没那种命,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自己要懂事。”
一滴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云落伸手死死把住孙大运的肩膀,“听着!我们虽然相遇的时间不长,但我们一同经历的很多。”
“你总是喜欢将那些心思死死藏在心底,怕给人看见,但我都看见了!我们都是苦过来的,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我们几乎所有的力气。那我们就更要好好活着,抓住了一切的机会,好好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快乐,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艰辛。”
“既然当日在落梅宗上,三境大修士孙大运敢偷摸上山,和我站在一起,对抗那个八境小杂毛尉迟重华。如今他就应该和我一起,去对抗化龙池的凶险和恐怖。因为,孙大运是云落的兄弟!”
孙大运艰难地抬起头,呆呆看着云落的眼睛,“兄弟?”
“对啊,兄弟!”云落笑了笑,
孙大运抿着嘴,还有些犹豫。
“你是不是害怕?”云落开始疑惑着另一个原因。
“你才害怕呢!干就干,怕个卵!”孙大运抹了一把眼角,挺胸抬头。
“那就行,我还以为你怂了呢!”云落笑嘻嘻地坐回座位。
“姓云的,别以为你了不得,你的兄弟能有我的兄弟厉害吗?老子兄弟叫云落,你的兄弟算个啥?”孙大运哼哼唧唧地,表情嚣张。
云落目瞪口呆,随即笑了起来,挺好,能这么说话,那就没啥心结了。
“我的兄弟不多。其中还有个叫裴镇的,你们应该会很投缘,回头介绍给你认识啊。”
孙大运一听,这还了得,感情孙哥我还不是天下独一份?
他桌子一拍,“那姓裴的什么来头,回头让孙爷好好会会他。”
云落端起茶杯,望向西岭所在的方向,眼中尽是笑意,“回头见面了你们慢慢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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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辆马车缓缓来到锦城东边的城门处。
守城官兵只是掀起帘子瞄了一眼马车里面,一对夫妻带着个小孩子,便给放行了过去。
只是在马车走了后,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远去的车辙,那个妇人长得还挺不赖的。
不过在锦城地界,可没谁敢乱来,国相定下的规矩,没人敢犯。
起初这些官兵还不适应,觉得束手束脚的,老子当了几十年兵了,从那大廉朝到现在,谁有过那么多条条框框。
可是在国相府用鲜血为他们验证了守规矩的必要性之后,他们也只好耐着性子,换了个活法。
谁曾想,就这么慢慢的,居然发现自己这些当兵的不再像以前那般遭百姓嫌弃了,不仅如此,偶尔还能得左右邻居真心实意地请着喝两口,不为了自己手上那么一丁点的小权力,单纯就是亲近亲近。
自己还真能从他们的眼里看到那么一点叫做尊敬
的东西。
嘿嘿,还以为国相当年是忽悠我们的呢!
想到这儿,这位守城兵面上笑了笑,看着一个颤颤巍巍推着独轮车进城的老头,连忙帮着扶着,送过城门洞,又吩咐一个资历尚浅的小兵送一程。
老头儿连忙感谢,竖起大拇指,“咱蜀国的兵爷就是好啊!”
守城兵笑了笑,赶紧又跑回队列中,继续站岗,浑身是劲。
马车在人群中缓慢地行驶着,邵灵芝掀起侧帘,看着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沿街店铺,各色旗帜招展,看着一个个安步缓行的男女老少,笑容满面,她使劲吸了一口弥漫在街市上的气味,那是安稳繁华的味道。
李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着张得安和邵灵芝,“到了?”
张得安赶紧点了点头。
李子打了个哈欠,“那我们就按照偶像说的,先去白马帮吧。”
张得安赶紧跟车夫招呼了一声,马车拐向南城。
张得安默默看着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孩子,这一路上,可多亏了这位小道长。
剪径山贼,拦路马匪,没一个能从这位看上去瘦小可爱的小道长手下讨得了好。
还有那些个山野密林之中称霸一方的隐居仙师,不惹事的还好,一旦见色起意或者什么别的缘故跳出来想做点什么,都被这位小道长教训了一顿。
只是这位小道长实在是被那话本演义毒害得够呛,一路上还缠着自己问了好多江湖黑话,然后自己表演得不亦乐乎。
甚至路过一处庄园,听说那附近正在开武林大会,小道长还硬拉着自己去围观了一阵,回来就不住摇头,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这跟书上写的不太一样啊......
不过到了锦城附近,这半日路程,就十分安稳了,这让张得安不禁对锦城未来的日子充满了美好的想象。
不一会儿,马车就来到了南城。
对于白马帮的情况,这个外来的车夫自然也不是很熟悉,三人付过车钱,便下了马车,步行前往。
包裹行李都被李子放进了方寸物,两手空空的三人,活像一对带着孩子出来散步的夫妇。
张得安随意找了个店铺,买了几块糕点,顺口问道:“老板,麻烦问一下,我想找白马帮的人,该怎么找?”
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汉子精壮有力,莫不是要去入会?
扭头朝一个坐在隔壁抄手铺子里埋头吃饭的男子努了努嘴,低声道:“那就是,找他就行。”
张得安赶紧致谢,去到那人身旁,堆起笑容,“这位大哥,跟您打听个事儿?”
男子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吃着。
张得安犹豫了一会,又开口道:“大哥......”
“没看见老子还在吃饭嘛?”男子扭头朝他骂了一句,又埋头吃着。
张得安只好闭嘴不言,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
所幸一碗抄手很快就吃完了,男子起身,斜眼看着一直守在一旁的张得安,“说吧,什么事儿?”
边说边朝外走去,张得安疑惑地看了一眼,这还没给钱呢吧?
没曾想,老板还在一旁点头哈腰,“龙爷,您慢走。”
张得安只好按捺住心中疑惑,“跟龙爷打听一下白马帮的事。”
被喊作龙爷的男子蓦地转头,一双眼睛盯着张得安,“干什么?”
“那个,我有事想找一下岑帮主。”张得安不好多说。
龙爷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张得安,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你?你知道咱们帮主什么身份,是你说见就见的?”
说话间,邵灵芝缓缓走来,李子百无聊赖地跟在身后,一步一甩腿,她朝龙爷一福,“我们夫妇确有要事求见岑帮主,还请大哥帮忙传个话。”
好死不死,这龙爷也是个脑子不开窍,也不长眼的,看见邵灵芝就有些玩意儿上了脑,故作为难地道:“也不是不行,可帮主高高在上,即使是我龙爷想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不这样,二位随我到寒舍稍住,等我联系好了,就带二位过去。”
他心里想着,到了我的地盘,到时可就由不得你了。
至于那个小屁孩,他压根就没看进眼里。
邵灵芝和张得安对视一眼,张得安便拱手道:“那太麻烦龙爷了,我们夫妇还是寻一间客栈住下,龙爷随时吩咐?”
龙爷故作不爽,“诶?来了这儿,哪有住客栈的道理,回头不让兄弟们笑话我龙爷嘛!走,随我前去!”
说完就将手伸向张得安,拉着他就要朝自己家中走去。
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胡来,只等到了老巢,才好施展他混迹市井多年的鬼蜮伎俩。
这时,那个一直默不吭声的李子不耐烦地道:“带我们去找你的老大。”
龙爷面色一变,冷哼一声,“小屁孩,看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李子脚下一动,小手捏住龙爷的手腕,龙爷大吃一惊,就要抽出手来,谁知那双小手只是微微握紧,他便觉得有千钧巨力死死箍住自己的手腕,直欲断裂。
“疼!疼!疼!小爷饶命!”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
李子将手一松,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带路!”
龙爷赶紧
应下,带着他朝白马帮的一处分舵走去,他眼珠子急转,这小屁孩有古怪!不过无妨,如今白马帮壮大,南城的十处分舵都有修行者坐镇,我的老大就是厉害的修行者,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邵灵芝和张得安有些紧张,毕竟人生地不熟,惹恼了地头蛇,总归不是件好事。
李子两手交叉,抱在脑后,却在想别的事。
老头子虽然让我来送人,却没告诉我接下来去哪儿汇合啊?莫非要我自己跑回紫霄宫?
按说不至于啊,这老头子老谋深算的,肯定是想要甩掉我!
哎!大意了。
不!还是老头子太阴险了!
拐过三条街道,就来到了白马帮在南城的其中一个分舵,也是这位分管一条街道的龙爷顶头老大的“办公场所”。
分舵的院子在一条略显僻静的巷子中,平平无奇的院门口,站着两个百无聊赖的盯梢帮众。
刚到门口,龙爷便朝门外放哨的两位帮中兄弟使了个眼色,一行四人刚走进院门,龙爷立马几步蹿进厅中,大喊道:“白老大,有人砸场子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砰”得关上,四周的房门飞快打开,手拿棍棒的帮众立马出现,将一脸紧张的邵灵芝和张得安,以及嘴角微笑的李子,围在中间。
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威严的大汉缓缓从主厅中走出,朝着张得安一拱手,“不知兄台来我白马帮有何贵干?”
龙爷在一旁悄悄扯了扯老大的衣角,小声说道:“老大,不是这个,是那个小孩。”
李子哼哼两声,自从那次见识了武林大会的真实场景之后,再没了扮演江湖豪侠的兴致,对这个没有立刻出手的大汉还算感官不错,便懒洋洋地道:“跟岑无心说一声,我有事找他。”
大汉双目一凝,神态略有恭谨,“兄......小兄弟,可是与我们帮主有旧?”
“让你叫你就叫嘛,有没有旧他来了不就知道了,话多!”李子翻了个白眼。
邵灵芝一看这可不行,连忙上前一步,“这位大哥,我们受人之托,与岑帮主有事相商。”
当然,她也不会明说送信之事。
大汉想了想,冲邵灵芝一抱拳,“阁下可有信物?”
邵灵芝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不过她补了一句,“你只要让我亲眼见到他,他就明白。”
龙爷连忙道:“大哥,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咱们办了他们!”
大汉一巴掌糊在龙爷的脑袋上,“给老子闭嘴!”
身为一个二境聚气境的修行者,大汉完全看不清李子的深浅,稳妥起见,他吩咐一个手下去总舵请帮主。
不明就里,肯定是不能直接领到总舵去的,至于来不来,帮主自己决定吧。
手下刚刚转身,大汉又喊道:“回来!”
他悄悄说道:“请军师一起。”
手下兴奋地点点头,白马帮的核心跟灵魂自然是帮主,可要说到最神秘的无疑就是军师大人了。
不知此番借此机会能不能看一眼军师大人真容,听帮中的大哥们说,军师大人神机妙算,又英勇无敌,在白马帮浮出水面,改变自身命运的那个晚上,宛如天神下凡。
可惜的是,对于那晚上的事,许多参加过的大哥们都不跟人细说,每当问起,就只是高深莫测地一笑了之,挠得他心里痒痒。
等手下走了,大汉冲三人抱拳,请他们到厅中用茶。
李子也不客气,大剌剌地走了进去,在一张椅子上,翘起小二郎腿,打起了瞌睡。
邵灵芝和张得安跟大汉随意攀谈了几句,得知大汉名叫白真,是白马帮这个分舵的主事,手下管着这一片十几条街道。
龙爷只是他众多小弟之一,管着一条星繁巷。
而他们口中的龙爷此刻正战战兢兢地在一间偏房中,遥望着这边,谁曾想,三人居然被白老大奉为座上宾了!
偏房中坐着的其余弟兄调侃道:“龙四,这下踢铁板上了吧,我看你小子刚才就没安好心!”
“谁不知道咱们龙爷精力旺盛,喜欢在床上打滚呢!”
“所以啊,我猜龙四你肯定就是瞧见人家长得美,心里又打歪主意了吧!”
“别说,这婆娘模样还真的是好看!”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对于龙四的许多行径,平日里有些帮众本就不大看得惯,逮着机会当然使劲洗他。
龙四铁青着脸,心中暗自祈祷帮主跟他们不认识,最好能直接打杀了几人。
锦城东门,在李子他们的马车进城不久之后,一个身着白衣的剑客缓缓步行走入城中。
杨清伸了个懒腰,这一路上急速奔波,刚巧在江州瞧见了李子他们三个,但李子却完全不认识杨清。
当他看见邵灵芝时,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神采飞扬的连骁,心怀愧疚,便护送了三人一程。
等看着三人进了城门,他才晃晃悠悠去往国相府,一路上都在琢磨荀叔叔会怎么问自己,可不能太丢人了啊。
西岭剑宗,四个年轻人又聚在一起,两个姑娘凑在一起吃糕点,裴镇偷偷劝符天启喝酒,心中一起牵挂着一个不知身在何方的人,那个本该和他们在一起的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风将起!
白马帮,一个在最近一年声名鹊起,大有一统锦城地下王朝之势的新兴帮派。
在最初崛起的过程中,帮主岑无心还需亲力亲为,亲手去打下一个个地盘。
这一切在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剧变动荡的夜晚得到了彻底改变,新王登基,锦城大清洗,白马帮摇身一变,居然有了官方默许。
自此岑无心便神隐于市,沉心修行,只是在定时召开的帮派高层会议上露个脸,时不时部署一些大战略方针,白马帮也在这样的节奏中,稳步壮大。
到了这个时候,大势已成,接下来无非就是顺水推舟的局面,只要约束着不犯些大忌就行。
所以,当白真的这位手下来了总舵,向坐镇此地的一位长老禀明此事之后,这位长老也在犹豫着要不要通报帮主。
毕竟现在的帮主,早已不是以前那个随便谁都能见着的小人物了啊。
在白真手下期盼的眼神中,长老咬了咬牙,白真说得对,见不见,让帮主自行定夺,错了无非挨个骂,真要错过了什么大事,可就麻烦了。
不得不说,在符临的指点敲打下,白马帮的中高层还是像模像样的了。
长老再次细细问过前后情况,就连几人的衣着打扮都事无巨细,然后站起身来,亲自去了帮主隐居之地,这种事,让别人去他可不放心。
在那座不知名的小院中,岑无心已经刮去了曾经标志性的络腮胡子,露出一张其实还很年轻的脸庞。
按照符先生的说法,年轻时候总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这种心理很好理解,但现在的他不需要了,甚至他越年轻,就越没人敢轻视他。
岑无心在静静地调息,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修行资质,当初师父来找自己时,自己都还难以置信,可如今,却也是货真价实的聚气境巅峰修士了。
一年两境,算不得多大的天才,但也还算是有些天分的。
如今的岑无心,手下有着锦城地下排得上号的大帮派,自身还成为了修行者,同时还能结识师父、符先生、国相甚至跟蜀王搭得上话。
这是以前在街头巷尾,跟人混迹打架的那个小混混岑无心想都不敢想的,经过了那一夜宫廷剧变之后,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这些际遇,都是因为什么,或者说因为谁。
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收功,从桌上拎起茶壶,倒了杯水,望着天空。
云兄弟,你还好吗?
头顶上的一个铃铛轻轻摇动,发出清脆又轻微的响声。
虽然这院子里的任何一点响动,都瞒不过符先生的神识,但岑无心觉得,能轻一点就是一点,那是自己的礼数和心意。
所以他设计了这么一个铃铛,每有要事需要找他,不用敲门,只需在门口拉动铃铛,他就会到前院议事。
符先生知道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岑无心悄悄起身,走到了前院之中。
长老恭敬地将白真那边的情况细细禀报了,岑无心伸手摩挲着下巴,琢磨着。
“哦,帮主,白真还说了,希望帮主最好能请军师大人一起。”长老忽然想起来这句。
岑无心眉头瞬间一皱,需要劳动符先生?
他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内院的院门再次被打开,一身白衣的符临从里面走出,对岑无心点点头,然后看着那位满脸激动的长老,柔声问道,“你说那孩子约莫十岁大小?”
长老赶紧点头,符临又问道:“有头发没?”
“啊?”长老一愣,旋即点头,“有的有的。”
符临笑了笑,看着岑无心,“估计是件好事,以防万一,我和你一起。”
岑无心点点头,“有劳先生。”
“你做得很好。”符临拍了拍那位长老的肩膀,和岑无心一起走了出去。
长老呆呆立在原地,神情激动万分。
到了白真所在的分舵,岑无心当先走了进去。
临跟在他身后,但这处分舵除了白真,没人认识他, 而他早在白真神情一变时,就以心声告诉他暂勿声张。
此刻分舵中的所有人都现身,齐声招呼,“属下参见帮主!”
邵灵芝和张得安也赶紧起身,看着走来的岑无心,心中暗道,这位帮主可真年轻啊。
李子依旧翘着二郎腿,吃着水果,悠闲自在。
龙爷,或者说龙四一脸紧张地望着主厅之中,这次会面的情况很可能就将决定他在白马帮的前程。
岑无心略微皱眉,看着面前这两张陌生的面孔,抱拳道:“我似乎不曾见过二位。”
人群中的龙四喜形于色,得意地朝周边的兄弟们挑了挑眉,似乎在说,“看见了没,这就是我龙四的眼力!”
张得安双手一抱拳,正要开口,李子一个蹦跳挡在张得安身前,不过瘦小的他似乎也挡不住身后的矮壮身躯,差不多是那么个意思就行。
他看着岑无心一丝不苟的头发,干净整齐的衣裳,看着他面上没有一点胡茬子的洁净,看着眼前这个手握一方重权,锦衣玉食的精致男子,冷哼一声,“我记得你们这些帮会里都喜欢讲一句,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岑无心不明就里,只是身后的符先生也没发话,便放下心来,认真道:“是。”
“那我怎么看见有的兄弟俩,一个奔波辛劳,亡命天涯;一个锦衣玉食,怡然自得呢?”李子的小脸上隐隐有着怒气。
符临苦笑一声,挥手布下一个结界,隔断二人的话语,不让旁人听到。
岑无心心中一动,莫非是?
