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神册剑炉
恐慌的食客们早已躲回了房间或是逃回了家中,就连掌柜和小二也都尽数躲进了后厨。
原本拥挤喧闹的大堂已是一片空旷。
粉衣男子领着自己寻来的帮手,一行五人大摇大摆地走入了堂中,气焰汹汹。
被称作大师兄的紫袍男子听了妩媚女子的话,抬头一望,大堂中,只一张桌子上还有三人安坐不动。
一个白衣人背对着他们,另外一个蓝衣少年和一个黑衣女子正朝他们投来轻蔑的眼神。
紫袍男子悄悄放出神识,探知对方的境界,反馈的结果都是些神意境。
虽然不排除比他境界高的人可以伪装,但身为通玄境下品高手的他显然并不认为对方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三人,境界都比自己高。
于是他面露笑意,满是自信,“惹了我们风神山的人,竟然还不知道赶紧逃命,有趣有趣。”
余光扫过身侧的妩媚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淫邪,此女乃是掌门爱女,却生性不洁,暗地里与门中几位都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想来办好了今日之事,晚上又可以春风数度了。
压下心底燥热,紫袍男子一步迈出,冷喝一声,“伤我师妹者,滚过来受死!”
剑七和管悠悠正要动作,却听见白宋聚音成线的悄悄吩咐,又安坐下来。
“呵呵,好大的威风!”
客栈大门外,一个同样身着紫袍的男子肩扛一柄大刀嬉笑着走入。
瞧清楚男子的面容,风神山众人登时如临大敌。
先前在饮马城外,他们一行人就曾与此人相遇,还起过一场莫名其妙的争执。
此人也不扭捏,点名要和他们的大师兄单挑,理由是二人都穿的紫袍,相逢是缘。
紫袍大师兄身为众人之首,自然不能露怯避战。
男子只出了一刀,刀意如水,真元似大江奔流不止,劈得紫袍大师兄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挡下。
男子摇了摇头,口称无趣,径直走了。
风神山众人竟无人敢拦。
没想,又在此间遇上。
紫袍大师兄心知不是此人对手,正要攀谈,佩刀男子却眯眼看了一眼那桌,对紫袍大师兄道:“那边之人是我旧识,一场误会咱们就此揭过如何?要不我陪你们打一架?”
“误会个屁!本姑娘定要......”
妩媚女子话还没说完,南师兄便拱手道:“既如此,再会。”
说完,不顾妩媚女子和粉衣男子的劝阻,带着众人匆匆离去。
白宋再次嘴唇微动,佩刀男子连忙喊道,“等等!”
紫袍大师兄心生恼怒,却又不得不停步,只听见佩刀男子说:“别找那个小二麻烦,过些日子我会再过来查看。”
紫袍大师兄冷哼一声,却也不敢在多说。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白宋,如何谢我?”
男子将刀收回方寸物中,大剌剌走过去,同时也不忘与剑七和管悠悠点头示意一下。
白宋并未回答他的言语,站起身来,“与你介绍两位英才。”
梯子架起,剑七和管悠悠自然顺势起身,各自介绍家门。
听到剑七乃是神册剑炉之人,佩刀男子面露惊喜地看着白宋,白宋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佩刀男子,“横断刀庄少庄主,邢天。”
剑七和管悠悠面无异色,一板一眼地行礼。
白宋和邢天便知晓二人对修行界不甚了解。
换做任何一个懂行之人,都会对白宋和邢天居然会同行游历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当年刀剑大道之争的说法是那般甚嚣尘上,大家猜想中两人的关系都该是势如水火才对。
虽说后面云落横空出世,新生代剑道第一人的名头也被好事者安在了他的身上,但白宋终归是实打实的西岭剑冠,邢天亦是板上钉钉的刀庄继承人,刀剑之争依旧落在二人身上。
起初倒也没错,不过经过了西岭剑宗剑冠大比上的对决,以及后面白宋亲赴横断刀庄与邢天再次一战之后,两人皆知对方磊落心性,惺惺相惜,居然化敌为友,也是世事难料。
邢天曾与白宋打赌,看谁先到知命境,如今二人都卡在通玄境的巅峰,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焦虑之下,恰逢白宋在刀庄与邢天一战,二人干脆同行游历北渊,先前去了北渊最著名的刀修宗门金刀宗,领教了金刀宗的镇派绝学金刀错,如今正是要陪白宋去神册剑炉。
二人一时都还没迈出那一步,所以,此刻坐在此处的四个人凑巧都在通玄境巅峰。
“兄台居然是西岭剑冠?”
剑七看着白宋,莫名兴奋。
管悠悠心知这个痴货又想要与人比剑了。
之前初逢云落,剑七便缠着云落与他大战了一场,互相之间都受益良多。
只是后来分隔异地,而且云落境界越来越高,跨过知命境门槛之后,二人之间暂时就没有比试的意义,这才作罢。
如今遇到西岭剑冠,剑七那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都写在了脸上。
白宋轻轻摇头,“不曾想区区薄名居然能传到北渊。”
他忽然想起一事,“你二人先前所言,提到一个云姓之人......”
他没细说,若是如他所想,二人自然能答,若不是,则亦不会给人套话的机会。
出山游历,白宋已历练良多。
剑七并无太多机心,哈哈一笑,“正是剑宗弟子云落。”
管悠悠心中暗自警惕,暗自戒备。
她知道寻常大宗之内,并非一团友好,万一这白宋或是邢天和云落素有嫌隙,岂不弄巧成拙。
白宋将二人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微微一笑,“管姑娘请放心,我与云落谈不上相交莫逆,但我对他亦是欣赏敬佩,说起来,我这剑冠,亦是他让与我的。所以二位也不必见外,叫我一声白宋即可。”
管悠悠大惭,面色微红,拱手不语。
四人略一交谈,虽性情各异,但都算是投缘,一时相谈甚欢。
邢天见白宋一直不开口,便帮他说了,“剑七兄弟,实不相瞒,白宋此番游历至此,便是想寻剑炉所在,讨教一番的。”
剑七只是没有什么心机,但不代表愚笨,实际上方才邢天听到神册剑炉的反应都被他瞧在眼里,也猜到了二人的想法,只是这事情却不像寻常之事那么好办,故而一直装傻充愣。
此刻被邢天挑明,他登时沉默,一时间场中气氛又有些尴尬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剑七起身正色道:“白兄,你我虽一见如故,但想必白兄和邢兄也知晓,我剑炉一向隐世,我亦不敢擅自带人入山,请白兄见谅。”
白宋也是起身,长剑轻晃,长身挺立,微微一笑,“其实剑七兄弟不必内疚,让友为难,岂是义之所在。只是白宋苦于剑炉山门难寻,可否请剑七兄弟帮我通传一声,若是尊师准许,再告知于我?”
剑七大喜,对白宋的体谅理解很是感激,“这是自然,若是可以,届时也请邢兄一并如山。”
邢天嘿嘿一笑,“那感情好。”
管悠悠道:“届时就由我来此通知二位吧。”
邢天和白宋都行礼致谢,“多谢管姑娘。”
第二天一早,剑七和管悠悠起身去往神册剑炉,白宋和邢天在客栈等候,顺便也确认一下那伙风神山的人是否还会来找麻烦。
两个刀剑天才合力,遇到一个普通知命境下品也当有一战之力。
剑七和管悠悠策马奔腾,马蹄点起积雪和淤泥,扬得很高。
管悠悠问剑七还有多远,剑七微微一笑,“快了,其实现在已经进入剑炉地界了,想必师兄和师父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转过一片突兀的青山,剑七轻轻喊了一声,“悠悠,跟紧我。”
剑七开口时,二人的面前是一片空旷草原,一望到头,剑七却微微凝神,口中念念有辞,胯下马速不减,直冲过去。
管悠悠打马跟上,只觉眼前一花,似通过了什么屏障。
嗯,结界,跟隐川的情况差不多嘛。
管悠悠定睛一看,眼前已经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包,山下一条小河蜿蜒,小河边的空地上,赫然立着一座硕大的铁匠铺。
剑七笑着下马,自豪道:“是不是很惊讶,剑炉真的就是个铁匠铺?记着我跟你说的,他们送你什么你就拿着。”
管悠悠还没说话,破空之声便忽然响起。
一个面容清秀,身材修长的男子飞掠而来,在二人面前站定。
管悠悠清晰地听见剑七似乎松了口气。
“剑炉天辅剑,欢迎姑娘。”
管悠悠连忙行礼,“管悠悠见过前辈。”
“前辈什么啊,我们平辈论交。初次见面,没什么见面礼,这个瓶子里有些小糖豆,没事嚼着玩。”
说着男子便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看样子糖豆也装不了几颗。
男子淡淡一瞥,欲言又止的剑七便装作未见。
糖豆?管悠悠不明就里地接过。
“来,管姑娘,里边请。对了,叫我剑三就好。”
剑三伸手一领,管悠悠看了眼剑七,迟疑地迈步。
“喂!三师兄,就这么把我晾着了?”剑七自是不干。
剑三轻哼一声,“嫉妒已使我面目全非,没把你揍一顿就是好
的了。”
管悠悠微微一笑,看来剑七的师兄弟们都很有趣啊。
很快她就想收回方才的评价。
走向大铁匠铺的路上,一个头戴纶巾,身着葛衫,手拿书卷的男子背着手,在管悠悠面前站定,“这位姑娘,在下有诗一首......”
剑七连忙冲上去,捂着男子的嘴拖了下去,书卷男子只来得及抛出一块玉佩,被剑三凌空摄取过来,微微点头。
“管姑娘,这是四师弟送你的见面礼,取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之意,嗯,反正他说是这么个意思。”
管悠悠只好躬身道谢,又接了过来,打定主意等事后问问剑七再说。
片刻之后,剑七衣衫凌乱地回来,“悠悠,那是我四师兄,喜欢读书。”
管悠悠勉强一笑。
忽然,从路旁又冲出一个人来,农夫打扮,手中拿着一篮子不知名的果子,笑嘻嘻地道:“姑娘,若是你将你和七师弟相识的过程跟我说上那么一两句,我就把这一篮子果子送你如何?”
剑七再次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将农夫捂着嘴拖下,剑三连忙喊道,“果子留下!”
剑七扯着农夫的手一扬,篮子和果子一起四散飞洒在空中。
剑三伸手一拢,篮子和果子都温顺地来到了他的手中。
将篮子递给管悠悠,温声道:“这些都是我们剑炉特产的果子,管姑娘可以收起来,尝尝味道,七日之内最好吃完,要不浪费了。”
管悠悠怎好意思收下,就要张口拒绝,却看见剑三温和的眼神中带着明确的坚持,只好红着脸将篮子接过。
剑七鼻青脸肿地回来,看见管悠悠拿着篮子,嘿嘿一笑。
“二师兄种的果子,味道很好,可以放在方寸物中。”
再走出几步,一道人影从空中飞掠而过。
管悠悠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装作未见。
那道人影又重新飞过,这次离得更近了些,管悠悠也可以看清此人脚踩飞剑,当下心头微凛,至少也是知命境剑修了。
剑七摸着脸,“三师兄,这我就没办法了。”
剑三微微一笑,看着管悠悠,“这些鲁莽之人,让管姑娘见笑了。”
说完,等那人第三次脚踩飞剑从他们面前飞过之时,剑三轻轻一挥手,被那人踩在脚下的飞剑猛地一滞,剑上人影去势不止,径直栽进了山下的小河中。
当三人走到河边,也不见那人冒头,管悠悠不禁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忧。
剑七轻声道:“不妨事。”
说话间,人影从水中冲天而起,径直没入了小山包的深处,再不见踪影。
管悠悠嘴角抽搐。
“这个六师妹,也太不懂事了,礼物也不知道给一个。管姑娘我们不理他,前方就是剑炉了。”
师妹?管悠悠微微一惊。
她在心里默念着,剑三、剑四、剑二、剑六,再加上剑七,那就只有剑一和剑五没露面了。
刚到铁匠铺子,一阵热气便扑面而来。
一个赤膊大汉正拎着一柄看起来轻飘飘的锤子,捶打着一块烧得通红的物事。
赤膊大汉脖子上搭着根布巾,不时拿起来在脸上抹一把。
当他瞧见走来的三人,憨厚一笑,对着管悠悠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姑娘,把你兵器拿来,让俺给你弄一下?”
管悠悠愕然,“这不合适吧?”
剑三微笑着道:“五师弟炼器之术当世少有能及,管姑娘尽可放心,若是兵器中有何特殊之处亦可一并告知。”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剑炉少有外人前来,民风淳朴,嗯,淳朴,所以稍有唐突之处,管姑娘见谅。”
剑三如此说,管悠悠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连忙将自己那柄奇怪兵刃拿出来。
剑五眼前一亮,双手接过,细细摩挲......
管悠悠总觉得怪怪的,身上不由自主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剑三眼观鼻鼻观心,剑七以手扶额,皆默不作声。
“姑娘,你这兵器很是厉害,若信得过俺,三天之后,俺给你个更厉害的。”
管悠悠只好点头,“有劳前辈。”
剑五再次憨厚一笑。
三人绕着剑五的所在坐过,只微微靠近便觉得热气蒸腾,细密的汗水悄悄渗出。
走过铁匠铺,剑七指着前方一座灵气盎然的溪畔草庐道:“那儿就是师父的居所了,咱们过去吧。”
管悠悠忽然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叫声,不禁好奇地望向天空。
剑三和剑七也跟着抬头。
三人的头顶,一只雪白的大鹅,正扑腾着硕大的翅膀,从天而降。
第三百一十八章 故里盼儿归
鹅?
这么大的鹅?
管悠悠望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巨大生灵,再次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大鹅落地,扑腾两下翅膀,缓缓迈步过来,脚步沉稳,顾盼之中,活像一个沉稳的老人。
管悠悠心中生出一个恐怖的念头,莫非剑七他们的师父,竟是一只鹅?
当瞧见剑七兴奋地冲过去,抱着白鹅雪白修长的脖颈,喜极而泣;瞧见剑三也上前几步,眼带欣慰时,管悠悠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大鹅呱呱两声,剑三兴奋点头。
转身看着管悠悠,“管姑娘,师父在山上,且随我一起上山。”
管悠悠一愣,“啊?不是啊!”
剑三也跟着一愣,面露诧异,“什么不是?”
管悠悠低着头,满脸羞红,声若蚊蝇,“没......没什么。”
三人一鹅登上了小山包,山包上的凉亭中,正对坐着两个人。
当瞧见其中一个人影,剑七兴奋地冲了过去,身后跟着那只大鹅。
管悠悠暗道:剑七和他师父的感情当真是好,我和管平江就没这么好的关系,哎。
“大师兄!你终于好起来了!”剑七抱着那人,兴奋地大喊。
管悠悠:“......”
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穿着单薄的麻衣,先伸手拍了拍大鹅的头,让它歇着去,然后笑着轻拍了几下剑七的背,“不错不错,出去一趟还能带一个人回来,剑炉七剑数你最厉害。”
剑七松开手,面带羞涩,“大师兄,师父,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说完,快步将管悠悠拉过去,“这是悠悠姑娘。”
剑一朝管悠悠笑着点头示意,一直背对众人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笑问道:“姑娘何方人士,师从何门何派?”
管悠悠心中稍有不豫,但没有表露,而是诧异地看着剑七,“这位是?”
“这是我们的师父啊?”剑七干脆答复道。
管悠悠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不过三十,面容英俊,看起来比剑一还年轻几岁的男子,觉得自己的道心有些摇晃,连忙行礼,“隐川管悠悠,见过前辈。”
这世间真有此等驻颜之术吗?
