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那些关于恶龙的担忧
“快!”
“赶紧跟上!”
“家伙事儿都给我握紧了!”
纷乱的脚步,夹杂着杂乱的呼号与呵斥声突然响起在扶胥镇不算很宽的石板路上。
蒲家老爷蒲利坐在轿子里,轿夫面色涨红,气喘吁吁,但脚下依旧飞快,因为这是蒲老爷的命令。
蒲家管事跟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
之前,一个青皮急匆匆地来到蒲家大门口,嚷嚷着公子出事了,先是被门房撵了出去,青皮犹不死心,继续在那儿大声嚷嚷,路过的管事终于觉得不对,赶紧拉过来细问。
结果那青皮也说不清具体什么事儿,只是说蒲公子进了邵寡妇的客栈,先是遭到一波刺杀,然后又有个青衫人出现,跟蒲公子等人对峙,自己躲在对面阁楼上偷看,不想那青衫人瞥了自己一眼,自己就浑身发冷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看着客栈大门紧闭,心知不妙就赶紧来给蒲老爷报信来了。
管事也不敢擅自决断,一路小跑进了府中,硬着头皮将老爷从一位小娘子的肚皮上请起来。
要说这蒲家父子也真是奇特,口味各自相反,简直是父子界的一朵奇葩。
蒲利先听了大致的情况,想起这一趟有元印在呢,这扶胥镇上还能掀得起什么风浪,衣服都懒得穿,就要再次埋头苦干。
管事连忙补充一句,“听那青皮说,那少年面生得很,许是外地来的。”
蒲利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起身穿衣,毕竟事关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小娘子多的是,儿子可就一个啊。
于是就有了此刻眼前的这一幕。
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海边的日头异常毒辣,邵寡妇的清水客栈大门紧闭,透露出一丝不详的意味。
蒲利先是命人在门前喊上几声,被点中那个人硬着头皮上去远远站着,被管事一脚踹在屁股上,“站这么远,还用你喊?!”
那人只好哆哆嗦嗦地上前,粗着嗓子嚎了几声。
“没反应?”门口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不成全都已经走了?
蒲利心中登时涌上浓浓的不妙之感,吩咐人撞开大门。
看着众人脚下犹豫的样子,蒲利轻哼一声,“嗬!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吧?”
众人瞬间想起蒲老爷是如何铸就他在这扶胥镇中的鼎鼎威名的,硬着头皮冲上去,合力撞开了大门。
然后,便呆立在原地,有些人甚至开始呕吐了起来。
等蒲利分开众人,走入堂中,无视四处横陈的尸体和地上有些五颜六色的液体,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柜台前双膝跪地,上身直立的身影,他的头上似乎还插着,蒲利眯眼细看,一柄匕首!!!
蒲利微胖的身躯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蒲显的尸体前,当看清自己儿子脸上的鲜血和头顶的匕首,他仰天怒吼,悲愤异常。
到底也算是一方土霸王,心性过硬,他并没有太多沉浸在悲痛中,而是迅速抓住了眼前的关键问题,站起身来,吩咐道:“元先生呢?给我找!”
当务之急,是要先弄明白,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
站在门口的众人胆战心惊地看着满屋横躺的尸体,一边走进一边惊叹,怎么死了如此多的人?
直到有个胆子大的,伸出手指试了试鼻息,惊呼道:“活的!”
于是纷纷有手指朝着大堂中横七八竖躺着的人鼻下伸去。
最后他们发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事情。
除开蒲公子,就只有一具衣着华贵的无头尸身,只是昏迷不醒,包括几个客栈的厨子跑堂,几乎都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当蒲家管事瞧见那具无头尸身时,眼珠子顿时就悄悄转了起来。
那是元印的衣衫,蒲利认得,若是元印死了,就意味着许多事情将会变得复杂起来。
蒲利当机立断,故作镇定,“来人,将公子的遗体抬回去,剩下的继续寻找元先生踪迹,一有消息立马禀报。”
当先就起身准备朝外走去。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语调却是他从未听过的,因为那个声音一惯是谦卑恭谨的。
“老爷,元先生不就在这儿嘛?”
蒲利瞬间转头,一双眼如鹰鹫般死死盯住对面那个在自己
面前卑躬屈膝多年的男人。
管事坦然自若,第一次在这双眼睛的凝视下轻松微笑道:“没了元先生,老爷还是老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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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胥镇北面的一处山包上,云落带着邵灵芝、张得安坐着歇会儿,吃点干粮。
邵灵芝和张得安各自挎着一个不算多大的行囊,看着云落欲言又止。
云落笑着道:“张老哥,邵姐姐,我说了,不用拘束,有什么话就说吧。”
本来按照辈分,自己该叫邵灵芝阿姨的,不过云落可没那么头贴,好歹行走江湖也有一年多了不是。
邵灵芝和张得安对视一眼,她开口问道:“仙师,哦不,凌公子,为何一定要我们背井离乡?”
先前在客栈大堂,还没说上几句话,云落便吩咐二人速速收拾行囊,随他离去。
至于那些伤员死者,云落也掏出自己不多的一点银钱,让张得安好生安置。
邵灵芝远嫁来此,丈夫一去不返,尸骨无存后公婆也相继离世,孤身一人。
张得安打了一辈子光棍,也无牵无挂。
按说要二人离开也不是什么问题,但人活了半辈子,哪会没点乡土情结,说走就能走的。
云落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听过少年和恶龙的故事吗?”
二人摇摇头,云落便简单说了一下,讲到少年坐在恶龙的尸身上,慢慢变成了恶龙时,云落凝望着二人,“没了元印,倒行逆施的蒲家必然会败亡,可惜立刻便会有新的一家坐在蒲家的尸身上,做起同样的事。届时,又当如何?”
张得安点点头,“的确,蒲家之前的刘家、吴家,每一家都曾是笼罩在扶胥镇上空的阴影,只不过换了个名字,干的也都是一样的事。”
邵灵芝喃喃道:“难道就没办法了么?”
云落望着远方,“办法一定是有的,也有人已经在试着去做一些事情去看看效果,就在不久前我就亲身经历过一次,不过我还不确定能不能成,所以还得继续走走,多看一看,多想一想。”
他对二人微笑道:“所以,在此期间,我为你们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至少能保证你们安宁富足的生活。若是几年内有了好的办法,届时我再护送你们回来。”
邵灵芝问道:“我和老张二人与凌公子非亲非故,不知公子为何如此照顾?”
邵灵芝没有理会对面张得安拼命朝她挤眉弄眼的提醒,直直望着云落,前路未知,若是有坑,早死晚死都得死。
云落看着这双坚定无畏的双眼,心中敬佩,却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转头看着胆战心惊的张得安,“张老哥,刚才没说上几句,现在有空好好讲讲当年的事?”
张得安看了一眼邵灵芝,她点了点头,张得安便开口娓娓道来。
二十多年前,那会儿这个扶胥镇上还有那么点繁华,也有不少船只在这儿停泊、装卸,人员货物流动颇多,所以镇子里也算是藏龙卧虎,不时也有修行者往来,本地人的第一个修行者就是邵灵芝当年的夫君连家大公子连骁。
说到这儿,张得安长吁短叹道如果是当年,哪里轮得到蒲家那个元印耀武扬威,结果被邵灵芝冷冷打断,“说正题。”
张得安只好继续说回这头。
后来呢,不知怎么的,就传出此地有异宝出世的消息,一时间又蜂拥来了许多修行者,其中,就有那位凌公子。
他只带着一个不爱言语的随从,二人俱是白衫仗剑。
也是因缘巧合,刚巧碰到外出赏景回家的连骁,凌公子和连骁一见如故,当夜二人便住进了连家。
第二天,镇上的修行者们都去了传言中异宝出世的地方,凌公子带着随从,与连骁一起,也去凑了热闹。
也不知为何,当天那里就发生了一场大战,张得安偷偷摸摸跟去,躲在一个山包上,瞧见凌公子竟然压根都没出手,只是面色自若地与连骁交谈着,他的随从手持一把剑,剑光四射,剑气纵横,顷刻就将十几位修行者杀了个精光。
“回来之后,连骁就跟他的父母说,要跟着那位凌公子去从军,怎么劝都不听。”张得安说到这儿,瞥了一眼邵灵芝,“还是灵芝力排众议,坚定支持下,连骁才安心离去。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扶胥镇前任的
船务官,说是曾见过连骁,故而对我们尤其是灵芝多有照拂,他一直不肯透露连骁的情况,直到有一次喝醉后,才不自主地吐露实情。”
“死了。”邵灵芝木然接过话头。
云落心中黯然,起身道:“咱们走吧。”
邵灵芝没有动作,望着云落,“凌公子,你还没告诉刚才问题的答案。”
吓得张得安赶紧护在她身前,讨好地望着云落,希望不要因此惹恼了仙师。
云落瞧着她倔强坚定的眼神,没有生气,轻声道:“往前,找个客栈,我慢慢跟你们说。”
张得安赶紧一把拉起邵灵芝,朝前方走去。
扶胥镇往西,翻过两座小山头,走出大约一百多里,便是另外一个小镇。
云落照顾着二人的脚程,一路缓行,等三人寻了间客栈,安顿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云落对二人道:“早点歇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紧跟着又补了一句,“放心,我没有恶意。”
瞧着云落回了房间,张得安一脸后怕,“灵芝,你别这么倔了,我看得出来凌公子对我们的确没什么恶意,小心真惹恼了人家。”
邵灵芝知道张得安是在为自己着想,叹息道:“其实我也知道,但就是想心里有个底。总比这样稀里糊涂地任人摆布的好。”
张得安叹息一声,“凌公子都说了,明天会跟我们详细交代,安心睡吧,反正咱俩加起来也不够人家一只手打的,担心也没用。”
说完张得安转身出门,就要朝自己房间走去。
在脚跨出房门的一瞬间,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细如蚊蝇的言语,“谢谢了。”
他脚下一顿,旋即恢复了正常,迈步走了出去。
隔壁的房间中,云落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心道,我当年可是糊里糊涂地被他们摆弄了十几年,习惯就好。
坐在房间内的书桌前,他铺开信纸,备好笔墨,开始写下一封封的书信。
晨光在鸡鸣的催促中如约而至。
三人俱是起了个大早,在楼下用过早点便一起退房离开。
走到一处无人山野,云落开口道:“就这儿吧,跟二位说一说。”
张得安和邵灵芝登时齐齐看着云落。
云落挠挠头,“听说过蜀国吗?”
邵灵芝茫然地摇摇头,张得安点头道:“我知道。”
“那就好说,你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蜀国,蜀国富裕安宁,不临刀兵,不起战乱。”云落看着邵灵芝,“蜀中多美女,一方水土正适合邵姐姐。”
邵灵芝破天荒地有些羞红,不知是否想起了昨夜在云落面前自己故作的放浪姿态。
不等二人答话,云落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从中抽出一封,“我这儿有几封信,你们到了蜀国国都锦城,先去找锦城白马帮的帮主岑无心,若是见到了,就把这封信亲自交给他即可。”
紧接着又拿出第二封,“若是没有见到岑无心,便可以去往蜀国兵部尚书府,将这封信当面交给蜀国兵部尚书蒋琰。”
旋即又抽出第三封,“若是二者皆没见到,你们就持这封信,去往蜀国国相府,不用找国相,将这封信交给门房即可。”
“至于剩下的,只要你们找到一个人,把这些信封都给他们就行。”
“另外,邵姐姐昨天问我的问题,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因为知道了反而对你们不好,届时到了蜀国,自然有人安顿好你们的日子,会告诉你们答案。”
“那个答案不仅能够回答我为什么会对你们如此,也能回答你们为何一定要背井离乡。”
看着有些目瞪口呆的两人,云落拍打着手中的信封,“怎么了?有问题吗?”
张得安咽了口口水,“兵部尚书、国相?这得多大的官啊?”
云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习以为常的一些事情,在旁人看来已经是如此的不平凡。
海风继续朝着山林中送来湿润,却在日头下变成湿热的蒸汽,邵灵芝的鼻尖也渗出了些细密的汗珠,她看着云落,“多谢凌公子。”
云落轻轻摇头,“还没完呢,你们真正应该担心的,是如何平安抵达蜀国。”
此去长路千里,一路山河险峻。
而云落,是不可能护送他们返回蜀国的。
第九十二章 好好的水潭洗什么澡
炎热的天气混着海边特有的水汽氤氲,让邵灵芝和张得安浑身闷热难受。
云落刚才的话,又给这份湿热中加上一点压抑,二人顿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扶胥镇在大端王朝正南偏东一点,而蜀国可是在西南腹地,若只是路程长远二人倒也吃得了这个苦,可是一路上的山贼土匪、大小宗门,两个连顶尖江湖武夫都不算的离乡之人,如何能够平安到那遥远的锦城?
“充满了意外的可能。”云落也承认道,“但是,你们不能留在扶胥镇了,留下绝对是个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具体原因云落没有告诉二人,但其实道理很简单,万一云落行踪败露,扶胥镇上跟他有过接触的二人必然会被严刑拷打,小命难留不说,各种折辱也必然是少不了的。
“只有蜀国,我可以确保那里能保二位余生平安。”云落的语气诚恳且真挚。
邵灵芝骨子里的倔强再度涌现,“好!我赌了!”
张得安见状也没办法,也点了点头,“我们去蜀国。”
云落从怀中掏出四张符,“千里疾行符”和“屏气敛息符”各两张,分给二人,“这两张符,一张可以令你的速度快若奔马,且在符消散前都不会力竭;另一张可以使你们的气息完全收敛,普通三境之下的修行者也无法凭气机发现和锁定你们。你们没有真气,所以这些符我已经处理过了,使用时用血液勾连,然后拍在自己身上即可。有这两张符足以应付一切的江湖武夫了,至于修行者,只要你二人谨小慎微,想必不会有什么修行者来找麻烦。”
两人赶紧将符接过贴身放好,朝云落抱拳,“多谢凌公子。”
云落摇摇头,“此次事起仓促,我也无法兼顾,算是我在勉强二位,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又是一番客套言辞之后,邵灵芝和张得安告辞离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云落肃然长立,深揖及地,敬那些当年为了理想而抛头颅洒热血的济济英才。
转身朝北,飞掠而去,不见踪影。
三天后,他出现在一处稍显荒凉,但灵气还算凑合的山岭。
此地距离扶胥镇已近五百里之遥,又几无人烟,云落打定主意要在此找个地方,抓紧炼化仙格。
在山中逡巡许久,一些猛兽长虫起初瞧见云落还想填填肚子,只是当他稍稍释放出一点收敛的剑意,便登时转身,逃之夭夭,还唯恐逃得不够快。
终于,云落在两山之间的一个山谷泉下,找到一个极其隐秘的洞穴。
此地山水相依,花木丛生,山泉从上而下,在谷底冲出一个不大的水潭,再缓缓流走。
洞穴就巧妙地设计在山泉瀑布的背后,被绿树繁花掩印。
好一个潜居之所。
云落先是在外闭目感知了一番,没有发现修行者的气机,这才大胆入内。
以他感知的敏锐程度,六境知命境之下,基本逃不过。
而当世知命境以上的修士,不是在大宗门之中担任长老,就是在大家族之内担任供奉,少有隐居枯坐的,所以云落才敢放心一试。
闪身进入洞穴,云落惊讶地发现此地居然不像自己预想的那般,杂草丛生,脏乱无序,而是干净清爽,几无尘埃。
若非在洞穴中不见任何装饰和陈设,云落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居住了。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往里走仔细看了一圈。
洞穴不大,洞门处一张石榻,一张石桌,四张石凳,在墙壁上凿了些许如内嵌的柜子一般的凹槽。
往里走,一块石头屏风后面,是一张石床,估计是原先洞穴主人休息的地方。
云落仔细检查下,居然发现在石头屏风的对面,有一个小巧的机关,轻轻一旋,一扇满是透气孔眼的石门收缩入了墙壁,露出一个如衣柜大小的
格子,莫非便是原先墓主人用作衣柜的地方?
云落想了想,要不就在这石门之中吧,反正自己炼化仙格也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
于是他坐进了石门中的格子,当石门重新关好,云落背靠石墙,些许孔眼中透出光亮洒在身上,感觉十分安心。
凝神内视,四天来,断断续续炼化一些,悬浮在丹田上空的仙格已经有了一丝丝的缩小。
云落心中大定,信心满满,只要有变化就行,花功夫的事,自己从来不怕。
默念明顺夫人所传的炼物口诀,丹田中的仙格开始缓慢地转动,云落渐渐物我两忘。
此刻的云落还不知道,多亏了他的谨慎,这才避免了一出天大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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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胥镇上,蒲家老爷蒲利的尸体早被镇民们剁成了肉酱,就连早已死去的蒲公子和元印也不例外。
今日蒲家大门重开,可府门上的牌匾早已换了姓氏。
蒲家原先的管事朱琛反戈一击,不仅成了压垮蒲家最后一根稻草,而且还在这场权力更迭中,攫取了最大的利益。
今天他高坐主位,开门迎宾,用一场盛大的喜宴,开启扶胥镇的新篇章。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日里跟那帮被蒲家压弯了腰杆的饿狼们斗智斗勇,威逼利诱,分化结盟,什么招式都用上了,好不容易才稳定了局面,实在是累啊。
另一方面就是蒲家父子留下的莺莺燕燕,这些天里自己可没少在上面浪费精力,虚啊。
就像甘家那姨娘,甘老爷还想将她要回去,自己就只能将锅扣在蒲公子身上了,开玩笑,老子辛辛苦苦隐忍这么多年,爬上这个位置,为的是啥,不就是这荣华富贵,醇酒美妇吗?
渐渐宾客都来了,似乎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由衷地喜悦,除掉了一头恶龙,终于可以得享安宁了。
朱琛的脸上重新挂起笑容,站到大门处,跟上门的宾客一一打着招呼。
宾客们都觉得脸上有光,你看着朱管事,哦不,朱老爷就是不一样多么和蔼可亲,比起蒲家那对恶霸父子简直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这扶胥镇终于要好起来了。
一时间,宾主尽欢。
就在宴席已开,朱琛挨桌敬酒,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之际。
一人一骑策马入了扶胥镇,径直去往清水客栈。
随手撕掉那张自制的封条,走入大堂,细细查探来,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当那个身着黑衣的骑手从清水客栈来到热闹喧嚣的朱府大门,正值盛宴终了,宾客意兴阑珊。
朱琛新提拔的门房也灌下几杯黄汤,红着脸,翘着二郎腿,哼着一首小曲,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当那袭黑衣闯入他的视线,却没有瞧他一眼时,他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权力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和侵犯。
这怎么能行!
“站住!干什么的!”
门房一声趾高气扬的呼喝,成功震慑住了黑衣人朝里迈动的步伐。
他心中得意,什么玩意儿,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朱府!扶胥镇第一大家!
从蒲家到朱府,这样的转变似乎对他来说没有一点滞涩,自然得很。
他伸出手,遥遥点了点,“来庆贺的?来这么晚,两手空空,懂不懂规矩?”
黑衣人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门房如坠冰窟,在这大热天的居然浑身发冷,看着那身黑衣继续走进了府中,嗫嗫嚅嚅发不出一声叫喊。
朱琛看起来喝得脸颊通红,醉眼惺忪,但实际上却神思清明,自家地位还不稳,此刻只是暂时的妥协和平衡,蒲家的残余也还需要肃清,各家势力的暗中谋划也需要一一应对,难呐!
其实只需要有一点,就能立刻解决目前的所有问题。
可他朱琛做不到,当然这镇上的其他家也做不到,否则蒲家也就不会嚣张横行这么多年。
但凡修行者,没几个人看得起扶胥镇这三瓜俩枣,老子天赋异禀,不是为了在你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兜兜转转的。
所以,朱琛只能另寻他路,同时祈求着天降大运,如同当初元印出现在蒲家门口一样。
于是,他就在花花绿绿的宾客中,一眼瞧见了那身醒目的黑衣。
朱琛客气地迎了上去,却碰了一鼻子灰,黑衣人压根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主厅之中,掏出一块腰牌,“司闻曹办案,这儿谁主事?”