他神情激动,“小兄弟可是云兄弟派来的?”
“云兄弟?你也配叫我偶像兄弟?”李子瞅着他,依旧愤愤不平,“我偶像亡命天涯都还记得给你写信,你看看你,可了不得了啊。”
他指了指自己风尘仆仆的衣衫,脏兮兮的鞋子,“小爷我风尘仆仆赶来锦城,却连岑大帮主的面都差点见不着,还要受那欺行霸市,见色起意,吃东西不给钱的小混混的气,岑大帮主可真厉害啊!”
岑无心眼神一凛,还有这等事!旋即目光柔和下来,“小兄弟误会了,我岑无心不是那等人,云兄弟的情况我一直牵挂得紧,可是他远在天涯,我能力卑微,实在力有未逮。”
“切!都是借口!”李子才懒得听这种套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符临只好从岑无心身后走出,笑了笑,“李掌教没和小道长一起来?”
李子神情一变,鼻孔朝天,“你谁啊?”
“若是李掌教知晓小道长今日做派,会不会多赏几个板栗?”
李子心中咯噔一下,大事不妙,他怎么知道老头子喜欢打我板栗的?
小脸瞬间一变,笑嘻嘻地开口,“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啊。”
符临摇了摇头,“我可没什么鼎鼎大名,但我知道一个鼎鼎大名的大侠,叫李子!”
“上道!有眼力!”李子竖起大拇指,然后看向岑无心,拍了拍手“既然这样,这两位就交给你们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再见!”
说完脚踩七星步,就要偷偷溜走,被符临一把抓住衣领,“一会儿跟我去见见你偶像的师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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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刚走入城中,心湖上就响起了一阵涟漪,他的脸上泛起笑意,荀叔叔的实力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
按照荀郁所说的地址,杨清来到了一个新的小院子,走进院子,发现陈设一如之前。
将白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神情慵懒的荀郁躺在藤椅上,“没办法,年纪大了,总是越来越恋旧。”
“我先去上柱香?”
坐在石桌旁喝茶的文伟默默起身,带着杨清去给凌青云和荀安歌上香。
依旧是与之前的院子如出一辙的密室,物品摆放都几乎一样,让杨清仿
佛置身在之前的院落中,真不知道荀郁和文伟是怎么办到的。
杨清捻起一炷香,恭恭敬敬地给凌青云敬上,然后再给荀安歌的画像前插上一柱。
一转头,荀郁的身影已经悄悄出现,他以心声道:“说说吧,那件能够让你舍掉云落都要赶回来的大事。”
杨清皱着眉,指了指天上。
荀郁笑了笑,继续以心声讲道:“原来你也知道了。”
杨清叹了口气,荀郁的心声继续,“看来告诉你这个秘密的人,也警告过你,不要轻易对别人说,即使是心湖涟漪也不成。”
杨清愕然抬头,心声之中充满了疑惑,“您怎么知道?”
荀郁没有回答他,而是寻了张椅子坐下,“你知道为什么连心湖涟漪也不成吗?”
杨清摇了摇头。
“四圣监察人间,有秘法可以捞取一些人的心湖涟漪,即使只是一些片段,配上四圣独有的大推演术,也能推演出个大概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如今的人间,心声交流也不保险的原因。”
杨清没有接话,荀叔叔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还有个但是。
“但是,那是对于那些心湖不稳的低阶修士而言,基本来说,知命境以下修士的心湖涟漪,四圣若想捞取毫无障碍。所以你那些事情若对云落说,四圣只要想探知,就很简单。”
“从知命境开始,心湖在金丹的帮助下越发巩固,等到了合道境,四圣也只能很艰难地捞取一些极小的片段了。”
荀郁笑着指了指自己,“若是像老头子我这般境界,我不想让他们听,他们一个字也听不见。”
“可惜,你才合道境中品,境界上差了些,心湖还有缝隙。所以,接下来,你说,我来听。”
杨清长出一口气,能这样那是最好不过,这个秘密如果一直憋在自己心里,肯定能给自己憋出毛病来。
他徐徐以心声对荀郁讲述了之前长安在玲珑塔中对他讲的事情,听得荀郁面色沉重。
最后,他还将长安的推断说了出来,“上次战争结束得太快,人间这块土里的庄稼还剩许多没有割掉,还在肆意汲取土里的养分,作为照看田地的人,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接下来山上山下应该都会有一场大事,将这些庄稼收割完毕,否则,土地的肥力耗尽,变成了一块废土,看田人也没法跟天上的主人交待。”
荀郁的手指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轻叩桌面,对于那四位,虽然早有知晓,但有些关节一直想不通,如今杨清说的这样的一番话,将他许多的疑惑都解开了。
一时间,许多的盘算都不自觉地从心中浮起,被荀郁暂时按下,他还有一个很关心的问题。
“云落那边?”
杨清连忙将云落的情况,陆绩的盘算,和他们的决定跟荀郁也说了。
荀郁脑中一道亮光闪过,嘴角勾起笑意,既然如此,那就玩一把大的吧。
杨清看着荀郁古怪的神情,疑惑地看着文伟。
文伟两手一摊,“我只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浑身轻松的杨清哈哈一笑。
能不跟荀叔叔做敌人实在是一件很令人快乐的事情。
荀郁突然神情一动,“符临来了?”
三人刚刚从密室中走出,就看见符临怀里夹着个小孩子,来了小院。
看见荀郁的一瞬间,他如释重负地将李子一把放下,取出塞在李子嘴里的干净布巾。
李子立刻就要朝外冲去,荀郁伸手轻轻一划,李子就莫名其妙地直直冲到了荀郁面前。
荀郁看着李子惊恐的眼神,笑着摸摸他的头,“别怕,我是你师父的熟人。”
李子睁大了眼睛,他却不知道,这次他是给他师父当送信人来了。
荀郁收回放在李子头顶的手,李稚川留下的信息被他完整接收到了,他看着院中的大小人儿,一时英杰,又看了一眼摇曳的翠竹绿叶,缓缓吐出一句,“大风将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片纸亦能寄相思
一阵略微有些肃穆的气氛笼罩在小院之中,杨清望着眼前背脊挺直,豪迈激情的身影,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看见过荀叔叔如此兴奋而郑重的神情,即使当年凌大哥去逐鹿天下,他也没能从荀叔叔身上看到太多的激情和兴趣。
看着没人站出来接话,一时有些尴尬的场面,符临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荀叔,好东西。”
荀郁笑着接过来,“小兔崽子,总算还记得。”
“呀,你真是我偶像的师父啊?”李子这下总算相信了。
也不怪他,这院子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同时,一个也打不过,这让他幼小的心灵有点受伤。
荀郁眉毛一挑,“怎么,不像?”
李子连忙道:“像!很像!”
背过脸去唉声叹气,对这些自己打不过的人,说话都不敢好好说,真是难受。
想我李子大侠纵横江湖,今天怎么跌了这么个大坑。
他气呼呼地朝身边的石桌一坐,管也没管,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开始吃着。
咬了一口,蓦地瞪大了眼睛,哟呵!味道这么好?
荀郁笑骂一句,“李稚川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憨货来。”
李子只当做没听见,我又打不过你,我才不出头呢,在心里拿小本本记下,等回头跟老头子告状,如果他也打不过,我们两师徒就一起当缩头乌龟好了。
缓缓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看着轻轻薄薄的两页,荀郁眉头隐隐一皱。
这么两页纸能写些什么,真是的!
文伟在一旁伸长了脖子偷偷瞧着,荀郁回身笑着轻轻一脚踹去,“你个老东西,偷窥什么!你以为云落记得起你?”
文伟大笑着躲开,“我可看见了,最后一段,让你代他向我问好来着!快问啊!”
“信不信我捶死你。”荀郁扬了扬拳头。
李子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幼稚!真幼稚!这些把戏我跟师兄们好几年前都已经不玩了。
哎,还是专心对付我的糕点吧。
荀郁心满意足地合上信,郑重收好,虽然尽是在给老夫找麻烦,不过看在这一口一个外公的份上,老夫不跟你计较了。
他看着正和杨清低声交谈的符临,“那两位扶胥镇来的客人现在在哪儿?”
“岑无心安排在他的小院之中暂歇。”
荀郁扭头跟文伟道:“老伙计,这事儿交给你了。务必给人安顿好了。”
“什么讲究?”文伟并不知晓二人身份,便多问一句。
杨清三言两语将二人的来历讲了一番,李子尖起耳朵偷偷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
文伟看着荀郁,“你见不见?”
“我说你这个老东西今天是铁了心要讨打是吧?”荀郁瞪着文伟,“你才贱呢!”
李子捂着额头,直接无语,你看我说吧,幼稚到不行了都。
荀郁在藤椅上躺下,摆摆手,“不见了,触景生情,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了。”
“杨清,不用急着回去,在锦城稍微歇歇。晚上把蒋琰和曹夜来一起叫来这儿议事。”
白衣剑仙点头应下,和符临就要转身离去。
荀郁指了指吃得心满意足地李子,“把他带走,省得在这儿看着烦。”
李子大侠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正要怒斥一句老东西说什么呢!
忽然被人一把拎起衣领,然后顺势夹在腋下,那块布巾又及时地塞进嘴里。
杨清夹着李子,和符临一起离开。
文伟也跟着一起,他要去安排邵灵芝和张得安的事情。
小院又重新恢复了宁静,藤椅摇晃,蝉鸣伴奏声中,荀郁眯起眼睛,千年未有之大变化啊,那就让老夫陪你们玩一把大的!
可惜,姜太虚受困于当年诺言,不能出山,否则,更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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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几匹快马疾驰向西岭剑宗,岑无心一马当先,在山门口勒马,将手中缰绳扔给身后的随从,朝山门走去。
之前斜插在山门外的石剑早已没了踪影,在当日景玉衡的惊世一剑之后化作虚无。
藤蔓巨墙也被一片流转的光幕取代,但剑宗依然还是剑宗。
岑无心来到光幕前,还未开口,光幕便张开一道口子。
一个青衫身影缓缓走出,正是今日值守山门的剑宗新晋长老,霍北真。
他拱手行礼,“岑兄弟,别来无恙。”
对这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过的白马帮帮主,还是有些好感的。
更何况,据说在云落没来西岭之前,就曾与此人相交莫逆。
所以,不苟言笑的霍北真并没有吝惜一个笑脸。
岑无心连忙回礼,“无心见过霍长老,霍长老风采更甚往昔。”
霍北真虚指了他一下,“若是旁人说这些,可就要被我撵回去了。”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岑无心道:“亲自跑这一趟,可是有事?”
岑无心点点头,“确有要事,求见宗主。”
“那走吧。”霍北真领着岑无心走入,吩咐一个执事将岑无心的随从请入茶舍中休息。
岑无心的随从们远远望着离去的两个身影,窃窃私语,“瞧瞧,这就是咱们帮主的排面。”
引得众人都纷纷点头,与有荣焉。
山道上,岑无
心开口道:“是云兄弟来信了。”
喜色顿时出现在霍北真的面上,“果然是好事。师尊听了一定很高兴。”
翠鸟欢鸣,泉水叮咚,催促着两人都不禁加快了脚步。
宗主大殿外,陈清风和白清越并肩而立,眺望剑宗的大片山头。
这一年来陈清风的笑容越来越多,他稍稍扭头,看着白清越,“白师弟,如何?”
白清越的脸上也挂起笑容,“所以你是师兄呢,现在看来当初师尊的眼光确实不错。”
明明是认输的话,由他说来却不见半点沮丧。
因为当年他和陈清风的争斗是货真价实的君子之争,都是为了剑宗千年基业的存续而争。
“剑宗之所以能成为天下剑修的圣地,不在于宗门之内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剑仙,有多少世间罕见的剑经秘籍,而在于我们始终秉持的那一颗剑修的心。所以,剑宗的存亡,只在于这颗心的存亡与否。”陈清风凝望远方,“若是成了清溪剑池那般,再多几个姜师叔,那也不是剑宗了。”
“这也是上次景祖师所言之至理,不得不承认,那些年我想极端了。”白清越缓缓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在白清越的肩上轻拍几下,陈清风既是安慰也是劝诫道:“往事就是往事,着眼未来吧,朝廷的压力依然如故,甚至更加强劲,各方的情况也没有改善多少,这宗门,还需要你我以及诸位师兄弟共同撑一撑。”
白清越后退一步,恭敬道:“愿听宗主号令。”
“你这就是在发气了啊。”陈清风故意板起脸。
“那就师兄弟齐心,共克时艰?”白清越的眼中也有笑意。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一笑,胸中尽是壮怀激烈。
当霍北真带着岑无心出现时,陈清风和白清越已经收敛了神情,安静地望着二人。
岑无心快步上前,挨个行礼,“岑无心见过陈宗主。”
“见过白副宗主。”
虽说称呼别人职位最好不要带个“副”字,但若是当着正职的面,岑无心还是分得清状况的。
毕竟已经经历了大风大浪,成了锦城说得上话的大人物了不是。
陈清风和白清越都笑着应了一声,陈清风捋着胡须微笑道:“岑帮主从未莅临我剑宗,此番是有何要事?”
霍北真在一旁笑着不说话,默默等着看师尊和白师叔的表情变化。
岑无心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双手恭敬地递给陈清风,口中道:“云落兄弟托人带回来的亲笔书信,我不放心旁人,只好亲自给宗主送来。”
他的话才刚讲了个开头,陈清风就惊喜地扯断了几根胡须,连忙伸手接过。
霍北真捂嘴偷笑,他印象中,师尊的这点胡须都是被云落师弟吓得扯断的,从当初的问剑山,到大殿之中的半日聚气,再到现在。
云落新得江湖匪号,“胡须杀手。”
一点感慨又缓缓在霍北真的心头升起,这就一年多了啊,其中的跌宕起伏,离合悲欢自不用多言。
回首望去,仿佛意志消沉的自己带着懵懵懂懂的他们进行入门测试,就在昨天。
可现在都已经境遇各异,各自成长。
时光,果然是最禁不起往回看的。
沉思被一阵笑声打断,陈清风一手拿着信纸,一手又不长记性地捋着胡须,发出一阵欣慰的笑声。
霍北真稍稍有些无奈,只好出声提醒道:“师尊,好歹请岑帮主进去歇歇啊。”
陈清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拍脑门,一脸歉意,“抱歉抱歉,岑帮主,这边请。”
岑无心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陈宗主不用客气。”
陈清风埋怨地看着霍北真,“北真,你怎么搞的,不早点提醒我!”
霍北真一脸无辜,感情这还怨我?
得,谁让你是宗主,又是师尊呢。
白清越看着他,报以同情的微笑。
吩咐人给岑无心端上茶水、点心,陈清风正美滋滋地看着信,心湖上忽然想起一个声音,“陈清风,还不快带着信滚过来!”
剑阁背后的小屋中,须发尽白的姜太虚盘坐在床榻上,须发都是因为当初以身压阵造成的影响,若是周墨和荀郁再晚来两天,估计世间就不会再有姜剑神这么一说了。
剑宗山门之内的动静,只要姜太虚想知道,他都能知晓,如同四圣在人间一般。
当岑无心说出云落来信的那一刻,他的神识就被吸引了过去。
看着这个陈清风自己跟那儿看得起劲,姜太虚心里急得跟猫抓一样;
看着陈清风还不懂得赶紧把给自己的信送来,姜太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出声提醒。
至于云落有没有专门给自己写一封信这样的问题,姜太虚想都没去想,小兔崽子他敢!
那边陈清风苦涩一笑,将手中还没细细看完的信交给白清越,又瞅了一眼霍北真,“跟你们也都有关,慢慢看吧。”
说完又从剩下的四个信封中拿出一个,将剩下的三封交给霍北真,“去给他们送去吧。”
他朝岑无心拱拱手,“岑帮主,失陪一下。”
岑无心连忙站起,“陈宗主您忙。”
陈清风将那封信揣进怀中,唉声叹气地朝着剑阁方向飞掠而去。
哎,谁让他是师叔呢!
霍北真心中快意,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宗主大殿中,霍北真凑过脑袋,和
白清越一起看着白清越手上的信纸。
信上,云落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近况,说自己刚从扶胥镇出来,接下来可能还要再继续游历。然后问候了宗主,问候了诸位长老,尤其提了他霍北真和白宋两位师兄,询问两位师兄的近况,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剑宗越来越好。
岑无心也在一旁补充道:“这是云落托两个当年凌帅的故人送来的,路上遇了歹人,幸好紫霄宫李掌教出现,救下了二人,然后李掌教还命他的嫡传弟子李子亲自护送二人抵达锦城。”
说实话,这是一封充满了客套的信,但二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只因写信之人不同,和送信之路的坎坷。
等二人看完,岑无心也站起身来,“既然信已经送到,无心就不多打扰,就此告辞。”
白清越看着天色已晚,便挽留他在剑宗歇息,明早再返回锦城。
霍北真也是这个建议,说明日他亲自护送岑无心返回,岑无心想了想,看着已经落下山头的太阳,便同意了。
连夜返回锦城,万一出些什么变故,可划不来。
人嘛,活得越好,就越惜命。
三人都离了宗主大殿,霍北真先陪着岑无心去客舍,然后还要去主峰的那几个洞府送信。
白清越也要返回自家山头,顺便跟儿子聊上几句,云落在信上说他已经神意境下品了,儿子现在还在神意境上品,差距在缩小了,得鞭策一下。
空旷的宗主大殿中,风声呜咽,帷幔轻摇,仿佛也在为陈清风表示同情。
陈清风满脸堆笑,“姜师叔,许久不见,您风采更甚啊!”