“隐川啊,好好好!”男子连说了三个好字,“不必拘束,叫我铁匠就好。”
英俊男子说了个很不符合他长相的名字,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玦,“我也不送你别的,这枚玉玦,权当防身之用。”
管悠悠固辞不受,却被剑七一把接过,笑着道:“悠悠面皮薄,我先帮她收起来。”
铁匠看了他一眼,“正想叫人找你,谁知道你自己跑回来了。”
剑七睁大眼睛,诧异道:“师父找我干什么?”
“你先说说你回来干什么?”铁匠示意管悠悠坐下,然后众人都各自坐下。
剑七道:“听说五宗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我想去见识见识,但又不知道合不合适,故而回来请示师尊。”
铁匠和剑一对视一眼,剑三也在一旁微微一笑。
铁匠道:“我找你,也正因为此事。”
管悠悠起身开口道:“我去四处走走。”
“管姑娘无需回避,且安坐听之。”剑三连忙说道。
铁匠也颔首示意无妨,然后开口:“十天前,新任渊皇驾临剑炉,千里一行,说了两件事。”
“其中第一件,便是你大师兄之事。新任渊皇乃是你大师兄的外侄,送来了当初迫害你大师兄姊姊的元凶头颅,也带来了当初算计你大师兄之人的死讯。你大师兄之父,风烛残年,已时日无多,唯一牵挂的便是你大师兄。在渊皇的苦劝之下,你大师兄才渐渐振作起来。”
剑一淡淡点头,管悠悠这才想起剑七之前曾说过,他的大师兄终日酗酒,浑浑噩噩,方才紧张,竟一时忘了。
“第二件,便跟你们此行有关。”
紧跟着铁匠讲述了一个惊人的
消息。
南朝皇帝送来了一封国书,国书由南朝国师亲笔,皇帝杨灏御批。
国书上说,如今天下杂乱,修行者、凡人混杂于世,山上山下纠葛日多。
大端杨氏、北渊薛氏既奉天承命,统御一方,合当共谋天下安宁。
此届五宗大会,又恰逢南朝皇帝五十寿诞,故而南朝皇帝提议,在两国交界之地,举办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五宗大会。
这届五宗大会,当与往届不同。
首先,由两国官方传讯天下所有修行门派,共襄盛举,借此机会,筹建天下修行者联盟,由新遴选出来的五宗共同治理,对修行者进行简单而必要的约束,两国朝廷每年会给予合理的支持;
其次,明确山上、山下的界限,明确仙凡之别,修行者不得无故对凡人出手,由修行者联盟约束之,若有违背者,共讨之;
第三,在南北两朝皆成立两到三个宗门,专门容纳山泽野修,尽数登记管理纳入管辖,当然两国朝廷和修行者联盟也会给予这些野修合理的门派支持;
第四,两朝同时向天庭奏报此事,取得天庭认可。
铁匠说完国书的内容,剑七皱眉道:“渊皇同意了?”
“自然是同意了,陛下没有理由不同意。这对于朝廷,对于百姓,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铁匠对弟子似有不豫的神色有些不解,但没有在意,“此番前来,陛下便是来请我剑炉联合北渊诸多宗门,一起参与此事,尽量取得修行者联盟的大权,或者至少也不能让五宗皆是南朝之人,否则我北渊危矣。”
铁匠抚膝一叹,“我北渊大小宗门沉寂得是有些久了,也该到了重新扬名天下的时候了。”
管悠悠听得心惊,这般手笔,可真是不小。
若是真让这南北朝廷做成了,这天下该是什么样子呢?
她陷入沉思中。
铁匠起身,“此番想招你回来,就是为了此事,晚间,来草庐,将你游历之事说来。”
剑七拱手称是,铁匠对管悠悠微微一笑,“管姑娘,近日便在剑炉尽情玩乐,但有任何需求,都尽管提来。”
管悠悠也中断思索,起身道谢。
剑七看着剑一,兴奋道:“大师兄,你也会去参加五宗大会吗?”
剑一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剑三轻轻一脚踢在剑七的屁股上,“快带管姑娘歇着去,真不知道你这么蠢,人家怎么看上你的。”
剑七如梦方醒,连忙领着俏脸微红的管悠悠前去歇息,忙忙慌慌又不知道安排的客房在哪儿,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站在剑三身旁,管悠悠低声无语道:“前辈,可能是我瞎。”
剑一和剑三捧腹大笑不止,铁匠亦是忍俊不禁。
小山包的背后,有一片湖泊。
在这剑炉风景最好的一片湖畔,临湖有十来间草庐,是剑炉弟子的居所,客房也布置在其正中。
剑七带着管悠悠进了房间,房中并无太多陈设,但看来清爽干净,推开窗便能瞧见眼前湖面宛若平镜,微风偶尔吹皱,便有那涟漪阵阵,徐徐荡漾,偶尔光耀其上,粼粼波光像是跳跃的元气,一切都令管悠悠很是喜欢。
二人坐下,剑七便兴致勃勃地拉着管悠悠将今天收到的礼物都拿出来,为她一一讲解。
剑三,名叫天辅剑,送的“糖豆”,实际上是剑炉秘丹,服之能化作剑意淬炼神魂,效果甚佳,寻常宗门以重宝换之亦不可得,这一送就是八粒;
剑四,名叫天显剑,送的玉佩,是一个驱邪避障的秘宝,有此物,百毒不侵,万邪退散,尤其克制一些毒修、邪修;
名叫天赞剑的剑二送的那一篮子果子,乃是剑炉一株宝树上所结之果,只能以剑意浇灌,十年开花,十年结果,一次得果不超过三篮,每一颗都有滋养神魂,温养窍穴之功。
与三师兄的“糖豆”配合使用,效果最佳。
剑五名叫
天佐剑,是货真价实的炼器宗师,管悠悠的兵刃到了他手上一定可以上一个档次,若是管悠悠还有什么需求,都可以直接跟他探讨。
还没送礼物的六师姐名叫天佑剑,大师兄剑一名叫天顺剑。
总结起来从一到七,剑炉七剑的名字便是:天顺、天赞、天辅、天显、天佐、天佑、天承。
入了剑炉,俗世名字尽皆不再使用,只以此为号。
说完剑七还将他师父送的玉玦摆在一起,看着管悠悠,眼神中尽是温柔。
管悠悠心中既震惊又温暖,原以为就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没想到样样都是如此重宝。
可以看得出剑七的这些师兄师姐的确都是有心。
她回过神来,连忙道:“这都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帮忙都退回去吧!”
“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剑七微微一笑,“我师兄他们都是好意,想必都是真心认同你,喜欢你。”
他鼓起勇气抓着管悠悠的手,“悠悠,你开心吗?”
“有你在,怎么开心得起来!”
管悠悠轻哼一声,却破天荒地没有挣扎。
四手紧握,山水相对,两心相印,一湖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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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腊月刚至,云落便决定了这个岁末回锦城一趟。
一是去陪着那位老人和文爷爷一起守岁,二是探望剑宗的同门和师长们。
同时,也商议一些接下来的方略。
眼下寒冬,大端的兵马暂时也不会出动,雕龙符临也会留镇长州。
符临不走,好不容易跟师父重逢的符天启在犹豫后也决定不走了,正好趁此机会跟符临好好学学符箓之道。
孙大运倒是想跟着云落一块走,但却没能挣脱苦莲大师的牢笼,打又打不过,只好愤愤不平地留在了长州,每日里就是绝望的哀嚎。
令人意外的是,梅子青居然也决定就在长州了,没跟云落到锦城,也没回去那个他一直嚷嚷着要回去的家。
云落起初不解,当陆琦悄悄跟他说了些流言之后,云落恍然大悟,冲着梅子青就是一番祝福,冷峻寡言的梅子青少见地脸红。
长州离镇江实在太远,于是陆琦亲自给父母和陆老太爷写了三封信,交给在晋国的陆家执事,让他们着人分别送去天京城和镇江本家。
这些陆家执事即使在北渊犯境之时也只是稍作收敛,闭门不出,便得以安然无恙,足见六族之声威卓著。
杨清带着邹荷跟随荷也离开了长州,不过他们的目的地是更远处的天机山,所以比云落二人早走些时日。
腊月十四,云落先是中午和符临、乌先生等军中将士共庆欢饮,当天晚上又设宴款待苦莲、李稚川、梅子青、余芝、君渺渺等修行者。
一天下来,喝得个酩酊大醉,忙了个晕头转向。
腊月十五一早,云落与陆琦一起从长州出发。
蜀道艰险,大多数时候都是舍弃马匹,步行赶路。
好在二人皆是修行者,速度也比寻常人快得多。
携手纵情飞掠,看山川在后,佳侣在侧,别有一番乐趣。
比起北地的风雪交加,群山遮挡中的锦城自然多了些温暖和煦的味道。
置办年货的人们摩肩接踵,将一条条大道填得满满当当。
人流如瘀滞的河水缓缓流淌,身在人群中,想快想慢都由不得自己。
站在城门口,云落和陆琦望着已经蔓延到城外的熙攘,暗自咋舌,自己二人还是别去挤这个热闹的好。
于是二人决定将马匹低价售卖给城外的马贩子,轻身入城。
刚一转身,就望见了两个笑容和蔼的老人。
一头黑发已经多了些灰白的文伟笑着道:“我说我来就行了,他非不干。”
望着另一个满头白发、皱纹深重的老人,云落泪如雨下。
第三百一十九章 好个烟火人间
“外公!”
曾经死活开不了口的称呼,此刻已是脱口而出。
不仅如此,云落还快步冲上去,将老人搂入怀中。
被如今已经长得高高的少年激动地搂着,当年亦曾高大俊逸的老人只是呵呵笑着,脸上的褶皱都写满了温暖和幸福。
“好了,小子,别冷落了贵客。”
过了一会儿,荀郁终于开口提醒了一句。
云落连忙松手,不等他说话,“贵客”已经主动上前,盈盈一礼,“陆琦拜见荀国相,荀国相万安。”
文伟在一旁促狭一笑,“生分,太生分了!”
荀郁瞪了他一眼,伸手虚扶起陆琦,“好姑娘,好孩子,别理他!走,咱们回家说。”
家?
云落心中猛地升起一种陌生而激动的情绪,仿佛有一股暖流流遍四肢百骸,让他甚至忍不住微微战栗。
小时候,他的家是那个阴暗又寒冷的小破屋,饥一顿饱一顿,不对,似乎也没怎么饱过;
后来有了邹姨,日子才刚刚好起来,邹姨又走了,便只剩下他和随荷相依为命。
那是家吗?想必是的吧,两个弱小的少男少女相依为命的家。
虽漏风又漏雨,但终究是那时的惨淡生活下,还算牢固的庇护。
再后来,便去了剑宗,还没来得及把剑宗当做自己的家,又被迫开始了一场颠沛流离。
直到此刻,再听见这个陌生的词。
有人说,一家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也照样可以各过各的,但那种从心理上产生的依存和顾忌,才是一个家之所以存在的意义。
家在心间。
此刻的云落,仿佛有些明白了这句话的后半句。
将马儿处理掉,一行四人并未飞檐走壁,也没用身法穿行,只是走在一起,跟着人流缓缓去往那座小院。
在这个时候,荀郁不再是坐西蜀而观天下,落子惊世,算无遗策的蜀国国相;
文伟也不再是隐川荀氏真正的管家,荀郁最得力的助手;
陆琦不再是镇江陆家高高在上,万人艳羡的江东明珠,剑宗高徒;
云落也不再是横空出世的剑道天才、凌家少主、西北义军之主。
一行四人,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锦城人家,和那些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来置办年货的乡亲百姓没什么区别。
一路上挑挑拣拣,看上什么喜欢的,新奇的,也乐呵呵地凑过头去瞄上一眼。
等到了小院,云落和文伟的手中,都已提满了大包小包,就连陆琦也帮着拎着些酥饼之类的吃食。
将东西放在院中桌上,四人对视一眼,一种家的气氛在悄悄蔓延。
文伟一挥手,“你们坐着聊会儿,我去忙活菜去。”
云落和陆琦自然不敢这么大咧咧地坐着,连说要去厨房帮忙,荀郁轻轻挥了挥手,“让他去忙就行了,反正他闲着也没事。”
文伟乐呵呵地走了,今天高兴,不跟你计较。
云落起身陪着文伟将剩余采买之物送去厨房。
石桌上都摆着棉布坐垫,坐上去也不会觉得冰冷,荀郁起身,亲自倒茶,令陆琦受宠若惊。
不管这位国相大人再如何平易近人,但他那煊赫了数十年的威名,早已深深镌刻在这座天下的许多人心间。
就连陆家老太爷或许也没资格让这位老人亲自倒茶吧。
陆琦一向豁达开朗,但不是没心没肺。
荀郁将一盏茶递给陆琦,“丫头,来喝茶。我得谢谢你啊。”
陆琦诚惶诚恐地接过,茶汤清亮,是蜀地特有的高山绿茶,“国相大人,谢从何来?”
“谢谢你给他的生活带去了甜。”荀郁声音和缓而感慨,“那孩子苦了一二十年,真不忍心他再受什么苦。”
陆琦甜甜一笑,“您放心,会一直甜下去的。”
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省心。
云落走回来,笑问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陆琦微笑不语,荀郁递去一杯茶水,“五宗大会的事知道了吧?”
云落点点头,“陈宗主送到长州的信里写了,老剑神给我的信里也提了几句。”
早前云落曾托符临帮忙找人送信,咨询关于本命飞剑之事,后来陈清风和姜太虚各自回信,在信上说过五宗大会的事情。
此刻当着荀郁的面,他可不敢姜老头姜老头的叫。
“叫什么老剑神,叫姜老头就行了。”荀郁哼哼道。
云落:“......”
陆琦就在一旁,始终保持微笑。
“如果没有别的,那你们应该就没有收到这个新消息。”
荀郁的手中出现了一卷明黄色的帛书,递给二人。
圣旨?
云落和陆琦对视一眼,伸手接过。
打开之后,二人的眉头便越拧越紧,最终皱成了深深的川字。
“怎么看?”荀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我消化一下。”云落将帛书捏在手中,皱眉沉思。
陆琦开口道:“既是圣旨,便意味着此事已成定局?”
荀郁轻轻颔首,“嗯,已经昭告天下。虽然晋蜀楚三国名义上已经不受朝廷约束,但他们还是把这个东西送来了。”
云落右手轻叩着膝盖,“听说绣虎先生筹建了一支义勇营,战力犹在当初神符营之上?”
荀郁轻点着石桌,“那或许就是这场谋划的出发点。”
荀郁苍老的脸上,一双眸子却依旧漆黑而深邃,数十年的沧桑变故,世道沉浮,都被化进了双眸之中,似能洞彻人心。
此刻他清澈透亮的双眼中,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云落,“如果按照原来的设想,云梦宗甚至还可以凑出一支这样的队伍,大端方面肯定是无法匹敌的,再配合周墨的运筹帷幄,拿下大端江山,把握还是有的,还不小,至少超过五成。”
陆琦轻轻端起茶水,缓缓喝着,消解心头的紧张。
云落已经不再轻叩膝头,而是右手拇指和食指无声搓动着。
他听明白了外公的话,同时也琢磨明白了朝廷的险恶用心。
若是他们答应这个方案,便是被朝廷牵着鼻子走,主动丢掉了优势不说,还会陷入被动,毕竟朝廷是有心算无心,身后更有六族支持。
或许会有人说,那就不答应呗,继续按原计划行动就是了。
事情却并非那般简单,他们若是不答应,朝廷便会大肆宣扬此事,届时天下民心所向,又将朝向何方,看似来势汹汹的三国义军,或许就将从内部崩溃,再难有真正威胁大位的可能。
这就是朝廷的阳谋,摆明了的两杯毒药,必须得选一杯喝。
过了一会儿,云落抬起头,迎上荀郁的灼灼目光,轻轻扬了扬手中的明黄帛书,“可是,天下百姓却更想要这个。”
陆琦将口中茶汤一口咽下,咕嘟一声,声音还不小,羞得她使劲埋着头。
只听见埋着头的她低声轻吟了一句,“亦余心之所善兮。”
云落朗声道:“虽九死其尤未悔。”
荀郁欣慰大笑,“不意庄老头教中,亦有如此大善之言!”
