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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娇的白猫     仗剑问仙txt下载     仗剑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 落梅坠南岭 浮生曾若梦

    广场上的喧嚣已经传进了云落和曾若梦的耳中,可如今,二人寸步不得前进。

    一个老头轻飘飘地站在二人上方的石阶上,笑着说:“老头子如今很少能跟人好好聊聊了,难得有空,二位小友赏个脸。”

    曾若梦恭敬拱手,“我等上山还有要事,请老先生行个方便。”

    老头摇了摇头,“聊会儿天,时候到了自然让你们上去,时候不到那便是不行。”

    曾若梦低着头,“这么说老先生是有意在此等着我了?”

    老头摇摇头,“只要这会儿还要上山的,那便是都不行了。”

    曾若梦眼中骤然一凝,沉声道:“那曾某便得罪了!”

    老头嗤笑一声,“一个知命境巅峰,一个底子不错的神意境下品,就敢在老夫面前口出狂言。”

    问天境上品的气势不再收敛,朝着二人压去,曾若梦和云落如临大敌,苦苦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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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场上气氛也如山下台阶上一般凝固。

    梅南岭也如曾若梦一般受着巨大的威压。

    就在刚才,当自己刚说完开场致辞,郁南便起身,依旧轻敲着折扇,向自己索要落梅宗调查的结论。

    原本不知情的弟子们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人心惶惶。

    看着郁南悲愤欲哭的样子,梅南岭心底涌起的恶心都不再掩饰。

    但再恶心,自己也得要给出个交待。

    而昨晚那封信中所说的,便是自己将给出的交待。

    可是,人为什么还没来呢?

    梅南岭在尽量地拖延着时间,可有人却不愿夜长梦多。

    尉迟老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现身,作为越王的首席供奉,他的实力在八王供奉之中都是最顶尖的。

    因为他是合道境。

    一个合道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座天下有数的十余人,意味着一国一城的擎天巨柱,也意味着梅南岭完全无力抗拒。

    台阶上依旧没有人出现,梅南岭先是想拖延一时,说着凶手已经找到,只是需要等一等。

    尉迟老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若是真的抓到凶手,你会不关在落梅宗?你会不直接交给我们?这会儿又要等一等,等了一天了,老夫可不想再等了!”

    梅南岭无言,只好谢罪,承诺落梅宗愿意为此承担后果。

    长老们垂头丧气,弟子们乱做一团。

    前来观礼的众人本欲四散离去,却被眼尖之人发现袁家陆家谢家那几位都稳坐如山,便陆续安定了下来。

    只是看着仙子们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心疼罢了。

    不曾想,尉迟老头却缓缓开口,“此事虽说发生在落梅宗,落梅宗定然是有责任的,骤失爱徒,老夫心中悲痛也是不假,可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之人。”

    落梅宗众人眼前一亮,此事莫非还有转机?

    唯有梅南岭双目一凝,她可不相信尉迟老头会安什么好心。

    尉迟老头大手一挥,“这样吧,落梅宗派出一人与老夫过招切磋一番,三招为限,三招之后老夫这点心头堵自然也消了,此事便一笔勾销,绝不再提!”

    场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许多人并不清楚尉迟老头的身份和境界,但不妨碍他们明白这是个很高的高手。

    跟他对战,必然是死。

    陆绩坐在陆家背后的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暗自为尉迟老头这一计点赞。

    梅南岭若是自己应战,必死无疑不说,尉迟老头也避免落下逼死梅南岭的名声;

    可梅南岭若是派出了别人,自然在落梅宗无上的威望便会瞬间瓦解,各方势力的渗透策反便会轻而易举。

    这便是阳谋,由不得你梅南岭不接。

    梅南岭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稳,她恨恨地看着尉迟老头微笑的

    脸,竟是要我死了才罢休?

    她的视线在身后的长老和弟子们脸上扫过,看着一双双躲避的眼神,她有些难过。

    想到那个送来一封信给了自己希望,却迟迟没有出现的人,心中就更难过了。

    尉迟老头看着梅南岭变幻的神情,内心其实微微有些紧张,若是梅南岭不答应此事,自己后续还真不好插手。

    所幸,他听到了期盼的答案。

    一年前刚刚跻身问天境的梅南岭踏出一步,朝着合道境下品的尉迟老头沉声道:“请尉迟前辈指点。”

    落梅宗的长老们瞬间长出一口气,女弟子更是欢呼雀跃。

    耳中传来的欢呼和轻松,瞬间击垮了她最后的心防。

    这便是我牺牲一生幸福,都要守护的宗门?

    陆瑜轻轻别过头去,心有不忍。

    他看着那些姿容俏丽的落梅宗弟子脸上犹带的笑意,第一次直观地明白了姐姐当年说的那句,再好看的皮囊,都比不上一颗鲜活有趣的心。

    这些人的心,或许早已残败枯萎了吧。

    郁南无声退下,面带笑意。

    环顾一圈,没有发现梅晴雪的身影,倒是令他很意外。

    同样一直关注着梅晴雪身影的还有袁枢,既然二长老说了梅南岭必死,那梅南岭就一定是死定了,不值得他再多耗心神,如今他脑子里只在想着一件事,那便是如何拿下梅晴雪。

    谢宇倒是一直眼观鼻鼻观心,这趟落梅宴之行,他似乎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对什么事情都不怎么上心。

    尉迟老头沉声道:“你是我晚辈,老夫也不欺你,老夫把境界压到与你一致,且由你先出手。”

    陆绩嗤笑一声,这牌坊立得,无知外人还真说不出什么话来。

    没有人想死,心如死灰的梅南岭也不例外,而且收到昨夜那封信之后,她更不想死。

    于是全身真元轰然爆发,四朵梅花骤然出现在尉迟老头的身旁,前后左右封死去路,瞬间合拢。

    尉迟老头果然将境界压在问天境下品,双手掐诀,四支虚幻大手凭空出现,一拳、一掌、一指分别击碎三朵梅花,正前方的手掌骤然放大,直接将面前的梅花捏碎。

    他轻喝一声,“该我了!”

    右手轻抬,中指微曲于拇指之下,猛地弹出。

    一点光亮先如米粒,等临近梅南岭身前是已如一轮红日。

    梅南岭双手急速挥舞,朵朵梅花成链状、网状将红日困住,然后朵朵巨大的梅花旋转着如同利刃,将红日切割分离,最后被梅南岭一拳打碎。

    趁着这一拳击出的机会,梅南岭的左手真元悄然凝聚,朝着尉迟老头大袖一甩。

    场中顿时飘落漫天花雨,每一瓣花瓣都是梅南岭的真元凝聚,朝着尉迟老头罩下。

    若是有心人在此或许能够认出,这便是山下的梅林迷阵的缩小版。

    梅南岭心中盘算,若是能以此阵困住尉迟老头,届时他破阵便是一击,自己再以逸待劳布下防护,便只需接下来最后一击,便能撑过三招结束,当着众人之面,他总不能反悔不算。

    尉迟老头一生厮杀无数,对梅南岭打的什么算盘一清二楚,大致清楚梅南岭实力在什么地步之后,他嘴角冷笑,双手一挥,一阵赤红色的真元如火一般喷薄而出,将那片虚幻的梅花烧了干净。

    他看着没有抢攻,反而严阵以待的梅南岭,既然你等着接我的最后一击,那就看看你能不能接得下吧。

    他右手握拳,朝着梅南岭猛地击出。

    空中蓦地出现一头火红色的赤鸟,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冲向梅南岭。

    梅南岭身前密布的层层梅林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赤鸟势如破竹直直撞来。

    梅南岭心念一动,一把油纸伞转瞬出现在她的手中,被她一把撑开。

    赤鸟径直撞在油纸伞上,只一瞬之

    后,油纸伞也崩碎开来。

    那只赤鸟虽然身形黯淡,但依旧撞入了梅南岭的怀中,将她撞得高高飞起,撞入主厅之内。

    台阶上,老头轻轻一收,叹了口气,“算了,没得聊,你们上去吧。”

    曾若梦心知不妙,身形一晃,飞速朝上冲去。

    云落瞥了一眼老头,赶紧跟上。

    等二人离去,老头才缓缓朝上走去,抬头望着云落的身影,开心道:“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曾若梦冲上台阶,眼前所见,便是梅南岭被赤鸟撞飞的样子。

    梅南岭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来袭,瞬间侵入自己的经脉之中,她飘飞在空中,看着主厅的穹顶,伸出手来,好高啊,我都飞到这么高了,可离这穹顶都还有那么远的距离。

    师父,我好累啊,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结束了吗?一切都结束了吧。

    从这么高摔下去,一定会很疼的吧,可我怕疼。

    这个事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师父,一个就是他了。

    可是,我将要见到师父,却永远见不到他了。

    真是可惜了。

    再见了。

    一双温暖的臂弯接住了她,一个坚实的胸膛让她的头可以轻轻靠住。

    梅南岭抬起头,看着那张比起印象中清瘦了许多,苍老了许多的脸,笑着说:“你来啦?”

    曾若梦泣不成声,“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梅南岭轻轻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竖在他的嘴唇边,哎呀,胡子都没刮干净,扎得手疼,没个女人照料真是恼火,可是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呢。

    “你来了,就好。”

    她定定望着那双在梦里出现过无数回的眼睛,“此生能够再见,便已是幸运。”

    曾若梦的泪珠滴落在梅南岭的脸上,他伸出手轻轻拭去,“我一直在山下,在南山居。”

    梅南岭的脸上闪过一丝恍然,“我早该想到的,南山居,不就是南山居住的地方吗,我真是太笨了。”

    她突然吐出大口的鲜血,洒落在曾若梦的白袍上,“你是因为我太笨了,才不来见我的吗?”

    曾若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见我。”

    梅南岭想起了那年的雨夜,自己在师门和他之间,终于选择了师门,在雨夜之中,他的苦苦哀求和自己强装的决绝。

    她笑了起来,看着曾若梦白衣上的猩红,“果然是一想起那些后悔的事,梅花就落满了南山呢。”

    她轻轻擦了擦曾若梦脸上的泪水,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别哭了,我们还能重逢不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吗?也别给我渡入真元了,我没救了,经脉已断,天仙难治,让我与你好好说会儿话。”

    曾若梦连忙点头,带着满脸的眼泪,“好好好。”

    “外面那些人都来欺负我,宗门里的也不帮我,我好累好难过。”

    “这次我怕我顶不过去了,只好把晴雪和挽枝关在了梅林迷阵里,你回头帮我把她们放出来。”

    “你要告诉她们不许伤心,师父卸下了担子,见到了爱人,又能做回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你不许陪我去死,我与你错过的今生,那就用来世补上,等我先下去跟师父商量一下,看在我为了宗门辛苦这么多年的份上,这次她应该会同意吧。”

    “不同意也不管了,我这回可不要再听她的了。”

    “南山,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梅南岭的手骤然垂落。

    落梅坠南岭 浮生曾若梦。

    “南岭!!!!!!”曾若梦仰天长啸。

    云落守在一旁,也伸手擦拭着眼泪。

    一直冷眼旁观的尉迟老儿身旁,刚才在山下阻拦二人的老头忽然出现,看着曾若梦,惊骇道:“你!你是庾南山!!!”

第一百零八章 庾南山又如何

    山下小镇,镇后有院。

    就在云落跟着曾若梦上山后不久,孙大运偷偷摸摸爬起来,又悄悄咪咪地敲开温凉的房门。

    “温不热,想不想出去玩玩。”

    温凉掏了掏耳朵,怀疑是自己没睡醒引起的幻听,“你说啥玩意儿?”

    他性子里从来不怕这些修行者,许多时候的隐忍无非是为了保命而已。

    孙大运不在乎地摆摆手,“名字就是个代号,管那么多。咱们去落梅宗看看去。”

    “凌公子说了让我们在这儿等着,切勿乱跑的啊。”温凉对云落的吩咐记得很牢。

    孙大运无语道:“凌公子凌公子,你那么佩服他,你不知道去帮帮人家啊,人家现在随时有性命之危,咱们去尽尽绵薄之力也好啊,还安安心心在这儿睡大觉,谁给你这么大的心啊!”

    温凉被孙大运这么一说,难得的觉得这圆脸小胖子虽然经常胡言乱语,但这几句话说得还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忽然,他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师父站在门口,“孙仙师说得对,我们应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温凉也连忙站起,赶紧表态,“对,我们确实应该去。”

    孙大运心道,这二愣子师徒俩还挺好忽悠。

    不过他连忙摆手,对着温凉师父道:“你老就别去了,我照顾一个还行,照顾两个可就麻烦了。就麻烦你啊,在家看着点,有什么情况帮忙处理一下。”

    温凉师父自知自己并非修行者,确实能力有限,只好拱手道:“那还请孙仙师照顾好小徒。”

    转头又朝温凉沉声道:“若有需要,当舍身取义!”

    温凉肃然拱手。

    孙大运挠挠头,这话说得,小命最重要不是。

    就这样,孙大运和温凉偷偷摸摸地朝着山上飞奔而去。

    临近山头,孙大运突然停下,温凉诧异道:“咋了?孙胖子。”

    孙大运一头暴汗,“你叫我什么?”

    温凉不在乎地道:“名字就是个代号,管那么多。”

    孙大运真的很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愣子一拳砸下去,想了想云落,忍了。

    他望着山门前的梅林,“你记得路吗?”

    温凉点点头,“记得啊,那儿不就是入口嘛!从那儿就上去了。”

    孙大运一巴掌糊在温凉后脑勺上,低吼道:“人家那是迷阵!”

    温凉捂着脑袋嚷嚷道:“孙胖子,你再这样小爷不跟你客气了啊!”

    孙大运斜眼瞥着他,“怎么着,还想练练?”

    “有种像凌公子一样,只比拳脚。”

    “他犯傻我也跟着犯二啊?”孙大运瘪了瘪嘴,摇晃着就朝入口走去。

    温凉在后面喊道:“你不是说有迷阵吗?”

    孙大运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哥们儿赌运气!”

    温凉暗骂一句二货,不得不赶紧跟上。

    进了梅林,二人七弯八绕,温凉在里面走得都要筋疲力尽了,鼓起最后一丝力气骂道:“孙胖子,你的运气死哪儿去了?”

    孙大运急躁道:“老子哪知道,估计是被你那凌公子吓了两吓给吓跑了吧!”

    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掉进了一个坑里。

    孙大运反而开心起来,不一样的坑,一样的操作,说明运气还在啊。

    而当他环顾这个整洁干净,四周用水晶石砌满墙壁的洞穴,发现了两个背对背坐着的婀娜身影时,他心中想着,莫非要一次性补偿小爷这些天的郁闷?

    他正要围着二女细看,头顶上传来温凉的叫喊声:“死胖子,你没死吧?”

    “你再喊一句我保证不打死你!”孙大运咬牙切齿。

    梅晴雪和梅挽枝肩并肩背对着,被师尊禁锢了一段时间的修为,又捆在这里,无法动弹。

    想起师尊临行前对自己说的话,二女心中十分忧心师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或者落梅宗出什么事了。

    而当孙大运掉下来之后,二人在心忧师尊之余,则更多开始忧心起自己的安危来。

    毕竟这个圆脸小胖子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啊。

    自己二人如今又修为全无,手无缚鸡之力,岂不是任他施为?

    于是二人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孙大运一扶额头,二位仙子,别扭了,到时候我不想做什么也忍不住要做点什么了。

    孙大运大喊一声:“温不热,滚下来帮忙。”

    温凉一惊,连忙跳下,对身负不俗武技的他来说,这点高度还是不成问题。

    他看着两个姑娘,又看了看孙大运,“你没干什么坏事吧?”

    孙大运一脚踹去,“你有那么快啊!”

    二人连忙手忙脚乱地给二女把绳子解开,最后才记起扯掉二人口中的丝巾。

    然后孙大运和温凉就只顾着看着梅晴雪发呆了。

    真美啊!

    梅挽枝大喊道:“你们两个看什么看!干什么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孙大运回过神来,嘿了一声,“你个小矮个怎么如此不识相,小爷我不来这儿怎么救你们?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嘛,我要想做点什么坏事,会把你们解开?你看你那戒备的眼神,温不热告诉他,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就那个色色色。”

    “色厉内荏。”温凉面无表情。

    梅晴雪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扯了扯梅挽枝的衣袖,朝着二人郑重道:“梅晴雪谢过二位公子救命之恩。”

    孙大运和温凉对视一眼,怪不得这么漂亮,自己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梅挽枝忍不住提醒道:“师姐,你怎么把真名说出来了!”

    梅晴雪浅笑道:“放心,我看二位公子并非歹人。”

    孙大运把胸脯一挺,“看见没,师姐就是师姐,见识就跟你个小矮个不同。”

    梅挽枝气得张牙舞爪,“你说谁是小矮个!”

    孙大运伸出一只手,横着在肩膀处比划了一下,“说你。”

    梅挽枝哇哇大叫,“我跟你拼了!”

    梅晴雪忍不住提醒道:“挽枝,别闹了,我们还是快些上山吧。”

    梅挽枝顿时急迫,“对对对,上山上山!”

    她小跑到洞口,轻轻一跃,跳起了一尺高......

    她看着梅晴雪,眼神幽怨。

    孙大运忍不住吐槽一句,“傻不傻。”

    梅挽枝作势又要吹胡子瞪眼,梅晴雪赶紧拉住,朝着孙大运和温凉微微一福,“二位公子,能否帮助我们出去?”

    温凉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温凉站到洞口处,量了量高度,洞口也不低,大概两人高。

    他趴在洞口旁边,“二位仙子踩着我的肩膀,就能够得到洞口可以爬出去了。”

    梅晴雪微微有些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那公子最后怎么出去?”

    温凉这才恍然大悟,突然看见之前帮她们的绳子,兴奋道:“我用这个就好了。”

    孙大运简直无语,一边走着一边道:“一个个的脑子都不好使,没有你孙哥我,你们可怎么办哦。”

    他默默走到温凉旁边,一把抓起温凉,朝上一扔。

    温凉吓得哇哇大叫,然后摔出了洞口。

    “咦?孙胖子,挺厉害啊。”

    孙大运在下面喊道:“温不热,一会稍微扶一下,不过我可警告你别揩油哈,小心我去你凌公子面前告你刁状。”

    梅晴雪听着俏脸一红,同时也记住了凌公子这个名字。

    接下来孙大运就不大好直接抱着甩了,干脆蹲下来,两手展开平放在地,掌心朝上,看着梅晴雪道:“晴雪仙子,请踩上来吧。”

    梅晴雪看着孙大运的动作,心道方才自己还恶意揣测此人,可如今看来,此人不但没有趁机作恶,反倒为了自己和师妹甘愿如此,实在是自己的不对。

    她的心性当得起中正平和四字,同时又有些与世无争,所以才积攒出一种超然的气质来。

    她朝着孙大运一拜,“辛苦公子了。”

    颤颤巍巍踩上两只脚,孙大运闻着那股愈发清晰的体香,按捺住心中火热,轻喝一声,“温不热!”

    双手真元一吐,微一用劲,梅晴雪稍微倾斜着朝着洞口飞去,温凉连忙将梅晴雪扶住。

    接触一下,难免碰触,温凉臊得满脸通红,梅晴雪的脸自从二人出现倒是一直那么红,看不出什么变化。

    孙大运继续蹲下,看着梅挽枝,“小矮个儿,想什么呢,快点啊。”

    梅挽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等本姑娘修为尽复,到时候慢慢回报你!

    孙大运一笑,心道:哟呵,还敢这么嚣张!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等梅挽枝站上他的双手,孙大运朝上用力一推。

    梅挽枝径直窜上空中,吓得她花容失色。

    更关键的是,她似乎是直直上去的,看样子还会再跌下去。

    温凉见势不妙,灵机一动,将腰带解下,就要甩出去将其扯过来。

    这时,突然一个人影从洞中跃出,刚好一手揽住梅挽枝纤细的腰肢,缓缓落在旁边的草地上。

    两人四目相对,心底突然起了些异样,转瞬之间,便立刻分开。

    孙大运搓着手,梅挽枝拍着腰,似乎都有些脏东西得打掉。

    他忽然发现了温凉的异样,双目一凝,“温不热,你都开始解腰带了,是不是人啊!”

    温凉看着手里的腰带,无语凝噎。

    梅晴雪正色道:“咱们赶紧上去吧。”

    孙大运也点头,“我们走!”

    一行四人,迅速上山。

    等他们站在台阶上,映入眼帘的,便是师尊躺在一个男人怀中,双目紧闭的画面。

    梅岭间的山风依旧轻柔,将一片片梅花轻轻送回大地。

    梅岭之巅的平台上,却有许多人遍体身寒。

    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们依然在揉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大宗的宗主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当众打杀了。

    这两天众人对落梅宗已经生出许多好感,对那位面冷心热的梅宗主也是颇有些认可,不曾想就这样被这个老头一拳打死了。

    这个世界果真如此残酷而直接吗?

    而那个突然出现在老头身边的老头,又是谁?

    这个新来的老头口中说的庾南山又是谁?

    为什么此刻晴雪仙子又出现了?

    晴雪仙子身旁的那个小姑娘是谁,还长得挺漂亮?

    那两个傻小子是谁?咦不就是那天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傻子嘛,怎么又跟这些人搅在一起了?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此刻的脑子中只如一团浆糊。

    只好静待这答案挨个揭晓。

    云落看着孙大运和温凉,无奈道:“你们怎么来了?”

    孙大运看着温凉,也是无奈摇头,“就这个小子啊,在你走了之后死缠烂打,硬要我带他来这儿,说是要为凌公子排忧解难。虽然我觉得他弱得跟菜鸡一样,但是我敬佩他的精神啊,所以只好带着他来了。”

    温凉看着孙大运,“......”

    云落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多谢。站在后面点,保护好自己。”

    孙大运连忙拉着温凉躲到主厅的一个角落里。

    温凉一肘子敲在孙大运身上,“孙胖子,谢了!”

    孙大运没好气地道:“真是个傻子,小爷我是怕挨骂。”

    温凉没说什么,这点东西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孙大运的眼神看着主厅之中,略微黯淡了下来,“修为那么高了,依然被更高的打死,人间真是不值得啊。”

    温凉默默说了句,“若是这个世道的道理不再是拳头大小呢?”

    孙大运猛地转头看着温凉,温凉连忙道:“凌公子说的。”

    梅晴雪和梅挽枝跪在梅南岭的尸体前,哭得撕心裂肺。

    没想到师尊把自己关入梅林阵中,是要独自面对这么大的大事,甚至大过了生死。

    在离别的时候,没有自己在旁边,师尊该是多么孤单,多么无助。

    梅晴雪流着泪静静地看着师尊仿若熟睡的面容,心细如发的她却发现始终萦绕在师尊眉宇之间的淡淡忧愁终于烟消云散。

    梅挽枝就是单纯地伤心,师尊,您都还没把我养大呢,还有那么多东西都没教给我,怎么就走了呢?

    我天天净给你惹麻烦了,我还想着等我能够为落梅宗顶起一片天时,好好报答您老人家呢,您怎么就走了呢?

    曾若梦带着脸上未干的泪痕,和仍未平息的心,却不得不来安慰另外的人,他轻轻开口,“你们怎么出来了?”

    梅晴雪看着曾若梦,“不知阁下?”

    梅挽枝抽泣着,指着曾若梦,“你...你不是...那个......客栈......的账房先生吗?”

    之前她乔装打扮,悄悄溜到山下喝酒时还曾经见过这个人。

    曾若梦点点头,“是,我就是南山居的账房先生。”

    他看着外面的风景,神色怅惘,终于把目光盯在那个出声询问的老头身上,“或者说,我也叫庾南山!”

    出声询问的老头正是袁家二长老袁钰,他方才为了配合尉迟老头,故意拦住其余人等,就是不想让梅南岭之死再生波折。

    谁曾想,被他拦住的人竟是庾南山!

    尉迟老头一直云淡风轻的眉头猛地皱成一团。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陆绩也霍然站起。

    袁枢、陆瑜、郁南三人都不解,这个名字他们从未听闻,竟能让此刻场中三位顶尖高手都霍然变色?

    一直沉默的谢宇此刻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平静地飞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庾南山,原大庾岭庾家长子,凌青云起事之初的左膀右臂,总管军中大小事务,在凌青云基业开创初期居功至伟,后因故离开凌青云,接替他位置的,便是当今陛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

    梅晴雪的神色黯然,喃喃道:“原来您便是南山先生。”

    她只在很早以前听师尊提起过一次,当时醉酒的师尊跟她零零碎碎唠叨了许多她的往事,直到昏睡过去之前,嘴里呢喃的也是南山、南山。

    袁枢、陆瑜和郁南等自然是震惊莫名。

    但也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仔细听去,甚至有很多人在问,“凌青云是谁?”

