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仗剑问仙TXT下载仗剑问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仗剑问仙全文阅读

作者:傲娇的白猫     仗剑问仙txt下载     仗剑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风雨欲来战欲起

    西岭剑宗宗门一共九峰,以八峰拱卫一座主峰的格局,环抱而立。

    主峰,便是宗主所居,也是云落等三境之下的普通弟子日常活动的区域,只有到了三境之上,才可去其余各峰独自修行,当然也可以选择留在主峰。

    那么选择哪座山头就很重要了,通常意义上,选择了哪座山头,便会被算作哪座山头之人,需要为山头出力,当然山头的长老也会为其提供必要的指导与保护,形成一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格局。

    云落和裴镇等人站在宗主大殿之外的平台上,他们是被突然召唤过来,听霍北真为他们讲那次剑魂福地试炼后终于落定的余波。

    宗主竭力要求对那把符剑进行的追查,不过却因为他收到的一封密信,终止了,让剑宗其余众长老长出一口气。

    接触崔顾的那名女子被陈清风亲自打碎丹田,废去修为,遣返回了她自己的家族,引得他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崔家大公子的母族的一位长老勃然大怒,说要来剑宗问罪。

    对此,剑宗长老会却是一致的不以为然,我连皇帝都得罪了,还怕你一个小家族?你又不是崔家本宅。

    至于崔顾,自然是交给了崔家自行处置,由于崔顾还未入内门独自修行,所以仍然算作主峰之人,陈清风自请削减明年主峰资源一成。

    驭兽决的泄露却成了一桩悬案,许轻侯凭借记忆画出来的画像,居然在剑宗完全找不到相似之人,而那人在与许轻侯的接触中,并未留下任何线索。又因为部分长老的强烈反对,陈清风无奈宣布终止追查,使用秘法将许轻侯的记忆抹去,逐出山门。

    同时由于查不出具体人,便将所有知晓驭兽决的长老所在山头,削减明年资源一成。

    有陈清风的例子在前,这些长老虽然不甘,但也只能乖乖接受。

    说完之后,霍北真语带歉意地朝几人道:“师尊虽尽力想为诸位讨个公道,但多方掣肘,师弟师妹多多谅解。”

    众人连声道不敢不敢,今日剑宗这些时日以来,他们能感受到陈清风和霍北真对自己的维护和照顾,而且这个结果已经比预想中的要好很多了。

    裴镇却在琢磨着,那密信该不会是叔父寄来的吧?

    霍北真告辞离去,离去之前告诉五人,前来剑宗参加剑冠大比的各方势力应该在今天就会陆续抵达,他还要协助师尊去处理事情,五人这两天就自行休整一下。

    云落感受到霍北真临走之前看向自己的那种鼓励的眼神,心中无奈,我才修行一个多月,你们这是让我去挨揍的。

    等霍北真走后,裴镇才一脸兴奋地跟云落来了个熊抱,只是在将将要抱紧的时候,突然停住,试探着碰了碰云落的肩膀,小心问道:“没事吧?”

    云落笑着摇摇头,裴镇这才猛地抱紧,然后古怪地道:“那老不死的转性了?不是他风格啊!”

    云落无奈地看着陆琦和崔雉窃窃私语一脸鄙夷的表情,大声道:“松开啊,我不喜欢男人。”

    裴镇如同被雷击一般跳开,看着云落,云落朝二女努努嘴,裴镇连忙朝着崔雉道:“媳妇儿,你听我解释。”

    回应他的,不再是熟悉的鞭腿,而是一句“恶心!”

    符天启掩嘴偷笑,被裴镇逮个正着,对不起了天启,好像我只能欺负欺负你了!

    在裴镇和符天启的追逐打闹声中,云落看着陆

    琦和崔雉,微笑道:“你们都破镜了。”

    陆琦得意地仰起头,“你再不加油,小心被我们超过。”

    崔雉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云落这才破天荒地有了紧迫感,似乎这境界是有些低了。

    五人缓缓朝小灵脉走去,走在一截山道上,迎面走来一个白衣男子,只望一眼,就让人觉得如同望见了一团冰雪。

    五人避让在一旁,男子同他们擦肩而过,一股寒气同时在身体和心中升起。

    男子走过五人身旁,朝着宗主大殿行去,步履沉稳,不急不缓,不多时就已经抵达了大殿。

    殿门无风自开,陈清风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进来。”

    迈步走入,站在陈清风的对面,男子恭敬地行着大礼,“白宋拜见宗主。”

    待其礼行一半,一阵清风拂过,陈清风受了他半礼。

    陈清风正色道:“该说的,你父亲应该都会详细告诉你,我就一句话,大胆去做,剑宗一定会支持你。”

    白宋深深鞠躬。

    陈清风稍稍有些迟疑,还是提了一句,“邢天跟他父亲应该快到了。”

    白宋微微一笑。

    陈清风挥了挥手,示意白宋可以离开了。

    白宋却并未挪动脚步,而是问了陈清风一句话。

    等到五人回到小灵脉,刚才见过的那个清冷身影依旧挥散不去,裴镇疑惑道:“这是何方神圣,感觉有些厉害啊。”

    云落最近和姜老头打交道比较多,或多或少还是听了些说法,“剑气剑意能够收放自如才算更好,他似乎有点像没有破镜之前的霍师兄。”

    符天启默默道:“像一把被冻了很久的剑。”

    云落看着陆琦和崔雉,“陆师妹、崔师妹?”

    陆琦微笑着点点头,“挺帅的。”

    崔雉迟疑了一下,跟着点点头。

    云落扶额,裴镇大惊,“男人的脸不能当饭吃啊,媳妇儿,不要被小白脸迷惑了啊!”

    范离阳从一旁走来,站在众人不远处轻轻咳嗽一声,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范离阳笑呵呵地道:“刚才你们说得开心,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不会怪罪吧?”

    众人连忙道范执事说的哪里话,崔雉却破天荒地有些脸红,裴镇问道:“范执事可知那人是谁?”

    范离阳道:“那人啊,便是白副宗主的儿子,白宋。”

    “白宋?”

    “没听过啊?”

    “白宋是谁?”

    看着几人你望我我望你的迷惑,范离阳便继续说道:“在云落上山之前,剑宗这十几年来两个最杰出的天才,一个是你们熟悉的霍北真,一个就是这个白宋。至于云落来了之后,似乎有了个剑宗三杰的称号被好事者起了出来。”

    裴镇不在乎道:“剑宗三杰?我们小灵脉五霸说话了吗?”

    陆琦噗嗤一笑,符天启也跟那儿傻乐,崔雉本想动手的,看了看范离阳,低着头不说话,暂时放过这个二货。

    范离阳也笑道:“你们没听过他很正常,他已经闭关了将近一年了,这次出关,想必是为了剑冠大比而来的。”

    裴镇一听,“意思是还不到四境?”

    剑宗的剑冠大比,名为剑冠,实际上是在剑宗所有四境之下的弟子中选择一个最强之人,倾力培养。

    之所以将门槛定在四境之下,也经历过剑宗几代人的摸索,最初是所有弟子都可以参加,但后来渐渐发现,越是那些已经很强大的修士,其固有的习惯和思维就越强,甚至有的已经形成了本能,宗门的培养很有限制,于是慢慢地经过许多次试验,才将门槛定在了四境。

    这个境界之下的弟子,对修行有了一些感悟,但又还有许多的空白等待填补,非常适宜于作为剑冠培养。

    这些消息,裴镇等人既然知道剑冠大比即将开始,自然是已经了解清楚了。

    范离阳呵呵一笑,“裴师侄,切莫心生轻视,白宋七日炼体、一月聚气、三月入三境,至今修行时间刚过两年,已是三境巅峰的修为。”

    这一串修行记录,众人也是心服口服。

    稍一沉默之后,裴镇拍了拍云落的肩膀,“没事兄弟,还是没你快!”

    不等云落说话,范离阳已经骤然转身,同时有个清冷的嗓音响起,“所以,我来看看那个比我快的人长什么样。”

    范离阳微微有些紧张,倒不是因为白宋的修为已经可以与他匹敌,而是这身份不好处置。

    “白师侄,可不要胡来。”

    范离阳刻意将那个辈分咬得重了些。

    白宋朝他微微拱手,算是打了招呼,随意地走到小屋前,望着这一排小屋,“这里,霍师兄住过,我也住过,你们也住了,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你们配吗?”

    说道最后,转过身来,一身剑意勃发,朝着云落等人压了过来。

    范离阳立刻挡在五人身前,语气转冷,“白师侄,注意分寸。”

    白宋微笑道:“我来之前,宗主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范离阳气势顿时一泄。

    云落从范离阳身后走出,朝着白宋平静施礼道:“云落见过白师兄。”

    白宋眉毛一挑,“倒是有些胆量,比我那废物表弟强。”

    云落等人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在这里也跟他们起过冲突的名字,三年级的第一人,刘浮丘。

    裴镇、陆琦、崔雉、符天启默默上前,站在了云落的身旁,这样看去,倒像是五人一起保护着身后的范离阳。

    白宋微笑道:“看来霍师兄的第一课教得确实不错。”

    他盯着云落的双眼,“如果你愿意,我们切磋一剑。如果不愿意,我就此离去。”

    从头到尾,没看其余四人一眼,就连崔陆二女的天香国色仿佛都不能动摇他剑心分毫。

    裴镇连忙拉住云落的袖子,陆琦等人也是紧张关切的看着云落,眼神中的意思很明确,好汉不吃眼前亏。

    云落轻轻拍了拍裴镇的手,朝陆琦等人递去一个让她们放心的眼神,看着白宋道:“多谢白师兄赐教。”

    直到听了云落这句话,白宋的眼中才闪过一丝异色,冲着云落微微点头。

    裴镇等人被范离阳护着退到一旁,草坪之上,云落和白宋相对而立。

    山门处,藤蔓巨墙缓缓挪开,西岭剑宗副宗主白清越领着一行接待人员站在山门处,听着越来越响的马蹄声,望着越来越近的那一队骑手,平静的神情下,心中思绪万千。

    第一支抵达西岭剑宗的观礼队伍,横断刀庄,在庄主邢昭远和少庄主邢天的率领下,抵达西岭剑宗。

    剑冠大比序幕正式拉开。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十六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清风突然出现在小灵脉,大袖一挥,裴镇等人的眼前顿时失去了云落和白宋的踪影,只剩一片朦胧。

    片刻之后,眼前重新恢复了清明,云落已经换了一身衣衫,虚弱地坐在地上,陈清风和白宋已经不知去向。

    裴镇骂骂咧咧地跑过去想要将云落扶起,云落示意自己没事,呆坐着回味刚才的那场比拼。

    在众人看不见的衣衫之下,两处深可见骨的剑伤交叉在胸前,隐隐作痛。

    云落缓缓起身,先是朝范离阳致谢,然后朝着众人展颜一笑,“白师兄很厉害的。”

    看着众人一脸无语的样子,云落轻松道:“打得累了,我去睡会儿。”

    缓缓踱着步子走入了自己的小屋,轻轻把门关上,在搭好门栓的那一刹那,直直地倒在地上。

    眉梢之上,都结着淡淡的冰霜。

    一处山道中,陈清风缓缓前行,白宋微微落后他一个身位,跟随在后。

    “怎么样?没让你这心高气傲的天才失望吧?”

    白宋平静道:“不错。”

    陈清风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道:“邢昭远和邢天已经到了。”

    白宋眼中涌起战意,却被陈清风接下来的一句话弄得满头雾水,“你说如果让邢天去参加剑冠大比怎么样?”

    白宋再绷不住表情,惊讶道:“那怎么可以?!”

    陈清风语不惊人死不休,“所有前来观礼的宗门弟子,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来参加。你觉得如何?”

    白宋喃喃道:“长老会竟然也会同意?”

    “不同意又能怎么办?真以为别人是来观礼的?”陈清风感慨地拍了拍白宋的肩膀,“所以,你和邢天那一战,就留到剑冠大比上去吧,正好,你的剑伤也得养个一天两天的吧。”

    听完最后一句话,白宋心中郁闷,默默行礼,“宗主,我去养伤了。”

    陈清风摆摆手,缓缓朝着宗主大殿走去。

    风在山间吹过,山道上独自前行的身影,清风寂寥。

    云落静静地盘膝调养,两道剑伤单说皮肉受创对现在的他而言不算什么,只是附带的剑气伤害比较麻烦,刚才就是被那阵冰寒的剑气弄得晕厥在地。

    随着剑气九转呼吸法门的自动运行,从剑气九转的十八个窍穴之中,窜出一道道剑气,组在一起,如同一位巡狩八方的君王,在云落的体内涤荡一圈,一些隐伤都被一一抓了出来,白宋留下的那些冰寒凌厉的剑气,被这道剑气绞得粉碎,巡狩完毕,剑气自动归位,重新藏在窍穴之中。

    这一切,还在昏迷之中的云落并不知晓,他只在悠悠醒转之后,发现只剩下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剑气已经不知所踪,他感慨着姜老头把自己身体锻炼得真棒,赶紧将之前匆匆换下的血衣从屋内地上捡起,默默先藏好了,回头再处理掉。

    凝神内视,丹田之中的真气已经十分浓郁,如同一汪海水,比起下品时那一团雾气,现在已经有了十足的气海的样子。

    云落之前也有想过要不要去冲击一下聚气上品,甚至三境,不过刚把这个想法告诉姜老头,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姜老头那会气呼呼地说着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为修行就这么简单,想上就上?

    云落便只好默默地在聚气中品打熬,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得益于他远超常人大小的丹田,他的真气,现在还叫真气,比起寻常的聚气上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敲门声从门外响起,云落起身开了门,裴镇鬼鬼祟祟地闪了进来。

    “韩叔刚给我送来了一封信。”把门一关好,裴镇就开口说道。

    云落指了指范离阳的小屋,裴镇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个玉佩,输入真气,玉佩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将二人笼罩,“这也是我刚收到的,叔父带给我的。”

    云落这才放心问道:“信也是薛军神寄给你的?”

    裴镇摇摇头,“雁总管寄来的。”

    云落也不知道雁总管是谁,裴镇便跟他简单说了一下。

    十几年前,一个落魄的文人偷偷穿过两国边境,投奔了那会儿还是亲王的薛征。

    几年之后,薛征自请削去王爵,领大将军,开将军府,对北渊实行全面的军队整顿,那个落魄文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府一人之下的大总管。

    据说此人的老家乃是在大端王朝,因为惹到了仇家而被灭了族,只有他逃脱了出去。

    云落听完啧啧称奇,裴镇道:“你就不关心信上写的什么?”

    云落说:“你来找我不就是要讲么?”

    裴镇道:“我要讲你也得问啊?”

    云落纳闷道:“你都要讲我为啥还要问?”

    裴镇无语,“你不问让我很没有聊天的感觉啊。”

    云落:“......”

    裴镇道:“你脑子这么死板,怎么找媳妇。”

    云落:“你的媳妇找好了吗?”

    裴镇白了他一眼,“过分了啊兄弟。”

    云落嘿嘿一笑,“信上写的什么?”

    裴镇精神一振,装作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信上说......”

    云落没好气地打断道:“你戏也太多了吧?”

    裴镇这才恢复了正经,“信上说,叔父得知我险些被附骨符剑刺杀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穿着一身青衫就出了门,几天之后回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过了几天,才传来叔父单枪匹马,连踏枕戈山、厉兵山、寝甲沙海,踹了我大哥二哥三哥一人一脚,丢下一句,这半个月就在床上好好反省,然后回了将军府。”

    云落听得眼中异彩连连,对薛征的豪气奔放大感佩服和向往。

    裴镇又道:“起初几位皇兄门下还有人欲借此弹劾叔父目无法纪,却被父皇直接撸掉官职,贬为草原奴隶。”

    云落道:“看来你的父皇还是明事理的。”

    裴镇冷笑一声,“哼,他?!算了不说他了,雁总管在信里还说了,叔父不放心我,这次命他前来剑宗观礼剑冠大比,算日子估计也就这两天了。”

    云落感慨道:“你叔父对你真好。”

    裴镇自豪道:“那是,从小我叔父最疼我了。”

    刚一说完,想起了什么,嬉笑着一把搂住云落的肩膀,另一只手勾了勾云落的下巴,“没事,今后哥罩着你!小妞,给大爷笑一个。”

    云落恶心地把他的手拍开,崔雉冰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裴镇,还说你不喜欢男人!”

    伴随着陆琦和符天启偷笑声。

    两人一惊,望着没有真气输入没了光芒的玉佩,裴镇哀嚎一声,冲到崔雉门外,“媳妇儿,你听我解释啊!”

    云落默默帮他收起玉佩,苦笑着骂了一句,“活该!”

    ---------------------------------------

    温凉默默地走在队伍之中,愈发沉默。

    他们的队伍又少了两个人,一个不小心惹到了那个红衣少年的女伴,被红衣少年一剑劈成了两半。另一个则是受不了想要逃跑,被一剑穿心。

    想到暴尸荒野中的三人,温凉的心口只剩下凉。

    对于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武夫而言,这样的江湖似乎跟

    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眼见着远方已经渐渐清晰的一座雪山,温凉暗自庆幸着这段路程即将结束。

    大义镇的镇口,剑宗的一名执事正胆战心惊地站着,心里无声咒骂着执事堂的长老,谁不知道清溪剑池跟自家西岭剑宗的血海深仇,好死不死自己被派来这儿接他们。

    平日里老子可没少孝敬,关键时候,居然这么整老子。

    老天爷保佑,让我平平安安跑完这一程,回头我一定每天焚香祭拜,果蔬血食样样不少。

    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执事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来了!来了!怎么办!

    马车队在镇口缓缓停下,显然是认出了执事身上的剑宗服饰,执事一咬牙,硬着头皮迈出一步,“柴掌门,奉宗主令,剑宗执事唐钰在此迎接诸位。”

    他低着头,声音不可抑制地有些微微颤抖。

    一个温和的嗓音在身旁响起,“唐执事辛苦了。”

    唐钰惊讶地抬头,在他对面,是一张在画像上见过无数次,剑宗诸多执事长老心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清溪剑池的掌门柴玉璞!

    唐钰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拱手道:“柴掌门一路劳累,剑宗早已备好休息之处,请随我来。”

    柴玉璞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唐钰的双手,“有劳唐执事。”

    说完柴玉璞便返回了马车,唐钰楞在原地,这么顺利?

    柴玉璞的马车换到首位,他掀起马车的侧帘,“唐执事,咱们走吧?”

    唐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好的好的。”

    翻身上马,当先领着车队前往山门。

    山门处,莫清山红着脸在那里左右踱步,心中烦躁。

    与唐钰不同,他倒不担心清溪剑池敢在这儿撒什么野,只是他打心眼里瞧不上清溪剑池,觉得让他来这儿迎接他们,纯属长老会恶心他。

    看着唐钰那小子骑着马,带着后面长长的马车队伍,似乎还心情他n的有些舒畅,莫清山之前还对他有些同情的心思瞬间消散,反而还带了些鄙夷。

    等到马车来到山门处,唐钰下来复命,莫清山冷冷地应了一声,搞得本以为会得到夸赞的唐钰满头雾水。

    莫清山正欲发作,不想柴玉璞已经从当先的马车上走了下来,笑呵呵地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莫清山莫长老了,莫长老的灵山剑诀柴某早已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随着他的下车,清溪剑池的所有弟子也都下了马车,以示对剑宗的尊敬。

    伸手不打笑脸人,憋着一肚子气的莫长老也不好发作,只好冷冷地道:“柴掌门一路辛苦,这便随我上山吧。”

    柴玉璞笑着拱拱手,望着路旁巨大的石剑和对面的藤蔓巨墙,感慨道:“剑宗不愧是天下剑修圣地,这份气魄我等是远远不及啊。”

    莫清山搞不清这柴玉璞打的什么算盘,只好依旧冷冷道:“柴掌门谦虚了,请。”

    柴玉璞也不再多说,跟着莫清山走了进去,临走时还不忘对唐钰交待一声,“还请唐执事将我们随行扈从安排一番,有劳。”

    唐钰连忙恭敬地应下,换来莫清山冷冷一瞪。

    陈清风同白清越站在一处高台之上,看着山门处的融洽场景,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涌起不妙的感觉。

    不管众人的心思如何,时间依然坚定地往前走着,再有一天,便是剑冠大比的日子。

    ---------------------------------------------

    从西蜀往十万大山,一路都是崇山峻岭,一人一马,急速地奔驰在山间。

第四十七章 四象绣虎俏周郎

    短短十余天,岑无心的白马帮在蜀国的地下江湖之中横冲直撞,飞速壮大。

    从原来的南城几条街道的头头,到现在,已经能够在南城地下的话事堂里有一张摆在第三位的椅子。

    这一切自然令搏杀在街头的白马帮众们欢欣鼓舞,走在街上,腰杆也硬了几分,哪怕遇见椅子位置暂时还在自家老大前面的那两帮之人,白马帮众们也是一副视之如土鸡瓦狗的心态。

    但在白马帮的上层,却不是这般洋洋得意,轻松自在。

    一处隐秘的阁楼之上,白马帮的上层齐聚在一间包厢之内,里面飘荡着焦虑的烟雾,却没有一个人说开窗通风。

    一个如老农一般普通的老头砸吧着旱烟斗,皱着眉头说道:“这几天,在新接手的地盘里,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帮众遇袭事件了。”

    另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伸出两指,轻轻叩着桌面,“火云帮和大风会隐隐有了些结盟的趋势,似乎想要稳住自己的盘面,来一起对付我们。”

    屋子里坐着的七八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些自己渠道的忧虑和困境,但也仅仅只是忧虑,依旧对自家帮派的大业充满了信心。

    他们信心的来源之一,便是一直坐在上首默默听着的帮主岑无心,修行者,岑无心。

    岑无心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先是跟众人讨论了一番,然后道:“大伙儿先回去,我和先生商量一下,很快就会有指令下来。”

    听岑无心提到先生,众人神情又是一凛,他们的信心之二就是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先生,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但就是这样,在先生的运筹帷幄之下,他们白马帮就是能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眼见那些曾经让自己仰望的大帮会一个个被自己踩碎在地,让这些自小习惯了帮派斗争的人甚至产生了一种,我们是怎么被这样的乌合之众压制那么久的感觉。

    这位先生自然便是隐居在锦城的符临。

    岑无心的隐秘小院中,符临和曹夜来相对而坐,桌上终于不再摆着酒,而是泡着两盏蜀地独有的高山绿茶。

    曹夜来暗自开心,这意味着自家师兄已经渐渐找回当年风采,想到这儿,便语带调侃地道:“师兄就不关心一下白马帮接下来要遭到的反弹?”