扶胥镇实在太过偏远,就连镇上的几个大家的老爷都有没听过司闻曹大名的。
可是朱琛是听过的,喝入肚中的酒水瞬间化作冷汗留下,赶紧下跪,一边应答的同时一边想着莫非是为蒲家父子而来?
当朱琛跪下,不管知不知道司闻曹的,都迅速起身跪下,放眼望去,只剩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黑衣人开门见山,“前些天镇子上死了个修行者?”
朱琛一听,琢磨出点味道来,看来不是为了蒲家父子,那么这会不会是自己崛起的机会呢?
司闻曹这颗大树,也可靠得很啊。
于是,朱琛的眼珠子又转了起来,同时也不妨碍他恭谨回答:“是的。”
“都起来吧,你跟我详细说说。”黑衣人一指朱琛。
朱琛大喜过望,清水客栈大堂中的情况已经由那些醒来的食客和厨子宣扬得人尽皆知,朱琛也没有添油加醋,一五一十地讲了。
果然黑衣人根本没有关心蒲显的死,而是重点问了元印的情况,以及杀死元印的少年。
黑衣人复盘思考了一会,忽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看着朱琛,“你是说,那少年曾经对元印说了一句,你也配提剑宗?”
朱琛点点头,那天在客栈中发生的一切,他都找了当事人多番论证,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没放过。
黑衣人挥了挥手,“你们继续。”
朱琛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大人鞍马劳顿,要不为大人准备些酒菜,稍作歇息?”
黑衣人看着朱琛,忽然微笑道:“有心了。待我回转,再上门叨扰。”
看着黑衣人转身离去的身影,朱琛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一切都很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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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顺利啊。
云落在这石门的小格子中已经枯坐了一天一夜,随着对炼物法诀的熟练,加上这么长时间专注的炼化,仙格已经肉眼可见地小了一圈。
他不知道的是,若是八境修士,这种炼化几乎可以再瞬息之间完成,而他以四境下品的修为获得仙格,不知道是不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更令云落欣喜的是,他发现,随着仙格的炼化,自己的实力也有了提升,此刻丹田之中的真元已经变得浓稠了许多,同样的一丝真元所蕴含的能量,已经是以前的将近一倍。
看来这个炼化还有额外功效,真好。
从方寸物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干粮,匆匆吃下,云落又愉快地沉浸在炼化之中。
正在物我两忘之际,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将云落瞬间惊醒,还没来得及动作,声音就已经来到了洞穴之内。
“师姐,好久没出来放风了,在水潭中游游泳,再在这石床上小憩一会儿,这舒服的感觉还真是怀念啊。”
“赶紧把衣服穿上,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瞧了去。”
“嘻嘻,怕什么,好几年了,这儿哪有别人来啊。”
云落:“......”
第九十三章 特别提名神操作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洞穴中久久回荡,云落的心头没有一丝荡漾,反而充满了慌乱,怎么办?
这个难题超纲了啊。
他琢磨着,若是裴镇在这儿处理这些应该比较得心应手吧。
剑宗主峰的一个洞府中,独自修炼的裴镇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疑惑地看着四周的冰雪,莫不是还能感冒了?
正纠结间,外面的言语继续,娇笑清脆的声音响起,“师姐,你对那份榜单怎么看?”
一个温婉声音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看,用眼睛看呗!”
在云落看不见的洞穴入口处,两个女子已经穿好了衣裳,年纪较小点的大约十五岁,长得娇憨可爱,一身红色长裙,活泼靓丽,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被称作师姐的那个女子年纪稍长,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出落得如亭亭玉立,身着翠绿色的碎花长裙,明眸皓齿,美貌端庄。
二人俱是附近一家名叫落梅宗的宗门弟子,师姐名叫梅晴雪,师妹名叫梅挽枝,趁着游历的机会,来这儿放松休闲一番。
虽说落梅宗名气不如天下五宗那么大,但也算是一方豪强,毕竟能冠以宗字头的山门怎么可能会差到哪儿去。
更何况落梅宗还有个特点,让它在这修行界拥有一份天然的崇高地位,那就是整个落梅宗上下,都是女子。
多年以来有诸多修士与落梅宗弟子结为道侣,而在这种长达数百年的开枝散叶之下,落梅宗又一直谨守本分,毫无野心,便在这修行界愈发超然,甚至有人曾经笑言,除了天下五宗,估计最不能惹的就是落梅宗,惹了落梅宗就相当于惹了整个修行界。
梅晴雪和梅挽枝都是落梅宗当代宗主梅南岭的关门弟子。
梅挽枝修行天分极高,三年多的时间,即使在梅南岭刻意压制下,修为也已经到了凝元境巅峰,可偏偏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于是宗主梅南岭便暗中命梅晴雪时刻照拂着些。
没曾想,梅晴雪看似性子娴静,骨子里也有些疯狂,时不时二人偷偷一块四处疯玩,梅南岭反倒自觉有梅晴雪照看着,不管不顾。
这处水潭和洞穴便是她们在三年前发现的,百越之地,四季皆是闷热潮湿,二人便时不时地来此处戏水,玩乐,虽说几乎已经寒暑不侵,但谁会拒绝这样好玩而舒服的事呢。
梅挽枝一个蹦跳抱住梅晴雪,将头深深埋进面前的饱满间,含糊不清地道:“让我好好抱抱上了胭脂榜的师姐,否则以后嫁给哪个青年俊彦,我就抱不到了。”
梅晴雪一个板栗敲在她的头上,“贫嘴。”
梅挽枝跳坐在石榻上,疑惑道:“师姐,你说为什么会有人突然做这么一份榜单呢?”
不等梅晴雪答话,她先掰着指头算了起来,“天榜十人,小天榜十人,胭脂榜十人。要把这些都排出来,得有多少信息,多厉害啊!”
梅晴雪笑着道:“可是人家就是排出来了啊,而且据说,上榜之人对这份榜单都很认可啊。”
云落此刻已经停下了炼化,被几份榜单抓住了心神,凝神偷听。
梅挽枝嘟囔着嘴,“我就不服!”
瞄了一眼梅晴雪,赶紧补充道:“师姐怎么能只在胭脂榜排第十呢!那个什么大端公主凭什么能排第一,还不是因为她老爹是皇帝;对对对,还有那排第二的陆琦、排第三的崔雉,一个个的,哪儿是比美啊,纯粹是比家世啊!”
云落的心怦怦直跳,陆师妹也上了那胭脂榜?还排第二?
云落觉得他也不服,他的陆师妹怎么都应该排到第一的,崔师妹排第二,这还差不多。
梅晴雪白了她一眼,在石桌旁的石凳上缓缓坐下,“大端公主我没见过,可是当年荀皇后也是艳绝天下之人,陛下据说也是风采照人,仪表堂堂,大端公主又怎么会差了去。更何况,一年多以前,有一次随师尊前往陆家,为一位娶了我们落梅宗师姐的长老贺寿,曾亲眼见过那位江东明珠的风采,你师姐我啊,自愧弗如。”
云落暗自点头,自愧弗如就对了。
梅晴雪的一番话说得小师妹哑口无言,她眼珠子一转,“那就说咱们师尊吧,师尊多厉害啊,想我堂堂纵横天下的挽枝仙子,怎么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如此惊世骇俗的修为都不能排进天榜吗?”
梅晴雪习惯了师妹的没正经,没有理会她言语中的自夸,“天榜十人,俱是八境合道境的大修士,这还没算那三位合道境巅峰的定海神针。比如说排在第三、第四、第五的三位剑仙,西岭剑宗的老剑神姜太虚、大端王朝首席供奉长安、隐居十万大山十多年的白衣剑仙杨清,俱是合道境中品的修为,咱师尊是万万打不过的。”
云落心中大石突然落地,既然姜老头上了天榜,就说明老头没什么事,挺好。
至于杨叔居然如此厉害,云落倒是有些小惊讶的。
梅挽枝强行犟嘴道:“不是说还有个读书的老头吗,读书还能读出个什么厉害修为来,多半是嘴皮子功夫。”
“你说的是排名第七的儒教教主庄晋莒吧,这位老先生其实跟咱们师尊有过切磋。”梅晴雪淡淡道。
梅挽枝一下子来了兴趣,“师姐,怎么说?咱师尊是不是将他打得屁滚尿流。”
“哎呀,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梅晴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师尊输了,庄老先生连手都没动,还真就动了动嘴皮子。”
梅挽枝一下子愣住,“你是做梦梦见的吧,怎么可能。”
梅晴雪摇摇头,面露茫然,“我也不知道,当时比试完了之后,师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请了庄先生进山详谈,后面我就不清楚了。”
云落暗自惊叹,没想到儒教教主的实力已经如此强悍,就不知道外面二位姑娘的师尊是什么境界。
梅挽枝一下子泄了气,最后喃喃道:“像我这样的绝世天才都不能进个小天榜什么的?”
梅晴雪知道自家师妹既是有那少年心性,又是无聊调笑,便由着她的性子,陪她慢慢聊着,“小天榜?你还记得小天榜上多了个备注是什么不?”
“我知道,修行时间。”梅挽枝想到这个更没了脾气。
“对啊,小天榜不分排名,上榜限制是三十岁以下,不说别的天才,就说看起来最差的那位,现年二十八岁,修行了十五年的北渊二皇子,人家也是知命境中品的修为了,你拿头去比啊?”说到最后,梅晴雪也用上了梅挽枝常用的话。
别说,还真挺舒服的。
梅挽枝突然眼前一亮,“那我比那个特别提名的总比得过吧?”
说起这个也是有趣,此次的小天榜上,居然多了一个特别提名人选,一个四境神意境的名字挤在一堆六境知命境的高手中,煞是扎眼。
梅晴雪的悠悠叹息道:“那位名叫云落的少年,虽然才到神意境,可是人家有仙格了啊!”
云落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惊呼。
可此刻的洞中都是修行者,不说凝元境巅峰
的梅挽枝,梅晴雪自己就已经是通玄境下品,这一声再低也瞒不过她的耳朵,她的身形瞬间来到那个暗门处,沉声道:“谁!出来!”
梅挽枝也站在她身后,真元流转,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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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在朱琛的殷殷期盼中,那个身着黑衣的司闻曹大人还真的回来了,带着七八个同样身着黑衣的同僚,并且真的住进了朱府,住进了朱琛早早为他们腾出的房间中。
朱琛自知未来在此一搏,于是尽力巴结,再起盛宴款待不说,还将原本蒲家父子搜罗的各色美人送入了大人们的房间。
武龙,司闻曹黄水县探子,而这黄水县,也就他一个司闻曹之人。
在国师的力主之下,司闻曹在天下的每处县治都派驻了人,但也只能到县治为止,一是人手实在短缺,二是根本缺乏严密的系统来管理。
所以说,武龙其实算是司闻曹最底层的探子,但武大人从来不甘心就这样默默度过一生。
此次听线报说扶胥镇发生了命案,按说此类案子根本不在司闻曹的管辖范围之内,但不同的是,线报说此次还死了一个修行者,武大人便亲自出马了。
而在初步查探之后,他似乎隐隐觉得,一个一步升天的机会有可能就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他黄水县的书房之中,案头珍藏着一封诏令抄本和一个少年的详细资料。
这一年多来,他曾经无数次拿出来细细琢磨,希望能从中读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前两天,他一回了黄水县,便力邀周遭几县的同僚一起前来,并且修书一封,前往郡城,请求那边的支援。
所以,此刻在他的同僚们都在荒唐享乐的时候,他却将屋中的那个女人赶了出去,独坐在书桌前,闭目沉思。
他心中焦急,唯恐那少年逃得远了。
但不是所有地同僚都如他一般有心,被放置在这些穷乡僻壤,大多数人心中想的,便是安逸享乐,度此余生,至于那些名利,似乎早都看淡了。
武龙深知此事没有他们襄助是万万不行的,那少年能轻松虐杀二境巅峰的元印,他一个人是断断应付不来的。便也只能按住性子,默默等待,同时细细想一想有没有遗漏之处。
直到各个房间云消雨歇,各自沉睡一会儿,下午日头稍稍弱了些,武龙才去将各位同僚一一叫醒。
又唤来朱琛,细细问过那少年的年龄容貌武功等等,便朝着清水客栈中走去。
在客栈一番查验后,武龙又带着同僚们登上了镇子旁边的山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四周地形,思考那少年和另外几人的逃窜方向。
这也多亏张得安心思缜密,找的同伙都是那独身之人,当日离去之时又让他们隐蔽起来,这些日子也没出来露面,镇子中的人都以为他们是死了或者逃了,也没细细查探,否则定然给武龙几人找了去。
几人看着四周地形,一条去往黄水县城的,最早被排除。
另外一条是通往黄水港的小道,还有一条就是去往西面的群山。
几人商量一番,有人觉得逃亡群山之中可能性最大,也有人觉得或许会朝黄水港去,那边人多,趁乱坐船逃亡也不是不可能。
议论纷纷之际,一艘船缓缓靠在扶胥港的码头上。
吃水极浅,分明没有载货。
可这扶胥港,又怎么会有不载货的船停靠!
第九十四章 八面来风杀云落
当货船缓缓靠在码头,新任的船老大长出一口气,感概着富贵险中求。
就在刚才,那位白衣豪客果然如他起初承诺的那般,再次扔出一大包金银,砸得船老大眉开眼笑。
不过拿了钱财就得替人办事,这趟路还有最后一个小任务得办。
麻溜地顺着舢板窜下船头,看着码头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三五个无精打采的汉子,船老大微微有些诧异,这样一个码头可以称得上破败荒凉了,不知那白衣豪客为何要花如此重金,急急忙忙地千里赶来此地。
不过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会去问的,当年带他走水路的老师傅交代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行走江湖,少说多做,总不会错。
更何况,听说那白衣豪客居然是个山上神仙,那晚不见动作,弹指间就让身负一身不俗武艺的原来老大气绝身亡。自己嫌命长了才会去打探那些。
可有的事却是需要去打探的,他叹了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在几个懒洋洋的搬夫苦力之中挑了个面善些的年轻汉子,开口问道:小哥,跟您打听个事儿?
那苦力汉子抬头瞅了他一眼,尤其是看了看他的手,重新低下头去。
船老大一拍脑门,嗨,一时激动,居然忘了这些,从怀中摸出几个铜板,在手中一掂,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引得汉子重新抬起头来。
“小哥,问一下,最近小镇上可有什么生人进出?”
“有。”苦力汉子干脆地答复到。
船老大心头一喜,“可否详细说说?”
不等汉子说话,他主动将几个铜板放在汉子早早摊开的手心,又从怀中摸出另外几个铜板,等候着对方的话。
“前些日子来了个少年,约莫就是三四天之前,结果啊,就出了个大事。”
船老大正等着下文,愕然发现汉子又停住了,船老大笑着道:“小哥,也不能太狠了吧。”
那汉子瘪了瘪嘴,“爱听不听。”
船老大一愣,旋即将那几个铜板搁在汉子手心,苦笑道:“还是你们会做生意啊。”
打定主意不再往外面多掏一个铜板了。
苦力汉子也知道见好就收,一股脑将后面发生的事讲了,反正这事在镇子上已经人尽皆知,自己算是白赚了这么多铜板 。
船老大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个少年和那个寡妇一起逃了?”
苦力汉子正要答话,却突然闭了嘴,船老大还以为少年又要讹钱,正要无奈掏兜,一只手突然按住他的肩头,“你打听那个少年干什么?”
他愕然回首,只见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如同左右护法,将自己牢牢钳在中间。
船老大心中一惊,强装镇定道:“二位有何贵干,我只是初来乍到,好奇一番。”
一个黑衣人冷笑一声,“希望你待会儿在我的审问下,还能这么淡定。”
船老大念头急转思虑着对策,突然一个声音突然在他心头响起,“忽悠他们上船。”
是白衣神仙的声音!
船老大心中大定,朝着左右的黑衣人道:“小的真是多嘴问了一句,二位大人不信可随我上船看看,问问船上的水手们,小的可有行那不法之事。”
之前瞧见大船靠岸,八个探子互相合计,人数不多,根本不敢分兵,否则到时候根本传不回线索。索性赌上一赌,于是剩余六人直接去往可能性更大的群山小道追踪,另外二人就去货船这边查找线索。
所以,船老大此刻的话语正中
二人下怀。黑衣人笑道:“如此最好,若是我等查明你并无不法之事,自然无事。”
二人虽然不是修行者,但皆身负高超武技,且有司闻曹的身份,在这大端王朝之内,敢朝他们出手的,屈指可数。
船老大大喜,伸手一领,“二位大人,这边请。”
上得船来,船老大又得了暗中吩咐将二人带到了还算宽敞的舱室中。
两身黑衣一走入舱室,就看到了伫立在舱室正中的一身白衣。
白衣人抬起头,“你们此行主事者是谁?”
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从怀中摸出司闻曹的腰牌,“司闻曹办事,阁下还是最好不要插手的好。”
话音刚落,一道剑气瞬间穿透眉心,黑衣人惊愕的表情都来不及浮现,就已经气绝身亡。
船老大惊骇欲绝,心道完了完了,司闻曹的人也敢杀,自己这趟恐怕是遭了大难,难以脱身了。
白衣人看着另外一个,“你来说。”
剩下的那位司闻曹探子呆呆地看着同僚的尸体,不敢相信真的有人敢这么干脆地朝自己出手。
可既然护身符没用,又面对着这么一位剑修,他哪敢再磨叽,一五一十将武龙如何找到他们,他们如何分头行动讲了个干脆。
白衣人点点头,叹息一声,“何苦呢。”
探子疑惑抬头,刚好迎上又一道剑气。
白衣人看着船老大,“自行返回,不该说的别说,我不会死,你们会死得很惨。”
说完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船老大一下子跌坐在原地,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抚了抚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小心肝,忽然又连滚带爬地吩咐着水手们,启程返程。
至于那两具黑衣尸体,自然是在路上喂鱼。
小镇西面的群山之间,六个司闻曹的探子正隐隐散开又互为犄角地探查着各种痕迹。
刚才他们在一处山包旁发现了人坐过的痕迹和一些干粮的碎屑,顿时信心大振,朝前前进的速度更快了些。
武龙走在最前面,心中急迫之下,已经快要超出阵型范围了。
忽然听见身后一身惨叫,他连忙寻了个地方回身一瞧,只见一个青衫身影忽然出现,如虎入羊群,手中长剑纵横飞舞,自己的同僚们应声倒地。
胸有大志的武大人怎么能死在这儿呢!
于是他没有冲上去帮助自己那些正在浴血厮杀的同僚,刚好身旁有个树洞,他便闪身躲了进去,竭力屏住呼吸。
待到外面动静停歇,他听见了两句令他心脏都要跳出胸膛的话。
“就这么些小鱼小虾,就想杀我云落?!”
“都以为我要逃,谁想小爷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就躲在这看似最危险的镇子上,静静看你们乱跑 ”
不知过了多久,武龙悄悄探出了头,飞奔下了山,来到镇子上,顾不得招呼,从朱府中扯出快马,飞奔回了黄水县。
一桩巨大的机缘真的来了!
镇子旁边的一处小山包上,视野开阔,重新换回白衣,收起长剑的杨清静静看着那匹仓皇逃走的快马,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不到两天,一个消息飞快地传遍天下,云落藏在扶胥镇!
更关键的事,这个消息来自司闻曹!
一时间八方云动,无数人快马加鞭直奔小小的扶胥镇而去。
虚假的云落在扶胥镇静待八方来敌,云淡风轻
真实的云落在洞穴中苦思应对之策,冷汗涔涔。
怎么办,怎么办?
梅晴雪再次沉声喝道:“阁下若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感应之下,她确定藏身之人的气息在神意境,所以她才没有立即逃走,而是要一探究竟 。
云落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裴镇的话,做事情,得跳出束缚。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奇葩的应对之策。
见里面依然没有动静,梅晴雪朝梅挽枝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开启机关,自己则是真元流转,蓄势待发。
当梅挽枝扭动机关,那扇石门缓缓开启,出现在眼前的一幕令儿女惊呆了。
只见一个面容英俊身着青衫的男子正盘坐着,却双目紧闭,眉头紧皱,面现痛苦之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时而还有些潮红,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梅晴雪没有放松警惕,“阁下何人,为何在此 ?”