“既如此,事情便简单得很,他既以阳谋压我,我便以阳谋破之。”
荀郁站起身,看向陆琦的眼神也颇多欣赏,仿佛瞧见了曾经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也是这般志同道合,也是这般郎才女貌。
“跟我去上香吧。”
说完这句话,荀郁转身带路,云落这才瞧见,老人的背,终究还是微微有些佝偻了。
即使个人战力依旧还在这个天下的最顶端,但未得长生,岁月终究不饶人。
云落朝陆琦使了个眼色,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搀着荀郁。
荀郁淡定道:“我还没老到走路都需要人扶着吧?”
陆琦眉如柳叶,眼似月牙,“这是亲近您呢。”
来到那间极其隐蔽密室,陆琦一眼便瞧见了悬在两个牌位后的两幅画像。
挺拔俊雅,负手而立的男子,气度从容地睥睨天下;
面容绝美的女子,仪态自然,眉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
不用荀郁多说,云落上前,点香,敬香,跪拜。
陆琦看着荀郁,荀郁微微点头。
于是,她走了上去,双膝弯曲,和云落并排跪着。
早已流泪的云落转头,轻轻握住陆琦的手,默然无语。
陆琦轻声道:“磕头吧。”
镇江陆家的明珠,在遥远的锦城中,向着凌青云和荀安歌的画像和牌位,磕下了她作为凌家儿媳的一个头。
青烟袅袅,画像无言;
一身白衣,心诚意坚。
文伟悄悄出现在荀郁身侧,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四人都是修行者,寻常酒水自然无事。
荀郁悄悄拿出一潭从姜太虚那里讹来的剑宗秘酿,四个人就着文伟摆弄出来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吃得不亦乐乎。
夜晚和白天的交替在悄然间完成,屋内点起的灯火,和这个世间的无数盏灯火一起,汇聚成了这个烟火人间。
酒酣耳热,酒足饭饱,云落从方寸物中取出两块玉石,上面各自镌刻着一个“荀”字和一个“文”字。
“外公,文爷爷,这是我在长州附近的一处玉石矿中亲自挑选的玉,刻字也是我自己刻的,您二老凑合着收下,别嫌弃。”
刻字的刀工和笔法,确实略显生涩,字体也算不得好看,但荀郁和文伟两个见惯了各色奇珍的老人却如获至宝,笑呵呵地仔细把玩着。
陆琦喝了些酒,双颊红霞漫飞,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堆彩绘的泥塑,朝桌面上一摆。
荀郁和文伟侧目望去,泥塑皆是人物造型,有高有矮,有男有女。
正疑惑间,陆琦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些都是云落自西岭剑宗离开以来一路上的朋友,荀爷爷和文爷爷身处锦城,即使情报上好多事情也不那么清楚,我就学着捏了这些泥人,就着它们跟您二老说说故事。”
“好好好!”
荀郁和文伟皆觉得新鲜,何况老人对孩子的事情一向关心,竟有些期待了起来。
陆琦拉着云落一起,将一路走来的故事,对二老娓娓道来。
陆琦清婉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云落不时查漏补缺。
二老跟着故事的起伏,心神摇曳。
说到激昂处,以筷敲桌,浮一大白;
说到感伤处,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路过自己生命中的那些人,俱往矣;
说到欢乐处,笑声响成一片,和跃动的灯火一起,温暖着隆冬的寒夜。
第三百二十章 天道好还
若无街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只打量这绿树青山,碧水白云,很难想象这已经是冬日最冷的时节。
枝头的麻雀畏寒,躲进了道旁低矮的灌木丛中,在暗影绰绰的地上,叼啄着那些聊以果腹的食物。
对于云落和陆琦来说,像这般并无闲事挂心头,便已是人间好时节了。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已然寒暑不侵的二人还是在外面罩着一件文伟为他们准备的大氅,一黑一白,男的俊逸潇洒,女的清丽绝伦,仪态风姿皆是卓尔不群,令人过目难忘。
好在蜀地民风还算淳朴克制,没有出现那种人山人海,只为一睹真颜的盛况。
不过随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逐渐增多,陆琦也终究是不堪其扰,悄悄蒙起面纱,顺带踩了云落一脚。
云落了然一笑,带着陆琦身形一晃,便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一道道骤然失去焦点的目光,四处彷徨。
南城一座不知名的小院门口,看似空空荡荡,实际上从巷口开始便是暗哨处处,其中不乏一些低阶修行者,将巷子中间的那座小院守护得滴水不漏。
当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出现在小院所在的巷口,巷子口的暗哨便已经悄悄投去了目光。
“琦儿,看来我这位朋友如今的日子确实不错。”
云落站在巷口,望着空旷的街巷,声音响起在陆琦的心湖之上。
“你在担心。”
蒙着面纱的陆琦聚音成线地回道,没办法,她最近奋起直追,也刚刚迈过神意境的门槛,跻身通玄,离着能够心声言语的知命境还差得老远。
“嗯,我希望他没变,但又害怕失望。”
他凝望着眼前空落落的巷子,“不是有句话叫不抱希望,便不会失望嘛。”
“该有的希望还是要有的,我倒觉得不会失望。”
陆琦笑着鼓励道,云落伸手牵起她的手,朝着巷子迈动了步子。
一步动,满街惊,这条小巷中的暗哨各个凝神戒备了起来。
云落和陆琦神色悠然,对这些构不成威胁的暗哨毫不在意。
走到小院门口,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中年人从中走出,冲着云落弯腰行礼,“不知道友来我私宅有何贵干?”
“我找岑无心。”云落笑得毫无心机,回答得也很干脆。
中年人微微一愣,身为白马帮供奉之一的他好歹也是个神意境下品修行者,委身于一个地下帮派,已经算得上是屈尊了。
今日,他却看不穿这对年轻男女身上的气机波动,似乎是普通人?
如今这锦城中,还有如此年轻而有胆气的普通人,敢直呼帮主名字?
他决定试试水。
年轻人却不等他有所动作,笑容不改,“我是你们帮主的老朋友,相识于微末。”
中年人犹豫再三,按下了出手的念头,想起了帮主时常交待的一些话,转身走进了院中,“你俩等着。”
“看起来,还不算太糟。”陆琦轻声道。
“一会儿再下定论吧。”
陆琦笑问道:“比如,他会不会亲自出迎?”
云落打了个哈哈,和陆琦一起默默等着。
一个穿着墨绿色鹤氅的男子快步走出,身后跟着那个中年人。
当看清楚站在院门口之人的面容时,男子的脸上忽然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冲上去紧紧抱住云落,使劲地拍着云落的背。
云落这会儿脑子里,竟想起了昨日自己拥抱外公时的样子,想必外公也是这般带着欣慰的无奈?
好在岑无心只抱了一下,然后便站直,整张脸上写满了笑意,然后遗憾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刮了胡子是不是有些丑了?”
“嗯。”云落郑重地点
了点头。
岑无心无语道:“不能我说反话,你也跟着说反话啊!”
云落笑了,“进去说?”
“别啊,江东明珠的大名虽然我早已知晓,但好歹给我个机会郑重认识一下?”岑无心伸手按住了云落。
云落一耸肩,看着陆琦,“你看,果然是地位高了,连你的玩笑都敢开了。”
陆琦自小被陆家老太爷安排陆家大供奉带着四方游历,虽然高贵却并不高傲。
此刻见了岑无心,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陆琦经常听云落提起岑大哥,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弟妹快请起,我就开个玩笑,哪里受得起。我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勉强糊口,咱还是进去说吧。”
说着岑无心拍着云落的肩膀,示意一起进去。
不谦卑、不倨傲,真个就像是一场久别老友的重逢。
陆琦得意地冲云落一挑眉,云落微笑着冲她竖起大拇指。
待三人走入,那名通传的中年男子双膝发软,长长出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
方才虽然只听见了一句江东明珠,他已瞬间明白了二人的身份。
在小院中聊了一会儿,岑无心也向二人介绍了符临曾经的居处,这两年白马帮的发展等等,顺便还提了去年李子送信来的那些好玩故事。
岑无心在知晓了云落如今的境界之后,顿时故作颓丧到了极致,这两年日日苦修不辍的他,如今才勉强到聚气境中品,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云落也起了谈兴,跟陆琦讲起了当初去西岭剑宗之前,荀郁安排他做三件任务的事情。
其中刺杀蜀国吏部尚书张春风就是在岑无心的帮助下才办到的。
事后云落也才知晓,张春风就是当年那场大变故中的变节人之一。
陆琦听得有趣,岑无心也感慨时过境迁,真是境遇大变,所幸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
时间缓缓临近中午,得知云落和陆琦并无其他安排,岑无心便提议去张得安和邵灵芝开的清水客栈中去吃饭喝酒,顺便探望。
于是一行三人又起身,去往清水客栈。
清水客栈离着罗家巷不远,从岑无心的小院走过去也用不了多久时间。
有着惊人背景的清水客栈,如今是锦城最火爆的客栈,亦是最火爆的饭馆。
这种火爆自然是针对于大多数普通百姓的,真正的权贵还是不屑于来这些地方的,锦城中有的是销金窟供他们吃喝玩乐。
三人走到的时候,清水客栈的大堂中已经坐了个七七八八,没几张空桌了。
当云落无声站在客栈柜台前,轻咳一声,低头盘算账目的邵灵芝头也不抬,“客官,用餐里边请,自有小二招待,住店请径直往里走,大堂背后就是客房接待。”
“邵姐姐,这钱是算不完的。”
邵灵芝听见这个称呼先是一愣,这嗓音?
抬头一看,顿时喜形于色,“凌公子?!”
又看到云落身后的岑无心,“岑帮主!”
再看看蒙着面纱的陆琦,不认识。
“这儿人多嘴杂的,走走走,咱们里面说。”
好歹是客栈掌柜,这点机灵还是有的,邵灵芝立刻领着云落一行三人穿过大堂,去往大堂后的小院。
清水客栈永远都有间布置完备的精致小院空置,等的便是今天。
路上,邵灵芝吩咐小二赶紧去把张掌柜和关大爷叫来。
在院中坐定,邵灵芝先朝着云落就要双膝下跪,吓得云落连忙起身扶住。
岑无心笑着道:“邵掌柜不必如此,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顺道喝个酒,尝尝地道的锦城菜肴。”
邵灵芝也不扭捏,恢复了往日
的大气,“我和老张受凌公子大恩,区区一顿酒菜算啥。”
云落也向邵灵芝介绍了陆琦,邵灵芝扶着陆琦的手臂,羡慕地道:“若说女子相妒,自是不假,可若是瞧见那远比自己好看上无数倍的,心里啊,那就只剩下由衷的羡慕了。”
揭掉面纱的陆琦微红着脸,“邵姐姐真会说笑。”
“凌公子好福气,陆姑娘好福气,都是好福气。”
邵灵芝看着云落和陆琦,那模样活像真是云落的姐姐,欢喜地看着自家人。
敲门声响起,岑无心过去开门,依旧矮壮的张得安和苍老了几分的关飞鸿并肩走进。
关飞鸿瞧见云落,眼前一亮,快步走上,拱手抱拳,“云公子?!”
云落笑着跟关飞鸿见礼。
张得安瞧见云落,顿时扭捏了起来,似很不自然。
云落一愣之后便明白了过来,指着张得安道:“张老哥,你不如邵姐姐远矣!”
众人都哈哈大笑,面容黝黑的张得安只好也跟着嘿嘿直乐。
邵灵芝终于害羞了起来,在张得安腰间恨恨拧了一把,疼得老张龇牙咧嘴,又不敢吭声。
她转身朝云落等人施了一礼,“凌公子,陆姑娘,岑帮主请稍坐,我去安排饭菜,劳烦关大爷在此陪几位贵客说说话。”
说完推着张得安走出了院门。
关飞鸿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笑着道:“老张夙愿得偿的时候,可没想到还有这些时候吧?”
云落和岑无心都明白其中关节,会心微笑,瞧见陆琦有些懵懂,云落便将邵灵芝和张得安之间的故事大致说了一遍。
陆琦幽幽一叹,“逝者已矣,邵姐姐如今终于摆脱心结,确是好事。”
被陆琦这么一说,似乎岑无心和关飞鸿都想起了什么,桌上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
陆琦顿觉失言,悔之莫及。
云落微低着头,轻声道:“岑大哥什么时候知晓的?”
“蜀王举旗呼应楚王兴兵之前,国相大人曾经亲自接见过我,告知了我这个消息。”岑无心红着眼,两手十指交叉,“其实在那之前,我就隐隐听见过消息,但是始终不相信,直到那天......”
“关老哥呢?”
关飞鸿叹了口气,看着云落,没有说话。
“雾隐谷的变乱的确是谁都没有想到,或者说,没想到有那么大的阵仗,我们这么多人,差点被朝廷一锅端了。”
云落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轻轻讲述着曹夜来和温凉所做出的牺牲,像一副画卷,将当日种种在二人面前铺开。
“在那座英灵谷外,我们竖起了一座巨大的石碑,庄教主亲笔题写了祭文,又得李掌教和苦莲大师加持道法佛光......”
“曹大哥的墓在英灵谷的正中,温凉就挨着他的旁边......”
云落缓缓说着,岑无心和关飞鸿静静听着,陆琦以手托腮,眼眶微红。
罪责不会过去,但悲伤总是会慢慢消失的。
天道好还,此仇必报。
关飞鸿每当午夜梦回,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圆脸单纯的少年,想起他一次次不得不在那些修行者面前卑躬屈膝的不忿,想起他跟自己说着那些慷慨激昂的故事时神采飞扬,想起他决意奔赴军营以求未来能够成就一番事业时的毅然决然,想起他从小到大的种种......
最后,总是会想到他已经永远不能再长大了。
岑无心身上的气息在沸腾,回忆起那个受伤的夜晚,一身黑衣的曹夜来悄无身息地出现在他身旁,“我是曹夜来,你可愿随我修行?”