    符临端起茶盏,瞥了一眼曹夜来,“有你在,我担心什么。”

    吹了吹茶叶,饮一口清亮的茶汤,味醇回甘,沁人心脾,

    曹夜来道:“那你这可是耍赖了。我可从来没插手过这些。”

    符临端着茶盏,“你来不会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吧?”

    曹夜来虽然很不愿意打扰师兄难得的一段清闲日子,但还是开了口,“周墨来了西岭剑宗。”

    符临的手微微一抖,茶汤倾洒在白衣上。

    ------------------------------------------

    原来在众人的预想之中,白宋和邢天所谓的大道之争,霍北真与柳乘风积年恩怨,云落和时圣的天命之争,却因为剑宗对剑冠大比的安排,清溪剑池出人意料的退让,并未出现,令一些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让另一些人觉得无聊。

    所幸这种无聊,在今天被另一个**取代。

    远避十万大山的四象山,也派出了代表参加,半个时辰之前,剑宗告知了众人这名代表的身份,便有了此刻山门处,人潮涌动的情景。

    据说那位四象山帅到没边,才华横溢的周郎,已经过了锦城,直奔大义镇而来了。

    队伍中有刻意打扮得花枝

    招展的女修士,也有心有不甘要来见识见识的男弟子。

    其中就有云落裴镇等五人,选了个小山包,远远地看着。

    当然,在整个队伍的前方,还站着许多大佬。

    天下五宗,西岭剑宗、横断刀庄、紫霄宫、四象山、丹鼎洞,已有四家在此。

    横断刀庄的掌门邢昭远与邢天并肩而立,邢昭远与符临等人曾经亦有深交,只是当年并未参与凌青云之事,对四象山在那之后的凄凉境遇一直心有戚戚,但迫于压力,自保尚且艰难,很难伸出援手。

    其实他们在来之前甚至还想过绕路前往四象山,与四象山之人同路,也能略作保护,但一是不知其山门具体位置,二是把不准他们是否会派人参加,于是作罢。

    紫霄宫的掌教李稚川,是一个身着道袍的老头,身形高大,手持拂尘,仙风道骨,一派高人风姿。

    丹鼎洞此番领头的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名叫葛寻,乃是丹鼎洞的副洞主,一对三角眼,两撇小胡子,很没有气质地与清溪剑池柴玉璞站在一起,甚至还略略靠后半个身位,看起来如同柴玉璞的下属一般。

    也正因如此,邢昭远、李稚川等人都尽量离他远远的,神色冷淡,不过那葛寻也不以为意。

    西岭剑宗的宗主陈清风第一次主动站到山门处迎接,对此,其余各宗心中虽偶有不平,但也在意料之中。

    四象山一直以来便与西岭剑宗最为交好,两宗许多事情都有交叉帮扶。

    也是因此,在当年那场大变故之后,四象山被打压得最为凄惨,而今有这样正大光明的机会,陈清风肯定不会吝惜给予自家盟友这样的场面和声势。

    在五宗大佬的身后,便是几大家族之人,比如陆家的某位长老、王家的某位长老等也已经到了。

    再之后还有一些小派小教的人,比如那儒教、佛教,亦是来了些人。

    旧情、恩怨、好奇、无聊,这些人都是出于种种原因,跟着陈清风一起来到了山门之前。

    远远看去,端的是阵容庞大,声势惊人。

    刚刚带着自家人马穿过大义镇,便望见了如此阵仗,崔家三长老崔鸿心中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谁说大人物就是云淡风轻,不以物喜,只是寻常的东西对他而言太过普通而已。

    对于崔鸿而言,能够得到五宗以及其他豪族列队相迎,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刺激得他那颗在外人看来古井不波,老谋深算的心,竟有些乱了方寸。

    当马车驶近,崔鸿走出之时,他差点忽略了后方人群中发出的整齐的叹息声,但他还是听到了,这让他整个人神情微微一滞,莫非不是来迎接我的?

    陈清风既然在这儿,倒也不好不说话,便上前一步,打了个招呼,然后吩咐身旁的另一位长老接待崔长老前去歇息。

    这让崔鸿在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成了陈清风亲自迎接的第一人。

    崔鸿这才确定,还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巨大的落差让他脸有些微微发红,暗自庆幸着刚才没乱说什么感谢诸位在此等候的话,不过想想还是觉得很尴尬。

    这也让他愈发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值得这么多的大人物小角色都聚在这儿等着,吩咐手下跟着剑宗长老去安顿,崔鸿走向陆家王家等人聚集的地方,准备一看究竟。

    山包上,陆琦调笑道:“看来你们家的长老以为是来接他的呢。”

    崔雉冷着脸,“若不是怕丢崔家的脸,我倒希望他越糗越好。”

    陆琦歪着头,“不对付?”

    崔雉寒声,

    “崔鹤的死忠。”

    陆琦恍然大悟,“难怪。”

    山下,一匹快马狂奔而来,上面的骑手在临近石剑处紧紧勒住,喘着道:“宗主,来了!”

    众人神情一震,抬头望去。

    在他身后,一匹白马以一种舒展而快速地韵律奔跑着,没有飞速奔驰的急迫,也没有气喘吁吁的疲惫,更不像慢慢前行的慵懒,看起来就已经很舒服。

    陈清风等人却微微有些诧异地对望了几眼。

    等到白马行驶到近前停住,后方的人群中也响起了一些失望的叹息声,或者窃窃私语声。

    因为那白马之上的青衫人虽然身形修长,气态雅致,但面上却覆着一个青色的面具。

    青衫人远远地停住马,在马背上轻轻一点,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缓步朝着众人走来。

    陈清风当先走出,笑呵呵地问道:“可是四象绣虎俏周郎?”

    青衫人哭笑不得,“在下何时有了这样的外号,陈宗主莫要取笑。”

    陈清风正欲回话,却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啊宗主,这戴着面具,谁知道什么样呢,您还是别捧他了。”

    陈清风回头望去,正是刚才差点闹出笑话的崔鸿,在与陆家长老打听之后,此刻听着周墨前来的动静,心中更是恼恨,一个苟延残喘的四象山,凭什么享受这样的待遇。

    周墨听见这话,微微一笑,“这位兄台提醒得对,此时此刻,确实不该以面具示人。”

    说完轻轻从脸上取下了面具。

    聚集在山门处的许多女修士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在那一刹那停止了,眼前出现的那张俊秀到不似凡人的面庞,剑眉入鬓,春水化眸,那些赶路带来的无法避免的风尘憔悴之感,不仅没有减弱他的魅力丝毫,反而让他整个人仿佛更像个真实的人。

    崔鸿狠狠地道:“还真是个小白脸。”

    陈清风盯着他,沉声道:“诸位均是我宗贵客,崔长老,慎言!”

    不等崔鸿辩解,在他后面的诸多女修士不干了,叽叽喳喳地就开始数落起崔鸿来,大人物又怎么了,法不责众嘛。

    崔鸿老脸一红,干脆坐下充耳不闻,这会儿要是灰溜溜地走了那才尴尬。

    陈清风打过招呼,接着便是有那些相熟之人来一一照面,邢昭远带着邢天一起来见礼,热情地寒暄几句之后,邢昭远以心湖之声道:“没想到你会来,没想到你一个人来。”

    周墨微笑不变,同样以心声道:“多谢邢掌门挂怀,与其偏安残喘,不如以进为退。”

    邢昭远道:“你多小心,如有需要,我会帮你。”

    周墨轻轻地拍了拍邢昭远的手,递去一个温暖的眼神,转身与李稚川见礼。

    山包上,裴镇一脸紧张地看着崔雉,看得崔雉有些心烦,冷冷道:“你干嘛?”

    裴镇道:“没啥没啥。”

    崔雉嘲讽道:“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你除了口花花还会什么?”

    裴镇指着云落道:“他刚才也一样这么看着陆师妹啊!”

    云落脸一红,“裴镇,你胡说。”

    陆琦牵起崔雉转身走了出去,云落一脸埋怨地看着裴镇,裴镇搂着一脸懵懂的符天启,朝云落说道:“我在给你助攻啊,懂不懂?!”

    在山门处,周墨依旧仪态从容优雅地跟各方势力见礼寒暄。

    突然一匹快马跑来,急急停住,骑手飞奔到陈清风身旁,附手在其耳边说了些什么。

    陈清风面色忽然一变,变得异常严肃。

第四十八章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投推荐票

第四十九章 走后门的云落

    雁惊寒眼中不知何时已噙满泪水,双膝一曲,径直给李稚川跪了下来。

    “虽知此行可能会给恩公带来风险,但今朝得见,不知此生还有无机会再遇,只能冒险前来。”

    李稚川轻轻叹息,“当年我救你,纯属不忍见雁家血脉香火断绝,并无太多高尚理由。你不必如此。”

    雁惊寒抬起头,肆意流淌的泪水在脸上划出道道痕迹,“不论恩公出于何种心思,对我而言都是恩同再造,雁家满门三百零七口,终得一丝香火传承,于雁家而言,亦将感谢恩公庇护之恩。”

    李稚川的神情中有一丝追忆,“想当年凌青云麾下英才云集,意气风发,横扫八荒**,一朝身死,竟惹来如此多的人间惨剧,这天下之争,何其惨烈。”

    雁惊寒渐渐止住了泪水,叹息道:“凌帅天纵之才,不世出的大英雄,竟被那杨灏算计,当真可恨。”

    李稚川起身将雁惊寒轻轻扶起,这老道士竟然比起雁惊寒都还要高上半头,“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就快回去吧。”

    雁惊寒也知此地不宜久留,口中说道:“恩公千万保重,若有需要,可往将军府告知,雁某必当万死不辞。”

    李稚川微微一笑,“不至于不至于。”

    门无风自开,屋里屋外都没有灯火,显得安静又神秘,李稚川把着雁惊寒的手,一步跨出,就已经到了百步之外的山道中,李稚川以心声道:“好孩子,保重。”

    雁惊寒回了屋子,依旧有些惊讶,自己这位恩公,不争不抢、声名不显的道教掌教,却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修士。

    李稚川坐回蒲团,心中叹息着,“人力有穷,天命难违。”

    ------------------------------------

    周墨坐在一处房中,眼神晦暗,隐隐有些失落。

    陈清风坐在他对面,安慰道:“剑宗这些年势力范围被大大限制,有些消息相对闭塞些。”

    周墨微微摇头,“意料之中的事,只是心中依然有些不切实际的期望罢了。”

    陈清风想了一想,大致明白了周墨的想法,“你说得对,你若没有消息,我这儿也应该是没有消息。”

    看着周墨略显瘦弱的身躯,想到他和郭右棠独自支撑四象山的艰辛,陈清风道:“你这次来,其实风险很大。”

    周墨不在乎地笑了笑,“我要不想死,他们恐怕还轻易杀不死我。”

    陈清风哈哈一笑,“倒忘了当年那句天下流传的评语了。”

    周墨略显夸张地恨恨道:“我要知道是谁把我架在火上烤,我得好好报复回来。”

    告别陈清风,周墨在一个弟子的带领下朝山道走去,陈清风站在房门口,望着周墨的背影,心中敬佩。

    如他那般的人才,若愿意向大端王朝微微低头,必能得到杨灏倒履相迎,境遇与现在相比何异于天壤之别,携无上荣光重振四象山也并非痴人说梦,可聪明如他,却依旧坚定地守着四象山的断井残垣,如同一个苦苦支撑着大厦将倾的蠢人。

    “都是自己的选择,二位师兄,我想要知道你们的选择,很想。”山道上的周墨心中默默说道,即使诸般事实都在告诉他,符临和曹夜来已经不在了,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二位师兄就这样悄无身息地消散在这片天地间。

    周墨看着周遭的夜色,漆黑浓厚,但夜色之中的点点星光,便能冲破阻碍,绘成这大美的灯火人间。

    于是,他无声地笑了。

    -----------------------------------

    剑宗有一处专门的比武擂台,占地宽广,修建得大气舒适。

    柴玉璞看见这四周的群山,和眼前这块被平整出来的巨大平台,心中感慨着剑宗的底蕴确实深厚。

    剑修行事,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陈清风在众人到齐之后便宣布了此次独特的剑冠大比的具体规程。

    剑宗共有二十八名报名弟子,先通过两轮内部比赛决出七人,再由剑宗直接推举一人,凑足八人。

    另外的各家选出八人,与剑宗的八人凑成十六强,通过抽签选人的方式决定对阵,直到最终决出第一

    名。

    当消息宣布之后,一旁观礼的雁惊寒当先站起,“剑宗高风亮节,此等气魄胸襟,无愧五宗之首!”

    周墨、李稚川等接连起身,就连柴玉璞和葛寻这些也只好捏着鼻子起身,称赞剑宗的高义。

    剩下的几大豪阀以及其余门派等,随着陆家长老带头,也都起身齐声向陈清风致谢。

    即使跟剑宗最不对付的柴玉璞等人,也不得不承认,剑宗在这个环节的设置上,完全称得上一个高风亮节的赞誉。

    甚至在一些公正之人看来,剑宗几乎是自断优势,已经很偏向他们这些来宾了。

    剑宗此次的剑冠大比,几乎变成了一届天下修行宗门年轻一代共同参与的盛会。

    柴玉璞心中纳闷,莫非这又是国师的妙计,用了某些手段使得陈清风不得不屈服?若真如此,国师实在可怕。

    葛寻悄悄以心声问柴玉璞,“柴掌门,这其中莫非有诈?”

    柴玉璞心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奸诈狡猾。却仍以心声回到:“众目睽睽,如何使诈,放心便是。”

    葛寻点点头,那就放心了。

    崔家三长老崔鸿还未到六境,无法以心湖涟漪与人交流,只好凑过头去,低声问道身旁的王家长老,“王老哥,你可要派后辈前去试试?”

    一个国字脸的老头低声道:“去啊,怎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

    崔鸿叹了口气,“可惜这次我没带什么后辈出来。”

    周墨在四周无数炽热的眼神中安静地坐着,心里想着,这一切的玄机,应该就是在那个被剑宗推举出来的名额上了。

    陈清风看着众人的表情,神色如常,心中却苦笑着回想起了那天长老会中的情景。

    几天前的某个晚上,当陈清风坐在祖师堂中平静地说出自己对剑冠大比的设计想法时,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如同上次一样的反对,“你又疯啦?”

    就连一直支持他的几位也都面露疑惑。

    陈清风又详细地解释了一遍想法,依然没有赢得通过。

    莫长老气势汹汹地道:“剑冠大比传承数百年,从未有过这样的事,这次让他们参加了剑冠大比,下次是不是就要让他们在山上修行?这剑宗未来还是不是我们的剑宗?!”

    唾沫横飞地喷了一通,莫长老依然余怒未消,恨恨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或者是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样不行啊。”

    陈清风眼观鼻鼻观心,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莫长老身后,一巴掌糊在他胖乎乎的后脑勺上,“你的意思是老夫连个傻子都不如咯?”

    莫长老从椅子上直接被打了个趔趄,愤怒转身,“何人......姜......姜师叔。”

    堂中众人连忙起身,齐齐施礼道:“姜师叔。”

    姜老头走到正中,陈清风欲将椅子让给他坐,被姜老头狠狠骂了一通。

    他站在堂中,收敛了玩世不恭,厉声问道:“这里我曾经常来,但现在却不应该来。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剑宗为何不像别的宗门一样,老的不死小的不上?你们这帮如今坐在这儿的可曾想过?”

    一言既出,堂中有些长老登时露出思索的神情,显然并未想过这一层。

    姜老头一指白清越,“以前你是这帮人里最聪明的,你来说说?”

    白清越连忙起身,“当是因为担心长老们久居高位,渐渐生出保守绥靖之心,同时新生力量无法成长,积累怨愤,两病交加,终至祸端,取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之意。”

    姜太虚点点头,“你确实聪明。”白清越连忙谦虚施礼,不敢自傲。

    “咱们再往深了说一说,把位置交给年轻人,我们希望年轻人做什么?当过些年你们也会面临这样一天的时候,如何反思自己这二十年的剑宗长老生涯,又想要告诫后辈些什么?”

    “其实那些话,可以早点想想,说给现在的自己听,或许也为时未晚。”

    “我们希望他们锐意进取、敢闯敢干,以新生力量特有的朝气和冲劲,去为剑宗拼搏下一片更广阔的天空;我们也希望他们老成持重、深谋远虑,用卓越的手段和布局,去解决剑宗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的各种各样困难与挑战;

    归根结底,我们希望他们能够站在我们的肩膀上,做得更好,而不是躺在前人的余荫下,就想着怎么护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底蕴和传承,不是戴在脚上,令人挪不开步子的镣铐,而应当是手中挥舞的砸破一切险阻的大锤。”

    伴随着这句话,姜老头一步跨出,身形消失在原地,祖师堂中一片寂静。

    在长久的沉思之后,话题重启,陈清风的建议很快得到了通过,并且在众人的完善之下,将一些细节修补得更完善。

    只有在决定推选一人的时候,有人对云落的名字提出了些许异议,不过在陈清风讲出云落入山一月半,都在跟姜师叔学剑之后,这些异议瞬间随着祖师堂外凛冽的寒风,飘散不见。

    姜老头站在剑宗的一处禁地中,面前是数个衣冠冢,他拎着一坛酒,挨个坟前都倒上些,然后默默坐下,喝了一口,“今天我去了一趟祖师堂,虽然这不合规矩,但谁让你们都走得早呢,没人管得了我。”

    说到这里,更是难过,拎起酒坛又灌了一口,“那帮兔崽子心思没问题,就是脑子不好使,只想得到见招拆招,不会破局掀桌子,老李,你当年不就最擅长这个吗,满肚子坏点子,就没传点给你的徒弟?”

    注定是没有回答的,姜老头又在这儿絮絮叨叨了许久,坛中酒慢慢喝完,他有些醉了。

    ------------------------------------------------------

    昨天,这二十八位报名参加的弟子已经进行了一番秘密比试,决出了七位优胜者。

    这场比试被陈清风藏匿了起来,大端王朝或许存在的那些隐秘想法也宣告无疾而终。

    就在陈清风愣神的当口,七个胜出者在白清越的带领下走入了场中的擂台之上。

    白清越朝着上首的陈清风道:“宗主,我宗七位参加剑冠大比的优胜者全员到此,请宗主吩咐。”

    陈清风道:“我们还有个推举人选没有公布是吧?”