姜太虚板着脸,冷哼一声,“溜须拍马恐怕你是来错地方了。”
“我都是真心实意的,每当想着剑宗有师叔坐镇,我睡觉都睡得安稳些,惟愿师叔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姜太虚眼皮子一抬,“你再不把信拿出来,你就别走了,我们好好练练剑。”
陈清风连忙将贴身放在怀中的信封朝姜太虚身旁一放,一溜烟地跑了,“清风告辞!”的声音飘荡在风中。
姜太虚拆开信封,打开信纸,一字一句地读着,脸上先是泛起温暖的笑意,渐渐却红了眼眶,到最后,仰起脖子,愤愤骂道:“小兔崽子,老夫哪里需要你来操心,先管好你自己的破事儿吧!”
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只听得见几句呢喃,“别死在外面,别死,千万别死。”
一天练剑,俱是精疲力竭。
陆琦和崔雉各占了一块青石盘坐调息;
裴镇跃上枝头,斜倚着树干,闭目养神;
符天启蹲在树底下,拿着根树枝,似在默默画圈。
当霍北真走到主峰的这一处小平台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笑着吆喝一声,“裴镇,你是猴子变的?”
陆琦、崔雉和符天启连忙起身行礼。
裴镇从树上跃下,轻飘飘地踩在地面,身形潇洒,样貌英武,再配上一身剪裁合体的剑宗弟子袍,端的是赏心悦目。
可就是不能开口,一开口就破了功,“哟,这不是豁达师兄,豁达长老嘛!”
霍北真无奈,“你能不能把字咬清楚了?”
裴镇朝刚才崔雉坐过的青石上一坐,满不在乎地道:“看心情。”
“恩,说得好,我辈行事,存乎一心,裴镇,我得好好向你学习啊。”霍北真由衷地点头。
裴镇反而觉得有点古怪,他歪着头仔细瞅着霍北真,“霍师兄,感觉你有阴谋。”
“我能有什么阴谋。”霍北真洒脱地道。
不等裴镇说话,他叹了口气,“我给你们送东西来了,本来是四个人都有,不过裴镇说得对,做事看心情,我现在就看他有点不爽,所以没他的份了。”
“切!公报私仇啊?没什么好稀罕的。”裴镇朝后一躺,二郎腿一翘,浑不在意。
霍北真眼中尽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从怀中掏出三个信封,将最厚的一封递给了陆琦,最薄的一封给了符天启,中间一封给了崔雉。
“好好看,既然那位不稀罕就不用给他了。”说完霍北真转身走掉。
当三人云里雾里地接过信封,一看信封上的字迹时,符天启最先惊叫出声,他修行符,对字迹什么的最是敏感,这分明是云大哥的字啊!
紧跟着陆琦也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一把将信封捂在胸口,压住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崔雉看见上面写着“裴镇、崔雉亲启”时,也反应过来,脸上满是笑意,除了云落,没人会这么写信。
裴镇顿时支起身子,问道:“你们咋了?”
没人理他。
人人都低着头,似乎在看着什么东西。
他飞快地跑到崔雉身旁,当瞧见信纸时,瞬间激动不已,伸手就要拿过。
崔雉灵巧躲过,笑意促狭,“你自己说的不稀罕的。”
慢慢朝山下走去的霍北真不出意料地听见山顶上,裴镇愤怒的嚎叫,“霍师兄,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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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中,荀郁的小院内,荀郁依旧躺在藤椅上,四张石凳子上分别坐着杨清、符临、蒋琰、曹夜来。
文伟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荀郁起身,看着众人,神情郑重而兴奋,“诸位,今天咱们聊点真正的大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国相落子风骤起
夏夜的蜀地,闷热的盆地中没有一丝风。
得益于国相多年的悉心治理,许多城中百姓才敢放心地开窗而眠,希望能够朝外面浓厚的夜色,借来一丝凉意。
当他们缓缓入睡时,他们的国相也刚送走客人。
荀郁依旧躺在藤椅上,回想刚才的言语有没有疏漏,有没有打草惊蛇的地方,毕竟天上有四双眼睛在盯着呢。
千年,似乎是一个人心之中虚无但又实实在在存在的的界限。
天庭之中,暗流涌动,天帝与十二天仙镇压群仙,统领天庭的局面隐隐有了松动。
一些实力强劲的真仙各自抱团,目的却又统一,都是希望能够突破原有的利益格局,让自己来享受这块诱人的蛋糕。
人间,各方利益集团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想着怎么能够最大限度的保住甚至强化自己的利益。
四圣监察人间,看顾气运,可对这芸芸众生而言,谁想脑门子上一直有几双眼睛盯着呢?
更何况千年以降,这四支传人的手段愈发不堪,立场不正,早已失去了人心。
荀郁晃动着藤椅,在悠扬的吱呀声中凝神细想,或许他们也察觉到了,索性便打起了这一不做二不休的盘算?
对那六族而言,如何永葆族血传承,富贵不散,才是最紧要之事,其余的人间,纵然生灵涂炭,与他们何干?
荀郁想起了十多年前,圣水盟拉自己入伙时,给自己写的劝信,“帝位多易,皇朝数改,唯族唯血,永享太平。”
当时自己那封回信据说被六族理事会狠狠嘲讽了一番,说是沽名钓誉之极,当时自己写的什么来着,哦,好像是“富贵几何,威福无量,唯民唯义,无愧于心。”
啧啧,如今看这样子,这六只吸血虫是把触角伸到我这外孙身上去了啊。
他伸了个懒腰,希望云落这小子,能把持得住哦。
至于两座皇廷,草原上那个薛律其实不是个省油的灯,韬光养晦,暗地里把北渊这潭水搅来搅去,却又能不失安稳,还是有些手段的。
薛征是个人才,可就是立身太正,儒教那句话用在他身上最是适合,“君子可欺之以方”。
想起大端王朝王座上的二女儿和二女婿,荀郁就有些气闷,搞那些小手段有用吗?真当天上没眼睛看着?还不如堂堂正正的,励精图治一番。
荀清歌头发长见识短也就罢了,你杨灏身为一个开国皇帝,不羞愧吗?
至于国师荀忧,荀郁长叹一声,身为老子的儿子,你可以被人弄死,被人打死,就是不能蠢死,好自为之。
天下风云激荡,不自知的人海了去了。
也罢,没那个能力的,安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是好事,掺和进来,连炮灰都没得当。
敢来玩这一局的,没一个好相与的。
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努把力,争取别让身边太多人当了那炮灰才好。
想到这儿,荀郁站起身来,一边自我安慰着能者多劳,一边缓缓进了房间。
还有封寄往风雪之巅的信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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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最深之时,也是离光明最近之时。
一身黑衣急速落在剑宗的山门前,惊醒了正在打坐值守的霍北真。
当看清来人衣袍帷帽笼罩下的面孔,如临大敌的霍北真松了口气,连忙将其迎入。
“我来找老剑神。”黑衣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就算对他而言,数个时辰从锦城飞掠来此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霍北真赶紧应下,带着他朝剑阁行去。
来到剑阁旁边的木门处,木门自动打开,黑衣人朝霍北真拱手致谢,走了进去。
霍北真看着被夜色吞没的身影,朝着宗主大殿的方向奔去,多半是有了大事。
小屋前,姜太虚已经站在门外,看着快步走来的黑衣人,皱了皱眉,“这么晚来,事情不小?”
黑衣人点点头,“老剑神,咱们进屋说?”
姜太虚点点头,二人进了屋子,分别坐好,姜太虚给黑衣人倒了杯茶水,“先稳稳气息吧,荀郁这么吝啬,马都舍不得给你来一匹?”
黑衣人取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个年老的面孔,正是文伟,他笑了笑,“晚上骑马,还没有这样来得爽利。”
“说吧,什么事儿。”
文伟放下手中茶盏,先跟姜太虚讲了荀忧和六族的赌约,然后道:“云落将会替六族出战,国相的意思是,剑宗可以遣一批弟子外出游历,长长见识,毕竟雾隐大会也是一件盛事。”
姜太虚默默思量这其中的关节,荀郁心思深沉,每次出手都有深意,此番是个什么意思?
结果装模作样想了半天也想不透彻,反而搅得脑袋更是一团乱麻。
若是杨清在此,一定大生知己之感,咱们练剑的,直来直去,哪儿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不明白就出剑便是。
“直接说吧,荀郁又想搞什么花样?”姜太虚放弃了挣扎。
文伟犹豫地指了指天上,姜太虚神情骤然严肃起来,这么大?
在瞬间动容之后,姜太虚恢复了正常,自信道:“老夫坐镇此地,便不会比荀郁差,你跟他怎么说的,也可以跟我说。”
文伟点点头,果然如国相所料,便以心湖涟漪对姜太虚讲道:“国相估计,此番雾隐大会,四圣或许会有大阴谋......”
匆匆赶来的陈清风和霍北真悄悄来到剑阁旁,等着文伟从里面出来。
二人悄然而立,看着灯火下,那些依旧在剑阁之中盘坐翻阅,勤奋修行的弟子,神色欣慰。
上次剑冠大比虽然跌宕,但如今来看,对我剑宗实在是好事。”霍北真感慨道。
陈清风又捋起了胡须,“云落珠玉在前,白宋桂冠在后,又机缘巧合地裁汰了许多心怀二志的投机弟子,如今的剑宗,自然比之前更加团结和强大。欣欣向荣啊。”
霍北真神色诚恳,“都是师尊执掌之功。”
“溜须拍马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霍北真嘿嘿一笑。
说话间,文伟悄然走出。
陈清风飘落在他身旁,正要开口,姜太虚的声音响起在他的心间,“别问了,进来。”
陈清风只好跟文伟打了个招呼,吩咐霍北真带着文伟好好歇息,便进了木门。
看着陈清风走入,姜太虚开门见山,“那四位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陆琦最高,神意境中品,崔雉裴镇和符天启都在神意境下品。”陈清风对几人的情况一直密切关注着,应答如流。
姜太虚点点头,“一年出头,就已经四境了,果然都是了不得的天才啊。”
陈清风也点头附和道:“江东明珠盛名无虚,崔雉和裴镇也都是各有大来头,只是这符天启还挺神奇的,居然一直跟得上三人的脚步。”
姜太虚嘿嘿一笑,也不说破,“我要说真打起架来,符天启可能是这四个人里面最厉害的,你信不信?”
陈清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信啊,那就走着瞧嘛。我想着,也该让他们出去游历一下了,老是窝在剑宗,不是什么好事。”姜太虚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这儿。
“师叔不可!”陈清风瞬间急了,或许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问题,缓了口气,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师叔,如今朝廷对我们剑宗依然敌视,出了蜀地仍是处处凶险,这几个孩子跟云落白宋他们一起肩负着剑宗中兴的希望,贸然出去,一旦出了变故,可就追悔莫及了啊!”
姜太虚哼了一声,“那得修到什么地步才敢出去。”
他站起身来,“神意、通玄、知命、问天、合道,如此说来,是不是得修到老夫这个境界才敢啊?”
陈清风一时语塞,犹豫道:“也不能这么说,总得有自保之力吧。”
“以你的境界,在我面前有自保之力吗?”姜太虚打击起人来毫不留情,没事,他这位师侄就是这个性子,多骂两句就骂醒了。
不过呢,毕竟是宗主了,还是留点面子吧。
于是,姜太虚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清风啊,我知道你支撑这剑宗大小事务,着实不易,希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要出什么纰漏,让这些好苗子都安安稳稳地长大才好,是这个道理吧?”
陈清风不住点头,谢天谢地,姜师叔还能体谅。
“可是,哪有这么好的事啊,不说这些孩子不经历外面的风吹雨打能不能真正成才,就只是看这天下风云,变幻无常,又哪里来那么多时间供他们慢慢长大啊。”姜太虚想着刚才文伟说的话,心头一片沉重。
“可是......”
“没什么可是。剑宗中兴?哼,什么时候剑宗中兴的重任要落到几个瘦弱的年轻肩膀上去了!”姜太虚双手负后,昂首望天,神情睥睨。
陈清风还想说什么,被姜太虚挥手止住,“问问他们自己的意见吧,如果他们愿意,就让霍北真一路随行。”
“是。”陈清风满腹的言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一声沉重的答应。
看着陈清风被夜色吞没的背影,姜太虚意兴阑珊,好师侄,别怪师叔专断,谁不想个安稳呢,可安稳不是躲起来就能得的啊。
荷叶凝珠,不及东风一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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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片夜色中,四个少年少女各怀心思,无人入睡。
符天启将手里的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了,日渐轮廓分明的脸上笑容始终就没有褪去。
云大哥,你一定要保重,我会更快地强大起来,好来帮你。
你的剑符道也该更新点新花样了,老是井字符,你不烦对手都烦了。
我这儿可是有好多新符,专门为你挑选的。
哎,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你。
崔雉的手上也翻动着信纸,平安,真好。
幸亏霍师兄将信先交给了我,否则多半又会被那个二货藏着不给。
哎,北渊那边,是不是让家里想想办法?
躲能躲到什么时候,该主动出击就得主动出击啊。
蛾眉微蹙,玄衣端坐的崔雉开始琢磨起庙堂大事。
裴镇就没这样的觉悟,偷偷跑出洞府,爬上树枝,从方寸物中摸出一壶酒来。
兄弟的信,用来下酒是最好不过。
一句话,一口酒,快意之极。
看见云落才神意境下品,裴镇瘪了瘪嘴,什么天才,不也被本天才赶上了嘛!
开心,喝一口。
旋即又想着,就这点境界,怎么应对那么多的危难呢?
烦躁,又喝一口。
月隐云后,人在枝头,一口接着一口,喝进肚子的,都是思念和担忧。
陆琦是最幸福的。
少年人之间有迹可循同时也毫无道理的爱恋并没有被距离和时间磨灭。
“我时常在想,怎么就能遇见那么好的陆师妹呢,那么好的陆师妹能被我遇见,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她红着脸暗啐一口,油嘴滑舌,怪不得能跟裴镇做朋友。
“你正可爱,我正百无聊赖。”
胡说,亡命天涯了都,还什么百无聊赖。
“我从来没觉得爱你是一件多么正式的事情,因
为这早就化作了我每天如呼吸一般正常的事。”
咦!!!受不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肉麻了。
一句一句的情话如同放大了无数倍,让陆琦一眼就能从密密麻麻字堆里挑出来。
至于那些絮絮叨叨的日常,陆琦已经看了一晚上了,尤其是那些女人名字,都记下了。
她合上信纸,喃喃道:“云落,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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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座天下最炎热的夏季,天机山顶依旧弥漫着风雪。
寒风在为数不多的树林之中呼啸而过,地上的雪粒趁势攀高,随风狂舞。
在这样的环境中,大小动物似乎都染上了一身褪不去的白色皮毛。
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一丝青绿。
渐渐的,那一丝青绿缓缓走近,越来越亮眼。
直到最终化作一个苗条的姑娘,穿着单薄的青绿衣衫,姿容秀丽,一双不算很大的眼睛中尽是灵动,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和脸上浅浅的酒窝。
面容稚气未脱,体态已婀娜有致。
她缓缓朝着石屋中走去,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小姨,我回来了。”她看着一个坐在门外无聊喝酒的女子,笑着喊了一声,眼睛眯成了月牙。
“随荷啊,今天感觉怎么样?”女子也望着她,眼神宠溺地问道。
随荷打了个哈欠,“就那样啊,随随便便修炼一会儿。”
女子正是当初带着随荷回山的邹荷,她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你这孩子。就不能用点心?”
嘴上埋怨,可心里却已经很是满意了。
天机山的修行有自己独特之处,在修行界通用的境界之外,还有专门的天机秘术,如今随荷这丫头短短一年,总共九重的天机秘术已经修到了五重,简直是骇人听闻,要知道自己修行了二十多年,如今也不过八重境界。
随荷一屁股坐在邹荷的旁边,脑袋枕在邹荷的大腿上,“哎,修行境界老是提不起来,难受。”
想到这儿,邹荷噗嗤一笑,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如今这丫头才刚到聚气境中品,比起修行天机秘术,简直慢得跟乌龟爬一般。
尤其是去年听说了云落半日聚气,丫头高兴半天之后,硬是自己闷闷不乐了三天三夜,嚷嚷着不学天机秘术了,要专心修行。
差点没被她外公吊在树上狠狠收拾一顿。
“咳!”一个苍老的嗓音响起在二人耳旁,随荷一下子弹起站直,邹荷也瞬间坐得端庄,酒坛子悄悄收进了方寸物中。
“外公!”
“父亲!”
天机山主邹演,乃是和荀郁等人同一辈的人,也是寻真观老观主张曼青曾经的好友,自从年轻时下山游历之后,在这天机山上一坐就是数十年,以九重天机秘术,坐看了数十年的人间风云。
已经苍老得须发皆白的邹演看着这对仿若母女的女人,心头微微叹了口气,便对刚才没个正形的事情不再计较,“刚才国相府又来信了。”
邹荷双眉一挑,“又有什么事?”
随荷瞪大了眼睛,希望能听到一些关于落哥哥的消息。
当邹演张口讲了那些荀郁亲笔写下的秘密和请求后,邹荷腾地站起,隐隐有着怒容,“荀叔叔这是故意的吗?”