冷峻的灵蛟见证了他修行的开始,却来不及瞧见故事的结局。
院外人声鼎沸,院内心黯无声。
第三百二十一章 剑宗故地见故人
重逢、共喜、同悲、礼贺,种种皆可饮酒,皆是佐酒好味。
中午的一番畅饮,便喝到了午后申时,宾主尽兴。
关飞鸿和张得安都不胜酒力,沉沉睡去,邵灵芝喝得不多,也已红霞稍露,艳光四射,如开到最盛的牡丹。
岑无心和云落还有陆琦也都没有用真元解酒,当然,如今接替曹夜来成为蜀国地下世界主事者的岑大帮主还只能用真气。
杯盘狼藉,陆琦将邵灵芝扶去房间休息,云落和岑无心也将关张二人送到了房中。
岑无心朝云落递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着跟二人暂时告别,留在清水客栈坐镇一会儿。
阳光还残留着温热,将酒气一烘,红着脸的云落和陆琦并肩离开。
罗家巷的地上,依旧和往昔一样,泥土的路面上,绵绵的灰尘混杂着一些家禽粪便、口水污物凌乱地铺着,若是到了雨天,便是一团泥泞,不过那样也有好处,就是你不用在意你踩到了什么,反正都被雨水混成了一团。
好在近日都是晴天,陆琦能够轻松地避开那些不是很友好的排泄物。
再是平和,好歹也是这座天下最顶级世家的嫡女,总不能求全责备,苛求人家太多。
更何况女子生性好洁,本就是应有之义。
所以,云落也刻意放缓了脚步,让陆琦走得更从容些。
如今这条巷子中,已经没有了司闻曹的探子。
准确来说,现在整个蜀国,明面上司闻曹的探子都已经撤走或者干脆叛变到了这边。
蜀王或者说荀郁很是大度,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撤离。
云落带走陆琦走到他曾经居住的破败房子外,看了看那扇小门,却没有进去。
而是先转身去了巷子对面的书铺,跟书铺里正在埋头写书的掌柜打了个招呼。
回想起曾经在这间铺子里蹭书看的日子,云落对这位掌柜很是感激。
掌柜的骤然瞧见这一身不俗装扮的年轻人,一时不敢相信这就是那曾经蹭书看的贫苦孤儿。
至于同行的那个女郎,虽然面纱遮掩,瞧不见面容,但看身段和气质,也是不凡。
云落倒没给掌柜的什么压力,有说有笑态度温和地给他留下了一锭金子,说是感谢当年的恩情便转身离去。
掌柜的亲自送到门口,瞧见他们开门进了那间如今已是这条巷中一景的屋子,这才乐呵呵地坐回桌子前,拿起那一锭金子,左右看着,摇头微笑。
看着房中的陈设,还一如当年,独轮车和菜筐安静地躺在门后,云落的心中感慨万千。
他握着陆琦的手,开始跟她讲述自己当年和随荷在此间是如何生活的。
陆琦静静地听着,心中关于爱郎的形象,愈发地生动起来。
她并不希望自己的伴侣只是那高高在上的神仙天才,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明明就生在这大好的烟火人间,为什么偏偏要追求不食人间烟火呢?
只是,她默默地想着,那些日子,也的确太苦了些。
她便又想到了荀郁那天对她的期望或者告诫,于是她悄悄握了握云落的手。
云落以为她是心疼自己,微微一笑,带着她四处走着。
屋里陈设一如往常,但几乎没什么灰尘,想来是有人不时来帮忙打扫一下。
卧室中,依旧挂着布帘,两张简陋的木床上被褥都已被收起,只剩下了床板。
云落指着靠门的床,“这是我的。”
轻轻拉开布帘,“这是随荷的。”
咦?
眼尖的二人都看到了随荷的床板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信封。
云落伸
手拿起,上面写着五个大字,“落哥哥亲启”。
他扬了扬手里的信封,“要不要猜猜是谁写的?”
陆琦笑着道:“我已经看到了。”
云落只好悻悻地拆开信封,娟秀细腻的笔迹映入眼帘。
“落哥哥,既然你看到了这封信,就说明你心里还是念着我的,念着我们的那些日子的。嗯,那好吧,我考虑一下要不要原谅你。”
看到第一句,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小丫头故作大气地摆摆手。
云落微微一笑,是随荷写的,没错。
“早先在天机山上,我就一直等啊等,等你来找我,可是也没等到。幸好没过太久,小姨说可以带我去找你,我可高兴了,高兴得一路上都在算着离落哥哥还有多远,可惜在云梦大泽见到你没几天咱们又分开了,然后一路上就是走走停停,直到在长州那会儿,才能多见几面。”
“只是每次见面,你身边都有好多人,我想跟你说说话都没有机会,没事,我已经长大了,要懂事,所以我都没有去打扰你。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失落,哎。”
“以前就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苦,但我觉得很快乐,每天无忧无虑的,即使吃一碗最简单的白水面,多滴上一滴香油,都会觉得好吃许多。或者你出去给我带回来一个小小的糖油果子,我都能开心一晚上。后来我也试着自己做了,可怎么都没有那些味道了,原来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吃。但好像,再也回不去那样的日子了。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长大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落哥哥,你有你的使命和责任,随荷会一直站在你身后为你摇旗呐喊的。小姨说,我的境界太低,帮不上你的忙,我这次回山就好好修行,争取早日变得特别厉害,下山替落哥哥分忧解难。”
“想着落哥哥,就想一直当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跟在落哥哥身后,轻轻拽住落哥哥的衣角呢,嘻嘻。”
“好了,就写这些吧,最后,还是要祝落哥哥和陆姐姐白头偕老,不要学小姨和小姨父哦。”
“随荷,亲笔。”
云落神色难明,将信纸默默递给陆琦。
陆琦慢慢看完,柔声道:“随荷心思澄净细腻,真是个好姑娘。”
云落看着这间承载着儿时岁月的房子,感慨道:“细细想来,这几次是有些忽略她了。”
陆琦将信纸折好,轻轻放回云落的手中,握着他的手,“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第二天一大早,云落和陆琦启程,去往西岭剑宗。
剑宗的山门外,巨大的石剑已经消失无踪。
重新立起一柄石剑对剑宗这帮剑修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豁达而直爽的剑修们都觉得没什么必要。
西岭剑宗千载以降,风骨如一。
若是换做地处江南的那座清溪剑池,恐怕就不是这般念想了。
据说那位司闻曹曾经的统领曹选坐镇剑池之后,殚精竭虑,广纳天下英才,在朝廷的倾力扶持下,清溪剑池声望更甚于当初柴玉璞执掌之时。
同时大兴土木,将清溪剑池的门面装点得辉煌十足,天京城的贵人子弟们多有前去拜访参观者,皆赞赏有加。
如今剑宗的山门也已不再是那堵标志性的藤蔓巨墙,而是换做了两道光幕。
夕阳中,当云落和陆琦出现在山门前,山门另一侧值守的剑宗执事便已经通过阵法光幕瞧见了二人的身形。
那人对一身白衣的陆琦自然是不陌生,自二人入门后的一年多时间,剑宗上下无人不知江东明珠和清河玄女的大名。
不同于江东明珠这个早已传遍天下的称呼,清河玄女这是剑宗弟子给崔
雉悄悄起的外号,玄是玄色衣衫的玄。
关键这二人,盛名之下,其实也副,一年入四境神意,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一时间剑宗女弟子几乎再无旁人敢穿白衣和玄衣,不然少不了其余人一番异样神色。
这个奇葩的景象,直到二人随霍北真离山游历之后许久,才慢慢消失,而两个当事人却浑然不觉。
剑宗执事看着陆琦旁边那个青衫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他通过光幕轻喊道:“来者可是陆师妹?”
剑宗的辈分很简单,以每任宗主为界,宗主所在辈分之下皆为一级,均以师兄弟称之,简单粗暴。
当初订立这个规矩的老宗主直接明言,在山上就好好练剑,不要将心思放在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情世故上。
故而这个神意境剑修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奈何比宗主辈分低些,也只能充作陆琦的师兄。
陆琦诧异地看了云落一眼,然后笑着道:“难得,终于有人先招呼我了。”
云落也笑着回道:“嗯,听起来陆仙子怨念颇深。”
陆琦白了他一眼,风情万种,给光幕那头的剑宗执事看得痴了。
“师兄,正是陆琦,请开山门。”
“师兄?”
直到陆琦喊了第二声,这个剑宗执事才反应过来,“嗯......啊,那个,陆师妹你身旁那人是?”
云落上前一步,朗声道:“剑宗弟子云落,游历回山!”
山门缓缓开启,恍然大悟的剑宗执事亲自将云落和陆琦迎进了山门之中。
制止了这名兴奋的执事立刻赶去宗主大殿通报的想法,云落和陆琦自行入山。
从山门到宗主大殿的一路上,二人缓步徐行,慢慢说着曾经的那些记忆。
眼前的繁花嘉树,清溪绿草,都是那么令人怀念。
一抹青衫由远及近,很快出现在二人面前。
云落和陆琦同时行礼,“弟子见过霍长老。”
霍北真,按道理如今成为了剑宗长老,应当将名字改为霍清真,只是宗主陈清风并未做此要求,于是众长老心中渐渐明白,这是要当下一任宗主培养了。
众长老也并无什么意见,从境界到能力,再到人脉,霍北真一样不缺,的确是宗主的合适人选。
霍北真看着二人,满脸笑容,“要是不喊长老就更好了。”
“哈哈,霍师兄安好。”
云落和陆琦再问候一句。
“好了好了,你们慢慢上来,我先去禀告师尊。”
霍北真不是那不解风情之人,瞧见二人缓步徐行,便知晓二人心中想法,打了个招呼便去往了主峰山顶的宗主大殿。
云落和陆琦继续走着,不知谁传出了风声,渐渐地一些剑宗弟子都悄悄出现在山道的旁,三三两两。
有的认识的,便露面跟二人打个招呼,比如郑伏龙、雷鸣等人;
有的就远远看着,窃窃私语,目光中有羡慕、有崇拜、也有憧憬。
当年剑冠大比,大军压境,剑宗弟子叛逃甚多,没曾想剑宗反而因此因祸得福,经过了一番去芜存菁之后,留守弟子又携手与景祖师一起祭剑,各自得了一份大小不一的剑意。
如今的剑宗,上下齐心,整个风气昂扬向上,已然迥异于当初那个弟子虽多但各怀心思的剑宗,看得众长老都喜笑颜开。
云落忽然心有所感,微微扭过头去,在一旁的凉亭中,瞧见了一个默默注视着他的白衣身影,刘浮丘。
云落微微一笑,轻轻颔首。
刘浮丘面露激动,长长一揖。
相逢一笑泯恩仇。
第三百二十二章 生活各自理想
风冷大义,雪落西岭。
剑宗的群峰之巅,白雪皑皑,祖师堂安静地和风雪同行,已有千载。
陈清风从祖师堂中出来,刚走回宗主大殿门口,就看见了兴奋的霍北真。
云落和陆琦本还想去小灵脉那边看看,但不是太顺路,不敢让宗主久等,便径直上了山。
刚走到半山腰,便听见议事钟悠远的钟声响起。
陆琦悄悄吐了吐舌头,模样甚是可爱,“阵仗不小啊。”
云落害羞地挠头傻笑。
当二人走到宗主大殿,看见霍北真已经等在了殿门口。
云落和陆琦连忙作揖,受宠若惊。
私下里他们是可以称兄道弟的好朋友,但此情此景,两个弟子如何能够让一位长老站在门口相候。
殿中传出一声笑言,“别在门口磨叽了,赶紧进来。”
是陈清风的声音,云落和陆琦相视一笑,快步走进。
大殿之中,已经坐着五位长老,宗主陈清风、副宗主白清越、抱剑男子冷清阳、红脸长老莫清山,剩下一个穿着绿色长衫,病恹恹的中年男子,云落从未见过,甚是面生。
算上出门相迎的霍北真,剑宗到了六位长老,确如陆琦所言,场面不小。
陈清风笑着起身,向他们郑重介绍几位长老。
剑宗如今依旧是七位长老,当初执掌戒律堂的长老章清规叛变,被老剑神姜太虚亲手斩杀,同时又牵出另一名长老与外敌勾结之事,事后也一并清算了,剑宗长老便只剩下了五人,霍北真递补为长老,也只有六人。
剑宗大变,姜太虚以身压阵,脱困之后,亲下葬剑渊,将当初因得罪大端皇后,被幽囚于葬剑渊底的长老狄清声救出。
这才重新恢复了七人建制。
今日有一位长老外出未归,剑宗之内剩下的六人全员齐至,给足了云落和陆琦的面子。
云落和陆琦挨个向长老们行弟子礼,众长老都欣慰地笑着,尤其是感受到云落身上那货真价实的知命境气息,和陆琦身上的通玄境气息时,更是喜不自胜。
当走到那个病恹恹的中年男子狄清声面前时,他站起身来,伸手按在云落的肩头,重重拍了几下,“好孩子!比你父亲当年犹有过之,继续努力!”
依旧儒雅的白清越笑着解释道:“狄长老是令尊的忠实拥趸。”
云落恍然,执礼更恭。
待云落和陆琦坐回椅子,众长老看着一对璧人,不住点头。
云落这孩子境界惊人,入门不到两年,竟然已经到了知命境,简直吓死个人!
听说他在通玄境就能杀死秦明月那般底子深厚的知命境高手,如今到了知命境,那战力或许已经不比在座的有些人差了吧。
好在众人已经在云落身上见过了太多奇迹,心智已被锤炼得“强大”了几分,见怪不怪了。
陆家明珠如今居然也是通玄境了,果真是天才配妖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对于云落和陆琦之间的那些故事,身为剑宗长老,他们是喜闻乐见得很的。
陈清风领头,众人七嘴八舌地跟二人聊了许多跟剑宗有关的事情,以及云落陆琦这些日子的见闻,相谈甚欢。
白清越问道:“你们在北渊,可曾碰见你们白宋师兄?”
云落诧异道:“白宋师兄也去了北渊?”
当白清越说了白宋和邢天携手游历北渊,并准备去神册剑炉和金刀宗求教时,云落笑着跟他们讲了剑七的事情,尤其讲了剑七的那些剑炉秘术,的确神奇。
陈清风沉声道:“神册剑炉底蕴不凡,若非多年来恪守规矩,只有七剑,
且神隐于世,这天下剑修圣地,他们或许和咱们剑宗有得一争。”
抱剑男子淡淡道:“争也是我们赢。”
众人并不觉得抱剑男子嚣张,反而也跟着自信地笑着。
要这点信心和底气都没有,还当什么剑修,执掌什么剑宗。
陆琦点头道:“剑炉只有七人,选材和教授都会简单许多,若扩大到我剑宗这般人数,却不是一个简单的复制就可以解决的。”
“陆师妹说得是,我剑宗也正因如此,才能成为天下剑修皆向往的所在。”霍北真总结一句。
众人哈哈一笑。
跟着云落和陆琦又不可避免地说了裴镇和崔雉的事情,只是对崔雉最后的那个做法避而不谈。
几位长老更是开心,如今一朝渊皇、西北之主都是自家子弟,想必剑宗的日子会更是好过。
只有陈清风心中隐隐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当年凌师弟如日中天,却也能骤然陨落。
云落看着众人的神色,也不好说出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猜测,只好跟着附和。
一场谈话开心而畅快,天色黑透,众人方才散去。
临走前,狄清声又对云落吩咐几句,要他谨守本心,切莫走入歧途,坠了父母的一世清名。
云落不以为忤,心中温暖,恭敬送别。
晚饭的时光是悠闲的,在云落的请求下,二人去了小灵脉,剑宗管事将饭菜送来,二人就在木屋中,相对而食,回忆着过往种种。
吃过饭,沿着山道溜达一圈,便来到了剑阁之外。
推开剑阁旁边的木门,走向了那排小屋。
这还是陆琦第一次踏足此间,不由得好奇张望。
一股凌厉的剑意悄然升起,直指云落。
云落心中剑意立刻生出反应,三柄飞剑蠢蠢欲动,他一个侧步挡在陆琦的面前,“老头,给个面子!”
剑意消散,一个穿着麻衣的老头负手站在木屋前的空地上,神情冰冷。
云落不以为意,小跑着冲上前去,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口中说着那些关于思念的话语。
姜老头终于绷不住,一脚踹在云落的小腿上,笑骂道:“死开些!”
他看着陆琦,“丫头,剑练得怎么样了?”