    白清越道:“是。”

    陈清风道:“那就一起来跟各方长辈英才们见个礼吧。”

    环视一圈,看见在弟子群中的一个小小团体,微笑道:“云落,你上来。”

    裴镇等人自然早就知道了这个安排,平静地拍了拍云落,祝他好运。

    心里却都没什么芥蒂,因为至少此时此刻的云落就是要比他们优秀,这帮真正的天才心中想的,是要如何尽快地赶上甚至超过他。

    可有的人却不这么想,戴龙涛跟董慎、俞横等人站在一起,眼中的嫉妒之色浓厚,暗自啐了一口,为何在这天下英雄面前出风头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泥腿子。

    董慎跟俞横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沉沉的忧虑。

    对于场中的各派宗主掌门而言,则是大感好奇,半日聚气,闻所未闻,一时间议论交谈声顿起。

    总之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云落的身上。

    云落竭力让自己神情平静,心里却对姜老头又埋怨又感激,非得给自己弄这么个亮相的法子。

    陈清风起身,清了清嗓子,“接下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下我宗参加大比的八位弟子。”

    “白宋,三境。”

    站在队伍最左侧领头的白宋跨出一步,朝着四方拱手,神情清冷。

    邢天看着那道身影,涌起浓浓的战意。

    “冷冰洋,三境。”

    在白宋身后,一个高大男子跟白宋一样,跨出一步,朝四方行礼,神情也是如出一辙的冷傲。

    “剑宗弟子果然都是些冰疙瘩。”一个小宗门的女弟子小声嘟囔道。

    立刻便被自家掌门扇了一耳光,低声呵斥道:“闭嘴!”

    那掌门瞧了瞧上首的陈清风,神色惴惴不安。

    陈清风朝他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继续念道:“青如是,三境。”

    第三位的竟是一位女子,神色不再清冷,反而有些江南女子的清秀温婉,浅笑着朝四周行礼。

    当陈清风念完第七位,所有的目光都看着云落。

    “云落,二境中品。”

    堂中蓦地爆发出一阵哄笑。

第五十章 分组落位心思深

    在哄笑的人中,有些剑宗的弟子,如戴龙涛之类,叫嚣得最为起劲。

    人群之中也有雷鸣的身影,他也报了名,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下来,几个同门与他站在一起,听着这哄笑声,一人嗤笑道:“没有那个实力,硬要走后门,可不会被人嘲讽吗?”

    另一个同门想起了什么,问道:“老雷,听说你还曾经教训过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雷鸣迟疑了一下,“是交过手。”

    那人望着前方,没注意雷鸣的表情,尤自兴奋道:“那是你心善,要是我,不给这小子打得跪地求饶都不罢休。”

    雷鸣望着台上那个在漫天哄笑中依然平静的身影,沉默不语。

    至于其余宗门的则更多的是惊讶和疑惑,惊讶这个半日聚气的天才少年,为何一个半月过去了,却仅仅停留在聚气中品,莫非只是昙花一现?

    可若是如此,剑宗为何又会为了这样一个二境的少年浪费一个推举名额呢,这个名额给白宋,给其他人不好吗?

    至于说云落可以以弱胜强,那是没有人敢这样想的。

    修行境界之差几乎是不可逾越的。

    三境的一个小境界,几乎就等于整个二境,这个规律在越往后越是明显。

    七境的下品和中品的差距,几乎就和五境跟六境的差距一般,而七境上品和中品的差距,更犹如五境与七境一般。

    即使是剑修杀力最大,强者几乎可以逾越一个小境界,但差着一个整整大境界,如何能行。

    雁惊寒嘴角带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少年,就是他救下了大将军最喜欢的侄子。

    雁惊寒是知道附骨符剑的厉害的,这个少年能够从那样的伤势中复出,想来定有奇遇,莫非还真有什么奇迹不成?

    周墨眼见雁惊寒的脸色有异,便以心声问道:“雁大哥,与这少年有渊源?”

    雁惊寒心中一动,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便以心声告知了薛镇在剑宗学艺以及附骨符剑之事。

    果然,周墨的神情剧烈变幻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面具,覆在面上,沉默不语。

    而就是这个面具,又让场中响起了一些叹息声。

    擂台之上,云落平静地朝着四周行礼,然后站回原位。

    他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即使身旁的几位同门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感。

    完全能理解,别人拼死拼活历经艰险才站到这里,自己啥事没干,随随便便就能跟人家比肩而立,换做他,他也不会乐意。

    裴镇等人也沉默不语,自从云落告诉他们,要去参加剑冠大比时,几人心中就有着一些猜测。尤其是眼见剑宗并没有人来弹压这些哄笑声时,几人对视一眼,弄不清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知道他们一定有着什么计划。

    陈清风缓缓抬起双手再向下压了压,场中这才安静下来。

    “下面就请各宗各派遣出自家合适的弟子。”

    话音刚落,一袭红衣直接从清溪剑池的众人中飞掠出来,站在云落的对面,眼带戏谑。

    云落面色如常,想来这便是清溪剑池那位一日聚气的弟子了。

    裴镇在下面嘟囔道:“人倒是长得不赖,就比我差点,不过穿个红衣服,跟个娘们儿一样。”

    声音并未放低,云落听到后脸上不由露出微微的笑意。

    时圣自然也是听见了,目光越过云落,与裴镇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冷漠道:“你会为你的大嘴巴后悔的。”

    雁惊寒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随意道:“你会为你这句话后悔的。”

    时圣猛然转头,盯着雁惊寒,柴玉璞连忙以心声喝止,朝着雁惊寒恭敬道:“雁总管,小儿辈不懂事,年轻气盛,言语无忌,还望雁总管不要介意,如若这位小哥乃是雁总管亲人,在下愿亲自赔罪。”

    该低头的时候一点不犹豫,舍得掉面子,弯得下膝盖,雁惊寒望着陈清风,你们这个大敌可不好对付。

    雁惊寒自是无所谓,今日过后薛镇的身份本就要公开,不在乎这么一会儿。

    至于柴玉璞软中带硬玄机暗藏的质问,他干脆就没理,我就这样,不讲江湖规矩,你能把我怎么地?

    有了

    时圣出头在前,陆续又有四道人影走进了擂台。

    分别来自清溪剑池、丹鼎洞、王家、谢家。

    崔家果然没有派出弟子,可陆家和袁家竟然也没有弟子出列。

    李稚川看了看擂台之上,揉着身边小道童的脑袋道:“李子,上去跟大哥哥们玩一下吧。”

    小道童揉着眼睛,似乎还有些没睡醒,迷茫地望着李稚川道:“掌教师父,为什么呀?”

    李稚川想了想,“你不是一直想要去地肺山找张道子哥哥玩吗?如果你上去打败两个以上的哥哥,这次我就带你去玩一阵子。”

    小道童听完,迈着小短腿,一溜烟地就跑上了擂台,生怕掌教师父反悔。

    在一帮气度不凡的少年高手旁边,突然跑来一个看起来就七八岁的小道士,便立刻有场下的弟子调笑道:“小朋友上旁边玩泥巴去,这儿办正事儿呢。”

    “小孩子,昨天才脱了开裆裤吧,小心被别人不小心一剑给劈死了。”

    陈清风看着李稚川道:“李掌教,这?”

    李稚川道:“可是不合规矩?”

    陈清风摇摇头,“未到四境,自然合规。”

    心里清楚了李稚川的想法,便闭嘴不再言语。

    葛寻却开了口,“李掌教,还是将这小徒儿劝下来吧,这真打起来,大家可不好留手啊。”

    李稚川淡淡道:“随便出手,打死算我的。”

    语气平淡,声音却并未掩盖,场中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小道童自然也听见了,转过身,气鼓鼓地冷哼了一声,瞪了李稚川一眼,想了想,又朝李稚川做了个鬼脸。

    台上已有六位,佛教的一位领头僧人矮下身子,硕大的光头跟旁边一颗稍微小点的光头凑在一起。

    “多罗,上去跟那位小哥哥一起玩玩吧?”

    小光头剧烈地摇晃着,“不去,我又不会打架。”

    “你就像在寺里跟师兄们玩那样就行。”

    “真的?”

    “对啊,你不觉得老跟师兄们玩挺没意思的吗?不想找别的哥哥玩一玩?”

    “不去,我觉得你在骗我。”

    “磨磨唧唧的,废话忒多。”

    大光头双手用力一甩,小光头腾云驾雾。

    众人再吃一惊,又来个小家伙?把咱们剑冠大比当什么了?过家家么?

    小光头哇哇大叫,就要朝下跑去,小道童连忙拉住他,悄悄问道:“你也是被逼上来的吧?”

    小光头对同龄人显然要放心得多,点头如小鸡啄米。

    小道童小脸一皱,唉声叹气,“这些大人,就想把我们当傻子忽悠。”

    小光头深以为然。

    小道童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老成持重的语气道:“好好打吧,别被打死了。”

    小光头吓得浑身直哆嗦,小道童双目一瞪,“别丢了我们小孩子的脸!”

    小光头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啊。”

    小道童眼珠子一转,“这样吧,我送你四字真言,保管你一下子就放开了。”

    在小光头双目一亮中,小道童一本正经地缓缓道:“来都来了。”

    台上的众人再憋不住笑,笑成一片,就连台下的李稚川都破天荒地觉得有些臊得慌。

    一段小小的插曲之后,再没有人走上来,台上其余宗门的人数一共是七位,俱是三境弟子。

    各宗掌门心中感慨道:“剑宗底蕴果然深厚,这十几年来的打压,竟然依然还能有如此多的后备力量。”

    柴玉璞却在心中冷笑,“人多有什么用,修行之上,要的是最顶尖的天才。”

    渐渐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默契地看向横断刀庄的位置,那里坐着一定会上场的邢天。

    邢天缓缓站起,一身气势凝练,龙行虎步地走上擂台,站在白宋的对面,微笑道:“好久不见。”

    白宋轻轻点头。

    别宗参加的八人落定:横断刀庄邢天、紫霄宫小道童李子、丹鼎洞葛朗、清溪剑池时圣、清溪剑池魏星耀、王家弟子王衡、谢家弟子谢宝、佛教弟子小光头多罗。

    陈清风瞳孔一缩,人数刚刚好,就意味有很多不好。

    白清越讲解了接下来的规则,十六个人随机抽取号码,然后前八人按号码大小依次挑选对手,最终选出八组对阵。

    挑选对手不用在意是否已经被选,如果有多人选择同一人为对手,那么此人可以反选。

    雁惊寒望着眼含笑意的陈清风,心道:有意思。

    周墨依旧微微低着头,带着面具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余人也是心思各异,更多的是在琢磨着这个规则到底对谁有利,怎么样最有利。

    到这关头,自然闲话不说,八位剑宗弟子,八位别宗弟子,在白清越命人抱上来的一个箱子中,各自抽了一个蜡丸,捏开一瞧。

    魏星耀的脸上露出捉摸不透的笑意,看着手上写着一字的丝绢。

    剑宗弟子冷冰洋拿到了二号,丹鼎洞葛朗第三,王家王衡第四,剑宗弟子刘月舟第五。

    当邢天展开手上的六字,许多人的心中都在猜测白宋的手中到底拿到了几号。

    剑宗弟子青如是拿出了写着七字的丝绢。

    时圣冷笑着看着云落,抖了抖手上的八字。

    掉入下半区的白宋莫非在第一轮就要和邢天碰面不成?

    按照规矩,魏星耀先选,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小道童和小和尚或者云落之间三选一的时候,他却选了一位拿到十五号的剑宗弟子。

    冷冰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果断地选择了小和尚。

    葛朗却也出人意料地没有选择小道童,而是笑眯眯地选择了云落。

    他心中冷笑道,那俩看着再小再好揉捏,那也是三境啊,为啥不选这个二境的来揉捏。

    第四的王衡也是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一位拿到十三号的剑宗弟子。

    这一系列的举动看得台下的裴镇暗自皱眉,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第五的剑宗弟子便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小道童,没办法,剩下的人中除开同门,就只剩下小道童和谢家谢宝了,怎么看这个小道童还是要好对付一些。

    一道道的目光汇集在邢天的身上,所有人都很好奇他的选择。

    他淡淡一笑,看着白宋道:“成人之美?”

    白清越眉头一皱。

    白宋想了想,轻轻点头。

    整个擂台附近都被一阵突然响起的交谈声笼罩,谁也没有想到这看起来将是最终决战的对决在第一轮就上演了。

    剑宗弟子自然是支持白宋的,但是也不妨碍他们激烈地讨论着这一场对决。

    “白师兄闭关一年有余,剑意精粹凝练,剑技更上一层楼,那邢天多半不是对手。”

    “白师兄闭关,人家就不知道修炼啦?我看此战必然激烈无比。”

    “诶,你哪头的?”

    “我话还没说完呢,再激烈,最终还是得咱们白师兄获胜啊。”

    “其实你说得不错,横断刀庄的《横断真解》享誉修行界,邢天作为横断刀庄的少庄主,自然了得了真传的。”

    “那咱们白师兄练的《大雪云龙诀》也是我们剑宗极其精妙的剑诀啊。”

    “哎,我说你们在这儿吵吵半天有用吗?不还得看比试结果。”

    “诶诶诶,你们快看。”

    擂台之上已经有了新的变化,拿着八号的时圣再次出乎众人预料,没有选择最后一位剩下的剑宗弟子,而是选择了云落。

    根据规则,被多人选择的云落,拥有了反选的资格。

    丹鼎洞葛朗,三境上品;清溪剑池时圣,初入三境下品。

    似乎很容易决定。

    半日聚气、一日聚气,似乎本就是命运的巧合与安排。

    不等云落说话,葛朗却先开了口,朝白清越行礼问道:“白前辈,我可以换人吗?”

    白清越点点头,葛朗先挑选了最后一位剑宗弟子。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雁惊寒皱着眉,以心声对陈清风说道:“这倒像是?”

    陈清风心声回应,“像是他们在逼着云落去跟时圣对决。”

    无论如何,对阵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最终都要落在这接下来真刀真枪的战斗上了。

第五十一章 道童和尚皆奇人

    剑宗为参加大比的弟子设置了专门的休息区,在擂台的左右两侧,各有八个蒲团。

    按照剑宗的说法,这八个蒲团下设有一个小型的元气阵,坐在上面可以加速真元的恢复。

    显然,剑宗也考虑到了连续作战带来的影响。

    十六位弟子,八组对阵,分成两拨走下了擂台。

    小道童李子和小和尚多罗手拉着手,晃动着小短腿,走了下去。

    李子皱着脸,“哎,又要打架,我都不会打。”

    多罗眼睛一亮,“巧了,我也不会。”

    李子瞥了他一眼,“你那是笨,我是因为仁慈。”

    多罗歪着头,“你师父也老跟你讲慈悲为怀吗?”

    李子有些郁闷地看着他,“你第二个上场,你又不会打架,你不着急?”

    多罗一听顿时忧从中来,泪水似乎又有了决堤的趋势。

    这时,一双手轻轻地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多罗和李子一起抬头。

    云落笑着道:“别担心,我才二境,我都不怕。”

    多罗吃了一惊,“咦,还真是二境,你怎么混到上面去的。”

    李子的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你刚才在干嘛啊?”

    多罗怯生生地道:“之前在地上捉蚂蚁,然后被扔到台上就光顾着害怕了。”

    云落笑得更温暖了,“不要怕,你一定可以的。”

    说完顺手拍了拍李子的肩膀,转身走开。

    李子和多罗朝云落用自己方式恭敬地行了一礼,走回了蒲团上坐着。

    被云落这么一打岔,多罗的脸色到时好了很多。

    白清越也已经走下了擂台,在陈清风身旁坐下,陈清风诚挚道:“师弟,辛苦了。”

    白清越强笑着摇摇头,眼神中有着浓浓的忧色。

    陈清风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自己多说多错,闭嘴比安慰管用。

    一名剑宗执事上台,宣布了一些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之后,魏星耀和名叫苏幕的剑宗弟子走上了擂台。

    苏幕脚步轻松,清溪剑池这些年间,出名的好手也就那么两三个,并没有这个魏星耀。

    对已经在修行界新生力量中小有名气的剑宗优秀弟子苏幕而言,不是那几个,就意味自己似乎可以开始思考下一轮的对手了。

    就在双方站定之后不过数息,躺在地上吐血不起的苏幕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轻敌,他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嘶吼道:“你不是清溪剑池的人,你到底是谁?”

    满场俱静。

    魏星耀没有看他,朝着四周各一拱手,在剑宗弟子的鸦雀无声中走下了擂台。

    陈清风心中涌起一丝不妙之感,询问地看向柴玉璞,柴玉璞起身道:“如假包换。当着天下同道,柴某岂敢行那偷梁换柱之蠢事。”

    裴镇摩挲着下巴,悄悄问陆琦道:“陆师妹,你听过那个魏星耀吗?”

    陆琦摇摇头,崔雉心中了然,若是连近在咫尺的陆家都没听过魏星耀的大名,此人又如此之强,想必便是清溪剑池早有预谋,故意雪藏至此时。

    观礼台上,陈清风、白清越、雁惊寒等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心里琢磨着柴玉璞到底想要算计些什么。

    周墨依然沉浸在思绪中。

    剑宗执事将依旧不甘叫喊的苏幕扶了下去。

    冷冰洋从那头走上了擂台,小和尚多罗在剑宗执事的催促声中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朝着云落和李子双手合十,微微鞠躬,然后一步一回头地走上了擂台,看得李子直叹气。

    冷冰洋高大的身形和小和尚埕亮的光头,组合在一起有一种特别魔幻的感觉。

    场下众人从刚才苏幕脆败带来的震撼中醒来,见此情景,不由得发出一阵笑声。

    这样的笑声,却让冷冰洋有些尴尬。

    作为剑宗目前三境中排名前列的高手,欺负一个看起来如此弱小的小和尚,冷冰洋再是一心向道,众目睽睽之下也有些棘手,偏偏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更难办。

    小和尚在互相行礼之后,直接盘腿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在胸前,视死如归地看着冷冰洋道:“请出招吧。”

    冷冰洋:“......”

    他甚至都搞不清这是挑衅还是真心。

    四周寂静无声,一道道目光如芒在背,冷冰洋长出一口气,真元运转全身,手中长剑陡然一震,散发出一阵凛冽的寒气,天地元气蜂拥着朝他汇聚过来,在剑尖所指,化作一头头巨象,咆哮着向小和尚冲去。

    目之所及,似乎有漫天的风雪,夹杂着寒风将小和尚的身影包裹,淹没,消失不见,只剩下巨象的咆哮声。

    白清越微微点头,冷冰洋是在他的山头修行,平日里他也会进行一些指点,很明显,他已经触碰到了《原驰蜡象诀》的一丝真意,不是元气所化巨象的庞大凶猛,而是在于那一点无处不在的苍茫和寒冷。

    忽然一阵金铁相击的声音传出,紧随其后,一点金光慢慢亮起,逐渐放大,一个金色的钟形真元光罩之中,小和尚正襟危坐,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辞。

    冷冰洋不由瞪大了双眼,这么打架的吗?挡是挡住了,难不成就这么一直让自己进攻?任凭自己劈砍点刺?

    身为剑修,冷冰洋很小就被人告知了剑修的种种光环,尤其是那点,杀力最大。

    他冷哼一声,既然你如此托大,就怪不得我手下不留情了。

    长剑所指,风雪再起,象鸣如故。

    只不过在几剑之后,他便单手以剑拄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光芒依旧稳固,不见丝毫晃动的那个光罩,和其中神情平和的小和尚。

    偏偏就在此时,小和尚猛地睁开双眼,“你打了我那么久,该我了。”

    冷冰洋心中一喜,自己其实还有完完全全的一剑之力,只是刚才灵机一动,故意示弱,小和尚果然上当了。

    冷冰洋悄悄蓄力,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都有些微微发白,等着小和尚撤去光罩向自己进攻的那一刻。

    紧跟着,他的双眼便猛地睁大,瞳孔中,一个金色的钟形光罩骤然放大,然后他便被一击撞下了擂台。

    擂台下的人群迅速闪开一片空当,冷冰洋躺在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满脸不甘,喃喃道:“这不合常理。”

    同样觉得不合常理的,还有观礼台上的许多掌门,这钟形光罩的防护如此夸张不说,竟然还能当做武器攻击,在使用者进行攻击之时还能一直防护在身,岂不是无解???