邹演心疼地看了二女儿一眼,“那么大的秘密你都没关注,就只盯着这件小事,说明你心里还有他啊。”
“放屁!”粗俗的话语配上邹荷高贵圣洁的面容,简直是人间奇景,“从那一天起,老娘早就忘了他了!”
“咳咳,你骂我干啥?”邹演一脸无奈。
一旁掩嘴偷笑的随荷,换来邹荷狠狠一瞪。
邹荷冷静下来,再回味了一下荀郁的信上内容,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自己多半还真得跑这一趟。
因为天机山嫡传修士的功法特性,能够遮掩天机,所以邹演可以在这儿肆无忌惮地开口,而不用担心四圣偷窥,同样如果有天机山嫡传陪同,遮掩气机和天机,四圣的大推演术也无从下手。
想想云落小时候,正是邹荷一路相护,同时又留下随荷始终陪伴,这才没被四圣找见。
正因为这样,荀郁在信上请邹荷下山,陪同杨清一起悄悄去往召开雾隐大会的雾隐谷。
对于这事,邹荷还真是误会了。
原本在荀郁心中,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是姜太虚的,可惜姜太虚受困当年誓言,自囚于西岭剑宗,白白浪费了一个顶尖战力。
邹演看了看随荷,想着若是邹荷走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可不好照看,干脆让邹荷一起带走算了。
于是他问随荷,“你想不想见你的落哥哥?”
随荷眼中肉眼可见地亮起光芒,映着漫天风雪,一闪一闪,“想!”
邹荷在一旁嘟囔一句,“他都不来天机山看你,你屁颠屁颠跑去看他干啥!”
“山不来就你,你不知道就山啊!你呀,就是被这点可笑的自尊毁了大好姻缘。”邹演说到后面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邹荷的额头。
“好个屁!”当年的怨念,每每提起,都是一阵火大。
邹演拂袖而去,“你们俩自己准备吧,明天就出发。”
“好耶!”随荷欢呼雀跃地应下来,要去见落哥哥了,能不开心嘛。
邹荷看得心烦,一把按在随荷的头顶,使劲揉了揉,将随荷原本整齐的秀发揉得乱作一团,随风乱飞。
随荷也不在意,哼着小调就进了石屋,不跟你计较。
邹荷心中更是烦闷,变出酒坛子,使劲灌了几口。
白衣剑仙,哼!你给老娘等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人遗泽今荣耀
蜀国人民是幸福的,偏安西南,远离战乱,即使在最动荡的年代,也没遭来多少兵荒。
最近的十几年,又有不折腾的王室和睿智的国相,整个蜀国都洋溢着一种向上的美好心境。
这样的宁静祥和,悠闲富足,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外乡人,来这儿游历甚至扎根。
这不,罗家巷外面的和盛大街上,就又新开了一家客栈。
矮壮的老板身手矫健地扯下新招牌上的红布,“清水客栈”四个大字醒目又喜庆。
插上酒旗,点燃一串鞭炮。
欢喜的烟雾还未散去,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黑火的味道,小孩子们已经满地乱跑,去捡着那些没有燃尽的炮仗。
街坊四邻也都过来拱手道贺,没钱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
再加上一些图新鲜的客人,陆续将客栈一楼的大堂填了个满。
邵灵芝斜倚在柜台,笑意盈盈。
凌荀小兄弟果然没有乱说,在自己见到了岑帮主的当天,就有一位老先生来找到了自己二人。
之前自己还忐忑着寄人篱下会不会有诸多问题,谁知老先生没有一点盛气凌人,反而细致地询问自己的想法。
当时自己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那得看能干什么。
老先生哈哈一笑,说了句很霸气的话,“在这锦城,只要不伤天害理,你只管说你想干什么,能不能干不用操心,不能干就找个能干的来帮忙便是。”
最终自己还是决定了重新干起做了十几年的老本行,开客栈。
老先生没再说啥,点点头,问了自己可有选好的位置?
看着自己摇头之后,老先生便和蔼地说那就由他来定?
得到自己肯定的答复后,老先生就让自己和张得安先安心住下,最迟三天,新客栈就可以开张了,第一批人他来张罗,后面自己若是觉得不好,就自己更换,不用顾忌。
这一切让原本惴惴不安的自己和张得安更加惶恐,常年辛苦讨生活的二人很早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
当自己鼓起勇气问了这个问题之后,老先生忽然沉默,再重新笑着开口,“因为你们是凌荀介绍来的,就凭你们手上的那几封信,就远远不止值这些。”
但其实二人并不知道的是,文伟在离去时,更想讲的那句话,始终没有讲出口,往事已矣,何必徒增烦恼。
“姑娘,这是你应得的。”
作为连骁的遗孀,让你平白多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已经是我们做得不好,这点事情又算什么。
“哟!老板娘可真漂亮啊!”
一声带着些调侃笑意的声音将邵灵芝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白色绸衫,手拿折扇的一个年轻人,正站在柜台前,笑望着自己。
看见此人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邵灵芝眉头微皱,刚才人来人往这么多,都没见谁真的主动调笑一句,这人什么来头。
张得安快步走上,挡在柜台前,隔断此人望向邵灵芝的视线,双手抱拳,沉声道:“朋友,敝店今日开业,来了就请入座,几杯薄酒,老张请了。”
年轻人将扇子一合,朝手中一拍,笑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身为枕江楼东家的大公子,一方巨富不说,朝廷上下的关系可一点不少,就连一年多前吏部尚书死在枕江楼旁那么大的事,也没动摇半分。
你一个开这么个小破客栈的,真不算什么东西。
若不是凑巧看见这么一位正值最妙年纪的美妇人站在柜台,沈月明沈大公子连踏进这破地方一步的想法都不会有。
沈月明看着邵灵芝的面孔,再上下打量一下身段,心中涌起一团火热。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金叶子,搁在柜台上,“这位姐姐,咱们认识一下?”
邵灵芝冷面寒霜,“公子请自重。”
沈月明呵呵一笑,哟呵,胃口还不小,没事,我啥都没有,就是有钱。
又加了一把,胜券在握地看着邵灵芝。
张得安正要上前一步,被一个沈月明的随从一把按住。
壮硕有力的张得安竟挣脱不得,显然这随从也不是个普通人。
“沈月明,你会很后悔你今天的举动!”
邵灵芝和张得安瞧见快步走入的人时,长出一口气。
沈月明扭头看见岑无心的面孔时,心中咯噔一声,他哪儿会不知道岑无心,枕江楼达官显贵云集,这个名字在最近的一年可没少从那些金贵的嘴巴里说起。
算了,忍了!
商贾之家的人,自然不缺少这点忍气吞声的本事,他讪讪一笑,“原来是岑帮主照看的地方,月明打扰了。”
说完就要朝外走去。
岑无心轻轻横移一步,挡住沈月明的去路。
沈月明霍然抬头,“岑帮主,我沈家也不是吃素的,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岑无心面无表情,
“岑无心!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沈月明不由加大了嗓门,顿时原本热闹的大堂,寂静无声,才注意到这边的冲突。
有人就要偷偷溜走,也有人想要坐着看看热闹。
岑无心转身朝着众人拱手,“诸位继续吃喝,一点小事。”
如今的白马帮声名在外,同时又与民相安,某种程度上更像是在协助官府管理市井之间。
所以听了岑无心这句话,许多人还真就安下心来,只是眼睛都在朝这边瞅着。
沈月明面色铁青,岑无心言语中的意思就是自己在他眼里不过一点小事,无足挂齿。
这对于一个年纪轻轻,心高气傲的贵公子而言,不啻于奇耻大辱。
“怎么?不服?那就跟我坐会儿,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岑无心眼神之中有着深深的讥讽。
张得安吩咐伙计安排出一张桌子,岑无心当先坐下,看着站着不动的沈月明,“这儿是没有你枕江楼好,但是就当陪我坐坐了,沈公子赏个脸。”
沈月明狐疑地看着岑无心,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先静观其变,于是也坐了下来,不吃不喝。
不仅他搞不懂,就连迎客的张得安和柜台中的邵灵芝也搞不懂,岑先生这是要干啥?
岑无心看着坐立不安的沈月明,心中冷笑,回去哭去吧,谁让你运气这么差,碰上国相要立威呢。
门外响起一声叫喊,“蜀国兵部尚书蒋琰蒋大人恭贺清水客栈开业大吉,赠花篮一对!”
一片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堂中许多人都冲到了门口,看着一个尚书府的管事送来一对花篮,摆放好,然后跟矮壮的老板笑呵呵地道贺几句,转身离去。
我滴个乖乖,蒋大人,幼麟,小国相啊!
许多目光都看向老板和老板娘,这二位居然有如此大背景?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张得安和邵灵芝是一对。
沈月明面色惨白,蒋琰,怪不得岑无心有如此底气。
岑无心嗤笑一声,自顾自地倒上一杯酒。
门外紧接着又有喊声响起,“西岭剑宗副宗主白清越恭贺清水客栈开业大吉,赠花篮一对!”
“这......”
刚回了座位的客人们面面相觑,跟西岭剑宗也有关系?
还是副宗主?
世间从来不缺少看热闹的人,清水客栈外的大街上顿时围上了许多人群,指指点点的男子,抱着孩子的少妇,手里拎着锅铲的老妪都伸长了脖子望着这边的景象。
似乎这个开在他们身边的客栈背景越大,他们也越是与有荣焉。
岑无心看着沈月明,戏谑道:“沈公子,如何?”
沈月明如丧考妣,两座大山啊这是。
因为王室的低调,这几乎算得上是蜀国除了国相之外最大的大山了。
幸好,不是国相出马,否则自己干脆一头撞死得了,免得连累了家里。
“国相府恭贺清水客栈开业大吉,赠花篮一对!”
沈月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吓得本来就已经两腿发软的随从们又一阵惊慌。
岑无心哈哈一笑,不去管他,起身去迎接文先生。
文伟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拍了怕张得安的肩膀,看着邵灵芝,“姑娘,放心,来了这儿,便再没人能伤害到你。”
邵灵芝刹那间泪如雨下,她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
那张意气风发的面孔,仿佛出现在眼前,他看着自己充满自信地笑着,“灵芝,等我回来,带你过真正的好日子。”
她轻轻伸出手去,想要摸了一摸他的脸,却抓了个空,她的骁哥,终究是回不来了。
国相的小院中,荀郁和蒋琰对坐,蒋琰给荀郁递去一杯茶,“我还以为您会让他们悄悄安定下来就好。”
荀郁摇了摇头,“为啥?他们又不是什么罪人。凭什么来了这儿还得隐姓埋名,过着跟以前一样胆战心惊的日子。”
他望着天上,“既然在这儿,我能给他们的荣耀和风光,就要给足了,这都是他们应得的,很早,就应得的。”
蒋琰轻轻叹息一声,默默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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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时间倒回三天前。
当孙大运决定了要跟云落一起去往化龙池之后,他悄悄拉着云落进了屋子。
不明就里的云落疑惑地看着他从自己的方寸物中取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摆满了几乎一间屋子的地下。
“兄弟,看看,哥们的家当都在这儿了,咱琢磨一下有什么用得上的没有。”孙大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望着云落。
云落哭笑不得,但又不能寒了孙大运一片好心,于是便也跟着他盘腿坐下,一起来盘点地上的东西。
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还有珠子、玉佩、镇尺、宝剑,更有一些连云落都说不上来的东西。
云落看着他,“你这都是上哪儿弄得这些千奇百怪的玩意儿?”
孙大运压低了声音,特神秘地道:“坑里。”
云落突然看见了一个东西,拿起来,“咦?这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云落,你好啊!
云落的手中,拿起的是一块龙形的玉佩,样式很是精美,玉佩的背面刻着四个铭文,“行云布雨”。
孙大运瞧见那块玉佩,脸上满是笑意,“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没想到你还真一眼相中了。”
“给我看的?”云落有些纳闷,自己对这些宝物没啥了解啊。
“可不是嘛,我手上总共就只有两样东西跟龙有关,本来呢,打算混在这里面让你慢慢选来着,谁知道一眼就看中了,没劲。”
孙大运干脆破罐子破摔,拿起另外一样东西,递给云落,“喏,还有这个。”
他递给云落的第二件东西,并不是什么龙形的物件,而是一颗珠子,乍看上去是纯黑色的,仔细看去却隐隐有波光流转,是一种青幽透亮的颜色。
“这跟龙有啥关系?”云落先是有些纳闷,旋即想起了什么,诧异道:“莫非是骊珠?”
难得有自己显摆的机会,孙大运自然不会放过,“不错,正是那传说中的骊珠,据说是骊龙颔下所生,也有龙衔骊珠的说法。”
“哟,可以啊,孙胖子,懂得可还不少么。”
孙大运嘿嘿一笑,我会告诉你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吗?
云落仔细地看着这两样东西,虽然不懂,但凭感觉,他觉得这两样应该都是好东西。
他扬了扬手里的玉佩和珠子,“这都是你掉坑里捡的?”
“小爷我的运气可不止在坑里。”说起运气,可就挠到孙大运的痒痒了,胸脯挺起,自豪道:“昨天,咱俩逛街,你记得吧,我随手买的。”
“就这?花了多少钱?”云落预先在心里估算了个数字,自己昨天还真没怎么注意孙大运顺手淘的这些东西。
孙大运竖起一根手指。
“十万两?这么多?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云落虽然不识货,但不代表他不懂行情。
若是这两件宝物真像自己猜测的那般是个宝物级别的,一件几万两都是有价无市。
孙大运白了他一眼,跟看傻子一样,“一百两,一样五十。”
云落心中一跳,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你觉得这两样东西值什么价?”
“怎么着几万两还是值的。所以才叫捡漏嘛!”孙大运还在洋洋自得,对于鸿福齐天的他来说,这好像还真是正常操作。。
“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云落眉头拧成一团,“那家店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说完一把抓住孙大运的手就要朝外跑去。
孙大运连忙喊道:“等我把东西收起来啊!”
片刻过后,两人冲到了大街上。
来来往往的行人被自己的家长里短填满了脑袋,早忘了几天前的惨烈战斗。
再加上二人都换了衣服,此刻走在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注意。
没有流连,孙大运带着云落直奔那家卖些稀奇玩意儿的店铺。
那天他就是在这儿走着被那胖掌柜的吆喝声吸引进了铺子。
今天,胖掌柜却没了那个心情吆喝,正百无聊赖地
翘着脚喝茶,看着二人走入,认出了圆脸少年,连忙快步走出,“哟,小哥,您又来选物件了?这次准备瞧点什么?”
孙大运先嗯嗯啊啊地应付了几句,云落在一旁仔细打量这个掌柜,看不出一点修行者的气质来,莫非真是个普通人?
“掌柜的,我想问问这个玉佩还有吗?”云落扬了扬手中的玉佩,刚才出来就没还给孙大运。
胖掌柜看了一眼,“有的有的,还有一个。”
说完胖掌柜就冲进了柜台,拿出一个极其精美的木盒子,放在台上,笑着道:“刚好还有一块。”
云落伸出手,“给我看看。”
谁知胖掌柜忽然一把捂住,笑嘻嘻地道:“小兄弟,咱先把话说在前头,上次卖给你们的价格我事后觉得亏了,这剩下的一块,可就不会是之前那个价了。”
云落眉头皱起,“多少?”
胖掌柜竖起一根手指,斩钉截铁地道:“一百两!”
云落拉着孙大运转身便走,口中嚷嚷着,“我就是个看我兄弟这个玉佩不错,想来买个跟他一样的,你这老板也太黑心了,罢了罢了。”
孙大运也是个老江湖的,神情也是自然而然的愤慨,扭头道:“哼!我好心带着哥们来照顾你生意,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胖掌柜死死盯住二人离去的脚步,云落在心中默默倒数着三二一。
终于,在云落的右脚即将迈出门槛时,胖掌柜输了,他连忙喊道:“小哥,回来好好说。”
云落和孙大运并未停步,而是继续向前迈了一步。
胖掌柜显示出了与他肥胖身躯不相符的协调性,快步拉住故意拖后一步的孙大运的衣服,“小哥,小哥,别走啊,咱好好说。好好说。”
装作无奈地看了掌柜的一眼,孙大运喊了一声云落,二人才回转到柜台。
在云落的愤愤不平,胖掌柜的心花怒放,以及孙大运的居中调和下,第二块上面写着“隐介藏形”的龙形玉佩,最终以六十两的价格成交。
但云落其实心中有些失落,从这个胖掌柜的表现来看,并不像是一个蓄意想要将这个东西送给自己的人,莫非真是孙大运捡漏,自己多疑了?
思索间,胖掌柜将玉佩装进盒子,叹了口气,连盒子一起递给云落,“小哥,其实你赚了,这盒子也不止值十两银子。”
云落有些好奇,“买玉佩可没有一定得送盒子这一说,掌柜的大可以留下自己用啊。”
胖掌柜再次叹了口气,肉疼的心理都写在了脸上,“这两玉佩是之前我低价收的,卖家呢也没说别的,只是要求若是被人一起买了,或者卖掉第二块时,一定要连盒子一起送了,当时我也答应了。做生意的虽然见钱眼开,但也要讲个心安,讲个诚信不是?”
“掌柜的好人品!”云落心中一动,先夸了一句,又不着痕迹地问道:“为啥一定要连盒子一起?”