陆琦心知姜太虚的身份地位,不敢怠慢,恭敬道:“请老剑神指点。”
姜太虚笑着点头,“不愧是陆杭那个老狐狸的后人,果然心思聪颖。”
说完他轻喝一声,不见如何动作,滔天剑意便将陆琦笼罩。
陆琦顿时感觉如同置身在一艘孤舟之上,飘荡在波涛汹涌的海面,黑夜笼罩四周,风雨雷电交加,孤苦而弱小的她死死伏在舱底,一个不慎就是舟倾人亡。
“试着去对抗,不要只躲避。”
姜老头平淡的声音在陆琦心间响起,陆琦双目一亮,连忙调动自己凝练的剑意,试图去对抗,然后便软软倒地。
云落大惊,飞速冲过去,扶着陆琦,看着姜老头面露不解。
“老夫送她一桩机缘而已,看你那倒霉样子,到了知命境了又如何,对老夫来说无非就是虫子和硌手的虫子而已。”
姜太虚冷哼一声,云落嘿嘿一笑,连忙将陆琦抱进自己曾经待过的小木屋中歇息。
重新出来,却发现陈清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正要疑惑。
姜太虚淡淡道:“老夫先检测一下你用功没有,顺便等等你外公。”
不等云落开口,姜太虚双指并拢作剑,轻轻一挥便是一道凌厉剑气。
云落心念一动,那柄被他命名为“断流”,杀力最强悍的飞剑迅速出现在面前,斩出一道剑
气迎上。
同时,另一柄名叫“跳珠”的飞剑悄然出现,在空间中时隐时现,攻向姜太虚的后心。
还有那柄取名为“符笔”的飞剑,云落还没太琢磨出用法,暂时没有现身。
陈清风亲眼瞧见云落的多柄本命飞剑,眼前一亮。
姜太虚眉毛一挑,轻轻颔首。
一刻钟之后,当荀郁赶到,瞧见云落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的样子,勃然一怒,就要发作。
云落连忙开口劝下,示意自己无事。
姜太虚冷哼一声,“这会儿心疼,总比......”
本来想说总比死了心疼好,但一说便想到了凌青云,于是不想再说。
以荀郁之智如何不知晓这些,只是实在心疼这个外孙,情难自禁而已。
人之常情,便是如荀郁这般仿若神明的老人亦不能免俗。
云落重新换了件外袍,来到姜太虚的房中坐定。
陈清风主动开口,“今日,便是要商议一下五宗大会的事。”
云落心道:果然。
熹微的晨光从山的背后透出,天色将明,陆琦悠悠醒转,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陌生的空间中。
大惊失色的她扭头一看,瞧见云落熟悉而关切的脸庞时,才安定下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
云落轻轻按着她的手,笑问道。
陆琦闭目凝神,然后睁开眼,也笑了起来,“还不错,强大了不少。”
“姜太虚坐镇那处小天地,日日淬炼自身剑意,单说剑意恐怕已是当世第一,能得他出手打磨,对你们这些剑修自然好处不少。”
陆琦这才瞧见荀郁的身影,就要起身行礼。
荀郁轻轻摆了摆手,“一家人,不必多礼。”
云落嘿嘿一笑,陆琦在他掌心一掐。
陆琦发现原来自己是身处一辆宽大的马车之上,掀开侧帘,外面的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色。
原来睡了这么久啊。
当马车静静驶过大义镇的街头,荀郁忽然道:“可还记得那个名叫许轻侯的弟子?”
云落一愣,陆琦却点点头,“剑魂福地中驭兽围杀我们的那个弟子?”
陆琦一说,云落也想起来了,“据说是章清规长老暗中怂恿的?”
荀郁颔首,“嗯,这个少年自幼丧父,他的父亲只来得及给他留下一个名字,打小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当初章清规选他进了剑宗,又将其母亲接到大义镇上安置,少年自然对章清规言听计从。”
云落和陆琦静静等待着下文,荀郁是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小事的。
荀郁微微后仰,靠在车身上,“这孩子的父亲就是当初青云军中一员,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将领,若是没有那场变故,如今怎么也该是一朝高官了。”
他抚膝轻叹,看着二人,“在那场变故后,杨灏威逼利诱,他也不愿意投靠,便被司闻曹暗害。他给这孩子取名为轻侯,就是这个意思。”
二人沉默,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许轻侯被废掉修为,逐出剑宗之后,我命人将其母子二人好生安置,如今就在这大义镇上,做点小生意,日子倒也还安稳。你们看,那就是他们的铺面。”
云落和陆琦掀开帘子,看着一个年轻人正在拆卸着门板,洒扫店前的地面,店面中,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拭柜台。
举止神情,如这个清晨一般,平和又充满希望。
马车从他们面前的道路上悄悄驶过,马车上,两个年轻人沉默无言。
相逢又各自远去的人们,奋斗的方向,都是生活。
第三百三十三章 岁岁平安一岁终
腊月三十,除夕。
云落和陆琦乐呵呵地去接过荀郁亲笔写下的春联,吹干墨迹,冲到院门外去张贴。
站在身后的陆琦指点着高低左右,云落踩着竹椅,梗着脖子,不停挪动,压得脚下竹椅嘲笑般地咯吱作响。
文伟哼着小曲,在厨房忙活着,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境界高深的神秘老人居然真的弄得一手好菜。
待到中午,写完春联便出了门去的荀郁和蒋琰从蜀王宫中回来。
两天前云落和陆琦曾亲赴蒋琰府上拜访,在从荀郁处知晓了许多曾经的事情之后,云落对于这位举止风仪极佳的幼麟,更是满心感谢。
三人聊起当初蒋琰请陈清风帮忙让云落“选择”问剑山八十一道的事情,记起那时情景,尽皆哈哈大笑。
中午的饭菜亦是丰盛,冷盘热碟、荤素时鲜,重口和清淡皆有,为了照顾陆琦的情绪,还特意为她精心准备了一道扬中河豚。
河豚味极美,但若是处理不当,会有剧毒,不过对于这一桌子的修行者而言,咳咳,似乎并没什么好在意的。
众人先一起去密室祭拜了凌青云和荀安歌夫妇,由云落和陆琦敬了香。
酒足饭饱之后,文伟重新换上了茶水,众人坐着喝茶。
荀郁看着云落,“请蒋琰去长州帮你,如何?”
蒋琰看着云落,微笑不语,云落闻言立刻站起,朝着蒋琰拱手,“固所愿,不敢请也!”
云落又道:“外公这个主意很好,晋地方经战乱,城郭残破,流民失所,且北接北渊,东临大端,要恢复民生,确实必须要理政之大才。”
荀郁眼皮一抬,“你自己不行?”
云落苦着脸,想分辩几句又不好说,“我......”
“荀爷爷,云落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又要修行,还要统兵,每天空了下来都在翻兵书,再要他学习理政,那......那晋地的百姓也等不起啊!”
陆琦一时情急,出声为云落辩解。
荀郁哈哈一笑,指着陆琦对蒋琰和文伟道,“瞧瞧,瞧瞧,这就开始护着了!”
陆琦大窘低头,蒋琰和文伟微笑不语。
荀郁大手一挥,“行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蒋琰届时和云落一起动身?”
蒋琰点头起身,对云落笑着道:“愿附骥尾。”
云落连忙惭愧道:“多谢蒋大人襄助,向您多请教。”
“都是为了百姓。”蒋琰微笑着看着云落。
云落重重点头,“都是为了百姓。”
年夜饭蒋琰自然是返回自己家中和族人一起。
小院里,云落四人边吃边聊,欢声笑语随着夜色一起笼罩在屋中。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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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岭之巅,落梅宗上亦是一片欢歌笑语。
在庾南山的帮扶下,落梅宗锄内奸,迎新人,迅速稳住了阵脚,并没因为前任宗主梅南岭的骤然身故而陷入困境,相反,愈发团结兴旺了起来。
此刻的宗主大殿中,落梅宗上下齐聚一堂,共庆新岁。
庾南山为了避嫌,没有参加这场尽是女子的聚会。
捻底梅花总是愁,酒尽人归去。
欢宴罢,自有弟子迅速收拾掉残羹冷炙,梅晴雪孤坐在属于宗主的那把椅子上,神色怅惘。
盛宴过后,有限温存,无限心酸。
宗主大殿的大门外,又长高了些许的梅挽枝坐在一树梅花的枝头,双脚垂下,在夜风中晃荡,一张渐渐长开,愈发清丽的脸庞上,神思不属。
一对师姐妹各怀情思,飘飞在梅岭的高处。
事关情爱已成空,万里相思一夜中,愁到晓鸡声绝后,又将憔悴见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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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神庙中,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来到了浴日亭,数着眼前一块石头上自己刻下的那些个记号,似乎是到了新年了。
虽然不知这神庙之中,光阴流速是否跟外界一致,自己的这番记号又是否会是徒劳,但总归有个念想。
人往往不就是靠着个念想撑着才能走得下去嘛。
长时间以灵气为食,少女的气质愈发地出尘灵动,她在一块青石上坐下,望着眼前的云雾如海,汹涌澎湃,怔怔出神。
不知父亲母亲他们是不是在守岁,欢歌笑语的同时,有没有想起她,想起那个本该陪着他们一起共享天伦的少女。
哥哥......哎。
在少女的心中,衡阳城只是在自己秘境之外的山脚下,心中那份离家远走的思念还不算太甚。
少女伸手,指尖缭绕着真元在眼前画了个圈,真元凝聚成了一块清晰的镜面。
青葱玉指轻抚脸颊,情窦初开的少女喃喃道:“凌大哥,你还好吗?”
空荡的水神庙,自然无人回答,少女纵有千里眼,也无法穿透秘境,看向自己思念的方向。
故乡今夜思千里,愁绪明朝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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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城,陛下照例在深宫赐菜。
一队队禁军护送着赐菜的太监出了宫门,去向有资格拿下一道或两道菜的那些府邸,那都是整个天京城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家。
圣眷不是说着玩的。
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
一座如今名叫“望霖”的豪奢宅院门口,一个身着素色长衫,身无长物的落魄中年人上前扣响了门环。
门房不耐烦地打开门,嚷嚷道:“大过年的,干什么呢!”
落魄中年人平静道:“我找此间主人。”
门房上下打量了一眼,“可是哪家大人所遣?”
中年男人摇摇头,“我自己求见。”
门房顿时从鼻孔中喷出一股粗气,“我们老爷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天京城多少大人物都得排队,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滚开!”
说着就要关门,一只手忽然伸出,顶住门缝,中年人依旧不动声色,“烦请通报。”
“嘿!你个杂才!来人啊,有人硬闯府门!”
门房索性松开了手,一吆喝,几个护院便快速冲了过来,凶神恶煞。
有了帮手,也就有了底气,门房双手在胸前一抱,眼神也斜了起来,扬着脑袋,“还闯么?”
中年人默不作声。
门房以为他怕了,气势更甚,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指头,戳着中年男人的脑门,“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人想来就来的吗?”
中年男人被戳中脑门,不由自主地朝后一退,皱眉道:“于情于理,这都有些过了......”
“过了?就戳你两下就过了?”说着门房就是伸手一推,将中年男子推了个趔趄。
中年男子稳住身形,亦不动怒,眉头更皱,“意气用事,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嘿!我看你真是皮痒了!”门房一边撸起袖子,一边惊怒,其余的护院们都站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热闹,只要这人不还手,他们也不动手。
忽然众人眼前一花,再睁眼,两个衣着华贵的老头已经站在了中年男子的面前。
“老爷!”
众人吓得连忙行礼。
两个老头正是北堂望和南宫霖,南宫霖一跺脚,确保旁人听不到此间言语。
北堂望率先开口,“先生请勿动怒,方才确有要事,未曾关注此间,老朽向先生致歉。”
说着就要行礼,中年男人连忙扶住,“折煞沈某了。”
嘴上如此说着,面色却依旧平静,瞧不出一
点惶恐的意思。
南宫霖笑着道:“本以为先生还会迟些日子再来。”
中年男子神色如常,“和国......收尾了一些事情,今日事毕,便立刻过来了。”
北堂望和南宫霖面露了然之色,北堂望道:“我二人早已扫榻以待先生。”
南宫霖同时伸手一领,“先生请主厅叙话。”
中年男子躬身行礼,以示谦卑。
结界之外的门房和护院们虽然听不见二位老爷和此人的言语,但看动作也知道的确是熟识。
而当瞧见二位老爷亲自领着这人去往主厅时,护院们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动手,看着门房的眼神中,充满着怜悯,门房如丧考妣,瘫坐于地。
一阵风过,门房像一只苍蝇一般被拍死在地上,只剩一滩血肉。
南宫霖的声音在夜色中传来,“收拾干净。”
从这晚起,落魄中年人便成了望霖府的大管家,协助着北堂、南宫二族,急速发展壮大。
落魄中年人姓沈,名兴国。
大端王朝永定十七年正月初五,胶东王率先遣世子入京,大端皇帝杨灏遣归不得,遂由之。
吴、越、燕、赵四王世子随即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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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城中,也有一场盛大的酒宴。
渊皇和皇后联袂出席,原本这些场合一般是不请皇后来的,可如今长生城里的哪个权贵不知晓陛下和皇后之间的伉俪情深,同门师兄妹,又是历经风雨一路走来。
更何况皇后还是清河崔家的嫡女,还是修行者,谁敢说什么?
最关键的是,皇后美啊!虽然不敢有那些心思,但赏心悦目总是没错的。
如今草原安定,先前那场风波的尾声都被渐渐消弭。
锦宁刘家骤然倾覆,主事者尽数诛杀,余下的妇孺老幼以及未参与叛乱之人被北渊赶去了大端的领土,至于大端收不收那是他们的事。
前大皇子薛钧终于认清形势,低了头,原以为就是个幽囚终身的结局,没想到却被派遣到了锦宁州任节度使,薛钧感激涕零,当着群臣的面宣誓效忠,前些日子便已经带着德妃走了。
其余如六部王骑和马祁等大贵族都在形势逼迫下,主动效忠,同时答应了阿史那伊利提出的一系列强势要求,做足了姿态。
木叶山事情不少,圣子死了,推了个新圣子出来,圣女跑了,又选了个新圣女,据说平康使也莫名其妙死在了大端境内,那个将他尸体送回木叶山的少年撞了大运,被木叶山昭穆使推举为平康使候选,若是修行木叶山秘法,五年之内能到通玄境,便可转正。
各方的余波都在缓缓平息,天下太平安稳。
于是乎,今夜这场酒宴,就显得格外地轻松和热络。
阿史那伊利和元焘年事已高,露了个面就走了。
雁惊寒坐在很靠前的位置上,一边应付着络绎不绝的敬酒之人,一边悄悄观察着裴镇和崔雉之间的神色,心中一些猜测被悄悄印证,暗自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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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州城中,符临和符天启还在推演符箓;
苦莲和多罗两个大小光头对坐诵经,中间躺着不省人事的孙大运;
李稚川守着屁股下面长针坐不安稳的李子在读着道藏,不时赏赐一个板栗;
余芝和君渺渺加上灵溪和彩凤二婢,四人围坐一桌,欢声笑语;
梅子青躺在房中,静静修行;
天机山,邹演看着终成眷属的杨清和邹荷,也没再摆架子,一家人乐呵乐呵地吃饭守岁,风雪中,灯火处处,处处温暖。
这一年的岁末,天下人心各异。
在他们的前方,永留史册的新一年,正在安静地等待着他们。
第三百三十四章 梅子青的来历
正月初一的一大早,高卧未起的梅子青,便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紫霄宫掌教李稚川。
从雾隐谷到北渊长生城再到长州,梅子青和李稚川打过的照面不少,却几乎没有单独说过话,甚至还没有跟李子说的话多。
所以此刻的他对李稚川的突然来访有些诧异。
“很惊讶?”