    作为五宗之主的陈清风、雁惊寒等人见识自然不同,真元罩三境以上修士皆可以催动,不过这佛教弟子居然能够练到收放自如,并且凝实坚固如此,绝非寻常。

    一道道飘向佛教诸人所站地方的目光之中,自然也带着些重视,对这个一直以来对山上事不是很在意,反而默默在山下发展的神秘教派,有了些新的想法,至于是好意,还是忌惮,或者别的,这个世上肮脏事不少,既然那佛教领头之人愿意出这风头,想必是好好考虑过的。

    大光头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回应着一道道眼神,心中一片虔诚,教派根本经文之中佛陀曾有预言,今世将有千年未有之大变化,所以不得不出此风头,至于接下来的事,也有应对之策,只待此间事了,回山门后详细部署。

    小和尚站在擂台上,朝着四方合十,然后小短腿晃晃悠悠地下了擂台。

    小道童李子已经早早等在那儿,满意地拍了拍小和尚的光头,竖起大拇指,“不错。”

    小和尚微微挺起胸膛,腼腆一笑,李子又板起脸

    ,“不准骄傲!”

    小和尚点点头,低着头默默走回了蒲团。

    裴镇跟崔雉、陆琦和符天启几人面面相觑,喃喃道:“这就意味着。”

    “剑宗已经出战的两名弟子全灭。”崔雉冷冷地接过话头,语气之中还是听得出一丝忧虑。

    陆琦也附和道:“还是几乎没有悬念的脆败。”

    符天启叹了口气,该说的都被你们说了,显得我好像有点傻啊。

    第三战葛朗对阵一名剑宗弟子,第四战王家王衡对阵一名剑宗弟子。

    结果令围观的所有剑宗弟子,微微松了口气。

    两名剑宗弟子都在苦战之后战胜了对手,略微保全了剑宗的颜面,两胜两负的成绩还不至于太过寒碜。

    不过看台上的陈清风与白清越,以及观礼台四周坐着的剑宗其余长老,都是神色如常,安静地等待对方暗藏的那些杀招。

    被两场精彩的苦战勾起了兴致,热血的剑宗弟子们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第五位出战的剑宗弟子刘月舟,他要面对的对手是紫霄宫小道童李子。

    李子起身摸了摸多罗的脑袋,口中念着,“蹭点运气,蹭点运气。”

    多罗倒是没说什么,李稚川实在看不下去,轻咳一声,李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小短腿飞速摇摆,一下子冲上了擂台。

    有了小和尚多罗的前车之鉴,场中再没有人因为李子的身形就轻视于他,反而有些郑重。

    李子心中哀嚎,“这下不好玩了,没有装逼打脸,逆袭反杀,这个比武还有什么好比的,直接宣布结果就是了嘛。”

    想到这儿,神色幽怨地看着多罗,“都怪你。”

    多罗睁大了懵懂的眼睛,一头雾水。

    李子心中一动,又有了个鬼主意,要不当个恶人?

    就是那种气焰嚣张,恨得人牙痒痒的那种,李子越想越起劲,自己小时候两三岁那会就爱缠着紫霄宫里的那些师兄讲故事,当不了大英雄,当个大反派似乎也不错啊,都是最能让人记住的。

    可惜自己现在都是七八岁的大孩子了,早已不看那些幼稚而拙劣的故事,不然定能设计出非常令人气愤地情节。

    带着诡异的微笑,李子目光一转,看见云落温和的笑脸,顿时泄了气,这家伙也是剑宗的,算了给他们剑宗留点面子吧。

    只好强打精神与刘月舟互相行礼,刘月舟平日里也是个性子温和的,彬彬有礼地道:“长幼有别,月舟虽不一定是阁下的对手,但还是请阁下先出手吧。”

    李子心里一叹,更没劲了。

    出乎意料又不出意料地,刘月舟败了,败在李子层出不穷的精妙道术之下。

    刘月舟拄着剑站起,脸上依旧有着笑意,“祝你好运。”

    李子垂头丧气,一步三摇地下了擂台,多罗先是投桃报李地在擂台边上等着,兴奋地想跟他庆祝,谁知瞧见这么一个神色。

    他一脸好奇地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赢了吗?咋还这样呢?”

    李子挥了挥手,“小屁孩儿,懂个屁。”

    多罗委屈道:“之前你跟我说了,你跟我同一天生的。”

    李子扭头一瞪,多罗立马神色严肃,点点头,“你说得对。”

    李子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蒲团上,“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苦难,我愁啊!”

    凌空飞来一个板栗,李子立马正襟危坐,看着接下来即将上演的这次剑冠大比最令人瞩目的对决。

    剑宗白宋,对阵刀庄邢天;

    西岭对横断;

    寒剑对烈刀。

    当白宋默默起身,经过云落身边时,云落轻轻开口:“祝白师兄顺利。”

    白宋转头看着他,难得露出一丝微笑,“祝你顺利。”

第五十二章 长天一剑杀局现

    起风了,风卷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雪粒,旋转向前,一条雪云汇集的真龙,咆哮着升空。

    云落的鼻尖忽然又嗅到了一丝湿润的气味。

    抬眼望去,漫天江水倒卷而上,怒涛拍向空中的真龙。

    白宋和邢天都不约而同地在最开始就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观礼台上,白清越和邢昭远竭力控制住自己澎湃的心绪,但已经大幅前倾的身子出卖了他们。

    陈清风揪着几根胡须,神情凝重;

    雁惊寒不疾不徐地喝着茶,擂台上的这两人,跟他倒没太大关系;

    周墨此刻终于从思绪中恢复了过来,朝雁惊寒微微拱手后,看向了台上;

    李稚川神情如故,或者说始终就没有过什么变化,就连李子上台时也是一样;

    柴玉璞与葛寻意态悠闲,不时露出微笑,似乎在以心声交流。

    小小一片观礼台,就是众生百态。

    当封存一年的寒剑第一次出鞘,当百炼千转的烈刀震碎包裹的布条。

    冲天的剑意与刀意轰然撞在一起,若非这擂台有特殊阵法保护,台下的剑宗弟子不知还能站稳几人。

    裴镇等人看得如痴如醉,这才是精妙的剑式,凝练的剑意,幻想着自己何时能练到如此境界。

    云落心中想着,若是白师兄这一年磨一剑指向自己,那日一战,自己是何结局。

    紊乱崩碎的天地元气重归平静,随着观礼台上掠出的两道人影,整个场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白宋和邢天各自倒在擂台一边,手中刀剑依然紧握,人却已经昏迷不醒。

    白清越和邢昭远正欲动手,柴玉璞却朗声提醒道:“二位,胜负未分。”

    周墨、陈清风、李稚川、雁惊寒的目光先后看向柴玉璞,他泰然自若。

    一双苍劲粗糙的大手,和一双修长如玉的手,都僵在空中。

    白清越和邢昭远对视一眼,这柴玉璞居心着实险恶。

    现在难办了,若是强行探视疗伤,自然不合规矩,说不得两人都会被取消资格;

    可若是不管不顾,万一伤到根基,大道受损,这个风险如何冒得起。

    邢昭远心道:那冰魄剑心不要也罢,这是剑宗的剑冠大比,拼得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出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咬牙,将邢天扶起,渡入一丝真元,开始细细查探。

    陈清风的声音在白清越心湖之上响起,“白师弟,救人要紧。”

    白清越心中涌起一丝感激,这个一直令自己瞧不起的宗主,在这短短月余,似乎改变颇多。

    正要动手之际,白宋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一战,就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分出了胜负。

    场中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声,围观的剑宗弟子一片欢腾,他们不在乎那么多,只是看到自家的天才白师兄果然击败了刀庄天才邢天。

    刀剑之争,似乎又赢了一局。

    白清越道:“还行吗?”

    白宋望着天,开口道:“只有迎难而上。”

    白清越叹了口气,未免落人口实,他只好示意剑宗执事将其扶下去。

    在白宋朝蒲团上走去,路过云落身旁,他轻轻挣开剑宗执事的搀扶,朝着云落,艰难地双手行礼,“多谢。”

    云落连忙扶住,眼神之中,充满了敬重。

    白宋洒然一笑,抓紧时间回去调息。

    柴玉璞的瞳孔猛缩,莫非这小子还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值得白宋如此对待?

    场下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白师兄这是闹哪出?自己赢了为什么要去谢那个走后门的小子?

    裴镇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涌起了同样的想法,“莫非就是那天的那一战,白师兄居然从云落这里得了好处?”

    戴龙涛如今看云落是横竖不顺眼,见不得云落半点好,跟身边的朋友调侃道:“谢他干啥,谢他先去挨那时圣的揍,好让白师兄看清楚对方招式么?”

    身边响起一阵哄笑声。

    裴镇瞥了他一眼,“连上去挨揍都不敢的人,也好意思在这儿

    大放厥词。”

    戴龙涛冷笑道:“走后门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裴镇的冷笑比他更冷,“你如果也能半日聚气,你也能拿下小组试炼第一,说不定剑宗的长老们也让你走走后门。”

    戴龙涛嘴唇微动,终究没有说话,一是自己确实无言以对,二是台上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比试。

    十六人中唯一的女弟子青如是对阵谢家谢宝。

    场下的弟子们都在暗自祈祷,一定要赢啊,算上白宋师兄,已经有三位剑宗弟子胜出,跻身下一轮。

    此战若是青如是得胜,剑宗第一轮四胜四败,也还算过得去。

    传出去,便可以是剑宗力扛天下各宗英才,端的是大大的面子。

    可若是青如是输了,可就是三胜五败了,跌破一半的胜率,或许就将是另一番说辞了。

    什么?你说云落那场还没比?

    整个场下围观的弟子中,恐怕除了极少数的人对云落获胜还心怀一丝丝奢望,其余的,没有人会认为那样的事情会发生。

    这极少数的人,包括裴镇这五人,或许还包括雷鸣。

    雷鸣站在人群中,身旁的同门调笑道:“老雷,你不就是被青师姐击败的嘛,你觉得她胜算如何?”

    雷鸣想了想,“青师姐实力强劲,可那谢家弟子既然能被推举出来,必然也不是庸手,应当会有一番苦战吧。”

    那同门瘪了瘪嘴,“推举出来就厉害啦,咱们剑宗推举出来那位怎么就那么菜呢?”

    跟随着话语,看向擂台旁静坐调息的云落,眼神里充满了讥讽。

    雷鸣心道:真的就那么菜吗?

    看起来很厉害的青如是在一阵叹息声中无力地倒下,谢家谢宝单膝跪地,气喘如牛,但终究是赢了。

    一直在六大豪阀之中敬陪末座的东山谢家长老,捋着胡须,心中得意。

    前七战,三胜四败,剑宗弟子的心中却很是失落。

    集体荣誉感这种东西往往是很玄妙的,身在其中,热血翻涌,难免会受到感染,会抛却一些个人的成见和利益,为了整个集体的目标去奋斗,所以渐渐地有些剑宗弟子心底竟然生出一丝期盼,期盼那个走后门靠关系的云落,能够创造奇迹。

    但这些人里,不包括戴龙涛,他看似无心地叹息道:“哎,八名弟子仅仅三胜,有些丢人啊。”

    裴镇转头,“小心脸被打肿了。”

    “可那不会发生。”戴龙涛的脸上挂满了自信的微笑,胜券在握,他似乎从未如此自信。

    时圣轻飘飘地飞掠到台上,引得台上值守的剑宗执事眉头一皱。

    就连邢天等人都是一步一步走上台去,一个初入三境的清溪剑池弟子却如此跋扈,令一向心高气傲的剑宗弟子怎生忍得,下方响起一阵刺耳的嘘声,时圣置若罔闻,一双目光紧紧地盯住云落。

    云落也已经起身,朝着自己这边还剩下的几人微微点头致意。

    白宋回以鼓励的微笑,似乎在跟邢天大战之后,他也如霍北真一般放下心结,表情丰富了起来。

    小道童李子和小和尚多罗,齐声喊道:“加油!”

    因为声音稍稍有些不整齐,多罗还被李子瞪了一眼,惹得他弱弱地嘟囔着,“明明是你喊早了。”

    在朝着裴镇等人微微一笑后,提着剑,迈步走上了擂台。

    他手里的剑,是前些天姜老头给他的,重量与之前他习惯的木剑完全一致,让云落用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第一轮的比试最后一场,一触即发,时圣却在此时转向观礼台的上首,“此次大比,天下英才汇聚,实乃修行界之盛事。能与剑宗云兄这般超卓天才对垒,时圣何其有幸,可擂台切磋,难免束手束脚,难以尽兴,时圣斗胆,请剑宗陈宗主允许,各宗各派宗主掌门见证,吾欲与云兄,生死一战。”

    “不可!”

    “不行!”

    “不要!”

    三声惊呼从陈清风、雁惊寒、裴镇口中不约而同地喊出。

    陈清风眉宇含煞,怒气冲冲地看着柴玉璞,“柴掌门,此是何意?”

    柴玉璞微

    微一笑,却不回答陈清风的质问,从袖中的一件方寸物中取出一把长剑,“此番前来剑宗,在路上偶遇一伙贼人,剿灭之后意外发现此剑,不知陈宗主可认得?”

    观礼台上,戒律堂堂主章清规霍然站起,惊呼出声,“长天剑?!”

    西岭剑宗四圣剑,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四圣剑作为宗门防御和攻击大阵的根本,护卫剑宗已有千年之久。

    九年前,长天剑失窃,天下震动。

    西岭剑宗的威风从此真正坠落。

    雁惊寒叹息一声,此事还得陈清风拿主意了,自己一个外人,不合适再多嘴了。

    他有些遗憾和抱歉地看着台上的云落,对不起了小兄弟。

    裴镇的心湖之上响起了雁惊寒的声音,然后崔雉眼看着他的表情从欢喜到绝望。

    云落低着头,抿着嘴,静静地等着答案。

    心里却想起了某一天和裴镇的聊天。

    他问裴镇,为什么同意崔雉将他的身世告知崔家老祖。

    裴镇笑着问他这世上什么东西最牢固,他没有说话,看着裴镇,等着他自问自答。

    裴镇说,是利益。

    只要现在他和崔雉有着共同的利益关系,并且这个利益关系还将愈发稳固,他就丝毫不担心崔家会因此加害到他,甚至他还可以期盼崔家对他的更多投资和帮助。

    云落点头,这个道理他很小就明白,他笑着说,幸好自己不用时刻经历这种利益的算计。

    裴镇似乎早有准备,便很郑重地跟云落分析了一通,现在剑宗对云落对他们几人的重视和保护,本质上与一种投资并无区别,将中兴或壮大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一席话,说得云落有些哑口无言,有些事自己其实知道,只是不愿意揭露得如此**裸而已。

    但裴镇仍不肯罢休,问他说,如果有一天剑宗因为更大的利益或者压力放弃了你怎么办?

    云落想了想,摇摇头,想不出个头绪。

    拿过裴镇手里的酒壶,猛灌了一口。

    裴镇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黯然地望着远方。

    那时的少年,便已识愁滋味。

    剑阁旁边的小屋内,姜老头双手结印,试着催动某一种秘法,隔空摄取长天剑。

    柴玉璞感觉到手中长剑的蠢蠢欲动,默念了一段口诀,催动真元,长天剑重新安静了下来,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嘴角。

    剑宗山门处,一位卢姓执事轮值守卫,他百无聊赖地喝着酒,似乎还能隐隐听见那边传来的阵阵呼喊声,暗骂了一句运气背,捏起一颗花生米,搓掉米皮,扔进嘴里,嚼得咬牙切齿,嘎嘣作响。

    姜老头的身形悄然出现,吓得卢执事正欲送往嘴边的酒杯一抖,一杯酒洒了一大半。

    姜老头摸出一块令牌,卢执事打眼一瞧,连忙一口吐掉口中残渣,站直了行礼。

    剑宗师祖一级的令牌,比宗主还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姜老头没心情跟他计较,吩咐道:“你立刻手持此令牌,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国相府,找到蒋琰或者国相本人,记住一定要见到本人,将这块令牌交给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然后告诉他们,西岭有变。”

    卢执事一头雾水,楞在原地,姜老头一声呵斥,“还不快去!”

    卢执事连忙接过令牌,冲了出去。

    马蹄飞快,卢执事一边骑,一边想着,这是剑宗哪位师祖,不是说上一辈都在十几年前一下子死光了吗?自己咋从来没有见过?

    忽然,马蹄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前蹄一软,扑倒在地,马背上的卢执事摔飞出去,重重砸在石板路上,他挣扎着正要起身,四周瞬间围上来一群手拿刀剑的黑衣人。

    当卢执事被押到一间房中,屋子里已经坐着一个面容油腻,嘴唇宽厚的中年男人。

    刘和走进来,左手拿着三只射落的信鸽,右手拿着从卢执事身上搜出的令牌。

    卫红衣仔细看了看从卢执事身上搜出来的令牌,笑着道:“这位朋友,不妨在此稍坐,喝杯清茶,看场好戏。”

第五十三章 星河漫天红蝶坠

    一片乌云飘来,将阳光悄悄遮掩,从极高的天空洒落一片阴影,堪堪罩住西岭剑宗的几座山头。

    柴玉璞似乎觉得话说得还有些不够彻底,轻飘飘地又甩出一句,“柴某很愿意见到二位天才倾力一战,还望陈宗主成全,若得允许,此剑当即奉还。”

    阴影中,几道身影不顾风度地来到了陈清风周围,拥着陈清风走进身后的一块屏风。

    李稚川眼皮低垂,不动声色,无视李子在台下上蹿下跳地示意;

    周墨隔着面具静静地看着云落,看着他站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中,背影竟是如此的,孤独。

    良久的沉默,场下的剑宗弟子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知道那时圣的想法就是要在这块擂台之上光明正大地杀死云落,可是为什么啊?

    少年热血,剑修骄傲,都令那些不明就里的弟子们煎熬地等待着,等待他们宗主长老义正辞严地拒绝。

    刘浮丘喃喃道:“连长天剑都拿出来作为交换,至于么?”

    俞横和董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深处看到一丝隐藏的惊喜,心里不约而同地希望他们答应下来,以绝后患。

    戴龙涛饶有兴趣地看着裴镇等人的束手无策的窘状,一阵快意涌上心头,忍不住刺激道:“你不是说他能赢吗,就让他答应啊,答应了我们又拿回了剑,又赢了比赛,一举两得啊。”

    裴镇转身就要冲向戴龙涛,被崔雉等人死死拉住,裴镇恨恨地道:“等此间事了,我一定想办法好好修理修理这个瓜皮。”

    符天启低着头,小声道:“等此间事了,云大哥可能已经死了。”

    裴镇陡然愣住,眼泪扑簌簌地就开始往下掉。

    陆琦和崔雉互相点点头,从弟子中跑了出去,跑向自家长老的位置。

    陆琦朝陆家长老行礼,那位长老连忙起身还礼,自从这位长老来到剑宗,此刻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陆琦开门见山道:“二长老可有法子救救云落?”

    陆家二长老不动声色,悄悄以心声对陆琦说道:“此事乃是剑宗与朝廷的恩怨,陆家不便插手。”

    陆琦面露疑惑,陆家二长老便又解释道:“柴玉璞一向是朝廷的忠犬,此等事项,若无朝廷授意,他是万万不会如此做派的。而且,据我们所知,这把长天剑乃是他前些日子亲去天京城取回的。”

    陆琦喃喃道:“真的没办法么?”

    陆家二长老叹息道:“大小姐,剑宗与朝廷之间的恩怨几乎可以说是不死不休,老祖宗虽然同意你来剑宗,但也不愿意你卷入这些事情之中,甚至于......殃及陆家。”

    他尽量调整着措辞,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隐忧。

    当崔雉走到崔家所在,崔鸿就笑道:“哟,这不是大小姐嘛?得空上老头子这儿来瞅一眼了。”

    崔雉心中恼怒之极,一瞬间就有了转头回去的冲动,被她强行压下,朝着崔鸿道:“三长老,可有办法救救云落。”

    崔鸿环顾左右,故作震惊,“大小姐这莫非是在求我?”