“谁知道呢,那人反正是说的不忍心看见祖传的东西没个地方放着。”胖掌柜胖手一挥,随口答道。
云落又
问了那珠子的事,可惜,珠子就那一颗。
离了铺子,云落和孙大运一步不敢停留,飞快地回了小院。
在铺子旁,隐匿身形的陆绩皱着眉头,看样子是个普通的买卖,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回到院子,招来一直在此地看守院子的陆家奴仆,询问了那家铺子的情况。
那个在始兴郡城也算个大人物的陆家奴仆神态谦卑至极,说这店子在这城里开了好些年了,胖掌柜一直就是四处搜罗各色稀奇物件,反正也没少挣。
他悄悄瞅着陆绩的神色,琢磨着这家店的掌柜到底是走了大运,还是倒了大霉。
不想陆绩却挥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出门前,陆绩又随口一句,“别自作聪明。”
瞬间打消了这位陆家奴仆心中刚涌起的一点小心思。
在云落暂住的小院中,他和孙大运坐在房中,倚着床榻席地而坐,手里端详着两块玉佩,玉质按照如今的评定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好的材质,光芒暗沉不说,仔细看去里面还杂质颇多,确实卖不起什么高价,只是样式实在精美,估计胖掌柜也只是看这样式,加上买来价格不高,赌一把而已。
“行云布雨”、“隐介藏形”。
两个铭文很准确的描绘了龙的两种形态,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行云布雨,小则隐介藏形,升于虚空之间,隐于波涛之内。
云落看着抱着盒子研究的孙大运,“有什么头绪没?”
孙大运无奈地摇了摇头,云落便将玉佩递给孙大运,换过来盒子,同时不忘嘱咐一句,“先别朝里面灌注真元。”
孙大运先是一愣,然后登时便明白了过来。
作为最后的试验手段,若真是什么宝物,动静肯定不小,还是先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再说。
云落抱着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连盒子上刻着的图案都看得清清楚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将盒子横放在膝头,下意识地手指轻叩,开始仔细复盘这个玉佩之事。
忽然,他和孙大运惊愕的对视一眼,看向他的手指。
在他的手指下,一阵略微有些不一样的声音在响起,这个盒子的盖子,竟然不是一块整木,而是中空的!!!
孙大运赶紧围过来,云落手忙脚乱地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拆开的口子。
他看了眼孙大运,不得已,只能这样了。
双指并拢作剑,指尖冒出些许剑气,从盒盖的内侧,小心翼翼地竖着切出一道口子。
仔细看了看,还看不出什么情况,又在那道口子旁横着划了一道。
然后撬起一角,歪着脖子从缝里看了一眼,里面好像是有东西。
干脆直接将下方的木板切下,果然在夹层中,看见了一张纸条。
两个少年再次对视一眼,小心肝怦怦直跳,心中涌起一阵激动和兴奋。
而当云落打开纸条,瞧见纸条上开头的一行字时,顿时头皮发麻,有魂飞魄散之感!
“小云落,你好啊!”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封信!
窗外不停鼓噪的蝉似乎在一刹那停止了鸣叫,原本清凉的房间充斥着一种烦闷的气氛。
云落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深深呼吸一口,继续看下去。
“小云落,你好啊!”
“听说你要去化龙池了,我担心你不大懂,就跟你讲讲那个水蛇窝里的门道吧。”
接下来,写信人用十分精炼而准确的语言,将化龙池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也不知是此人真的全知全能,还是冥冥之中的巧合,袁家大长老袁钦讲述的那些明面上的浅显信息,信里一个字没提,说的都是些称得上隐秘的内容。
按照这个神秘人的说法,化龙池就在云梦大泽的深处,原本只是龙族祖龙在陆上的一处行宫。
祖龙出没之处风雨大兴,所以就将行宫建在这陆上最大的湖泊之中。
龙性本淫,祖龙偶尔在此休息之时,与这大泽之中的各类雌兽生下了许多的龙子龙孙。
可祖龙之血脉高贵纯正,这些“杂种”自然是入不得龙族的,论实力也达不到纯正龙族后裔的档次。
祖龙架不住众多“后宫”的哀求,也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便在行宫之中以龙血布下化龙大阵,以净化这些后裔的血脉,提升他们的能力,甚至觉醒龙族应有的天赋之力。
但他也曾明言,若想化龙,九死一生,让这些后裔们自己斟酌。
这就是祖龙的高明之处,任何一件事情或者一个群体,没有希望是最可怕的,也是必然要出事的。
只要有了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再渺茫,再困难,也不会再是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最开始许多后裔还不信,兴高采烈地进了化龙池,结果形销骨立,神形俱灭。
这些“杂种”们才明白过来祖龙不是在吓唬他们,而是真的,这才慎重了起来。
就像大多数的社群一般,这数量不少的祖龙后裔们也分化出了几个大层次。
许多自觉不行的,便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自我安慰着,虽然不是真龙,好歹也有点沾亲带故不是;
也有些有点念想,努力之后发现还是信心不足的,只好郁闷无奈;
但最终也有胸怀壮志的,毅然进了化龙池,然后死了,自然换来一些嘲讽,也更加成为了那些保守的理由;
只有真正实力与机缘皆备的,成功化龙,成为了纯正的祖龙后裔。
这些历经坎坷方才成道的,反倒成了祖龙最得力的臂助,比起那些天生真龙的更能打能战。
世事之间,颇多有趣和相似之处。
后来随着天庭建立,作为十二天仙之一的祖龙也飞升天庭,带走了世间所有真仙以上的真龙,这化龙池一时间竟成了无主之物。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惨烈厮杀抢夺,最终被圣水盟先祖合力收入囊中。
而后更是牺牲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逐渐琢磨出了人类修士如何使用化龙池的方法。
当初的化龙池之所以能够化龙,最关键的是有祖龙的血脉加持。
自从祖龙飞升,这血脉就已经日渐稀薄,直到几近于无,对天生体魄极强的龙族之属而言,聊胜于无。
可对于体魄孱弱的人类修士而言就稀罕了,人类修士进入其中,将依次经历剥皮、剔肉、碎骨、焚脏之痛,仅留得神魂不灭,守住一丝清明。
破而后立,以龙血重塑肉身,达到龙族的体魄强度。
不过,神秘人在信上也明说了,几乎没有人做到过这一点,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我知道小云落不怕痛,可是啊,我还是建议你不要逞强,差不多最多到了碎骨完成就可以了。”
看到这句话,云落一阵头大,这人对自己的了解可不少啊。
神秘人又接着讲了关于神魂的情况。
化龙池中,还残存着大大小小的魂魄,那些都是曾经死在了化龙池中的祖龙后裔,被鸡贼的祖龙悄悄留下一缕残魂,游荡其中,为后来者增加一份机缘,同时也增加一份风险。
这些龙魂没有神智,只是凭借着本能会去围剿那些进入化龙池中的生物。
“小云落,不要怕,那些龙魂都是纸老虎,只会一招嗷嗷叫,你到时候就别理他,固守心神,任由龙吟震荡你的神魂就好,虽然我知道你不会,但还是要再提醒一句,别吓尿了。”
云落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孙大运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在信的末尾,神秘人说道,两块玉佩都是曾经祖龙亲自佩戴过的,当年就是留在了这座行宫之中,后来在厮杀中流落了出来,是他废了好大劲才找到的。
玉佩里的那些黑不溜秋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是杂质,他猜测可能是祖龙留下的一些传承,届时在化龙池中注入真气,试试看,或许会有意外收获,当然也可能是意外伤害,这个事,小云落自己做决定就好了。
至于骊珠,就比较好用了,那是云梦大泽历史上极其出名的一条成功过了化龙池的骊龙战死之后精魄所化,带着它进去,水波不兴,群魂蛰伏。
“算了,好人做到底,我再送你一篇《御龙诀》,到时候可能会有奇效。不用谢,因为我是一个好人。”
紧跟着就是《御龙诀》的十六句口诀。
“还是要说再见了,记住我们的第一封信,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落款:“一个好人”。
当最后一个字读完,孙大运和云落面面相觑,刚才看信时的各种情绪都瞬间消失无踪,心神中只剩下一种难以置信,然后恐惧的感觉。
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安排着一切。
云落将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就的信小心翼翼地收起,想了想,连木盒子也一并放入了方寸物中。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呆坐在床边,许久许久。
鸟鸣蝉噪屋更静,少年心忧无人问。
人,终究是要自己长大,有许多事,得自己判断,自己选择。
这些大大小小的选择,最终就会组成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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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几辆外表古朴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几个昼夜不停不休,终于驶近了云梦大泽,停在了巴丘城外。
陆绩从内饰豪奢的马车上下来,走向同样下了马车的云落和孙大运。
他的脸上神采奕奕,丝毫不见一点旅途劳顿的疲惫神色,“知道这是哪儿吗?”
孙大运装傻,云落也故作不知地摇了摇头,然后凝神感受了一下,开口道:“空气中水气浓郁,当是在大江大湖之畔,莫不是快要到了?”
陆绩点点头,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池
轮廓,“那就是巴丘城了。”
“巴丘?”云落先是一愣,忽然大惊。
“没想到吧,这化龙池居然会和雾隐谷一样,都在这云梦大泽之中。”陆绩的神情中有些戏谑,等着看两人脸上的惊讶。
云落和孙大运凭借自身卓越的演技,没有辜负陆二爷的厚望。
云落满脸震惊,声音都在微微发颤,“这化龙池也在云梦大泽之中?”
孙大运更是使劲揉着脸,茫然四顾。
“今天咱们就直接进大泽之中,稍作歇息,明日一早就直接去化龙池。”
陆绩作为此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早已经安排好了行程。
云落和孙大运自无不可,稍稍活动了一下之后,马蹄声重新响起,带着一行人,摇摇晃晃地进了云梦大泽。
至此与外界失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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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之中,杨清安静地坐在一个院子里。
曹夜来已经动身前往云梦大泽,找机会对云落进行必要的指导。
符临也有他自己的任务。
当然,自己也不例外。
荀叔叔这次的设计非常完美,不仅能够规避掉许多风险,更是能让云落得些大好处。
对自己而言,难度也不会太大。
可是,这两天每每想起这个任务,白衣剑仙就是一阵头大。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里。
“嘿!你好啊,我叫邹荷,你叫什么名字?”
“咦?怎么不说话?凌大哥,他是个哑巴吗?”
那边传来凌大哥的笑声,自己轻轻一跃,拔剑将一条被悄悄扔在身后的小蛇砍成两段。
扭头说了一句,“无聊。”
姑娘瞬间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终究还是将脚步放缓,回头望着她。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那你说说看,怎么赔我的小蛇。”
姑娘神色狡黠,拍着手走到自己身旁。
你自己想扔出来吓我,还怪我不成?
自己默默想着这些,有些懊悔刚才停下来干嘛,于是再次转身走掉。
就这一次碰面,开启了两个人欢喜冤家的三年时光。
可惜,终究自己还是在最后一刻退缩了。
即使她再勇敢地朝自己靠近,也奈何不了,自己犹犹豫豫地远远逃开。
为了这事,她黯然返回了天机山,自己也在难得被大嫂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更加冰封。
她坦坦荡荡,而自己口是心非。
明明心里每一个念头都在呐喊着我喜欢你,做出的每一个动作却都在散发着僵硬和恐惧。
但自己忘了,所有的热情和主动都不是无限的,终究会在一刹那的明悟和心如死灰之后,彻底失望。
大嫂骂自己的那句话说得对,“你只记得她坚强,却忘了她也只是个需要人爱得女人。”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可这些事,还能有再一次的机会吗?
杨清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些悔恨,和期待。
但是就在一句话之后,消失无踪。
院门被一脚踹开,“杨清,给老娘滚出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惊变突起计划乱
跟着邹荷一起走入院中的随荷一脸惊恐,呆呆望着自己的小姨。
仿若瞧见了一头母暴龙。
那个印象中潇洒温婉,聪慧果决的小姨哪儿去了?
邹荷大剌剌地走进院子,看着没在房间里,而就坐在院子中的白衣身影时,神情一滞。
杨清站起身来,凝望着眼前这张没有被风雪侵蚀,反而像是被冻住了年龄的脸庞,展颜一笑,“好久不见。”
随荷的小心脏怦怦直跳,这个大叔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见你大爷!”邹荷眼眶微微一红,瞬间凝住心神,装作恶狠狠地开口。
随荷实在看不下去,扯了扯小姨的衣角,“小姨,你怎么能骂人呢?”
邹荷愣住,这让老娘怎么解释!
说当年就是这个男人把老娘甩了?
我还要脸不要了!
杨清看着这个已经渐渐长成的小姑娘,笑着道:“你就是随荷吧,我听云落说过你。”
“啊?真的,大叔认识落哥哥?那快给我讲讲落哥哥的故事吧!”
随荷一个蹦跳就要朝杨清跑去,结果被邹荷一把扯住衣领,拽回身后。
邹荷扭头郑重地跟她说道:“随荷,小姨告诉你,越好看的男人越不是东西,千万别被他们的表象蒙蔽了!”
“啊?我觉得落哥哥最好看了。”
邹荷无语,孩子,你什么时候瞎的?
她看着依旧笑着站在原地的杨清,“笑什么笑?以前什么时候都板着个脸装深沉,现在知道笑了?笑个屁啊!”
她拉着随荷就朝院门外走去,“麻溜的收拾东西,老娘耐性不好!”
杨清苦笑着跟上,心中还挺开心。
能骂自己,比起视而不见的冷漠,好多了。
真的。
一辆马车悄悄驶出了锦城,易过容的杨清坐在帘子前,挥着鞭子当起了车夫。
原本另有一个车夫的,结果被邹荷赶回去了,将鞭子朝杨清手上一丢,“你的位置在那儿!”
杨清只好摇着头老老实实地赶起了车。
车厢里,随荷小声问道:“小姨,这大叔是谁啊?”
“你听过白衣剑仙吗?”邹荷随口道。
随荷不住点头,小鸡啄米一般,神情更是激动,“听过听过,据说白衣剑仙不仅修为高深,长得也俊美非凡,一身白衣,剑气纵横,风流无双,是无数山上仙子的梦中情人呢!”
杨清在帘子外,嘴角翘起,心中暗竖一个大拇指,小丫头,不愧是和云落生活过那么长时间的,有眼光。
邹荷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随意地朝帘子外努了努嘴,“就他!”
随荷愣住,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为啥你还对人家那么凶?”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啥!”
邹荷揉了揉随荷的脑袋,扭头冲外面吼道:“会不会驾车啊!开稳点能死啊!”
被按住脑袋的随荷感觉一个偶像形象在自己心中无情幻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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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离云梦大泽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繁华的城市。
长沙城,楚国王都。
湘江横穿而过,将这座大城一分为二。
湘人、湘江、湘菜,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一方独特的风俗民情。
可惜在衡阳、始兴这些地方,云落都是心中有事,匆匆来往,没能好好领略。
在这长沙城中,却有人时常来此,亲历这**的凡俗风味。
作为整个荆湘之地的心脏,再借着一条湘江带来的便利,长沙城的繁华并不比锦城差。
长沙城中有一间高档而雅致的酒楼,名叫望湘楼,以地
道的湘菜和清雅的装潢而出名。
这里正是余芝每次来到这座城市的最爱。
离火门就在长沙城外不远,平常没事的时候,余芝就常来城中晃悠。
起初时圣强烈要求陪着她一起,可余芝以不想耽误他修行为名坚定地拒绝了。
时圣只好多派几个人陪着一起跟着,可随着余芝的修为也在快速提升,如今已经即将跨入神意境,那些顶多凝元境的护卫便没了意义,现在她每次出来,都只带一个贴身婢女而已。
此刻两人就坐在望湘楼的一个雅间之中,静静吃着喜欢的味道。
婢女悄悄看着掌门夫人,哎呀,夫人真美,真好看!
也只有这样的夫人,才能配得上那么厉害的掌门了。
可不,咱们掌门这么年轻,就已经成了上宗的长老,听门里人说,上宗还从未有过这么年轻的长老呢!
一时间,想得痴了,耳中听见一声呼唤,“细柳,想什么呢?”
名唤细柳的婢女这才反应过来,“哦,没什么没什么。”
余芝微笑道:“我脸上有花不成,一直盯着。”
“我就是在看,夫人怎么如此美丽。”细柳也嬉笑一声。
夫人脾气很好,对自己这些下人也从不打骂,能服侍夫人真是天大的福分了。
余芝叹了口气“看来这菜是油放多了。”
“啊?那我去叫小二重新做一份上来。”细柳说着就要起身。
余芝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不用了,就是让你油嘴滑舌才好呢!”
细柳吐了吐舌头,才反应过来夫人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夫人,你和掌门的关系怎么能一直这么好呢?”
问完她便紧张地盯着夫人,若是夫人不高兴了自己一定得第一时间道歉。
之前门里的老嬷嬷就教过自己,做下人的千万别因为老爷夫人对自己好就得意忘形,那是要吃大亏的。
骤然被问起这个问题,余芝还有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和时圣都改变了对方的许多习惯,也建立起了许多习惯,或许其中最大的习惯就是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
只是习惯吗,当然不是。
还有更深的爱意,可这其中有一个她一直担心的问题,自己的男人太优秀了,优秀到与自己的恩爱或许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束缚。
那时,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她看着一脸紧张地小丫头,笑了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吃菜吧。”
吃过饭,默默喝会儿茶的功夫,余芝神情一动,听到了隔壁忽然响起的开门声,脚步声和交谈声。
“老张老张,你今天听说了吧?”
“听说什么?”