    尉迟老头突然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笑道:“人的名树的影,不得不说,你的名气太大了,大到我们几个都被你吓着了。可是,那毕竟是当年,如今的你,不过是个知命境罢了,何值一提?”

    袁钰和陆绩也瞬间反应过来,对啊,不过是个知命境而已。

    凌青云都能死了,庾南山又如何?

第一百零九章 你嚣张,我比你更跋扈

    庾南山又如何?

    是啊,当年名声再大,曾经成就再高,在这梅岭之巅,目前来看,还是凭拳头说话。

    云落心中又是一惊,父亲当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哪儿都有他的故人。

    又或者当真是那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将自己牵引到了这些地方?

    不过无论如何,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了。

    云落看着虎视眈眈的尉迟老头和袁钰,脑海中回想起祝融秘境里,自己所见的满地尸骸,心中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脑补出了当时的画面,一群合道境大修士们涌入秘境之中,抢夺火神仙格,最终被一个人得到。

    当他炼化成功之后,突然实力大增,原本势均力敌的场面,瞬间变成了单方虐杀,于是这才遗留下了满地尸骸。

    至于这种实力大增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云落不清楚,但只要有这样的情况就好了,他要对付的,也就那么两个或者三个人。

    他聚音成线快速对庾南山说了一句。

    庾南山眼睛一眯,以心声对梅晴雪说了一句。

    梅晴雪楞在原地,庾南山又道:“相信我。”

    梅晴雪心念一动,一根梅枝出现在她的手上,稍一迟疑,最终递给了庾南山。

    尉迟老头此刻并没有大开杀戒的意思,不过既然遇见了庾南山,顺手带回去,试试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自然是可以的。

    至于这个云落嘛。

    干脆帮陛下顺手杀了吧。

    就是不知道陆家那个问天境巅峰的陆绩和身旁这个问天境上品的袁钰,会不会阻拦自己。

    他想试探一下。

    于是他向前迈出一步,打破了这种沉默的平衡。

    云落也一步移出,护在几人身前。

    尉迟老头呵呵一笑,“怎么,你这种废物还想朝我出手?”

    他的视线跃过云落,落在庾南山身上,“我对你的有些事还挺感兴趣,跟我走吧。”

    庾南山霍然起身,双手交叠,虚空中顿时出现一座山岳,朝着尉迟老头狠狠压下。

    与此同时,云落手中瞬间握紧一柄“山河”,剑气画符,井字符瞬间降临在尉迟老头身上,云落猛然前冲,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长剑出手,“大日凌空”、“星河漫天”、“惊涛拍岸”、“铁骑凿阵”、“长河飞瀑”,云落竟是一口气挥出五个剑式,浑然一体,漫天的剑气飞舞,蔚为壮观。

    饶是知道尉迟大人的修为,郁南旁观着也是心中略有紧张,毕竟这阵势看起来太过吓人。

    尉迟老头觉得身上微微有一点紧,嗤笑一身,一拳将头顶的山岳击碎,大袖一甩,四周剑气瞬间消弭散落,顺势一脚踹在猛冲而来的云落身上,将其踹得倒飞出好远。

    刚好砸向孙大运和温凉所在的方位。

    孙大运将温凉一脚踹开,死死接住云落,重重地撞在背后的墙上,喷出一口鲜血。

    温凉连忙冲过来,“凌公子,没事吧?”

    云落眼神坚毅,摇了摇头,“一会儿你们好好待着。”

    他默默调息,准备炼化那最后一丝仙格。

    尉迟老头也在摇头,“算是有那么点雕虫小技,未来可以不当废物,可终究还是废物,不是靠着自家父亲的名声就能耀武扬威逞英雄的。”

    一时间,场中俱静,所有人都震撼于尉迟老头的强大,此局似乎已经无解。

    忽然,尉迟老头心头一动,望向山下的石阶。

    一个白衣身影缓缓从石阶上走出。

    陆绩重新坐回了座位,心情放松之下,还让一个后辈给他端来了一盏茶水。

    云落放松下来,将丹田上那最后一丝碧绿重新牢牢封住。

    庾南山苦笑一声,不曾想,重逢之际是如此境遇。

    袁钰偷偷朝着一旁挪步,他还有大好荣华,没必要重蹈袁镝的覆辙。

    尉迟老头转身看着,看着那个身影朝着主厅之中走去。

    云落挣扎着起身,刚才尉迟老头没有下死手,自己的伤不重,但确实有点疼。

    杨清伸手查探了一下伤势,将云落按住,“没事,歇会儿。”

    他走到庾南山身旁,与之肩并肩站着,“有些时间没见了。幸好你及时打开了护山大阵。”

    “我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庾南山的神情有些落寞感慨。

    “节哀。”杨清拍了拍庾南山的肩膀。

    看似顺畅的对话,实际上说的是两件事。

    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些不耐烦和蔑视,“你就是杨清啊?”

    尉迟老头看着杨清旁若无人的样子,心中并无丝毫畏惧。

    因为他实际上,并非合道境下品,而是在一年前,已经悄悄突破到了合道境中品。

    只是为了某些想法,一直以合道境下品示人而已。

    那晚在梅岭要塞,如果他铁了心要杀死云落,一个陆绩是拦不下来的。

    他的方寸物中还随身携带有一件难得的防御重宝,至少能保障他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他看着同样是合道境中品,却能够名列天榜第五的杨清,很不服气,你没什么好厉害的。

    杨清眯着眼,“听说你说我是丧家之犬、过街之鼠?”

    “听说你想好好会会我?”

    尉迟老头霍然转头,盯着陆绩。

    陆绩举起茶盏,旁若无人地喝着。

    平日里,你个老不死的,没少给我陆家使绊子,现在给你上点眼药又怎么了?

    你先活下来再说。

    尉迟老头突然一笑,“那又如何?”

    杨清扭头,看着庾南山,“当年我们可没少收拾这些头铁的憨货。”

    庾南山哈哈一笑。

    杨清不见动作,尉迟老头忽然如临大敌,心念一动,一个通体金黄的古钟悬在他的头顶。

    一旁观战的袁钰瞳孔微缩,“东皇钟?”

    杨清心中冷哼,一个东皇钟的仿制品就是你的倚仗么?

    一抹晶莹的剑光从杨清身体中掠出,骤然大放光芒,化作一柄巨剑,四周缭绕着云雾,那是杨清几乎凝如实质的剑气。

    云落瞪大了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杨清的本命飞剑。

    巨剑猛地砸落在古钟之上,发出轰然的震动和响声,陆绩和袁钰默契地挥手布下一个结界,挡住对围观众人的冲击。

    杨清这边剑气外放,化作一道剑气墙,将身后的梅晴雪几人和云落几人牢牢挡住。

    古钟之上骤然出现了一道裂纹,看得尉迟老头心疼不已。

    杨清看着他,神色鄙夷,“怎么?就你这种废物还想朝我出手?”

    庾南山听得心中快意,杨清还是如多年前一样,要说心眼小起来的时候是真小。

    杨清看着尉迟老头的神色,“怎么,不服

    ?不服就干啊!”

    说完,本命飞剑再次光芒大作,巨剑以更夸张的姿态猛然斩下。

    尉迟老头苦着脸,连忙将古钟重新祭起。

    巨剑和古钟的碰撞发出比之前更大的声音,让陆绩和袁钰都觉得有些吃力。

    轰地一声,古钟碎成两半。

    尉迟老头须发凌乱,衣衫破碎,吐出一口鲜血。

    这被他心血祭练的古钟被杨清两剑斩碎,让自己也受了不小的牵连。

    而如今,他终于意识到天榜的排名不是乱排的,像自己这样的问道境中品,杨清估摸着一个人打两三个都没问题,毕竟是剑修啊。

    他看着再次升空的飞剑,他涨红着脸,终于挤出一句屈辱的道歉,“尉迟重华有眼无珠,得罪了白衣剑仙和云公子,还请白衣剑仙见谅。”

    郁南呆呆地看着在他心中算无遗策宛若天神的尉迟大人,有些不敢相信。

    尉迟重华心里也苦啊,不过再苦能有小命重要吗?

    修行到现在,老夫也不容易啊。

    杨清笑道:“这就对了嘛,我和云落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尉迟重华长出一口气,赶紧拱手,“多谢白衣剑仙。”

    但场中更多的人,却在为另一个称呼震惊,云落?!

    那个少年是云落?

    袁枢望着站在大殿一角的青衫身影,不敢相信。

    郁南倒是早就知道,可杨清此刻公然说出,那自己和尉迟大人本来还有的一些隐秘谋划也没办法实施了。

    谢宇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在杨清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云落的身份。

    只有陆瑜呆呆地看着那个青衫身影,想起在南山居的客栈中,他为姐姐出头的情景,想起刚才敢朝着尉迟重华出剑的样子,他摇着头,吐出一句,“可还是配不上我姐啊!”

    头上挨了个凌空板栗,得!二叔肯定事先知道。

    对于场中那些不知情的围观群众而言,就更是夸张了,大端王朝对云落的悬赏是贯彻到了每一处郡县,力争让天下皆知。

    行走的王爵这个称呼更是深入人心。

    不过看着那个白衣仗剑的身影,还是算了,哪怕是皇帝位子也不敢去抢啊。

    庾南山目光呆滞,他虽偏居此地,但消息还算是灵通,陶贵专门有渠道从四处搜集。

    所以,他知道云落是谁,望着杨清,声音微颤,“他是青云的儿子?”

    杨清沉默着点了点头。

    庾南山苦笑一声,若非杨清及时出现,自己差点闯下大祸,将本已逃出生天的云落带回来,让他置身在这样的绝境之中。

    若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又事后得知的话,估计终身都将在悔恨中度过吧。

    他此刻才终于明白,那日在大庾岭的某一处山头上,少年的纠结有多么沉重,最后的决定又有多么伟大。

    他喃喃道:“他真的很像青云,不愧是青云的儿子。”

    杨清傲娇地点点头,“那是。”

    他看着如释重负的尉迟重华,扭头对庾南山道:“说完我们的事,该说你的事了。”

    当二人随意的话语传到尉迟重华的耳中,他瞳孔猛缩,汗毛倒竖,多年未曾有过的生死一线的感觉再度浮上心间。

    在他的头顶,一柄飞剑在盘旋着,杨清冷漠开口,“你这儿还打死了我未来的嫂子,这事儿还没算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且让我为人间撑个腰

    一语落地,满堂皆惊。

    孙大运赶紧一把将温凉一起按倒在角落里,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落梅宗那些花枝招展娇滴滴的弟子们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青衫少年,一身衣服也就是个普通材质,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看起来远不及郁公子和袁公子潇洒,也要为晴雪出头吗?

    为了美人,当真不要性命了?

    不过听说此人就是云落啊,是朝廷通缉的钦犯诶,擒了他就能立马封王,如此说来也是个大人物啊,想到这样的人也为了晴雪这么拼命,姑娘们的心里便又有些失落了。

    梅晴雪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看着这个只是曾经见过两面,没有说过话的男子。

    自幼心思纯净的她,对人心有种非常敏锐的直觉。

    她能感觉得出来,云落的挺身而出,和刚才两个看似铿锵有力慷慨激昂的贵公子,从人心上那些根本不同。

    庾南山一把将云落朝身后一拉,挡在他的身前,扭头瞪了他一眼,“瞎出什么风头!”

    云落:“......”

    之前咱俩是投缘的忘年交,你好我好;这下子就要当我叔了呗。

    当然心底的那些温暖也不必再提。

    尉迟重华气极反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还以为有白衣剑仙护着你呢?”

    袁钰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和善可亲,“云小友如此说话,可就令人不快了。”

    陆绩依旧稳坐在陆家子弟之中,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头发生的情景。

    当初从西岭剑宗那边传来消息,琦儿似乎与这小子情投意合,陆家的祖师堂之中曾经掀起过一场激烈争辩。

    大多数的长老都认为在如今朝廷已经准备朝六族下手之际,应该尽快切割二人的关系,以免触怒朝廷,毕竟云落可是杨灏的心头刺。

    甚至有人在心中嘀咕着,当初就不该把大小姐送到西岭剑宗去,否则哪儿会有这么多事。

    不过这话也只能憋在心里,此事当初是老祖亲自敲定的,谁敢多嘴。

    但也有那么一两个长老觉得挺好,至少也应该静观其变,云落身边凝聚的实力可不小,当年凌青云的故旧又会有多少愿意为了这样一个小子重新冒出头来,也尤未可知。

    其中一个长老掸了掸衣袍,笑着道:“陆家是商人,该懂得奇货可居的道理。”

    此事最终由陆家家主,也就是陆琦的生父一锤定音,静观其变。

    那个最支持云落的长老,就是陆绩。

    所以,有些布局,也都由陆绩全权负责。

    当然,这种支持跟荀郁杨清等人完全不同,他脚下的立场永远是站在陆家。

    也就是在那之后,他曾命人找来资料,仔细反复研究过云落可查的经历和行事风格,慢慢整理出了一些有迹可循的脉络来。

    其中最紧要的一条就是,这小子总能在绝境之中折腾出点东西。

    他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敲下又弹起,心中琢磨,所以,一会出面保上一保?

    庾南山平静道:“晴雪姑娘嫁不嫁人,她自己说了算。”

    袁钰摇摇头,“你错了,她说了不算,拳头说了算。”

    尉迟重华懒得废话,凌空一抓,一只元气大手瞬间拎起落梅宗长老,“选!不选她就得死!”

    “哎,吃相有点难看了啊。”

    陆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尉迟重华冷哼一声,“既然没你事儿,就老老实实闭嘴。”

    陆绩果真闭口不言。

    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

    那位被尉迟重华真元化作的大手捏起,悬在空中的长老惊惶失色,“晴雪丫头,你还犹豫什么?这么好的二位公子你都不选,这么好的事情你都不做,你是铁了心要老身为你殒命不成?你的师父尸骨未寒,你就要让她一生守护的宗门为你的私心殉葬不成!”

    梅晴雪面色惨白,死死咬着的嘴唇渗出一丝鲜血,眼神中渐渐弥漫出一丝绝望。

    双腿一软,一双手伸出,将她稳稳扶住,然后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

    梅挽枝终于从痛苦中回过了神,她扶着梅晴雪,看着空中曾经雍容气派,不可一世,如今面目狰狞,青筋暴起的老女人,张口就骂,“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女人,凭什么要师姐为了你们的荣华富贵牺牲自己的一生!”

    庾南山转过头,看着二女,终于有了些欣慰,“为自己而活,为理想而活,不用背负太多。”

    袁钰望着庾南山,神情居然有些感慨,“庾南山啊庾南山,这么多年了,你看看你,还是这么幼稚,你们那些理想也就能激起点少年热血,这个世界归根结底讲的还是利益和拳头,凌青云好不容易练成了天底下最大的一只拳头,却舍不得用,结果如何?那些你们希望他们做回自己,为自己为理想而活的人,最终他们的选择又是什么?”

    庾南山眼神渐渐黯淡,自己在这些年里,也曾不止一次的复盘,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当年之错到底在哪里,却始终没有个令自己心服口服的答案。

    难道真如袁钰所说,这世道的滚滚洪流,终究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可改?

    温凉伸出脖子,在角落里看得浑身冰冷。

    他想起自己那些任由别人驱使,小心翼翼求活,却动辄被打杀的长辈;

    想起那些在游历途中,所见到的种种欺凌,种种弱者如蝼蚁的惨状;

    他看着依然躺在地上渐渐冰冷的梅南岭;

    看着被人苦苦相逼,弱小无助的梅晴雪;

    看着尉迟重华肆意跋扈的神色,看着袁钰智珠在握的样子,看着郁南袁枢,看着那困住了白衣剑仙的宝塔;

    他双目通红,再顾不得许多,挣脱了孙大运,带着十几年的悲愤,和一腔郁郁不得出的少年热血,怒吼道:“这人间难道就没有公道了吗!!!!!”

    尉迟重华冷冷道:“是的,没有。”

    催动的真元大手再次一紧,落梅宗那个长老满脸涨红。

    云落横移出一步,笑着道:“是吗?那就且让我为这人间公道,撑一撑腰!”

    他身子一弓,随着他一个大大的懒腰撑起,丹田之中最后一抹碧绿消失无踪。

    天上骤然形成了一团乌云,随着一声响亮的雷鸣,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尉迟重华顿觉不妙,朝着云落一掌拍出。

    一阵碧绿色的光芒瞬间将云落笼罩在内,尉迟重华的攻击如同泥牛入海,丝毫不起作用。

    云落轻轻握了握拳,果然如此强大么?

    他看着尉迟重华,狞笑一声,身形一晃。

    下一瞬间,不可一世的尉迟重华,被云落单手掐住脖子,死死按在广场地上。

    尉迟重华合道境的磅礴真元竟都被牢牢禁锢,失去修行之力的他仰倒在地上,滚落的连绵雨珠打得他睁眼都有些艰难。

    甚是狼狈

    此刻的他才终于记起小天榜上的那个特别提名,这便是仙格的力量吗?

    雨水中,那身青衫本不耀眼,此刻却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就连广场上坐着的各族子弟都忘了进去躲雨,而是呆呆看着那个单手压得尉迟重华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

    云落扭头,望着梅晴雪,微笑道:“把眼睛闭上。”

    梅晴雪呆呆地闭上了眼睛。

    尉迟重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惊骇欲绝,拼命挣扎,无奈那双笼罩着碧绿光芒的手上,有着自己根本无法抵御的力量。

    云落低头,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要相信,人间是有公道的。杀了你们这些不讲公道的,自然就有公道了。”

    另一只手猛地抬起,然后重重砸下。

    尉迟重华头颅爆碎,连带着上半身都被砸入了广场的地面之下。

    越王宫首席供奉,八王供奉之中实力最强之人,合道境中品的大修士,就这么死在云落的一拳之下。

    云落起身,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流淌,感受着微微黯淡了些的光芒,看着一个已经悄悄移动到广场边缘,正准备朝山下逃去的身影,笑着道:“接下来,该你了。”

    袁钰汗毛倒竖,惊骇欲绝,撒腿就朝山下飞奔。

    刚迈出一步,衣领就被一只大手扯住,然后被云落如出一辙地按在地上。

    就离着尉迟重华碎裂的尸身不远。

    袁钰涨红着脸,脖子上传来的巨力,让他体验到这数十年间都不曾体会过的狼狈和惨淡。

    雨水呛进了嘴里,艰难的咳嗽让脸涨得更红。

    云落看着他,左手握拳,高高举起,“此刻的你,是不是很绝望?信奉拳头,那我们便用拳头说话?”

    袁钰的眼神之中满是祈求,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袁家二长老,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醇酒美妇,自己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云落突然松开了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袁钰顿时不住咳嗽,“未来的日子里,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看着这个天下的变化。”

    袁钰大喜过望,连忙谦卑道:“多谢云公子,多谢云公子,袁钰此生必定铭记......”

    “可惜的是,你是不能像以前那样看了。想必那时,你会看得更清楚。”

    云落一掌拍在袁钰的丹田上。

    袁钰神色一滞,丹田轰然破碎,金丹崩裂四散,玉宫、云桥、天阶缓缓湮灭,原本已经堪堪触摸到的三千大道,回归虚无。

    他猛吐出一口鲜血,看着云落,眼神转为了怨毒。

    云落起身,淡淡道:“杀害梅宗主,你也有份。”

    袁钰再吐一口老血,脖子一歪,昏死过去。

    当云落的视线望着陆绩,陆瑜连忙道:“那谁,二叔可没害你。”

    陆绩也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云落点点头,“倒是实话,毕竟我是讲道理的。”

    云落看着陆绩,“多谢。”

    谢他至少曾出言相帮。

    陆绩长出一口气。

    云落身上的碧绿色光芒在迅速地黯淡下去,他就这样站在场中,默默地体会着。

    而场中的所有人,也都这样看着他,一动不动。

    那些眼神中,有崇拜、有欣慰、有怨恨、有诅咒、也有冷漠。

    就如同他曾经遭受、现在经历、未来还会遇到的,这个纷繁人间的种种。

第一百一十二章 青衫观道,梅花自囚

    (今天确实只有一更,但是却比平常两更的字数还要多。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八月八号,晚上八点,大章送给诸位,祝大家发发发!有没有那么点感动,是不是感动得想要投上八张月票,八张红票什么的了?那就来吧!还等什么呢?ps:这章的字数也有惊喜,有心人发现一波?)

    一场骤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可惜了那些花瓣,本就摇摇欲坠,这便被雨水直接打落在地。

    当真零落成泥,只等碾作尘了。

    但落梅宗大殿内外的众人根本没有心思伤春悲秋。

    梅花明年还能再发,逝去的生命,丢掉的修为又怎么重生?

    想到这儿,众人看着那身静立的青衫,心中的情绪就更复杂了。

    那可是一个合道境,一个问天境啊。

    庾南山的嘴角微笑,这孩子,还真跟青云一样,总能搞出点事情来。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飘向了依旧悬浮在空中的宝塔,不知道杨清怎么样了。

    宝塔如同一个巨大的方寸物,不过与寻常方寸物不同的是,能装活人。

    可两位已经拔剑相向的天榜大剑仙却并没有像此刻外界猜测的那般,在里面打生打死,而是对坐在一张桌前。

    长安神情严肃,“我说的这些全非虚言,出了这儿,你定不可泄露半点,不论口说、笔写,聚音成线还是心湖涟漪都不行。”

    杨清点头,“你如此大费周章,我当然知晓轻重。何况你说的这些事,都这么大。”

    长安笑了笑,“变得如当年一般能多说几个字了,好事。”

    杨清冷面甩出一句,“你就不怕刚才没接住我的第一剑?”

    长安重新正色,“不这样,我都不敢放心。为了求个真实,我只能冒这个险。”

    长安再补一句,“就连这玲珑塔,我也不敢随意进入,就怕时机不对,理由不当,引来关注。”

    杨清吐出一口浊气,这事儿,还的确不小,连一向世事不扰于心的他都觉得压力异常之大。

    可再大,只要是该接的,也得接下来啊。

    长安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塔中可以清晰看见外面的情况,外面完全窥探不到里面。

    “云落很不错。”

    “那是。”提到云落,杨清又是一副傲娇神色。

    长安摇了摇头,拿杨清没办法,缓缓起身,“庾南山都在担心这边了,咱们该出去了。”

    杨清也起身,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整整齐齐的衣服,叹气挠头。

    “有三道剑痕就够了!”

    “凭什么,我身上有四道。”

    “我排名比你高啊,给我留点面子。”

    “那你出点血。”

    “不行,最多让你在背上留个脚印。”

    “胸口行不行?”

    “滚蛋!”

    “你的头发太整齐了,我给你弄弄。”

    “我觉得你袍子还不够破,我帮你处理一下。”

    “我觉得还是要见见血才真实。”

    “你大爷,不疼啊!”

    “不是你说的以假乱真嘛!”

    两个在外人面前孤傲清冷的大剑仙,经过了如菜场买菜一般的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重新出现在广场上,打破了此间诡异而静谧的氛围。

    两个衣衫上满是剑痕,头发凌乱,身上鲜血淋漓,凄惨如乞丐的身影依旧对峙,浑身剑气萦绕,手中长剑紧握。

    身着白衣的杨清迅速挥手,布下一个结界,在四周的一片惊呼响起之前,笼罩住云落,免得打扰了他这无比珍贵的机缘。

    按长安的说法,他这次的机缘大到令他都嫉妒,那就更好了。

    长安的声音有点喘,“杨清,既然云落无事,你我就此罢手如何?”

    杨清长剑一抖,“你想打就打,想停就停?”

    长安十分无奈,“刚才是你先动手的。”

    “锃”地一声,长剑归鞘,杨清转身朝着庾南山走去。

    长安也没有理会四周骤然响起的讨论声,去查看尉迟重华的尸首和袁钰的伤势。

    陆绩眯起双眼,暗自心惊感慨,这二人惨烈厮杀如此之久,剑气依旧这般强盛,天榜之人,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那些看热闹的大族子弟们则对两位大剑仙的对决兴趣非凡,虽然没有分出什么胜负,但看二人的衣衫伤势,一定是很激烈啊,脑补一番,满脸兴奋。

    少不得回去之后,这一架,在不同的嘴里会变出不同的样子。

    但不论如何变幻,总会多出一个少女或少年,在这一战中,扮演着不小的戏份。

    长安看着尉迟重华被一拳打爆的头颅,嘴角抽搐。

    至于袁钰,嘿嘿,他活着,估计比死了还难受。

    一个没了修为的袁家二长老,还能算袁家二长老吗?