宾主落座之后,李稚川将手中拂尘一收,笑问道。
梅子青点点头,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此刻依旧吝惜言语。
李稚川笑容不变,“我在得知你的来历之后,也很惊讶。”
梅子青气势一变,然后又迅速收敛,面对这个天榜第一人,似乎自己没有诉诸武力的必要。
看着梅子青气势勃发又收敛,同时一直沉默,李稚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不必紧张,我既然如此来找你,定然不会是心怀恶意。”
不得不说,仙风道骨的外形还是有作用的。
梅子青终于开口,“李掌教请说。”
“隐族如今境况如何?”李稚川笑容依旧,双眼目光灼灼。
你要开门见山,我便直接了当。
梅子青皱着眉,“我能问一下您是如何知晓的吗?”
“可曾听过荀郁荀国相的大名?”李稚川并未藏掖,坦坦荡荡地开了口。
“荀郁?”梅子青反复念了两遍。
当世三大合道境巅峰高手之一,哦不,薛征已死,如今只剩两大了。
西蜀国相,大端皇帝的岳父,大端皇后和国师的生父。
云落的外公。
梅子青自然是了解的,可是为什么他会知晓自己的跟脚呢?
他眉头越皱越紧,然后猛地展开,惊呼道:“隐川荀氏,他是隐川荀氏的人!”
李稚川一点也不激动,淡淡道:“管悠悠从未隐藏过她是隐川的人啊。”
梅子青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先前一直以为管悠悠说的是颍川而不是隐川。
他想了想,便如实答复道:“没什么两样,依旧各自在秘境中避世,少有出山,此番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李稚川微微颔首,继而疑惑道:“就没人试图联系过你们?比如那四位?”
梅子青明白他说的是四圣,摇头道:“就算有,也不是我能知晓的。”
“嗯,也是。”李稚川点点头,没有跟梅子青客套。
梅子青:“.......”
我不要面子的?
李稚川手中出现一封书信,“这是荀国相写给你家族长的信,麻烦你转交一下。”
说完就将信递向梅子青,梅子青轻轻摇着头,“我暂时不回去。”
“为了那个木叶山圣女?人家不是不搭理你吗?”
看着李稚川有些坏笑的样子,梅子青终于知道李子的德行是跟谁学的了。
位高权重之人,那也是人啊,是人就都有七情六欲,都有喜怒哀乐,只不过这些情绪往往会因为那些其实不甚重要的光环被掩盖,自己会端着,旁人也会下意识地忽视。
“我喜欢她是我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
梅子青的回答令李稚川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够不要脸。
但是他还是劝道:“只是你还是回去一趟吧。事关重大。”
“马上就
是五宗大会了,我前些天得到消息,这次五宗大会将会和以往的许多次都不大一样。”
李稚川缓缓将关于五宗大会的最新消息跟梅子青说了,梅子青渐渐认同李稚川事关重大的说法。
“你们几大隐族,往昔避世不出,自娱自乐,当然无碍,但如今的情况,可需要好好考量了。”
“南北朝廷一致的压力,未来修行者联盟的利益,更有如今天庭可是换了人的。”
梅子青跟着云落同行时日已经不短,自然知晓李稚川所言无虚,但他还有些疑虑。
李稚川起身笑骂道:“又不是不让你回来了!”
梅子青被一语点醒,恭敬地接过信封,恭敬地行礼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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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结许久之后,云落和陆琦还是没有与蒋琰一道去往长州。
蒋琰将在正月初四,带着早早遴选好的一帮属吏,去往长州。
云落和陆琦则在正月初二便向荀郁和文伟辞行,西行去往天机山,拜访天机邹家。
这是陆琦提议,云落考虑许久,再征得荀郁和文伟赞同的一个想法。
当年在另一座布置跟这里一模一样的小院中,云落曾经对随荷承诺过,若是修行有成,就去天机山看她。
如今已是知命境下品剑修的云落,勉强称得上修行有成这个说法,是应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何况还有那一封感情真挚而细腻的信。
沿着官道一路向西,繁华的锦城渐渐被远远抛在身后。
马蹄声阵阵,举目望去,人烟渐渐稀疏,村落房舍也慢慢少了起来。
当地势也开始崎岖不平,历经三日奔波的云落和陆琦已经来到了这块盆地的西侧边缘。
又走了两三天,二人的眼前终于望见了一座高耸巍峨的雪山。
跟这里的雪比起来,西岭上的那点白色尖顶,就显得略微单薄了些。
雪山的山体如被刀切斧凿,陡峭而凌厉。
站在山下,顿觉渺小。
环顾四周,天地之间充斥着一种感觉,叫做纯净。
云落和陆琦早已将马匹转卖,对视一眼,开始徒步登山。
天机山顶,杨清在山风最大处吐纳,砥砺剑意,一道道雪白的剑气在周身缭绕;
邹荷百无聊赖地坐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上,随手从树枝上拢下一团积雪,握成雪球,砸向杨清。
雪球如挟风雷之势,撞向杨清,但被杨清身上始终萦绕的剑气瞬间绞得粉碎。
邹荷觉得有趣,便开始了和杨清的雪球大作战,不亦乐乎。
随荷无奈地看着这个幼稚的小姨,摇头走回了石屋旁,坐在一块被积雪覆盖的青石上,怔怔出神。
也多亏这些修行者都是寒暑不侵,否则多半得落下些乱七八糟的寒症。
她一手托着腮,双目呆滞,心中想着,不知道落哥哥有没有看到自己留下的信,自己可是跟小姨打过赌的,要是输了可丢人了。
丢人倒没什么,自己该多伤心啊。
哎,惆怅!
随荷背后的石屋中,邹演悄悄打开了门,正要迈步,忽然瞧见原本随意坐着的小姑娘神色一动,立刻坐得板正,身上有着若有若无的天机秘术气息在游荡。
不多时,小姑娘尖叫一声,飞也似
地冲下了山。
邹演捋着胡须,欣慰地点了点头。
云落和陆琦边走边欣赏这从未见过的风光。
二人一个长在锦城,一个长在江东,何曾见过这漫山遍野皆是风雪的景致。
只见树枝的枝头都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那积雪澄澈、干净、蓬松,不染一丝杂质,像是天下手最巧的糕点师傅做出的雪白糕点。
视线的前方,道路上堆砌着洁白,令人不忍心用脚印破坏,但当回望来路,瞧见两人脚印紧紧挨着,一路行来,这对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神仙眷侣又像是瞧见了一路走来的刻骨铭心。
牵手前行,脚下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被穿林而过的风声遮掩,衬托得这处天地愈发寂静。
四周彻底的寂静中,云落听到了一声亲切而久违的呼喊。
“落哥哥!”
伴随着呼喊而来的,是一袭白衣从天而降,飞鸟投林,撞入云落的怀中。
陆琦悄悄松开手,朝旁挪开一步,微笑看着这对重逢的兄妹。
准确来说,他们分开还不到一个月,但曾经罗家巷的那个少年和少女,却已久别经年。
云落抱着随荷,在地上绕了个圈。
裙摆带着风卷起雪粒,在空中形成一团朦胧的白雾,随荷咯咯地笑着,纯粹地开心。
云落将随荷放下,不用吩咐,随荷就先乖巧地跟陆琦打了个招呼,“陆姐姐安好。”
陆琦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着道:“随荷又变漂亮了。”
随荷无语道:“陆姐姐你是跟落哥哥学的吧?”
陆琦以为随荷说的是恭维人这件事,云落却清楚随荷说的是揉脑袋。
“随荷,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云落好奇地问道,要知道他们这趟行程,可是谁都没告诉,就是为了给随荷一个惊喜。
“来了天机山,却不知道我们天机山都是能掐会算的高人吗?”
一个满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一侧的山道上,循声望去,邹荷跟杨清正站在那里,笑望着这边。
见到云落和陆琦亲自前来天机山,邹荷流露出一种算你小子有良心的高兴。
各自见礼之后,邹荷带着陆琦先走了,说是先去赏景,本来也要把随荷带走,可是小姑娘牵着云落的衣角说什么也不肯撒手,邹荷只好作罢。
杨清、云落、随荷三人缓缓上山,因为有随荷在,便只好以心声交流。
杨清道:“我们到了天机山之后,邹老爷子起了一卦,说是将有大变。”
云落心中佩服,将五宗大会的新情况跟杨清说了,杨清恍然大悟,紧接着便皱眉,“这般设计,朝廷有那个把握能把五宗握在自己手里?”
原本的五宗:西岭剑宗、横断刀庄、紫霄宫、丹鼎洞、四象山。
这五家里面有四家如今都站在云落他们这一边,唯一倒向大端的丹鼎洞如今已经没落,并没听说什么顶尖的人才和战力出现。
虽说到时候铁定会重新选举,但朝廷上哪儿去找那么多厉害的宗门?
要是按照这样,朝廷岂不是为云落他们做嫁衣?
“这个问题,我跟外公和姜老剑神以及陈宗主一起商量过,他们是这么说的......”
三双脚印步步登高,消失在风雪之中。
第三百二十五章 西岭剑宗不过如此?
“你觉得可能吗?”
长生殿,裴镇将一封国书朝案几上重重一拍,愤怒地虚指着站在殿中的大端使臣。
大端使臣是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蓄着胡须,一派儒雅气度,也符合北渊臣民对于大端人的一贯印象。
被渊皇如此厉声呵斥,他却不慌不忙,微微躬身,朗声道:“渊皇陛下,外臣自然知晓您的顾忌,但且容外臣细禀。”
“哼!朕倒想听听,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来!”裴镇冷哼一声,并未拒绝。
一是没法拒绝,不让人说话也不符合邦交礼仪,落了渊皇气度;
其二,他也想听听杨灏和荀忧想搞什么鬼,可以提前准备。
“多谢渊皇。”大端使臣再施一礼,“我朝陛下和国师建议将此次五宗大会的地址放在晋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充分考虑到了以渊皇为首的多方利益,原因有三。”
“其一,此事重大且牵涉利益甚广,难保各方猜忌主办方的谋划。放在如今的晋国,既是我大端国土,同时想必渊皇是可以放心的,我朝陛下心怀磊落,一番思量皆是为了确保此事顺利举办。”
身为使臣,他自然不可能公开承认晋国已经不属于大端。
“其二,此事若成,天下修行者皆会感念主办方款待之情,一桩桩香火情就此结下,对于那位岂非一件大好之事?我朝陛下宁可冒此奇险,亦要促成此事,实是为了规范约束天下修行者,为两朝臣民谋得平安幸福,请渊皇明鉴。”
“其三,晋地有中极山,凌绝西北,适宜布设祭天神坛,与天庭勾连,且距离天京城和长生城距离都不算太远,在未来修行者联盟组建之后充作总部是再合适不过。如此,不如第一次就在这中极山附近举办,岂不是一举两得,正好之事?”
言罢,这名使臣束手而立,大袖轻摇,静待渊皇答复。
裴镇不动声色,心头却在极速转动着各种念头。
若只听此人这般说辞,好似便宜都送给了云落,但杨灏和荀忧会这么好心?
这其中定然还暗藏着玄机,但这玄机,他自己却一时还参不透。
于是,他轻咳一声,“朕有些乏了,此事明日再议。”
那使者也无异色,好似早已猜到,恭谨行礼,迈步离去。
坐在皇位上,裴镇拿起那封国书又细细看了一遍,吩咐道:“宣安定侯入宫。”
安定侯,雁惊寒的新爵位。
将军府中已无将军,自然再无重建的必要。
如今的雁惊寒不再是将军府的大总管,却成了渊皇薛镇事实上的大管家。
雁惊寒来得很快,裴镇挥退长生殿中众人,向他讲述了方才大端使臣之事。
雁惊寒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这不用多说。
但不等裴镇回话,雁惊寒便自言自语道:“若是我们拒绝,大端又该如何应对呢?会不会我们的拒绝本来也就在大端的算计之中?”
他猛然惊醒,想到了一个可能。
望着裴镇,他开口道:“陛下是怎么考虑的?”
“说多少次了,叫我小镇就好。”裴镇抗议一句,也不再计较,“我的意思肯定是要拒绝,虽然不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但是里面肯定有问题。”
果然!
雁惊寒心头一跳,那个猜想又清晰了几分,斟酌着措辞道:“陛下有没有想过云落他们的想法?”
裴镇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雁惊寒轻叹一声,“毕竟先前勇毅侯之事......”
裴镇顿时明白了过来,暗骂一声杨灏和荀忧真是阴险!
雁惊寒看见裴镇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便接着道:“若是我们拒绝,首先他们可以借题发挥,大施离间之计;若是我们建议将地点选在我北渊境内,自然更加重陛下和云落的隔阂;若是最终将地点定在了大端,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或许这才是他们本来的想法?”
裴镇深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层又一层的算计,若没点脑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看着雁惊寒,“那如今之计?”
雁惊寒沉声道:“不如顺势答应下来。”
他看着裴镇沉吟,终于问出了一句一直很想问的话,“陛下会猜
疑云落?”
裴镇斩钉截铁地摆手,“怎么可能!我猜疑谁都不会猜疑云落。”
雁惊寒悄悄松了口气,“那不如就如此定下,我亲自走一趟长州,见云落一面。”
“至于如此?”裴镇呢喃道。
“陛下,若您真的看重,有些事情还是要说开了才好啊。”
后半句雁惊寒没说,若是不看重,自然便不用多说。
听了雁惊寒的话,裴镇陷入了沉默之中。
风雪飘舞,宫中一处高耸的阁楼上,崔雉正倚窗望着刚刚重建的宫门,安静发呆。
曾经有人在上面看她,如今她在上面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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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城外的草原上又下起了雪,两匹快马顶着风雪跑上了一个山包,马上的人驻马停留,环视四周,苍茫一片。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好个壮丽的北国风光。
依旧一身紫袍的邢天却不时瞅着一旁的白宋。
白宋疑惑扭头,“有事?”
“我就看看你有没有剑心蒙尘,道心破裂,我也好高枕无忧。”邢天嬉笑道。
白宋抿着嘴,沉默着,似乎在感应,半晌蹦出一句,“抱歉。”
邢天脸上笑容顿止,面色严峻。
“你还得继续提心吊胆。”白宋说出这句话,眼中也带着点笑意。
气得邢天猛地抬手一拳砸向他,白宋足见轻点,从马背上飞出,身在空中,长剑便已握在手里,剑身上剑气一吐,四周冰雪似乎都盛了几分。
剑气卷起雪云,在空中汇集成一条雪白的真龙,龙首一晃,朝着邢天就是一爪按下。
邢天嘿地一声,也从马背上飞出,手中握住一柄大刀,迎着风雪巨龙就斩出一道刀光。
横断山高山深峡,峡谷中雄浑的江水将山势一分为二,奔流不息。
邢天此刻的刀意已有几分《横断真解》的精髓,刀势连绵雄浑,刀气凌厉凶猛。
江水倒卷,装散冰雪巨龙,将其崩碎城一大蓬雪花。
白宋长剑剑身一抖,这一蓬雪花旋转着落向连绵的刀气长河之中。
雪花一片片隐入水中,消失不见。
但刀气之河亦渐渐凝滞,当最后一片雪花消融,刀气也消失在天地中。
这一切,只在一瞬。
落在凡人眼中,就是二者一撞,发出一声惊天声响,然后同归于尽而已。
这是这个世间修行者最常用的对战方式,如云落那般喜欢近身战斗的,除开杀手,已经几乎绝迹。
邢天叹了口气,“居然赶上来了。看来这剑炉你是去着了啊!”