男子并未回答,双目依然紧闭,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二女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梅挽枝也壮起胆子,喊道:“喂,师姐问你话呢,你要不回答,可别怪我挽枝仙子不讲情面哈,你去这大庾岭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挽枝仙子的大名!”
那男子依旧无动于衷,口中又缓缓流出一口鲜血。
“师姐,他受伤了诶?”
“我知道。”梅晴雪这才放下了戒备,双手收回。
“我们要不要给他治伤啊?”
梅晴雪摇摇头,“我不懂疗伤,更何况他伤得不轻,不敢轻易出手。”
“师姐,你说我要再对他说一句话,他会不会再吐一口血?”
梅晴雪:“......”
“走吧,咱们抓紧回去回禀师尊,听她老人家怎么说。”
“师姐,你说过千万不要说女人老的啊。”
梅晴雪:“......”
“师姐 告诉师尊,她岂不是就知道我们这个好地方了?”
梅晴雪再忍不住,赏过去一个板栗。
梅挽枝捂着脑门,唉声叹气,“想我挽枝仙子就是太过有情有义,终究做不得那莫得感情的杀手啊!”
梅晴雪都快哭了,拉着梅挽枝转身离去。离去时还不忘将那机关给合上。
等二女远去,云落依然没有动作,只是默默将刚才刻意逆行的真元赶紧调顺,受伤这种事,受得多了,自然就有了经验了。
而洞穴外,梅晴雪静静站了许久,凝神细听,毫无动静,终于放心离去。
刚才在洞中,她也曾故意露出过两三次破绽,对方始终没有出手,如今二人离去许久,洞中也无丝毫动静,想必真是个伤重之人。
那自己可以抓紧跟师尊回禀,是好是坏,届时师尊一来便知。
等走得远了,梅挽枝疑惑道:“师姐啊,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将他带回去?”
梅晴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背啊?”
洞穴中,云落估摸着二人是真的走远了,放出神识,确认之后,掩着嘴偷笑了起来,刚才那小姑娘真是太可乐了。
而那位心思缜密的师姐,长得虽然是挺美,对得起胭脂榜的排名,不过比起陆师妹还是差了好些,美人计可不管用,自己心如古井无波,如那小姑娘说的,莫得感情。
擦了擦嘴上的血迹,云落缓缓起身,朝着山外潜行离开。
第九十五章 鸿福齐天孙大运
大庾岭,自东北朝西南方向,横跨甚远,重重山丘叠放之间,有一道身影正在起伏奔驰。
云落趁着这会儿赶紧逃得远远的,他虽然没听过落梅宗的大名,但也知道既然是宗字头的山门,就定然不会好相与。
而且此刻萦绕在他心头最大的疑惑就是突然出现的那份榜单,和榜单上自己的名字。
他眉头紧皱,事情并不简单。
且不说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一份榜单,也不纠结为什么会给自己弄个特别提名,自己被针对肯定是理所当然,自己也已经逐步接受了这个过程。
最最关键的事情是,为什么会有其他人知道自己有仙格的事!!!
仙格之事发生在南海神庙之中,是火神亲自交给自己的,在场的除了火神和自己,就是明顺夫人和念夕妹妹。
明顺夫人自然是和火神站在一头的,她和火神都没有泄露的理由和动机,相反二人还都曾分别告诫自己千万要小心仙格,尽快炼化。
念夕妹妹更不用说,待在南海神庙中独自修行,根本没可能跟外面接触。
这就让云落十分疑惑了,那么还能有谁知道此事呢?
莫非是火神升天之后,不小心说漏了嘴,然后被一些心怀叵测的仙人泄露天机?
其实云落已经基本摸到了事实的真相。
倒不是火神说漏了嘴,而是当日在火神府邸之中聚会时,就有真仙当场问过火神关于仙格的问题,祝融也没多想,或者说不愿意多想,十分干脆地就回答了。
当然这些仙人并不知道到底在谁那儿,是被明顺夫人带走了,还是给了那个小姑娘,或者真给了云落。
但并不妨碍他们将这件事情安排在云落的头上,因为很多时候,莫须有实在是一个太过合理好用的理由。
云落的心里大致有了些猜测,能够在短时间内炮制出如此缜密且令人信服的榜单,人间应当只有四圣能够办到。
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就会被四圣视作眼中钉,被如此针对呢?
莫非跟父亲当年有关?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跟四圣的关联。
就这样边想边找,却始终徒劳无获,再没找见如之前那般称心如意的洞穴。
想到外面可能整个天下都在觊觎着自己身上的仙格,云落把心一横,干脆做一回那土拨鼠。
他选了一处草地,心念一动,从方寸物中取出那把“千钧”挥动着就朝下面挖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如衣柜大小的方形坑洞,就在他的手中成形,他掂了掂手中的剑,略带歉意地道:“兄弟,辛苦你了。”
好好的长剑被当作锄头,可千钧却不会说话,带着满腹委屈被默默放回了方寸物中。
云落又陆续砍下一些坚实的木棍,两头削尖,横插在坑顶,铺上一件旧衣裳,再用泥土花草点缀弄得跟原来的平地一样。
最后,将刚才的痕迹收拾干净,从预留的小口子跳入坑中,如法炮制,将洞口封好,留出两个通风口,便大功告成。
云落仍旧不放心,从方寸物中取出仅剩的两张“敛息屏气符”,贴在自己身上,然后在坑底放好的青石上坐下,心神沉入丹田,随着默念口诀,悬浮在丹
田上的仙格再次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他算了算时间,按照之前的速度,再给自己三天完整的时间,仙格就将炼化完成,届时自己便能够放心地外出了。
日头渐渐西斜,暮色沉降,暗下去的天地又在不久后被晨光重新点亮。
云落还在这边默默地炼化着自己的仙格,进展迅速。
而之前的洞穴前,落下了三道人影。
一身雍容宫装的梅南岭望着前方隐现的洞穴,美貌端庄的面容神情娴淡,“就是这儿?”
梅晴雪正要答话,梅挽枝迅速开口,“师尊真是好眼力。”
梅晴雪翻个白眼,梅挽枝得到一个板栗,梅南岭淡淡道:“那咱们就去看看你们说的那个少年郎。”
“师尊,您玉体金贵,可千万小心啊。”梅挽枝揉着脑袋道。
梅晴雪浅浅一笑,“师尊可不像你,冒冒失失的。”
梅南岭不动声色,朝着洞穴中缓缓走去,同时神识放开,探寻四周。
梅晴雪和梅挽枝跟在身后,一言不发,神情紧张。
直到走进洞穴,扭动机关,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暗格,两个女弟子才发出一声惊呼。
梅南岭转身看着两个心爱弟子,神色平静,“不见了。”
梅晴雪喃喃道:“莫非被人寻着踪迹,给杀死了?”
“不知道,未见真人不好妄下评论。此地暂时你们不要再来了。”梅南岭眉头微微皱起,“走吧,先回去了。落梅宴就要到了,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呢。”
梅晴雪点头,梅挽枝正要开口,被师姐悄悄扯了扯衣角,便也闭口不言,跟着师尊回了落梅宗。
天色渐黑,一个身影悄悄出现在大庾岭的群山之中。
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四处游荡着,神情紧张。
男子的家就住在着大庾岭山下的农家,原本在这大庾岭下世代务农,这小子原本也没个名字,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一位偶然路过讨碗水喝的老道士取了个“大运”的名字,于是原本这辈子都会被人喊作孙娃子的他,就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孙大运。
要说也奇怪,孙大运的运气还真就像名字里取的一样大,挡也挡不住,家里那块被锄头翻过几十年的地,硬是能被他拿个铲子乱铲,铲出一块金子来,他爹娘悄悄咪咪地卖了,好歹让家里过上了富足的日子,给两口子笑得合不拢嘴。
凡此种种简直数不胜数。
日子好了,兜里有几个闲钱了,两口子也琢磨着干脆让孩子学学读书识字,看镇子上的大户人家的孩子哪个不识字的。
于是就给孙大运送到镇子上一个老先生那儿读书识字,路途遥远干脆就寄宿在老先生家里。
几年前,这小子休学回家,走在那条走了十多年的山路上,一个不小心摔到路边,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脑袋起了个包,没破,反倒是石头裂开,从里面摸出了一瓶丹药和一本册子。
孙大运打开一翻,心脏顿时怦怦直跳。
前些日子,老先生多喝了几杯浊酒,告诉他这个天下最厉害的其实是那些修行者,举手投足,皆有凡人不及之力,给孙大运震撼得不行,那是他第一次听说修行者的故事。
而他手中的册子
就是一本修行入门的秘籍。
在翻来覆去看了好些天,背得滚瓜烂熟之后,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自己就开始修炼了起来,可是前面炼了三五天,一点反应没有。
孙大运掏出那个不知道来历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沉思良久,把心一横,就喂进了嘴里。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孙大运就已经成了一位修行者,进入了最低端的炼体镜下品境界。
孙大运的人生就完全改变了,他开始有了别的想法和念头。
几年的时间内,他四处小心翼翼地游走,慢慢了解了许多修行的内幕,知晓了修行者之中,除开自己这样的山泽野修,还有那进入宗门山头,传承有序,水到渠成的谱牒仙师。
也知道了这个世间是什么样子,知晓了大端王朝,知晓了大端王朝北面还有个厉害的北渊王朝,知道了天下五宗,知道了清溪剑池,也知道了就在这大庾岭上,就有一个落梅宗。
而在这样的游走之中,他也四处撞大运,丹药、法宝、奇珍样样不少,甚至他还在失足跌落一个洞窟中,从一具尸骸的身旁,见到了一个无主的方寸物。
他就在这样的知晓和寻获之中,悄悄爬到了凝元境中品。
如今的孙大运,早早不再是当年那个泥腿子农民,凝元境的修为已经很是不错,所以,他琢磨着,自己再去落梅宗碰碰运气。
再过两天,不就是落梅宗三年一度的落梅宴了嘛,到时天下才俊云集大庾岭,自己或许又有奇遇呢。
可是参加落梅宴,没个压箱底的好物件怎么行,这些年为了提升修为,他卖掉了许多好东西,此刻的方寸物中都只剩下些寒酸物件,干脆今晚就在这附近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吧。
别笑,这还真是孙大运独有的修行之道,起初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等到后来事实一次次验证了他的逆天气运后,孙大运觉得,自己莫非真是那天选之子?
趁着夜色,在山中游荡许久,孙大运没什么大的收获,撞见的那些世俗古玩,完全激不起他的兴趣。
事实上,这才正常,这片大庾岭早已被这小子扫荡过许多次了,哪里还会剩下多少珍稀物件,那些奇珍异宝可不会像地里的庄稼割了一茬又一茬。
没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如何去那落梅宴晃荡。
孙大运有些垂头丧气,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一片草地。
没走出几步,他看着四周,这儿不是刚走过吗?
摇摇头离开,没过多久,当他在一次经过这儿时,他心中涌起了熟悉的感觉。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这儿一定有好东西,一定有超乎我想象的好东西。
于是他俯下身,慢慢搜寻,突然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坑中。
他不惊反喜,果然啊,老天爷果然眷顾我孙大运。
对别人来说,掉坑是坏事,对他而言,哪次掉进坑里不赚个盆满钵满的。
他朝四周一瞧,瘪了瘪嘴,这个坑稍微有点小,估计没什么好东西。
当脑袋转向另一侧,瞧见一个盘坐的人影,并没感受到那边的丝毫人气,孙大运这才眼放绿光地搓着手笑道:“这才对嘛!”
第九十六章 山泽野修,唯力是图
黑夜中的坑洞内,幽暗又阴冷,但孙大运的脸上却不见一点害怕,反而充满了喜庆。
他嘿嘿笑着,搓着手急迫地走到那具“尸体”旁,打眼瞧了瞧,更是喜上眉梢。
居然是一具才坐化不久的尸体,肉身一点都没有腐烂,多半会有好东西啊。
当他兴奋地指尖触摸到了“尸体”的衣衫,感受着指腹传来的那一丝令人惶恐的温热,整个人迅速朝后飞掠。
不曾想被他认为是一具尸体的人速度更快,他的肩上瞬间便搭上了一柄长剑,那人略微有些沙哑地开口道:“别动。”
云落早早的便听到了动静,在敛气屏息符的帮助下,整个人并无半分气机泄露,宛若一具尸体。
他的神识默默观测着孙大运的一举一动,有些诧异此人胆子居然如此之大。
孙大运牙齿都在上下打架,战战兢兢地道:“前辈好。”
说好的大运呢?这不倒大霉了吗!
云落听见这声前辈,伸手摸了摸嘴边长出的一圈胡茬子,想了想,心生一计。
“老夫正在闭关,你这小毛贼居然摸到了老夫头上,找死是不?!”云落凶神恶煞的言语,将一个一言不合就要拔剑杀人的老怪物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孙大运忙不迭地跪地磕头,“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小的只是失足掉落此地,无意惊扰了前辈,前辈饶命!”
“一句无意惊扰就算了?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就不像个好人。说!到底意欲何为?”云落继续扮着黑脸。
这哪儿敢说啊,孙大运心里琢磨道,这么多年的野修生涯,可没白混,于是他突然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前辈明鉴啊,我本是那丹鼎洞弟子,跟着师父出来去往落梅宗参加落梅宴来着,可不巧师父突然有事离去,吩咐我自行前往落梅宗,一个不注意迷了路,误打误撞才掉下来惊扰了前辈的。请前辈宽恕,回头我一定禀明师父,他老人家.......”
话没说完,便突然感觉肩上一沉,长剑锋利的剑刃贴上脖子,一片冰凉,更冰凉的还有耳中听见的声音,“怎么,想要拿你师父来威胁老夫?老夫就这会儿把你宰了,天高皇帝远,你那师父知道个屁!”
“我没那个意思,前辈千万别误会!”孙大运欲哭无泪。
“葛寻与我熟识。”云落冷不丁冒出一句。
孙大运茫然地抬起头来,“啊?”
然后便被云落一脚踹翻在地,“你我都是山泽野修,就别装什么宗门弟子了。”
孙大运再次茫然道:“前辈说的哪里话?”
“你连丹鼎洞的副洞主都不认识还在这儿装什么丹鼎洞弟子,滚起来,老夫有话要问,答得好了,饶你一命。”云落说完,还真就撤剑转身。
孙大运眼珠子一转,自己的方寸物里好像还有个逃命的宝贝,届时这个老魔头不一定追得上自己。
正要跃出洞口,忽然一柄长剑擦着自己的面门钉在坑壁上,云落淡淡道:“别想逃,除非我放你,否则你是逃不掉的。”
孙大运这下才彻底死心,乖乖来到云落跟前。
“我看你样子似乎是在寻宝。”云落率先抛出一个话题。
孙大运想了想,干脆直说算球,“是的,前辈,过两天就是落梅宗三年一度的落梅宴了,晚辈想来这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有点什么机缘。”
一边说着心里一边哀嚎,结果碰上你这么个经验老到的野修,算自己倒霉。
他却没想起,若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山泽野修,此刻的他早已身首异处,身死道消了。
云落疑惑地望着他,都临到头了才出来碰碰机缘?真当机缘满地跑不成?
他平静道:“你一个凝元境野修,也敢去落梅宴晃悠?”
孙大运感觉这个前辈看起来厉害,此刻似乎还挺好说话,便稍微放松了那么一丢丢,“虽说那落梅宴是落梅宗宴请天下俊彦,去往落梅宗赏花观景,可也没有明说不让咱野修去啊。更何况落梅宴上发生的诸多传奇,其中就有咱们野修出生的一位修士,与一位落梅宗仙子情投意合,喜结连理,最终双双跻身七境,成为大族供奉的往事呢。”
云落大致了解了落梅宴是怎么回事,皱着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孙大运讪笑道:“万一这样的好事也被我碰上了呢。”
云落更奇怪了,这小子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碰运气,撞大运呢,就这样的念头,一个野修是怎么修到凝元境的,而且在他看来,这小子的凝元境底子还不算太差,跟一些大宗弟子也差不多。
于是他略微有些鄙夷道:“落梅宴上那些年轻俊彦必然都有自家长老师父带队,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喽能撞什么大运。”
孙大运打开了话匣子,说话也随意了起来,一脸得意道:“前辈有所不知,恰巧此次落梅宴那些长老高手们大多都有事去不了。”
云落挑眉,“为何?”
孙大运身子微微前倾,不由自主地低声道:“前辈可听过云落?”
“.......”
云落心道,我该怎么回答,听过还是没听过,最终默默点了点头。
孙大运道:“这个消息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听来的,告诉了前辈,前辈能否不计较刚才的冒犯?”
云落眉毛一挑,声音陡然提高,“嗯??”
“没有没有,当我向前辈赔罪。”孙大运连忙道:“两天前,一个消息突然被飞快地传递到天下各处,说那一直被朝廷通缉,却又苦苦搜寻不得的云落出现在百越之地的扶胥镇上,为了不惊扰此人,天下各路好手闻风而动,布下天罗地网,要在那扶胥镇上瓮中捉鳖,一定要杀死此獠!”
云落轻笑一声,“那云落是傻子不成,不知道跑?哪儿来的消息,不可信。”
孙大运申辩道:“这可是司闻曹的消息,据说那云落先是在扶胥镇犯下了一桩命案,被几位司闻曹的大人查到了蛛丝马迹,可他居然胆大包天地没有逃走,反而持剑伏杀了几位司闻曹的探子,要不是有一位大人见机得快,躲过了伏杀,这消息还传不出来呢。”
云落愣在原地,心道,前面的信息都是对的,可自己真是逃走了的,那么后面持剑杀人的是谁呢?
一个白衣清冷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脑海中,杨叔?
可若是杨叔出手,那探子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一丝亮光闪过,
云落脑中明白了杨清的想法,他是故意放走那名探子回去禀报消息的,然后以自己为饵,故意引那些敌对之人前来扶胥镇,一方面减轻云落身上的目光,另一方面能够消灭一些对方的势力。
可是,多危险啊。
云落想起那张随时如万年寒冰的脸庞,以及那些冷嘲热讽中暗藏的关心和爱护,顿时鼻头一酸,就有泪水想要涌出。
连忙挥手道:“没事儿了,你走吧。”
孙大运聊得正开心,一脸诧异。
云落低着头,“不想走?”
孙大运连忙连滚带爬地转身,跳出了坑底。
一边飞奔着离开此地,一边心中疑惑着莫非自己的运气失灵了,这次居然一无所获。
想了想,多半今晚跟这儿反冲,明晚再来,绕开这个地方。
云落呆呆地坐在原地,想着扶胥镇上的风雨,思绪从那儿蔓延开去。
最终的结论化作一句话,得尽快变强才行啊!
三年之后的天京城,总不能依然让外公、让杨叔为自己出头。
自己目前是四境神意境下品,至少要到七境问天境中品,届时自己身为剑修,战力接近问天境巅峰,方才有那个可能。
三年,三境,难如登天。
就这样默默修行肯定是行不通了,必须得如刚才那小子一般,撞撞大运才行了。
想到这儿,他无奈一笑,跃出了这个坑中,今夜的修行,干脆就学那枝头鸟吧。
明天,换个坑。
第二天,夜色如约而至。
同样的,孙大运也依然相信自己的运气,跟着如约而至的夜色,再次来到大庾岭。
今夜定然有个好收成。
孙大运继续茫然地走着,像这种时候,一般来说,他都会听从心中的直觉。
直觉带着他去哪儿就去哪儿,然后便会收获满满。
当然,有一个地方是要刻意绕开的,自己可千万不能头铁。
当他在离那个禁忌之地远远的一处草地上,再次一脚踩空,落入一个坑洞时,他的心里是欢喜的。
等等,这个坑怎么样式有点熟悉!
再一扭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孙大运欲哭无泪。
云落也是满脸无奈,“你头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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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胥镇是一个港口,南面抱海,西面靠山,东面就一条小道通往黄水港,那里也是黄水县的县治所在,只有北面,有一条官道,虽然有些破败不堪,但好歹是条大路。
五匹快马正疾驰在这路上,一行皆着绿色长衫,其中一个中年人笑道:“掌门,这次咱们春潮宫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啊,谁想那云落居然藏在扶胥镇,被我们抢了先。”
跑在最前头的一个老头眼神锐利,沉声道:“那么此行就定然不容有失,一定得成功。事关我春潮宫百年基业,诸位万勿懈怠!”