    他起身,没有去管胆战心惊,惶恐不安的郁南和袁枢,而是走向了谢家。

    谢宇平静抬头,对上那个仰望多年之人的眼神。

    那人伸出手来,“走吧,随我学剑。”

    他默默起身,也伸出手。

    就这样,一袭紫衣带着自己第一个也将是唯一一个弟子,飘然远去。

    在二人离去不久,谢家之中的一个老头才缓缓站起,带着族中子弟,默默下山。

    直到此刻,这些族中子弟里一些机敏的人,方才反应过来,看样子,宇哥这一趟,是专门为了这事儿来的?族里似乎也知道?

    谢家老头面有喜色,这件族中多方谋划多年之事,终于成了,谢家的未来又多了一道大大的保险。

    在谢家离去不久,袁家一个年长些的中年男子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组织袁家众人默默离去,那位中年人亲自搀扶着呆若木鸡的袁枢,而袁钰,只是随便挑了个身材壮的,让他扛起跟上。

    毕竟枢少爷依旧是枢少爷,而二长老可就不会再是二长老了。

    在袁家摸爬滚打多年的中年人,心思通透得很,有些事是没有奇迹的。

    陆绩也带着众人离去,不过相对于别家,陆家的礼数还是周到些,陆绩亲自跟杨清和庾南山打了招呼,陆瑜也跑去跟梅晴雪说了声。

    只是陆瑜在路过依然静默站立的云落身边时,深深看了一眼,似乎觉得姐姐的眼光还是有那么点不错的。

    杨清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郁南,“还不滚?等剑啊?”

    郁南洒然一笑,恢复了神采,朝着梅晴雪拱手,“晴雪姑娘,虽然如此,但我对你的爱慕之情一如往昔,盼再有后缘,郁南告辞,晴雪姑娘珍重。”

    “至于尉迟大人和高大哥尸首,我晚些时候遣人来取,还望晴雪姑娘和庾先生行个方便。”

    庾南山想说点什么,被杨清微微扯了扯衣袖。

    郁南潇洒下山。

    引得那些心情重新轻松起来的女弟子们眼中放光,不愧是郁公子,如此大变,竟依然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哎呀,实在是太喜欢了!

    等郁南走后,杨清以心湖涟漪对庾南山解释道:“他还不能死。所以没必要为难他了。”

    庾南山同样用心声问他,“接下来怎么打算?”

    杨清哂笑一声,“你先把落梅宗的摊子收拾好吧。”

    庾南山点点头,转身走到一直守着梅南岭尸首的梅晴雪和梅挽枝身旁,朝二女点点头,“你们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事你们放心。”

    他弯下腰,抱起梅南岭的尸身,走到宗主位置上,将她放下,心中默默道:你被困在这个位置上二十余年,如今终于解脱了。虽然不想将你再放到这儿,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也做个见证。过会儿我再陪你去你喜欢的梅岭古道。

    三个长老默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杨清心中冷笑,果然,外敌一去,内患便起。

    落梅宗里的这些女人真是被梅南岭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只会狗盆里抢食。

    一个长老上前一步,“庾先生,您看这个咱们宗门里都是女子,现在其余人也走了,您几位单独在这儿也不大合适,您说是吧?”

    她吃准了庾南山跟梅南岭如此深情,必不会如之前那些人一般对落梅宗不利。

    好人嘛,不拿来欺负,难道脑子坏了去欺负那些得罪不起的坏人吗?

    不过此刻她看着庾南山微微有些不妙的脸色,连忙补充道:“老身不是那个意思,庾先生千万别误会,庾先生、杨剑仙还有那云公子为我落梅宗得以躲过大难出力良多,我落梅宗上下感激不尽,只是此刻确实多有不便,诸位可在山下歇息,待我们将宗门事务安排妥帖,将宗主安葬,我们几位长老再专程登门感谢诸位。”

    她琢磨着这一番话,虽然算不得多周全,但想说的意思也说到了,想藏的意思也藏住了。

    一直偷偷瞧着这边,如今感觉有点稳当了,便重新站起身来的孙大运神色鄙夷,什么宗门仙师,比起我们山泽野修还不如。

    温凉木木讷讷的,还不清楚其中凶险,双眼眯起,正回味着云落方才的神勇英姿。

    庾南山望着她,她也望着庾南山。

    杨清左手按了按握剑的右手,忍住了想要拔剑砍了此人的冲动。

    这些事,庾南山会比自己处置得好。

    关键是,他来处理,更好。

    “你真当我不会杀了你?”庾南山眉头一皱。

    那位长老心头一紧,不过既然出了这个头,就干脆一条道走到黑!

    她强笑道:“庾先生说哪里话,老身一心为了落梅宗着想,庾先生既与宗主有旧,又怎会伤害一个对落梅宗忠心耿耿之人。”

    梅挽枝和梅晴雪忽然感觉浑身一松,体内真元恢复流转,原来师尊为她们设置的禁锢时辰已到,自行解除了。

    短短半日,对习惯了修行之便利的二人来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梅挽枝终于得以聚音成线对师姐说话了,“师姐,为什么庾先生要杀了雪莹长老?”

    梅晴雪面上犹有戚色,却直接开了口,她平静的声音在这主厅中响起,“庾先生之所以说要杀了雪莹长老,是因为咱们这位雪莹长老心思不正。她是想借机将庾先生、杨剑仙和云公子他们都支下山去,然后一个通玄境下品的我和一个凝元境巅峰的你,如何应付得了她这个知命境中品呢,说不得连掌门信物都要被抢去,由她自己当上这个落梅宗的宗主。届时大局已定,她又占着大义,庾先生等外人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梅晴雪!别在这儿血口喷人,你还有没有点长幼尊卑!”这位梅晴雪口中的雪莹长老转身怒目。

    “梅雪莹,你若一心求死,我可以成全你。”庾南山的语气中依旧听不出什么起伏。

    她猛地回头,看着出言威胁的庾南山,一字一句道:“庾先生,可是要插手我落梅宗内务?”

    刚才有两位与她有过眼神交流的长老也连忙开口。

    一个劝说,“庾先生,切莫动怒,宗主尸骨未寒,便再杀我宗之人,这可如何使得!”

    一个怒骂,“还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人,结果跟之前那些也是一丘之貉,动辄威逼打杀我宗长老,还不是贪图我宗势力!”

    一唱一和,引得诸多旁人纷纷点头。

    庾南山点点头,呵呵,好些个伶牙俐齿之人,这些话,对着尉迟重华对着袁钰怎么不说?

    他心念一动,一块令牌出现在手中,随意抛向落梅宗长老弟子们所在的方位。

    “有没有识货的告诉大家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长老呆呆接住,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样,就是一块刻着山岭屋舍的令牌,咦,这好像是梅岭和落梅宗山门?

    一个最为年长,今天从头到尾一直淡定沉默的老妪伸出手来,从一个年轻长老手中取过令牌,放在手心仔细端详片刻,望向庾南山,老泪纵横,“可是外宗宗主令?”

    庾南山淡然负手,“总算有个见识多点的。”

    那老妪迅速前行到庾南山跟前,在一片惊呼中,行大礼下拜,“落梅宗内宗长老梅霜白,参见外宗宗主。”

    庾南山快步扶起,苦笑一声,“按门规,你是内宗长老,无需如此见礼的。”

    老妪感慨地扶着庾南山的手,摇头哽咽。

    落梅宗这些年里的风雨飘摇,惨淡经营,何其苦也。

    梅雪莹大惊,梅霜白是如今落梅宗内,资历最老的长老,若是她倒向对方,自己的谋划哪里还能有着落。

    连忙开口,“霜白长老,你怎么了?什么内宗外宗的?”

    梅霜白转过身,看着堂中的这些年轻的面孔,神色浮现出一丝追忆,“那是我才刚入宗门的时候,我的师尊告诉我的。”

    紧接着梅霜白为众人讲述了一段落梅宗的悲壮往事。

    原本是没有落梅宗的,只有落梅门,落梅门以女子立派,在整个修行界中独树一帜,但亦有诸多不便。

    于是二代祖师便与其道侣商量,由其道侣在落梅门山下成立了外门,原本的落梅门则改为内门。

    内门依然全是女子,而外门则由男子构成,负责内门的防御和对外接触交流之事。

    外门之主,即为内门副门主,凌驾于一众长老之上,但永远无法接任内门门主。

    正是在这样的设计下,落梅门迅速壮大,成功升为宗字头山门。

    落梅门成了落梅宗,内门外门也改成了内宗外宗。

    不独独有此番尉迟重华和郁南这样的野心家觊觎落梅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落梅宗独特的宗门情况让它在历史上也曾遭遇过多次险境。

    最惨烈的,就是百余年前。

    当时,落梅宗内宗老宗主新去,继任的内宗宗主尚幼,又有强力长老心怀不轨。

    内宗先是起了一场叛乱,中坚力量损失不小,但终于在外宗的帮助下,稳住了局势。

    但刚刚平息不久,就有一伙不明身份的蒙面人趁机忽然集结进犯。

    “听当时的师尊说,那一战打得极其惨烈,内宗高层死伤甚多,新任宗主憋着口气,身先士卒也死在了战场上。”梅霜白望着远方,叹了口气,“外宗,直接被打没了。”

    所幸援兵到的及时,才堪堪在梅林迷阵前赶退了敌人,救下内宗。

    临时接任的内宗新宗主看着百废待兴的宗门,开始恢复重建内宗,从头到尾只字未提外宗重建之事,只是为他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奠仪式。

    “从那之后,外宗就渐渐被有意地遗忘掉了。到现在,差不多该有百年了吧。”梅霜白的神情落寞,“但是宗门典籍之内,没有任何的删改,外宗的一切贡献都被一一记录在案,只是你们都没去看而已。”

    梅雪莹越听越心惊,若是这庾南山真是外宗宗主,那他做些事情那可就合情合理,自己再无理由反对,不行,必须得想想办法。

    她眼珠一转,冷冷开口,“既然百年前的祖师没有重建外宗,那就意味着外宗就此被除了名,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外宗宗主。”

    梅霜白神情一滞,没想到这位雪莹长老居然会如此言语。

    庾南山无声朝前,跟梅霜白并肩站着,笑道:“霜白长老没料到有人利欲熏心到良心都黑完了的地步吧?”

    梅霜白也叹息一声,“是老身老了,跟不上咯。”

    庾南山看着梅雪莹,笑问,“你知道我拿这个令牌出来是为了什么吗?”

    梅雪莹冷眼看着他,刹那间神情一变,想要出手反击,但忽然一阵剑意铺天盖地地压在她的神魂之上,让她无法动弹,只好眼睁睁看着一片虚影旋转着割破自己的喉咙。

    “为的,只是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好杀了你这种没良心的蠢货”庾南山冷冷开口。

    他转头看着刚才出言相帮梅雪莹的另外二人,“二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两个女子连忙摆手。

    庾南山朝着梅霜白恭敬一拜,“请霜白长老暂时主持此间大局。”

    梅霜白疑惑道:“你呢?”

    庾南山看着宗主座位上的梅南岭,“我去送她最后一程。”

    梅霜白叹了口气,“此间无事,放心去吧。”

    庾南山笑了笑,总算不都是那般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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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落感觉自己置身在一片混沌之中,茫然不知东西。

    忽然间,轰地一声,眼前渐渐清晰,视野之中出现了茫茫大地,那些茫然的雾气升天,化作充盈着苍茫气息的鸿蒙紫气,再浓缩成一滴滴的液体,如雨水般滴落在大地之上,雨水连绵不绝越来越大,连绵不绝,状若天河飞瀑,填入世界上的各处低洼,形成大小江河,大小江河纵横汇聚,终于在一处巨大的坑底出现了海洋。

    云落的神识猛然惊醒,这不就像是我的丹田吗?

    刚才的天地初开,不就是丹田开辟的情景吗?

    紫气化液,莫不就是那聚气凝露?

    刚才从天而落的雨,不就是凝元境的三个小境界,“春雨”“飞瀑”“江河”吗?

    云落惊醒得很及时,他大约望见了关于修行最大的奥妙,只是最终能否真正触碰到这个奥妙,就还得看他的悟性和资质了。

    人修大道,求得长生。

    便需要在自己身体之中开辟出一片小天地,这片小天地从何而来,就是仿那外界大天地而来。

    这便有那道法自然的说法。

    此道非只道教之道,而是大道,剑修是剑道,符是符道,各路修士皆有自身所行之道。

    当初划定修行九大境界初代修士,正是仿造的外界大天地,将自身小天地的种种关隘明确指出了来。

    这几乎算得上是开天辟地的大智慧。

    只是数千年以来,大家渐渐熟悉了这样的境界划分,早习以为常,却忽略了去从这些境界划分之中寻找这最根本的道理。

    世间之事,往往如此。

    世人皆知的基础学问往往最是容易被人看轻的,那些抓住某个小点大加阐述的言论,却往往赢得无数赞誉跟喝彩。

    输赢得失不自知。

    云落的神情愈发专注,如果他猜得不错,这个世界即将演化的,便正是他目前所处的神意境。

    神意境三个小境界,“兴神”“得意

    ”“归真”,重点在揣摩真元运用的神意,要求修行者对体内真元的理解达到更高的层次,才能发挥出真元的全部力量。

    云落目前处在神意境下品,也就是“兴神”的层次,还在揣摩真元的种种妙用,然后便是得其深意,最后再返璞归真,就能成功踏足通玄境。

    正想着,海面上,风雨大兴。

    有浪翻腾,卷起怒涛拍岸;

    有雨倾盆,洒落漫天水汽;

    有风呼啸,大兴雨浪之威;

    有雷轰鸣,照亮方寸天地。

    他的神识穿过厚重的海水,又看见无边汪洋之中的种种情景。

    看见了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那暗流急涌,漩涡处处,杀机重重。

    果真妙用万千,存乎一心。

    渐渐风平浪静,日照万里波澄,云落又瞧见那海面蒸腾出氤氲水雾,弥漫千里碧波之上。

    水雾升腾,汇作云霞,被风推着,来到大地之上,来到高山之巅。

    或是化作雨水,径直洒落地面;或是化为积雪,纷纷坠地而后消融。

    这些洒落在各处的雨水雪水又在那经年累月之中悄悄汇入小溪、清泉、小河、大江,最后成百川东到海之势,重归汪洋。

    在这样的过程中,有那久旱逢甘霖,龟裂大地重归一体,有那暴雨成灾,山洪肆虐摧林倒石。

    一样的水,或为甘泉解渴,或为朝露晶莹;或令山野清新,万物一洗,或令霉菌四起,污垢丛生;或利舟楫,输万物于八方,或解山林,倾泥沙而毁城郭。

    水的本身依旧只是水,就如真元只是真元,能杀人,能救人,能为山岳重千钧,能做青丝绕指柔,云落心中渐渐升起明悟。

    这方天地的演化还在继续。

    万顷碧涛以阴阳旋合之势缓缓开始旋转,然后愈发地缩小,渐渐凝实,形成一个金色的球状物,球上缓缓生出脉络,仔细看去,竟是那山川河流,飞禽走兽,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尽皆纤毫毕现于上。

    紧跟着九道丹纹渐次出现在金色大球之上,大球也最终凝炼成一颗浑圆的金丹。

    一时风雨大兴,金光大作。

    云落只觉得双目微微刺痛,脑海中如同万千针扎,但他咬着牙,尽量地看着。

    他知道,这是极其难得的大道机缘。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或许是这个天下古往今来,第一个能够在神意境就看见这一幕的修士。

    上古天仙,自然成道,并无仙格说。

    而后天庭开辟,真仙以仙格飞升,能抢下仙格的几乎也都是合道境修士,这些仙格中蕴含的大道演化,对他们而言作用并不太大,因为这都已经是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无法更改。

    可如今云落以神意境就能亲自感受到这样的演化过程,对他未来的成就,几乎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如果他能抓住的话。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多看,尽可能看久一点,看多一点。

    但观道不是没有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自身神魂的承受度,天地规则哪是随意承受得起的。

    小世界中,在金丹对面的云海之上,遥遥出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玉宫,宏伟壮阔,又似乎遥不可及。

    人生有难当如何?

    逢山铺路、遇水搭桥。

    从金丹上缓缓走出一个小人,他开始搭建起一道云桥,朝着玉宫的方向缓慢而又坚定地延伸过去。

    当云桥来到玉宫之下,又再修一条天阶,朝着宫门努力升起。

    终于当这条从金丹伸出的路与玉宫成功触碰的一瞬间,天地猛然一震,再次清晰了几分。

    云落的双目之中已经流下血泪,整个人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问剑山最后几步时那种神魂备受煎熬的弱小无助之中。

    他狠狠咬着牙,再看一眼,多看一眼。

    小人卯足了劲,将玉宫沉重高大的宫门缓缓推开,从中间泄露出大片刺目的天光,沐浴在这天光之下,小人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盘坐闭目,开始沉思。

    不一会儿,小人起身,走入玉宫,宫中漂浮着各色各样的丝线,小人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终于选择了一根,手指轻轻触碰之下,那丝线瞬间没入了小人的身体。

    云落眼前一黑,再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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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岭古道蜿蜒在梅林的山间树下,穿梭在最美妙的落梅如雨之中,这条路也是前来观赏的最佳线路。

    可偏偏曾经就有那么一个姑娘,就只喜欢站在古道的山坡高处,高高地看下去,那种风高气清,那种满目壮观。

    也曾有一个少年,在众人都去往古道上赏花时,一个人悄悄爬上了这处山坡。

    于是少女和少年相遇了。

    可惜,花漫道,月浸衣,少年情事老来悲。

    “喜欢这里,就多在这儿看看吧。”

    庾南山捧起最后一土,洒落在一座坟上。

    一黄土,掩尽烦忧。

    梅晴雪和梅挽枝通红着双眼,跪在墓碑前。

    杨清带着云落和孙大运等人已经下了山,临行前,杨清以心声对庾南山说,让他完成此间事后,速速下山,与他一会,然后他就得赶紧带着云落离去,以免事情有变。

    所以,庾南山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再等,等到一位姑娘的心湖之中平静祥和,等到她深思熟虑。

    “晴雪,你怎么考虑的。”

    梅晴雪跪在地上,死死望着墓碑,茫然摇着头,“晴雪不知。”

    梅挽枝扭头看着庾南山,语带责备,“就不能过些时间?”

    庾南山并不生气,甚至还觉得有些温暖,两个姑娘在今天的举动着实令他欣慰和赞赏。

    不过他还是摇着头,“不能。”

    梅挽枝唉声叹气,忽然眼前一亮,看着庾南山,伸手指向自己,“我行不行?”

    庾南山点点头,梅挽枝正要强装开心,庾南山又道:“三年后。”

    梅挽枝彻底没了脾气。

    “你师尊临走时说过,并不要求你继承这个位置,这个位置是荣耀也是责任,更是牢笼。她就是被这样的牢笼囚禁了一生,所以她希望你们能够自由地选择。”

    当庾南山说出这样的话,梅晴雪的眼睛亮起,似有光芒。

    庾南山心中一叹,看着梅晴雪,终于说出了那句不愿说出口的话,“云落和陆家小姐情投意合,这是真的。”

    现在早早死心,总比未来次次受伤的好。

    梅晴雪瞬间如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地。

    一次奇妙的邂逅,一次悄然的关注,一次在绝境之中,守在自己身前,力退强敌的英武姿态。

    足够在一位怀春少女的心中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可那个让你明白了什么是爱的人,却把他的爱给了其他人。

    这难道不是天下最可笑又最真实的笑话吗?

    她摸着身旁梅挽枝的头,没有说话。

    起身朝着庾南山恭敬一拜,“晴雪愿长留梅岭,以承师尊遗志。还请庾先生助我。”

    庾南山用真元将其虚扶起来,“那是自然。”

    他看着重新跪在梅南岭墓前,久久无语的婀娜身影,心碎欲裂,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梅南岭。

    梅岭最美的花,又将在那冰冷的座位上悄然开放又凋谢,孤独、冷清、寂寥、惆怅。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梅挽枝陪着师姐,一直陪着,陪一辈子。

    因为她知道师尊有多么孤独,

    她不想师姐像师尊那么孤单。

    师姐其实很怕孤单的。

    于是,她心中想着,圆脸小胖子,不好意思了,拜拜了。

    少女心事,因为最无常,所以最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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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庾岭的山道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并肩走着。

    谢宇本来执意要落后半个身位,长安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辈剑士,只需仰望剑道顶峰。”

    谢宇便乖乖跟他并排前行。

    长安问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答应你父亲?”

    谢宇想了半晌,“我只好奇你之前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你之前还不够资格。”

    “什么资格?”

    长安想了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长安?”

    “一人持剑,保一方长治久安。”

    长安嗤笑一声,“多好的话啊,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

    “难道不是?”

    长安摇摇头,“当然不是。你师父我只是个孤儿,侥幸被你师父的师父捡来,练就了一身本事,便有这么多好心人为我的名字想了这么好的寓意。”

    “可是师父还是没说你为什么叫长安?”

    “因为你师父我出生的地方叫长安!”

    斜阳拉长了身影,静默了人声,长安看着身旁的少年,心中满是笑意,等着吧,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是好眼光会说话

    山下有镇,镇后有院,院中有人,正在来回踱着步子。

    步子越走越快,心中越来越急。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都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真出了什么事吧?

    想着自己的徒儿一个人弱小无助,他十分后悔之前轻易就答应了那位孙仙师,让温凉独自跟他上山。

    有自己在旁边,好歹有个照应啊!

    好的长辈总是这样,所以人间总有温暖。

    他左等右等,忽然听到外面远远似乎传出些喧哗之声,像是山上有人下来了。

    他连忙搭起凳子,爬到墙头上想要往外瞧去。

    可这幽静的院子是在太幽静了,树木丛生,满眼尽是青绿之色,啥人影都看不见啊。

    他跳下凳子,小心将凳子放回原处,还拿袖子擦了擦,继续焦急起来。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算了!孙仙师说得也有理,万一一会儿有人来什么的,没人应付。

    不行!我还是得出去看看,至少看看什么情况嘛!

    算了!我一介武夫,也帮不上什么忙,别添乱才是。

    不行!真得出去看看,万一他们出了事,自己还干坐在这儿有什么用!

    终于在反复纠结中,他下定了决心。

    走!出去打探消息去!

    刚迈动一步,突然听见了门环轻叩的声音。

    大喜过望的他快步冲过,一把拉开院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个微胖的男人。

    他诧异又迟疑道:“陶掌柜?”

    站在门口的正是陶贵,他左手拎着食盒,右手从地上拎起刚敲门放下的酒坛子,笑着道:“老哥,进去说话?”

    温凉师父还略有迟疑,陶贵就已经朝里面迈进了步子。

    温凉师父转念一想,人家是掌柜的,那位曾先生也是他手下的账房先生,这应该是没啥吧。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他从外面进来,必然就有消息啊,自己问他不就成了,这样既没有出去,又得到了消息,多好。

    于是赶紧快步跟上那个微胖却迅速的身影。

    陶贵就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一样一样的精致菜肴,摆好碗筷,笑眯眯地看着温凉师父,“老哥,坐下说?”

    温凉师父赶紧坐下,也不客套,直接开口,“陶掌柜,外面情况如何了?”

    陶贵拿出两个酒碗,倒上一碗,递给温凉师父,“老哥莫急,喝口酒,咱慢慢聊。”

    温凉师父急得跳脚,这怎么能不急嘛!

    正要发作,看着陶贵笑眯眯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对啊,那曾先生也是他的账房先生啊,他都这么淡定,肯定就是没事了,自己着急忙慌的干啥!

    他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感到自豪。

    举起酒碗,和陶贵轻轻一碰,端到嘴边,一仰脖子全倒了进去。

    舒坦!上次喝了这酒就觉得不错,不过对比起来,还是这次味道更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不要钱的关系。

    陶贵的笑容始终没变,将手中筷子一顿,“敢问老哥尊姓大名?”

    温凉师父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关飞鸿,陶掌柜叫我老关就行。”

    陶贵敲了下筷子,由衷感叹,“好名字啊!”

    瞬间收起,抱歉道:“早年是沿街讨饭的,坏习惯,见谅见谅。”

    关飞鸿,也就是温凉师父笑了笑,感觉瞬间跟这位客栈大掌柜拉近了距离,“那可看不出来,如今陶掌柜可是一身贵气,比起我们这些庄稼把式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陶贵心头微微有点诧异,哟呵,还真是个老江湖啊。

    于是主动挑起了那个关飞鸿感兴趣的话题,“山上刚下来了一大帮人。”

    关飞鸿自认已经想透了其中关节,此刻还真就不急不缓,轻轻嗯了一声。

    陶贵稍一琢磨,明白了过来,眼睛眯得更细了,“他们说,山上出了大事了!”

    轻飘飘地一句话让关飞鸿瞬间脚趾都抓紧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什么大事?”