    崔雉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终究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崔鸿哈哈大笑,然后看着眼露期盼的崔雉,冷冷道:“不可能。”

    崔雉拧身疾走,她怕多呆一瞬,就要忍不住出手。

    陆琦失魂落魄地告辞,回到观众区,裴镇抬头望着陆琦和崔雉的面容,心中更是绝望。

    天地俱静,不闻人声。

    就连风和阳光都有些不忍,找到群山,招来乌云,遮住自己悲悯的目光。

    陆琦一遍遍地扫视着这场中的众人,沉默、嘲讽、冷眼、同情,她想要记住这一张张的面孔,和这些面孔下,真实的人心。

    想到这里,她落下了泪来。

    云落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脸上竟出现了微微的笑意。

    他平静道:“好,生死一战。”

    有人跌坐在地,有人长长叹息,有人喜上眉梢,有人笑意冰冷。

    几条人影从屏风后飞奔出来,从小敏锐而聪慧的云落自然可以看出,大部分的长老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看见这些尽量躲避着自己目光的人,云落似乎更加开心了。

    陈清风良久的沉默,眼神之中充满了愧疚,云落看向他,四目相接,云落轻轻摇头,目光中有温暖的安慰,不怪你。

    没有你的坚持,就不会有这一炷香的等待。

    就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云落看见了裴镇的失魂落魄;

    看见了陆琦的有心无力;

    看见了崔雉的忍辱负重;

    看见了符天启痛恨自己无能为力的难过;

    甚至看见白宋的愤怒,李子的惆怅,和小和尚的眼泪。

    而当他发现等待的时间如此之长时,他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放弃了他。

    因为擂台隔绝了心声,姜老头又没有现身,他不知道老头是什么样的态度。

    不过不管他怎么想,如果能有机会

    ,他还是想要亲口对姜老头说一声,“谢谢你,老头。”

    他环顾四周,一张张各色的面容,各色的人心。

    就如同裴镇告诉他,这个世间最坚固的关系是利益,但裴镇却愿意为了他舍弃利益。

    陈清风、崔雉、陆琦,他们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想着,便如他们一般,认清了这个世间的真相,却依然初心不改,或许这才是最疯狂的冒险,最伟大的英雄。

    一切色彩斑斓的渲染都随着时圣的一声冷笑被冲洗回单调残酷的现实。

    “算是有种。那就来吧!”

    章清规看向柴玉璞,“柴掌门,别忘了你的承诺。”

    柴玉璞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将长天剑重新取出,命一名弟子持剑送过去。

    章清规当先站住,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兴奋地朝其余几位长老点了点头,“是长天剑没错。”

    一脸激动地递给陈清风,陈清风却不咸不淡地道:“先放着吧。”

    章清规和另外几位长老互看了一眼,心中暗叹一声,那孩子纵然有些天分,但如何能有宗门根基重要?

    有了长天剑,宗门大阵就可以补全,届时根基稳固,再徐图发展,无论如何也比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稳当吧。

    真不知宗主和白副宗主怎么想的。

    周墨心道,柴玉璞这招诛心之计,切得极准,毒辣异常,想来便是那位大端国师的手笔了。

    只是这一计的主次在哪儿,真的就是这个少年吗?

    周墨脑中苦苦思索。

    时圣看着云落,“天都黑了。”

    云落点点头,长呼一口气,“那就来吧。”

    红衣和白衣相对而立。

    一时间,场中所有人呼吸停顿。

    手中的长剑微微颤鸣,云落想起姜老头跟他讲的策略,身形骤然一动,出现在时圣身边。

    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起手,而后高高跃起,真气暴走全身,长剑之尖骤然绽放出一团无比璀璨的光芒,朝着时圣猛地劈下。

    正是西岭剑宗创派祖师景玉衡所授十六剑式的第一式,大日凌空!

    李稚川一直古井不波的神情终于大变,一脸惊愕地看着擂台上升起的那一轮小小的太阳。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曾经也见过有人使出过这个剑式。

    观战人群中,雷鸣神色黯淡,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实力,如果那天你手拿的不是木剑,而是这把剑,或许我早已没了抵抗之力。

    时圣显然没有想到的云落的身形能有如此之快,剑式已经近身,情急之下,时圣心神一动,一个木头傀儡飞出,迅速壮大,然后将时圣的身形死死护住。

    柴玉璞微微皱眉,这个傀儡是时圣入山之前就戴在胸口的,后面更是在他的帮助下让时圣以心血祭练,作为替身。

    这个木傀儡称得上是至宝,实力能够随着时圣一直上升,直到六境为止。

    这也是柴玉璞放心让时圣与云落生死相搏的关键之一,三境对二境,两条命对一条命,如何会输?

    可没想到在刚一接触,时圣就不得不动用了这张巨大的底牌。

    而且,看样子,这张底牌还直接废掉了。

    耀目的剑光直直斩下,三境实力的木傀儡被一劈为二,但同时也耗光了这一剑之力。

    云落迅速退开,防备着时圣的反击。

    一袭红衣上,一道口子,正是云落一剑的余威。

    时圣伸手掸了掸,狞笑道:“废我傀儡,拿命来还。”

    云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本来就是赌命,还在这儿叽叽歪歪,演义话本看多了不成。

    时圣揉了揉手腕,“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剑修,是怎么打架的!”

    说完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云落的面前,一脚踹出。

    云落足底用力,身形倒滑而出,倒退中,朝着时圣的脚踝就是一剑。

    时圣脚尖一让,侧踢在云落的剑身,身子拧着就是一拳砸下。

    云落长剑横扫,划向时圣腰间,时圣伸手拿剑一挡,另一只脚突然蹬出,一脚蹬在云落的胸口,将其蹬飞出去,落在擂台的边缘。

    云落嘴角渗出鲜血,但顾不得喘息,身子朝边上一滚,一把长剑就刚好插在他刚才跌落之处。

    两人就这样,以剑对剑,以拳换拳,身子快到竟然有些模糊,只听得擂台上密密麻麻的金铁交击声和拳拳到肉的闷哼声。

    剑宗弟子面面相觑,这是剑修比武?怎么看着有些像江湖武夫打架?

    观礼台上,饶是诸多大派掌门也是有些纳闷,两大剑修宗派的天才少年,怎么把一场比试打成这样?

    周墨微笑道:“李掌教德高望重,见多识广,可否为我等解惑?”

    李稚川有些诧异周墨竟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深深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神真诚,李稚川便直接以声音道:“据我派典籍所载,在上古真仙时期,剑修的体魄乃是诸

    般修士之中最强的,仅凭一剑便可冯虚御风,靠得便是惊人的体魄。境界低些的剑修多靠体魄取胜,只有到了后期能够温养一口本命飞剑之后,才会多用飞剑对敌。”

    “只是在真仙绝迹之后,剑修炼体法门皆已失传,剑修的体魄变得愈发孱弱,而且在这过程中,飞剑杀敌的风姿又被神话,导致剑修对敌多是操纵元气,以剑气多寡强弱取胜。”

    周墨被面具覆盖的面庞看不出神色,“这么说来,这二人都是得了上古剑修的修炼法门传承?”

    陈清风似乎明白过来周墨的意思,“云落曾经从八十一道登顶问剑山,想必有些机缘。”

    观礼台上许多目光都好奇地看向柴玉璞,他心中恼怒,神情却是不变,打着哈哈道:“时圣自然也有机缘。”

    擂台上的身影逐渐缓慢了下来,让场下观战的剑宗弟子们渐渐看清了二人的样子。

    云落和时圣浑身是伤,鲜血淋淋,甚至有些伤口已经深可见骨,看得有些女弟子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时圣神色狰狞,低吼着,“你怎么也会这些,这都是属于我的!”

    云落神色平静,一边挥剑,一边吐着血水道:“傻逼。”

    时圣陡然加快了攻击的速度和力量,作为三境的修士,他确实有着真元的优势。

    云落就如同风雨中飘摇的一株野草,任风吹雨打,死死扎根。

    剑宗的弟子们没有想到这一战会如此惨烈,更没有想到云落能够坚持得如此顽强,看着擂台上随着他身形晃动出来的血滴,仿佛化作自身的热血在翻涌沸腾。

    他是在为剑宗而战啊!

    不知是谁,悄悄地喊了一声,“云落!”

    便立即有人小声的附和,渐渐地,喊声越来越多。

    直到裴镇带着哭腔的一声怒吼,所有的声嘶力竭,面红耳赤,都汇聚成了一个名字,“云落!”

    渐渐地,时圣也已经力竭,出拳出剑几乎像普通人一般缓慢。

    云落终于得空抹了一把脸上横流的血水和汗水,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坚持到现在吗?”

    时圣艰难地递出一拳,将云落击倒在地。

    云落看着头顶依旧弥漫的乌云,心中默念着:“谢谢老天爷,谢了,老头。”

    双脚猛然一蹬,身子冲出,左肩撞在时圣的胸膛之上,将其撞飞出去,右手长剑从上到下挥出,划出一道弧线,一直被云落死死存着的一点真气被挥霍一空,但就这一点点,在现在也足以改变战局。

    时圣飞在空中,看着云落长剑划出弧线,却不见剑光坠落,恍惚间,面前出现了一条星河,漫天的繁星就像童年的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在自家院子里看见的那么美丽。

    然后,星河坠落,跌落在自己的身躯之上,他感到本来就已空空如也的丹田,似乎被星河压碎了。

    时圣仰趟在擂台之上,茫然,无力,浑身浴血。

    云落单膝跪地,死死地撑着长剑,不让自己倒下,刚才为了翻盘,不得不用上了景祖师所传授十六剑式的第二式,星河漫天。

    此刻的他,若非意志远超常人,早已昏厥在地。

    听着台下的弟子齐齐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他仔细地听着,听到了惊喜、认同、担忧,想到这些,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眼角有泪划下。

    泪水似乎让眼神清明了些,云落恍惚间,看到裴镇他们飞快地朝自己跑来的身影,再也坚持不住。

    柴玉璞铁青着脸,时圣废了,丹田已碎,再无修行可能,救他已经毫无意义。

    于是清溪剑池寂静异常,甚至没有一个人提醒自家掌门,时圣还躺在擂台之上。

    直到一个少女的出现,她静静跪伏在柴玉璞面前,没有说话。

    柴玉璞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以心声道:“难得你有如此情义,本座便念在师徒一场,许你二人离去,今后所行,与剑池再无关系。”

    少女默默地磕了三个头,在剑池其余弟子的不解和冷笑中,转身奔向擂台。

    柴玉璞心道:废物!自诩天才无双,平日里嚣张跋扈,如今大好优势居然办成这样,本座好心,便由你自生自灭吧,否则回了剑池,等待你的,可能是生不如死。

    擂台上,一袭红衣躺倒在血迹中,如同一只再无力扇动翅膀的红蝶,凄凉而落寞。

    不会有人来救自己的,自家的师尊不会,所有人都不会。

    自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的少年天才,不再是那个板上钉钉的未来高手,一切都在云落的那一剑之下,戛然而止。

    时圣没有昏迷,但眼神已经渐渐被一团死气弥漫,直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中。

    少女将时圣轻轻抱起,搂着他的头,左手缓缓度入一丝真气,然后,泪如雨下。

    时圣口中有血,含糊道:“我是不是很笨?”

    少女不停地摇着头,轻抚着时圣的面孔,眼泪不断的滴落下来,混着血迹,在时圣的脸上流淌出一行行血泪。

第五十四章 红衣方去红衣至

    好些年以前,有一个小姑娘,从小孤苦无依,流浪四方,直到有一日,被一个青楼老鸨慧眼识珠,带入青楼之中慢慢养育。

    当小姑娘出落得越发美丽,那老鸨终于在一个富商的重金之下,将她送入了一间房中。

    那天之后,小姑娘便成了小女人。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来自清溪剑池的执事,那执事在春风一度之后看出了她的修行资质,带她进了山门。

    同时,执事还存着有别的险恶心思。

    她在入山之后,顺利地开始了修行,在此之余,还要供那执事玩乐,甚至到了后来,那执事还将她作为晋升之梯,送予某位长老。

    她曾经怨憎过命运的不公,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轻生,但都被那颗不甘的心拦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了一袭鲜艳的红衣,遇到了一个张扬的少年。

    红衣似火,她便如飞蛾一般扑了过去。

    至少,她不用再在不同的枕席上辗转忍受。

    谁曾想,那团如火的红衣并未灼伤自己,反而尽力地用自己的光芒,庇护着来自四周的黑暗。

    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两个月。

    她祈祷着,愿每一颗如她一般流浪的心,都能在一束光芒下,得到永远的归宿。

    她叫余芝,她曾经觉得很悲惨,也曾经觉得很幸福,现在觉得很难过。

    她轻轻地抱起时圣,走下擂台,朝着山门那边走去。

    人群自动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路,通向山下,也通向未知。

    陈清风吩咐了一位执事,送至山门。

    整个过程中,清溪剑池未有一人发一语。

    所以,余芝的脚步也迈得坚定而决绝。

    乌云退散,阳光重回大地,云落缓缓睁眼,临近正午时分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却比阴影要令人踏实许多。

    为了不干扰比赛,裴镇他们将云落扶到蒲团之上便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此刻,看着云落缓缓醒来,所有关心他的人都长出一口气。

    小道童李子兴奋得上蹿下跳,毫不意外地讨来了一个凌空板栗,坐姿变得规规矩矩,但那笑意却一直荡漾在小脸上,这才叫装逼打脸,这才叫逆袭反杀,这才是我李子最喜欢的桥段啊!这个云老哥好帅,好威风,好霸气,你这个朋友我李子交定了!

    小和尚多罗的一双小胖手也在胸前合十,多谢佛陀,多谢大士,你们一定听到了多罗的愿望对不对,多罗回去一定多颂几遍经,好好修行,再也不往师父的斋饭和豆腐汤里倒香灰了。

    白宋清冷的嗓音中带着关怀,“怎么样了?”

    云落看着他,“只有迎难而上。”

    白宋回答白清越的话,被云落一字不差地拿来回给白宋。

    两人会心一笑,然后静静调息。

    云落的伤在肉眼可见地结痂,速度令观礼台上和场下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妖孽体魄!

    但时间仍旧太短,结痂才到一半,剑宗执事就已经开始宣布进入八强的名单。

    八强的对阵,落位方式与十六强如出一辙,仍是选人。

    选人的顺序就按照之前抽签的数字从小到大,依次是:

    清溪剑池魏星耀、西岭剑宗云落、西岭剑宗白宋、佛教多罗、道教紫霄宫李子、西岭剑宗喻风雪、东山谢家谢宝、西岭剑宗梅枝。

    前四位从后四位中挑选对手,多人选定一人,依然可以反选。

    不过此次不用再上台,直接台下确定好之后,再依次上台比试即可。

    对于云落而言,刚刚结束一场惨烈无比的大战,此刻抬动手脚都依然困难,很快就要开始第二轮比试,看上去如此的不公平,但奇怪的是,上到陈清风,下到裴镇等人,皆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因为他们都清楚,大道修行,运气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玄妙的东西,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只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心疼和紧张。

    陆琦紧紧捏着袖口,两根青葱玉指不安地搓动着,看着云落浑身是伤的样子,莫名地有些心疼。

    裴镇凑过头,笑得贱兮兮地,“紧张了?”

    陆琦粉脸微微一红,“你不担心?”

    裴镇不在乎地道:“担心啥,打不过认输就好了,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他说风雨中,这点伤算什么!”

    陆琦皱了皱眉,“你在说些什么啊?”

    裴镇嘿嘿一笑,“路边听来的小曲。”

    一脸凶相的戒律堂厉横山却在此时站了出来,场下弟子顿时噤若寒蝉,心想着之前默不作声,这会儿出来耀武扬威。

    作为清溪剑池仅剩的独苗,魏星耀的脸上并无半分骄傲,神色平静地思考着,然后朝等在一旁的剑宗执事报出了一个名字,西岭剑宗喻风雪。

    不止周遭的观众,就连喻风雪本人也是十分诧异,后四位中,东山谢家的谢宝苦战得胜,几乎没了战力,谁选了他几乎板上钉钉地进入下一轮,这魏星耀是怎么想的。

    陈清风和白清越的眼中,皆有凝重之色,这魏星耀的实力绝对不弱,柴玉璞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谢宝倒是眼睛一亮,本以为自己的

    晋级之路走到头了,魏星耀居然没选自己,第二个是谁来着,云落!

    他虽然很厉害,但伤得比自己还惨,或许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

    欣喜的表情在瞬间凝固,变得震惊,但这样的震惊在整个场中此起彼伏的惊呼中又不那么显眼。

    一切都因为云落报出的那个名字,“李子。”

    不是惨胜无力的谢宝,而是后四位中最强的李子?

    甚至都有人开始怀疑,云落是不是没看之前的比赛,还以为李子最弱了。

    周墨轻轻感慨道:“好孩子。”

    雁惊寒点点头,望着陈清风,“陈宗主收了个好弟子。”

    陈清风心中愈发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孩子。

    白清越此刻以心声对陈清风说道:“之前我还曾经一度瞧不上他,甚至多有鄙夷之语,如今看来,是我狭隘了。”

    陈清风的心声有些促狭,“难道不是因为白宋。”

    白清越也笑着道:“我一直以为宗主是个厚道人。”

    谈笑间,心结尽解。

    蒲团上,白宋看着云落,“你不必如此。”

    云落洒脱地笑道:“白师兄不必挂怀,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没法再往下走了,能为你多赢得一些休息时间也是好的。”

    白宋还要说什么,云落道:“为了剑宗。”

    白宋沉默良久,长叹一声,对那位剑宗执事说出了谢宝的名字。

    谢宝如丧考妣。

    只剩下小和尚多罗了,在李子朝他一阵挤眉弄眼,又听到了师父的心声传讯之后,朝剑宗执事报出了李子的名字。

    冷笑出现在柴玉璞的嘴角,“有意思,真有意思。”

    按照规矩此刻就该李子反选了,他毫不犹豫地选了多罗,云落就只能去和梅枝对阵。

    唯一的一场剑宗内战,云落只能朝着梅枝拱手致歉,梅枝回以微笑。

    当四组对阵确定,魏星耀当先走上了擂台,喻风雪也起身上台。

    云落抓紧时间调息恢复。

    在剑宗弟子竭力的呐喊助威声中,喻风雪手持长剑,傲然挺立。

    魏星耀沉默着开始战斗,然后沉默着结束战斗。

    然后在鸦雀无声中走下擂台,静静恢复。

    喻风雪的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他郑重地跟白宋道:“白师兄,他很强。”

    白宋点点头,看向擂台对面的眼神冰冷。

    云落排在第二位出战,缓缓起身,请剑宗执事为他找来一件新袍子套上,遮住身上的累累疤痕,缓缓朝擂台上走去。

    默默地感受着体内刚刚存下的一点点真气,握剑的手指渐渐稳定下来。

    梅枝站在台上,看着云落的缓缓前行的身影,心中有一丝敬佩,但更多的还是警惕。

    刚才他跟时圣的战斗中所使用的剑式威力之强,根本就不像是他这样的二境修士能够催发的,不知是练习的剑阁之内的哪一部剑经。

    如果他还能使出那样的一剑,这一场的胜负或许会生出一些变数。

    他尽量回忆着云落的那两剑,自己应当如何抵挡,然后无力地发现,有点麻烦。

    身法和体魄一直就不是自己擅长的,根本没办法阻拦云落近身,唯一可以仰仗的,就是自己的真元护体了。

    一声轻响后,战斗开始。

    云落真气不足,重伤在身,只能抢攻,不幸的是,梅枝和他的想法一样。

    在梅枝的剑气下,云落艰难躲避,本就不多的真气即使极力控制,也在快速地消耗着,身上的伤疤更是齐齐裂开,鲜血重新渗透崭新的外袍,看起来状貌甚惨。

    云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绝境!激起了他性子里的赌性,赌了!

    就如同最初,敢以凡人之身,刺杀潘重楼一般。

    云落直直朝前方冲去,拼着左肩挨上一剑,一身的剑意在瞬间毫无保留地释放,令梅枝的剑微微一滞,就在这一滞之下,云落的剑从下方猛然挑起,天地元气激荡着汇集,仿若卷起滔天巨浪。

    景玉衡十六剑式第三式,惊涛拍岸。

    梅枝没去过海边,没见过海浪,飞在空中的他想着,海浪应该就是现在这样,拍击在岸旁,卷起千堆雪。

    但他不像海岸一般坚挺稳重,一击之下,被冲得飞了起来。

    幸运的是,云落的真气实在不足,梅枝并未受到什么重创。

    不幸的是,梅枝看着自己已经站在擂台之外的双脚,苦笑一声,朝着云落拱手,“恭喜云师弟。”

    云落耷拉着肩膀,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然后直直地仰倒在地。

    裴镇自然又充当起了搬运的角色,将云落轻轻抱起,扶到蒲团之上,然后等待着他再一次醒来。

    雁惊寒不由自主地抚掌惊呼,周墨也是连连点头。

    白宋与谢宝的比斗没有什么悬念,恢复不多的白宋也轻松地战胜了谢宝。

    不过谢宝其实也心满意足了,进了八强,关键是在六大豪阀之中,自己是走得最远的,输给白宋,更是不丢人。

    云落也醒了过来,看着被陈清风破例允许陪在一旁的裴镇,笑着道:“我厉害不?”