“喏!”剩下几人皆抱拳称是。
突然一声轻笑响彻在他们耳边,一个清冷声音淡淡道:“还真是齐心协力啊!”
几人大惊,勒马四望。
第九十七章 落梅宴将起,英才云集
大庾岭,又称梅岭。
因为岭上,开满了梅花。
可惜就要落了。
虽然在落梅宗的宗门大阵影响下,这些梅花已经被枝头挽留了许久,可终究敌不过天地大道。
那到底是梅挽枝,还是枝挽梅呢?
梅挽枝就无聊地坐在一株梅树的枝丫上,噘着嘴,皱起眉,两条已经有些修长意味的腿迎风晃荡,思索着这个无聊地问题。
梅晴雪斜倚在树干旁,伸出手,接上几瓣早生去意的梅花瓣,然后真元轻吐,看着这些花瓣在掌心方寸间轻舞飞扬。
两人,一树,无数花,不需言语,便是一副绝美的风景。
可是想要挽枝仙子一直沉默可不容易,她气鼓鼓地看着山脚下隐约可见的人影憧憧,“好不容易清静了三年,这些恶心的人又来了。”
瞧见师姐依然沉浸在掌心的小游戏中,梅挽枝继续自顾自地愤怒道:“就不能不办什么落梅宴么!”
梅晴雪依旧沉默,挽枝仙子轻喊道:“说你呢!你要嫁人了!”
梅晴雪身子微微一颤,无力地叹息一声,掌心的花瓣没了真元的操纵,也无力地坠入手心,再被一阵微风,带向了不知何处。
梅晴雪看着那些注定要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洁白花瓣,竟有些想要掉下泪来。
梅挽枝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跃下了枝头,站在对面,瞧着梅晴雪眼中的哀伤,终于破天荒地开口道歉:“师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梅晴雪强笑一声,“就像梅花终究要落下枝头,又哪有不嫁人的落梅宗弟子呢。”
梅挽枝沉默不语,但眼神中的倔强和愤愤不平却是毫不隐藏。
她想起昨晚偷偷瞧见的师尊与师姐的对话,听见师尊吩咐之后,师姐从慌乱到愤怒再到悲愤直到最后认命的心如死灰,种种情绪,都被她瞧在眼里。
她知道,师尊一直都知道她在偷听,可并没有阻拦,因为有些话也是提前说给她梅挽枝的。
于是,她就更生气了。
梅晴雪的视线扫向山下,那些隐约的人影中,就有某一个男子,会是自己今后相伴一生的道侣,可那个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人品如何,性情如何,自己一概不知,这便是在这世间,生为女子的悲哀么?
她回想起师尊昨夜的话,虽然是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但她又何尝不知师尊话中隐藏的意思。
上了胭脂榜,于那大端王朝公主,于那江东明珠,于那崔氏长女,皆是一种被认可的荣耀,是她们本来便已经璀璨的王冠上,多镶嵌上的一颗明珠。
可对于她这样的落梅宗弟子,又有何益?
无非引来更多人的觊觎,那些庞大到落梅宗根本惹不起的势力中,就将会有更多的眼睛投向梅岭之上。
趁着如今那些眼睛还在盯着别处,还没来得及对落梅宗提出什么要求,自己还能有一点点自主选择的权力,虽然是在这极少数的人中匆匆选定,但也至少也叫有得选。
比起未来被迫去到某个豪族嫡子的家中当一名侍妾,去到某个宗门实权人物的房内沦为玩物,如今这样的情况,已经是师尊为自己极力筹谋的结果了。
想到这儿,她又叹了一口气,几乎永远娴淡的梅晴雪,只觉今日有叹不完的气。
风过,梅花也跟着,纷纷如雨落。
山脚下的一大片酒肆商铺中,却迥异于山间的低沉哀婉,只有大片的热闹。
来自各方的青年俊彦,几乎在同时云集在了落梅宗山下的这个小镇上。
同西岭剑宗山门外的大义镇一样,这个小镇也因落梅宗而兴,平日里顾客不多,但令商家们欣慰的是,不论是下山放松的落梅宗仙子,还是前来拜访的外人,出手都很阔绰。而每三年一次的落梅宴,则是令这些商家们疯狂的日子。
什么时候
的男人最能花钱,最爱花钱,最敢花钱,当然是追女人的时候了。
在这些商家们的概念中,追女人都不舍得花钱的,算什么男人,何况你追的还是那落梅宗的女仙子。
这一套理论也往往说得那些前来参加落梅宴的热血青年们止不住点头,掏空腰包也不能在心仪的仙子面前掉了份儿!
所以,对这个小镇上的商家而言,山上落梅宴三天,山下开心吃三年的说法一点也不夸张。
落梅宴可不只是单纯的一场宴会,而是落梅宗以自身特殊地位,邀请的天下英才们,共聚一堂,交流学习的一次盛会。
第一天,正宴,大家相互见面,留名;
第二天,出游,在梅岭上,落梅宗弟子与前来参加宴会的才俊们同游梅岭,在梅岭古道上漫步,赏漫天花雨飘落的奇景;
第三天,切磋,各方才俊在落梅宗的演武场上,切磋竞技,交流心得。
然后,一场落梅宴才宣告完美结束。
而在这场宴会中的种种,都将产生不小的影响。
不论是有多少青年才俊和落梅宗弟子情投意合,而后家族或宗门代表上门提亲,喜结连理;
或者那些切磋比试的结果又将会传进修行界之中,成为各种排名的依据,也成为许多大势力投资一些潜力人选的重要参考;
反正,落梅宴,不是来跟美女仙子吃顿饭那么简单。
这些事,就连山下小镇上的商贩这么多年下来,也咂摸出了些味道来,如今除了赚钱,一大爱好就是悄悄点评那些翩翩而来的贵公子们。
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名字起得有些味道,南山居。
店里的小二应付着满满当当的客人,忙得脚不沾地,掌柜的却和账房先生在后堂中,悠然饮茶。
掌柜的名叫陶贵,很地道的酒楼老板的名字,账房先生名叫曾若梦,却是个一点也不像账房先生的名字。
陶贵给曾若梦端上一杯清茶,“曾先生,此次来的人阵仗可不小啊。”
曾若梦面容清瘦,气度甚至还有那么点从容淡定的意味,他轻笑道:“哪次阵仗小了?”
“那是,那是。”陶贵哈哈一笑,瞬间又正色道:“可这回又有不同,大的厉害的几乎都没来,小的厉害的几乎全来了。”
曾若梦点了点头,“这倒确实不同。”
陶贵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因为扶胥镇那边出了事,这些大人物都赶过去了?”
曾若梦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恩,比起那件事,这落梅宴自然得往后稍稍。”
陶贵感慨道:“可惜啊,我这一介凡人,没点神仙本事,否则我也想去扶胥镇碰碰运气,那可是王爵啊,我滴个乖乖。”
曾若梦望了望窗外,没有接话,转过头,“掌柜的可了解此次具体来了哪些才俊?”
这个问题陶贵可是专门了解了个清楚,难得在曾先生面前显摆一下,他自然得郑重对待,“据我所知就有,湖南袁家,由家主嫡子之一的袁枢带领,来了三五个;镇江陆家,由家主嫡子陆瑜带领,也来了两三个;还有东山谢家,由一位长老带队,带着同样是家主嫡子之一的谢宇,以及其余后辈六人。”
曾若梦点点头,“暗地里肯定也有高手保护。”
“那是自然,这都是万金之躯,怎么可能独自远行。”陶贵附和道:“但也有一个独自前来的,郁南。”
“就是那位人称豫章麒麟的郁南?”曾若梦淡淡问道。
陶贵点点头,“恩,就是那个曾经豪言要娶江东明珠为妻的郁南。”
曾若梦鄙夷道:“不是豪言要娶江东明珠为妻吗?那还来凑什么热闹?”
陶贵一摊手,谁知道呢。
曾若梦又问道,“各家修行宗门没派什么年青一代的厉害人物来?”
“五宗一个人也没
来。”陶贵无奈道,“刚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我也纳闷,仔细一想,倒也好理解了。您看啊,先说那西岭剑宗吧,年轻一代第一人霍北真已经跻身六境,自然拉不下那个脸面跟这些人再争,剩下的那位剑冠白宋,又是个痴心于剑的,其余厉害点的,陆家和崔家两位大小姐自然是不会来的,剩下两个杰出弟子,一个叫什么符天启的声名不显,另外那位北渊的四皇子倒确实是个人才,据说短短一年多,已经到了神意境,真个吓人,想不通他为什么没来看看。除了这些,西岭剑宗也没啥声名显赫的弟子了。”
曾若梦又喝了一大口茶水,缓缓道:“别忘了还有一个。”
陶贵一拍脑门,“嗨,那不能算啊,云落确实厉害,可现在还在扶胥镇被一帮高人惦记着呢,哪能出现在这儿,再说,他也不敢啊!”
曾若梦点点了,沉默不语,等着陶贵继续说下文。
“说完了西岭剑宗,紫霄宫就不必提了,没啥出名的弟子,就一个之前在西岭剑宗剑冠大比上横空出世的李子,可那是个小屁孩,落梅宴这样的事,还是不大合适吧。”说到这儿陶贵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意味深长地微笑,“剩下的横断刀庄太远,素来跟落梅宗没啥往来,四象山避世不出,哦,我说错了,五宗也不是没人来,丹鼎洞倒是来了几个,不过没啥名气。”
“谁还把丹鼎洞当五宗看呢,清溪剑池都比他够资格。”曾若梦似乎很看不起丹鼎洞的样子。
“要说清溪剑池也是郁闷,本来年轻一代还挺厉害,结果,在西岭,两个天才一死一废,那柴掌门回了山门还镇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整个元气大伤。”陶贵叹息的样子让他一点都不像个操心着酒楼生意的老板,倒像是指点江山的天人修士。
又闲聊了一会,陶贵看了看日头,瞅了瞅计时的沙漏,低声道:“曾先生,待会儿咱们可有好戏看了。”
看着曾若梦不解的眼神,陶贵一脸得意,“过一会儿,袁家、陆家、谢家的三位公子以及那位豫章麒麟,都将来我这小店。”
曾若梦深深看了陶贵一眼,没有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明白,一个人能够在短短十年,从一个沿街捡垃圾的流浪少年,变成现在坐拥整个镇子上最大酒楼,最大客栈和第二大包袱铺的老板,那必然会有些超出常人的智慧和手段。
他现在有些期待,一会儿的场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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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很期待那个什么落梅宴?”
“啊?什么落梅宴?我怎么不知道?吃饭的吗?”
鞭腿已经进化成了剑气,一剑飞去,“装!落梅宗的仙子可是很漂亮的!”
“媳妇儿,怎么可能,再漂亮能有你漂亮啊?”
“哦?意思是比我漂亮你就会去咯?”
裴镇顿时头大,这该怎么回!但同时他也欣喜万分,因为吃醋代表着在乎。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在我心中是最漂亮最美的,不会有人比你美了。”
崔雉冷冷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本小姐本来就最美!”转身潇洒离去。
在裴镇看不见的脸上,崔雉悄悄勾起一个微笑,忽然,又想起听见某个消息瞬间沉默寡言的陆妹妹,叹息一声,轻轻敲响了一扇房门,“陆妹妹,是我。”
看着崔雉离开,裴镇脸上的笑容也悄悄褪去,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流了很多泪,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却发现时间却没有停在那里,等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和自己的兄弟并肩奋战。
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陷入绝境,而自己无能为力。
一个身影悄悄走到他的身旁,“裴大哥,我们来练剑吧。”
裴镇转头,看见泪痕犹未干涸的符天启,笑容哀伤。
第九十八章 吾儿郁南有天人之姿
人的名,树的影。
当一片阴影笼罩过来,有人觉得荫凉,有人觉得恐惧,也有人无所谓。
这就是袁家的袁枢带着一位家中兄弟,踏入南山居时,大堂中众人的心理状态。
南山居的大堂布置得跟寻常酒楼有些不同,临街的一面共计十六扇木门只开了四扇,用作客人进出,柜台就在进门的右手一角,柜台的旁边就是后厨,然后另外三面,沿着墙,布置着数个雅间,围在中间的就是大堂桌子。
茅房,洗手池等,却是在大堂后门外的小院中。
陶贵和曾若梦饮茶谈事的后堂也在这边,透过刻意镂空用以采光的窗户,刚好可以大致瞥见厅中情形。
陶贵轻嘿一声,“来了!”
曾若梦只抬头一瞥便收回了目光,想着爆满的大堂,望向陶贵的眼神有些疑惑。
陶贵笑了笑,示意曾先生拭目以待。
小二自然早早就迎了上去,袁枢看着这满满当当的厅堂,眉头皱起。
要说这个人啊,就是神奇,对有的人,面对面他也看不明白你的眼神;对有的人,明明背过了身,他却能一眼察觉到你心头所想。
袁枢身后的那位青年男子,身着蓝色暗纹锦袍,轻轻咳了一声,“袁家谈事,诸位撤了吧。”
堂中的食客大多也是前来参加落梅宴的各方人士,闻言面面相觑,怎么着?听着意思是要清场?
这袁家就如此霸道?
后堂中,曾若梦抬头看了陶贵一眼,看见他似乎云淡风轻一点不担心自家生意受损的样子,便沉吟不语。
那蓝衣青年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似乎有些诧异道:“咦?袁家说话不好使了?”
瞬间便有人起身准备离去,面子事小,小命事大。
门口突然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又不是什么密谈,清场就没必要了吧。”
蓝衣青年猛地转身,双眼眯起。
袁枢也缓缓转过身来,望向来人,轻轻拍了拍蓝衣青年,嘴唇微动。
蓝衣青年脸色瞬间一变,迅速归于平静,平静之中更有谦卑。
来人笑着朝袁枢点了点头,他是不大喜欢这种张扬跋扈的做派的。
袁枢朝来人微微拱手,“陆兄弟来得挺早。”
来人摇摇头,“守时而已。”
说完便唤过店小二,询问能否腾出两个雅间,陆家会给客人一些补偿。
小二早得了掌柜吩咐,里面有四个雅间本就是自家的托儿坐着的,就等着到时腾出来,登时便应了下来,还说着陆公子不用客气。
来人正是陆家嫡子,陆琦的弟弟,陆瑜。
陆瑜生得也是俊逸非凡,面容与陆琦有几分相似,成长经历也大致相同,故而行事风范,亦颇有乃姐之风。
就在这等待的当口,堂中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袁枢和陆琦二人身上,听这意思,这便是传说中来参加此次落梅宴的袁枢和陆瑜了?
袁陆两家顶级豪阀的嫡子,等闲可是难得一见,不曾想今日在这小镇的酒楼中,居然能得见两位!
更何况自己还在坐着喝酒,两位超级贵公子居然还站着等座,就这光景,都够自己回家跟人吹上好几年的了。
那边刚收拾完,袁枢正欲迈步过去,陆瑜轻笑一声,“袁兄稍等。”
袁枢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可就是这一点时间差,让袁枢意识到自己跟陆瑜修行上的差距。
陆瑜的一声“谢兄”,让堂中再次响起一阵惊呼声,能被陆公子如此称呼的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谢家,谢宇。
袁枢看了看谢宇,微一点头就算是招呼过了,谢家自从上任家主突然身故之后,声势急转直下,原本仅次于陆家的他们,如此在六族之中似乎也就比一直垫底的西川刘家强上一点了。
谢宇也不气恼,拱手回礼,然后三人一起进了雅间,他们各自的随从或者叫同行之人便去了隔壁。
三人端坐,各自无言。
一眼看去似乎三人都很平静,但若是细细查看,便有不同。
袁枢隐现怒容,陆瑜从容淡定,谢宇心事满怀。
堂中的几十张桌子上,交谈声四起,纷纷议论这三位公子齐聚此地是为何?莫非皆是为了那名列胭脂榜上的晴雪仙子而来?总不能单纯过来吃个饭吧。
堂中的气氛在另一个人踏入时,达到了最**。
那一身白衣,
飘然若雪,步履从容,气质卓然,俊美的面上始终挂着和煦的微笑,令人忍不住心生向往和亲近。
豫章有嘉树,卓然玉麒麟。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郁南郁公子。
不同于刚才那三位出身就含着金钥匙的豪阀贵公子,这位郁公子那可是实打实的平民出身。
自小就有神童美誉,在豫章郡中颇有名声,这一任豫章郡的太守偶然与他撞见,几番闲聊之下,对其十分喜爱,厚着脸皮去了趟越王宫,亲自跟越王求了一份修行功法,回来交给他。
而这郁公子也没有辜负太守的苦心,修行之路异常顺遂,破镜如喝水吃饭,如今仅仅三年时间,就已经站在了神意境巅峰,能够触摸到通玄境的门槛了。
郁南也因此声名大噪,在清溪剑池的时圣折戟西岭之后,更是被誉为吴越之地的第一天才。
就连郁南那只知种地的父亲,如今在锦衣玉食的温养下,会时不时捻着胡须念叨一句:“吾儿郁南有天人之姿。”
更何况郁公子与那张扬跋扈的时圣不同,待人彬彬有礼,温和宽厚,在百姓之中的声名更是非同凡响。
这也正常,市井百姓会嫉妒那些比自己过得好上那么一点的人,会觉得他们只是侥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若是那人过得比自己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仿若云泥之别时,他们有的,便只有因他出身与自己相同而愈发由衷的崇拜了。
如今的郁南就享受到了这样的崇拜,在走向那件已有三人静坐的雅间的路上,不停有人起身朝他问好,他也一一微笑点头回应。
短短的一段路,走的时间可不短。
“沽名钓誉。”袁枢终于忍不住了。
陆瑜微笑点头,“十分赞同。”
袁枢诧异地看了陆瑜一眼,有些惊讶陆瑜的附和,旋即想起一个传言,便瞬间明白了过来。
谢宇依旧无动于衷。
郁南终于走到了雅间的门口,望着里面安坐的三人,躬身恭敬地施礼道:“郁南见过三位公子。”
三人没有答话,郁南便一直这样躬身不起。
堂中人鸦雀无声。
后堂中,曾若梦摇了摇头,“其心可诛。”
陶贵叹息着起身,拎起一个小箱子,“该我出场了。”
袁枢看着堂中那些本来就不友善如今更不友善的目光,冷漠道:“还有空座。”
郁南这才起身,脸上笑容不改,“多谢三位公子。”
一张八仙桌,四人却坐在了四个方向,陆瑜甚至都没看郁南一眼。
陶贵的时间卡得刚刚好,在郁南入座的一瞬间,便出现在了大堂中,拎着箱子一路小跑到雅间门口。
肉脸上堆着笑意,“哎呀呀,没想到四位公子都如此赏光,莅临小店,鄙人真是感激涕零。”
袁枢淡淡开口,“陶掌柜,既然你遣人说有关于此次落梅宴的好东西,那就赶紧拿出来吧。”
陶贵连声道:“是是是,这就拿。”
袁枢接着补了一句,“若是糊弄我等,你当知晓后果。”
陶贵的额头上顿时渗出冷汗,他那袖子擦了擦,陪笑道:“定然令几位公子满意。”
他轻轻拍了拍手里的箱子,“四位公子可愿猜一猜这箱子中是什么?”
袁枢、陆瑜、谢宇三人瞥了一眼便默不作声,有的事情于他们而言,还真是少做少错,毕竟他们可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名声了。
郁南扭头看了一眼箱子的大小,笑着道:“莫非是书册一类的东西?”
陶贵点点头,“正是四本书册。”
随即陶贵便向几人,实际也是向堂中众人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书册可不是普通书册,册子上凝聚的乃是陶贵及其手下关系网数年积淀,上面囊括了落梅宴的详细介绍,各项流程内容,有哪些侧重点,有何需要注意的地方,陈述详尽。
而且最关键的,还有落梅宗当前的弟子介绍,尤其是最后几大页上,以图文的形式详细列举了落梅宴举办时,落梅宗女弟子中排名前十五的各位仙子。
当然这个排名是陶贵自己的排名,他相信,随着时间,这排名会越来越准确。
毕竟,这本小小的册子,又将是他的一个聚宝盆之一。
一席话听得众人好奇心大起,心里都想着,以往关于落梅宴的一切只是口口相传,难免有遗漏或者陈述不当之处,如今有了这本堪称官方教程的东西
,岂不是便利许多?