    陶贵端起酒碗,“走一个,润润嗓子再说。”

    关飞鸿不得不端起酒碗跟陶贵碰了一下,一口闷掉,连那声必备的咂摸嘴巴的声音都没心思,只从喉咙里吐出一口酒气,便盯着陶贵。

    此刻下山的人,也就是在杨清被长安困进了玲珑塔,尉迟重华重新抖擞威风时被赶下来的那批。

    所以,山上的情报也就截止在那时。

    关飞鸿急得一拍桌子,“这可如何是好,那尉迟重华如此厉害,竟连梅宗主都给打死了,白衣剑仙也被困住了,我那徒弟和凌公子、孙仙师可怎么办?”

    陶贵叹了口气,“是啊,这些大修士真个太厉害了,如何敌得过呢?”

    关飞鸿稍微定了定神,疑惑不已,“咦,不对啊,陶掌柜,看你刚才进来那浑不在意的样子,是不是后面还有什么情况?”

    陶贵摇了摇头,或许是觉得刚才摇得不够坚定,就再坚定地摇了摇头。

    关飞鸿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吐槽一句,“那你彪啊?”

    陶贵安坐不动,也不在意,笑了笑,“因为同样的话我听到的和你听到的不一样。”

    关飞鸿面露疑惑。

    陶贵起身,绕着桌子,边走边说,“第一,原来那个一直助我良多,名为账房,实为幕僚的曾先生,居然是曾经名震天下的庾南山。”

    “第二,原来那个救下令师徒二人的青衫少年,居然就是如今名满天下的凌青云遗孤,云落。”

    “而我,只是对他们有信心而已。”

    关飞鸿到底是个武夫,脑子还是稍微简单了些,“这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有信心有啥用。”

    陶贵哈哈一笑,坐回石凳,给自己倒上一碗酒,“简单来说就一句话,咱们啊就在这儿放下一切吃好这顿饭,他们输了,咱俩都得死,就当是顿断头饭了。”

    “可若是他们赢了,我就能赢他个盆满钵满!这顿酒也就当是庆贺了。”

    关飞鸿一想,赢你大爷,你又没徒弟在那儿,自己一个光棍当然无所谓了。

    起身就要朝山上冲去。

    陶贵平静道:“且不说关老哥能不能过得了那梅林迷阵上得山去,就算上去了,又能做什么?打得过那尉迟重华不成?”

    关飞鸿重重叹了口气,迈向门外的脚步并没有丝毫停止。

    就在他即将拉开院门时,陶贵的声音从身后再次响起,“我有一个能打败尉迟重华这样的人的办法,关老哥想不想知道?”

    关飞鸿瞬间回到座位上,“陶掌柜请讲。”

    看着关飞鸿急迫的神情,陶贵没有卖关子,“军队。”

    关飞鸿顿时眉头一皱,莫非云公子也跟陶贵说了?不可能,二人也不认识。

    便试探道:“军队?”

    陶贵点点头,“数千精兵兵锋所指,便是如尉迟重华这样的合道境大修士也只能黯然远遁,不敢撄其锋。”

    关飞鸿无语,“我上哪儿找几千精兵去,开什么玩笑呢!”

    “现在没有,未来却不一定。”陶贵主动给关飞鸿倒上一碗酒,“如今的落梅宗内,若无事,他们自然很快便会返回,若有事,老哥与其于事无补白白送了性命,反倒不如想方设法,为爱徒报仇雪恨。”

    关飞鸿看着陶贵,“可这跟陶掌柜有什么关系?”

    陶贵哈哈一笑,“我是个生意人,那是笔大生意。”

    他端起酒碗,举在空中,“老哥若是有此意愿,我愿从中协助,放心,我也不会要挟你做什么,我只是结个善缘。”

    说完朝着关飞鸿微微示意,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老哥慢慢考虑,我这就走了。”

    不等关飞鸿说话,他果然迈步出了院子,回了镇上。

    关飞鸿看着满桌佳肴,只不停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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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上,杨清背着云落走在前面。

    孙大运和温凉跟在背后,大气都不敢出。

    只好各自沉默,紧紧跟上。

    孙大运想着走的时候,小矮个愁眉苦脸的样子,任凭自己怎么跟她挤眉弄眼,都没搭理自己。

    忽然惊觉起来,莫不是喜欢上她了?

    转念又自嘲一声,怎么可能,要喜欢也是喜欢晴雪仙子啊。

    就小矮个那没完全长开的脸蛋,干巴巴的身子,要啥没啥的,怎么会。

    不过为什么心中一直这么闷得慌呢。

    温凉的少年热血终于平复了下来,脑海中依旧回荡着云落一拳打爆不可一世的尉迟重华的画面。

    真是爽啊!

    这一趟虽然惊险,不过不仅救下了云大哥,还见识这么厉害的场面,真是不虚此行啊。

    不知不觉,云少侠变成了云公子,又变成了云大哥。

    走到半路,杨清忽然停步。

    两个闷头跟上的少年差点一头撞在杨清的背上。

    杨清将云落放下

    来,孙大运和温凉正疑惑间,云落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清眼前的三张面孔后,云落笑得很开心,“杨叔,你们都在啊,真好。”

    杨清没有说话,拍了拍云落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

    毕竟这身褴褛衣衫,看起来确实是惨了点。

    他刚转过身,突然瞪大了眼睛又重新看着云落。

    云落疑惑道:“怎么了?”

    杨清迅速回归了面无表情,按捺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淡淡开口,“你的境界。”

    云落这才惊觉,看着杨清,杨清点点头,“仙格。”

    温凉好奇问道:“怎么了?”

    孙大运刚听了个境界,也好奇地支起耳朵。

    云落苦笑一声,“神意境巅峰了。”

    孙大运心中狂骂,你还苦笑个屁啊!

    他无语地摸着脑袋,莫非真是把我的运气全部抢走了不成?

    云落醒了,孙大运和温凉总算轻松些了,可以不担心杨清看自己不顺眼一剑砍了。

    回到小院,关飞鸿通红着脸起来迎接,看见安然无恙的三人,神色一松,然后醉倒过去。

    孙大运连忙一把扶住,一边跟温凉一起将他抬进屋里,一边骂骂咧咧,“小爷我在山上,险象环生,打生打死,差点就回不来了,你倒好,在这儿吃着好菜喝着好酒,要不要脸!”

    想了想,更气了,“关键是还喝醉了!丢不丢人!”

    温凉倒没怎么生气,他知道自己师父一向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公子会不会生气啊。”

    孙大运瞅了他一眼,“他会因为你的愚蠢而生气。”

    温凉指着自己,“我?为啥?”

    孙大运没好气地道:“还叫个屁的凌大哥,现在整个镇子上有谁不知道他是云落?”

    温凉讪讪一笑,这时云落走了进来,笑着问,“没事吧?”

    温凉摇摇头,“没事,谢谢凌......云大哥关心。”

    云落点点头,正要转身出门,孙大运一把拉住,聚音成线的问道:“云兄,白衣剑仙和长安剑仙打的那一架怎么样啊?”

    云落摊手,“我也不知道。”

    孙大运急切道:“你就不能问问吗?我们可好奇了!”

    云落想了想,“好吧。”

    三人走出房门,杨清正在院中四处打量,打量庾南山这些年住的地方。

    云落问道:“杨叔,还没问你呢,在塔里和长安剑仙那一战怎么样?连我这两个朋友也很好奇。”

    杨清转身,正要开口。

    孙大运突然严肃道:“云兄,你这个问题就很没有水准了,那一战怎么样还用说吗?肯定是白衣剑仙赢了嘛,你是没看见长安剑仙身上那个凄惨。我好奇的是,白衣剑仙怎么把长安剑仙打败的,过程,过程懂么!”

    云落望着这个圆脸小胖子,“......”

    杨清面上露出一丝极浅的微笑,点点头,“是个懂行的。”

    孙大运嘿嘿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

    “孙大运。”

    “好名字,该有大运,这个送给你了。”杨清掌心出现一个戒指状的方寸物,扔给孙大运。

    孙大运连忙接下,犹豫半天,“白衣剑仙前辈啊,能换一个不?方寸物我有了。”

    云落都有些为这二货感到悲哀了,谁知杨清竟真没生气。

    又从某个方寸物中取出一颗丹药,“快到神意境了,这个刚好用得上。”

    孙大运连忙欢天喜地地接过来,口中不住道谢。

    杨清看着温凉,想了想,从一个尘封多年的方寸物中取出一颗本以为永远用不上的丹药,抛给他,“这个给你。放心吃。”

    温凉连忙接过,郑重致谢。

    云落便带着杨清去洗漱换衣服,两个少年站在院中,眉开眼笑。

    白衣剑仙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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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去往天京城的官道上,两匹快马正在歇息吃草。

    一个少年蹲在地上,看着斜靠在一棵树旁的师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师父,一直有点好奇你那天和白衣剑仙那一架打得怎么样?”

    他的师父叼着根狗尾巴草,“你是想问谁赢了?”

    少年连忙摆手,“怎么会,肯定是师父赢了啊,白衣剑仙虽然厉害,那也不是师父的对手啊。”

    他的师父眉开眼笑,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徒弟,好眼光!”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隐秘之下,人间可值得?

    小镇上仍旧喧嚣,各路才俊们在各家客栈、酒楼之中,进行着离别前的欢聚。

    同时,也神情炙热地低声讨论着今天山上的惊人变故。

    谁能想到,身为主人的落梅宗宗主居然被郁公子身后的尉迟重华强势镇杀;

    谁又能想到,合道境的尉迟重华又会被突然出现的白衣剑仙逼得屈辱认错;

    谁还能想到,白衣剑仙却又被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长安剑仙缠住手脚?

    可惜可惜,却不让我们看见那最终的结局。

    “来了来了!”一个男子风风火火地冲进一个包厢,边掀起帘子边嚷嚷着。

    他抓起桌上的一杯茶水,一口灌下。

    顺匀了气,他便洋洋自得地讲起刚刚从一个谢家好友口中听来的精彩后续。

    对于瞬间将包厢包围的那些外人,他也没有驱赶,讲故事嘛,观众越多,才越有感觉。

    当他说到云落笑着起身,口中说着“且让我为这人间公道撑一撑腰”时,不管是何立场,众人瞬间感觉头皮发麻,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尽皆轰然叫了声好。

    可当他说到那个将他们赶下山来的尉迟重华被云落一拳打爆了头颅,当场身死道消之时。

    就有许多理智之人不相信了。

    再是热血再是努力,那四境的神意境,和八境的合道境,能比吗?

    结果人群中有些个看得通透的一句话就平息了质疑。

    “你要昨天跟我说梅宗主会死我也不信。”

    而那位带过来消息的男子更是高深莫测地开口,“打死个尉迟重华你们就受不了啦?我告诉你,云落还把袁家二长老一身问天境上品的惊人修为,一掌废了。”

    满堂皆惊。

    不愧是行走的王爵啊!

    看来这爵位可不是谁都能拿得住的啊。

    于是,在愈发热烈的讨论之中,人群的气氛达到了最**。

    在他们看来,就今天这一出大戏,比起平平淡淡的落梅宴圆满结束还要有趣得多。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至于有人死,有人废。

    那又不是我,管那么多,我只管自己刺激就足够了。

    庾先生已经下了山,说是晚上才会返回。

    梅挽枝依旧静静跪在坟前,陪着同样跪着的师姐。

    梅挽枝轻轻开口,“师姐,你说他们会为师尊难过吗?”

    梅晴雪看着那块用梅树削成的墓碑,别致但也简陋,上面梅南岭三个字清晰可见,可这是不是师尊留在这个世间仅有的痕迹了呢?

    她沉默半晌,“他们只会当一个谈资,甚至一个笑话。”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为了今后不当别人口中的谈资,眼中的笑话,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梅挽枝望着师姐缓缓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不大的小心肝儿疼死了。

    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也就不想再说了。

    见了面,又能如何?

    杨清静静坐在装满热水的硕大浴桶中。

    对如今的他而言,所谓的热水解乏这些几乎早没了功效,他只是单纯喜欢这种感觉而已。

    他要好好消化一下长安告诉他的那些惊人隐秘。

    修行界不太平,从来都不太平。

    随时随地的小纷争,几年一度的大争端,甚至数十年就有一次的乱斗劫难。

    原来背后都有着一双隐形的手在默默操纵。

    世俗之中也不曾太平过。

    有些如流星般划过的王朝仅有数十年的寿命;

    长点的有个一二百年,最长的便是前朝,大廉王朝,国祚四百余年。

    他从

    未去思考过这些是为何,只当是天命所归,世事更替而已。

    如今,却有了令人信服的新解释。

    接下来的那个猜测,长安猜准了吗?

    自己要怎么办呢?

    一向信奉用剑说话的杨清很不喜欢这样的弯弯绕绕,但并不代表他不会。

    他缓缓滑入水中,将整个脑袋也浸在水里,希望这样能想清楚一点。

    日落黄昏,残阳夕照。

    杨清一身白衣,湿漉漉的头发被一根白色头巾随意地系着,正和赶回来的庾南山并肩缓行在小院旁的山道上。

    山路幽静,蜿蜒幽静,绿树掩映,百草丰茂。

    庾南山随手扯了两根狗尾巴草,递给杨清一根,杨清摆了摆手。

    庾南山将剩下一根叼在嘴里,笑着说道:“以前不挺喜欢的吗?”

    “自从发现有一个人也很喜欢,我就不喜欢了。”杨清面无表情。

    他转头看着庾南山消瘦的脸,“当年你不该走。”

    “不得不走。”庾南山抬起头,望着远处天边残阳给云朵镶上的金边,神情满是感慨。

    杨清沉默,确实如庾南山所言,当初杨灏加入之后便迅速跻身了核心层,他和庾南山功能重合,旗鼓相当,却又不能兼容,使得当初军中都有了些分裂的苗头。

    这样的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变成老臣和新贵之间的政治博弈,而整个势力便会自觉站队,这是凌青云和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我很好奇,那一夜你们聊了些什么,为什么走的是你。”杨清向庾南山问道。

    他所说的,正是在当时矛盾最激化的时候,杨灏却亲自登门拜访庾南山,二人彻夜长谈一晚,第二天,庾南山又与凌青云密谈许久,黯然辞行,而后就此归隐。

    庾南山摇了摇头,“我们聊的,是对未来的分歧。你哥哥......”

    杨清断然道:“他早不是我哥。”

    庾南山笑了笑,“杨灏认为,百姓都是愚昧的,甚至整个天下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愚昧的,天下应该被如极少部分精英所统治,其余之人,便只管服从便是,这样整个天下才会变得更好。”

    “而我认为,这样的好,只是他觉得的好,甚至少部分觉得的好,人都是自主而独立的,没有人愿意沦为一个会说话的工具而已,好不好,应该是整座天下一起认为。这也是当初我愿意追随凌大哥一起的原因。”

    “杨灏知道凌大哥的想法,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我,便转了个思路,从我们当初的大军发展的角度来提,他的思路,更适合我们的发展。最终我认可了他的说法。”

    “当时我以为,有凌大哥在,只要他的思路坚定,杨灏的想法无非就是自己的念头而已,既然能够有利于我们的事业发展,最终定然可以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我便离去了。”

    “其实这个分歧我告诉过凌大哥,但他没太在意。或许他在意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庾南山想起自己当初听闻那些惨事时的悲痛,眼眶骤然泛红。

    杨清想起了那个爱叼着狗尾巴草的人告诉自己的那些话,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间,才是好的人间?”

    庾南山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杨清不像是会问这么大的问题的人,当年每当自己和凌大哥以及秦陵他们讨论这些的时候,杨清都是抱着剑在一旁打瞌睡。

    杨清的脸瞬间不自觉地有那么点微红,梗着脖子,“二十年了,不许我有点长进?”

    庾南山先是笑得弯下了腰,停不下来。

    杨清面无表情,“庾大哥,别忘了你现在打不过我。”

    庾南山立刻挺身,神情严肃,“这

    个问题。我还真想过。”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先弄明白另一个问题,什么是人间?”

    “人间,不是某几个人的人间,不是某些势力的人间,人间,是所有人的人间。”

    他跳上路边的一块青石,面朝杨清,夕阳最后的余光洒落在他的背上,映照出一片金光,宛若神祗。

    他静静讲述着,杨清默默听着。

    山间的风也在此刻安静下来,不忍打扰。

    小院中,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对着满桌菜肴大快朵颐。

    菜肴是方才两个伙计火急火燎地送来的。

    方才温凉师父醉倒之后,云落瞧见桌上的两副碗筷,便明白陶贵曾经来过。

    而当自己安然下山之后,他却识趣地没有出现,让云落觉得真是他真是个聪明人。

    一顿饱餐,三个人摸着滚圆的肚子,舒坦地坐着。

    云落突然想起杨叔出门前的交待,对温凉说道:“杨叔给你的丹药还在吧,他让你赶紧吃了。”

    温凉没有方寸物,所以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一层层地掀开,好几下之后才看见那一粒黑乎乎的药丸。

    孙大运嘴角抽搐,“至于嘛,这么郑重!”

    温凉怒目而视,云落笑着道:“一会儿敢不敢当面说一句?”

    孙大运啪地给自己嘴巴来了一记响亮,“我错了,掌嘴。”

    这下轮到云落嘴角抽搐了。

    温凉看着掌心黑乎乎的药丸,他只敢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的担忧,“云大哥,这是什么功效?”

    云落笑了笑,“杨叔说了,体质天生,你这个年龄再好的丹药也不能让你能够修行。不过这颗丹药是易筋伐髓的,吃了之后能最大程度地改善你的体质,至少练武也比别人厉害点。”

    温凉如今对修行早就放弃了希望,听到这个功效,大喜过望,连忙扔进嘴里,一口吞下。

    在二人的期待中,等了半晌,温凉疑惑道:“没什么动静啊?”

    云落也有些纳闷,按理说杨叔不可能搞个假丹药糊弄人啊。

    孙大运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又说出一句值得掌嘴谢罪的话来。

    忽然,一阵腹鼓如雷鸣,温凉捂着肚子,一边冲向茅房,一边嚎叫着,“这他大爷的是泻药啊!”

    云落和孙大运面面相觑。

    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一股恶臭渐渐弥漫开来。

    饶是闻过大大小小各种坑底难闻气味的孙大运都忍不住捂着鼻子哀嚎着,“什么玩意儿啊!!!”

    云落和孙大运以手掩鼻,夺门而出。

    偌大的庭院中,就只剩下蹲在地上,死死抓住茅房门板,面色铁青的温凉。

    和他那醉酒昏睡,睡意香甜,不时还嚼几下嘴巴,不知梦到了什么的师父。

    山路上,日头终究还是不顾人间的挽留,决然坠入了山间。

    庾南山从论道的慷慨激昂中醒来,神情忽然萧索。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终究是改变不了的。”

    杨清沉声道:“知道了方向,总是可以努力的。”

    庾南山嗤笑一声,“又不是没有努力过。”

    他抬起头,望着杨清,“是不是要回去了?”

    杨清点点头,“刚才院子里会有点臭,现在应该好了。”

    他看着庾南山脸上的消瘦和萧索,想起了凌大哥,想起了西岭剑宗整整死去的一代人,想起凌家军中默默死去的那么多理想,想起秦陵在绝笔手书中所写下的那一段话。

    “为众人抱薪者,已冻毙风雪;为人间开路者,已困死荆棘;而众人,沉默者有之,讪笑者有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步步挖坑请君入瓮

    北渊,并不像大端王朝的百姓所想象的那般,全是帐篷和骏马牛羊,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

    事实上,经过数百年的整顿和努力,这个占据着广袤草原群山的政权,除了饮食习惯和特产风物,其余方面早已跟南面没有太多的差别了。

    渊皇,是草原上的牧民、战士和农民们,对北渊皇帝的敬称。

    对于渊皇常住的大城,他们也敬称为长生城,希望渊皇长生永在,护佑草原安宁。

    过去常常有一些中原王朝出使北渊的使臣不理解草原上对于渊皇的这种发自内心的崇敬和拥护,认为是这些狄夷的愚昧无知。

    实际上,他们若是知晓,在薛家一统草原之前,如今这片土地的水草丰美,安宁祥和之下,埋葬过多少的鲜血和残忍,想必理解起来就会简单许多了。

    如今在位的渊皇名叫薛律,草原的人民对他依旧景仰,但北渊的达官显贵暗地里或多或少地感觉他只是运气实在太好了而已。

    摊上了个千百年难遇的好弟弟,又摊上了一个百年难得的杰出大萨满。

    好弟弟自然就是薛征,合道境巅峰的个人修为,与蜀国荀郁、清音阁秦璃并肩站在当世个人战力的前三。

    同时还熟读兵书,对军阵韬略亦有不俗造诣,在北渊号称百万的控弦之士中,赢得了一个“军神”的尊称。

    这两样就足以让一个人成为令人敬仰之人,但并不能成为一个皇帝的好弟弟。

    薛征还有第三样,就是忠心,他对皇位没有任何的觊觎之心,那些胆敢劝说他篡位的谋士或心腹,都被他一个个削掉头颅,送进了长生城的深宫之中。

    而现今的大萨满敕勒大人,虽说比起军神大人稍微差了点,但合道境上品的修为,也足以让他成为北渊近百年的大萨满中最杰出者。

    让人无语的是,他也对渊皇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有了这样的好弟弟和大萨满,薛律的皇位能坐不稳吗?

    比起往常的那些拿着弯刀骑着骏马,四处镇压平叛的渊皇,如今的薛律,日子过得可谓是好极了。

    每日纵情声色,醉心各类杂学,无心政事,对自家的儿子们的争权夺利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搞得北渊政坛一片乌烟瘴气。

    这不,四皇子实在是受不了,都跑到西岭剑宗去了。

    可他那些哥哥都还不放过他,据说一年多以前还联合起来派人刺杀他呢!

    好在四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安然无恙。

    事后震怒的军神大人将三位皇子一一教训了一顿,可也没管多久。

    外甥打灯笼,照旧!

    依然是你争我抢,几个派系互相攻击,对人不对事,荒唐啊!

    谁让渊皇自己不管教呢!

    说到这儿,绿柳楼二楼的一个包间里,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中年人重重叹了口气,转头望着一楼的一张空无一人的桌子,那老头怎么还不来。

    绿柳楼,算不上长生城中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但却是最别致的酒楼之一。

    不为别的,就因为它这儿别致,有那传闻中大端王朝最富庶的江南之地的地道风光,你看看那雕梁画栋,看看那飞檐斗拱,哪样不是咱这儿没有的。

    再说酒菜,这酒是纯纯正正的江南黄酒和剑南春烧,这菜,所有的佐料都是从大端王朝的腹心运送而来。

    便是瓜果蔬菜这些不易储存运输的,绿柳楼的大东家也硬是在这草原寻了一处绿洲,自个儿雇人种出来。

    所以,绿柳楼的消费那也是高得很,兜里没点东西,可不敢轻易进来晃荡。

    可这个蓝衫中年人和他的两个同行者来这儿却不是为了来体验江南风光的。

    绿柳楼于旁人或许是稀奇,但对他们而言,来得多了也就那样了。

    三人此次前来,却独独是为了来听书的。

    前些日子,绿柳楼中来了个说书老头,在这儿坐着讲那“蒙族大汗建立大元帝国”的故事。

    虽说这天下从未有过什么蒙族,也不曾听说什么大元帝国,但说书先生本身就是这长生城里的稀罕物件儿,所以也零星有些好奇的侧过耳朵听了几句。

    谁知这不听还好,一听就根本停不下来。

    那大汗本是大部族首领之子,弓马娴熟,英勇雄武,可惜厉害的父亲早早便死了,自己好不容易挣扎着活了下来,自己妻子又被敌人抢了去。

    听众们都是草原儿郎,马背上的英雄,如何受得这种屈辱,纷纷感同身受,义愤填膺。

    第二天就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说书先生也没过多欣喜,依旧绘声绘色地讲着。

    终究是要成为大汗的男人,他并未气馁,而是重新振作,一步步崛起,终于打败了当年的死敌,为父亲报了大仇,而且成功被推选为草原上王汗联军的首领。

    第三天,几乎掏得起那个钱都涌入了绿柳楼,在门外排起了长队,在绿柳楼掌柜苦苦哀求下,说书先生重复讲了三场才算完。

    说大汗成了首领,那些不希望他崛起的人便也组成了联军,联军的头目就是大汗的一生死敌战木合,他率领着自己的联军,就要在草原上和大汗一决高下,决定草原之主了。

    正精彩间,说书先生的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令所有人心头如有猫抓。

    这不,今天这绿柳楼中早早的便已人满为患,来得晚的,就只能等下一场了。

    这间房间内的三人,一个黄衣老头儿居中而坐,蓝衫中年人和另外一个白衣年轻人分坐两侧,房门打开,三人的视线都可以清晰地看到说书老头的桌子。

    黄衣老头没有理会刚才蓝衫中年人对朝政的牢骚,默默给自己倒了杯清亮的酒,先端到鼻子下闻了闻,才放到嘴边,双唇一滋溜,酒水先在唇齿间一转,然后一股辛辣便弥漫整个口腔,缓缓吞下,感受着从喉咙直达腹部的火辣感觉,老头才发出一声满足的感慨。

    “这么好的酒,比起咱们草原上的马奶酒,可好了不知多少,就是不容易喝到啊。”

    蓝衫中年人点了点头,“这倒是,绿柳楼规矩,大堂一桌仅限一壶,包间限两壶,还真不够王爷喝的。”

    白衣年轻人浑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何难,王爷若是想要,我命人从大端寻几个酿酒师父来,酿他个够。据说酿造方法也简单,无非就是些粮食,买来就行了!”