    镇想了想,“差我不远了,继续加油。”

    云落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雁惊寒的脸上露出笑意,看来四皇子跟云落的感情真的很好,那便真的很好。

    李子和多罗在上台的路上一直把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在场的许多高人都忍不住凝神偷听,听到了一场令他们苦笑不得的讨论。

    “一会儿咱们怎么打啊?”

    “该怎么打怎么打啊!”

    “我打你那个乌龟壳也费劲,你要打到我也费劲,不累吗?”

    “不然呢,别人都打得遍体鳞伤了,你还怕累?”

    “咱俩打完估计就成了那个云老哥那样了。”

    多罗和李子回头悄悄瞅了眼云落,打了个寒颤,真惨。

    “那怎么办?”

    “咱俩不用真元,不用修行术法,就像小孩子一样对打怎么样?”

    多罗眼睛一亮,“行啊!”

    于是,在全场观众的目瞪口呆中,小道童李子和小和尚多罗,来了一场漫长滑稽的王八拳大战,最终以李子多踹了一脚分出了胜负。

    这一战,为云落赢得了宝贵的恢复时间,甚至有些伤疤都已经开始脱落,但体内的真气即使在阵法加持下,也只恢复了三分之一。

    不过,好歹可以斗上一斗了。

    四强已经确定,清溪剑池魏星耀,西岭剑宗云落、西岭剑宗白宋、道教紫霄宫李子。

    西岭剑宗仍旧占据着两个位置,这令观礼台上的长老和场下的剑宗弟子都觉得不错。

    甚至对于那些之前讥讽过云落的剑宗弟子而言,云落的两场胜利如此的来之不易,更令他们惭愧。

    于是看向他的眼神之中,也难得多了些敬重。

    到了四强,就不再采用选人的方式了,而是抽签,确定两组对决。

    然后胜者进行决赛,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剑宗执事取出四个蜡丸,上面分别有四个数字,一三对阵,二四对阵,简单明了。

    按照顺序,魏星耀、云落、白宋、李子分别选了一个蜡丸。

    魏星耀对阵云落,白宋对阵李子。

    云落神色平静,只要不抽到白师兄,其实都不算差,到了这会儿,哪有软柿子可捏。

    真要说软柿子,可能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软柿子。

    裴镇低声问道:“还打?要不放弃了吧。”

    云落摇摇头,“能多消耗一分,白师兄一会儿的胜算就多一分。”

    裴镇忍住没问他,万一白师兄输了呢。

    魏星耀手持长剑,当先上了擂台,两场战斗下来,他几乎没多少消耗,又调息许久,状态稳定而强大。

    云落又换上了一身新的外袍,耷拉着左边肩膀,走上擂台。

    魏星耀看着云落,一直不言不语的他突然开口道:“我也要与你生死一战。”

    云落错愕地看着他,眉头紧紧蹙成一团。

    观礼台上再次响起断然的拒绝,陈清风冷冷地看向柴玉璞,“柴掌门,我需要一个解释。”

    雁惊寒也面带怒容,盯着柴玉璞。

    剑宗弟子所在的人群中响起漫天的嘘声,义愤填膺地谴责着清溪剑池的无耻和奸诈。

    柴玉璞面不改色,“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弟子见才欣喜,生死之战方得感悟,很正常嘛!”

    陈清风冷冷道:“我拒绝。”

    一个嗓音响起在远处,“不,你得答应。”

    说话间,一身黑衣的卫红衣慢慢走了过来,刚才的话就是从他厚重的嘴唇中翻飞出来。

    陈清风心中咯噔一声,似乎一场阴谋在此时才进入到**,他微微拱手,“卫大人,这是何意?”

    卫红衣的脚步停在柴玉璞的座位前方,令周墨、雁惊寒等人瞳孔微缩。

    他并没有回答陈清风话,而是朝云落微笑道:“云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云落看着他,默不作声,心中大致已经明白了什么情况。

    卫红衣接着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随我去司闻曹,然后去天京城,接受调查审问;第二,接下这一战,你若胜了,司闻曹上下绝不再与你纠葛。”

    雁惊寒心中震惊,司闻曹作为大端皇帝的忠犬,居然敢说出绝不再与之纠葛这样的话,必然就是杨灏亲自授意的。这云落到底什么背景,能够惹上如此祸事?

    周墨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眼神有些疑惑,又是选择?

    陈清风陷入纠结,真要就此与朝廷正面决裂吗?

    他悄悄以心声吩咐白清越带着长天剑去放入宗门大阵中枢,以防不测。

    白清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卫红衣竟然也没有阻拦。

    陈清风咬了咬牙,对不起一次不能再对不起第二次了,正欲开口。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擂台上,姜老头一手搭在云落的肩上,一边悄悄渡入真元,一边冷冷地道:“有老夫在,你们休想!”

    卫红衣眯起眼睛,“姜剑神果然还活着。”

    在场中顿时响起的惊呼和骚动中,卫红衣的声音平稳而有力,

    “那么,姜剑神可是要抗旨?”

第五十五章 剑符道出惊天下

    遥远的海风吹不过蜀地的群山,在这低矮的盆地间,空气只能缓慢又粘滞地来回游荡。

    温凉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觉得有些烦闷,倒不是因为气温,而是这场中压抑的气氛。

    作为清溪剑池的随行仆从,他们与其余宗派的仆从一起,被剑宗安排在两侧边角的斜坡看台上。

    温凉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修行者之间的比斗,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而在这轮番上台的所有人之中,他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个最初也被他认为走后门的云落。

    小道童李子和小和尚多罗自然吸引着大家的眼球,但云落那两场称得上壮烈的战斗,却令这个年轻的江湖武夫,热血翻涌。

    尤其是他力挫时圣的第一战,那位不可一世,随手杀死自家一位师叔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的红衣少年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被云落一剑反杀,让温凉几乎忍不住欢呼出声,好在这一路上教训早已足够,才堪堪忍住。

    司闻曹的大名早已无人不知,即使他不认识卫红衣,也知道这个看起来油腻猥琐的男人不是什么好惹的。

    所以他就更看不懂了,为什么司闻曹也要帮着清溪剑池一起,一定要云落这样的少年天才,死?

    一切仿佛都到了绝境,少年热血的支持很容易感同身受,温凉觉得自己都快要掉下泪来,悲悯云落的悲惨遭遇。

    所有在那个老头凭空出现的一瞬间燃起的希望之火,都随着卫红衣的一句话,骤然熄灭。

    谁敢公然抗旨?

    温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一定是很厉害的老头,希望他能扭转局势。

    只见那老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杨灏若有旨意要杀死云落,你拿出来,我立刻滚蛋,否则你给我滚蛋。”

    温凉紧张地看向卫红衣,真的有旨意吗?

    卫红衣也不动怒,平静道:“司闻曹就是执行陛下的旨意的。”

    姜老头瞥了他一眼,“那就是没有旨意咯?”

    温凉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期待着事情的转机。

    卫红衣眉头微微皱着,眼神莫名地有些游离,“姜剑神,这样不明智。”

    姜老头顿时沉默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然后等到了一句,“你说得对。”

    身形消失。

    温凉事后是这么跟朋友形容的:当时我就震惊了,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那卫大人和柴掌门都不敢相信,但那个听起来特别牛气的老剑神就是这么说了一句之后就不见了。

    他的朋友一脸惊讶地问道:“然后呢?”

    温凉没有开口,眼睛瞥了一眼已经空了的酒碗,朋友一脸郁闷又不得不赶紧给他满上一碗,温凉端起来喝了一口,感受着一股辛辣从喉头流到腹中再传向心间,爽快地呼出一口酒气,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跟朋友讲了起来。

    大家压抑了震惊之后,交谈声便在场中响起,“刚才那位真的是传说中的姜太虚?

    “卫红衣都亲口确认了还能有假?”

    “可他只是叫的姜剑神啊!”

    “你别这么死脑筋啊,除开姜太虚,还有那个姓姜的敢叫剑神?”

    “可之前不是传说他和他的师兄师弟们都一起死在那一场伏杀了吗?”

    “那我怎么知道,人家厉害呗,逃了出来。”

    “这些年怎么完全没听到过什么动

    静呢?”

    “你问我我问谁,人家那种大剑神,做什么事还得跟咱们汇报啊?”

    “你这会儿说话咋这么冲呢?”

    一阵沉默之后,轻轻吐出一句,“兔死狐悲......”

    就在这样的交谈声中,云落再次主动开了口,“宗主,我同意。”

    裴镇还没来得及阻拦,陈清风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墨刚想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柴玉璞便已经抚掌笑道:“好一个少年英雄,有胆有识,你们这一战必将扬名天下,永留青史!”

    在一些恼恨的眼光下,柴玉璞泰然自若,你们就是恨死我,也无妨,可若是陛下、皇后、国师大人这么瞥我一眼,我也承受不来。

    所以,皇后和国师交待的事,自然才算是大事。

    云落默默地感受着已经基本恢复到全盛状态的真气,回想着姜老头的心声叮嘱。

    擂台阵法隔绝的是,外界的心声,擂台之上,却没有隔断,不过这一点,也就姜老头这种剑宗老人才知道了。

    姜老头告诉他,别怕,静心,就把这些天练成那个小绝招给这个货招呼过去,保管打得他屁滚尿流,让你一战成名。更何况,老夫一瞬就可以来台上,哪怕有什么变故,也不会让你出事,反正都是翻脸,怕个锤子。

    擂台旁,白宋朝云落点头鼓励。

    李子看着云落,希望他能再次逆风翻盘,那样我认你做偶像了。

    剑宗执事让二人分头站立,魏星耀却在此时悠悠开口,“我不姓魏,我姓韦。”

    云落不明就里,陈清风等剑宗长老却霍然站起,红脸莫长老怒吼道:“你再说一遍?”

    韦星耀面上居然还能有笑容,他转身扫视一圈,淡淡道:“父亲让我来向剑宗问好。”

    抱剑长老眼神冰冷,如同看一个死人一样盯着韦星耀,“你是韦清辉的儿子?”

    似乎在听到一声肯定的回答之后,便要立刻出剑杀了此人。

    韦星耀点点头,“是。”

    抱剑长老的剑意轰然释放,怀中长剑已经滑到手中,陈清风的手却轻轻按在了他的肩上。

    柴玉璞接着韦星耀的话道:“也是我清溪剑池的弟子。”

    卫红衣无奈地开口道:“我只知道,他是这场比试的一方。”

    一语定论,在这场比试完结之前,韦星耀无人敢动。

    于是,他脸上的笑容更甚,“父亲告诉我,剑宗当年欠他的,他会慢慢讨回来,他现在没空,就由我先来拿些利息。”

    莫长老恶心至极,怒骂道:“欠他?一个愿意当人家走狗的叛徒,偷走我们剑宗多部重要剑经,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韦星耀笑了笑,“随你们怎么说,我会一个个地击败你们剑宗的弟子,然后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将你们寄予厚望的天才,慢慢虐杀至死,让你们眼睁睁地看着,又束手无策,明白什么是正确的路。”

    说到这儿,他看着云落,目光中有着逗弄和调笑,“你怕吗?”

    云落平静道:“你废话真多。”

    裴镇带着哭腔附和地笑了一声。

    韦星耀一怔,转瞬重新笑道:“希望你接下来别哭。”

    一声轻响,宣告着比试的开始。

    韦星耀手中长剑微微一抖,剑身起伏不

    定,天地元气震荡着汇集,场中响起一阵海浪翻涌的声音。

    韦清辉主修的《碧海潮生剑诀》,在儿子韦星耀的手上,重现在剑宗的山门之内。

    剑宗长老们看见这一幕,皆是心中异样,雁惊寒却突然惊呼道:“云落在干什么?”

    擂台之上,云落站在原地,双目定定地望着韦星耀,沉浸在对天地元气的感悟中,感受着天地元气的流淌,他抬起长剑,剑气吞吐,剑身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剑气悬停在了空中。

    观礼台上,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云落,他在干什么?这是剑气?剑气怎么可能就这么悬停在空中?

    符天启或许是整个场中唯一的明白人,他一拍脑门,嘟囔道,“原来你问我符是想做这个?”

    他歪着头,思索着这个的可行性。

    云落的动作飞快,他必须赶在韦星耀的剑式之前将剑符画出。

    几条剑符线已经交叉成型了,但那边韦星耀的一剑也已经将发未发。

    云落紧握剑柄,眼神平静,以符意勾连天地,一剑挥出。

    一道白色剑符线融入之前的剑符线中,符意顿时圆满,云落的眼中露出一丝兴奋,“成了!”

    韦星耀正欲朝着云落递去一剑,忽然感觉浑身一紧,无法动弹,然后漫天剑雨,倾落而下。

    所有人都已经睁大着双眼,站起身来,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周墨的眼中异彩连连,他感受到了强烈的符气息,以及剑气剑意。

    这少年将剑符二道合二为一了?

    若真如此,他不能死,绝对不能,自己拼了命也要救下他来。

    当笼罩韦星耀的白光闪耀之后,周墨微微一笑,看来用不着自己了。

    韦星耀浑身浴血,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剑伤,他终于无法保持平静自信的笑容,狰狞道:“不管你这是什么邪术,我都要你死!”

    说完身形就要冲上去一剑挥出,谁知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剑符瞬间将他笼罩。

    以云落的心智,怎么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在第一道剑符奏效之后便开始了第二道剑符的绘制,既然一道轰不死你,那就两道。

    柴玉璞见势不对,自己已经因为猝不及防损失了一个时圣了,若是再将韦星耀折损在这儿,自己可就亏大了。身形一晃就要朝擂台上冲去。

    陈清风在空中将其拦下,把着他的手臂落地后,笑着道:“柴掌门,生死一战,名留青史,我等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柴玉璞求助的眼神望向卫红衣,卫红衣别过头去,恍若未见。

    很多人都以为这将会是一场虐杀,事实上也确实是,但没有人想到会是云落虐杀韦星耀。

    当云落挥出第四道剑符之时,之前看起来无比强大的韦星耀残存的最后一口气也被斩灭,万剑穿心,凉得透透的。

    整个过程,云落未动一步!

    说到这儿,温凉的脸上那叫一个神采飞扬,酣畅淋漓,端起酒碗又干了一大碗酒。

    身旁的朋友赶紧给他满上,迫不及待地问道:“温大哥,然后呢,然后呢?那云落是不是一战成名,走上人生巅峰了?”

    温凉的眼神骤然黯淡,抿着嘴,又喝了一大碗,狠狠一拍桌子,“然后就又出事了!”

第五十六章 身世泄露天下惊

    崇山峻岭之中,有山道蜿蜒;参天古木之畔,有清溪横流。

    两道身影在山林中起伏穿梭,到了城镇便买来马匹飞速奔驰,为的,就是尽快赶往目的地。

    ------------------------------------

    当韦星耀双目尤自圆睁,气绝身亡,听着剑宗弟子疯狂的庆祝和欢呼声,柴玉璞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完了,全都完了。

    难得的天才已经废了,雪藏至今的后手也死了,皇后和国师吩咐的事情没办好,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一念至此,他看向擂台上云落的眼神之中满是恨意,甚至在思索着能不能冒险出手击杀这个少年。

    雁惊寒眼神扫去,顿时冷冷道:“柴掌门,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事已至此,何需给他留什么情面。

    柴玉璞醒过神来,故作镇定,“本座有些走神,没什么。”

    雁惊寒面露寒光,“本座?”

    柴玉璞心中一凛,连忙道:“柴某口不择言,望大总管见谅。”

    雁惊寒收回目光,心道:这个云落,我很喜欢。而且日后必能成为四皇子的重要倚仗,得好生保护才是。

    周墨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两个选择,看似必须选一个,这便是常人的思维惯性。

    以荀忧的智计,必然每个选择都会留下后手,你以为你赢了,实际上还是输了。

    他连忙以心声对陈清风道:“陈宗主,那把长天剑已经放回大阵了吗?”

    陈清风有些奇怪周墨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是啊,白师弟亲自去的。”

    周墨斟酌了一下措辞,“检查过了?我担心荀忧还留有后手,尽量再稳妥些。”

    陈清风闻言眯起双眼,想了想,“多谢提醒。”

    下意识地想喊霍北真,才想起他今天不在剑宗。

    随即便喊来范离阳,让他速去找姜师叔,把周墨的提醒告诉他,请他把关。

    在这剑宗之内,只有姜师叔可以瞬息而至。

    这边说话间,云落走下擂台,李子早早等在一旁,看着云落,一脸兴奋,“云老哥,做我偶像吧,我要天天膜拜你,太帅了!”

    云落哭笑不得,“泥偶木像,我可还当不起。你比我还强啊。”

    李子手作刀势,往下一切,“就这么说定了!”

    擂台上第二场比试即将开始,李子却宣布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认输。

    当别人诧异和质疑的眼光看向他时,李子按着肚子,皱着张小脸,苦兮兮地道:“我饿了。”

    啼笑皆非,你个三境修士一两天不吃饭都没啥,在这儿装啥啊。

    不过人家既然决定了,谁也没法说什么。

    最终对决,就在白宋和云落之间展开。

    剑冠的称号不会旁落,冰魄剑心也不会旁落,剑宗的尊严和地位也不会旁落。

    这一切,都令在场的所有剑宗之人喜上眉梢。

    陈清风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一场被人精心针对的剑冠大比,看似即将完美落幕。

    直到,姜太虚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场中,这一次,他不比之前的温和,浑身精粹凝练到极致的剑意不再收敛,卫红衣即使在柴玉璞的迅速搀扶下,也几乎快要被压弯了膝盖,跪在地上。

    姜太虚冷冷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姜太虚微微收敛了剑意,卫红衣总算能艰难地抬起头,惨笑道:“与我无关,我也掺和不了。”

    一身压力骤然退去,卫红衣涨红着脸,大口喘着粗气,“姜剑神,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必然是不死不休。”

    姜太虚心中一沉,果然他们是知道了。

    陈清风此刻终于开口,“姜师叔,出了何事?”

    太虚默不作声,看着卫红衣,卫红衣无奈只得开口道:“西蜀锦城一万镇守军,奉调前来大义镇演练。”

    一时之间,场中再起惊惶,局势竟已恶化至此?

    卫红衣朝姜太虚和陈清风拱手,“如若二位愿意将云落交给我带走,我可以劝退镇守军。”

    周墨和雁惊寒不由得对视一眼,又是云落?

    这个孩子为何让大端王朝费如此心思?

    立刻有长老悄悄建议宗主答应下来,他们不敢去跟姜太虚说,只得偷偷劝着陈清风。

    饶是陈清风都有些恶心,一而再再而三,胆小怯懦如此,只为了自保便愿意牺牲旁人,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心中那点小算盘还要打得更精明些吗?

    他转头愤怒地吼道:“闭嘴!”

    那长老显然没有想到一贯好脾气的陈清风会这样生气,一时愣在原地,稍稍缓过神来,便也怒上心头,我是为了剑宗,剑宗大还是这个孩子大,舍掉这个少年,保全剑宗上上下下千年基业,该如何选择还用想吗?!

    于是,便在那儿阴阳怪气地讥讽着,姜太虚听得烦躁,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出,将那长老踹飞出去,冷冷道:“再要胡言乱语,别以为我不能一剑劈了你。”

    云落和裴镇还在蒲团旁坐着,白宋跟李子也陪在一起。

    云落平静的神色中,难免有些疑惑和无奈,看着几人,“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裴镇朝雁惊寒看去,雁惊寒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白宋摇摇头,同时看向那个长老的神情中也满是鄙夷。

    李子倒是没心没肺地道:“你不会是什么前朝皇子,反贼余孽吧?我看话本演义书上都这么写。”

    云落笑了笑,“怎么可能。”

    李子的声音听在有些人的耳朵里,却泛起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李稚川心道:“不是死了吗?”

    雁惊寒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莫非,难道,真的是?

    卫红衣叹了口气,“姜剑神,陈宗主,你们还想瞒到几时,今天既然我出现在这儿,山下的军队也出现了,还能瞒得下去吗?”

    陈清风的疑惑是发自内心的,“瞒什么?有什么好瞒的?”

    卫红衣笑了笑,胖脸上出现几道褶子,“看来陈宗主居然不知道?姜剑神确实有够谨慎的。”

    一句话,既是挑拨又是施压。

    姜太虚神色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红衣盯着姜太虚的脸,许久之后再次长长叹了口气,指着一个人,“我说,他!乃是凌青云的遗孤!!!”