白宋皱眉道:“按先前你我对练的情况,如今我应该会比你强才是。”
邢天一挑眉,“瞧你这话说得,我就不能偷师一点么?你不也在金刀宗身上琢磨了点东西吗?”
白宋看着手里的剑,轻轻说了句,“刀剑并非殊途。”
邢天眯着眼,掂了掂手里的刀,“即使殊途,亦能同归。”
剑炉中,大师兄剑一收起了秘术,湖畔的水幕上失去了白宋和邢天的身影,湖水无力坠落,激起漫天水花。
此刻在场的有剑一、剑三、剑六、剑七、管悠悠。
铁匠是不会出现在这些场合的,剑二今天还没去喂养那颗神奇的剑意树,剑四说是突然来了诗兴,去山顶凉亭写诗去了,剑五要看炉子,没空。
剑六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跟剑七一般高,长相普普通通,但性子豪爽,没两天就跟管悠悠打得火热。
咳,准确来说是强行调戏管悠悠上了瘾。
管悠悠不是没有反抗过,但都因为打不过而宣告失败。
而且发现剑六也没什么恶意,便由她去了。
所以此刻是剑六搂着管悠悠的肩膀,斜眼看着剑七,“小师弟,你不行啊!”
剑七立刻反驳一句,“我怎么不行!我行着呢!”
剑六悄悄凑在管悠悠的耳边,轻声道:“他行不行?”
管悠悠死死低着头,脸色比刚吃下的朱果还红,试图睁开剑六的怀抱,依旧徒劳无功。
剑六朝着水幕消失的地方努了努嘴,“你
看看,你只是惨胜,还让人家偷学了剑意,你这亏大了啊!早知道让我上,保管一剑打得他屁滚尿流。”
管悠悠的头低得更厉害了,这位师姐,咱好歹都是女人,能讲究点不?
剑七脖子一拧,“我也学了他的剑意啊!还要我怎样,真把人打得道心失守,剑心蒙尘,人家是剑宗当代剑冠啊!”
剑六冷哼一声,不屑道:“剑宗剑冠?不过如此,剑宗亦不过如此!”
“切勿小觑剑宗,剑修圣地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剑一终于开口,轻声道。
“堂堂剑冠,也就是个通玄境巅峰,何值一提。”即使第二尊敬的大师兄开口,剑六依旧不将白宋放在眼里。
剑三呵呵一笑,“老六,你修行多久了?”
剑六眼皮一抬,警惕地看着剑三,“不知道问女人年龄是很不好的吗?你说是不是啊悠悠?”
后半句话又是凑在管悠悠耳畔说的,剑七在一旁恨得牙痒痒。
“七年半了,入知命境下品方才半年。”剑一微笑着帮她回答。
剑六神色一变就要抗议,剑三笑了笑,“据我所知,这位白宋,修行至今还不到四年。”
剑六面色一僵,“还有三年多呢,也不一定能迈出那一步啊!更何况,我只是咱们师兄弟里面最笨的......”
她看了看剑七,改口道:“哦不对,第二笨的。”
剑七终于忍不住,却被剑三安抚下来。
以卵击石,有何意义。
剑六看着大师兄和三师兄,“你们几位师兄我都是服气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剑宗剑冠也就勉强比得过我,拿什么跟你们比?”
她指了指大师兄剑一,“大师兄当年何等惊才绝艳,若无那些龌龊算计,如今怎么着都是一个板上钉钉的合道境大剑修,说不定还能和薛军神一样站在合道境巅峰呢!”
剑三脸色一变,剑一摇头示意无妨,他微微抬头望天,面露追忆,“其实我也曾败过,而且败得心服口服,那是我最惨痛的失败,也是在我最辉煌的年纪遭遇的。”
剑六瞪大了眼睛,她自入山之后,了解到的都是当年大师兄如何厉害如何天才,打遍北渊年轻一辈无敌手,而且这些都是得到了师父的承认的,所以此刻听见这话,很是不敢相信。
剑一看着剑六的眼睛,“打败我的人,正好就是西岭剑宗的剑冠。”
“他还击败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们北渊已故的军神,大将军薛征。”
剑六搓着脸,面露向往,猛人啊!
“可惜他已经死了。”
说到这儿,剑一忽然有些落寞,原本是要跟这个师妹谈谈心,让她不能小觑天下英雄的任务也没什么心思去完成了,他拍了拍剑三的肩膀,转身,跺脚,直直地飞上了山包。
“剑宗凌青云,一人镇压整个修行界,近百年唯一一个九境天人,从开始修行到九境,总共用时十年。”剑三看着剑六,“你还有两年半的时间追赶。”
剑六呆滞在原地,憋了半天,嘴硬道:“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谁还没出几个天才。再说,人死了,再厉害又有什么意义?”
剑三叹了口气,伸手虚点了几下剑六,对剑七道:“小师弟,接下来该你了。”
剑七茫然道:“该我干什么?”
“跟他说说你那个朋友的事情,不要问我哪个朋友,不然我会认同你六师姐的话,同意你是最笨的。”
说完剑三迈步离去。
剑七恍然大悟,看着剑六,“我有个朋友,也是西岭剑宗的。”
没了师兄们压阵,剑六顿时放松了许多,嬉皮笑脸地看着小师弟,“也是个九境天人?”
“那倒不是。”剑七连忙摇头,“他跟六师姐一样,都是知命境下品。”
“切,知命境剑修虽不常见,可也不少。”
剑七搓着手,嘿嘿一笑,“他虽境界跟六师姐差不多,但修行的时间不同。”
剑六不耐烦地道:“有屁快放。”
“他只修行了一年半。”
说完,便伸手将管悠悠从如遭雷击的剑六手中抢过来,二人快步离去,一边走着一边扔出最后一句话。
“他正好是凌青云的儿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 风雪石屋隐秘现
云落原以为这座纯净高远的天机山上没什么人,谁知道等上了接近山巅的一处背风平台,雪路的两侧站着将近三十多个身着麻衣的天机门人。
剑宗高足始知阴阳家祖庭之底蕴。
邹演站在道路正中,捻须微笑。
邹荷和陆琦分别站在他身后两侧,看着云落笑意盈盈。
云落受宠若惊,连忙快步上前,朝邹演恭敬行礼,“云落拜见邹山主。”
“哈哈。”邹演大笑两声,显得很是开心,伸手将云落扶起,“快快请起。”
杨清在一旁笑着道:“云落,你可要知道,就连我来也都没这待遇啊。”
云落脸上惶恐更甚,连称愧不敢当。
谁想邹演却斜眼一瞥杨清,“怎的?你觉得怠慢了你?”
杨清一愣,我这不是在帮您老爷子捧场吗?
邹演小声嘀咕一句,“女儿都被你拐走了,还想我给你好脸色,哼。”
然后把着云落的手臂,笑着道:“走,咱们进去说。”
说着小声,对在场的修行者而言却都清晰可闻。
邹荷神色一窘,恨恨踩了邹演一脚,牵着陆琦率先回了位于正中的一座石屋。
杨清看了随荷一眼,随荷无奈摊手。
天机山门人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待邹演等人进了石屋之后,哄笑声在风雪中爆发。
雪鸡、雪兔子、雪魔芋,还有许多在这风雪之地的独有物种被迫献祭了自己生命,成就了一桌难得而精致,滋味绝佳的风雪盛宴。
饶是如今已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云落,和本来就见多识广的陆琦,都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一顿胡吃海喝,渐渐酒足饭饱。
看着云落数度欲言又止,邹演放下酒杯,捋了捋胡须,“你可是想问随荷的娘亲?”
云落点了点头。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邹荷双眼一瞪,佯装愤怒。
云落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陆琦和随荷在一旁掩嘴偷笑,她们都知道,每当云落做这个动作,就表示此刻的他,很尴尬。
“小荷!”邹演同样瞪了邹荷一眼,姿态神情,果然是一脉相承。
邹演环视一圈,看了看云落,又看了看欢喜的随荷,轻叹一声,“你们两个孩子也都长大了,也该是知晓这一切的时候了。”
苍老的声音,沧桑的语气,让原本还有些欢快的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以待下文。
邹演的话语缓缓响起。
“云落,如今你应该知晓,在你父母去世之时,你尚未足月。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自小便是一人,是如何熬过最初的那些年的?”
云落皱着眉,“我自记事起,便是独自一人,确实未曾想到过这些。”
他仔细回想一遍,“而且,我的记忆,大概是从三岁左右才开始的。”
邹演再叹一口气,咬破手指,指尖顿时渗出一缕鲜血,大量的天机符文顿时萦绕在他的身旁,将手伸出,轻点在云落的眉心处。
云落不闪不避,因为信任。
记忆深处,似有一层屏障被悄然抹去,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涌动了出来,正是他自半岁左右到三岁的那段时光。
这段时光里,每天陪在他身边,照顾尚且是幼小婴儿的他的,是一个黑衣佝偻的老仆。
“想起来了吗?”邹演轻声问道。
云落点着头,同时面露疑惑,“这是?”
“四象山上
一任灵蛟,曹夜来的师父,也是将你从重重包围之中,毫发无损地带出来的人。”
“不眠不休全力潜行的四日,等他带着你赶到锦城的时候,已经金丹破碎,丹田枯竭,一身不凡修为尽数付诸东流,成为了一个比凡人老者还不如的人。在你外公的全力施救下,终于保住了性命,苟延残喘了三年,这三年,也就是你生命最初的三年。”
“当时,杨灏势大,像你外公这种自然是监视的重中之重,更何况他还在谋划割据蜀地,作为最后一块可以包容凌家旧部的净土,根本不敢与你接触,以免泄露你的行踪。”
邹演的话,被封印的记忆,都如澎湃的潮水猛地拍击在云落的心湖之上,他双眼泛红,终于记起了老人死去的那天。
那天寒风呼啸,低矮简陋的房子中,烛火昏暗,老人半卧在床头,身下垫着已经漏出些破旧芦絮的被子。
小云落乖巧地跪在他身边,身上的衣衫虽然陈旧,甚至有许多补丁,但被浆洗得干净,小脸有些营养不良的菜色,却有一双大眼睛明亮得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单纯懵懂的他还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
老人如枯枝般的手艰难抬起,脸上挤出些笑容,声音像是漏气的风箱,一句三咳地道:“锅里多做了几个野菜饼,饿了就吃。”
“水缸里的水太凉了,不要喝太多,会闹肚子。”
“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千万别着凉了。”
“点油灯的时候要小心,油灯要放好,睡觉要记得吹灭,算了,怕黑就别吹了。”
小云落似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老人将手轻轻抚在小云落的头顶,“好孩子,真对不住,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一双浑浊的眼睛里,也有着清晰的爱怜。
他的手无力垂下,双眼依旧睁开望着房顶,死不瞑目。
小云落慌了,扑在老人的身上使劲摇晃着,嚎啕大哭。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有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极速赶到了房外,站在墙角,看见这一幕,死死捂着嘴唇,泪如雨下。
后来,左右的好心街坊凑钱买了张薄皮棺材,草草葬在了城外的乱葬岗,又有一户好心人不时来照看两下,才让小云落艰难挨到了随荷和邹姨的出现。
为了不暴露身份,这期间几乎所有的事,即使曹夜来和荀郁再不忍心,都没有插手。
邹演继续道:“当年在前任灵蛟将你救出之后,你外公和我便联手定下了计划,我安排了天机山人住在你附近,为你遮掩天机,躲避旁人的推演,但也不敢接近你的生活,生怕暴露。前任灵蛟身故,你外公终于不忍心,便和我商议,开始了下一步。”
陆琦悄悄握住云落冰凉的手,心生怜惜。
杨清却看了一眼此刻依旧无知无觉的随荷,她应该还不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世吧。
邹演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远方,面露回忆,“你说的邹姨,名叫邹韵,是我的大女儿,也是随荷的生母。”
听到这话,邹荷已经轻轻将随荷搂进了怀中。
“她的丈夫正是秦陵。”邹演还是说出了事实。
当初变故发生之前,秦陵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在劝说了凌青云夫妇加强警戒之后,也将邹韵悄悄骗出了天京城,让她回天机山办个事,并给了她一个小箱子,让她在到了天机山之后再打开。
等邹韵抵达天机山,天京城巨变的消息也随之而至,而箱子中,是一封休书和另一封感人肺腑的信。
邹韵想要立刻去
往天京城,却被邹演拦下,同时,邹韵又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为了留下秦陵的骨血,邹韵只好含泪留在了天机山,这一留就留了三年多。
云落忽然插了一句,疑惑道:“可是,随荷比我小将近三岁,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刚会说话和走路。”
云落说完,邹荷更是紧紧地将随荷抱住,眼睛一眨,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
邹演叹道:“其实随荷只比你小一岁,这就涉及到我天机山的又一桩秘术。”
他指着窗外的风雪,“昔年我天机山有一位女祖师,十分爱美,为了延缓衰老,借助我天机山得天独厚的地势,在天机山的山体之中,打造了一处冰雪棺,同时研究了一门天机秘术,在施加秘术后,进入棺中,则可以延缓生长。”
“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不想因为随荷的年龄而让对手产生任何可能的联想。”
云落目瞪口呆,不是因为这个秘术的神奇,他知道许多族中甚至都有些老怪物靠着秘法苟活了数百年,这并不稀奇。
他震惊的是,邹韵竟为自己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甘愿让她才一岁的小女儿承受这样的痛苦。
在震惊之后,铺天盖地的感动和愧疚便随之而来,他望向随荷,似乎也是第一次知晓这些事情的小姑娘同样处在震惊之中。
“你们肯定还有疑问,为什么邹韵和邹荷两姐妹长得完全一样吧?既然开了头,索性便聊个透彻。”
“邹韵身在凌家军中,时日不短,识得她样貌的人有不少,而邹荷因为与这位白衣剑仙的纠葛,早早便返回了天机山,并无什么人认得。邹韵便乔装成了邹荷的样子,与你们生活了几年。”
这位白衣剑仙,看来邹演还是对杨清耽误她女儿多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云落疑惑道:“那为何不直接化作一个陌生女子的样貌?”
一直默不作声的陆琦轻声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如此若是有人识破了,下意识就会以为这就是真相,不会再深挖,而是从邹荷前辈这边寻找突破口,那便会走入歧途。”
邹演和邹荷都赞许地看了陆琦一眼,邹演接着道:“陆家丫头说得不错,这也是有意为之,即使有人识破,那也是我们允许他们看见的真相。为此,邹荷先前便在大端腹地的一些陋巷民居中也隐居过。”
煞费苦心!
云落的心中升起四个大字,他站起身来,朝着邹演邹荷深深一拜,“天机山恩情,云落没齿难忘!”