    他的家世富饶,在整个北渊也勉强拍得上些名号,这点事还真不叫事。

    黄衣老头瞅了一眼白衣年轻人,笑眯眯地道:“当真?”

    白衣年轻人随口答道:“这有何难,一些酒水而已。”

    黄衣老头放下酒杯,将酒壶拿起,递给蓝衫中年人,中年人一脸错愕地接过。

    黄衣老头蓦地一巴掌抽在白衣年轻人脸上,“酒水而已?这一壶壶装的,都是粮食!他大端有粮,他愿造就造,老子们北渊没粮,每一粒粮食,都得省着吃,你还拿来酿酒!滚!”

    说完还犹不解气地踹了白衣年轻人一脚。

    白衣年轻人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地朝外跑去,却被一双皂青色长靴挡在门口。

    他抬头一看,神色瞬间惶恐,正要惊呼,那双长靴身后蓦地伸出一只手,点在他的脖颈处,让他委顿倒地。

    长靴主人都看都没看这个白衣人,先是悄悄跟包间里的另外两人做了个噤

    声的手势,然后便抬脚走进了包厢。

    黄衣老头赶紧站起来让座,身穿一身青色宽大袍子的长靴主人一把给他按住,“就凭五叔刚才那段话,就值得坐在着上首。”

    黄衣老头哪儿敢啊,哭丧着脸,“我说陛......那啥啊,你要真想弄死我就直接弄死吧,也别搞这花招了。”

    能让北渊的王爷如此作态的人,这青袍长靴主人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薛律哈哈一笑,“五叔还是这么喜欢跟我开玩笑。”

    也不矫情,往黄衣老头的上首位一坐。

    他的随从坐在刚才白衣年轻人的位置,黄衣老头坐在蓝衫中年人的位置。

    拎着酒壶满头大汗的蓝衫中年人先是下意识地想坐在下首,然后被黄衣老头一声轻轻咳嗽惊醒,连忙捧着酒壶站在一旁。

    薛律笑着说道:“都说这说书先生舌灿莲花,那故事听得传奇热血,我来见识见识。可惜来得晚了些,没地儿了,跟五叔挤一挤,不会扰了五叔的雅兴吧?”

    黄衣老头瘪了瘪嘴,“我说会,你会走吗?”

    薛律摇了摇头,“不会。”

    黄衣老头有点郁闷,转头瞪了蓝衫中年人一眼,“愣着干嘛,没看见烦着呢嘛,倒酒啊!”

    蓝衫中年人连忙手忙脚乱地寻了几个干净杯子,倒上几杯。

    薛律如刚才黄衣老头一般,细细品了一杯,面上有感慨之色,“荀忧这一计是真狠啊。”

    黄衣老头点点头,“确实打中了命脉之上。”

    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里的慎重中,想起了书上记载的,薛家崛起之前,草原上为了一车粮食,就能搭上数十上百条人命的悲惨往事,当年的草原,太穷了。

    薛律蓦地长出一口气,“想法应对就是了,别扰了今日兴致。”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爆发出一阵轰然的喝彩叫喊声,循声望去,一个花白胡子,身着麻衣的说书先生缓缓走上那张众人瞩目的桌旁。

    他先是恭敬地朝着四周一圈拱手,引来更大的欢呼声,然后在一张早早摆好的椅子上坐下。

    清了清嗓子,将桌上的醒木一拍,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顿时满堂俱静。

    薛律环顾四周,看着这个只有自己和他二人的小世界,顿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哑然失笑,“先生若要见我,何须费如此周章?”

    说书先生两手一拱,微微躬身,“见过渊皇。”

    看似大不敬的举动,薛律却并无一丝不忿,只因对面站着的,是四圣之一。

    在他们的眼中,如今的传承数百年的草原薛家也好,新登大位不久的大端杨家也罢,无非是这片人间的过客。

    有人住得长一点,就像之前的大廉王朝和如今的北渊薛家;有人来去匆匆,就如同历史上那些短命王朝,但终究改变不了过客的宿命。

    唯有传承千年从未断绝,掌观山河监察人间的他们四支,仿佛才是人间真正的主人。

    薛律也微微欠身,“薛律见过先生。”

    既然是他来见自己,那么该有的架子还是得有。

    说书先生笑了笑,“想必渊皇对我们四个也有所耳闻?”

    薛律点了点头,并无言语。

    四圣虽说不为大众所知,但作为这天下唯二两座皇宫的主人之一,薛律还是在皇宫密档中了解过。

    “我们四个,有人说什么口含天宪、笔落春秋、眼蕴日月、剑守八方,实际上呢就是耍嘴皮子,玩笔杆子的,转眼珠子的,和那个傻不愣登抱着剑当媳妇儿的。”

    说书先生的形容很是诙谐,但薛律没有笑。

    他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对方出牌,或者等一个自己人。

    说书先生看着薛律,“渊皇雄才大略,却故意示弱于人,想必另有图谋?”

    薛律洒然一笑,“我都做到这个位置了,还有什么好图谋的,图谋一统江山么?”

    “那又有何不可?”说书先生死死盯住薛律的双眼。

    薛律摇了摇头,神色也有些难明,“数百年传承不易,我可不想薛家基业断在我手里。”

    “如今之北渊在渊皇的管理下,兵强马壮,坐拥百万猛士,又有北渊军神辅佐,万众齐心。而南面新朝初立,根基不稳,又有当年大逆遗孤现世,正内外交困。此时不做考虑,更待何时?”不愧是监管人间的四圣,说书先生如今天下的情况很是了解。

    薛律沉默地望着说书先生,如果就这么点东西,真对不起四圣的名头。

    说书先生呵呵一笑,“不愧是草原雄主,看看这个吧。”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珠子缓缓转动,里面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紧锣密鼓赶制兵器的匠人,隐藏在山间悄悄锻炼的军队,一片山谷中悄悄饲养的马群,以粮食之名源源不断运输囤积的军需物资,以及某个极其隐秘的山腹之中正摆放着的北渊地图,和一群围在地图下亢奋讨论的将领。

    薛律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情不要有太大的起伏,他甚至感觉肌肉已经不自觉地有了抽搐。

    说书老人盯着他,“渊皇,狮子搏兔,亦当全力啊。”

    薛律缓缓开口,“再想想。”

    说书先生还要说什么,一声冷哼骤然闯入这片小天地中,将小天地搅个稀碎。

    薛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旧端坐在包间之中,说书先生正讲到激动处,喝彩连连。

    自己的对面,坐着一个面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身穿暗红色劲装的男子,隔断了自己望向说书先生的视线。

    黄衣老头、他的随从以及蓝衫中年人都对此人的突然出现有些不知所措,正欲起身见礼,那人也跟之前薛律一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薛律朝他一笑,用眼神感谢他的及时出现。

    二人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那随从正要跟上,薛律却吩咐他好好听完。

    每当跟自己的好弟弟在一起时,薛律都十分放松。

    不管有多少人分别在兄弟二人之间说过什么挑拨的话,二人都从未动摇。

    薛征送去宫中的多少头颅,他薛律送去大将军府的,只会更多。

    薛征开口道:“我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就赶紧过来了,没事吧?”

    薛律笑了笑,“如果密档记载无误,他们不能对我们出手的,放心。”

    回望一眼依旧人头攒动的绿柳楼,薛征心中也有些震惊,没想到是四圣亲临。

    真说打架,自己并不怕,但四圣的厉害是厉害在那些传承千年的古术秘法,就如同刚才那出隔绝天地,另立空间,当今修士几乎几乎就再也不会了。

    薛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只是南面已经在磨刀了,没几天太平日子了。”

    薛征眼中顿时精光爆射,片刻方才平息,“小镇该回来了。”

    薛律点点头,“你安排吧。我得好好想想。”

    陪着哥哥一起走回了皇宫后,薛征默默离去。

    赶走了所有的宦官侍女,薛律一个人在御书房沉默了许久。

    随从听完今日的内容便匆忙回宫复命,薛律问道:“说说那个故事。”

    当说到大汗建立起草原汗国,而后弯刀铁骑,纵横天下,最终用自己的双手打造出了一个囊括整个天下的大帝国时,薛律的心,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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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北面那座长生城来,南面的天京城自然是要雄伟壮阔得多。

    如那说书先生那般引动全城的情况,几乎很少出现在天京城中,因为天京城太大了。

    所以,衬托得天京城深处的那座皇宫也太幽静了些。

    在这个幽静的宫城里,一处更幽静的宫室之中,也在进行着一场幽静的对话。

    身着明黄色宽大丝袍,面容英俊的杨灏正端坐着翻动手中的情报。

    云纹锦袍,大袖飘飘的国师荀忧也坐在下方的椅子上,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也是在思虑着什么。

    杨灏放下情报,开口问道:“六族那边有什么新进展么?”

    荀忧嗤笑了一声,“貔貅当惯了,哪里还能吐得出来。”

    杨灏也呵呵一笑,“那赌约就立下了?”

    “这事就由不得他们了,给了台阶还不下,还真敢造反不成?”荀忧揉着眉心道。

    杨灏缓缓起身,“若是真有那魄力,六族合力举起反旗,如你我这般多半是个阶下囚的待遇。”

    荀忧跟着站起,“打仗若是只是摆摆账面,那天下就没什么纷争了。躲在背后耍些鬼蜮伎俩,舒坦惯了,哪儿还敢拎着脑袋上阵。”

    “所幸,我们还有初心。”杨灏沉声开口,荀忧躬身行礼。

    又走了几步,杨灏看着荀忧,“你确定他们会去找云落?”

    荀忧两手一摊,“如果他们能在这天下再找出一个二十岁以下,比云落还强的天才来,我也没招。”

    “愿一切顺利。”杨灏哈哈一笑。

    攘外必先安内,你们这几头肥猪,乖乖认命,朕还可以给你们一个优待,若是敢跳出来,就别怪朕心狠手辣了。

    至于云落,顺手为之而已。

    若非担心给自己岳父逼急了,你还能多活这一年多?

    荀忧看着杨灏高大的背影,轻声说道:“愿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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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南山终究拒绝了杨清的邀请,不再出山。

    他选择了终老在这梅岭山下,协助梅晴雪,重振落梅宗。

    即使杨清看出了他心结已解,破境在即,他也只是笑笑,说那很好,可以多帮着落梅宗做些事情了。

    杨清不再勉强。

    独而不孤,生活各自理想。

    等到此刻夜色朦胧时,他和云落才时间好好交流一下这几日的情况。

    云落自然对杨清没什么隐瞒,而杨清却以心声对云落说了一句,“假如周边有人偷听,捡能说的说。”

    云落错愕,合道境中品的杨清也怕人偷听?

    旋即想起了景玉衡当初告诉他的四圣之事,心头震惊,四圣这么厉害?

    实际上四圣并非如云落所想那般,能够对人间事能够了如指掌。

    掌观山河听起来厉害,可每一刻世间发生的事情如此之多,四圣加一起也就四双眼睛,哪里看得过来。

    如同高坐天幕之上,俯瞰人间灯火,那星星点点,何其多也。

    所以,四圣的策略就只能是看着那些最厉害的和最关键的,如同那人间灯火最亮之处,饶是这样,也常常顾此失彼。

    但不幸的是,杨清这样的天榜第五人,又与云落这位目前天下局势最紧要之人坐在一处的话,多半是其重点照顾的对象,所以,杨清今日知晓此事之后,才会有这样的要求。

    于是,云落便只讲了从南海水神庙出来之后,遇见了邵灵芝和张得安,而后他让二人隐居起来,隐姓埋名。

    杨清顿时想起了那个意气风发,热血激昂的连骁,可惜后来也死了。

    他听说云落让连骁的遗孀隐居起来,正要责备他为什么不将其安排去锦城,忽然看见云落眼中狡黠的笑意,便也松了口气。

    而后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找地方炼化仙格,差不多了就来了这儿。

    说到这儿,云落犹豫一番,还是将陆绩对他的言语说了一遍,他有些拿不准。

    杨清听完也一阵头大,自己本来就不大喜欢这些弯弯绕绕,谁知道这一天之内,还能来两个。

    揉着太阳穴,他干脆对云落道:“你等我一下。”

    不等云落答话,他的身形就一闪而逝。

    青梅园中依旧住着陆家的子弟们,他们没有像袁家一般急着返回,而是休整一晚,明早再走。

    园子深处的那张桌子旁,陆绩一人独坐了许久,似乎是在等人。

    终于,他神情一动,望着忽然出现的白衣身影,起身行礼,“陆绩见过白衣剑仙。”

    对修行界而言,达者为尊,辈分什么的从来都不是问题。

    杨清冷冷开口,“说说你的计划。”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或者是,你们的计划。”

    陆绩神情郑重,“白衣剑仙可曾听过雾隐大会?”

    杨清点点头,曹夜来和曹夜来的师父都是雾隐大会曾经的魁首,“刺客界的盛会?”

    “是的,可这一次不是了。”陆绩缓缓开口,“前些日子,荀忧的弟子携着他的亲笔信,依次拜访了六族在天京城的分部。各部将信紧急送回本家,信上荀忧张口就是各族为朝廷贡献两千万两军费。”

    杨清眉头皱起,真又要打仗了?

    陆绩继续说着,“一千万两是什么数目,白衣剑仙定然明白,六族虽说富甲一方,但要掏出两千万两,没有哪家不是伤筋动骨的,虽然不想触怒朝廷,但也不得不一一婉拒了。”

    “谁知这早在荀忧的意料之中,他早有准备,在我们婉拒之后,他的第二封信又送到了各族本家,提出了一个赌约。”

    杨清看着陆绩,等他的下文。

    陆绩一边微微摇着头,一边缓缓道:“他说朝廷只有一家,六族可有六家,他可以吃点亏,正好雾隐大会也要开始了,就借着雾隐大会群雄云集之际,朝廷和六族各出三人,双方来场赌斗。”

    “赌注就是,若朝廷输了,此事自然不再提,并且承诺三年之内,不再对六族提任何额外要求,且这三年之中六族税负减半;若朝廷胜了,六族不仅各两千万两照付,额外还需各自承担二十万石军粮。”

    杨清看着他,“你们答应了?”

    陆绩苦笑一声,“还有十天,荀忧给了我们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必须给出答复。当日得知此事,六族理事会便紧急召开了一个会议,但也没能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杨清冷哼一声,“于是你就打起了云落的主意?”

    陆绩不敢否认,“云公子和大小姐情投意合,我们不会害他。”

    杨清双指一抹,一缕剑气从陆绩的面门划过,割下他一缕发梢,却不伤其余分毫。

    陆绩此刻才明白问天境巅峰的自己和杨清有多大差距,冷汗登时流下。

    杨清哼了一声,离去前丢下一句,“这得看云落自己的意思。”

    等杨清身影消失,陆绩长出一口气,喃喃道:“谁会害自家姑爷呢。”

    杨清的身形重新出现在桌旁,“你若是说句别的,此刻已经死了。”

    等杨清再次消失许久,陆绩才摸着自己的胸口,满脸笑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尽是离别,各奔东西

    在杨清走了许久之后,青梅园深处的小桌子上重新对坐着两个人。

    那个不知姓名的老头看着陆绩,“为何不说你曾跟尉迟重华做下交易,掩盖云落行踪之事?”

    陆绩摇了摇头,“好歹也是个问天境巅峰的人,我不要面子的啊?”

    老头哈哈一笑,“陆二爷讲面子不讲收成,这个笑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收成?对什么样的人要有什么样的路数,这才能有好收成。”

    老头反应倒也迅速,点点头,“如此看来,希望很大了?”

    看着陆绩点头称是,老头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旋即道:“可朝廷说的三个人,有了这位云公子,还差两位啊。”

    会做生意的陆二爷回答道:“朝廷漫天要价,我们六族就不能落地还钱?他说三场就三场?咱搞个一局定胜负行不行?”

    老头先是一惊,然后沉默片刻,缓缓道:“自从我族前任家主突然暴毙之后,多蒙陆家关照,此事我们自然同意,可其余四族?”

    陆绩胸有成竹,“应该没什么问题。”

    老头犹豫了一下,“听说那边可是有已经到了知命境的天才。”

    陆绩揉着眉心,“这可是一位一拳捶爆了合道境高手的人。”

    老头再不言语,自己默默衡量其中得失。

    陆绩望着四周已经漆黑的夜色,面无表情,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山风吹过,从青梅园落进了镇后小院。

    杨清将陆绩的算盘跟云落讲了,云落一边感慨杨叔真是雷厉风行,一边开始仔细琢磨着。

    杨清看着云落,“陆家的算盘打得看似简单,内里还是很有讲究的,你是不是已经心动了?”

    挠着头,云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杨清心中叹息,对于云落和陆琦这一对,他实际上并不是太看好。

    双方各自的牵扯都太多了,要最终走到一起,不知得经历多少坎坷艰险。

    不过就他的性格而言,喜欢了就喜欢了,斤斤计较,处处算计反而为他不喜。

    所以也没多嘴一句。

    至于接下来的事,在长安告诉他那些隐秘之后,可能就要有所变化了。

    “接下来,我们可能需要分开一段时间。”

    云落疑惑抬头,但并无惊惶。

    杨清心中暗自赞许,若是养成了对自己的依赖,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他以心声对云落说道:“我要回一趟锦城,如果你决定要去参加雾隐大会,我会请曹夜来去找你。”

    他顿了顿,云落的心湖上再起涟漪,“你答应陆家此事也不一定就是坏事,首先他们想要你帮忙,那就得先拿出诚意来,比如帮你提升修为什么的,天底下哪有白帮的好事。其次,反正你与朝廷之间早已水火不容,如此正好将六族绑上你的战车,不过这六只貔貅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要多加小心。最后就是,我会去西岭,帮你邀功的。”

    最后一句说完,云落满脸臊得通红,杨清笑意促狭。

    “去准备一下,咱们得连夜离开。”

    听了杨清的吩咐,云落没什么意外,今天在山上泄露了行踪,自己早就想脚底板抹油了。

    出了门,却发现温凉的师父关飞鸿站在院子中,神情焦急地来回踱步。

    云落便喊了一声,关飞鸿连忙跑过来,“凌公子,您谈完事了?”

    云落笑了笑,“可是对那天我的提议有了决定?”

    关飞鸿也不拿捏,三言两语将陶贵找他的经过讲了,然后说道:“我觉得您说得有理,那陶掌柜也所言非虚,此事或许才是温凉的正途。”

    云落点点头,“那陶掌柜是个精明人,能跟庾先生相处如此多年,想必性情上并无太大瑕疵,可以信任。实在不放心,事先跟庾先生商量商量。”

    关飞鸿忽然起身,双膝一屈就要跪下,云落连忙一把扶住,“您这是干啥。”

    关飞鸿神情激动,“在遇见凌公子之前,我本以为这世间修行者皆如清溪剑池中人一般,视我等为蝼蚁草芥,可公子不仅对我等一视同仁,还多有照拂,温凉又得公子帮助,裨益长远,大恩大德,老关我铭记一生!”

    “您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实在要感谢的话,若是日后过得好了些,能够对那些不那么好的人,多几分善意和帮扶,就够了。”

    关飞鸿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润。

    云落指了指里面的房间,“温凉还在睡着?”

    关飞鸿望着门窗里透出的灯火,面上浮现出些欣慰,“嗯,凌公子是要走了吗?”

    云落举手抱拳,“老哥,那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见?”

    关飞鸿听着云落刻意说的这种他们江湖武夫常讲的话,心头温暖,“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见!”

    云落刚刚转身,关飞鸿突然喊住云落,“云公子!”

    诧异回头,关飞鸿再一抱拳,“好人一生平安!”

    云落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朝着孙大运的屋子中走去。

    敲了敲门没反应,云落干脆直接推开。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凝元境巅峰的修行者会听不见敲门声?

    一把将用被子蒙着头装睡的孙大运抓起,“你要再装死,我不介意真的打死你。”

    孙大运蒙着被子嘟囔着,“蒙谁呢!你舍得?”

    云落气笑了,“我这一拳可是连尉迟重华的脑袋都能捶爆的,你自己掂量一下。”

    孙大运连忙将被子扯下,看着云落,欲言又止。

    云落也在床头坐下,神情很是郑重,“真不想跟我走?”

    孙大运低着头想了想,“倒也不是。跟你在一起虽然说危险吧,但还挺有意思的。”

    云落没有接话,等着孙大运自己决定。

    “可是,我怕死啊。”孙大运很难为情地说出了那个最根本的理由,等着云落的嘲讽。

    被云落嘲讽一下没事,幸好那个温不热这会儿还在睡着,否则被他知道了那才叫郁闷。

    没想到云落不仅没有嘲讽,反而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也很怕死。”

    孙大运一副见鬼了的表情,“骗谁呢,见谁都敢怼,说你怕死,谁信?”

    云落摇了摇头,“为什么不信,没有谁想去死,活着多好,不想死自然就是怕死。”

    “怕死却又不怕死?”孙大运喃喃道。

    “怕死是为了好好活着,但活着不

    是简单的活着而已。”看似拗口的话,云落相信孙大运是能够听懂的,“若只是为了生命的存在本身而活,那没什么意思,对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而言,他们三十岁就死了,只是六十岁才埋。”

    为什么是三十岁,就因为迈过了童年的无知,少年的热血,青年的理想之后,在三十岁的年纪,自认为认清了世情,看透了世道,便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为了所谓的理想和坚持,便抛头颅洒热血?一命呜呼了,不也万事皆休?”孙大运依旧在质疑着,这摆明了不符合我辈野修的原则嘛。

    云落笑了笑,先用手比划了一个小圆,“这是我刚才说的,是我们行事的根本出发点。”

    接着再在这小圆外画一个大圆,“而这个,就是我们如何去实现。”

    他点了点并不存在的大圆,看着孙大运,“我和你一样怕死,所以我们不能死,不能死就要提前想好许多应对之策,让自己不陷在必死之境。是层出不穷的保命底牌也好,是层层交织的布局谋划也罢,都是让我们不死的手段。”

    “好好活着是本心,如何不死是手段,只有本心没有手段是傻,只有手段忘了本心是恶。”他站起身来,伸出右手,“我们该出发了,还有很长的路。”

    孙大运犹豫着,终于咬牙伸出右手,和云落的手搭在一起。

    云落用力握了一下,笑着道:“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孙大运看着云落转身将要离去的背影,问道:“为什么?”

    云落转头笑看着他,“你不知道,那天你和温凉出现在落梅宗时,我心中有多么感动。”

    等云落走后,孙大运一边收拾一边嘟囔着,“上了贼船再想下来就难了啊。”

    云落走出房门,心中有句话没有说出口,“若是当手段用尽,依旧危难之时,还敢坚守本心吗?”

    他的答案是,舍生取义。

    杨清站在窗前,“看似胆小,实则有情有义,看似猥琐盘算,实则能舍能离。有意思的年轻人。”

    云落站在一旁,“杨叔你也很年轻啊。”

    “别人跟我玩这一套我多半会赏他一剑。”杨清扭头看着他,忽然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至于你嘛,我就笑纳了。”

    云落也哈哈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杨叔,我这儿有两柄剑,你帮我看看?”

    说完从方寸物中取出了一长一短两柄剑,长的刻有铭文“宵练”,短的刻有铭文“轻吕”。

    杨清仔细一看,神色渐起变化,半晌后才长出一口气,他郑重看着云落,“这两把剑现在是属于你的?”