更何况还有那仙子图册,想想都是令人激动的东西啊。
精通商贾之道的陆瑜笑道:“陶掌柜,你这个局布得可不小啊!”
陶贵连忙躬身陪笑,“陆公子勿怪,小的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应该第一时间给到几位公子,这才斗胆请来几位公子率先赏鉴。”
说完便打开箱子,拿出四本刊印精良的图册,毕恭毕敬地给四人一人递上一本。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跟这个手腕独到的掌柜计较的,袁枢、陆瑜和谢宇三人便随手翻开,一打开,目光便陷了进去,不得不说,这掌柜弄出来的东西,还真是不错。
看见雅间中的四人静静观看,被好奇心捉弄着的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心中焦急。
陶贵看着这样的状态,心中大定,再等等,火候还差点,一会儿再将那些稍微差上那么一些的册子拿出来卖给这些冤大头们。
郁南轻轻拍打着书册,微笑道:“我就先不看了,毕竟早已心有所属。”
陆瑜闻言猛地抬头,冷冷道:“真要找死,我可以成全你。”
郁南故作诧异,“陆公子何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仰慕令姐又有何错?莫非真如那传言所说,豪族门阀皆视寒门为蝼蚁?”
陆瑜一拍桌子,却不知道如何反驳,瞧着周遭那一道道被郁南煽动起来的目光,本就不是很善于诡辩的他只能愤怒地甩出一句,“你不配!”
郁南神态从容,“配不配你说了不算,得令姐说了才算,说不定届时我与令姐便一见倾心,喜结连理,届时陆公子可还要叫我一声姐夫才是。”
陆瑜手中拳头紧握,很想就此打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亵渎家姐的道貌岸然之人,可还真打杀不得。
且不说自己修为暂时还不如此人。此人言语处处透着歪理,哪怕就是家族供奉出手,事后也会有一番大波澜。
更何况,出发前,父亲曾与自己讲过,此人的背后或许另有谋划,让自己千万小心。
于是他看着眼前这张微笑的脸,愈发地恶心。
瞧着那高高在上的陆公子被郁公子挤兑的脸青红不定的,堂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
却有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放屁!”
虽然极其压抑,但对于神意境巅峰的郁南而言,听得自是清清楚楚。
他扭过头,循着声音望去,“哪位道友对郁某如此不满?”
没人回答。
只有一个故作镇定的肩膀在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
郁南起身走过去,在他旁边站定,“这位小哥,刚才可是你说的?”
旁边顿时站起一个中年人,抱拳道:“郁公子,小徒无知,还望郁公子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
郁南笑呵呵地道:“原来是两位江湖武夫啊,这落梅宴上没点修为可不好玩啊。”
心里想着,众目睽睽,算你命大,还能多活几天。
说罢,就要故作大度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暗中送入两道真元,搅碎他的经脉,让他慢慢生机断绝而亡。
就在手掌快要碰到少年的肩膀时,另一只手沉稳地捏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青衫少年,看着一袭青衫笑着说道:“他说你放屁,我觉得很对。”
孙大运在一旁捂着额头,心中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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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岭之巅,便是落梅宗的宗主大殿。
大殿之上,无声地坐着一个宫装美妇。
她想起昨夜对晴雪丫头说的话,看着晴雪丫头情绪的剧烈起伏波动,却始终隐忍克制,她心如刀割,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啊,多么懂事的一个丫头啊,可为什么偏偏是生在落梅宗呢!
她还想起了许多天以前,那个陶胖子跪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讲的那个想法,多么的恶心,多么的羞耻,可她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自己是这落梅宗的宗主啊,所思所想,都要为全宗上上的数十位弟子,要为了宗门数百年传承的基业。
为什么自己不是一个独立的女人,为什么自己要是这落梅宗的宗主,到最后,她更是想起当年曾经随着一支军队路过这里的那个男人,如果当年自己是跟他走了呢?
只要一想起那些令人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第九十九章 逃犯、野修、武夫
南山居,大堂内。
有许多张惊愕的脸,和许多双坐看好戏的眼。
郁南朝外轻轻一挣,云落便将手松开。
昨天晚上,当他第二次遇见孙大运时,他自己都无奈了。
于是详详细细地问了孙大运又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孙大运也懵了,这到底是冤家路窄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孙大运决定再赌一次自己逆天的运气。
干脆把心一横,把自己过往经历和此次寻宝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跟云落讲了。
云落听完震惊不已,若是在此次游历之前,他或许不会相信这些,会认为孙大运在乱扯。
但经历了祝融秘境之中,郑家兄妹的神奇之后,他算是对这些事有些接受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落梅宴?”
孙大运挠了挠脑袋,“不知道,总觉得应该去一趟,好像有什么好事在等着我一样。”
云落心中一动,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清了清嗓子,“两次相逢,便是缘分了,这样吧,老夫正好闭关也差不多了,索性就陪你走上一遭。”
孙大运大喜过望,不管怎么说,这位前辈的实力碾压自己是一点问题没有的,有他做臂助,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云落与他约好,第二天一早在此地汇合,然后一同出发,孙大运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又是一夜之后,云落看了看丹田中仅剩一个枣核大小的仙格,跳出坑底,一边找了条小溪洗漱,一边默默再次感受丹田之中的情景。
随着他对明顺夫人传给他的炼物口诀越发熟悉,现在居然真的可以做到一心二用了,只不过这效率就大大减缓就是了。
云落暗自测算了一下,估摸到了晚上戌时末便能完全炼化成功,届时自己便能放下心中大石了。
对着溪水,用一柄小匕首刮掉冒出来的胡须,再洗去易容,看着水中倒映出的那张非常熟悉但又有点陌生的脸,他笑着道:“好久不见。”
等在孙大运面前出现时,云落已经再次易容完成,以凌公子的形象示人。
孙大运张大了嘴巴看着清爽干净的云落,这怎么跟我想象中的野修老怪物,啊呸,老前辈的形象不一样啊。
两次坑底相见,前辈都是胡子拉碴的,看着便像是个中年人,如今这年级莫不是比我还小?
云落只瞥了一眼孙大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双手负后,神情冷峻,淡淡道:“本座早年间曾服用过一粒上古灵药养颜丹,此生面容永固。”
伴随着这句话,一阵微风吹过,将云落的衣衫吹得轻轻飞扬,看起来飘然若仙。
孙大运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就说为什么会两次遇见前辈,原来他才是我的大机缘啊。
就这样,二人就一起到了落梅宗下的小镇。
行走江湖,云落也学会了裴镇的那一招,到了这个陌生小镇,直接就带着孙大运去了人气最旺的酒楼吃饭。
而这酒楼,刚好就是南山居。
于是,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出手救人,第一是因为被救之人他认识,正是那个去过西岭,还在路上跟自己打过招呼的武夫温凉;
第二则是因为陆师妹了。
的确,这样出头不符合云落此行的宗旨,贸然得罪这么一个声名卓著之人,更是可能给自己带来许多预料之外的风波。
可是涉及到陆师妹,自己还讲什么道理。
男女之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所以,他说道:“他说你放屁,我觉得很对。”
郁南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不知郁某又如何得罪了二位?莫非二位也是仰慕陆姑娘之人?”
云落瞧见这种笑容就恶心,为什么这些自以为厉害的所谓天才,都喜欢挂着这种道貌岸然的微笑,自以为清风朗月,温润如玉?
算你运气背,遇见人称天才杀手的我!
他的手掌落在温凉的肩头,“你为什么觉得他在放屁?”
温凉摇摇头不敢说话。
云落温声道:“反正你也
把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得罪了,若是我帮得了你,自是不怕,若是我帮不了你,你们师徒二人定然会在近日暴毙身亡,万事皆休,倒不如此时说个痛快!”
温凉抬起头,看着云落,他感觉这位仙师虽然面容与云公子不同,可那双眸子却似乎如云公子一般,让人安心。
温凉一咬牙,腾地站起,看着郁南,“陆仙子和云公子情投意合,你比云公子差远了!”
他始终记得听说陆仙子和云公子互相爱慕的传言时,自己当时内心的激动。
在剑冠大比的擂台旁,他曾见过陆仙子的国色天香,他那会儿就觉得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云公子。
一席话,吓得他的师父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在凳子上。
云落心中大笑,好小子,对路!没白救你!
郁南眉毛一挑,“你是说那个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云落?那个如今被围困在扶胥镇上,即将毙命的云落?陆姑娘会看上他?再说,他云落敢娶,你陆家敢嫁吗?”
说到最后,他反而转身,定定地看着雅间内的陆瑜。
陆瑜沉默。
云落心中叹了口气,小舅子啊,你比你姐还是差了点啊。
郁南转身大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算了,本公子素来仁义,便不计较你二人的冒犯了。”
堂中登时响起一片赞誉之声,什么郁公子高义,我等佩服之类的连绵不绝。
郁南正要转身走回雅间,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打一架吧,让我看看你配不配给云落提鞋。”
孙大运瞬间缩到了桌子下,如丧考妣。
这前辈莫非脑子不好使?
郁南疑惑转头,看着那身青衫,这人脑子有问题?
本来准备在事后随便料理这几个胆敢冒犯自己的人,如今有了这样的借口,干脆借此立威也是不错的。
便微笑道:“拳脚无眼,一出手万一伤到阁下就不好了。”
殊不知云落却打的也是这个算盘,此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冲着陆琦而去,背后定有阴谋,或许是冲着陆家,或许是冲着别的,但无论如何陆琦都会是受伤害之人,既然如此,便不如趁机灭了他的念想。
于是云落笑着道:“要分输赢便要做好分生死的准备。”
“菜鸡你给郁公子提鞋都不配!”
“居然敢如此冒犯郁公子,郁公子!给他点颜色看看!”
落梅宗所在的大庾岭离豫章郡城不远,此地郁南的拥趸着实不少,在云落挑衅之后,瞬间群情激愤,嚷嚷着让郁南好好收拾一下此人。
郁南微笑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陶贵站在一旁,眉头皱起。
后堂中,曾若梦暗叹一声,神情萧瑟。
雅间中,三道目光都望向那个青衫身影,两人看戏,只有陆瑜的神情复杂,在纠结着要不要救下此人。
一触即发的战斗,却因为一个走入堂中的身影戛然而止。
一位落梅宗的长老走入堂中,轻咳一声,“宗主有令,请诸位俊彦稍作歇息,申时上山,届时在山门处会有我宗弟子接引。”
说罢,那名女长老瞥了一眼对峙的郁南和云落,随口说道:“落梅宴上,会为诸位提供光明正大的切磋舞台。”
郁南便笑着朝那位长老拱了拱手,“郁南明白。”
却聚音成线对云落道:“多留你两天。”
云落也哀叹一声,“看来想要今天打死你是不现实的了,多留你两天狗命。”
不过他却不是聚音成线说给郁南一个人,而是大大方方地开了口。
落梅宗的女长老起初欣慰地看着郁南,这孩子真不错,长得好,人品也好,修行也好,不知此番会不会看上宗门内哪个女弟子。
听完云落的话,她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寒霜,厌恶地瞪了云落一眼,转身离去。
这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同样的感觉出现在堂中许多人的心头,这小子哪儿来的底气跟郁公子叫板!
也有人叹息道,年纪轻轻就傻了,真可怜。
郁南理也不理,转头回了雅间。
当云落坐回自己原本的座位,那些在他左近之人迅速逃开,生怕旁人以为自己跟这倒霉蛋是一路的。
云落笑眯眯地把着也想要躲开的孙大运的手,“就知道大运兄弟不会弃我而去。”
孙大运连连挣脱了许久,都纹丝不动,简直欲哭无泪,认命道:“是是是,我自然与前辈一头。”
云落招呼温凉和他师父来和自己坐在一起。
二人得罪了郁南,也没别的倚仗,只好战战兢兢地坐过来
一桌四人,一逃犯、一野修、两个武夫。
好一个神奇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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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胥镇依旧炎热,镇子北面的官道上,即使有林荫遮蔽,也没能给人太多清凉之感。
只有那些被雇来搬运尸体的苦力们,觉得不热,因为早已遍体生寒。
看着地上的残肢断臂,血肉模糊,太吓人了。
这些原本都是那高高在上的山上神仙啊,就这么被一剑又一剑地砍杀在这狭长官道中。
想到这儿,几个苦力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斜靠在一根树枝上闭目养神的白衣剑客。
几天前,这人找到他们,说接下来几天让他们帮忙搬个东西,苦力们自然是乐意啊,在哪儿搬不是搬,能挣钱就行。
结果到了这儿一看,差点没疯了。
但那白衣人两句话就让这帮苦力老老实实地搬了起来。
“这些尸体身上的东西你们可以随便拿。”
“这些尸体你们不搬,一场雨水下来,镇子里面就会起瘟疫。”
这便是威逼加利诱么?
于是他们便开始挖坑,埋土,撒石灰,每天也就忙一阵,但挣得银钱能抵一两年的,这些苦力也就欣然接受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几个人正靠着树歇会,那些锄头,铲子都被随意扔在一旁。
突然那个白衣剑客的声音传来,“你们的任务做完了,可以回去了。”
几人纳闷地抬起头,咋了,咋突然就完了呢?
可那白衣剑客却轻喝一声,“快走!”
声音响起在耳边,宛若雷鸣,几人连忙连滚带爬地逃走。
凌乱的脚步渐远,急促的蹄声渐渐靠近。
一个紫衣剑客缓缓勒马,抬起头,望着树枝上的人影,叹息道:“这次声势闹得有些大了。”
杨清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紫衣人坐在马上,马儿也神奇地静立不动,他揉了揉太阳穴,“曹选亲自到我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硬要我来一趟,其实我也不想来。”
杨清依然沉默。
“可是不来不行啊,你这五六天,知命境一下的小人物不说,光知命境及以上的高手就杀了快二十多个了吧,好多宗门的掌门、长老瞬间空了一大半,这样不行啊!”
“福祸自招。”杨清终于冷冷开口。
紫衣剑客的脸上却有了笑意,“还愿意跟我说话就好。是!他们是不该想着来杀那个孩子,但你差不多出出气就行了,杀得狠了,这不更是给那孩子树敌嘛?”
杨清摇了摇头,“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紫衣剑客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再说些杀得狠了挡不住北边的虎狼之类的话,也被他咽进了肚子,他看着那身白衣,“这个世道真是王八蛋。”
杨清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长剑,“出剑吧。”
紫衣剑客歪着头想了想,拨转马头,“算了,不打了。”
“不打你怎么交差?”
“如今的我已经不需要交差了。”
紫衣剑客看着杨清,“能够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
没有等到回答,他只好策马离去。
官道上,紫衣渐渐远去,白衣神色复杂。
世间传言,天京有剑,剑名长安,可保长治久安。
却不知,长安是人,是握剑之人。
天榜第四,剑客长安。
第一百章 梅花落时,情缘起
南山居,酒楼,大堂内。
当落梅宗那位风韵犹存的长老离去,陶贵适时地让小二拿出数百本印刷地稍微差上那么一丢丢的书。
店里店外,同时售卖。
售价不高,不过十两银子,出乎意料又在陶贵意料之中地被抢购一空。
这还是在一人限购三本的情况之下。
要知道,十两银子,足够那些不是修行者的普通人用上数月甚至一年的了。
陶贵与四位公子致谢之后,一边感慨着还是修行者的钱好赚,一边摇摇晃晃地回了后堂。
当然,在进入后堂前,还不忘远望了一眼,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衫少年郎。
谁知那少年居然端起酒杯,朝自己咧嘴一笑,那笑容温暖而纯真。
陶贵打了个寒颤,摇着头去了后堂。
云落拿起买来的册子,简单翻了翻,便递给了孙大运。
刚才孙大运本来还欲自己再买上一本,被云落拦住,开玩笑,行走江湖一年有余的云公子,怎么会交这些智商税。
半个时辰之内,这些册子的价值会直线上涨,甚至可能飙到五十两的高位。
但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便会迅速回落,直到降价成三两,一两的。
本来这位陶掌柜想吃的也不是这次的钱,可以预想,在下一届落梅宴,一些制作更加精良的册子会在落梅宴开始前半个月就开始售卖,并且一直保持高价,直到落梅宴最终开始。
所以,他刚才才会跟那个微胖的身影笑着举杯。
堂中人员渐渐散去。
郁南离去之时,眼神都没朝这边瞥上一眼,似乎之前在堂中发生的小插曲,根本不能影响他分毫。
这样的潇洒姿态,更是引得那些郁公子的拥趸们暗自赞叹不已。
清风朗月,无事挂怀,郁公子自有潇洒气度。
袁枢和谢宇离去之时,都深深望了一眼那张四周空空的桌子,尤其是那个面带笑意的青衫少年。
陆瑜缓缓走到云落面前,轻轻拱手,“多谢阁下仗义直言。”
云落心中点头,小舅子的心肠还不算坏,有的救。
他笑问道:“堂堂镇江陆家,还怕这等沽名钓誉之辈?”
陆瑜叹了口气,没有回答,重新抱拳,“一切小心。若有需要,可前来青梅园求助。”
云落微一举杯,笑着道:“好说。”
看来此人还不知道到底惹到了什么人,陆瑜暗叹一声,转身离开。
云落心中一沉,看来这郁南的背后果然有事,陆家差不多摸到了些端倪,故而不敢擅动。
他看着三人,“走吧,咱回客栈。”
温凉和他的师父稍有迟疑,云落瞬间明白过来,“无妨,与我们一起便好。”
看着四个走出客栈的身影,陶贵摇头道:“还有客栈敢收留他们吗?”
曾若梦平静道:“你的客栈可以啊。”
陶贵端起杯水,“可我的客栈也就几个上等别院没人了。”
“那就上等别院。”曾若梦也端起茶水,轻轻饮了一口。
陶贵悚然变色,“曾先生此言当真?”
曾若梦拿起一本陶贵命人制作的小册子,默默翻看。
陶贵喊来一个伙计,吩咐了一句,在伙计惊愕的神情中,呵斥一句,“照办就是!”
曾若梦抬头看了陶贵一眼。
陶贵大咧咧地坐下来,满不在乎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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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落四人来到本来下榻的客栈,却发现自己已经进不去客栈了。
客栈掌柜开门做生意,也不愿得罪人,便在门口哀求着,“这位公子啊,您就行行好,换一家吧,我这儿是实在不敢留您住宿了。”
说完还苦着脸从怀中掏出押金和房费,递向云落。
孙大运冷哼一声,就要说话,云落轻轻一咳,接过银子,笑了笑,带着三人转身离去。
意料之中的事,他甚至想着自己幸好没行李,否则行李估计会被直接扔出来。
果然,接下来的两三家客栈都将几人拒之门外。
甚至还有家客栈的掌柜带着小二在门口一顿嘲讽,嘴里说着诸如不知天高地厚,这就是惹恼郁公子的下场之类的话,惹得周遭看热闹的许多人连声叫好。
温凉的师父是个中正持重的中年人,他斟酌着开口道:“这位仙师,要不我们晚上就在那荒郊野外露宿一晚吧?”
云落笑着摆了摆手,看着不远处的一张硕大招牌,“那儿可还有一家呢。”
孙大运再叹一
口气,心里郁闷,当时怎么没看出来这个前辈居然是个铁憨憨。
四周看热闹的人更是觉得好笑,真是不见亲棺不掉泪,不到大河心不死。
这镇子上谁不知道,那南山居的陶胖子最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如今你把郁公子开罪得那么惨,陶胖子不将你乱棍打出来就不错了。
嗯,别说,还真有可能乱棍打出,那心黑的陶胖子干得出这样的事。
一行四人的去向已经成了此刻小镇上最大的热闹。
除开那些一路围观的无聊之人,郁南站在一间二楼的房中,从窗户里看着那几个身影,面带冷笑。
袁枢、谢宇也在自己的下榻之处,推窗遥望。
只有陆瑜,站在青梅园的亭子中,听着手下人连续的汇报,眉头拧成川字,他在想着要不要干脆请这几人住进青梅园。
当云落当先,带着孙大运,温凉师徒,走近南山居客栈的门口时,客栈掌柜带着几个小二瞬间跑了出来。
围观之人哈哈大笑,果然不出所料,皆是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四人如何挨骂。
郁南冷笑一声,就要收回视线。
袁枢和谢宇各自微微摇头,就要转身坐下。
而这三人的动作,却在下一瞬被街上突然想起的惊呼声拉了回来。
三人连忙回头望去。
只见客栈掌柜在那青衫人面前执礼甚恭,恭恭敬敬地将一行四人请入了客栈中。
离得近些的,甚至还听见掌柜口中说着的是什么上等别院!