    在场的众人本来以为今天一波又一波的惊讶和波折,已经将自己折腾得麻木了,即使听到些什么都已经可以稍稍控制,谁曾想,卫红衣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局势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地骚乱起来。

    实在是那个名字曾经太过耀眼,现在又太过久远。

    被人从尘埃中这么骤然翻起,难免挑开漫天烟尘。

    姜太虚闭着眼,听着这个名字引发的骚动,想着有多久没有听人在这样的场合中提起过这三个字,那一个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当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卫红衣粗短的手指看向云落时,云落僵立当场。

    陈清风掠到云落身边,捧着他的脸,老泪纵横,颤声道:“你真的是凌师弟的孩子?”

    云落懵在原地,喃喃道:“我不知道。”

    姜太虚竭力压制住心头的激动,平淡道:“卫大人,话不能乱说,司闻曹的调查是要讲证据的。”

    卫红衣点点头,竟没有反驳,而是朗声道:“既然如此,卫某可否先行告辞,也请陈宗主同意,愿意此刻离开剑宗之人随我一同下山。”

    陈清风与姜太虚心声沟通之后,点头同意。

    许多人再无心思观

    礼,只想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毕竟命比什么都重要。

    飞速地起身,跟在卫红衣身后,好些竟连招呼都没有跟剑宗打一个。

    开玩笑,如果那孩子真是凌青云的遗孤,剑宗恐怕将有大难,还在乎他们干嘛。

    都是久经江湖的老人了,看问题得现实点,说不定就因为这会儿一个招呼,未来给自己招来什么祸事呢!

    清溪剑池自然是要跟着一起下山的,不过这次柴玉璞总算派人收拾韦星耀的尸身,毕竟在剑池之内还有个韦清辉在的。

    王家、谢家、刘家、袁家这些全都起身,准备离开。

    陆家的长老叹息一声,也站起身来。

    六大豪阀在外还是同气连枝,便都看着崔鸿,崔鸿起身欲走,突然想起走之前家主的交待,连忙从一个贴身锦囊中取出那张老祖宗亲自写就的字条,只看一眼,崔鸿便觉得天旋地转,如坠冰窟。

    他终于明白了家主为什么没有派一个出色的后辈随着自己来长见识,也明白了家主为何赋予自己临场处置的大权同时并未派人监督。

    “自尽”

    白纸上的两个黑字,就如同一张催命符,但崔鸿还不得不照做,他可以不听大端皇帝杨灏的话,却不敢对崔家老祖的话有半点质疑。

    先将纸条震为齑粉,然后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猛然拍碎自己的天灵盖,在四周各家长老的惊呼中,委顿倒地。

    崔雉在台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道:我知道了,爷爷。

    陆琦看着陆家长老与其余各家一起默默离去,大致也清楚了家里的想法,沉默不语。

    观礼台上顿时一片空落,雁惊寒自然没走,他没必要在乎这个,即使剑宗破了,也没人敢杀他。

    周墨也没走,他已经无所谓得不得罪大端王朝了。

    更何况他和雁惊寒还有一个共同的理由,如果云落真的是凌青云的遗孤,那他们二人拼死也会将他保下。

    令人惊讶的是横断刀庄的邢昭远和邢天也没走,邢昭远对陈清风疑惑的神情摆摆手,“山高皇帝远,不妨事。”

    邢天早已醒来,此刻看着白宋,“你可不能死,咱俩比比,看谁先破入六境。”

    白宋微微一笑,“好。”

    而真正完全让人想不到的是还有两拨人也没动身离去。

    紫霄宫,李稚川和李子静静站着;

    遣走了其余人员,佛教之中大光头和小光头多罗也留了下来。

    陈清风朝着几人郑重施礼。

    姜太虚却看着李稚川道:“一直以来,你都是明哲保身,这次为何一反常态。”

    李稚川叹息一声,“时候不同了。”

    大光头也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时候快到了。”

    云落颤抖的声音响起,“姜前辈,刚才那个卫红衣说的是真的吗?”

    -------------------------------------------

    一辆朴素的马车静静地行驶在从锦城通往大义镇的官道之上,端坐在前的车夫仪态从容,举止优雅,凑近了看赫然是蜀国的兵部尚书蒋琰,那么能得他驱车之人的身份便已经呼之欲出。

    临近大义镇,马车却没有驶入镇中,而是拐上了一条山路,不知为何,这条山路竟然被修整地平坦开阔,马车也能径直驶入。

    山路蜿蜒盘旋而上,不大的一座小山,很快到了顶,山顶之上有一座凉亭,凉亭边居然还有另一辆同样朴素的马车停在一旁。

    凉亭里坐着的那个男人看见马车过来,便缓缓走出。

    蒋琰轻轻跃下,朝着那人躬身施礼,“蒋琰见过国师大人。”

    那人笑着扶起蒋琰,拍了拍他的手背,走到马车旁,“父亲大人,儿子恭候多时。”

第五十七章 鹤鸣峰顶奕天下(一)

    鹤鸣山,正对着西岭剑宗山门的一处不高的山峰,蜀地常见的阔叶林将山体妆点得四季常青。

    此刻的山顶,正上演着一场奇怪的久别重逢。

    马车的帘子旁伸出一双有些苍老的手,掀起帘子。

    没有理会荀忧伸出来搀扶的手,荀郁慢慢走向凉亭。

    山顶上没有什么树木遮挡,四周也无高山,使得凉亭中的视野非常开阔,坐在其中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剑宗的山门。

    那里人声鼎沸,战马嘶鸣。

    蒋琰守在马车旁,安静地站着。

    荀忧待荀郁落座之后,方才坐下。

    凉亭之中,有石桌石凳,一副棋盘。

    荀郁食指轻叩着桌面上的金丝楠木棋盘,“还想跟我下棋?”

    荀忧的面上笑容温和,“多年不曾与父亲手谈,还望父亲赐教。”

    荀忧执黑先行,落子星位,微笑道:“卫红衣已经当众揭开了云落的身世。”

    荀郁双指捻起一颗白子,轻轻敲落在棋盘上,“姜太虚会处理好的。”

    --------------------------------------

    陈清风将剑宗弟子遣回宿舍,看着已经少了三分之一的弟子,他心中毫无波澜,也算去芜存菁了。

    剑宗其余长老也都被遣出去镇守各方,此刻的场中,只剩寥寥几人。

    姜太虚转头望着云落,开口道:“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云落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只想知道真相。”

    雁惊寒、周墨、李稚川、大光头、邢昭远甚至连陈清风都紧张地看着姜太虚,等着他揭开那段真相。

    姜太虚仰头望天,老天爷,就不能再给我半年时间吗?

    随着几滴浑浊的眼泪从双眼滚落,姜太虚沉重地点了点头,“是。”

    云落忽然觉得腿有些软,稍微一个趔趄,被一旁的裴镇赶紧扶住,然后他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渐渐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

    裴镇刚伸手想要劝劝,却被过来一起陪着云落的陆琦和崔雉左右扯住衣角袖口,朝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让云落自己冷静冷静。

    云落想起了那些寒冷刺骨,布衾多年冷似铁的冬日,脚上的冻疮都长到了膝盖,还要去求生果腹的日子;

    想起了那些闷热难耐,阳光直射的大街上,连条狗都没有,自己却还要迈动着瘦弱的双腿,赤着膀子,后背晒掉一块块皮肤,只为了能够换取几个铜板的下午;

    想起了那些为了一个垃圾堆的归属而打过的架;

    想起了曾经生着病,没钱买药,在床上咬着木头硬撑的夜晚;

    他哭得愈发伤心,不是怨恨世道不公,也不感伤自己过得有多么苦,而是觉得,有些对不起爹娘。

    他们是那样光芒耀世的大英雄,自己却把日子过到了最低微的尘埃里。

    心中巨大的惊喜和激动让雁惊寒即使强行压抑着,面部也在微微抽搐;

    周墨早已摘下面具,联想到雁惊寒之前所说,云落中过附骨符剑,心中激动不已;

    邢昭远默不作声;

    李稚川低头默诵,“无上天尊。”

    大光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陈清风的老脸上糊满了了泪水,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蹲在地上抽泣的云落,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地戳中了。

    姜太虚也望着云落,神情复杂,但旋即强按下心中激荡,对

    云落道:“云落!站起来!”

    云落狠狠抹了一把脸,慢慢站了起来。

    姜太虚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在哭什么?”

    云落低头,沉默不语。

    陆琦于心不忍正要上前说些什么,这次却被裴镇拉住,裴镇知道姜老头不会害云落的。

    姜老头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能够活下来,死去了多少人?”

    云落的头埋得更低,依然没有话说出口,只是呜咽声仿佛更低沉了些,符天启站在一旁,看见点点滴落在云落脚尖的泪珠,心有戚戚。

    “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能够平安地活到现在,又有多少人在付出着什么?”

    云落缓缓抬起头,满面泪痕,声音剧烈地颤抖着,“我知道。”

    姜太虚寒声道:“不!你不知道!你只是在想象,你没有看到过那一个个意气风发,风姿卓绝的年轻人为了你毅然赴死;你没有看到过那些光芒耀世,大道坦荡的人,在正值壮年的时候只为掩盖你的线索,便坦然地让人割下自己的头颅;还有那些功成名就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多少个宗门就此一蹶不振,多少个家族在一夜之间被一一屠尽,多少个英豪就此惨死在荒野陋巷!你!不知道!”

    陆琦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喊道:“姜前辈,您别说了!”

    经历过那些年的众人都被姜太虚的话带回了那个血雨腥风的至暗时刻,流泪伤怀,不一而足。

    伴着愈发剧烈的抽泣,云落颤抖得更厉害了。

    但姜太虚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厉声道:“如果你真的知道,你就不会把如此宝贵的生命,浪费在哭泣和感伤上!”

    “他们生下你,这的确不是你能选择的,但这是你必须去承受的。是不是觉得很残忍?可那些为你死去的英魂,不觉得残忍,你认为是宿命也好,责任也罢,你都没得选,因为你的父母,是凌青云和荀安歌!”

    伴随着姜太虚怒吼着喊出父母的名字,云落双膝扑通跪地。

    --------------------------------------

    凉亭中,荀忧点了点头,“姜太虚能处理好这是自然,但他时间不够。”

    说完,双指将一颗旗子敲落在棋盘上。

    荀郁随手放下一颗白玉棋子,“真当剑宗的宗门大阵是摆设?”

    荀忧把玩着一颗黑子,然后轻轻点在棋盘一处,满意地点点头,“是啊,我都把长天剑送回给他们了,宗门大阵也补全了啊。”

    荀郁摩挲着手中白玉,郑重地双指夹住,点落棋盘,皱眉道:“周墨应该看得明白的。”

    荀忧笑了笑,飞快地应子,“看不看得明白都无所谓。”

    --------------------------------------

    云落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使劲抹了一把泪水,缓缓站起,正要开口。

    镇守山门的长老飞奔而至,急切道:“姜师叔,宗主,谭擒虎要求要见二位,否则就将直接攻打山门。”

    陈清风怒喝道:“大胆!真当我剑宗大阵是摆设不成!”

    姜太虚看着云落,“你想问我,你该怎么做是吧?”

    云落点点头,自己以前对人生的所有的规划和憧憬,都被一下子碾得支离破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心智再成熟,也不能一下子从这样的消息之中厘清理正。

    姜太虚心中暗自赞叹,短短时间,就能恢

    复如此,青云,你的儿子可不比你差!

    嘴上却吐出一句冰冷的话语,“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然后变强。”

    说完又朝众人道:“我先和清风去往山门,诸位可缓缓前来。”

    朝着众人一拱手,在不露痕迹地与李稚川交流一句心声之后,当先消失不见,陈清风也赶紧飞掠向山门。

    二人走后,所有人迅速地朝云落围拢过来。

    裴镇搂着云落的肩膀,笑着调侃道:“那天在洞穴之中,还说你最没有秘密,原来你才是秘密最大的那个人啊。”

    陆琦欲言又止,崔雉把她拉到一边,声音压得极低,“帮他开导情绪呢。”

    陆琦恍然大悟,崔雉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一脸了然的坏笑,“关心则乱啊?”

    雁惊寒的一声小主公在嘴边徘徊许久,却怎么都不能也无法再喊出口,到最后只能拍了拍云落的肩膀,说了些鼓励的话语。

    周墨也是如此,此刻也不方便问些什么,便笑着鼓励了云落几声。

    邢昭远是个不善言辞的,拍了拍云落的肩膀,“你父亲是我一生仰慕之人,果然虎父无犬子,你也很好!”

    李稚川笑容慈祥,“云小哥,不必太过伤怀,今后若有时间,还望前来紫霄宫一会。”

    大光头也走过来,“云施主,得空可来大悲寺,共参佛法。”

    云落挠挠头,“我不懂道法,也不懂佛法啊。”

    小光头多罗连忙说道:“佛法很简单的,会背经书就行。”

    李子点点头,神情真挚,“小和尚说得对!”

    场中众人哈哈一笑,一起朝着山下走去。

    启程前,云落特意跟自己的四位同伴一一致谢,换来一顿调笑。

    周墨走到符天启身旁,笑容温和,“小兄弟,问你点事?”

    山门之外,谭擒虎拄刀而立,冷漠地看着一队队人马从剑宗之内走出,其中似乎还看见了董将军的长子和俞家长子,让他的面上不自觉地挂上一丝冷笑。

    藤蔓巨墙缓缓挪开一道缝隙,陈清风走了出来,看着挺立在山门口的谭擒虎,笑着道:“谭中尉,率军来此,可有要事?”

    谭擒虎是个敦实的矮壮汉子,皮肤黝黑,五官方正,闻言面无表情道:“将云落交出来。”

    陈清风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若不交会有什么后果?”

    谭擒虎冷哼一声,“你当我身后这些儿郎是摆设不成!”

    陈清风收回那副伪装的谄媚,冷声道:“你当我剑宗宗门大阵也是摆设不成!”

    谭擒虎出乎意料地笑了,“长天剑你们放好了吗?”

    陈清风先是浑身一震,故作惶恐,然后缓缓道:“不劳谭中尉费心,长天剑我们还留着。”

    他心中一阵后怕,幸好周墨提醒,姜师叔及时拦住了白师弟,否则真中了计了。

    谭擒虎面露震惊,“你们居然没有放入宗门大阵?”

    陈清风心中不无得意,拱手道:“让谭中尉失望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谭擒虎笑道:“我看你们还是放了的嘛!”

    陈清风陡然一惊,转身看去,藤蔓巨墙已经逐渐剥落,宗门之内元气剧烈震荡,似乎大阵已经在破碎之中!

    坐在山门之内的姜太虚一步跨出,来到宗门大阵旁,白清越口吐鲜血,委顿倒地。

    一个人影,死死握住长天剑,插入宗门大阵中那个属于长天剑的凹槽之中!

第五十八章 鹤鸣峰顶奕天下(二)

    鹤鸣峰顶,清风徐来,荀郁与荀忧,父子手谈,云淡风轻。

    剑宗山门,金戈铁马,陈清风与谭擒虎,对峙挺立,风涌云动。

    荀忧在落下一子之后,将一颗断气的白子提出,“暂时没用了。”

    荀郁难得有了些凝重,开始了一盘长考。

    ------------------------------------

    姜太虚双目圆睁,“章清规!你在干什么!”

    那手持那柄被确认过动了手脚的长天剑,放入宗门大阵核心之中的,竟是西岭剑宗戒律堂堂主,七长老之一,陈清风最坚定的支持者,章清规!

    章清规面露笑容,“姜师叔,你来晚了。”

    白清越艰难的说出一句,“姜师叔,他偷袭了我,抢走了长天剑。”

    姜太虚面无表情,“为什么?”

    章清规平静道:“很简单,国师许了我的家族世代荣华富贵。”

    姜太虚道:“你身为剑宗长老还不能保你家族荣华富贵?”

    章清规突然激动道:“你以为我想当剑宗的叛徒吗?还不都是因为你们,非要跟大端王朝作对!剑宗不可能赢的,剑宗能给我的再多,那都是彩云易散,琉璃易碎。只有靠着大端王朝,才可以长长久久!”

    姜太虚面无表情,“可你没想过,你会死?”

    章清规神情一滞,瞬间又恢复正常,笑着道:“我该死,出卖了剑宗,我也没脸活,但是国师说了,我在或不在,他对我的承诺都依然有效。”

    白清越在一旁突然开口,“所以,之前将驭兽诀泄露给那个许轻侯的人也是你?”

    章清规叹息道:“可惜当时不知道云落的身世,否则当时就该让他死在剑魂福地之中。”

    姜太虚不置可否,问道:“这把剑有什么玄虚?”

    章清规嘿嘿笑道:“姜师叔此刻还想套我的话?”他顿了顿,“我也不怕告诉你,此剑被国师加持了秘法,放入大阵之中,可以令大阵崩溃,没了宗门大阵的守护,剑宗抵挡得住多少虎狼之师?”

    姜太虚双指一并,六境上品的章清规被一道无法抵御的剑气斩断咽喉,身躯直直倒地,气绝之时,面容之上依旧挂着满足的笑意。

    姜太虚出现在长天剑旁,凝神细看。

    剑宗三大阵,根本元气大阵保证了宗门之内的元气、气候等,防护大阵为宗门重地提供着保护,攻伐大阵则威慑着胆敢来犯的敌人。

    三座大阵中央的核心,就是著名的剑宗四圣剑。

    作为四圣剑之一的长天剑在插入之后便大放光明,剑身之上光波流转,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一道道扭曲的符文从长天剑身之上渗透出来,随着天地元气的流转在大阵之内蠕动着,仿如一只只饥饿的蚕,啃噬着剑宗的宗门大阵。

    姜太虚神色大变,赶紧上前,试图拔出长天剑,用尽浑身气力,长天剑上符光大作,纹丝不动。

    连忙挥动一道道剑气试图斩杀这些符文,也如同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姜太虚有些绝望地看着越来越多的扭曲符文,将大阵的根基慢慢啃噬,终于大阵的一角被啃噬干净,整个大阵的三方平衡再无力维持,剧烈地震荡着。

    长天剑的光芒蓦地收敛,姜太虚连忙再次试图将长天剑拔出,浑身气

    血翻涌,握住剑柄,使劲一拔,整个人猛地跌坐在地,竟然没有一点阻碍地拔了出来。

    周墨和李稚川的身影突然出现,李稚川赶紧将白清越扶起,周墨看着大阵中枢的那些符文,惊叫出声,“噬灵蚕?!”

    听得周墨认识此物,姜太虚如同即将溺水之人,骤然抓住了一根稻草,眼中燃起希望,“周墨,可有办法?”

    周墨神情严峻,“姜剑神,可愿让我一试?”

    姜太虚连忙道:“赶紧的!大胆弄,反正没有你大阵也保不住了。”

    周墨上前一步,右手轻按在大阵之中,将左手食指一咬,一股血线带着金色的符文印记沿着大阵阵法脉络朝那些扭曲符文冲去,那些符文见到这股血线,登时如同疯了一般地围了上来,周墨小心地牵引着血线将所有的符文全部吸引过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符文顺着钻入左手指的伤口中。

    他先在左肩轻轻一点,然后待最后一道符文钻入,连忙封住伤口。

    俊美妖异的脸上登时浮现出痛苦之色,整条左臂的皮肤之下,有无数的符文在不安扭动。

    姜太虚先是一喜,然后看见周墨的样子,连忙道:“没事吧?”

    周墨看着大阵中剧烈的震荡,眼神晦暗,“姜剑神,守护大阵和攻伐大阵是保不住了,宗门的根本元气大阵还有希望,您愿意试试吗?”

    姜太虚心中疑惑,这还用问?连忙道:“能保一些是一些,要怎么做?”

    周墨突然觉得有些难过,“需要您以身压阵。”

    白清越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师叔,不可!”

    李稚川也劝阻道:“修行不易。”

    不曾想,姜太虚却洒脱地一摆手,“修行确实不易,所以修行有成就该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我这辈子反正也出不了剑宗,跟剑宗合二为一,也不错。”

    看着周墨,“好小子,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周墨右手一点某处,“你届时需盘坐在此,然后按照我所说的方位,催动剑气,补全根本元气大阵。这一坐,或许您再也无法离开。”

    说到最后,周墨已经低下了头,不忍再看姜太虚的面容。

    姜太虚嘿了一声,拍了拍周墨的肩膀,“多大点儿事,还等什么!”

    说完身形一闪,盘坐在周墨指定的那处地方。

    姜太虚的声音似乎有些远,“然后怎么弄?”