“嗨!就是那朝廷和六族的那个赌局啊!”
“哦哦哦!刚听说刚听说,我还以为你问啥呢!”
“一战定胜负啊,可真刺激!”
“是啊,可是朝廷也没说赌什么,只说是为了雾隐大会助兴,谁信呢!”
“糊弄人的,这后面肯定有秘密。诶,你听说对阵双方的人选了吧?”
“听说了,代表朝廷出战的是清音阁阁主秦璃大人的亲儿子秦明月,十九岁的知命境下品,乖乖,可是了不得啊!”
“这个咱都知道,古怪的是,六族那边派出的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看姓氏也不是六族嫡系,这就有点看不懂了啊!”
余芝凝神细听,雾隐大会就在云梦大泽之畔举行,不论是丹鼎洞还是离火门届时应该都会有些动作,这个情报不可谓不重要。
“是啊,我也纳闷呢,你说这个,这个,凌什么,凌什么来着?”
“凌
荀!”
“对对对,凌荀!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那边的谈话还在继续,这边的余芝已经面色大变。
别人不知道凌荀是谁,可自己的夫君可是知道的,上次从衡阳城回来,就对自己悄悄说了。
这云落什么时候又成了六族的人了?
自家夫君一直视其为死敌,若这个消息传出,会不会又突发什么变故?
她果断起身,“细柳,咱们回去了。”
小姑娘有些惊讶,但也识相地没有说话,径直结了账,弄好马车,二人快速朝离火门赶去。
此刻的离火门中,时圣正在盘坐修行,准备在今天突破到通玄境中品。
从祝融秘境离开到现在短短十几天,时圣就已经突破了神意境到通玄境的门槛,同时在通玄境下品成功将丹田中的气海旋合,准备开始生发金丹的脉络,迈入通玄境中品。
这一切都来源于四圣对他身体的彻底改造,以及上古秘法与丹药的加成。
端坐不动的他忽然眼前一花,再一看清时,已经身处一个小空间之中,眼前站着一个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渔夫。
时圣没有一点惊慌,反而欣喜行礼,“师父!”
“起来吧,跟你说个事。”
“师父请讲。”
“跟你那位死敌有关。”
片刻过后,时圣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
不多时,余芝缓缓朝着他走来。
当余芝瞧见时圣的神情时,心中就是一沉,她太了解时圣了。
“我今天去城里听到了一个消息。”余芝开始悄悄试探。
时圣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道:“我知道,云落代表六族跟朝廷的赌局。”
余芝喃喃道:“你知道了?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时圣在她耳边轻轻又说了一句。
“不行!”余芝惊骇地撑起身子,看着时圣的面孔,“我不想要你冒这个险!”
时圣扶着她的肩头,“相信我,这次就让我彻底解决了这个心结,日后好好过咱们的小日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时圣用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为了你,我也不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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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时圣这是胡闹!”荀忧难得有些激动地甩着手中的一张纸条。
“这些大事,哪儿是他一个小小通玄境就能掺和进来搅风搅雨的。我们有完善的计划,一定能达成想要的目标,时圣这是在横生枝节,平白增加了许多不可控的地方!”
杨灏眉头皱紧,“这个事儿,确实是有些突然。”
荀忧附和道:“何止突然,简直猝不及防。我这些日子翻阅宫廷中关于圣水盟的秘闻,已经制定下了许多对付圣水盟的延续策略,不论那一战结果如何,六族都逃不脱我们的掌心。但时圣这么一搞,这一战很可能就会生变,届时,整个计划就将被全盘推翻,无数人力物力都浪费进去了。”
杨灏看着苦口婆心的荀忧,长长叹了口气,“可是朕也想让那孩子早点去跟他爹娘团聚,最近的日子,朕愈发有些心神不宁。”
他挥手制止了荀忧还欲张开的嘴,“此事且让朕好好思量一番。”
荀忧只好无奈闭嘴。
就在凌荀和秦明月将分别代表六族和朝廷在雾隐大会上进行一场助兴比武的消息传开后的第二天。
另一个消息又传遍了整座天下。
时圣将在雾隐大会召开之前,公开挑战云落,生死一战。
杨灏发下诏令,在此之前,对云落的一切通缉和追杀停止。
一时,天下震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化龙池畔有蛟龙
锦城,国相居住的小院之中,传来了一声茶杯被重重摔碎在地的声音,荀郁气急败坏地站在院中,眼前站着面面相觑不敢动弹的蒋琰和符临。
文伟默默挥动真元,将这些碎片残渣清理干净。
“真他n的不要脸,不要脸!”荀郁再无之前的云淡风轻,他甚至指着天上,“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处心积虑要对付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羞也不羞?啊?!”
千里之外,一个一直关注着这边,正在慢慢摇橹的老渔夫抖了抖蓑衣上的水滴,嘴角勾起。
等他心神微动,传递出一丝心念之后。
更远的草原上,一个骑着马晃晃悠悠朝南方走去的说书先生拍了拍脸上的尘土,发出一声嗤笑。
一间不知道位于何方的房中,正在默默写字的中年人手下一顿,一滴墨汁滴落在洁白的纸面上,引得他长长一叹。
东海之滨,一个浑身剑气缭绕,看不清身形的男子端坐不动,神情亦无动于衷。
怒气渐渐消散,荀郁瞅了一眼站着的三人,“过来啊,商量商量怎么办啊!”
三人赶紧围了上去。
此番四圣挑动时圣出手,挑战云落,釜底抽薪,杨灏自然乐见其成,但国相的计划几乎可以说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甚至有可能说云落的性命都会受到直接的威胁。
毕竟时圣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托大了。
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稳稳落在小院之中。
文伟走过去,解下信筒,抽出信纸来,瞬间苦笑。
在蒋琰和符临疑惑的神情中,他将信纸交给了荀郁。
“从西岭来的。”
荀郁打开瞅了一眼,刚刚压抑下来的火气瞬间又扑腾而起,将信纸朝桌上一扔,“把笔墨拿来!”
蒋琰伸手从桌上捡起,和符临一起看去,“姓荀的,怎么回事?”
他俩默默对视一眼,怪不得国相会这么生气,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文伟将笔墨放下,在一旁暗叹一声,可以理解啊,因为国相的建议,霍北真带着剑宗四个极其优秀的天才刚刚动身出发,这边就出现了这样的变故,姜太虚不可能不焦虑。
想归想,三人的目光还是汇聚到了国相正在急速游走的笔锋上。
“什么怎么回事,老子的外孙我还能不上心吗?你问这么多有个屁用,老老实实在你的剑宗待着!咸吃萝卜淡操心!”
蒋琰揉了揉脸,原来你是这样的国相。
千里之外的老渔夫嘿嘿一笑,一条鱼儿从水里高高跃起,他提起鱼篓正好接住,那条精力旺盛的鱼儿在篓中使劲扑腾,终归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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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整座天下都在为了两组对战震动时,身兼云落和凌荀两大身份的少年正站在一处洞府外,望着眼前的碧波万顷,水光粼粼。
他也看过海,当日在扶胥镇,见识过大海的激荡和汹涌澎湃。
但此刻望见烟波浩渺的云梦大泽,心中又涌起了别样的观感。
这里宁静,沉默,静水流深,一望无际。
但越是宁静沉默就越让人心中涌动着一份神秘和未知。
无言之中有大恐怖。
水面上飘荡的云雾,仿若置身在渺渺
云端,为这儿取下云梦大泽这个名字的人,真是天才。
他想着,那条据说有着稀薄的祖龙血脉的蛟龙是藏在这里的哪一片碧波之下?
神秘的化龙池又隐藏在什么样的不可知之地?
这片无边大泽之中又有多少山泽野修藏匿,多少巨兽盘踞?
“想什么呢?”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在想,前路如这烟波茫茫,又如这水下世界般未知,到底该何去何从。”云落的脸上有深深的忧虑。
孙大运神色严肃,“怎么了这是?临到头了开始琢磨起这个来了,怂了吗?”
“怂你大爷!逗你玩儿呢!”云落笑了笑,“明天就要进去了你不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兄弟我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孙大运胸口一拍,满不在乎。
不过看着云落一脸戏谑,他很快就绷不住了,举手投降。
没辙,自己这点底细全给这小子知道了。
孙大运回想起在路上,云落偷偷将骊珠强塞给自己,又拼命给自己使眼色让自己不许说话,不许拒绝的样子,心中甚是温暖。
“不过啊,虽然有运气,但是该做的准备得做好了,尤其是这儿。”云落拍着孙大运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孙大运郑重地点了点头,也跟他一起望着脚下的云梦大泽。
放心,兄弟,既然你能把这么好的机会交给我,我就一定不能辜负了你的义气。
能多拿一份,就绝不少拿一丝。
能把这化龙池给丫的搬空了最好!
“好好记着我给你的十六字真言。”
云落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打坐休息去了。
孙大运找了块石头坐下,静静发呆。
第二天一早,陆绩就带着二人来到了湖边的一处码头。
同行的长老们都没有出现,也没有随从,只有他们三人。
孙大运望着空空如也的湖面,诧异道:“陆二爷,船呢?”
陆绩微微一笑,手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木船模型。
“咱们就坐这个?”孙大运有些难以置信。
陆绩嘿嘿一笑,将小舟朝上一抛。
只见小舟迎风怒长,瞬间变成了一条可容纳十余人的小船,悬浮在水面上。
陆绩当先跳了上去,看着二人,“来吧。”
云落没有丝毫犹豫,也跟着跳了上去。
陆绩心中暗赞,同时也难免有些遗憾,最初的那丝信任似乎已经荡然无存。
不过无妨,只要他跟琦儿还有这层关系在,自己跟他的关系其实并无所谓,至少不是仇人不是。
陆家能好,就行。
孙大运颤颤巍巍,犹犹豫豫,最终在云落的一声大吼中摔入了小舟之中。
真是苦了这位从来没下过水,也不会游泳的大运兄了。
小舟无桨自动,朝着大泽之中缓缓飘去。
正当孙大运面色惨白地抓着船舷,云落心生疑惑之时,陆绩的解释恰到好处地响起。
“云梦大泽之中多凶兽,尤其是在大泽深处,那条如今名列天榜第六的蛟龙,传说也在大泽深处的某座湖底宫殿之中。”
“所以我们必须乘坐这样的特殊符舟,才能往返化龙池,以免遭到凶兽攻击。”
“此物是我圣水盟先祖合力打造的一件至宝,真仙境界之下,均不能撼动丝毫,所以一会儿你们万勿慌张,只管安坐,若是自己从符舟中跳出去,我可救不了你们。”
说完,陆绩还瞥了一眼孙大运,这话主要就是说给他听的。
圆脸小胖子将手指扣得更紧了,我滴妈呀,吓死个人了。
云落却听出了里面蕴含的信息,“意思是一会儿还会有凶兽来攻击我们?”
“虽说这化龙池已经基本失去了化龙的功效,但作为祖龙当年的行宫,这帮龙子龙孙惦记得紧呢。”陆绩神色淡然。
孙大运不得不通过说点话来缓解自己的紧张,“这就跟占了人家祖坟一个道理,有没有用不管,面子上过不去。”
陆绩哑然失笑,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云落望向四周,风平浪静,不像是有什么风险的样子。
“这些畜生狡猾着呢,在它们跃出水面扑向你之前,是绝对不会让你察觉到的。”陆绩似乎对这里还很了解。
话音刚落,从小舟的旁边骤然升腾出一只巨兽,遮天蔽日,洒落大片阴影。
云落惊讶地抬头,只见一条巨大的鲶鱼,几如一艘货船那般大小,在空中鱼尾弯起,鱼身成弓状,将鱼尾朝着小舟重重一抽。
云落也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船舷,孙大运更是整个人都快趴在了船上,只有陆绩神色淡然,昂首挺立。
鱼尾充满力量地抽在小舟上,发出一声轰响。
孙大运愕然抬头,看着云落同样惊讶地神情,这么神奇的吗?居然连震都没震一下?
扭头看去,那一尾巨大的鲶鱼倒是被震得倒飞出去好远,无力地摔落在湖面上,溅起漫天水花。
小舟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依旧坚定地朝前面飘去。
这会儿孙大运也差不多敢坐起来了,面色松缓许多。
紧跟着,二人还见识了两三波攻击,这些巨兽一个比一个看着凶猛,但都如陆绩所言,无法撼动小舟分毫。
孙大运在第二波攻击无功而返之极就敢站起身来了,到后面甚至开启了嘲讽。
“来啊,小爷在这儿呢,打我啊!”
“加把劲,再努努力都能成功了,诶,别走啊!”
当此刻他瞧见远远的水面上,露出一个硕大的头颅时,更是兴高采烈。
“嘿,过来玩儿啊,小爷我洗干净了等你哦!”
陆绩沉声喝道:“别说话,他是龙骄。”
孙大运满不在乎,“龙骄是谁啊!”
云落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龙骄就是天榜第六的那条蛟龙!”
孙大运两腿一软,直接趴在了舱底。
云落一手扶着他,一边扭过头,望着那颗硕大的龙头上,两个大如灯笼,幽亮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从小舟看向陆绩,最后跟自己对视着,云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双眼睛从淡漠、怨恨,转为了炙热?
龙骄蓦然一动,身子腾空而起,通体金色,长如山岳的蛟龙之身扭动,从腹下伸出一只龙爪,按向小舟。
陆绩神色一变,口中迅速默念一句口诀,小舟瞬间激射而出,堪堪避过了这一爪。
龙骄犹不死心,身躯快速一扭,右爪再次按下,两根长长的金色龙须猛然伸直,就要将小舟捆在原地。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逃出生天入龙宫
遥不知其广博的云梦大泽依旧笼罩在一片梦幻的云雾之中,大泽之外并不会有谁注意到,在大泽深处,正在发生的冲突。
陆绩心中恼怒,龙骄这是怎么了,之前盟里符舟来往,他也就顶多远远看上一眼,大多数时候连看都不愿意看。
怎么轮到自己操纵时,偏偏就死缠烂打来了。
虽说对符舟有着信心,问天境巅峰的修为也完全称得上一方高手。
但对面是龙骄啊,一条由蛇化蟒,再由蟒化蛟的云梦大泽之主,一条拥有祖龙血脉的合道境中品蛟龙,自己还是差得远啊。
万一符舟受损,自己回去可不好跟盟里交待。
先逃吧,看看龙骄到底是什么心思。
后有龙爪按下,前有龙须缠绕。
陆绩轻喝一声,“坐稳了。”
随着他口中念诀,小舟朝右边迅速一转,逃出这个简单的包围圈,然后再向着化龙池所在的小岛激射而去。
龙骄似乎也发现了身躯庞大的不便之处,身子一摇,化作一个身着金色长袍,留起长长胡须,头上隐隐伸出两只龙角的中年威严男子,身形极速而起,跟上符舟。
虽说化龙池是曾经的祖龙行宫,但在他知晓化龙池对他而言早已没了功效之后,他便不再上心。
偶尔制造点麻烦,率领虾兵蟹将攻打一番,也无非是做做样子,安抚一下手下人心而已。
可这次不一样。
他从那个小子身上,闻到了祖龙的气息。
虽然极其淡薄,多半是被那小子放进了方寸物中,可凡是祖龙后裔,对这些气息是何等敏锐,既然遇上了,又怎能让你有逃脱之理!
对于龙族而言,血脉是第一位的,血脉越是纯正越是高级,就能平添许多能力。
他曾经机缘巧合,搜集到了一片祖龙鳞片,就让他在跨过知命境的大门槛时,有了许多造化,成功进化为蛟龙之身,也才有了如今的龙骄。
正是怀着这些念头,龙骄全力出击,朝着符舟就又是一掌拍出。
随着龙骄化作人身,符舟失去了小快灵的优势,避无可避地挨了一击。
船上依旧没有震动,陆绩之前所说的真仙以下皆无忧,果然不是夸张。
孙大运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心口,出了口浊气,可抬头望向云落,却发现他依旧一脸严肃。
随着他的眼神望去,孙大运找到了云落严肃的根源,陆绩转过身,看着龙骄,如临大敌。
若是真的无忧,陆二爷此刻不是应该乐呵呵地翘起二郎腿吗?
此刻陆绩的心中有些焦急,符舟自然可以承受真仙以下的所有攻击,但不是无限次的。
若是次数多了,蚁多咬死象,这世间,哪有绝对攻不破的堡垒。
更何况符舟是需要使用者以真元操纵的,昨晚自己就已经给符舟蓄满了能。
抗下刚才的几次攻击,也不过消耗了不到五分之一而已。
没曾想龙骄的实力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这一击,就将剩余的能量消耗了一半。
陆绩只能默默将自身的真元灌入,维持小舟的防御。
自己这一身问天境巅峰的真元,也不过就充满两次而已,换而言之,还能再挨五下。
陆绩望着就要再次发动攻击的龙骄,“龙先生,我们圣水盟与您一直
相安无事,何意今次苦追不放?若是陆绩有得罪之处,请您明示。”
原来是陆家后辈,他们家那个老祖还算个人物,跟我有那么点交情,不过涉及到此事,没得情面可讲。
龙骄暗自想着,也不可能吐露实情,既然这样。
“没啥,就是看你们不顺眼,那个胖子,脸长得太圆了。”
猝不及防之下,符舟又挨一记。
只剩四次了!