当云落快要跨入客栈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上身朝后仰着,扭过身子朝着四周围观的众人抱拳道:“多谢诸位一路相送!”
说完,还不忘朝着某个方向,轻轻挥了挥手。
郁南一巴掌砸在窗棱上,气愤不已,“那陶贵居然胆敢如此!”
一个声音缓缓开口,“每临大事有静气。那小儿得罪了你,杀了便是,不要因此乱了大事方寸。”
郁南霍然肃立,抱拳称是。
陆瑜终于下定决心,就将几人请进来吧,毕竟是为了家姐出头,虽说来历不明,还有武夫,但也不是多大问题。
正要开口,一个手下飞奔进来,对陆瑜讲了刚才的情景。
陆瑜先是一惊,随即放声大笑,笑得很是开心。
一场关于住所的闹剧,最终以这样惊掉许多人下巴的方式结束。
孙大运走在云落身后,看着雅致安静的别院,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还好,没问题。
温凉的师父也是一脸震惊,反倒是温凉觉得理所当然。
他觉得这位公子就像当初的云少侠一样,给他的感觉很温和很亲近,这样的好人就应该这么厉害。
走进一间别院中,掌柜的笑呵呵地跟云落和身后几人拱手,“诸位,这儿就是我们东家专门吩咐为诸位备下的别院,房间足够,用具齐全,有什么需要拉一拉门口的铃铛,自然会有小二前来听凭吩咐。小的就不多打扰了。”
云落跟掌柜的笑着点点头,送他到院门口,抱拳道:“代我向陶掌柜问好。”
转过身来,发现孙大运和温凉师徒都还站在原地等着自己。
他笑着问道:“那咱喝会儿茶?”
孙大运这会儿有了眼力劲,赶紧煮水泡茶。
等候的空闲,云落看着温凉的师父,疑惑道:“二位到这落梅宴可是有事?”
落梅宴本来就是修行界的聚会,两个江湖武夫没事跑到这儿来,也无怪乎云落有此问题。
更何况云落依稀记得这二人似乎是那清溪剑池的扈从,来这落梅宗莫非另有要事。
只是因为如今身份深藏,这第二层考虑便不会说出口来。
温凉的师父叹息一声,便简单讲了几句。
原来上次西岭事后,清溪剑池之内发生了一场大变故,韦清辉儿子死了,自然不干,聚拢一帮势力公然叛乱,意欲夺权,最后仍被有皇室支持的柴玉璞镇压下来。
不过经此一变,清溪剑池元气大伤,尤其是高阶战力和中生代的力量被消耗了许多,柴玉璞便痛定思痛,一改往日激进方针,收缩力量,力图整肃内部,重聚人心。
于是,如温凉师徒这般,往日为了享受才聘用过来的护卫们都被辞退,侍婢也遣散许多。
温凉的师父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到老家,而是带着温凉四处游历,希望徒儿增长见识,开阔心胸。
之前在清溪剑池便曾听过落梅宴的消息,此次温凉千求万求,才悄悄带着他来落梅宴看看热闹。
说到这儿,中年武夫拱手道:“还未谢过仙师救命之恩。”
温凉也连忙起身,毕
恭毕敬地拱手致谢。
云落从孙大运手中接过一杯茶水,“二位不必如此。我看那郁南也没把你们怎么样,救命之恩无从说起。另外,我姓凌,不必叫我仙师。”
温凉的师父却摇了摇头,“我虽不懂修行,但行走江湖,琢磨人心的本事还是有点的。那位郁公子无非是想沽名钓誉,故而不会当着众人之面打杀了我们,不过事后算账必然是少不了的,更何况,他当时朝我这徒儿肩上的那一拍,若非仙师,哦不,凌公子阻拦,恐怕我这徒儿也就活不了几天了。”
云落有些诧异于此人的睿智,缓缓点头,“老哥看事情如此通透,真是可惜了。”
温凉师徒也从孙大运手中接过茶水,连连致谢。
温凉的师父知道云落口中的可惜是什么意思,扭头看了一眼心爱的徒弟,叹息一声,“修行之道,变幻莫测,既然没有那个仙缘,我等凡人,便只有艰难求生而已。”
孙大运随口说道:“的确如此,这天下的修行者,没几个把凡人当人的。”
“你呢?”云落问道。
孙大运自顾自喝了一杯茶水,将茶杯一放,“前辈,我怎么样无所谓啊,关键是绝大多数人怎么想,怎么做。”
温凉的师父一口饮尽手中茶水,语气之中夹杂着悲愤和无奈,“人类不会怜悯蝼蚁,或许偶尔会有几个心存善意的会呵护几下,但绝大多数人是不会在意这些自己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东西。想要活着,就要看人脸色,谨言慎行。”
这句话的最后,几乎就是指名道姓地对温凉的谆谆教诲了。
少年武夫低着头,抿着嘴,眼眶通红,神情悲愤。
云落轻轻拍了拍温凉的肩膀,摇着头,“不会修行,并不代表就是蝼蚁。我们都是人,本质上没有任何的不同。谁的拳头大,谁就能随心所欲,这样的道理不对。”
孙大运嗤笑道:“可这个世道不就是这样子么?”
温凉抬头望着云落。
云落目光坚定,沉声道:“那就是这个世道不对!”
温凉的眼中骤然点起光亮。
孙大运悄悄瘪了瘪嘴,完了,前辈脑子又秀逗了。
云落看着温凉,“小兄弟,我也粗通武技,要不我们切磋一下?”
温凉跃跃欲试,看着师父,“可以吗?”
他的师父连忙道:“凌公子,拳脚争斗,粗劣不堪,有损仙姿。”
云落摆摆手,“我也是穷苦出身,有个屁的仙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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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当四人缓缓走在山道上,走在最后的孙大运悄悄瞧着云落的身影,神情古怪,这前辈脑子时灵时不灵的,这下子可怎么搞哦,今晚别又弄出什么大事啊。
微微有些一瘸一拐的温凉却是满脸笑意,刚才一战收获良多,回头武技定然能大涨几分。
温凉的师父却是满脸沉思,方才凌公子指点温凉过后,专门拉着自己聊了几句。
他问自己接下来有何打算。
自己的本意是游历一番,便返回老家,了此残生。
凌公子却问他有没有想过带温凉去从军?
凌公子说,如今庙堂和宗门之间的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变化,军队之中,合千百人之力,就算是那合道境的修士也得好好掂量一番。
他刚测试过,温凉武技天赋很高,甚至可以说是卓绝,正是适合军阵之中历练厮杀,若是能搏出一番前程,总是好过就此默默无闻过上一辈子的。
不过,凌公子也明言,军阵之上,生死只在一瞬间,当不得儿戏,好好考虑。
最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毕竟除了这一生,我们都没有别的时间。”
所以,此刻中年武夫便一直在好好考虑。
四周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当看清四人面孔时,都有意无意地与之保持距离。
云落乐得清闲,就这么走到了落梅宗的山门处。
从山门起,一路上,隔不了多远就会有一个落梅宗的女弟子指引路线。
孙大运只觉得七弯八绕,迷迷糊糊,云落却眼神微凛,这是个阵法。
每名女弟子所站的位置刚好就是阵法的各处节点,若无这些弟子引导,恐怕外人几乎进入不了。
梅晴雪和梅挽枝站在一颗梅树旁,静静地看着一个个走过的身影。
梅挽枝识趣地没有开口叽叽喳喳,只是默默陪着师姐。
直到一行四人的出现。
梅挽枝眼睛一亮,摇了摇师姐的手臂,“师姐你看!那不是?”
梅晴雪的视线移去,也瞧见了那一身青衫。
第一百零一章 你的圈套,我的将计就计
落梅宗的大阵屏蔽了云落的感知,他并不知道有两双眼睛正在惊讶地看着他。
他只是默默前行,用自己仅仅学了些皮毛的阵法知识与大阵相映照,收获颇丰。
当年景玉衡赠送给他的那些知识,这一年来已经被他融合吸收得差不多了,等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让云落弥补了许多童年少年时期见识不足的亏。
当一行四人穿过一个梅花搭建的拱门,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笔直的台阶就从脚下延伸向山顶,彰显着堂堂仙家气魄。
两侧亭台楼阁,俱是精巧有序,顶部有座气势非凡的大殿,正在等候众人的脚步。
当云落四人在人群中缓缓拾阶而上,最终站在台阶的尽头时,才发现眼前竟是一个异常宽阔的平台,穿过平台,才是方才在下方看见的大殿。
孙大运嘟囔着怪不得刚才只看得见一个房顶。
此时离晚宴开始的酉时还有一会,平台上已经站着不少人。
站在平台上朝四周望去,入目尽是一片素雅的白色,梅岭虽说不高,站在这梅岭之巅,竟也有了些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落梅宗的布置也显示出了不俗的品味,没有用那些世俗之中庆典常用的大红之色,而是以各种梅花主题的物品、字画装点四周,一是装饰之用,二是供人等候之时赏阅。
与四周的景色融为一体,赏心悦目。
前来参加宴会的人分为两种,第一种便是像云落等人这般,听闻落梅宴大名自行前来的;第二种则是那些声名已显的青年才俊,将会有落梅宗制作的请柬送去,主动邀请。
当然来不来,则全凭自愿。
所以,像此次的几家公子、郁南等人都是有着请柬的。
不过如今天下局势不安,落梅宴的范围便不如数十年前那般广袤,基本就仅限于楚国、越国、吴国这三国之地。
在落梅宴最盛的岁月里,从极西之地到东海之滨,从北边草原,到南蛮部落,皆有才俊千里奔赴。
那些有着请柬的客人便能够坐入主厅之中,一人一张案几,宽坐,悠闲。
没有请柬的便只能在外面的广场上打挤,虽然落梅宗在广场上也布置数百张密密麻麻的案几,但如果碰上哪一届参加的人多了,没有座位那是经常的事。
好在这次不会,没有那么多人。
云落等人便干脆挑了个角落,默默坐下。
温凉师徒自然不会在意,看看热闹,长长见识就行了。
孙大运却似乎心有不甘,觉得自己还来得挺早,前面那么多空座,为什么不去坐呢!
结果云落只是淡淡的一句“生死自负”,便给孙大运吓得老老实实躲在云落身旁。
这句话还真不是开玩笑,此刻云落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定,如同有什么猛兽在窥探自己一般,但自己悄悄放出神识,却完全查探不到什么东西。
于是,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做了一个决定,将孙大运扯过来,悄悄说道:“守着我,我要准备一个护身法宝,届时咱们的性命安全就全看它了,不得大意。”
孙大运惶恐道:“前辈,此处有危险?”
云落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只要有那法宝,便没有危险。”
孙大运肃然称是,一脸警惕地守着云落。
云落悄悄盘坐,静心炼化仙格。
郁南此番没有最后一个来,而是很早便上了山。
对待那些豪族子弟,和对待宗派前辈,郁公子很懂得拿捏其中的不同。
不仅如此,在被一个姿容俏丽的侍女红着脸给引入主厅之后,他更是给落梅宗宗主梅南岭带了一件重宝,显得自己礼数周
全,又姿态谦逊。
看得在主厅之中端坐的几位落梅宗长老频频点头,大加赞赏。
梅南岭居中而坐,看着曾经被珍藏在越王宫中,如今被郁南捧在手上的那件霓裳羽衣,淡淡开口,“郁公子有心了,如此重宝,本座不敢擅取,还请郁公子收回。”
几位长老闻言瞬间神色一变,齐刷刷地看着宗主,梅南岭恍如未见。
郁南却也不气恼,心念一动,霓裳羽衣凭空消失,显然也是身怀方寸物。
梅南岭再度开口,“梅岭大好风光难得,千年古道传承不易,还望郁公子放下忧愁,玩得开心。”
郁南点头称是,“此刻离酉时尚有一小会儿,不知郁南可否随意逛逛。”
梅南岭微微颔首,看着那名侍女道:“香影,你便带着郁公子四处走走吧,记得时辰。”
这落梅宴上的侍女其实都是落梅宗的女弟子,梅香影自然也不例外,她俏脸更红了,点头称是,朝郁南嫣然一笑,“公子这边请。”
郁南轻轻拱手,“有劳仙子。”
二人便就这样出去了。
在落梅宗的亭台楼阁中四处转着,梅香影在一旁细心解说,郁南频频点头微笑。
那笑容让梅香影都不太敢细看,生怕自己看痴了。
转过一个屋角,郁南的耳朵一动,凝神听见了一些声音。
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师姐!刚才那个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人吧?”
另一个声音温柔似水,闲适淡然,“看起来像是。”
清脆女声急了,“怎么能算是呢,一样的青色衣衫,一样的面孔,就连头上的头巾颜色都一样是白色的。”
声音突然放低,“师姐,要不你就选他吧?都是缘分啊,嘻嘻。”
“要死啊你!说什么呢!”
梅香影看郁南脚步放缓,以为是好奇这间屋子,便开口道:“这里是我们平日里赏梅的地方之一。”
她的声音显然惊动了里面的人,清脆的女声怪叫一声,“啊,有人,师姐快跑。”
郁南只看见一红一绿两道身影飞掠而去。
他疑惑地看着梅香影,故作不知,“这是?”
梅香影叹了口气,“这便是宗主的两位关门弟子,晴雪师妹和挽枝师妹。”
她心中忧伤,自己虽然在落梅宗也算姿容出众,天资不错,但总是稳稳地被梅晴雪压过一头。
大家提起落梅宗这一代都是梅晴雪梅晴雪,根本没别人什么事。
如今梅晴雪上了胭脂榜,声名更盛,身旁这位郁公子见了她,恐怕眼里就再无自己了。
她却不知道,此刻郁南的心中更是心思急转。
落梅宗在他的大计划中有大作用,他已经将其视作囊中之物。
可若是如刚才自己所偷听到的言语,那此行的变数可就大大增加了。
青衫、白头巾!等等!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个令他蔑视厌恶的身影,似乎也是青衫,白头巾?
他缓缓思索,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成型。
回过神,看着梅香影正盯着他的脸怔怔出神。
他微微一笑,“原来那就是梅晴雪。”
梅香影语气当中有些微微的幽怨,“是啊,人家如今是胭脂榜上有名的人。”
郁南看着梅香影,“我有些纳闷。”
梅香影疑惑道:“怎么了?公子请讲。”
“排胭脂榜的人怎么会遗漏掉香影这么美的仙子。”
梅香影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低着头道:“公子莫要取笑人家。”
“暗香浮动、疏影横斜,怎么就要比那冬日晴雪差了
。”郁南轻轻牵起梅香影的手,“香影,你好美。”
梅香影嘤咛一声,软软投入郁南宽厚的臂膀中。
酉时临近,郁南和梅香影缓缓回到主厅,路过厅门前的广场时,他的视线悄悄搜寻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看见了那个以白头巾束发,身着青衫,静静盘坐的身影。
郁南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迈步进了主厅之中。
主厅里,当看见脸颊红透的梅香影时,梅南岭的眼中蓦地爆出一丝精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梅香影的身姿,这才缓缓熄灭。
若是这妮子把持不住,做下一些丑事,可就怪不得自己这个宗主不讲情面了。
主厅中,袁枢、陆瑜、谢宇等人俱已到齐,他们族中子弟也都能够凭借着一个姓氏,在这主厅之内占据一个座位。
至于那些暗中陪同的长老、供奉、随从等,也都早早有人引到了一旁的偏厅之中。
整个宴会进行得波澜不惊,先是梅南岭起身致辞,感谢众人的盛情,祝大家在这三日之内玩得开心。
随即换上一身白衣的梅晴雪,缓缓出场,戴着一层轻柔的面纱,面容若隐若现,身姿似水柔美,将主厅之内众人的眼光都牢牢吸住。
在她的带领下,七位落梅宗当代最优秀的弟子,一起为众人表演了落梅宴上最出名的保留节目,落英缤纷舞。
主厅内,人人如痴如醉。
主厅外,早已全部站起,就连孙大运也忘了之前的吩咐,和温凉师徒一起伸长了脖子瞧着,顺便还腹诽两句,之前真该坐在前面一点的。
只有云落,此刻还沉浸在炼化中。
片刻之后,一曲舞尽,九天之上的仙女缓缓落入凡间,又转瞬消失不见,徒留满地洁白的梅花瓣,引人无限遐思。
厅内厅外,骤然响起一阵轰然的叫好声。
那些大族出身,曾经对落梅宴不以为然的子弟也声嘶力竭地鼓掌叫好,算是明白之前自家长辈为何都还对落梅宴有着美好的回忆。
郁南也在不住鼓掌,心中更坚定了要收编落梅宗的决心。
趁着此刻,他悄悄起身,来到侧门出,问了侍女茅厕的方位,便朝那边走去。
云落也在喧嚣骤起时悄悄睁眼,长出一口浊气,经过约一个时辰的炼化,仙格只剩下极其微小的一丝了。
之所以没有炼化完,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个情况,果断停住了,反正也就是心意一动的事,等回头找个隐蔽点的环境再说吧。
他端起桌上的酒水,看着四周狂热的人群,嘿嘿一笑。
忽然,一个纸团从身侧飞来,被云落一把抓住,扭头望去,只来得及看见一身翠绿色衣衫一闪即逝。
他悄悄打开,“梅岭古道一见。”
纸条上还画了个线路图,落款是“晴雪”。
云落眯起双眼,随即再次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还在兴奋中的孙大运,“我去个茅房,你看着点。”
孙大运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被云落一巴掌糊在后脑勺上,压低了声音道:“有危险,看好了!”
孙大运这才惊醒,连忙点头,守在温凉师徒旁边。
按照线路图上的指引,云落来到了梅岭古道的入口。
斑驳的青石依旧坚固,上面“梅岭”二字依旧猩红,使得这座城门要塞如一头沉默的凶兽,张开了它的嘴巴,等着不怕死的人自投罗网。
云落在门口站了许久,迈步走入。
门洞不长,大约十步,当云落走到第八步时,他骤然蹬地,身子朝前一冲。
在第九步的头顶,一柄长剑无声刺出,而门洞出口一道元气巨掌带着风雷之声轰然压下。
第一百零三章 朝廷和圣水盟的隐秘
黑夜的梅岭古道,暗香浮动。
落梅如雨,奔向生命的终途。
云落看着眼前的青衣老者,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也要到了终途。
以前这个档次的高手似乎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或者不用自己去面对的,并没有太过直观地感受过这种实力悬殊带来的压抑和无力。
云落心中苦笑,这就是所谓的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么?
自己还是大意了。
但没到最后一刻,谁说得清什么呢。
于是,他装傻道:“什么姑爷?我不认识你。”
青衣老者掸了掸衣服,“介绍一下,老夫陆绩,琦儿的二叔,不知姑爷现在认识我了没?”
陆师妹的二叔?
云落摇摇头,“不认识。”
青衣老者嘿嘿一笑,“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他的声音想起在云落的心湖之上,“姑爷知道圣水盟吗?”
云落摇摇头,“我不是你姑爷。”
青衣老者神色如常,声音继续,“圣水盟由镇江陆家、清河崔家、湖南袁家、北海王家发起成立,后来又加入了西川刘家和东山谢家。六族共为一体,同气连枝,守护族血传承。”
云落靠坐在一颗梅树下,不言不语,想起那八个字:江河湖海,无问西东。
“千年以降,每每战乱一起,或是朝政一变,我等大族必然是首当其冲,引颈就戮,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之局面。故而我们的先祖高瞻远瞩,几族互引为援,共同抵抗这岁月变幻中的滚滚洪流,只希望族血得存,香火永继。”
云落依然没有开口。
于是,渐渐黑透的夜色里,两身青色相对,一站一坐,在漫天白色梅花下,寂静无声,画面说不出地诡异。
“可是,和平总是短暂的,斗争才是永恒的主题。圣水盟的六族得享了多年和平,在族人辛劳的双手下,自然积累起了不少的财富。不曾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财富便引来了旁人的觊觎。”
青衣老者的神色略微有些愤慨,“这个旁人,就是大端皇帝杨灏和国师荀忧!”