    云落想了想,点点头。

    杨清拿起那把“宵练”长剑,“暂时将这柄剑借给我,我身上的宝物你随便挑,另外我还欠你一个大人情。”

    云落连忙摆摆手,“杨叔需要就拿去就是了,反正我也不认识,在我手上也是蒙尘吃灰,不如在杨叔手上大放异彩。”

    杨清摇摇头,“我只能借,这是你的机缘,若是后面你剑道有成,这柄剑依旧是你的,随时取回。”

    云落有些急了,“无论这柄剑有多么重要,杨叔为了我毅然出关,又不辞辛劳,守护我这么久,多次救我性命,我也还没送过杨叔什么礼物,这柄剑就当我送给杨叔的谢礼了。”

    杨清摸了摸云落的脑袋,不知不觉一年时间又蹿高了些,他笑了笑,“我先借用一下。不说了,我们走吧。”

    他让云落把“轻吕”短剑收好,一起走出了房门。

    门外孙大运和关飞鸿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见云落和杨清一起走出,二人连忙起身,端正地站着。

    杨清在外人面前依旧高冷,云落便与关飞鸿打了个招呼,温凉还在熟睡中,也就不管了。

    三人朝外走去,路过关飞鸿身边时,杨清突然停步,闪电般地伸出右手,一掌拍在关飞鸿的后背上。

    关飞鸿一下子喷出大口鲜血,云落立马急了,“杨叔?!”

    关飞鸿却连连摆手,“凌公子,你误会了。”

    云落听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定睛一看,关飞鸿吐出来的全是黑色的淤血。

    “早年间练武,没能得到名师指点,本就有些暗伤,后来在对敌时又曾挨过一掌,这后心一直隐隐作痛,多亏方才白衣剑仙这一掌。”

    云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杨叔,这个......”

    杨清冷哼一声,迈步走出。

    云落和孙大运朝关飞鸿摆了摆手,赶紧跟上。

    身后,关飞鸿看着离去的三人,单膝跪地,“关飞鸿谢过白衣剑仙、云公子、孙仙师大恩!”

    三人趁着夜色离了小镇,当走在梅岭山下时,杨清似有所感地回望了一眼梅岭之巅。

    在那里,庾南山和梅晴雪静静站着。

    庾南山叹息一声,“不如不见。”

    梅晴雪擦掉眼角泪珠。

    梅花落了,山巅飘起了细雨,她站在夜色中,站在夜雨里,心柔软而委屈。

    她望着那个极其模糊的背影,他是她穷极一生都做不完的梦,她是他的一念之间吹过的风。

    再见了。

    师尊说过,当一个人从你的生命中飘过,不用记得他,记得他飘过时,漫天的云彩就好了。

    她轻轻挥手,似在送别一个远去的故人,又似在送别曾经天真烂漫的自己。

    梅挽枝独自坐在梅林迷阵中的那个坑底,手上拿着一捧梅花瓣,用真气将它送上天空,然后看着它无力坠回。

    她幽怨叹息,“看来你也和我一样,不会有人帮你了。”

    夜深了,温凉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被一股刺鼻的臭味惊醒,起身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如黑色淤泥一般的东西,给他吓得不轻。

    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浴桶里水给你放好了,赶紧去洗了。”

    温凉这才发现坐在床边的师父,连忙点了点头,跑去了浴室。

    先用水瓢舀起水来,将身上这些污垢全部冲下,这才跳进了浴桶中。

    他悄悄握了握拳,默默感受着此刻浑身肌肉中充盈的力量,苦笑着摇头,这力量还真是来之不易。

    昨下午,自己强忍着惊人的臭味,终于等到了排泄停止的那一刻。

    两腿酸麻地缓缓挪动到自己房间,一头栽在床上,就此不省人事。

    现在看来,药力都还在起作用,将自己体内深处的那些污垢都排了个

    干净。

    “舒坦啊!”温凉伸了个懒腰,四仰八叉地半躺在宽大的浴桶里。

    “干净衣服给你放这个架子上了,一会儿换上。之前那衣服扔了。”

    关飞鸿的声音想起在浴桶便的屏风外。

    温凉随口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云大哥和孙胖子他们都睡了?”

    屏风外,关飞鸿的脚步一滞,沉默片刻后,还是如实说了,“他们已经走了。”

    温凉猛地从浴桶中窜出,看着师父,难以置信,“走了?”

    关飞鸿无语道:“穿上衣服。”

    温凉这才下意识双手一捂,赶紧将衣服穿好。

    院中的小桌旁,师徒二人对坐着。

    关飞鸿的声音低沉,“云公子身份暴露,必然是要早些离去的。不止是他们,我们也得尽快离开。”

    温凉还沉浸在再次与偶像分别的落寞中,喃喃道:“去哪儿?”

    关飞鸿轻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让他从无神中醒来。

    他看着温凉的眼睛,“我们只是江湖武夫,不可能一直跟着云公子,那样只是他的累赘。”

    温凉神色黯然,对这一点没法不认同。

    “既然你崇拜云公子,咱们就尽量让自己好一些,争取在某些时候,在云公子需要的时候,能够帮得上忙。”

    温凉师父的言语让温凉眼前一亮,他抬起头看着师父。

    关飞鸿沉声道:“我们去从军!”

    “从军?”温凉一声惊呼。

    “对,从军!从明天起,你就要开始看各种兵书,学习军阵韬略,个人勇武我相信以你的武学天赋,当无问题。只有这样,当你能爬到一定的位置时,我们才有可能帮得上云公子他们。”关飞鸿的声音坚定,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温凉想了一会,坚定地点点头,“好!既然不能修行,那就另辟蹊径,搏出一个未来!”

    关飞鸿长出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两个信封,递给温凉,“这是云公子和孙仙师写给你的信。”

    温凉连忙接过,拿在手中,却对先看哪一封纠结了起来。

    终于决定了,先看孙胖子的,“温不热啊,既然要去从军就好好从,从不上个大将军啥的,别说你认识我,姓孙的丢不起那个人!”

    他微微一笑,可以确定的确是孙大运写的了,这口气,没谁能模仿得这么惟妙惟肖。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地拆开云落给他的信封,上面只有一个挥舞的拳头,和一行简短的字。

    “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

    温凉笑着跟师父说道:“师父你看,云大哥就是比孙胖子会说话。”

    笑着笑着,脸上就已经流满了泪水。

    夜色最浓之时,当庾南山和陶贵一起来到小院门口,轻轻扣响门环,温凉立刻就跑去开了门。

    陶贵看着桌上已经收拾好的包袱,满脸笑容,“关老哥,那咱们这就出发?”

    关飞鸿点了点头,将包袱一挎,带着温凉朝庾南山抱拳行礼,“这两日多有打扰,感谢庾先生。”

    庾南山笑着摆了摆手,“放心去吧,陶掌柜是个生意人,不干坏事。”

    关飞鸿沉声应下,温凉也说道:“庾先生放心,温凉一定好好做事!”

    庾南山拍了拍温凉的肩头,“我相信你,因为你是云落的朋友。”

    温凉感觉鼻头又是一酸,赶紧微微仰头,跟着陶贵走出。

    陶贵朝庾南山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二人离开。

    接下来,他要去豫章郡,找到那条早早搭好的线,先将这师徒二人塞进军营。

    庾南山在院中这张这几日许多人坐过的石桌旁坐下,似乎院子中还残留着几日来的喧闹人气,可实际上却已经又是孓然一身了。

    今天挽枝丫头跟自己悄悄说自己已经两鬓斑白了,让他没来由地好一阵伤感。

    他摸着鬓角,感慨着人世向来悲多欢少。

    在人生的前半段中忙着长大,却要在后半段里被迫忙着送别。

    他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壶酒水,一口一口,喝掉那些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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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修行者的脚程都快,第二天天亮,三人就已经走出了大庾岭的范围。

    在一个山间休息时,看着山脚下那些懒洋洋穿行集结,去往落梅宗方向的军队,云落哑然失笑。

    估计这些队伍想的也是自己赶紧跑了吧,他们跑一趟就当尽了职了。

    可一想到杨清马上就要离去,他就不怎么笑得出来了。

    若是没了杨清,自己和孙大运若是被数百精兵围困的话,脱身或许都会成问题。

    刚好这会儿杨清就开口了,“那我们就到这儿,接下来你们就按照计划,去陆家信上说的那个地方。”

    云落早有准备还好,孙大运吓得直接从石头上摔了下来,他嘴唇哆嗦着,“白...白。”

    杨清点点头,“那我走了。”

    孙大运一激动,终于舌头捋直了,“白衣剑仙别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杨清看着他,“我看好你。”

    说完身形消失不见。

    孙大运无力跌坐在地,“我都不看好我自己啊!”

    云落一脚轻踹在他的屁股上,“别装了,赶紧的,上路了。”

    “呸呸呸!上路上路,不能说个吉利点的啊,说动身了不行吗?”孙大运吐槽不停。

    云落笑着说,“是是是,你肉多你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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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阳城外数十里的山林中,两个身影正在急速奔跑,在二人身后,一个手摇一把蒲扇的老头正在从容前行。

    他步子迈得轻缓,可那一步就是十余步的距离,让他能够轻松跟在二人的身后。

    “呵呵,还是朵带刺的花呢,既然被老夫看上了,焉能有逃脱之理?”

    前面二人不闻不顾,只管撒腿狂奔。

    老头又跟了一会,笑着道:“哟,看来还有宝贝啊,之前使了个收敛气机的宝贝,差点让你们逃了,这会又是啥?能让两个江湖武夫跑这么久?”

    他看着其中一个丰腴又婀娜的背影,眼神炙热,不再犹豫,大步上前,一双手就要朝二人拍去。

    邵灵芝和张得安对视一眼,眼中皆有绝望之色。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李子大侠风范

    群山密林,人烟罕至。

    山间算不上炎热,但邵灵芝和张得安的脸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脚上的“千里疾行符”并不能真的支撑他们跑上千里,更何况,身后的人更快。

    听着背后老者不断的言语,二人心中并无动摇,无非就是个死而已,只是答应了那位凌公子的事,自己就做不到了,有些遗憾。

    邵灵芝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蓦地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握在掌心,准备在那老者抓住自己之前先结果了自己。

    老者哈哈一笑,“想死,还没跟老夫快活,你想死都难!”

    他大手一甩,分出两股真元瞬间缠住邵灵芝的双手,然后又有一只元气化作的大手在邵灵芝准备咬舌自尽前捏住她的下颚。

    邵灵芝拼命示意张得安赶紧结果了她,比起某个可以预见的凄惨结果,她宁愿死。

    可张得安如何下得去手!

    二人的表情都被那老者看在眼里,他并不慌张,反而乐呵呵地等着看张得安会如何决断。

    反正这男的就算下手也无济于事。

    山泽野修出身的他,对玩弄人心这些那是再熟悉不过的。

    看着这些蝼蚁在生死之间的人心浮动,已经成了他的一大乐趣。

    在他的老巢洞府,甚至有些原本是那恩爱夫妻的,如今妻子成了他的玩物,丈夫成了他的走狗,一些恶趣味就自不必提。

    他现在想着,是不是一会先不杀了这个男的,或许会别有一番乐趣。

    邵灵芝杏眼一瞪,张得安也不是什么柔软性子,含着满腔悲愤,将袖中暗藏的匕首握在手中,朝着邵灵芝就要一下子刺出。

    “呔!哪里来的歹人,竟敢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持械行凶!”

    一个小道士突然出现,一把抓住张得安的手,怒目相向!

    张得安只觉得有一把铁钳死死钳住自己的手腕,丝毫动弹不得。

    他知道自己的气力有多大,所以惊骇这小道士怎有如此巨力。

    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指着那个蒲扇老者的方位喊道:“小道长误会了,是那人要为非作歹。”

    小道士扭头一看,呀!还真有人!

    他看了看邵灵芝,邵灵芝眼神示意张得安说的是真的。

    于是小道士一个蹦跳,朝向蒲扇老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呔!哪里来的歹人,竟敢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强抢民女,还不速速住手!”

    蒲扇老者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嘴,满嘴江湖话,是那市井话本看多了?还是脑子有问题?

    他渐渐眯起眼睛,这小道士突然出现的那一下,分明是有修为在身的,看气息似乎还是神意境,这么年轻的神意境,莫不是道教某座道观的嫡传弟子不成?

    可是这衡阳附近本就道门不显,方圆数百里也就一个寻真观稍微有点名气。

    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衡阳,所以早就打听清楚了,那观里就一个知命境下品的老观主和神意境上品的年轻道士,可没听说过什么小道士。

    谨慎起见,他继续控制着邵灵芝,不动声色地问道:“小道长何方人士,可有师长同行,或许我们有些误会。”

    小道士挠了挠头,“误会?到底怎么回事啊,能不能让我好好行侠仗义了!”

    说完他大手,哦不,小手一挥,大气道:“我没有师长,你直接跟我讲吧!”

    蒲扇老者点点头,“我跟你说啊,事情是这样的。”

    与此

    同时,他心中狞笑一声,既然没有师长,就别怪老夫教你做人了!

    手中蒲扇骤然扇出,一股真元化作一道罡风直冲小道士而去。

    小道士大惊失色,两只小手胡乱挥舞,真元竟然也给他舞出了一道墙,整个人不住后退,但也堪堪挡住了罡风。

    老者攻击小道士,邵灵芝瞬间得到了解放,她没有登时逃跑,而是一咬银牙,抓住小道士的衣领,朝后拉去。

    这个名叫冯蕉的老者很是吃惊,他本是云梦大泽之中隐居的众多野修之一,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本《清凉罡风诀》的功法,这罡风既伤体也伤魂,据说练到极高处,吹出的罡风可以令刮碎仙人魂魄。

    手中的蒲扇就是配合功法的法器,用以激发罡风对敌,曾经有一个死对头,就这样被他用罡风吹得形销骨立,最后灰飞烟灭。

    他就以这本功法为基础,修炼到了通玄境的上品,如今,受衡阳城中田家的秘密邀请,前来担任供奉,助田家重掌衡阳大权,届时锦衣玉食自不必说,田家也将全力为他服务。

    受够了野修日子的他想了想,也不错,便悄悄来了。

    不曾想,路上正好碰见了邵灵芝,对偏好这一口的冯蕉而言,简直是人间绝色,怎么可能放过。

    眼看大功告成,谁知蹦出来个小道士,刚才一记罡风都没能将他吹飞出去。

    冯蕉冷哼一声,看来还是个底子不错的神意境,倒也算个不小的天才了,可惜遇上了自己!

    他真元狂吐,朝着依旧手舞足蹈的小道士连扇三下。

    小道士的神色蓦地一变,轻轻将扯住自己衣领的那双手拍开,看着二人:“稍微躲开一点,不要走远。”

    说完,气势一变,转身不退反进,直接迎着那两道罡风。

    邵灵芝和张得安赶紧躲在一旁,神情紧张。

    从他们二人的眼中,瞧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从那位看起来还有一丝可爱的小道士手中不停地变幻出层出不穷的道术,一会儿移形换位,一会儿法剑飞舞,蒲扇老者手中的扇子挥舞得越来越快,却始终没有一道攻击砸中小道士的身体。

    忽然,小道士大喝一声,“呔!还不束手就擒!”

    冯蕉心中从焦急到恼怒,再到最后的惊惧。

    想也没想,直接调转身形,想要一走了之。

    美妇没了就没了,小命没了可就万事皆休。

    小道士冷哼一声,“既然遇见了本大侠,岂有让你逃跑之理。”

    小手一挥,一道金色的绳索骤然出现在冯蕉身旁,然后瞬间将其捆了个结实。

    不远处的一座山峰顶上,两个身影并肩站着,二人皆手持拂尘,头上子午簪,俱是仙风道骨,超然出尘,一个身形高大的老道士头戴翠色莲华冠,一个须发皆白稍微矮一些的道士头戴芙蓉冠。

    头戴芙蓉冠的道士笑呵呵地开口,“就任由李子这么胡闹?”

    高大道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回去就把那些给他带话本小说的弟子全部狠狠揍一顿。”

    “不过李子这身道术确实学得不错,真是天赋异禀。”芙蓉冠道士仔细看着李子的动作,感慨道。

    高大道士瞥了他一眼,“比你那徒弟是要好些。”

    芙蓉冠道士神色郁闷,“师兄,你要这么说,这天可没法聊了啊。”

    高大道士嘿嘿一笑,“走吧,抓紧去把你徒弟的事情解决了,我还有任务给他呢。”

    两个身影缓缓走下山头。

    这边,小道士蹲在冯蕉的身旁,擦了擦头上的汗,“你这贼人,身手却是不弱。”

    冯蕉心头绝望,哪里碰上这么个厉害之极又脑子有病的小道士。

    他肥胖的身子不住扭动,看着小道士稚气未脱的脸,和分明只有神意境的气息,真的想一头撞死。

    不过到底是野修,心志还是坚韧的,既然你喜欢玩这江湖套路,本座就陪你玩玩。

    他哭丧着脸,“小道长误会了啊,这两人本来就是我洞府之中的奴仆,却偏偏走脱了去,想要私奔,我只是来捉拿他们回去的啊!”

    李子顿时一愣,“啊?那岂不是我搞错了?”

    这么好骗?冯蕉心头大喜,“是啊,我本无意与道长交手,只是方才以为您是他们请来的帮手,所以才一时激动朝您出手的。”

    李子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那怎么办?”

    冯蕉连忙道:“没事没事,方才是我冒犯在先,我向小道长赔罪,咱们就此揭过便是。”

    见状不对的邵灵芝和张得安连忙跑来,邵灵芝急切道:“小道长千万别听他胡言乱语,我二人与他素不相识,路过衡阳,此人见色起意,欲掳走我们,实在是心肠歹毒。”

    李子眼神一凝,看着冯蕉。

    冯蕉心知要遭,连忙挣扎道:“小道长现在看见这二人的嘴脸了吧,从我洞府中逃脱,生了二心不说,见我遭难,不念多年照拂之情,反倒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届时死无对证,正好他们这对狗男女逍遥自在!你我皆为修行之人,当知修行不易,我愿以毕生修为起誓,若有半句虚言,修为尽废!”

    他还想伸出手来指天发誓,却发现被捆住得无法动弹,只好无力的扑腾了一下。

    李子点点头,若是以修为起誓,这个代价还是很大的。

    邵灵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二人来自南海扶胥镇,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如何能成你洞府中人?”

    张得安大惊失色,伸手想要去捂住邵灵芝的嘴巴,却为时已晚。

    一个刚走到山脚下的高大道士闻言一步跨出,来到邵灵芝的身边,笑容和蔼,“你二人是从扶胥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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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落又重新易了容,本来的样子自然不能用,如今凌荀的这张脸也是众人皆知了,只好再换上一个面孔。

    孙大运瞅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张大了嘴,目瞪口呆,似乎有些惊讶。

    云落心中得意,厉害吧,这个易容术还是跟杨叔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孙大运紧接着开口道:“你是不是傻,不知道给自己画得帅气一点?”

    云落:“......”

    他看了看孙大运,稳妥起见,给你也来一个吧。

    孙大运虽然极力拒绝,但依旧没有作用。

    中午时分,一个圆脸微胖又俊俏的白净少年,与一个平平无奇的木讷少年一起,走入了始兴郡城的大门。

    找了个铺子,买了两烧饼,顺便问了路,然后一边啃,一边走,来到了城中一栋幽静的宅子中。

    不等他们叩响门环,陆绩就已经亲自拉开了院门。

    他看着面前两张陌生面孔,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道:“还真是挺别致的。”

    云落看见陆绩在此并不惊讶,问天境高手的脚程自然比自己二人要快得多。

    他笑了笑,“劳烦二叔了。”

    陆绩哈哈一笑,似乎很喜欢这声亲昵的二叔,伸手一领,“走吧,早就在等你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总有风波找上门

    庭院深深,花树相间。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孙大运看得啧啧称奇,庾先生那个曾经让他觉得很不错的院子,比起这儿,说难听点,不啻于天壤之别。

    云落只是在心中感慨,走到哪儿都有他们的别院产业,六族势力何其大,底蕴何其深也。

    陆绩面上毫无自矜之色,只是一处极小并不出彩的小院子而已,没什么需要炫耀的。

    若非此番有事,或许他一生都不会踏足此间。

    他领着二人来到一个院中之院,这个小院就跟庾南山那个大小差不多,两间卧房,两间书房,另有几个生活所用的单独房间。

    陆绩先跟二人介绍一番之后,“这个小院位于这座宅院的中央位置,两位贤侄这两天就在此院安住。若是实在无聊去城里逛逛也行。”

    云落躬身谢过,然后看着陆绩,“还要等人?”

    陆绩脸上笑意更甚,云落越是聪敏机警,他就越有信心,“嗯,此事事关重大,六族会各派代表前来决议。”

    云落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只是届时出席一下就可以。”陆绩神情依旧和善。

    云落低着头,应了一声好。

    陆绩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朝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孙大运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

    孙大运估摸着陆绩走远了,赶紧过去关好院门,看着云落,“你情绪不太对。”

    云落伸出食指竖起在嘴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哪有,只是有点累而已。”

    孙大运脸色一变。

    云落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远处走在围墙外的陆绩笑着点了点头,回了自己房间,就等六族代表到齐了。

    二人梳洗一番,换上衣服,直接彻底放松地昏睡了一场。

    毕竟昨天的一天一夜,不论是对心神还是对体力消耗都不小。

    至少这里的安全还是可以放心的。

    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

    云落从床上坐起,默默起身,趁着这个难得宁静的时间,感悟修行。

    自己的修为在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观道之后,悄然来到了神意境的巅峰,直接跃过了“得意”和“归真”两个小境界。

    如今的丹田之中,原本乳白色的真元如今已经尽皆转为了淡金色,看起来比之前似乎高级了许多,也凝练了许多。

    云落吓了一跳,真元颜色变了怎么都不会是件小事,仔仔细细地看着弥漫在丹田之中的淡金色,脑海中回想起了火神之前在南海水神庙中给自己的那两缕仙元,似乎也是金色?

    不过他那是耀目的紫金色,自己这个还是淡金色。

    莫非正是那两缕火神仙元,将自己的丹田中的真元染成了这样的颜色?

    若是火神知道云落此刻的想法,估计毫不犹豫地一巴掌就呼过去了,蠢不蠢啊,这就是仙元!

    云落试着操控了一下,感觉没什么问题,似乎力量还更加磅礴了些,便稍稍放下心来。

    他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再努上那么一点点力,就能够驱动那凝练之极淡金色真元驱动旋转,从而迈入第五境通玄境下品。

    一颗仙格带给云落的造化还真是不小。

    不过到底要不要呢?云落有些犹豫,尤其是想到下午陆绩的神情和言语,似乎这一趟并不会太过顺利。

    这就是云落,对细微之处的观察和感悟真的是极其敏锐。

    他长出一口气,先干了再说,修为高一些,总归机会大一些。

    神意巅峰和通玄下品并没有太多区别,不像之前的仙格,无所谓什么底牌不底牌的。

    于是他静静凝神,试着驱动庞大的真元,将它们旋转凝实。

    一坐便坐到了晨光微熹,天光大亮。

    孙大运洗漱干净,舒舒服服地坐在

    院子里喝着茶,看着杯子中澄澈清凉的茶汤,感慨着,“这好茶就是不一样。哎!想想小爷我这样的山泽野修,竟也有被陆家二长老迎接入府,奉为贵宾的一天,嘿嘿。”

    说来也奇怪,他一见着杨清就跟耗子见了猫没啥区别,可看着陆绩、庾南山这些,反倒一点也不紧张。

    完全没有那些野修见到这些牒谱大修士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和自卑。

    正说话间,云落的房门开了,神采奕奕的云落穿着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衫从房中走出。

    孙大运新倒上一杯茶水,放在桌上,调笑道:“云公子,怎么起得这么晚?”

    走过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云落赞许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刚睡醒了,闲着无聊破了个境,稍微多耽搁了些。”

    孙大运一口将嘴里的茶水喷了个干净,呛得不行,咳了半天,连泪花都咳出来才稍微好点。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云落,神情悲壮,“小心遭雷劈!”

    云落郑重地点点头,“我记下了。”

    孙大运无语,沉默一会,再次抬头,“真的?”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孙大运忽然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捂着脸哀嚎,“这不是做梦啊!”

    云落被这个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赶紧喝了几杯茶水压压惊。

    说来也是心酸,这几乎算是云落正经喝到过最好的茶水了。

    当年在破落巷中的孤苦生涯自不必提,后来在西岭剑宗也没好好待上多久,而后一年的颠沛流离哪里有什么机会喝茶。

    只有这会,借着六族之便,才能尝一尝他们的奢华享受。

    想到这儿,云落心道,似六族这般,朝廷怎么可能容忍得了。

    孙大运的垂头丧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喝了两杯茶水就重新精神起来了。

    “咱们出去逛逛?”