孙大运气得不行,又不敢开口激怒对方。
陆绩心中明白龙骄不愿意说实话,可越是这样,就越说明此事已经解不开了。
一直硬扛着也不是个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他一咬牙,不再吝惜真元,符舟蓦地光芒大盛,速度再次加快了一倍。
这就是符舟的神奇,若是如荀郁这等人来操纵,龙骄或许连边都挨不着。
龙骄眼神一凝,想跑?
一人一舟便在这广阔的湖面上展开了追逐战。
龙骄身为蛟龙,速度本就是长项。
从远处看去,只见一抹金光狠狠砸在了小舟之上,然后再次弹开。
还剩三击。
不,只剩两击了,维持符舟这个速度,消耗了陆绩大量的真元。
他望着前方已经隐隐露出一点点轮廓的小岛,又看了一眼身后再次靠拢的龙骄,赌了!
他只维持了一击的防护,而将真元全部灌入符舟,真元极速消耗之下,符舟速度再次加快。
同时他朗声高喊,“陆家陆绩前来化龙池,请长老相助!”
龙骄神色一变,找死!
合道境中品的修为再无丝毫保留,整个人凌空跃起,右手握拳,朝着小舟轰然砸落。
孙大运和云落都惊骇地望着那个暴虐强大的身影,看着一个拳头越来越大,最终和小舟无形的防护光罩狠狠撞在一起。
龙骄倒飞出去,可陆绩的嘴角也终于渗出了鲜血。
小舟防御宣告破碎。
丹田之中几乎空空如也的他,看着依旧还有一段极小距离的小岛,和再次快速接近的龙骄,心头一片绝望。
孙大运此刻却站起了身子,和云落并肩望着那身快速接近的金色,神情坦然。
云落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山河”长剑,微微发白的指关节显露出了他内心的紧张,但毫无胆怯。
就在此时,一声苍老的笑声响起,“你个不长记性的畜生,还敢来这儿撒野?”
从小岛上蓦地升起一点亮光,然后迅速放大,竟是一缕剑气雄浑如斯,宛若倒卷的飞瀑,直奔龙骄而去。
云落心神摇曳,想必那一招“长河飞瀑”在景祖师手中使出,也会有这样的威力吧。
这下轮到龙骄如临大敌了,按理说既然援兵出现,事不可为,此刻他便应该退走。
可他如何甘心!
那是祖龙的东西,有了它说不定自己合道上品就有望了,再加上自己的体魄优势,到时候哪里还用遵循什么四圣的规矩,缩在这云梦大泽之中不得出去。
于是,他把心一横,不退反进,手中瞬间出现一杆黑色长枪,将长枪一横,凭借着体魄之坚,兵器之利,硬抗了这道剑气。
剑气与长枪相接,发出一声轰响,然后长枪寸断,龙骄双手一架,剑气砸落,仿佛砍
在玄铁之上,龙骄瞬间被砸进深水之中。
他嘴角吐出大口鲜血,顾不得伤势,身形一变,现出蛟龙之身,一爪朝着再无防御的小舟按下。
“孽畜还不死心!”另一个苍老声音响起。
一片光幕瞬间撒下,将龙骄隔断在外。
一根绳索蓦地从岛上探出,将小舟朝里一扯。
一爪落空,再抬头,小舟已经消失无踪。
无比愤怒的龙骄甩动着状若山岳的龙身,狠狠甩向小岛,同时发出一声声愤怒的龙吟。
大泽水面之上,风雨大兴,浊浪滔天。
大泽之中,万兽雌伏,不明白是谁将这位大泽之主惹得如此疯狂。
小岛却亮起一层光幕,将外面的风雨都隔绝在外。
只是那一声声带着无边愤怒的龙吟,让孙大运有些脸色发白,云落的神色都有了些不自然。
此刻的陆绩倒是长出一口气,恢复了从容。
小舟在绳索的牵引下,速度极快,瞬间就来到了一个码头。
绳索蓦地消失不见,陆绩带着二人上岸,将符舟收起。
云落抬头望去,此地鸟语花香,奇花异草四处皆是,奇石楼阁错落间杂,不曾想在这大泽深处的小岛上,竟然能有这样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
陆绩笑了笑,“很神奇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比你们还震惊。”
捧哏大师孙大运悄悄出手,“陆二爷,咱不是去化龙池吗?咋来这儿了?”
“你觉得化龙池应该是什么样的?”陆绩笑嘻嘻地望着他。
“腥风血雨,阴森恐怖,下面鲜红的血仿若岩浆,四周墙壁上都被人用血写着我恨,我好痛之类的。”
云落噗嗤一笑,陆绩也无奈地摇摇头,“若是那样,化龙池还能成为六族至宝,大家抢着去吗?”
他迈动脚步,沿着一条精美宽阔的青石阶梯,拾阶而上,边走边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一会儿好有所准备。这化龙池乃是以前龙族祖龙的一处陆上行宫,祖龙知道吧?”
两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坏小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这都不知道,你们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陆绩忍不住吐槽一句,“祖龙就是龙族先祖,天地间的第一条真龙,天庭十二天仙之一,他以四海为家,只是偶尔才来陆上,便在这陆上最大的云梦大泽中修了个行宫,供他落脚。”
孙大运默默嘟囔一句,“原来四海为家还有这个意思。”
云落捂着额头,这个憨货。
陆绩也不计较,“所以,这化龙池是很漂亮的,但真正的化龙池还在上面,咱们上去再说。”
迈步之前,他扭头对二人郑重道:“在这岛上,有四族的长老驻守,刚才正是他们出手救下了我们,一会儿你们给我放尊重点,别跟对我一样嘻嘻哈哈的。”
说完就带着二人朝上面走去。
绕过一路上各种绝美的风景,三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宏伟气派的宫殿群。
“真他n的壮观啊!”孙大运情不自禁地感慨着。
云落的脑海中想象着一副画面,风雨随身的祖龙来到这云梦大泽,按下云头,化作人身,出现在这小岛上的山巅,腰间佩戴着自己方寸物中的玉佩。
心念微动,他感觉到,两块玉佩都在微微发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化龙池畔四长老
微风拂面,宫殿顶上金色琉璃瓦闪耀,连成一片金光弥漫。
陆绩微微眯起眼,望着先祖们费尽心思为自己这些后人创下的基业,心潮澎湃。
云落却还在回味着刚才陆绩有一句话中的用词,“陆长老,您刚才说四族长老在此驻守?”
陆绩转过头来,近距离望着云落易容后有些陌生的脸庞,依旧熟悉的眼眸,心中着实为他的敏锐赞叹,又为这个生分的称呼感到遗憾。
“我还以为你们会忽略过去呢。”陆绩的语气中有着自豪,“不错,最初的圣水盟,只有四家。”
江河湖海,无问西东。
镇江陆、清河崔、湖南袁、北海王、西川刘、东山谢。
哪四家?
云落没有询问,等着陆绩自己揭晓答案。
“西川刘和东山谢都是三百多年前,增补进来的。此事涉及到我圣水盟中一段极其隐秘之事。”陆绩缓缓说道。
正当云落和孙大运正尖起耳朵准备好好听这段隐秘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在耳旁。
“小绩儿!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请安!”
陆绩脸颊上迅速升起一片红晕,扭头走在最前面,不让后面两个小辈瞧见自己的窘状。
资格、辈分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尴尬。
在他身后,孙大运朝云落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又指了指陆绩的背影,无声地笑得很是夸张。
云落眼观鼻,鼻观心,苦苦憋住。
你孙大运要作死别拉着我。
忽然孙大运的脚踝像是被什么东西朝后拉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将一脸懵逼的孙大运扶起,云落这下可以放心大笑了,“见识到了吧?傻不傻啊你。”
跟着陆绩的脚步,穿过那些装潢得华丽至极的重重院落,云落死死按住孙大运蠢蠢欲动的手,来到了位于宫殿群正中的一个广场上。
广场正中,有一汪碧泉,清澈见底。
在广场的四个角落,分别有一座不大的凉亭,亭中都盘坐着一个灰衣老头。
从东门走入广场之后,陆绩便立刻将长衫一撩,双膝下跪,“陆家陆绩,拜见长老,拜见三爷爷。感谢长老们出手相救。”
云落微微一顿,双手抱拳,正要长揖及地。
一股大力骤然袭来,仿佛一只大手把住云落的肩头就要朝下按去。
云落膝盖微曲,剑气九转的呼吸法门早已经成为日常,只在一瞬惊慌之后便立即稳住了身形。
“咦?”
随着这个声音,那双大手力量陡增。
陆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喊,“长老请勿动怒,此二人非我圣水盟后裔。”
按在云落肩上的力量瞬间消失,一个老头开口道:“不是盟里人,有什么资格来这儿。”
云落和孙大运这才明白过来,为什
么会有这么一出。
三言两语解释了二人来此的原因之后,陆绩从方寸物中取出六族理事会会签的许可令,高高举起在手上。
东南角的那位陆家长老大手一挥,许可令无风自动,飘向老头手中。
老头看了一眼后,又飞向东北角。
如此飞完一圈,四人都亲自验证之后,东南角的陆家长老点了点头,“既然有理事会许可,自然没有问题。至于你刚才所说赌战之事,姓王的这块黑炭蠢是蠢了点,但手上功夫还是不弱的,这少年底子还是可以。”
西北方向一个肤色黝黑的老头冷哼一声,“陆老三,你个蔫坏的货色嘴巴放干净点!”
陆绩苦笑一声,这四位平日里估计实在是无聊,也只能拌嘴调剂了。
内心深处,他对这几位有着敬佩,也有着同情和怜悯。
此地就是一座囚牢,这四位都曾是位高权重之人,如今却只能在这儿枯坐,日复一日,直到老死。
就为了守着这座化龙池。
当然,这点同情和怜悯他是一点都不敢流露出来,否则被这四位当场打死,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他小心翼翼地道:“四位长老,那我就把这二位交给您们了,三日之后,我再来接他们。”
陆姓长老说道:“人留下,没问题。不过走你是走不了了,龙骄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直守在出口处不肯离去。”
云落心中暗自一凛,果然,龙骄一定是感应到了自己玉佩的气息。
之前对视的那一眼,龙骄最后眼神中的炙热,深深烙印在云落的脑海之中。
对龙族后裔而言,有着祖龙血脉、气息的东西都是天地间最好的,最值得自己拼命追求的。
这么说来,那个神秘人在信上所说的内容多半就是真的?
不过他的面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孙大运也默默低头。
陆绩眉头深深皱起,百思不得其解。
那边东北角的袁家长老呵呵一笑,“无妨,等此间事了,我们四人为你开路便是。”
陆绩识趣地退下。
云落和孙大运并肩站在广场上,一时有些尴尬。
“小子,知道化龙池在哪儿吗?”
还是看起来最和善的陆家长老开了口。
还能是哪儿,你们四个围在中间的,就只有这个小水潭。
孙大运低声朝云落说道:“兄弟,不会就是这个小澡堂子吧?”
吓得云落赶紧想要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过为时已晚。
“哼!年轻人,胆子不小,一会儿别哭。”
被陆长老称作王黑炭的王家长老冷哼一声。
“行了,咱也别逗弄这些小辈了,你们开始吧。”
东北角的崔家长老催促道。
说完从陆长老手中抛出两块红色的方形器物。
这是之前圣水盟先祖牺牲了
无数人力之后才琢磨出的办法,极大降低了进入化龙池的危险。
化龙池也才真正能为他们所用。
云落和孙大运赶紧接过,对视一眼,稍稍迟疑一下之后,就开始脱起了衣服。
“停停停!你们tm还真当是来泡澡啊?”
王黑炭眼珠子都瞪圆了,连忙大吼道。
袁家长老和崔家长老都哈哈大笑,陆长老无奈摇头,小绩儿上哪儿找来这么两个憨货!
看着孙大运和云落更茫然的样子,陆长老只好出面收拾自家后辈留下的残局。
“小绩儿没跟你们说过这些?”
瞧着两个摇头摇得十分默契的少年,陆长老有种把陆绩拉过来捶一顿的冲动。
“化龙池只针对活物,你们穿着衣服直接沉入池底,正常呼吸即可。”
“进去之后,会先后经历剥皮、剔肉、碎骨、焚脏等肉身折磨。”
“你们不用惊慌,承受不住了就捏破此物,池水就将自动为你们重塑身体。”
“池中龙魂有涤荡神魂之功效,需守住神思清明,否则天仙出手也救不了你们。”
四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语,就将情况简单介绍完毕。
“多谢长老解惑。”云落作揖一圈,又问道:“请问长老,我们二人是轮流下去,还是一起?”
“一起下去便是,你们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这就是化龙池的神妙。”王黑炭看着这个少年颇有好感,便主动答复。
云落躬身致谢,拍了拍孙大运的肩膀,“加油。”
说完当先朝着化龙池走了过去。
不大的水潭,清澈见底,不见游鱼,不见浮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云落跃入池中,盘坐沉入尺底。
孙大运站在池边,伸了伸脚,又缩了回来。
反复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袁家长老看不下去,伸手一挥,孙大运仿佛被人从背后一推,整个人成大字,拍进了水中。
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你们觉得这俩孩子能坚持多久?”
“另外那个我不知道,被我拍下去这个能坚持两个时辰就不错了。”袁长老瘪了瘪嘴。
王黑炭开口道:“我觉得先下去这个说不定能坚持十个时辰左右。”
“王黑炭,你这么看好这少年?这化龙池可有很久没有人坚持到十二个时辰了。”崔长老微微有些诧异。
“我方才第二下用了将近五成的力,这少年也没跪下,底子确实不错。”
“诶,上次来人不是说你家有个叫王霆的后辈不错嘛?盟里咋没派他出战?”
说起王霆,王黑炭神色之中颇有自豪,“霆儿兴许是在闭关吧,若是霆儿来此,我可就要把时间往十六十八个时辰上算了。”
几位长老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天地间重回一片寂静。
第一百三十五章 满腹烦忧可下酒
云梦大泽,多山,多水,更多山泽野修。
穷隐山林,难觅踪迹;
几十里外,便有世俗城郭,人间繁华任行。
这世间或许再难寻到一处地方,如这里一般适合野修盘踞。
没人去统计过到底有多少野修、精怪盘踞在这广袤的八百里大泽周边,因为大泽实在太大了。
或许在其他地方,一个通玄境的野修已经是能够叱咤一方的人物,可在这云梦大泽之中,并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同时,也注定没什么靠得住的朋友。
野修嘛,修的就是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曾经在左近山头有着一点小小名声的蒲扇仙冯蕉,被那位衡阳城外寻真观的年轻道士端了老巢,灭了道行,身首异处之后,他那些所谓的生前好友,个个静默无声,似乎这个人从未在这云梦大泽之中存在过一般。
对于那颗如今还悬挂在桂阳郡城外的头颅,那些曾经与之觥筹交错,声色犬马的野修朋友,讪笑、讥讽、警醒,却并无半分愤怒和同仇敌忾。
甚至在某一天,冯蕉曾经莺莺燕燕、春意融融的洞府,悄悄入驻了新的主人。
大好洞府,浪费了不是可惜了嘛。
人送外号如意仙的贺如意坐在主位上,翘起二郎腿,满意地看着如今属于自己的洞府。
“冯蕉啊冯蕉,你死得好......惨啊!”
当他突然瞧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麻衣老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给洞府设下的禁制没有丝毫反应时,下意识地给这句话加了个尾巴。
高大老人冷冷道:“你与冯蕉乃是旧识?”
贺如意心思急转,在一瞬间选定了自己应对的方向。
“何止是熟识,我们过从甚密,情同手足!”
“那你为何要霸占他的洞府?”高大老人不为所动。
听见霸占这个词,贺如意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决断。
可是,冯焦不是野修吗?从未听过他有什么师尊长辈之类的啊?
哎,不管了,先应付过去再说。
他神色黯然,长长叹息,“哎!哪里是什么霸占啊,前辈有所不知,在我这冯蕉兄弟故去之后不久,就有好些个不长眼的想要来霸占此地。”
“本来野修行事,独来独往,可我与冯蕉兄弟毕竟关系不同,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他辛苦开辟的洞府
被宵小占据玷污,只好来此坐镇,这才没让那些人得逞。”
贺如意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偷偷朝高大老人瞅去。
瞧见他下意识地微微点头时,心中大喜,这一关算是基本过去了。
“如此说来,倒是我想岔了。”果然,高大老人神色稍稍和缓了些。
老江湖的如意仙哪会接错话,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换做是我,一眼看去,也会这么认为的。”
高大老人终于有了丝笑容,“如此说来,你与冯蕉的关系很不一般?”
贺如意如今已经确定这位老者是冯蕉的某位故交,心中感慨这冯蕉还真是好命,居然还能有人来为他报仇。
既然如此,这人是不是也可以成为自己的臂助呢?
心中思索,嘴上也没闲着,“那是当然,我与冯蕉兄弟亲密无间,只恨自己修行未成,不能为兄弟手刃仇敌!”
说着贺如意眼眶通红,竟要掉下泪来。
梯子给前辈架好了,前辈要踩上来吗?
高大老人上前一步,拍了拍贺如意的肩膀,“不要伤心,老夫或许可以帮忙一二。”
贺如意心中大喜,真是心想事成啊,立刻打蛇随棍上,“多谢前辈!”