    周墨快速地说了一些阵法方位,姜太虚手指微动,正欲催发剑气,突然停住,闭合的双目睁开,看着白清越、李稚川和周墨,声音低沉而遥远。

    “告诉陈清风,他这个宗主当得不错,后面的担子就得他自己扛了,小白,你多帮忙担待这点。”

    “老朋友,多年不见,一面之后,就是永别了,自己保重。”

    “周墨,你的师兄还活着,别怪他们,我们选择的,都是一条最艰难的路。”

    摆摆手,随着一句悠长的叹息,剑气纵横,将濒临破碎的元气大阵一一勾连,渐渐稳定。

    白清越听着那句话,不知怎么蓦然鼻头一酸,多少年没流出过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可惜了,没能跟云娃子好好告个别。”

    ------------------------------------

    鹤鸣山上的凉亭之中,荀郁和荀忧暂时忘了落子,而是扭头看向了剑宗的山门处,那里天地元气正在猛烈的震荡着。

    剑宗三大阵中,攻伐大阵率先崩散,其实这个大阵在长天剑被人鬼使神差地偷走之后就已经失去了作用,所以并未引起太大反应;

    而当防护大阵崩溃时,迅速枯萎掉落的藤蔓巨墙,山门四周停滞的小阵法,山门上原本云遮雾绕的元气防护烟消云散,一样一样,都令站在山门处的陈清风和其余之人心生恐惧。

    云落等人也都已经到了山门处,刚才走到一半,李掌教突然发现了什么问题,让他们迅速前往山门处,然后他带着周墨瞬间消失。

    于是此刻李子就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跟着自己的偶像一起,刚跟师傅了解了一下,居然还真可以算前朝皇子这个等级的余孽,我去,简直就是话本演义上完美的男主角,跟着他,不会错!

    当最后,山中的气候和元气都开始震荡的时候,陈清风甚至都有种冲动想要自己去看看情况了,好在还是按捺住了。

    山门处离不开他的守护,何况姜师叔已经去了,他搞不定的事,自己去了也是白瞎。

    山门之内,不论是在宿舍休息的,还是在山峰上潜修的,全都奔了出来,惊骇地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风雪不再平静,而是呼啸着肆虐,元气不再安顺,四处冲撞,如同一头不受驯服的猛兽;繁花绿树,片片凋落,枝丫坠地。

    剑宗的末日真的来了吗?

    一个疑问在所有人心中升起,然后又在片刻之后得到了否定。

    元气重新平顺了下来,一切似乎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可是已经崩碎的防护、攻伐两个大阵却再也回不来了。

    凉亭中,荀郁扭头看着荀忧,“棋力长进不少。”

    荀忧谦虚道:“有心算无心,实属侥幸。”

    荀郁神情平静,“这条大龙看样子活不了了。”

    荀忧不置可否。

    李稚川和周墨出现在山门处,陈清风立刻激动地望向二人,而当李稚川以心声朝陈清风说了些什么之后,陈清风整个人如遭雷击,摇摇欲坠。

    站在山门处的谭擒虎神色一喜,没有看见姜太虚,看陈清风的表情,国师的计谋已经奏效!

    没了宗门大阵的守护,身后的一万精兵,当可攻下剑宗,至于损伤,他无所谓。

    举起右手,就要挥师而上。

    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剑宗主峰之顶,挟裹着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气势,令山上山下的众人皆有种想要臣服的冲动。

    当身影渐渐清晰,陈清风的脸上留下激动的泪水,朝着那道身影跪下,颤声高喊:“恭迎祖师。”

    云落也看清了那个身影,正是当日在问剑山顶所见的,那个白衣仗剑的中年人。

    西岭剑宗创派祖师景玉衡。

    剑宗的每一个人,都看见了那道身影。

    于是,在各处洞府之外,在各间宿舍门口,在各处关隘旁,在四方山门外,在剑宗的各个地方,人群缓缓下跪,齐声高喊着:“恭迎祖师。”

    李稚川、邢昭远等人心中震惊,剑宗底蕴果然不凡,即使如此境地,仍旧还有后招。

    荀郁看了看荀忧,荀忧微笑道:“一道残存的意志而已,哪儿有多大能耐。”

第五十九章 鹤鸣峰顶奕天下(三)

    元气大阵的重新稳固,山门之内风雪平静,各种奇花异草又奇迹般地恢复了过来,天地元气再次变得亲顺乖巧。

    不过此刻,却没有人在意这些,所有的眼睛都隐带泪花看向那道傲立在虚空之中的巨大身影,激动不已。

    在剑宗最危急的时刻,那个被剑宗历代长老弟子反复念叨,深深崇拜的人,又回来了,祖师没有忘记我们!

    景玉衡看着陈清风,眼神略微柔和了些,“你这个宗主,当得挺好,有些事,天命所在,无须自责。”

    双膝跪地的陈清风,刹那间,以手撑地,低着头,死死地压抑住声音,泪如雨下,仿佛祖师的这一句话,将他十几年来默默承受,暗暗隐忍的那些烦恼苦闷,都化作了泪水,倾倒出来。

    景玉衡环顾四周,声音带着些感慨,“宗门大阵,已有千年。如今烟消云散,也是命数使然。”

    旋即目光遥遥望向对面鹤鸣峰顶那座凉亭之中,目光肃杀,“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应该原谅你们犯我山门,辱我传承!”

    荀忧已经起身,站在峰顶,坦然承受着景玉衡的目光,面带微笑,“装神弄鬼。”

    山门下,谭擒虎想起国师之前的交待,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在剑宗人喷火的目光中,他沉声喝到:“景玉衡,你只是一缕残存的意志,有几分本事能够翻天?”

    景玉衡面露诧异,旋即便了然地点点头,“居然连这都知道,怪不得能够坏我宗大阵。”

    谭擒虎的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国师不愧是算无遗策,这下我倒要看看你剑宗还有什么底牌,都一起亮出来吧。

    于是他并无动作,如猫抓老鼠般饶有兴致地等着剑宗再翻开一张底牌。

    景玉衡先是伸手虚空一抓,周墨的左臂一轻,一只噬灵蚕的虚影挣扎着被景玉衡虚握在手中,笑着道:“这个小东西居然还没灭绝。”

    看向周墨,“你是四象山的人?正好,这个东西就送你了,当做酬谢。”

    遥遥一送,一只噬灵蚕的魂魄悬停在周墨身前,“我已经抹去其中意志,此物已是无主之物,放心。”

    周墨这才伸出手来,轻轻一碰,那只噬灵蚕瞬间消失,融入了周墨的体内。

    噬灵蚕,上古凶虫,尤其善于啃噬阵法灵脉,在万般阵法之中出入无碍,因其破坏力强,难以防范,各宗都对其深恶痛绝,在上古末期被数次绞杀,几近灭绝。

    但此物对专修阵法的修士极有帮助,凡其啃噬过的阵法,都会印刻在魂魄之中,若能以心血祭练,一则可研习其中阵法,二则能以噬灵蚕为媒介,暗中渗透各类阵法,故而又是历代阵修的心头好。

    四象山在很早之前也曾有过一只,不过在一场大战中,被人专门针对,身死魂灭。

    天下已经数百年未见此蚕身影了。

    周墨刚才手下的这只虽然也只是魂魄,但却是完整的魂魄,有记忆有灵智,对周墨而言无异于至宝。

    周墨遥遥致谢,景玉衡轻轻摇头。

    谭擒虎等了许久,看来剑宗已经技穷,便转身朝身后的军士吼道:“儿郎们,剑宗已经回天乏术,随我一起,杀上剑宗,让这曾经高高在上的山上神仙,也尝尝我们热血男儿的刀剑,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杀!”

    身后万人齐声应和,杀声震天。

    陈清风正欲让云落等弟子赶紧退避,遣范离阳前去请受伤的白清越居中调度,让李稚川这些客人们先上山暂避。

    景玉衡却微笑开口,“真当我是个摆设?”

    平静的语气,声音居然硬生生地盖过了漫天的喊杀声,清晰响起在每个人的耳中,令那些正嚎叫着举着刀枪冲向剑宗的军士一愣。

    景玉衡轻喝一声,“云落何在?”

    云落微微有些诧异,站出来朗声道:“云落在此,拜见祖师。”

    景玉衡虚空一抓,山门处的那把石剑冲天而起,被他握在手上,巨大的石剑配上他的法相之身,大小却是刚好,他看着云落,“看好这一剑。”

    云落点点头,睁大了眼睛,不放过景玉衡的每一个动作。

    持剑在手的景玉衡,气势一变,声音清冷而孤傲,“剑宗,不是因为这块土地而存在,也不是因为这些大阵而存在,更不是因为剑阁里的剑经而存在,它只为了每一个剑宗人而存在!这片土地没了,那些大阵崩了,那一本本看似珍贵的剑经毁了,只要人还在,剑宗就在,有人在,剑宗永远不亡,因为剑宗,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剑宗!这样的剑宗,你们如何能够摧垮!”

    此刻天地间蓦地先后响起四个声音,“景玉衡,不可!”

    “此事不合规矩,赶紧住手!否则休怪老夫无情!”

    “这就不合适了。”

    “有些过了。”

    山门前的李稚川,鹤鸣峰顶的荀郁顿时瞳孔猛缩,却默不作声。

    景玉衡冷哼一声,“且不说此事有因,即便我不合规矩,也轮不到你们几个来管。”

    将手中长剑高举,大喝一声,“剑宗弟子,随我祭剑!”

    那一天,剑宗所有的长老执事弟子的长剑齐齐出鞘,发出颤颤的剑鸣,一道道剑气汇聚而起,随着景玉衡手中的长剑斩下,谭擒虎和身后的一万军士在无比惊骇的目光中,连带着手中

    刀剑,身上铠甲,化为齑粉。

    冲天的剑气将在山门外斩出了一道长长的巨大剑痕,堪堪到鹤鸣峰的山脚边,像是警告又像是挑衅。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致敬一句)

    那帮远远退回大义镇的各宗各派之人,都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

    荀忧眯起双眼,随即叹息着坐回凉亭之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片棋子被荀郁一一提走,“这一劫没打好啊。”

    荀郁看着棋盘,“存地失人,则人地两失;存人失地,则人地两存。景玉衡不愧为一代英豪。”

    荀忧揉着眉心,面色愁苦。

    荀郁望着他,嗤笑一声,“不用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有后手。”

    荀忧的笑容重回脸上,似乎一个军方大将和一万精兵的烟消云散,完全不会被他放在心上,将一枚棋子夹在手上,点落棋盘,“知子莫若父。”

    虚空之中,景玉衡的身影已经十分黯淡,摇摇晃晃似乎就要崩散,他却面带微笑地朝着剑宗的所有人道:“记住了,剑宗的强大,是因为人。”

    剑宗的所有人俱是心神激荡,在陈清风的带领下,齐声高喊,“谨遵祖师教诲。”

    景玉衡此刻微笑着看向云落,“当年遇见你的父亲,有些话忘了告诉他,令我很后悔。幸好遇见了你,就都告诉你吧。”

    随着这一句话,景玉衡的身形崩散,一个光团,悄悄没入云落的识海之中。

    宗门之内各处响起一阵哭喊声,送别一直守护着自己的祖师。

    云落愣愣地跪着,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跌宕起伏,此刻骤得平静,让他觉得恍如隔世。

    当陈清风缓缓起身,云落、裴镇等也都跟着起身。

    李稚川上前一步,打个稽首,“既然此间事了,陈宗主想必有诸多善后事宜,我便带着李子回去了,不多叨扰。”

    陈清风连忙还礼,李稚川一摆拂尘,拉着李子转身离去。

    李子连忙扭过头,看着云落,“偶像,记得来看我啊!”

    云落笑着朝他挥挥手。

    紧接着,横断刀庄之人也在邢昭远的带领下离去,大光头带着小光头一起跟众人告别之后,也去与先行离去的佛教众人汇合,然后返回山门。

    只剩下周墨和雁惊寒还留在此地,雁惊寒道:“陈宗主,宗内还有诸多事务急需您去处置,不必在乎我俩。”

    陈清风心中无奈,确实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自己,姜师叔的情况、防护大阵崩坏之后的应对、那些在危难时刻弃剑宗而逃的弟子的处置、人心的安抚,种种事项,都令自己头大。

    只好朝二人拱拱手,“那就请二位自便,顺便将云落他们护送至住处。”

    在二人点头之后,陈清风看着这五个弟子,心中一片温暖,这便是祖师所说的剑宗之兴在人吧。

    亲切地拍了拍每个人的肩头,陈清风飞掠而去。

    众人正欲朝山门之内走去,一个人影飞奔而至,到了山门前,先是悄悄露头窥探了一眼,然后大叫着跑来,“小镇,小镇,你没事吧?”

    裴镇听见这熟悉的喊声,连忙转身道:“韩叔,韩叔,我没事!”

    韩朝恩赶紧把着裴镇上下看了看,“幸好,幸好,没事就好。”说完还拍拍胸脯,一阵后怕。

    裴镇道:“韩叔你怎么来了?”

    韩朝恩低声道:“刚才我看见大队军士从大义镇过来剑宗,当时就想着遭了,想偷偷潜过来看你来着,可是他们人实在太多,根本没法过来,我就只有等着。后来我又瞧着一大帮修行者从剑宗撤出来,甚至还有好些剑宗弟子,我这心里就更慌了。你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大将军、大总管交待啊!”

    这时,一个一直背身朝着韩朝恩的人默默转身,“你可以当面向我交待。”

    韩朝恩抬眼一瞧,大惊失色,连忙单膝下跪道:“属下参见大总管。”

    雁惊寒将他扶起,“开个玩笑,你做得挺好。”

    周墨却插话道:“韩老哥,可否将你看到的那些从剑宗撤下去的人的动向跟我们说说?”

    韩朝恩略有迟疑地看着雁惊寒,雁惊寒点点头,“这位是四象山的绣虎,周墨周山主。”

    周墨连忙摆手,“雁大哥不要取笑我,我们暂时还没有山主。”

    雁惊寒笑了笑,“难不成叫你周绣虎?”

    周墨哈哈笑道:“韩老哥称呼我周墨就好。”

    韩朝恩听得刚才那一声雁大哥,哪里还敢怠慢,“周山主,我在镇子口亲眼瞧见,司闻曹的卫红衣领着一大帮修行者穿过军阵,来了大义镇上,然后就让他们各自离去。”

    周墨追问道:“卫红衣呢?”

    韩朝恩略微想了想,“好像领着那清溪剑池的柴玉璞和一个弟子一起走了。”

    雁惊寒此刻也听出了不对劲,“走了?”

    韩朝恩微微有些紧张,又仔细回想了下,肯定地点着头,“对,就是走了,清溪剑池其他人都还在镇子上,就他们三个走了,而且好像还很急,骑的马,都没坐马车。”

    云落突然插话道:“他们应该是去了锦城。”

    “锦城?”雁惊寒有些疑惑。

    周墨双手一合,“看来锦城之中,也有变故。”

    云落想了想,看着裴镇等人,“你们可还记得咱们刚到二年级那天,意图打伤我的赵恪?”

    裴镇点点头,“记得啊,后面咱们不还让霍师兄帮忙查了嘛,说是蜀国王太子的门客。”

    云落沉声道:“可是我跟蜀国王太子素无瓜葛,为何他要对我不利?”

    崔雉接过话头,“那就要看你得罪的其他人跟王太子有无瓜葛了。”

    云落的三言两语,已经让周墨心中有了轮廓,此刻他便饶有兴致地看着几个年轻人的剖析。

    陆琦也跟着道:“后面霍师兄查到秦如初在来的路上被俞横耽误了时间,这才没能阻止那场比试。”

    云落又道:“然后那个阻挠赵恪挑衅我的甘苏,其实是蜀国大公子的门客。”

    几句话,将整条脉络理得清楚了。

    符天启点点头,“是的,我刚才看见了,赵恪、董慎、俞横这些人都已经跟着卫红衣悄悄走了。”

    雁惊寒对几个少年的表现很是惊艳,满脸堆笑,“所以,你们的结论是?”

    云落与几人对视一眼,都朝他点点头,他便肯定道:“今夜蜀国王城之内,或许会有一场政变。”

    雁惊寒和周墨相视而笑,正欲夸奖几句,不想已经有人替他们代劳了。

    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响起,“啧啧,不愧是凌青云的儿子,居然这样就能猜出国师的计划。”

    周墨和雁惊寒迅速一前一后将几人护在身后,雁惊寒声音微冷,“谁?!”

    飘忽的声音怪笑着,“雁大总管,居然不认得我了。”

    雁惊寒沉默不语,周墨却平静道:“听闻清音阁在秦璃阁主的带领下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的刺客宗门,不知此次来的是哪位副阁主?”

    清音阁,原本叫做青衣阁,乃是一个传承悠久的刺客门派,后来投靠大端王朝之后,被大端王朝皇后荀清歌,改为清音阁。

    阁主秦璃,八境巅峰,稳稳当当的天下前三,据传两位副阁主在大端王朝毫不吝惜的砸钱之下,也生生被堆上了八境。

    如果仅说八境高手数量的话,或许清音阁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宗门了。

    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谁敢保证那些传承悠久的门派家族里,没有隐藏的底牌,没有些个靠着秘法苟延残喘的老不死。

    当那个飘忽的声音又道:“四象绣虎,名不虚传,老夫郑黯。”

    雁惊寒和周墨的心直入谷底,郑黯,清音阁副阁主,八境下品,再是泥塑纸糊,那也是八境,

    二人俱是七境下品,如何能敌?

    雁惊寒故作平静道:“郑阁主,当知我和薛镇的身份,莫非真要与我北渊开战不成?”

    郑黯嘿嘿一笑,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云落等五人紧紧围成一个圆,云落和陆琦,裴镇和崔雉将符天启护在当中,神情亦是凝重异常。

    “国师吩咐了,只要能杀了这小子,别的事,他去想办法,我这一介莽夫,就不费那个脑子了。”

    郑黯顿了顿,又道:“你们最好就束手待擒,这样的话我就把这小子杀了,保管你们毫发无伤,毕竟又是将军府、又是崔家陆家的,哪怕国师也够头疼的。”

    雁惊寒和周墨都能感受道四周明显的禁锢,显然这个郑黯已经布下了结界,雁惊寒以心声问道:“能出去吗?”

    周墨的回答有些无奈,“他们知道我的来路,这个结界阵法没有用一丝符。”

    正说着,周墨神情一动,将那条景玉衡所赠的噬灵蚕悄悄放出,无形的噬灵蚕无声地开始啃噬起这个结界阵法。

    周墨心中大喜,与雁惊寒悄悄交流几句,一边以退出的补偿为借口与郑黯周旋起来。

    郑黯大喜,能不伤到其余人那是最好,便耐着性子与二人讨价还价。

    一来二去,结界突然一阵摇晃,郑黯登时反应过来,怒喝道:“你们耍我!”

    周墨心神一动,噬灵蚕骤然缩回体内,大吼一声,“逃!”

    他将云落抓起,身形一晃,从一个方向击破结界,冲了出去。

    雁惊寒护着几人朝另一个方向跑出,他不担心自己,没有云落,他们几个不会被针对,他只是深深地为周墨担忧。

    周墨右手不断地飞舞,甩出一道道符,瞬间布下符阵,带着云落瞬间移到数百步之外,紧追在身后的郑黯被符阵一困,大喝一声,真元暴起,将符阵瞬间击溃,迅速拉近距离。

    周墨神情平静,本来就是随手布下的小符阵,能拖一会是一会儿。

    一边感慨着实力差距,一边继续布下一个个小符阵,带着云落拼命逃亡。

    但郑黯已经有了准备,距离在不断地被拉近。

    郑黯其实在噬灵蚕啃噬不久之后便已经发现了结界的变化,压下那一瞬间想戳破对方谋划的冲动,他耐着性子陪着二人,等待着某一个人将云落单独带走,并且暗暗祈祷,那个人不要是雁惊寒。

    看着周墨和云落的背影越来越近,感觉到周墨布下符阵的速度越来越慢,郑黯嘴角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你是什么四象绣虎,才华无双,又有什么用,这终究是个修行者的世界啊!

    随手摧毁掉一个符阵之后,郑黯朝着云落的背心,右手一拍,发出致命一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809/ 第一时间欣赏仗剑问仙最新章节! 作者:傲娇的白猫所写的《仗剑问仙》为转载作品,仗剑问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仗剑问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仗剑问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仗剑问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仗剑问仙介绍:
破落巷里的孤儿,一边苟活,一边追寻身世之谜,推开修行者的大门,剑仙、杀手、沙场、庙堂,世间光怪陆离都粉墨登场,一切线索竟都隐隐指向那高坐帝位的伟岸身影。
当所有真相揭开,手中三尺剑,是否敢指向幕后那高高在上的存在。
群号(719502176)欢迎大家加入讨论,不定期有福利。
仗剑问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仗剑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仗剑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