    云落想了想,点点头。

    刚准备出门,就碰见亲自拎着食盒过来的陆绩。

    二人又只好返回,吃了一顿精致华丽的早点,才抚着微微滚圆的肚皮出了院子。

    始兴郡物产丰饶,尤以矿产最为出名。

    有矿之地多土豪,故而这城中的繁华竟不比一些国都差上太多。

    二人悠然穿行在并不太拥挤的人流之中,东瞅瞅,西看看。

    孙大运时不时还上手摸一摸。

    就这样,竟也给孙大运淘到了几件宝贝,给他高兴得不行。

    等到中午时分,二人一合计,干脆就在外边吃了算了。

    入乡随俗,品尝一下地道风味也是不错的。

    孙大运虽说就长在离此地不算远的大庾岭,但还从未踏足过这始兴郡城。

    所以,还是只能按着云落从裴镇那儿学来的法子,去到城中最大最火爆的酒楼,点了几个招牌菜吃着。

    大快朵颐之后,二人静静饮着茶水,略作歇息。

    孙大运水喝多了,起身去了茅房,云落端坐着,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想着自己接下来的事,心头难免罩上许多阴霾。

    他知道孙大运其实就是想拉着他出来散散心,别蹲在屋里烦忧,这是这个孙胖子总是把自己那点心思藏得深深的,不让人看见。

    云落笑了笑,这就是山泽野修的自我修养吗?

    默默喝了两杯茶,他突然耳朵一动,朝茅房方向冲去。

    这间酒楼的茅房也和梅岭下的南山居一样,在酒楼背后的院子中,从大堂走出,穿过一个小院子,茅房就在院子那头。

    这样既不算远,又能避免有些味道飘到大堂,影响了食客。

    孙大运朝着茅房小跑过去,一阵舒坦的释放过后,洗了手,悠然地朝着大堂返回。

    一不留神,跟一个穿着天蓝色水纹锦衣的年轻男子撞了个肩对肩,他连忙转身道:“抱歉抱歉。”

    锦衣男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哪儿来的贱货,走路不长眼睛?”

    孙大运默不吭声,朝着大堂走去。

    谁曾想那锦衣男子一个跨步,重新挡在他身前,冷笑一声,“这都能忍?”

    孙大运低着头,“不小心冲撞了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锦衣男子突然聚音成线对他说道:“陆二爷请来的就是你这种货色?”

    孙大运骤然转身,朝着茅房方向冲去。

    锦衣男子嘿嘿一笑,一步跨出,抓住孙大运衣领,朝后一甩,然后凌空跃起,朝着孙大运一脚踹出。

    孙大运的身体如断线风筝,狠狠砸落在大堂的窗棱上,发出一声轰响,掉落满地灰尘。

    隔壁的一栋高楼上,一个刚好可以看见这边状况的雅间之中,有四个打扮各异,动作不同的男人。

    陆绩安坐着吃菜喝酒;

    曾经与他在青梅园密谈的老头屁股倒也坐着,只是伸长了脖子朝外面看去;

    另外两个相貌威严的老人负手站在窗边,正轻声交谈。

    其中一个穿着暗红色袍子的老头开口道:“老王,你就这么有把握那小子会出来接招?”

    另一位跟酒楼院子中的男子同样身着天蓝色锦衣的老头自信一笑,“朋友挨了打,要是连站出来讨公道的勇气都没有的话,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他扭头望着泰然自若的陆绩,“你说是吧,陆小二。”

    听了这个很是不给面子的称呼,陆绩仿若未闻。

    天蓝色衣衫的老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看着院中。

    暗红色袍子的老头也点头道:“王霆已经是通玄境巅峰,一只脚站上知命境的人了,那小子若是见机不对,自己溜了,也正好合了我等心意。”

    这会儿,就轮到陆绩一声冷哼了。

    天蓝色衣衫的老头愤怒转身正要发作,雅间的房门却被突然推开,又有一个老头迈步走进。

    老头扫了一眼屋中四人,笑着道:“哟,还挺齐全,陆家老二、王家老二、谢家老三、刘家老大都在啊。”

    四人都朝着这个走入的老头恭敬行礼,不为别的,就因为此人是袁家大长老袁钦。

    在袁家崛起的过程之中,此人居功至伟,如今地位超然,等同家主,等闲不会露面。

    这次居然破天荒的亲自过来,是有何缘故?

    一屋子的老狐狸们都开始暗自琢磨起来。

    王家二长老王泰看着袁钦,“没想到居然是您老亲自前来。”

    袁钦却没有回答,呵呵一笑,看着窗外,“瞧什么呢?”

    王泰朝那边院子努了努嘴,“年轻人闹着玩呢。”

    袁钦走上前,瞧见一袭青衫时,面容变得十分古怪。

    为什么老子亲自来,还不是因为这倒霉孩子!

    他看着院子里傲然站着的那个天蓝色身影,又瞅了瞅王泰,“那是你们王家那个天才?叫王什么来着?”

    王泰自豪地开口,“王霆。”

    袁钦点点头,“对对对,王霆,王霆。”

    王泰正等着袁钦夸上几句,不想袁钦却转身一屁股坐下,拿起一个空杯倒了杯酒,“陆二爷,谢三爷,我们走一个?”

    陆绩和谢家三长老连忙举杯,那边王泰面色铁青。

    小院中,孙大运砸在大堂窗棱上,堂中顿时惊起鸡飞狗跳,他自己也喷出一口鲜血,委顿瘫坐之际,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轻轻扶起。

    孙大运有些绝望地看着那身青衫,喝道:“你快走,他是冲你来的!”

    云落摇了摇头,用真元扯过一把椅子,将孙大运扶坐在上面,笑着说:“他打了你,我怎么可能走。”

    孙大运的脸上泪水和血迹混成一块,带这些哭腔,“你傻不傻!”

    那边一个孤傲声音响起,“废话讲完了没?”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虎父岂有犬子

    热闹喧嚣的酒楼在某一瞬间陷入奇怪的死寂,然后又在下一瞬间变得更加喧闹。

    令人诧异的是,这些食客们竟然不是四散奔逃,而是抢夺靠窗的最佳观战位置。

    有矿之地,各矿械斗那是常有之事,逐渐养成了始兴郡中人好勇斗狠的热血性子,难得有场好看的架打,当然是挤破了头也要选个好位置啦。

    不止食客,就连小二、厨子都忍不住从后厨油乎乎的门口伸出脖子来。

    气得掌柜的吹胡子瞪眼,只是自己也忍不住朝那边瞟上几眼。

    王霆看着四周围观的人群,心中更是笑意,就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打杀了此人,那才叫过瘾。

    别以为之前趁着自己闭关,赢了几场不痛不痒的其余弱鸡,就要不完了不得,居然还敢将手伸到六族的地盘里来。

    他看着那个磨磨唧唧的青衫少年,长得也是平平无奇,看起来还呆头呆脑的,明知道自己就是要让他出来,还不赶紧逃了保命,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于是他把玩着手指,不耐烦地道:“废话讲完了没?”

    云落扭头看着他,开始慢慢挽起衣袖,“这么急着找死?”

    四周围观的群众猛地想起一阵喝彩声,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嘛。

    王霆差点笑出声来,不止无知,还愚蠢狂妄,罢了,本来想教训你一顿,臊臊陆家面子就撵出去的,这下只好弄死你了。

    他伸出一只右手,剩余四指弯起,只剩下食指伸直,然后勾了勾,配合着脸上轻蔑的神情,这个样子说不出的讨打。

    于是,理所当然地又换来一阵喝彩声。

    昨天分开之前,杨清曾教过云落一个很古老的气机查验法门,为的就是云落游历之时能够提早躲避那些高阶修士。

    所以,此刻的他能很清楚地知道对面这个身着天蓝色衣衫的男子,是一位通玄境巅峰的修行者。

    而自己,嗯,今早上刚进入通玄境。

    几乎整整一境之差,但好在没有大境界的差距。

    既然没有大境界的差距,那打就完了!

    小院中,青衫骤然化作一缕青烟,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又倒飞回了起点。

    对面的王霆负手而立,面露讥讽。

    云落没有如孙大运一般狼狈,而是飘然落地,浑身不见伤势。

    略一试探,他明白了此人不同于他之前所遇见别的修行者,此人体魄很是强大,或许有独特的炼体功法。

    不过云落心中笑了笑,比挨打,估计天下少有能比过自己的。

    比起表面上的云淡风轻,王霆心中也是暗自一凛,他因为天生体质的关系,老祖宗特意赐下了一门上古炼体功法,走的是气体双修的路子,目前同阶之中,从未有人体魄能够跟他相提并论的。

    这个境界跟自己差了许多的少年却能够硬抗自己一击,倒也有些可取之处。

    不过,也仅仅是有些可取之处而已,比起自己来,还差得远呢。

    既然如此,就让我用拳头打死你吧,想必效果会更加震撼。

    两人居然想到一块去了。

    王霆舍弃了境界上

    的优势,云落舍弃了之前无往不利的剑道。

    青色和天蓝色在院中猛然撞在一起,又弹开,再次撞上,快得看不清人影,只听见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和闷哼。

    孙大运握紧了椅子把手,神情紧张。

    旁边的高楼上也有人神色紧张。

    站在窗边的换成了谢家三长老谢卞和刘家大长老刘璋,王家二长老王泰出乎意料地坐回了凳子上,也开始悠闲地喝酒吃菜。

    袁家大长老袁钦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有信心?”

    王泰淡淡道:“若是使出那吹得神乎其神的剑符道我还想看看,拼体魄,那就是他自己找死了。”

    说完他夹起一块冰镇的鱼肉,递进嘴里,眯着眼感受着口中的细腻柔嫩。

    袁钦又看了一眼陆绩,看着他依旧不以为然,便也呵呵一笑,自顾自喝起酒来。

    王泰突然开口,“陆二爷不会插手两个小辈的比试吧?”

    袁钦微微眯眼,看来这王家是非得置云落于死地,想一举两得不成?

    陆绩毫不客气地瞥了他一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好!好一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咱就静候结果吧!”王泰一拍桌子,赶紧坐实这事。

    谢卞和刘璋自然可以看清院中二人的动作,谢卞感慨道:“王霆的体魄还真是吓人。”

    同为六族,表面上自然都还是过得去的,刘璋笑了笑,“王霆天生体质特殊,王家老祖亲自为他找来上古功法《九转搬山诀》供其修行,在闭关之前曾有个体魄同阶无敌的称号。”

    谢卞看着始终处于下风的云落,眉头紧紧皱起。

    小院中,孙大运已经完全看不清越来越快的二人身影,身后的看客们自然更是只能瞥见两抹颜色。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叫喊连连,外行看热闹,这两人打得可不是热闹非凡么。

    王霆身上只受了些轻伤,却有几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对面的青衫身影上,他还能好整以暇地刺激道:“就这点能耐?挠痒痒呢?”

    云落默不吭声,一拳一脚都蕴含着体内淡金色的真元,继续朝着王霆攻去。

    日头渐渐偏转,时间飞速流逝,王霆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体力终究不是无穷的。

    当众人能够看清二人样子时,场中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云落浑身浴血,王霆稍微好些,不过也周身是伤。

    王霆朝着云落冲来,右腿屈起,照着云落的面门就是一记膝撞,云落双臂一并,护在身前,王霆右手握拳,一拳朝云落的脑门砸落。

    云落顺势屈膝,身子朝下一沉,避过铁拳,趁此机会抓住王霆的脚踝,身子一拧,甩起来朝着地上就是一砸,王霆左腿猛地收起再弹出,一脚蹬在云落的胸膛上。

    王霆被重重砸落在青石地面,云落被踹得倒飞几步。

    连看客都还没来得及喘息一口,两人各吐一口鲜血,又撞在一起,拳拳到肉,惨烈至极。

    在谢卞和刘璋的连声惊呼下,王泰坐不住了,来到窗边,朝下看去。

    袁钦看着陆绩以心声问道:“不去看看?”

    陆绩平静地

    讲了真话,“我怕他记恨我。”

    “你没出面制止,人还能猜不出来?”

    “总比被发现围观好些。”

    袁钦点点头,也打消了起身观战的念头。

    王霆无力地单膝跪地,口中含着血沫,“你是我见过最抗揍的。”

    云落还能站着,吐了口唾沫,“主要是你的拳头太弱了。”

    他刚刚开口,王霆就再次冲出,跌跌撞撞地来了一个肩靠,撞向云落,想要趁机偷袭。

    谁知云落早有预料,侧身一让,右手肘顺势砸在王霆的背心,紧跟着干脆整个人朝着倒地的王霆压下,右手肘再次狠狠砸在王霆的后脑勺上,让王霆的面门结结实实地撞在石板地上。

    他顺势死死架住王霆的脖子,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道:“给我说说你是哪家的?”

    王霆浑身浴血,浑身上下断骨无数,从他开始修行以来,就从未受过如此重伤。

    他强睁着糊满鲜血的眼睛,看着凑在自己面前那张脸,想要知道这个明显伤势比自己还要重上一些的人,是怎么能够在现在还可以动弹的。

    他有些后悔,后悔最开始没有第一时间直接用境界压制,直接将此人打杀了事。

    不过也无妨,对他这样的天才而言,输一场是好事,甚至早点输比晚点输好,越早输代价越小,越早经历挫折就越早成长起来。

    他看着云落,将心底深处那个日后必杀此人的念头藏起,强笑着说,“王家嫡子。”

    他感觉到压住自己的手微微一僵,心中冷笑,知道怕了?若是我告诉你在隔壁还有我族中二长老压阵,你岂不是手都要哆嗦?

    隔壁楼上,王泰面色铁青,他根本没有想到王霆会输,在觉得丢了大大的面子之余,他也和王霆想的一样,早点受些挫折是好事,未来的路会走得更远。

    到了他这样的位置,看问题又岂会鼠目寸光。

    不过云落的下一个动作就让他惊慌失措,就要一下跃出阁楼。陆绩突然出现在他身旁,伸手一挡,面无表情地开口,“生死有命。”

    王泰双目喷火,“姓陆的,可是要与我王家不死不休?”

    陆绩还没说话,袁钦却站起身来,沉声喝道:“王泰,六族一体,有的话可不要乱讲!”

    王泰哑然,袁钦既然表明了他的态度,那自己还真没法出面救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下方。

    云落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王霆的耳边,“这么说,那边阁楼上一直观望的,就有你们族中的长辈咯?”

    声音如同一个阴冷的魔头,让王霆顿时浑身冰凉。

    他惊骇地看着云落的眼睛,眼里一片冰寒和冷酷,他瞬间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可已经强弩之末的身体又哪里挣脱得了。

    云落左手淡金色的真元流转,朝着王霆的太阳穴,一拳轰下。

    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和一些溅上的红白之物,云落扭头,看向阁楼方向,眼神冰冷,咧嘴一笑。

    然后,晕厥倒地。

    孙大运一把抱住云落,哭得稀里哗啦。

    那边阁楼上,袁钦感慨道:“果真虎父无犬子!”

第一百二十章 凑巧的巧合与有意的意外

    始兴郡城之中的激情一战尘埃落定,在始兴郡城数百里之外的衡阳县城周边,一场早已尘埃落定的战斗正在荡起余波。

    密林山道,鸟鸣蝉噪。

    劫后余生的邵灵芝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老道士,仙风道骨,一看就是高人模样。

    话已出口定然也是收不回来的,只好坦言,“老道长知道扶胥镇?”

    李稚川哈哈一笑,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瞧着在地上不安扭动的冯蕉,“咱们一会儿再说,先把这个胡说八道的恶人处理了。”

    冯焦感应着李稚川身上如高山大岳般的磅礴气机,顿时如丧考妣。

    自己那点小心思骗过这个傻乎乎的弟子不难,可要骗过他师父那就没可能了。

    于是看着李子的眼神也充满了怨毒,你这小子忒不地道,不是说没师长随行吗?

    不巧刚好看见李子嬉笑调皮的小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这小子是在故意装傻逗自己玩呢!

    想不到我堂堂纵横云梦大泽十余年的冯大仙长,今日却在这山沟里翻了船。

    山风呜咽,似乎也在为他奏响挽歌。

    李子小胸膛一挺,指着地上不安扭动的冯焦,“你这恶人,强抢民女,杀人害命不说,还阴险狡诈,信口雌黄,本大侠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恶人!”

    冯焦心知必死,脖子一横,倒也光棍。

    不料那个深不可测的高大道士却扭头看着他,一道心声响起在冯焦心湖之上,“想不想活命?”

    冯焦原本已是绝望的心瞬间燃起希望的火光,也没管暴不暴露,看着李稚川不住点头。

    李稚川道袍一挥,冯焦瞬间晕了过去,他将收回手中的绳索扔给李子,“我来处置他。”

    然后扭头跟缓缓走过来的师弟说了句,“劳烦师弟先把他收押起来。”

    他面朝邵灵芝和张得安,微笑一声,“我不仅知道扶胥镇,我还知道你二人受谁所托,要去往何处,你们信吗?”

    邵灵芝和张得安下意识摇了摇头,不敢相信,旋即又觉得这老道士挺厉害的可不能得罪了于是又点了点头。

    李子看着好笑,不禁笑出了声。

    李稚川伸手揉着李子的脑袋,“你还想不想你的那个偶像了?”

    李子两眼放光,拉着李稚川的手,“想啊,咋不想!”

    不过瞬间又耷拉下来,“可是偶像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啊。等了这么久他也不来找我。”

    “如果请你帮你偶像办个事,你答应吗?”

    李子捏着下巴,“那得看什么事了。”

    李稚川指着邵灵芝和张得安,“他们二人就是受你偶像所托,去往锦城的,你愿不愿意护送一程?”

    李子瞬间扭头,死死盯着李稚川。

    李稚川装作没看见,“你不是一直想去闯荡江湖嘛,正好遂了你的意啊。”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没有。”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是。”

    李子瞬间表情一变,拍了拍手,“那好吧。本大侠临危受命,扶危济困,二位壮士就与我一道,共赴锦城吧。”

    邵灵芝和张得安还愣在原地,这到底怎么回事,似乎没问我们一声啊。

    李子跳上一块石头,让自己的视线跟二人齐平,看着二人,“我帮你们捋一捋啊,之前你们被追杀呢,是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你们,谁知这一救呢,居然发现你们是我一个特别崇拜的大哥的朋友,正好呢,你们有难,我又有空,干脆我就替我那大哥护送你们前往锦城,皆大欢喜!没看过话本小说吗?那上面都这么写的,你说巧不巧,无巧不成书啊!”

    邵灵芝和张得安目瞪口呆,张得安看着眼前的小屁孩,哦不,小仙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您怎么知道我们

    要去锦城?”

    李子小手一挥,满不在乎地道:“猜的呗,还能咋的!”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一旦有了决定,还是沉不住气。

    他扯了扯道袍,稍稍有些不耐烦,“这个路上慢慢说吧,有什么可犹豫的,我要害你们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邵灵芝扯了扯张得安的衣角,深深一拜,“那就多谢小道长了。”

    同时朝着李稚川和后来出现的寻真观老观主施礼道:“也多谢二位道长相助。”

    张得安也一一感谢。

    李稚川点点头,跟李子说,“事不宜迟,赶紧出发。”

    李子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还是要赶我走一样!

    李稚川的声音想起在李子的心湖之上,“一路小心,不要暴露身份,遇上事儿身上法宝法器随便用,别心疼,人活着才是最主要的。”

    李子这才嘴角笑了笑,故意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知道了知道了,话多!”

    对二人说,“你们稍等我一下。”

    旋即躲进了一块大石头后面,不一会儿,一个十来岁的寻常小孩就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子老气横秋的上下瞅了瞅,唉声叹气,“果然,还是只有道袍能体现出我的帅气。”

    李稚川凌空甩去一个板栗,李子就这样带着邵灵芝和张得安扬长而去。

    三人的身形缓缓被密林吞没,头戴芙蓉冠的寻真观老观主忧心忡忡道:“真不担心李子出事儿?”

    李稚川望着天上振翅飞过的鸟,“总被我护着可不行,该放出去了,要不几年之后如何担当得起大任。”

    “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老观主还是不放心这个惊才绝艳的师侄。

    “能杀他的不敢杀,敢杀他的不能杀。”李稚川道袍一甩,“若是能杀又敢冒着风险杀了,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可实际上李稚川心中却是难得的轻松,这小猴子太皮了,这些年可把自己这老骨头折腾得够呛,终于逮着机会让他自己做点事,自己也终于能清静点了。

    老观主显然对李稚川略显腹黑的心思并不知情,还暗叹一声,都不容易啊。

    他一把将冯焦拎在手里,跟着师兄一起去离去。

    自打从祝融秘境中出来之后,齐紫衣就被老观主禁足在观中。

    午后的阳光在江面上氤氲出万千气象,站在寻真观里的一处观景台就能欣赏到这一奇景。

    这以前是齐紫衣最喜欢待的地方。

    可这些天里他甚至都没有出现在观景台,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翻阅道藏。

    此刻他正坐在一颗古树下,手中捧着的,也是一本道藏。

    古树浓荫,素茶道藏,年轻道士,清风徐来。

    一声轻咳响起在他的耳旁,齐紫衣骤然抬头,瞧见两个人影站在他的面前。

    眼神从疑惑到惊讶再到惶恐,齐紫衣连忙起身,朝那位素未谋面的高大道士行起了道门大礼,“齐紫衣拜见掌教。”

    然后再跟师父行礼。

    李稚川笑了笑,将他扶起,“若是你连我都认不出来,我这次也就没必要来这一趟了。”

    齐紫衣心中一凛,看来有事与自己有关。

    老观主陪着李稚川坐下,齐紫衣识趣地端来茶水,亲自倒上,垂手在一旁,静候吩咐。

    李稚川将手中拂尘一甩,凝望着眼前的这幅大好皮囊,“你想当天仙在人间的代言人,你当得了吗?”

    齐紫衣被说破心中隐藏之念,但却毫不慌张,只是神态愈发恭谨。

    李稚川端起一个茶杯看着,“你太弱了,就连道教一教你都无法全力掌控,天上那些视人间如蝼蚁的仙人又如何看得起你?”

    齐紫衣恭敬道:“掌教教训得是。”

    “若非你是我师侄,我早一巴掌拍死你了。

    齐紫衣额头上顿时渗出冷汗,虽然这句话意味着自己不用被拍死,但那股威压也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威压是什么,威压无非就是光环给人的心理压力。

    道教掌教、紫霄宫宫主、天榜第一人、合道境上品大修士,无一不是极其厉害的光环,当一个集这些光环于一身的人,对你说几句重话,又有几人淡定得了。

    李稚川见好就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说吧,你在祝融秘境中鼓捣了些什么?”

    齐紫衣丝毫没有隐瞒,将自己所见所闻详细说来。

    自己尤其细心关注的那些大修士遗言、天仙刻字、碑文秘法也都一一讲了。

    李稚川点点头,“有这个心,不过选错了路。”

    他点了点齐紫衣,“你的路,在天京城。”

    齐紫衣愕然,天京城?

    “接下来,我许你离开寻真观,去天京城布道,在此期间,以紫霄宫为首的天下道门会全力支持你。三年之内,若是你能够得到皇帝接见,为皇帝讲道,我便许你别开生面。”

    李稚川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这句话落在老观主和齐紫衣二人的耳中,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不可!”

    “当真!”

    师徒二人同时开口,却是完全不同的意见。

    李稚川伸手朝下微微压了压,对齐紫衣道:“你先去琢磨琢磨,有什么还要问的,咱们一会儿再谈。”

    齐紫衣朝二人行礼后退下,神情激动。

    老观主以心声道:“师兄!你明知我这徒儿心中野心勃勃,为何不加以抑制,反倒催长起来了。”

    “堵不如疏,疏不及用。野心这玩意儿,用好了,可不是什么坏事。”李稚川似乎胸有成竹。

    一手养大的徒儿,几乎等于一个儿子,老观主的心里对齐紫衣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否则以齐紫衣近年来的有些行径,早被老观主打杀了。

    所以,李稚川这三言两语如何能说得通他。

    李稚川自然也看得出这一点,他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师弟可知道我为什么让齐紫衣自己再去琢磨琢磨?”

    老观主摇摇头,他虽然也是个厉害人物,但从小就样样不如自己这个师兄。

    “因为我要先说服你啊。”李稚川放下茶杯,“一会儿与我一起迎接一个客人,等见过了他,你再想想?”

    老观主黑着脸点头应下。

    李稚川忽然抬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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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大运抱起云落,朝外走去。

    拥挤的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两个狠人啊,拳拳到肉,最后生生打死了。

    关键是从头到尾,两人都没说几句话,姓甚名谁,有何仇怨,围观之人一概不知,这场架看得,精彩又遗憾。

    便有些机灵的想要去尾随孙大运,瞅瞅住在哪儿,看能不能挖出些消息来。

    谁知刚走出没几步,就被忽然出现的一队黑衣人拦在了一条街道外,眼睁睁看着孙大运消失不见。

    孙大运紧咬着牙关,心里想着,路上若有人敢拦路,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云落安全送到陆家别院。

    然而一路通畅。

    当他把云落放在床上,去打来一盆热水正要去为云落擦拭身体时,陆绩推开门走了进来。

    孙大运看着那张已经有些熟悉的脸上,依旧挂着的笑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

    三境凝元境巅峰的山泽野修孙大运,将手中的一盆热水径直泼向了七境问天境巅峰的镇江陆家二长老陆绩。

    陆绩不闪不避,抹了一把脸,发丝上还挂着水珠,冷冷道:“这么想死?”