“别急,别急。”高大老人按住他就要行礼的双手。
“我说的帮忙是,既然你和他那么好,那就去见他吧。”
高大老人伸手一按,和冯蕉同为通玄境上品的贺如意,如同背负山岳,被生生压碎了浑身骨骼,压成一团肉泥。
闻见这血腥气,高大老人皱了皱眉,一挥手,这团肉泥便被甩出了洞府,落入大泽水中,引来群鱼疯狂抢食。
他重新在这椅子上坐下,皱着眉,静静思索。
一天之后,附近的山头都在传说着一个消息,一位知命境的高手,打杀了贺如意,占据了冯蕉的洞府。
引得这一片区域唯一的一位知命境野修按捺不住,主动上门。
这一次会面,吸引了附近几乎所有野修的目光,因为这决定着接下来这片区域的实力格局。
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二人居然言笑晏晏地走出了洞府。
原本那位知命境野修还当众宣布了一个消息,他们将逐一拜访周边势力,共同团结起来,选拔有潜力的野修,支持他参与雾隐大会。
一石激起
千层浪。
有人不以为然,但更有许多人勃然色变,这可是一个惊天消息。
这个举措,讲得简单点,叫整合;
讲得深点,就是宗门的雏形啊!
平静神秘的云梦大泽,渐渐喧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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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与锦城隔着数座大山,原本从空中看去距离不远的两座城池,经过弯弯绕绕的山路之后,竟然要三四天才能抵达。
这座和长沙城一样因为水运和码头兴起的城市,有着和长沙城一样的**和活泼。
当霍北真带着陆琦、崔雉、裴镇、符天启,一行五人,坐在江州城中的一间酒楼中时,鼻腔里充斥的,都是麻辣鲜香的味道。
这便是这座城市的灵魂。
这处地方,是符天启选的。
江州城他曾经和师父来过,这座名叫古渝味的酒楼可是让师父馋了好久,可惜,当时囊中羞涩,没能进去得了。
说到这儿,符天启还一脸遗憾,似乎为师父觉得难过。
唯一知情的霍北真嘴角抽搐,符先生啊,你把你的弟子瞒得是真苦啊。
当五人在雅间中坐定后不久,几乎是同时,霍北真、陆琦、崔雉各自收到了来自剑宗、陆家、崔家之人送来的情报。
三人各自看了一眼,原本外出游历的轻松自在骤然消失无踪,脸上只剩下凝重。
裴镇心中焦急,一把拿过崔雉手里的情报。
霍北真也默默将自己手中的纸条递给符天启,怅然不语。
陆琦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纸条。
“雾隐大会,六族与朝廷赌战,六族代表凌荀对阵朝廷代表秦明月。”
“丹鼎洞长老、离火门掌门时圣以生死挑战云落,朝廷诏令准许。”
“大小姐,云落为您争取了一次前往化龙池的机会,族里为您保留下来了。”
以前很小的时候,年幼的陆琦被爷爷抱在怀中,她看着一杯一杯喝着酒的爷爷,有些疑惑,“爷爷,为什么小孩子不能喝酒呢?”
爷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望着远处奔流的江河,叹了口气,转头笑着捏了捏她的粉脸,“因为小孩子不用喝酒就已经很开心了啊!”
在所有的目光注视下,陆琦望着霍北真,“霍师兄,有酒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流不能下流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每个人都曾在小时候盼望着长大,又有多少人在长大后想回到过去。
回到那并无闲事挂心头的时光里,惬意徜徉。
对此刻坐在古渝味之中的少年们而言,长大实在是一番太过猝不及防的遭遇。
生离、或死别,惊变、或噩耗,生活总是满怀好意地用各样的波澜,消解着我们日子里的乏味和平和,姑且当它是好意吧,否则这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呢?
陆琦和崔雉一杯一杯地碰着,一口一口地干着。
从第一口的辛辣呛人,到后面的渐渐柔顺,再到最后的麻木,两个心事满怀的姑娘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偌大的家族之中,就鲜有不喝酒之人。
因为生活太难,只有在喝酒之时,才能短暂地离开那俗世的纷扰,忘忧酒,可忘忧,难忘忧。
裴镇担心地看着两个师妹,朝霍北真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霍北真以心声对他道:“让她们放松一下也好,你心中定然也有忧虑,要不你也喝点吧。”
裴镇摇摇头,“出门在外的,还是小心为妙。”
“想要来惹事,得先问过我手里的剑。”霍北真笑了笑,“如果我的剑也不行,那你清醒着也没什么用。”
裴镇二话不说,大手一挥,“小二,再来两壶酒!”
然后按住情绪低落的符天启,“天启,来!”
霍北真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对这些孩子来说,醒酒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无妨。
只是,千里之外的云落,哎!
这老荫茶怎么这么苦。
两张国色天香的面孔上,都悄悄爬上了一丝绯红,醉得憨态可掬。
符天启被裴镇一杯一杯地灌着,很快脸庞就红得跟猴屁股一样,趴在桌上睡着了。
按照某些奇怪的规律,这样一行在这鱼龙混杂、人来人往的酒楼之中,往往都会遇到一些头铁之人,做些无脑之事。
可惜,今天这次,风平浪静。
霍北真叫来小二,付过饭钱,再吩咐他去雇来一辆宽大的马车。
他拍了拍还能动弹的裴镇,让他扶着崔雉。
自己将符天启朝肩上一扛,另一只手,扶着陆琦,缓缓朝外走去。
永远都是一身玄色衣衫的崔雉,在醉态之下,没了往日的冷面寒脸,时不时冲
裴镇展颜一笑,百媚横生。
白衣如仙,气质超然的陆琦,此刻也仿如从姑射山上落入人间,食了人间烟火,有了些烟火气息,步子虚浮,跌跌撞撞,好在霍北真牢牢把着她的手臂。
再加上被霍北真扛在肩上的符天启,这一行五人,将堂中的眼球牢牢吸引。
男的先瞧瞧崔雉,再看看陆琦;
女的东瞅瞅裴镇,西瞄瞄霍北真;
俱是两眼放光。
稍过一会,率先反应过来的女人眼睛眯起,笑着对身边的男人问道:“好看不?”
还在发呆的男人下意识地点点头,女人一把扯起男人的耳朵,“你再点下脑壳试一哈呐?”
男人这才魂飞魄散,看着自家媳妇那张熟悉的、微微发黄的脸庞,一脸正气,“娘子,你最好看了,我看那两个姑娘虽说也算是不错,可比起我娘子来还是差了好些!”
“两个?你还看了两个?可以啊,胃口不小啊!”女人的嗓门瞬间提高了一丝,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一分。
男人连忙哆嗦着,“疼!疼!我只是瞧着旁人都在看,所以好奇了一眼,结果发现两个都没娘子好看,真不知道他们在稀罕些什么!”
女人哼哼两声,缓缓松开手,悄悄一脚跺在男人的脚背上,“油嘴滑舌!”
男人长出一口气,至于那些什么你不也在看男人的话,是打死也不敢说的。
这些姑娘看看也就算了,日子,还是得跟自家娘子过下去。
拎得清,才过得好。
那些拎不清的,总是要吃大亏的。
江州城有江州侯,江州侯府中有个小公子,生得相貌堂堂,也是一个风流人物,自诩风流而不下流。
当他瞧见陆续被扶上停在古渝味门口的马车上的两位姑娘时,惊鸿两瞥之下,瞬间迈动脚步,来到马车旁。
“两位姑娘,在下江建木,有缘相见,可否相识一番?”
裴镇刚刚将崔雉和陆琦扶上马车,瞅了一眼这个小子,“你谁啊?”
“我是江建木啊。”江建木也不动怒。
裴镇心烦意乱,挥了挥手,“没空,滚蛋。”
随即从霍北真手里接过符天启,也放入车厢。
“有没有空是姑娘说了算,姑娘可否答应一声?”江建木提高声调,喊了一声。
崔雉在迷醉中只觉得烦躁,“滚!”
江建木还想再问问另一位姑娘的意见,
自己怎么看也比这个满嘴脏话,不讲礼貌的男子要好些不是。
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肩膀,一个青衣男子对他微笑道:“朋友,适可而止。”
江建木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远远退开。
霍北真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吩咐车夫挥动马鞭。
裴镇留在车上照顾三人,霍北真翻身上马,缓缓跟上。
原本骑来的五匹快马中剩下的四匹,只好顺便处理给了马车行。
江建木呆呆地看着远去的马车,一脸遗憾。
身后一位随从凑过脑袋,“公子,要不要?”
说着他的神情中露出一丝阴狠!
江建木扭头盯着他,忽然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跟着我这么久了,都还不懂事,流氓才用抢的!”
人家看不上就看不上呗,爱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
这些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莽汉,哪里懂得爱情的美妙。
江建木长长叹息一声。
实际上,是因为打不过啊。
一辆缓缓行驶在江州城的马车中,邹荷朝着外面吼道:“你行不行啊?随荷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不等外面的杨清答话,被她搂在怀里的随荷弱弱地抬起头,“小姨,是你的肚子在叫。”
邹荷一把揉在随荷的脑袋上,故作阴险地笑着,“小随荷长大了,翅膀硬了?”
随荷郁闷地闭上了嘴,等着吃小姨说的好吃的。
邹荷的脑海中都还能记起许多年前,在古渝味的那个夜晚,大家对酒当歌,从黄昏日落喝到月上中天,再喝到晨光微熹,鸡鸣犬吠。
印象中,只记得了那里的酒,却忘了菜是个什么样的滋味,也就是在那一晚上,她和他迷迷糊糊被怂恿得喝了一碗交杯酒,事后常常被凌大哥调笑。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腾地升起一阵火气,“姓杨的,你到底行不行!”
杨清一阵头大,你要说我别的我也就忍了,男人怎么能不行呢!
破天荒地反驳了一句,“我行不行你还不知道吗?”
邹荷柳眉倒竖,“占老娘便宜?姓杨的,胆儿肥了?这么肥的胆儿当年为啥要跑啊?”
杨清识趣地闭了嘴,直想扇自己两嘴巴子,多这句嘴干嘛!
当马车缓缓停靠在古渝味的门口,车夫杨清跳在一旁,邹荷牵着随荷走出马车,刚刚目送霍北真一行离开的江建木眼睛一亮。
第一百三十七章 消愁怀旧皆饮酒
声名远扬的古渝味酒楼下,人来人往,宾客进出,络绎不绝。
邹荷牵着随荷的手,站在道旁,仰头望着那块挂了许多年的门匾,神色中满是追忆。
杨清将马车赶到一旁,交给小厮。
一个摇着一把折扇的年轻男子,缓缓踱步而来,在邹荷旁边站定。
“姑娘,可是第一次来江州?”
邹荷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同时以心声对杨清说,“一边待着,别打岔,看见老娘有多受欢迎了没?”
“这江州城中,要说味道地道,这古渝味确是首屈一指,可终究鱼龙混杂,环境还是差了些。要说味道和环境兼备,这城中有个地方,比这儿好多了。”
江建木缓缓抛出鱼饵,等着这位姑娘上钩。
心中想着,今天这运气是真好啊,居然能在这小块地方,接连遇见三位这么漂亮的姑娘。
甚至,甚至啊,就连这姑娘牵着的小妹妹,都是个即将长开的美人胚子。
不过呢,建木兄我还是有操守的,不至于不至于。
邹荷扭着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很有钱?还是很有权?”
哟呵,是个明白人,不过你不是因为我的美貌和才华看上我,让我有点心伤。
江建木手中折扇一撑,“家父江州侯。”
“那就是又有权又有钱咯?”邹荷点点头,“如果我不搭理你,会有什么后果?”
“伤心!”江建木潇洒地把折扇收起,在掌心一拍,“真的,非常伤心。为姑娘的见识伤心,为我们这段没有开始便夭折了的缘分伤心。”
“没别的了?”邹荷疑惑道。
江建木神色诚恳,“当然没别的啊,我江建木从不干那些仗势欺人之事,抢来的,还有什么趣味。”
邹荷冲他微微一笑,“恭喜你,捡回一条命。”
随即牵着随荷走入了大堂。
江建木正要挪步,说点什么,忽然浑身一冷,在大夏天的日头下如坠冰窟,同时似乎有万把利剑,凌厉地指向自己。
为这位姑娘驾车的白衣车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跟了进去。
随从们连忙围过来,呆站在原地的江建木神情呆滞,半晌过后才挤出一句话来。
“这些人都太不讲礼貌了!”
邹荷问小二要了个雅间,刚巧,就在霍北真他们刚坐过的那间。
邹荷让随荷先进去坐着,然后站在门口,朝跟过来的杨清招了招手。
杨清疑惑上前,邹荷一脚跺在他的脚背上,还使劲拧了拧。
“瞧见了没,老娘不是没人要!”
随即潇洒入座。
杨清站在原地,苦笑摇头。
不多时,小二托着大盘小碟就来了,将一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杨清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哑巴了?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点这么多,吃得完吗?”邹荷斜眼一瞥。
杨清刚拿起的筷子只好又放下,“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要你管!你谁啊?管得着吗?我点给我心爱的小随荷吃不行啊!”邹荷的回应像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砸向杨清。
随荷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姨这个操作实在是,啧啧。
我还是老老实实吃饭吧。
小姨没骗我,这饭菜还真好吃,除了有点辣,跟我当年在锦城和落哥哥吃的味道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啊。
在随荷大快朵颐之际,邹荷要了两壶酒,都摆在她面前。
杨清瞅了一眼,学乖了,默默吃菜。
“砰”一壶酒放在了杨清面前。
邹荷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杨清也记起了许多年前在这儿的那一场大酒,几乎从不喝酒的他,喝了个酩酊大醉。
可惜,再来这儿,物是人非。
凌大哥、秦大哥、还有好多人都不在了。
还好,你还在。
杨清将杯子端起,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喉咙流入,一股辛辣。
“接下来怎么办?小落那边可是有了新情况了。”邹荷毫无征兆地以心声说道。
杨清皱了皱眉,“我相信荀叔叔。”
“荀叔叔要是那么可靠,就不会有凌大哥和荀姐姐的事了。”邹荷并不同意杨清的看法。
“那是个意外。”想起那些事,杨清干脆拎起酒壶,给自己猛灌了一口。
“那这次呢?再次意外怎么办?”邹荷也愈发烦心,杯中酒不停。
杨清凝望着眼前的这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坚定道:“当年没能护住凌大哥,这次舍了性命也要护住云落。”
“你别......”情急喊了个开头,邹荷立刻强装镇定,“别喝那么多。喝醉了找谁驾车。”
开什么玩笑,合道境中品大剑仙,喝这种凡间酒水,不想醉的话,一辈子都不会醉。
杨清嘴角勾起笑意,默默给自己倒上一杯,怡然自得地朝嘴边递去。
忽然一只手伸出,将杯子朝上一拱,酒水瞬间洒落一脸。
扭头望去,邹荷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快吃吧,酒留在马车上我陪你喝。晚了就不好跟上他们几个了。”杨清丝毫没有动怒,难得温和道。
“要你管!陪我喝酒,你谁啊?”
邹荷拍了拍随荷的背,“小丫头,吃慢点,脑袋都快埋进碗里去了。”
当三人重新上路,随荷躺在马车的软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里想着:“落哥哥,你在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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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运在来之前设想过,开始会很痛,然后会更痛,但只
要咬牙挺过去,最后估计也就麻木了。
但当他进了化龙池之后才明白,根本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剥皮,真的就像是有人生生将自己的皮肉撕开一个口子,然后顺着脚底,缓缓掀起。
更关键的是,他发现在这个池中,自己的各项触觉都灵敏了许多,让这份痛苦在自己的脑海中放大了无数倍。
整个过程逼真而清晰。
他差点在第一个瞬间就要承受不住,捏破那块方形玉牌。
可终究还是忍住了,紧咬牙关,坚固的牙齿都缓缓碎裂。
瞪圆了双眼,眼眶崩裂,血泪横流,浑然不觉。
整个皮被剥下,从外面四位长老的角度看去,并没有什么变化,衣衫依旧存在,只是从一张血肉淋漓的通红面孔上,分辨出,他已经扛过了第一阶段。
化龙池边,四个长老的视线都汇集在池中。
这个圆脸小胖子虽然跌跌撞撞,可终究成功撑过了两个时辰,不仅如此,坚持到现在,已经将近四个时辰了。
但这并不能引起这四位的惊奇,他们视线真正汇集的中心,是另外的那个青衫少年。
自从他坐下去之后,就几乎没动弹过,像是睡着了一般。
对比起旁边的孙大运,对比起之前来化龙池的圣水盟弟子,在里面痛苦抽搐翻滚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诡异。
云落跃入池中,便觉眼前一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之中。
一个身着金色袍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站在自己眼前,面容如罩云雾,模糊不清,单手负后,透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的手中拿着一块玉佩,低头瞧着。
云落一瞅腰间,空空如也。
之前在来路上,经过龙骄那么一闹,云落心中大定,悄悄从方寸物中取出这块刻有“隐介藏形”铭文的玉佩,挂在腰间。
孙大运已经拿了骊珠,所以另一块刻着“行云布雨”的,他就留在方寸物中,准备留给陆师妹了。
可此刻,那块“隐介藏形”的玉佩已经出现在了中年人的手中。
所以,结合那封密信,云落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判断,可终究信息太少,不敢妄下定论。
中年人转过身来,看着掌心的玉佩,轻轻开口,“这玉佩是你的?”
云落点了点头,“是我买来的。”
“人族?”
云落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点了点头。
中年人语气转冷,“果然这化龙池也被你们人族劫掠了去!”
云落沉默,在此刻,沉默是最好的应答。
中年人蓦地伸出手来,云落瞬间被吸入他的手中,咽喉被这只大手死死卡住。
“抢了我的化龙池,还想拿着玉佩来取我传承,做梦!”
说完,手指收紧,就要捏死这个人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