他的双拳紧握,响起在云落心湖之上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如今四海升平,民众安居乐业,有何不好?可那杨灏却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欲拖天下人入水火!”
“他要攻打北渊,收复草原,从王朝政权的角度上说自无不可,亦是情理之中。可他偏偏不愿意与民生息,以待国力尽复,却要行那急于求成之举,意图三年内完成战争准备。”
云落此刻心中终于按捺不住震惊,三年?这么巧?
这么说,我三年后上天京城,正是杨灏准备与北渊开战的前夕?或者,是已经开战?
他的神色自然逃不过陆绩的眼睛,陆绩接着道:“可支撑大军出征,需要庞大到海量的军费开支,如今的国库尚显空虚,又如何支撑得起。”
他看着云落悠悠一叹,“所以,他就把目光瞄准了我们六族辛苦挣下的财富。我们六族在他杨灏的眼中,不过就是那待宰的肥猪,一刀宰了,一个个族人便是那流淌的猪血,堆积的财富便是那猪肉厚厚的肥膘,世代积累的物资便是那带着肉的骨头,杨灏一点都不打算放过。”
“这是何道理?莫非我们聪明、勤劳努力了些,多存下了些家业,便该当遭此横祸?”
“如今屠刀已经举起,举刀之人便是荀忧,而那个郁南,则是被推到前台的执行者。”
陆绩说到这儿,云落算是大致明白了情况。
心湖之中接着响起声音,“想必现在姑爷明白了那郁南为什么能得太守青眼,越王传功。也明白了他为什么敢,又为什么要明目张胆地放言要娶琦
儿,而作为六族之首的陆家却并未有所表示,要知道琦儿是整个陆家的掌上明珠。”
“不过这个所谓的豫章麒麟,不过是荀忧推到前面的一个替死鬼,可偏偏就这么一个替死鬼,却让我们无比膈应。想必刚才姑爷也见识过了此人的风采气度,可愿意琦儿今后被迫委身于这样的小人?”
“更何况,若只是我们六族受难也就罢了,战事一起,好不容易得以安定的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届时流民四起,民不聊生,生民何辜,生民何辜啊!”
陆绩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姑爷生父是受万人景仰的大英雄大豪杰,却遭杨灏这个卑鄙小人毒手,何等悲壮,何等令人扼腕,姑爷如今不得不流落天涯,孤苦伶仃,每每想起,许多经历了当年之事的老人,都潸然泪下。我们六族愿助姑爷拨乱反正,重登大宝!”
“这个世间,只有利益是最稳固的关系。既然我们与姑爷有着共同的敌人,姑爷又与琦儿情投意合,与崔家姑娘亦是生死之交,姑爷想必不会不相信我们的诚意吧?”
“若是姑爷愿意,我们可以从一些小事之上试着合作,看看彼此诚意。”
“这里有一封信,信上写有一个地址,姑爷若是愿意,就可前往,届时我们详谈。”
“为表诚意,我们愿意为姑爷,先做一件事。”
云落抬起头,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然后听到了一个词,“脱身。”
云落终于开口,“我得好好想想。”
陆绩一点也不气恼,反而暗自点头,若是云落此刻仍旧装傻的话,他便要怀疑他值不值得合作了,即使他身上有仙格。
陆绩甚至已经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恢弘壮阔的气息,想必便是仙格了,但他没有动心,因为有的事更大。
比起飞升成仙,还要大。
他笑着开口,“姑爷看来没事,那就自行回去,这落梅宴放心参加,不会有事。”
他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只剩一句话,再在云落心湖上响起,“时间紧迫,五日之内,还请姑爷给个答复。”
云落起身,长出一口气,真元恢复了流转,还是太弱啊。
他想了想,自然不会对陆绩的话全盘相信,不过陆绩还是为他理出了一条脉络,就是朝廷和豪族之间的暗流涌动。
这是自然,没有哪一个强大的中央政权会容忍自己的辖境之内有这样尾大不掉的势力,必然会以一方的失败或者妥协为结束。
小时候在破落巷里的书铺上看过的一本杂书上怎么说的来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杨灏固然卑鄙,可那圣水盟,又真的是如陆绩所言那般全然无辜吗?
衡阳城中,见识了只是袁氏本家一个旁支衡阳袁家的种种恶行,云落还会单纯地认为那些掌握着更大权力更多财富的豪族会如陆绩口中无辜的小白兔一般,人畜无害?
但毕竟陆绩讲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陆琦。
云落绝对不会允许陆琦受到伤害,那是他的陆师妹。
他轻轻揉了揉脑袋,此事需好好想想。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接下来的规划,云落确实没想到郁南会一下认出自己来,本以为还能拖上两三天,等落梅宴结束之后再离开,如今看来计划得变了。
陆绩让他可以放心参加落梅宴,想必也会帮忙做些事情。
云落会全然相信他吗?必然不会啊,如果真遇到了什么事儿,人缩了也就缩了,留下自己傻不愣登地干瞪眼,好玩吗?
于是他从方寸物中取出一件黑衣,又给自己简单易了容,再次溜上了广场。
广场上,气氛依旧热烈,各方才俊们端着杯子四处结交认识,
借着酒兴纵论古今,指点江山,好不爽快。
虽然不让进那主厅之中,在梅宗主面前露个脸,但也足够开心了。
就连孙大运三人都被人敬了几杯酒,不过三人牢记云落之前的叮嘱,不敢大意。
悄悄来到的云落发现,郁南浑如一个没事人一样,正在主厅之内谈笑风生,不由赞叹了一句这位仁兄在道貌岸然上真是登峰造极。
他无声地接近孙大运,然后聚音成线地说道:“出了大事,宴会结束,你带着温凉师徒速速下山,但不要回客栈了,我们在镇子外面的小山包上见。”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孙大运一跳,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点头。
这种事情孙大运还是靠得住的,毕竟怕死。
宴会接近尾声,落梅宗全是女弟子,自然不便留宿任何外人,所有前来参加的人都将陆续下山。
而且落梅宗当初的设计也巧妙,下山不用再走那梅林阵,而是直接沿着台阶下去,穿过一道光门,自然便出现在了山门前。
作为野修,孙大运还是有些门道的,他没有冒冒失失地冲在最前面,而是混在了最大的那波人流之中,默默跟随着。
没了云落在一旁,似乎大家都没认出来这三人。
等走着走着,三人就从队伍中悄无声息地溜走,来到了与云落约定的那个小山包上。
一身黑衣已经守候在那儿,云落转身,先是看着温凉师徒,“二位的行李我已经取过来了,放心。”
然后便对孙大运道:“咱们得赶紧离开了。”
孙大运刚参加如此精彩热烈的宴会,对第二天的与美同游正是满心期待之际,骤然听说要离开,心中十分不舍。
那份不舍连温凉都看得出来。
因为温凉其实也挺不舍的,不过温少侠拎得清啊,亏你还是修行者,什么叫轻重缓急都不知道吗?
温凉看着孙大运,气不打一处来。
云落微笑着说:“可以啊,那我和他俩走。你在这儿好自为之。”
孙大运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要说得罪了那个郁公子吧,也没我什么事儿啊。
其他的还能有什么问题,小爷我鸿福齐天,怕过谁。
想到落梅宴上,那些美貌惊艳的仙子们,如果少了自己的一份关心,多半会很伤感。
孙大运咬了咬牙道:“前辈一路走好。二位一路走好。”
云落也不勉强,带着温凉师徒转身就走。
孙大运看着云落三人离去的背影,正有那么点替他们遗憾,大好风光享受不了。
刚走出几步,云落想了想,还是跟他说一声,免得遭了无妄之灾。
孙大运看着云落突然转过身,心中得意,怎么着,果然离不开小爷我吧。
云落开口道:“估计最晚明天,就会有大军或者司闻曹的人来抓我,你作为跟我亲密接触过的人,早做准备。”
孙大运连滚带爬地跟上云落,哭丧着脸,“前辈,哦不,大爷,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落当先小跑起来,“先离了此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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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在这个镇子中的住地在青梅园。
青梅深处,青衣陆绩和另一位老头对坐着。
那老头问道:“你对他说那么多,估计你自己都不信吧?”
陆绩淡淡一笑,“我从来没就想他全信。甚至可以夸张了某些他注定不会相信的话。但是,真真假假,只要他信了一条就够。”
他坐下来,端起一杯茶,再次确认了一句,“恩,足够了。”
第一百零四章 我想请你回去
夜深了,落梅宗的盛宴早已终了,前来的客人们也大多下山歇息。
但就如今夜梅岭山间,无时无刻不在吹拂的风一般。
落梅宗的灯火也从未熄灭,主厅之中,曾有鼎沸人声,此刻静可闻针。
梅南岭望着主厅之中的一块白布,以及白布之上那具头首分离的尸体,眉头紧皱。
郁南站在那块白布旁边,手里轻轻敲着折扇。
竹扇骨敲着掌心肉上的声音不大,却一下下响起在落梅宗其他长老的心间,如雷鸣。
袁枢望着那个挟势威逼的白衣身影,神色有些许的不自在,不知不觉,自己似乎已经落后了某些同龄人了?
摇摇头,重回清明,暗暗下定了某些决心。
陆瑜以手托腮,想要看清楚这个六族公敌如何亮出隐藏的獠牙。
至于六族公敌这个说法,只是陆家自己宣扬的,毕竟六族之中早非往日之团结。
谢宇倒是早早带着谢家弟子离开,一是表明态度,二是真心看不惯这郁南。
一个长老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静默对峙,忍不住开口道:“郁公子,这位高先生身着黑衣,不在偏厅之中,却在梅岭古道之上,莫不是欲行不轨吧?”
郁南手中的折扇一停,点头道:“说得好,我也正有此疑问。”
他疑惑地看着四周,“那么,他是对谁行不轨呢?”
“这......”落梅宗的长老一时哑然。
折扇继续敲落在掌心,郁南重新笑了起来,“或许是我这位高大哥,只是觉得烦闷出去散散步呢?”
“可谁曾想,却在这本以为风平浪静的落梅宗内,被人砍掉了头颅。”说着说着,郁南的神色愈发悲戚,似乎便要掉下泪来。
一位长老连忙辩解道:“我落梅宗一向平安,并无歹人出没,怎会如此?”
郁南却蓦地冷笑一声,断喝道:“听这位长老的意思,是认为我们将高大哥暗害了,栽赃落梅宗不成?!”
他愈发愤怒,“你当你落梅宗有多了不得,值得一位通玄境的高手,自愿赴死?”
那长老瞬间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是说......”
“闭嘴!”梅南岭一声断喝。
那长老瞬间闭紧了嘴巴,讷讷的坐回原位。
梅南岭起身抱拳,“郁公子,此事落梅宗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旋即,她又朝着主厅之外拱手,朗声道:“也请尉迟前辈放心。”
一个苍老的嗓音似乎从远处响起,又似乎就说在每个人的耳边,“好个女娃儿,如此不俗,郁南,那就走吧,让梅宗主好好准备这个交代。”
郁南躬身告辞。
至于这具尸体,好像理所当然应该留在落梅宗。
待郁南走后,袁枢、陆瑜也陆续起身,带着剩余人等告辞离去。
不多时,方才还满满当当的主厅之中,就只剩下落梅宗的自己人。
梅南岭跌坐在座位上,神色落寞。
一个长老试探着问道:“宗主,是否要搜山?”
梅南岭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好好准备明天的游览,我自己静一静。”
“另外,此事封锁消息,不得告知其余人等,明日一切照旧”
这!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但梅南岭积威深重,只好点头离去。
梅南岭轻轻挥手,风轻轻将灯火吹灭。
从远处看去,梅岭之巅的明珠,瞬间黯淡下来。
她蜷起双腿,缩进椅子里,空旷的主厅里,只剩一具冰冷无言的尸体相伴。
她喃喃道:“如此心狠,不吃下落梅宗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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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深沉的黑夜里,云落一行四人朝着大庾岭的边缘走去。
温凉师徒在这样的夜色之中看不大清,云落和孙大运只好一人扶着一个,速度大减。
孙大运数次张口欲言,最后都收了回去。
直到天色蒙蒙,山野之中不闻鸡鸣,只有晨光相伴。
看了看温凉的状态,再望了望四周的情况,云落决定先停下来歇口气。
温凉立刻瘫在一块石头上,不愿动弹,看他的师父,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夜的跋山涉水,行走在黑暗之中更耗精力,两位江湖武夫早已是强弩之末。
云落从方寸物中取出些干粮,又去旁边小溪接了些清水,递给二人,让他们好好休息。
看着在一旁蹲着的孙大运,云落悄悄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拿出一块干粮递给他。
孙大运连忙接过,云落笑了笑,聚音成线,“其实我不是什么前辈。”
孙大运咬了一口,慢慢嚼了,然后同样聚音成线回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云落一挑眉,孙大运慢条斯理地道:“山泽野修才没有你这样的气魄,也没你这样的从容气度,更何况,身上的方寸物这些,不可能每个山泽野修都有我这样的运气,你定然是大宗豪阀的弟子,甚至是嫡传弟子。”
云落笑了笑,“既然看破,为何不说破。”
“你也没有以这个身份逼迫我什么,我何必多此一举。”看着云落不相信的神色,孙大运只好把实话讲了出来,“因为我打不过你啊。”
云落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一起来,我很高兴。我也知道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但此事因我而起,我怎么可能丢下他们。”
孙大运瘪了瘪嘴,心中满是不认同。
云落平静地道:“我刚才能丢下他们,一会儿就可能丢下你。”
孙大运沉默了一小会,“各有命数,愿赌服输。”
“不,这不叫命。”云落的眼中亮起光彩,又瞬间黯淡,没有跟孙大运掰扯一些内心深处的想法,而是扭头问道:“这次害你跟我一起逃亡,坏了你的落梅宴,不怪我?”
“怪啊,我是个山泽野修,我的机缘都没了,能不怪吗?但打不过你,有什么法子?”孙大运摇着脑袋,叹着气,倒是光棍。
云落心里琢磨着,这货应该能跟裴镇比较聊得来。
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他望着前方影影绰绰的林子,“这次的逃亡,危险很大,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所以,既然是因为而起,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们一些事。”
孙大运瘪瘪嘴,“说不说都没啥,还是那句话,各有命数,只要你不是那个云落,我相信小爷我都能逃出生天。”
云落看着他,一脸笑意。
孙大运扭头一看,瞬间惊恐莫名,愣在原地。
云落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朝着温凉师徒走去,他从内心深处并未觉得两个江湖武夫就要低人一等,所以那些告诉过孙大运的事情,他也会告诉这二人。
其实他甚至都想着,告诉他们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没有杨叔在暗中的守护,自己的项上人头随时可能被人取走,凶险无比,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当他走到温凉的身边,少年武夫瞬间起身,云落一把按下,看向温凉的师父,笑着道:“好些了没?”
一个小小的动作,兼顾了二人,显然这一年多的历练让云落成长不少。
当云落在稍作铺垫之后,以聚音成线的手段悄悄说出自己的身份时。
温凉的师父一脸惊骇,温凉却兴奋异常。
若非云落事先说过让他不要声张,那声惊呼就不是苦苦压抑,而是响彻山林了。
他围着云落,“天啊,我真的能离您这么近
吗?我自从那次之后做梦都经常梦到您,幻想着要是能和您一起闯荡江湖就好了,天啊,真的实现了吗?”
他师父赶紧一个板栗赏过去,让他规矩点。
云落对这个心大的少年也是没辙,笑着提醒道:“我们是在逃亡,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他一手按在温凉的肩膀,渡过去一丝极其细微的真元,在他体内游走一圈,再收了回来。
在温凉师父的身上一样,如法炮制。
二人都觉得瞬间一清,有些疲惫尽消之感。
云落道:“二位体质并非修行者,修行者的丹药吃了之后,会透支二位的身体,影响未来,故而只能用这个办法简单调整一下,伤害极小。”
二人赶紧抱拳致谢。
孙大运在一旁听了直瘪嘴,心中暗道一声滥好人。
云落又道:“跟着我的风险会很大,当然离去也可能被抓到,所以,你们想好,要不要跟我继续。”
在得到坚定而肯定的答复之后,四人便重新上路。
再是一个半天,日头正毒,几人已经接近了大庾岭的边缘。
当转过一条山路,看见路中一个清瘦的身影时,云落悄悄将剩余三人挡在身后,如临大敌。
那个身影看着云落,“不要紧张,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曾若梦,南山居的账房先生,”
云落眉头皱起,“曾先生苦苦追寻而来,有何指教?”
“我想请你回去。”
“不可能。”
“高宣是你杀的。”
“不认识。”
“郁南身旁的那个黑衣中年人。”
“然后呢?”
“如今郁南借此人之死,问罪落梅宗,我觉得你应该回去解释一下。”
场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其余的人,都紧盯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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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胥镇上,如今早已全然大变。
朝廷派来的船务官成了这里最大的天。
因为这位船务官,居然是个修行者,而且是神意境的修行者。
这样的变故,令苦心孤诣多年的朱琛郁闷不已,却不得不认命。
那位曾经试图攀附的司闻曹武龙大人,也再无了半点音讯。
年轻的船务官曹昱此刻正站在扶胥镇北面的山道中,一边骂着那个傻子武龙坑惨了司闻曹,一边看着四周的剑痕和血迹。
心中对那位一人一剑,万夫不得过的白衣剑仙甚是佩服,不过此刻,他是要搜集更多的线索。
一个二十出头的神意境,在哪个宗门,哪个王国,甚至在王朝腹心都是值得重点培养的好苗子,大天才。
更何况,身为司闻曹统领曹选侄儿的自己。
但,不远万里来这个扶胥镇,他却无半点怨言。
一是因为那傻子武龙的关系,司闻曹现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必须要有个顶事儿的来坐镇此地;
二是因为最近这里的风云激荡,实在太过刺激,也实在隐藏了太多秘密。
他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深地挖出那些被隐藏的故事。
比如,前些天帮忙抬尸体的苦力,比如自己昨天才找到的那几个参与了清水客栈变故的刺客。
他闻着依旧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心中想着,那日剑仙长安和剑仙杨清的见面,也就是在自己所站的位置,可惜,一场万众期待的战斗并没有发生。
如今,长安已经返回了天京城。
杨清也不知了去向。
所以,他想知道,杨清去了哪儿,顺便想了解,云落在哪里?
那么,杨清到底去了哪儿呢?
第一百零五章 该做的得做,不该死的不能死
桂阳郡,位于大庾岭落梅宗所在的始兴郡城和衡阳县城之间。
时值下午,郡城之外的官道上,一匹快马正在疾驰。
马上,杨清戴着斗笠,任由快马刮起的风再大,斗笠也稳当得没有一丝晃荡。
他在城门外缓缓勒马,跳下马来,来到几乎每座大点的城镇外都会有的茶铺,坐下歇息。
其实并不是他要歇息,而是马要歇息。
随意点了一碗茶水,他也不喝,只是默默坐着。
云落应该知道回衡阳找自己,如今衡阳的局势安稳,暂时没多大问题,自己只要尽快回去,不出意外便能重聚。
他的心中其实有些忐忑,生怕云落出事。
到时,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荀叔叔,更有何颜面去见凌大哥和嫂嫂。
一个贫苦少年在旁边逡巡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来到杨清身旁,将一张字条朝杨清桌上一拍,便逃也似的走了。
虽说这人看起来不好惹,还拿着剑,但自己送这张字条,就能得五两银子,就是赌命也值了。
杨清一直知道这个少年在围着自己转悠,不过他并不在意,神识微微外放,方圆数里之内,并无威胁。
他看着桌上的字条,没有动手。
字条无风自动,在杨清真元的操纵下缓缓打开。
是一幅画,画上一片梅林之上,飘落着一团硕大的青色团云。
梅上云?云下梅?
下方还有个落款“陆”
杨清却瞬间明白了这幅画的意思。
杨清双目一凝,字条瞬间化为齑粉。
他愤怒地朝桌子一拍,木头桌子瞬间也化作一堆木屑。
“陆家敢尔!”