第一百二十一章 紫衣入京,书院开山

    院中院,烈日炎炎,一片肃杀。

    隐藏在树枝之中刚刚消停一会儿的知了似乎也被这气氛感染,惊起一阵刺耳的喧嚣。

    两腿战战的孙大运,目光却死死地硬扛着来自陆绩轻描淡写的压迫。

    看着这个圆脸少年的样子,陆绩突然一笑,“算个爷们儿,去给他清洗吧。”

    转身就朝外走去,临跨出门前,他扭头道:“不想死,就不要闹,等云落醒过来再说。”

    本已抱着必死之心的孙大运呆呆地站着,这就完了?

    这陆家二长老是良心发现了吗?

    他使劲摇了摇头,重新打了清水,去给云落擦拭身体。

    不知换了多少盆血水,才终于擦拭干净。

    云落的身上几乎就没多少完好的地方,尤其是手和脚受伤尤其严重。

    看得孙大运嘴角不停抽搐,眼泪吧嗒吧嗒地朝下掉。

    等他将布巾水盆放好,再回来时,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云落的身上,一些浅一点的伤口竟然已经开始缓缓结痂!

    欣喜过后,孙大运在床边坐下,口中不停嘟囔着,变态!真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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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鼓山巅,有树有花,有道观,有茅庐。

    道观中,李稚川早已缓缓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那个穿着件破旧却干净整洁的儒衫,安步缓行的老头,笑着道:“都不舍得换件新衣服?”

    “都是糟老头子,穷讲究干啥。”老头对李稚川没多少尊敬,瘪了瘪嘴。

    李稚川扭头看着自己师弟,“不用我介绍了吧?”

    老观主打个稽首,“张曼青见过庄教主。”

    老头正是儒教当代教主,天榜第七的庄晋莒。

    庄晋莒回以儒教大礼,“日后还要多叨扰老观主了。”

    一丝疑惑之色出现在寻真观老观主张曼青的脸上,有什么好叨扰的?

    但总不能在这儿问啊,于是拂尘一领,“庄教主言重了,咱们进去说。”

    走进观中,依旧是在刚才的那颗古树桌下。

    李稚川挥手布下一个结界,隔断一切的动静。

    看着庄晋莒疑惑的神情,李稚川摊摊手,“聊胜于无嘛。”

    庄晋莒哈哈一笑,张曼青也无奈摇头。

    庄晋莒突然抬头望天,云淡风轻地道:“几位圣人,猜猜我们将要聊点什么?”

    笑意盈盈的李稚川,伸出手指,虚点着他,“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狂?拿下一个衡阳城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老夫聊发少年狂!”庄晋莒大袖一甩,开始跟二人以心声交流。

    在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边上,摇晃着一艘渔船。

    一个老渔夫手里拿着个酒壶,身旁放着个鱼篓,正翘着腿靠坐在舱壁小憩。

    他忽然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随着心念微动,他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其余三位,四人开始共同推演接下来的情况。

    过了许久,他悠悠起身,摇着橹,渔船带着他缓缓朝着家里游去。

    小渔船晃晃悠悠地靠了岸,喝得有些微醺的老渔夫从渔船上下来,两鬓斑白,所幸

    常年劳作,身子骨还算康健。

    他戴起斗笠,左手提着鱼篓,右手拿着酒壶,朝岸边的小茅屋走去。

    小舟横卧,斗笠低垂。

    茅屋之中,快步走出一个年轻人,赶紧两手接过鱼篓和酒壶。

    老渔夫进了门,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抬起眼皮,“给你的书看得怎么样了?”

    年轻人连忙点头,“今日进展甚快。”

    老渔夫打了个哈欠,“你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自己努力吧。”

    说完这句,竟是直接沉沉睡去。

    年轻人赶紧从床上取过一张薄毯,盖在老渔夫的身上,然后继续看书去了。

    他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双眼,暗自道,袁无忌,不要忘了袁家的血海深仇!

    又重新振作出许多精力,翻动着面前的书本。

    寻真观中的密谈也终于结束,二人送走庄晋莒,来到观中的观景台,望着山下的三江交汇,碧水涛涛,壮阔恢弘,气象万千。

    李稚川看着师弟,笑着问道:“何如?”

    张曼青无奈点点头,将齐紫衣唤了出来。

    齐紫衣正沉浸在一种柳暗花明的喜悦中,李稚川短短几句话,为他推开了一扇从未想过的大门。

    就在刚才短短的时间中,他就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光明的未来,那些足以实现他一直以来心愿的未来。

    而李稚川最后提到的那句“别开生面”,更是让他每每想到,呼吸都有些停滞。

    不过当他出现在李稚川和张曼青面前时,那些激动和兴奋都被隐藏得极好,神态又已经变得十分谦恭。

    李稚川依旧看着山下汇流的三江,淡淡开口,“想好了吗?”

    齐紫衣望了一眼师尊,张曼青转开头去,齐紫衣便坚定答复,“紫衣愿赴天京城!”

    张曼青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李稚川转头,盯着齐紫衣年轻的脸,“你籍籍无名,贸然去往天京城,如何打开局面?”

    “先出名,再养望,而后造势,继而顺势入宫。”显然齐紫衣已经有了思量。

    李稚川难得由衷点了点头,看来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

    他用眼神示意张曼青,张曼青面无表情地从观中的一处偏房中拎出一个人来,扔在齐紫衣的脚边。

    正是那位雄心勃勃想要去往衡阳城中尽享人间清福的云梦大泽野修冯蕉。

    “既然说了教中会支持你,那就不假。”李稚川将手中拂尘一点,“此人乃云梦大泽的一个通玄境上品野修,好色荒淫,平日里没少掳掠地方良家关押洞府之中,实为一方之祸。”

    他看着齐紫衣,“想好怎么利用了吗?”

    齐紫衣兴奋点头。

    “那此人就交给你了。”李稚川迈步离去,将空间留给即将分别的师徒二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人生聚散,既无常,也有其中道理。

    江水奔流不停,山峦沉默无言,唯有江上山间的风声吹拂,奏响别离之意。

    齐紫衣双膝下跪,重重磕了三个真心实意的响头。

    凝望着眼前曾经依赖,后来厌烦,但始终熟悉的面孔,他心中微微有些发紧。

    “师尊,徒儿去

    了。”

    张曼青别过头去,无言地挥了挥手。

    齐紫衣沉默站起,将依旧昏迷中的冯蕉拎在手上,转身离去。

    走到拐角处,他忍不住回头再望了一眼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师父。

    夕阳下,师父的背似乎也有些佝偻了。

    他使劲眨巴了一下眼睛,走了出去。

    江水不停,毕竟东流去。

    山岳无言,匆匆皆过客。

    将拂尘收进了方寸物中,李稚川背着手,来到李宽曾经隐居的茅庐旁边。

    眼前似乎能看见在曾经的许多个白天黑夜之中,那位坐在这里的读书人,

    耳畔似乎都能听到陪着那位读书人的,清风翻书声,鸟鸣蝉叫声,朗朗读书声。

    如今,这些声音开始在衡阳城中响起。

    接下来,又将重新在这石鼓山上响起。

    最后,能否响起在整座人间,就要看这一场千年未有之大变了。

    从茅庐走出,走过寻真观的门口,就又是一片宽阔的山崖平台。

    李稚川来到山崖边上,看了看天上,辽阔高远;

    看了看地上,深厚古朴;

    再望着山下的衡阳城,看着这天地之中的纷繁人间,人心鬼蜮,教化当兴。

    --------------------

    三天之后,有桂阳郡衡阳县城外石鼓山寻真观道士齐紫衣,孤身入云梦大泽,逆势斩杀通玄境上品野修冯蕉,解救妇女数十人,奴仆近百名。

    一时声名大噪,事迹传遍整个楚国,成为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更得桂阳郡太守青眼,楚王亲自接见。

    齐紫衣却舍弃到手的荣华富贵,一件道袍,一柄拂尘,去往天京城。

    楚王感慨不已,为其修书一封,急递入京。

    三天之后,石鼓山上人头攒动,儒教石鼓书院开工仪式正式举行。

    衡阳县令于安世率城中官吏亲临,郑家、李家、田家,三家重要人物全部到场。

    儒教教主庄晋莒携座下亲传弟子亲眼见证。

    石鼓书院首任山长,正是李宽。

    庄晋莒亲笔写下匾额“天下第一书院”,交予李宽,只等日后书院建成,便可高挂门楣之上。

    这座被后世誉为天下书院之首,儒教兴盛之基的书院,在这天收下了第一批十人弟子。

    三天之后,离火门掌门时圣,被推选为丹鼎洞长老,成为天下五宗之一的丹鼎洞创派以来,第一位二十岁以下的长老,也是第一位知命境以下的长老。

    清溪剑池柴玉璞亲自登门祝贺。

    这对本已成仇人的曾经师徒,出人意料地把臂言欢。

    时圣的道侣余芝更是被柴玉璞亲自传授清溪剑池最上乘的剑诀。

    一时间,修行界震动。

    三天之后,伤势尽复的云落,跟着陆绩,来到了院中的议事厅。

    屋中只有七人。

    镇江陆家二长老陆绩、清河崔家二长老崔贤、湖南袁家大长老袁钦、北海王家二长老王泰、东山谢家三长老谢卞、西川刘家大长老刘璋。

    以及,云落。

    在王泰极力压抑的怨毒目光中,云落坦然坐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跟你们讲感情了

    江河湖海,无问西东。

    圣水盟的六族暗中影响着这座天下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树大根深,枝叶繁茂。

    此次面对开国不久的大端王朝皇帝和国师隐隐举起的屠刀,他们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派了几个长老碰个头。

    若是再有个几十年,等到王朝换了皇帝,国力日上,他们甚至都不用再理会皇帝的野心,自然会有那些被他们渗透了的群臣勋贵,将皇帝的命令悄悄堵在天京城中。

    所以此刻这间算不得大的议事厅中,气氛算不得多么凝重,反而让一些人有了心思琢磨一些旁的事情。

    毕竟没有外忧,就起内患,似乎是这座天下的传统。

    外面的蝉鸣鼓噪,穿堂凉风习习,好一派夏日消暑的惬意光景。

    议事厅里,有些话却带着十足火气。

    王泰冷哼一声,“你谁啊?这儿有你的座吗?”

    率先发难的果然是王泰。

    云落翘起二郎腿,笑着开口,“我当着你的面把你侄孙打死,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王泰一拍桌子,就要当场发作,“你!”

    云落笑容淡定,既然来了这间屋子,自己就不会有事。

    果然一个声音便出来为他解围。

    “王二爷,咱们谈正事。”陆绩眉头微皱。

    王泰指着云落,“他杀了霆儿,我岂能罢休!”

    这里面最为德高望重,地位最尊崇的袁钦轻抬眼皮,“只许你家王霆打死别人,不许别人打死王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王霆挑衅出手在先。王泰,你们王家的家法可别拿到我们这个台上来说!”

    云落饶有兴趣地看着袁钦,这位袁家大长老的立场可有些出乎意料。

    更出乎意料的是,袁钦感应到云落的目光,居然扭头朝他微微一笑。

    这搞得云落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连着丢翻袁家两位长老,三长老袁镝,二长老袁钰,如今来的这个大长老袁钦,居然还会对自己笑脸相迎?

    他不知道此刻袁钦的心中也有些微微郁闷,按说老二老三之前也都位高权重,谁知接连在跟这小子有关的事情上栽了跟头,甚是诡异。

    虽说老三是因为雁惊寒的关系,但追根溯源,也是能扯到这小子身上来的。

    至于老二就不用说了,活生生被这小子弄废了,如今还是靠着自己力保,才能落下个不被仇人搞死的下场。

    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今日地位,这一趟,可得小心翼翼一点。

    该低头低头,该认怂认怂,反正完好无损地回去族里才是最紧要的。

    不得不说,这位帮助袁家崛起的大长老看问题看得很通透,很谨慎。

    不愧是走过大风大浪的,知道阴沟最容易翻船,尤其是本身就翻过几次船的阴沟。

    王泰被袁钦一说,顿时面容涨红,欲言又止,旁边的刘家大长老刘璋赶紧出来打个圆场,给个台阶,王泰才顺势走下。

    陆绩这才清了清嗓子,“此次劳烦诸位前来,是为了商议如何应对荀忧提出的赌局。诸位有何想法?

    袁钦首先开口,“咱们这位智计无双的国师,出手向来讲究阳谋,此番也是一样,由不得我们不答应。既然他提出这样的赌局,想必就有必胜之信念。双方开战,情报就很是重要了。”

    谢卞点点头,“袁长老此言可谓一针见血,我们若不能搞清楚朝廷的状况,那就没什么头绪可言了。”

    陆绩作为此次的召集者,自然对这方面有所准备。

    他取出几份情报,分发给众人,就连云落都有一份,让众人对这位陆二爷的评价又高了些许。

    在众人看文件的同时,陆绩也为众人解释道:“咱们首先看荀忧这个赌局的限制条件,二十岁以下,修行不满十年,不限宗门,不限男女,甚至不限国别。这就意味着荀忧的手中,至少有三个以上符合这样条件之人。”

    几位长老都沉默不语,心中在默默盘算着就自己的了解,自己族中可有这样的人。

    如今修行界公认开始修行的最佳时间是在十二岁到十五岁,太小的话对各种修行之道理解不了,太大了就会错过最佳体质发育期。

    所以,绝大多数的修行者也都是在这个时间开始修行的。

    二十岁以下,那就是修行五到八年这样的时间。

    普通天才两年差不多能站上三境凝元境,再有三到四年迈入四境神意境,再有五年左右,运气好就能进入通玄境,若是再想要成功凝聚出那一颗金丹,跻身知命境,少说也要再有十年时间。

    就这样,若是二十年能够成就一个知命境强者,许多宗门和豪族都已经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事实上,各种意外层出不穷,夭折的,道心失守的,心关难破的,机缘未到的,被某个小境界卡上个七八年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王家的王霆,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极其难得的天才了,八年时间,以通玄境巅峰的境界,比起那小天榜十人中的最后一名,现年二十二岁,修行七年,知命境下品的儒教朱晦,只差了些许。

    想到这儿,有些目光就不自觉地瞟向了云落,谁曾想,这么一个王家麒麟子,活生生地被这位打死了。

    陆绩的声音继续响起,“如果一个月以前,或许我们会比较难办,可如今

    我们有一个很好的参照,那就是小天榜。”

    “大家想必如今对天榜和小天榜的权威不会再有怀疑了吧,小天榜上,不满二十的只有三位,一位是北渊将军府的八骏之一,一位是清音阁主秦璃的儿子秦明月,另一位则是北渊小萨满。”

    “令人庆幸的是,荀忧的那位嫡传弟子,去年刚满了二十岁,否则,如今已经是知命境中品的他能出战的话,我们就很被动了。”

    王泰接过话头,“这么说的话,朝廷肯定是不可能去请北渊的人出战的,最有可能出战其中一人的便是秦明月了?”

    西川刘家大长老刘璋突然想到,“朝廷不能请北渊的人,我们可以请啊,反正这要求上不也写了,不限国别。”

    一直没有吭声的崔家二长老崔贤冷哼一声,“刘长老可别昏了头。”

    谢卞的语气就要缓和许多,“刘长老,这可是朝廷跟我们挖的坑啊,这场比试是不限国别,但平日里可没有这说法。若是我们真找了北渊的人,事后找机会给我们扣上个里通敌国的罪名,我们可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了。”

    刘璋顿时臊红了脸,又后悔莫及,一时心急想要表现一番,竟没想明白这一点。

    “家国大义还是要的,否则激起民怨,就难办了。”陆绩的声音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温和地响起,“所以我们也只能在大端王朝之内来找。”

    崔贤叹息一声,“若是再等上几年,等我族大小姐和陆家大小姐成长起来,应付此事,应当不在话下。”

    陆绩看着这帮老狐狸,十分无语,明知道我推荐的人就是云落,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还把崔雉和琦儿拉出来,真是心累!

    众人也不由得点头称是,崔家大小姐和陆家大小姐果真是不负盛名,如今方才修行一年出头,各自修为都已经来到了神意境,一年四境,何其骇人听闻!

    想到这儿,终于忽然反应过来,望向那个闭眼似乎在酣睡的年轻人。

    他好像是和崔家小姐、陆家小姐一起开始修行的来着?

    如今的境界?

    杨清教给云落隐藏气机的法门在这些知命境之上的长老们面前没有作用。

    他们都能清楚地感知到通玄境下品的气息!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了对比,才有了震撼。

    什么叫震撼,一年四境叫不叫震撼!

    那一年五境呢?

    一年五境,够震撼了吧!

    不够吗?

    五境巅峰的王霆被这个只修行了一年的少年,用王霆最自傲的方式活活打死!

    够了不?

    如果不够的话,还有!

    半日聚气够不够?

    打死合道境尉迟重华够不够?

    废掉问天境袁钰够不够?

    许多事,因为脚下立场的关系,人会下意识地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不想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陆绩很适时地开口,“不用想别的了,我推荐云落,替我们出战。”

    他不想再跟这帮老狐狸磨叽,直接挑明。

    事情被陆绩毫无征兆地强行推动到了摊牌的一刻。

    议事厅里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这些长老们似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经历过这样必须站队,表明态度的时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惧怕这样的时刻。

    谢卞第一个旗帜鲜明地支持,“我同意。”

    袁钦将手中情报轻轻放下,手指屈起,在桌面上轻轻一叩,“我也同意。”

    王泰瞳孔猛缩,从袁钦现身之初,他便觉得他的态度很是奇怪。

    几乎可以说是旗帜鲜明地站在陆绩一侧,莫非陆家和袁家有什么隐秘勾当不成?

    他的视线狐疑地在陆绩和袁钦面上逡巡,但对面那两个老谋深算之人又岂会给他看出什么来。

    陆绩心中也有疑惑,但终归是好事,至于旁的,日后再说。

    他们都不知道,袁钦的态度只是因为云落而已。

    最终剩余五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崔贤,若是崔贤同意,王泰的反对自然没什么用处,他和刘璋也只好顺势同意。

    可若是崔贤反对,那三对三的比例,可就变故颇多了。

    议事厅中清幽宁静,崔贤神情淡定,脑中回想起出发前,跟家主的那段对话。

    当时,刚从山腰上下来的家主崔赐,和自己在山脚的一个凉亭中碰面。

    自己询问家主此番对陆家推举云落的看法,以及自己应该拿出个什么态度。

    家主让亲随拿一根布巾去旁边的山泉中镇一镇,然后取回来好好擦了一把脸,神清气爽之后,看着自己,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觉得雉儿怎么样?”

    自己连忙道:“大小姐天纵奇才,短短一年多一点就已经到了神意境,令人佩服之极。”

    家主瞅了自己一眼,神情古怪,“那你觉得江东明珠又如何?”

    这关陆家什么事儿啊?莫非家主对二女之间的隐隐较劲也很在意不成?

    他斟酌着开口,“那陆家小姐自然也是不错,如今修为境界也能勉强跟得上小姐,不过比起小姐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哈哈哈哈!”家主指着自己笑了笑,“是个会说话的。”

    自己也只好跟着干笑。

    谁知家主忽然收敛了笑意,“这么会说话,为啥脑子就不好使?”

    “啊?”

    “啊什么啊,不论是雉儿还是陆琦,跟云落在一起的时候都听他的,你把雉儿吹得那么高,还不明白自己该怎么选吗!”

    家主拂袖离去。

    剩下呆坐在原地的自己。

    但这位崔家二长老崔贤不知道的是,出了凉亭,走在一条无人山道上的自家家主,摇头晃脑地感慨着,“这么训人的感觉真不错!”

    他甚至想着,每次在老爷子那边挨了训,都找个人像这样重新演一遍。

    崔赐那边的小心思自然不提,这边议事厅中,崔贤的答案很明了。

    他点点头,“我同意。”

    王泰浑身一瘫,这不仅仅是一个出战人选这么简单的事。

    一旦云落成功被推选为出战人选之一,至少在出战之前,六族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包括六族自己人,王泰所设想的为王霆复仇就只能延后;

    同时,他能带着王霆过来,王霆之所以要去主动挑衅云落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此战所蕴含的巨大利益。

    在最开始六族理事会的紧急会议上,就确定了一个事情,三位代表六族出战之人,可以得到一次进入化龙池的机会。

    若是最终得胜,六族更有奖励。

    化龙池,又名升龙池,传言为上古真龙栖息飞升之地,机缘巧合又费尽心思才被圣水盟先祖得到。

    龙族体魄尤其坚韧,就有这化龙池之功,人类修士进入池中,可以池水淬炼体魄。

    池中更有大小龙魂无数,若能捕获,可裨益壮大自身神魂,乃是六族至宝之一。

    所以,王霆才会被老祖吩咐出关,跟着王泰前来始兴郡。

    陆绩曾在发往六族的信函上提出了一个想法,就是回复朝廷,一战定胜负,三战反而变数太多,更不好掌控,得到了部分家主的同意,于是就让这六位长老在此次议事时一并表决了。

    这也才有了一场对云落来说毫无道理,对王霆来说势在必得的一场打斗。

    只是王家老小,都低估了云落,或者说是高估了自己。

    王泰和刘璋看着大势已去,也只好点头同意。

    于是,六位长老最终全票通过云落代表六族出战的提议。

    接下来,便是表决陆绩的第二项提议,是否同意一战定胜负。

    一战定胜负对于六族而言相对更加可控,即使王泰再不愿意,背后有着各自家主意志的几人也最终全票通过了这一提议。

    所以,最后的最后,结论就是由云落全权代表六族出战与朝廷那场价值连城的赌局,一战定胜负!

    当这边讨论结束,云落似乎才刚从瞌睡中醒来。

    他使劲眨了眨眼,似乎在驱散睡意,然后笑看着六位位高权重,名震一方的长老,“聊完了?”

    略有疑惑的陆绩点点头。

    云落重新翘起二郎腿,“你们聊完了你们的,就该我跟你们聊聊我的了。”

    陆绩眉头一皱,袁钦和崔贤眼观鼻鼻观心,刘璋和谢卞也沉默不语。

    王泰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好聊的。”

    云落将手在桌上一拍,“说得好,那我就先从你王长老聊起?”

    不等王泰作何反应,“开个玩笑。”云落缓缓收回手来,“我这么个虾兵蟹将,无名小卒,怎么敢在几位长老的面前如此放肆。”

    王泰刚才还被吓了一跳,这会儿倒回过神来,“知道就好。”

    云落也不跟他计较,而是望向陆绩,“我看不止陆长老的算盘打得好,在座的几位大人物的算盘也没差到哪儿去啊!敢情这个事儿,还成了你们六族施舍给我的机会了?”

    被挑破暗藏的心思,场中诸位依然无动于衷,人是你陆绩找来的,恶人自然是由你来当。

    云落看着这几张依旧沉稳的老脸,暗自啧啧称奇,自己这点道行还真是差得远啊。

    陆绩轻咳一声,“云落,此事。”

    “陆长老,我愿意来趟这趟浑水的原因是什么,你应当清楚。有些糊弄傻子的话就别拿出来说了,说了之后伤感情。”云落笑眯眯地打断了陆绩的话,心中一片落寞。

    伤感情,哪里还有什么感情。

    开始还对陆绩存着一丝希望,可自从王霆出现的那一刹那,他便在内心中痛恨自己的天真。

    当温情脉脉的面纱揭开,露出底下如出一辙的冰凉算计,让人如何不心寒。

    他甚至想着,如果是自己不慎被王霆打死,陆绩可会为自己收尸?

    或许会的吧,毕竟自己身后还有外公,还有杨叔,还有许多真正关心自己人。

    既然有这么多人在背后关心着自己,自己还扭捏个球!

    六族既然要把这个事,当个生意做,我就跟你们好好做一回生意!

    陆绩愕然抬头,“云落,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真的有必要吗?云落叹了口气,“说说看吧,六族给我的好处是什么?”

    简短的言语刺破伪装,外面蝉鸣得越发欢快,议事厅中沉默异常,这话,依旧只能由陆绩来接。

    “化龙池。”陆绩平静道。

    云落挠了挠头,“那是什么玩意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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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问仙介绍:
破落巷里的孤儿,一边苟活,一边追寻身世之谜,推开修行者的大门,剑仙、杀手、沙场、庙堂,世间光怪陆离都粉墨登场,一切线索竟都隐隐指向那高坐帝位的伟岸身影。
当所有真相揭开,手中三尺剑,是否敢指向幕后那高高在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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