杨清的心中咆哮,飞速起身,将马一扯,疾驰而去。
临走时,还不忘给吓了一跳的老板扔出一锭银子,这是凌大哥当年教的规矩,杨清现在都还一直记得。
凌大哥那么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偏偏对这些小事计较得很。
杨清知道落梅宴,当初他甚至还和凌大哥以及另一个曾经的朋友一起去过,算算时间,今日应该已经是第二日了,自己是否能赶在落梅宴结束之前抵达,就得看运气了。
他心中暗道,如果云落出事,即使有陆琦的顾忌,自己也定会问剑陆家祖师堂,看看那个几十年没出过手的陆家老祖,如今到了什么境界。
至于陆家或许是好意,哼,杨清会信这个?
一马、一人、一剑,朝着落梅宗所在的大庾岭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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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清朝着落梅宗出发的时候,云落带着孙大运和温凉师徒,跟着曾若梦一起,即将重新抵达梅岭下的小镇。
孙大运一路上垂头丧气,哀叹连连。
他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云落为什么会同意返回落梅宗。
即使那句掷地有声,听得温凉和他师父眼中异彩连连,曾若梦频频点头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也不行。
就为了什么不能殃及无辜之人,就要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就为了什么心中道义,就要甘去闯龙潭虎穴,赴刀山火海?
逗呢!
这不符合小爷山泽野修的为人习惯啊。
他看着步履蹒跚又坚定的温凉师徒,感慨着,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到了小镇外,曾若梦带着他们坐上了两辆早早等在镇子外面的马车。
他和云落一辆,孙大运和温凉师徒一辆。
此刻的镇子中并没有什么行人,大批的人都还在山上,与美同游,吟诗作赋,不亦乐乎。
孙大运上了车子,和温凉师徒相对而坐,看着这两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是不是傻,都不知道想点办法拦他一下。撒泼打滚,声泪俱下都不会吗?”
温凉的师父如今已经渐渐适应了与像云落这种善待他们的修行者相处,笑着问了一
句,“孙仙师不也没拦,您都拦不住,我们俩怎么能行?”
孙大运低声道:“会死人的,你们懂不懂啊?”
温凉师父沉声道:“我师徒二人的命是凌公子救下的,大不了还给他,没什么好怕的。”
云落在告知二人身份之后便曾告诫过,一定称呼自己为凌公子,千万别说漏了嘴。
温凉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害怕了,那你怎么不走呢。”
孙大运没有答话,默默抱着头,一脸苦恼,我鸿福齐天孙大运这是撞上什么邪了,尽遇上这些破事、破人。
能打的吧,脑子不好使;不能打的吧,脑子也不好使。
只剩下自己苦苦支撑大局,力挽狂澜了。
怎么走嘛!
孙大运有点脑壳疼。
前面的车厢中,曾若梦和云落也是相对而坐。
曾若梦清瘦的脸上有些愧色,“抱歉。”
云落摇了摇头,“其实在那一瞬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曾若梦静静听着,云落的声音也没什么沮丧和难过,“怎么说呢,这日子里的难关和挑战是正常的,欢喜和平顺才是意外。逃避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能解决问题的,只有面对。”
曾若梦叹了口气,“若是你这样的人死了,对这个世间是个损失。”
云落笑了笑,“这哪儿至于。”
曾若梦的眼神中有回忆,似乎想起了一些故人,“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可惜,他已经死了,而那的确实这个世间的一大损失。”
云落没有接话,让人静静地沉浸在回忆中也不失为一种成全。
曾若梦回过神来,笑了笑,“有人说,当一个人喜欢回忆过去,要么是他现在过得不好,要么是他老了。”
云落笑着道:“曾先生既过得不错,也没老。”
曾若梦看着云落的眼睛,“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只要将这事与落梅宗撇开,我会尽力保你无事。”
云落笑了笑,“哪怕得罪郁南,得罪背后的越王,得罪越王背后的朝廷?”
曾若梦瞬间沉默,良久之后才开口,“君子仁心,当有此报。不怕。”
云落也沉默了,为什么自己遇见的好人,大多都过得不大好?
马车在镇子深处的一栋小楼旁边停下。
曾若梦带着四人进去,在院子中站定,“此地是我私人的住所,环境清幽,一应物品俱可取用,诸位可在此安歇,餐食自会有人送来。”
他朝着云落道:“明天一早,我陪你一同上山。”
云落点点头。
曾若梦转身离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郑重拱手,“还未请教尊姓?”
云落连忙回礼,“鄙姓凌。”
曾若梦的身子微微一僵,转瞬恢复,笑着道:“好姓。”
说完,快步离去。
温凉站在院子里,四处环顾了一下,看着四周精致的门窗、陈设,“凌大哥,这儿真的很不错啊。”
云落还没开口,孙大运抢先嗤笑一声,“牢里问斩的头一天,也会给你吃顿好的。我看这小老儿,就打的这个主意。”
云落无奈笑了笑,“你们歇息去吧,这一天走得也累了。反正明天也是我去,你们啊就在这儿躺着就行了。”
孙大运眉毛一挑,“躺着等死?”
云落笑着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放心,我不会死。”
旋即正色道:“真的。”
孙大运再次瘪嘴,骗小孩呢?
然后在房中沐浴的时候,他却不自觉的哼起了小调。
云落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默默理了理思路,归根结底一句话,“无论如何,不能死在这儿。”
否则如何对得起那么多等着自己成长的人。
想必外公一定会很伤心,杨叔也会很伤心,陆师妹更是会伤心的,还有随荷、崔师妹、裴镇、天启,姜老头、陈宗主、霍师兄肯定也会伤心,还有曹大哥、岑大哥、念夕妹妹那么多的人也会伤心。
想到有这么多人会为自己伤心,云落竟然变得开心了起来。
开心得甚至流下了眼泪,滴滴泪珠带走了心中的彷徨和犹豫,渗进了青石之内,再不出现。
他记起那两幅画像,那两个灿若天上星辰,天造地设的神仙般的人儿,他抹了把眼泪,“爹、娘,你们放心,我还有好多事没去做呢,怎么可能死在这儿呢!”
说完他便笑了起来,笑得温暖又单纯,就像是一个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长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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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剑宗,早已恢复,甚至更甚往昔的宗门大阵内,某一处地方,有两个曼妙身影正在起落飞舞,身形相错间,金石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符天启坐在一旁,以手托腮,百无聊赖。
本来该陪他练剑的裴镇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儿鬼混去了,半天没见人了。
当陆琦和崔雉都默契地收了手,脸上的香汗把发梢牢牢粘在脸颊上,不让它遭受风的袭扰。
崔雉收剑入鞘,看着如今比自己还沉默的陆琦,“陆妹妹,你的心境不对。”
陆琦微微叹气,走到一旁,坐在一块青石上,沉思不语。
符天启突然道:“云大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崔雉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符天启一阵无语,“天启啊,这句话这些天你已经说了第二十七遍了。”
符天启楞了一下,弱弱地道:“我就是这么觉得的嘛。”
陆琦强笑一下,看着符天启,轻声道:“谢谢。”
山风吹来,却带不来一丝自己希望的消息。
但有人可以。
裴镇跌跌撞撞地冲到三人歇息的地方,气喘吁吁。
一手扶着膝盖,一手在空中指着,“那啥......云......杨......”
崔雉瞪了他一眼,把他拉到旁边坐下,“气喘匀了好好说话!”
裴镇缓了缓,咽下一口口水,扯着干涸的嗓子开口,语气中满是迫不及待要跟人分享的兴奋和喜悦。
“云落没事!在扶胥镇的不是云落。”
陆琦瞬间站起,两手抓着裴镇的肩膀,颤声道:“真的吗?”
裴镇看着陆琦激动的脸,也是笑着道:“真的,蒋大人亲口跟我说的。而且啊,还不止云落没事这么一个好消息。”
陆琦摇了摇裴镇的肩膀,“还有什么?”
崔雉冷不丁咳嗽了一声,陆琦瞬间脸一红,讷讷收回双手。
裴镇开心道:“原来这是白衣剑仙设下的一个圈套,专门让那些想杀了云落邀功的坏蛋去往扶胥镇,然后白衣剑仙一剑一个,一剑两个,挨个儿给砍了个干净。据说知命境以上的高手就被杀了有二十多个,好多心黑的门派一下子高层战力全死绝了。”
三人拍手称快,裴镇又道:“据说大端王朝不得不一边赶紧阻拦别人再去送死,一边请出了剑仙长安去拦住白衣剑仙。”
陆琦等人都是知晓新出的天榜的,长安的排名犹在杨清之前,于是紧张问道:“那杨前辈有事吗?”
“自然是无事,不知怎的,二人没打起来,散了。反正这会啊,司闻曹是把脸丢大了。”裴镇笑嘻嘻地道。
陆琦接着问道:“那云落呢?云落到底在哪儿?”
裴镇神情一滞,随即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这不是好事嘛,我们要都知道他在哪儿了,岂不是他的行踪又暴露了。”
陆琦点点头,也是,久违的笑容又重新爬上了俏脸。
当四人兴高采烈地朝着住处走去,准备开心庆祝一下。
崔雉悄悄靠近裴镇,笑嘻嘻地道:“陆师妹的手软不?”
裴镇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大事不妙,撒腿狂奔。
崔雉在后面拎着裙摆追去,“裴镇,给我站住!你死定了!”
裴镇一边跑着一边想,都死定了还站住,小爷我又不傻!
第一百零六章 原来人间不独行
梅岭的梅花如雨,坠下枝头,在山间谷底铺陈出赏心悦目,又哀怨凄婉的一片洁白。
梅晴雪依旧蒙着一层朦胧的面纱,与落梅宗的弟子一起,为前来参加落梅宴的客人们做着导游,不时低声向身边的人介绍一些梅岭风情。
有美相伴,雄性自然很愿意展露自己的能力,不管是腹中文墨、胸中韬略或是那不俗修为。
便有那自认风雅之人,瞧着这漫山遍野的梅林,笑着对身旁的落梅宗仙子道:“世人皆言梅有四贵,不知仙子可否为我等解惑。”
那落梅宗弟子故作不知,俏脸上涌起好奇,“还有这等说法?”
“贵稀不贵密,贵老不贵嫩,贵瘦不贵肥,贵含不贵开。这便是那梅之四贵。”那人轻轻一摆手中折扇,摆出一番从容气度。
落梅宗弟子,先是故意装作琢磨一番,然后由衷感慨道:“的确说得极是,公子果然大才。”
那人终归还是不忘谦虚一番,“拾人牙慧罢了,不作数不作数。”
身旁的其余众人听了这句才稍微好受了些,若是此人借势高傲,那可别怪我等要杀一杀你那点小威风了。
更有那酸掉大牙的爱慕者,瞧着身边落梅宗仙子的款款身姿,婀娜体态,朱唇轻启吐出的清脆声音,掩面娇笑的醉人神态,深情款款地吟上一句,“款款梅花笑,殷殷爱梅情。”
羞得仙子脸上红霞飞起,四周起哄之声不断。
山间更有那些一个激动,便在梅林之中舞剑之人,有操纵掉落花瓣曼妙飞舞之人。
午间更是在梅林之中,坐入梅花坞,摆上梅花宴,喝起梅花酿,听听梅花曲,再见梅花舞。
总而言之,一天的游览,所有人都觉得不虚此行。
就连那些心里装着许多事情的,如袁枢、陆瑜、谢宇乃至于郁南,都由衷觉得,这落梅宴果然大有乐趣。
只不过落梅宗的这些好,在不同的人心中,产生着不同的影响罢了。
一天终了,下山之时,郁南朝着在山门处送客的长老微微一笑,可惜如今这位长老却早没了郁南初次上山时那种怎么看怎么喜欢的笑脸,整张脸面无表情,看着郁南就如一个陌生人一般。
郁南就更开心了,他聚音成线道:“转告梅宗主,我等着她的交代。”
旋即悠哉悠哉地朝山下走去。
落梅宗长老看着那道依旧潇洒从容的身影,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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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下,正是许多阴谋诞生之时。
阴谋家们似乎都觉得这漆黑的夜色能够遮掩住自己丑恶的心思;
又或者可以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的黑心掏出来,而不像在光明下显得那么丑恶。
尉迟老头挥手布下一个小结界,隔断周遭的探听和窥视,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郁南,神色之中有着赞同,“昨日你的决断很正确很及时,我很欣赏,完全不必在意。”
郁南心道,其实我也不在意,只不过表面上的神色却有些沉重,“可是高大哥......”
尉迟老头看破不说破,摆了摆手,“我等欲成此大事,非枭雄之心不可,高宣遗憾身死,但能为此再做贡献,想必他也是开心的。”
郁南不再矫情,肃然称是,“今日一游,更觉落梅宗潜力无限,必须将其纳入麾下,届时它那盘根错节的势力将会是我们的绝大助力。”
尉迟老头点点头,“不错,但梅南岭苦心经营十几年,积威太深,而且对我们戒备十足,根本不愿合作。”
郁南断然道:“所以她必须死。”
尉迟老头深深望了眼前的白衣年轻人一眼,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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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的青梅园中,依旧是青梅深处的小桌旁,陆瑜坐在下首,陆绩和那个老头对坐。
陆绩同样挥手隔绝一片小天地,三人密议一会儿。
他看着陆瑜心中不忍的神色,对当年父亲和大哥的教育方式愈发质疑。
琦儿一个姑娘家还好,瑜儿这个未来要做陆家家主的人,却也养成了这幅悲天悯人,没有杀伐决断的性子,那些隐姓埋名的游历,那些观道听书参禅真的合适吗?
他平静说道:“必要时,你可以出头,救下梅晴雪。”
陆瑜霍然抬头。
陆绩又补充道:“不,一定要出头,而且要率先出头。”
转瞬又叹息一声,“不过这个情况不大会发生就是了。”
陆瑜试探着问了句,“梅宗主呢?”
短短两天,几次接触,他内心的直觉告诉他,梅南岭是个很好的人,似乎又像是个很苦的人。
那个一直无言的老头突然开口,“必死无疑。”
陆瑜惊呼,“为何?”
陆绩和那个老头都沉默着,神色惘然。
这世间的利益啊,皆是如此肮脏又让人前赴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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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同样在进行着这样一场对话。
一直没有露过面的袁家二长老袁钰端坐在椅子上,袁枢站在下方,垂手肃立。
袁钰捋着胡子,微笑着,“既然尉迟老儿已经出手了,那我们袁家也不能闲着,总得做点什么,让尉迟老儿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袁枢默不作声,等着二长老吩咐。
袁钰的目光顺着黑夜飘向梅岭,依稀可见点点灯火,“尉迟老儿和郁家小儿无非是想将落梅宗收入麾下,借此撬动某些暗藏的巨大利益,这点盘算本不足为道。”
他站起身来,“可如今,六族之中,早非昔日之团结,群龙无首,各自为政,六族理事会形同虚设,却给了朝廷可趁之机。这点盘算竟还成了一招妙棋。”
他看着袁枢疑惑的目光,便耐着性子多解释了一句。
“如今朝廷的屠刀已经举起,六族中无论哪族只要敢率先站出来,就可能迎来雷霆镇压。”、
袁枢瞬间明白过来,“可如今六族已非往日之团结,其余五族非但不一定会做坚实后盾,共御外侮,反而可能落井下石,趁势瓜分了此族。”
可袁枢也有疑惑,按说在他的印象中,六族的长老们都是实力强横而且智谋深远,难道看不穿这些,任由朝廷各个击破?
在他说出这些疑问后,袁钰先是哈哈一笑,随即郑重道:“枢儿,你虽比起世上大多数同龄人已经优秀得多,但毕竟涉世未深,不懂杨灏和荀忧这一手的玄妙。”
“利益,归根结底,还是利益。如今六族早非往日之六族,每一族的势力都近乎裂土封王,如此庞大的利益面前,就是各族长老会之中也是明争暗斗,互为掣肘,想象袁镝下台之时袁家的腥风血雨?各族已是如此,更何谈统合六族之力,共抗外敌。”
“朝廷这一子,是落在人心上啊!”
“荀忧此人,果真无愧智计无双之美誉。”
他回过身,坐回座位,笑着道:“扯远了,刚才那你你可以稍稍琢磨,但别想太深,这事太大,就是你的父亲和老祖们都不一定琢磨得明白。咱们还是讲讲眼下吧。”
袁枢拱手,“请二长老吩咐。”
袁钰捋了捋胡须,“总的来说,尉迟老儿或者说朝廷的计划就只有两步,杀死梅南岭,让落梅宗再无凝聚向心之力,然后控制继任者。”
说到这儿,他笑着考较起袁枢来,“你觉得继任者会是谁?”
袁枢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身影,脱口而出,“梅晴雪?”
袁钰点点头,“正是梅晴雪,所以朝廷的第二步就是,娶到梅晴雪,借以控制落梅宗。”
片刻之后,当袁枢回到自己房间,脑海中还在反复回荡着二长老的话。
“杀死梅南岭这样的事,就让朝廷去做恶人便好,甚至我们还可以配合,届时桃子由我们来摘到就行,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娶到梅晴雪。”
他想到那个绝美又娴淡的女子,心中一团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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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许多人暗自算计的核心,梅南岭正坐在主厅之中,依旧是孤单而寂寥。
辉煌的灯火只能带给她冰冷,静立的弟子侍女更是让她觉得人间独行。
其实她需要的只是一双温暖的臂膀,和一个坚实的胸膛。
可惜了,从前有过,但没有了,所以以后也再也不会有了。
高宣的尸体还躺在落梅宗,死因依旧不明。
除了梅岭古道入口的要塞的一块青石上多了一点剑痕,对面的大树下,多了一丝血迹,便再无线索。
要从参加人员的变动上查找更不可能,她暗中命人统计过,两天的人员变动不小,有走的有来的,根本无从查起。
更何况,能瞬杀一个通玄境高手的,来参加落梅宴的这些人里,似乎还找不出来。
所以,明天该怎么办呢?
一个侍女迈着细碎的步子,快步走了进来。
梅南岭迅速驱散眼中的那些伤感,重新变得威严又端庄起来。
侍女递上一封信,说是一个不知名的人送来的,请宗主亲启。
是非时节,梅南岭也不敢怠慢,拆开信封,打开信纸。
只扫了一眼,她沉声道:“你们都出去。”
侍女们还有些诧异,梅南岭一声断喝,“出去!”
侍女们飞速逃离了主厅。
梅南岭挥手熄灭了所有的灯,在黑暗中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信纸。
渐渐流泪,到泣不成声,最后死死压抑着声音,大哭起来。
手中信纸被揪成一团,如同被揪紧的心!
原来人间不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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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不会理会任何人的催促和阻拦,平静地将夜幕撕开,带来不平静的一天。
落梅宗前的广场上,搭起了看台。
留出中间宽大的场地,这是第三天各方才俊比试的地方。
这会儿,依旧如往常一般,落梅宗的女弟子们站在梅林迷阵的各处节点,迎接这些青年才俊们上山。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登山,许多人都已经与某些女弟子熟络了,便有意无意打个招呼,开个无伤大雅或者略带些韵味的玩笑,整个场中一片欢乐。
就如孙大运所言,无知,是幸福的。
等这些人都上了山,女弟子们也撤回了山顶,众人才发现,怎么没见着晴雪仙子呢?
不过梅南岭轻咳一声,已经走出来致辞了。
难得换上了一身白衣的曾若梦带着依旧青衫仗剑的云落,朝着落梅宗走去。
云落略有不解,“为何不跟了那些人一起上去?”
曾若梦步履不停,“早了上去,定然被发现,事情会出变故。”
云落道:“那我们怎么穿过梅林迷阵?”
曾若梦微微一笑,“跟我走便是。”
云落心道,莫非真如我之前的猜测,曾先生与落梅宗大有渊源不成?
跟着曾若梦的脚步,二人果真轻松的穿过了梅林。
只是曾若梦在路过一处时,微微一顿,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又继续前行。
云落瞥了一眼四周,没有什么东西啊,便赶紧跟上。
刚走出梅林,听见上面已经渐起的喧嚣,曾若梦长出一口气,看着云落,“差不多,时候刚好。”
云落正要点头,一个声音响起,“二位小友,难得相逢,陪老夫聊会儿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