邹演站起身,将他按了下来,“坐下。听我说完。”
声音疲惫,似乎提起这些事情让他都觉得很痛苦。
“几年前,邹韵眼见着你们长大,也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终于卸下了心头重担。人啊,有些时候就靠着心头那一口气撑着,那口气一泄,苦苦压抑的相思愁苦一下子爆发,旋即一病不起,我得知之后便下山将她们母女二人带回了山一趟。”
云落点点头,的确,在几年前,邹姨带着随荷出了一次远门,来回可能有十日左右。
“邹韵已经生机微弱,实在下不得山,于是便是邹荷带着随荷丫头下了山,随荷回山的记忆也被封印起来,直到后来再次回山才解封。”
说完这些,邹演似乎苍老了许多,微微佝偻着背,双目微闭。
云落在随荷面前蹲下,看着似乎还在消化着这些消息的小姑娘,泪水从眼角划过。
邹荷将随荷松开,随荷扑进云落的怀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再止不住。
“落哥哥。”
一声称呼,两个孤儿,久久无言,相拥而泣。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碗白水面
从大雨滂沱等到云消雨霁,已经过了好久,但众人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并无一丝不耐。
邹演伸手招了招随荷,“丫头,来外公这儿。”
随荷依依不舍地从云落的身边走开,在邹演身旁乖巧地坐下,清秀静雅的小脸上泪痕未干,稚嫩的肩膀依旧随着抽泣上下起伏,楚楚可怜。
邹演伸出手,怜惜地看着身旁的丫头,“想你娘亲吗?”
随荷点点头。
“我带你和你落哥哥去看你娘亲好不好?”
随荷下意识地继续点点头,然后猛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外公。
云落和陆琦也是一脸震惊。
只有邹荷跟杨清好一点,显然是早就知晓了这个消息。
“你娘亲还没死。”邹演站起身来,绣满天机符文的宽袍大袖轻轻晃荡,声音幽幽响起,“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从石屋中,竟有一条密道通往山体之中。
邹演以天机秘术开启密道,众人催动真元,震散酒意,缓缓跟在他背后,向前走着。
密道沿路有夜明珠照明,光线不算太暗,同时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中和污浊的空气。
前行了不知多久,众人眼前豁然一亮,一个明亮的石室出现在视线之中。
石室的左右墙壁上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同时刻有增光的阵法,让整个石室明亮透彻。
三个通风口就开在众人的对面墙上,还能听到风雪从通风口的空洞中传来呜咽声,似在吟唱。
石室的正中,摆着一口冰棺,纯净透明,不掺丝毫杂质。
冰棺中,一个女子正静静躺着,如熟睡般安详。
邹演没有说话,站到一旁。
众人也默契地让开道路,露出手牵着手的云落跟随荷。
陆琦轻抿着嘴,心中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只是伤感和爱怜。
随荷跟自己的母亲邹韵朝夕相处数年,却只有数日能跟母亲的真面目相处,不得不说,很让人心疼。
此刻她瞧见娘亲仿若熟睡的面庞,那些记忆便铺天盖地地涌来,驱使她不由自主地冲上前去,趴在冰棺上,泪水再度决堤。
云落走到冰棺旁,看着棺中人,原来这才是邹姨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恬静淡然,眉宇间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忧思。
云落将胸口的那块玉佩从衣襟中扯出,握在掌心,那一幕幕的过往,便在脑海中缓缓回放。
他后撤一步,双膝跪下,朝着冰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生我者,养我者,皆当尽孝。
他起身将随荷轻轻扶起,揽在怀中,看向邹演,“山主,邹姨还有救吗?”
邹演点头又摇头,“怎么说呢,有救又无救。”
他看着众人,轻轻抖了抖大袖,伸出手,轻轻按在冰棺上,“小韵向来心思细腻,当年忧思过重,心神劳损成疾,又拖了许久,回到天机山时已经晚了,生机几乎断绝,就算是此刻秦陵重生,站在她面前,也只能让她去得开心些而已。这便是无救。”
“有救又是何意?”云落沉声问道,他下定决心,只要有救,便一定要想尽办法将邹姨救回来。
“天庭十二天仙之中有一位凰女,据说她修炼的浴火涅槃诀有起死回生,逆转轮回之功效,若能得其一滴精血,并由她亲自以浴火涅槃诀的心法为小韵疗伤,置之死地而后生,小韵或许有救。但天庭遥不可及,天仙根本不能下凡,更何况人家凭什么要为小韵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更关键的是,还
不一定能成功,所以,这有救也还是无救。”
“老头子我将她封在这棺中,无非是有个念想,若是未来随荷出嫁或者这天下拨乱反正之时,让她也能看上一眼。”
说到这儿,一直绷着的邹演终于忍不住,眼角划过几滴浊泪。
听了这些话,邹荷、杨清俱都沉默,心中暗叹不可能之事。
陆琦即使知晓祖龙曾经赠予云落一滴精血之事,以及祝融跟他亦有瓜葛,也觉得此事不可能。
毕竟不是凰女随手一拍就能够解决的,需要花费大代价,人家堂堂天仙又凭什么呢?
云落轻轻拍了拍随荷瘦弱的肩膀,看着邹演,沉声道:“邹山主,有志者,事竟成,虽遥不可及,但云落会竭尽全力!”
邹演盯着云落,赞许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凌青云的儿子,也不枉我小韵儿为你辛劳一场!不过不必强求,她成了这样也不是你的过错,无需内疚,随缘便是。”
从山中密室出来,云落和陆琦一道,陪着随荷在山中散心,这一散就是一天。
他们聊着过往,聊着未来,说起那些穷苦温馨的过去,又互相祝福着未来平安顺遂。
随荷心知,落哥哥此番前来之后,应该就再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因为他们都已经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己的责任要担。
过往的记忆再美好,那都不属于现在。
第二天一早,天机山风雪依旧,随荷起了大早,在云落歇息的石屋门口等着云落。
她轻轻摇着云落的手臂,“落哥哥,再给我做碗面吧。”
云落笑着点点头,又听见随荷道:“多放两滴香油哦!两滴就够了。”
等云落回到石屋把面做好,端到随荷的面前,随荷笑容灿烂,“落哥哥,你和陆姐姐是不是就要走了?”
云落笑容一僵,一刹那真的很想就在这儿多陪陪这个孤单的小姑娘,但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自己,这便是身不由己。
“没事,落哥哥你去忙就好了,随荷会努力修行,争取早日来帮到落哥哥。”
说着她便站起身,轻轻撞入云落的怀中,“落哥哥,一会儿我就不送你了,我怕我伤心,你和陆姐姐一路平安,白头偕老。”
云落轻轻紧了紧手臂,沉默无言。
“好了,落哥哥你走吧,我要吃面了!”
随荷松开手,故作大气地道。
云落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随荷的脑袋,柔声道:“要好好的。”
转身出了石屋。
陆琦走进,搂过随荷,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戴在随荷的脖子上,“随荷,再见。”
外面的路上,邹演、邹荷与杨清都已经在那边等着。
杨清对云落道:“我会在天机山停留一段时间,五宗大会之前去长州找你,然后一起去会场。”
云落点点头。
一夜不见,邹演竟似苍老了许多,他看着云落,“来我天机山,我送你一句话。未来若有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时,牢记八个字:西风渭水,落日长安。”
云落心中一凛,牢牢记在心中。
他和陆琦朝众人抱拳行礼,视线在随荷的小屋上停留片刻,转身离去。
小屋内,随荷大口大口地吃着白水面,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进面汤里。
今天的面,有些咸了。
风雪已经将昨日上山的印记全部掩盖,二人踏着积雪飞掠下山。
当踏出这座高耸神秘的天机山,陆琦忽然道
:“听闻天机山有一门秘术,能够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强行窥探未来数年的天机,为旁人推演吉凶。”
比起云落,出身镇江陆家的陆琦对于修行界的典故自然要了解得多。
云落猛地转头,就要朝山上冲去。
陆琦拉住他的手臂,“我之所以方才不说,就是不希望你再回去。这些恩情牢记在心,未来好好回报便是,你我都不是那以口舌报恩之人。”
云落冷静下来,沉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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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紧赶慢赶,再回到锦城,也已是数日之后。
蒋琰早已带着人启程去往长州,荀郁和文伟还在小院中。
瞧见云落的面色,荀郁就已经心中了然,“都知道了?”
云落点点头。
荀郁看向陆琦,目光询问。
陆琦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让荀郁放心。
荀郁对云落道:“曹夜来师父的墓地已经被他移到了城外的一座山上,每年都是曹夜来亲自去祭奠的。”
他叹了口气,“如今曹夜来也走了,既然你现在刚好在此,便由你去一趟吧。”
说完,文伟准备好祭奠之物,一行四人悄悄出了城。
城外的一处依山傍水,视野上佳的山包上,林木葱郁,一座小坟包安静地立在那儿。
云落走过去,看着墓碑无字。
荀郁的声音适时响起,“他师父不论名号还是姓名,都不敢暴露期间,否则定然会引起司闻曹的查探,可能暴露你的存在,所以,墓碑之上,甚至都不敢刻字。”
陆琦轻声一叹。
云落道:“那现在可以刻了吧?”
荀郁想了想,“还是等大事抵定的那一天吧。”
云落没多说什么,亲自将祭品摆好,恭恭敬敬地磕头上香。
他笔直地跪在墓前,像是在和那个记忆中身形佝偻的黑衣老仆隔空对话。
返回锦城,云落和陆琦一道去跟岑无心道了别,这次进出那个小院便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拦。
跟着又和岑无心一起,去往清水客栈,跟邵灵芝、张得安、关飞鸿打了个招呼。
临走之时,云落建议岑无心帮关飞鸿开个武馆,让他再招几个弟子,转移转移心神,或许能好些,同时物色个老伴儿什么的。
岑无心笑着答应下来,陆琦悄悄在云落腰间一拧。
西岭剑宗路途太远,为了不耽搁时间,云落和陆琦便手书一封,请文伟得空帮忙带过去。
文伟却笑着道:“知道你们时间赶,我前两天已经去了一趟剑宗,这是姜老剑神和陈宗主写给你的信,跟陆丫头说的也一并写在里面了,你俩一起看看吧。”
“现在?”云落和陆琦对视一眼,诧异道。
荀郁仰躺在藤椅中,摇摇晃晃,悠悠开口,“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看吧,看姜太虚那封就行。”
云落依言打开姜太虚的信,和陆琦一起看着。
这笔迹好像是霍师兄的啊,姜老头可真够懒的,云落心中微微一笑。
信上,姜太虚先是指点了陆琦凝练剑意方面的事情,然后着重为云落设计了一整套三柄飞剑的温养路子,以及在战斗中如何搭配等。
荀郁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好消化一下,过会儿你文爷爷将境界压在知命境中品,你俩一起,和他练练。”
他站起身,笑着道:“今天就先别走了,明早再走。今晚我来下厨。”
第三百二十八章 青草古道,狭路相逢
第二天一早,云落和陆琦向着二位老人恭敬地磕了个响头,准备离去。
荀郁忽然笑着道:“云落啊,你看陆丫头都陪着你来了锦城了,什么时候还是要去陆家陪她尽尽孝啊。”
云落愣在原地,陆琦捂嘴直笑。
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文伟问道:“怎么不去送送?”
荀郁叹了口气,坐回藤椅上,“年纪大了,受不了别离,只喜欢重逢。”
文伟也在一旁坐下,望着头顶的天空,喃喃道:“五宗大会。”
荀郁在一旁轻轻嘿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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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陆琦不时拿出荀郁问的那句话来调侃,云落疲于招架,只好认输求饶。
在一处客栈中歇息时,云落静静揽着陆琦的肩膀,似是下定决心,“等局面稍微稳定点,我就陪你去镇江陆家,拜见你的家人。”
陆琦心中感动,俏脸一红,“谁要跟你去镇江了。”
咦?还害羞了?
云落顿觉占了上风,嘿嘿一笑,“有人不是一直在问吗,怎么临到头又退缩了?”
陆琦面露狡黠,一指点在云落额头上,“我爹娘都在天京城呢!敢去吗?”
云落竖起大拇指,再次甘拜下风。
“那个怎么样了?”陆琦忽然问道。
“还早呢,没恢复过来。”云落道。
“那要不再缓缓。”
“那不行,还是要尽快。”
“可是你?”
“放心,用得着的时候一定不会出问题。”
“好吧。”
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二人熄灯,陆琦在床上,云落在地上,各自打坐修行。
云岭,东西走向,横亘在蜀地和晋地之间,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
这座绵延近千里的巨型山脉,诞生过无数的名山和无数的名人传说。
和回锦城时一样,云落和陆琦自锦城走金牛道,去往汉州,在汉州略作休息之后,再从褒斜道进入晋地。
褒斜道这条古老的道路上,一路栈道和山道交替,甚是险峻。
这些栈道都是前人在峭岩陡壁上凿孔架桥连阁而成,看起来不牢,走上去却十分稳当。
栈道一侧是高耸凌绝的山体,一侧是渗人的深涧幽谷。
临进山之前,陆琦看了云落一眼,云落轻轻点头微笑,握了握她的手。
二人随即将马处理给最近集市的马贩子,步行入山,进了山后,便开始并肩飞掠。
走过一长段栈道,便又转进山路,群山密林,清幽昏暗。
云落笑着道:“琦儿,你看这种地势,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真起了战事,真可谓兵家必争之地。”
说着二人的目光便一同望去,前方的道路中间,正盘膝坐着一个男子,似在垂头打坐。
一身宽大的青衣无风自荡,和四周山色青苔隐隐融为一体。
他的青衣是如草色,如青苔的青。
穿着一身淡淡天青色衣衫的云落眯起眼,看着对方。
拦路而坐,不问可知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他一直保持外放的神识查探不出对方的境界,这就意味着对方,至少是知命境中品。
他面色严峻,低声道:“琦儿,你先在这儿等一下。”
陆琦瞧见云落如临大敌的样子,点点头,停在原地。
云落也不迈步,而是凝神望着对方。
对方显然是早早便守候在此,好整以暇,精、气、神都已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境界又比自己高,要想战而胜之,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忽然,他动了。
借着迈步向前的机会,云落也在不停地调整自己的气机。
若按这个步速,大约三十步后,他就将于青衣人短兵相接。
忽然,他的步子猛地加快,身形一晃,出现在青衣人面前十步的距离。
然后猛地又停下。
青衣人没想到云落连招呼都不打,径直冲来朝他出手,当云落出现在他面前十步之时,磅礴气机猛地爆发。
但他却没想到云落说停就停,收放自如。
他却已不得不发,一柄青绿色的本命飞剑从他的体内冲出,朝着云落的眉心直刺。
剑修!
云落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心头一凛,战略上的劣势地位已经搬了回来,接下来就看战术了。
他不退反进,身子此刻才猛然前冲,通体透明的本命飞剑“断流”凭空出现,将对方的飞剑拦下,云落凌空跃起,手中“山河”长剑猛放光芒,以开天辟地之势,朝着青衣男子一斩而下。
接天十六剑之“大日凌空”。
青衣男子不见动作,整个人凭空向后一飘,一边脱离云落的气机锁定,一边握住一柄长剑,随着真元灌注,剑身上忽然布满青苔,在被“大日凌空”的余波荡飞出去的一刹那,一道青绿色绳索贴着地朝着云落的双脚缠绕而去。
炽烈的光芒,喧嚣的尘土,青绿色的绳索如同一条贴地而行的竹叶青,隐蔽而歹毒,吐着信子,缠向云落的脚踝。
云落心生警兆,山河长剑点地,整个人凌空倒飞而起。
同时本命飞剑“断流”忽然光芒大盛,将青衣人的本命飞剑撞飞出去,剑身猛地放大,以飞剑斩出一记“惊涛拍岸”,蓬勃剑气如怒海惊涛,咆哮汹涌着朝青衣人涌去。
云落身形如电,跟在剑气之后,山河长剑在手,便准备伺机行动。
那道青绿绳索一击落空,缠上云落身后的一棵大树,瞬间将大树搅得粉碎,落下漫天木屑。
忽然,云落的鼻尖嗅到了一股潮湿阴暗的味道,如同涧边丛生的幽草。
他的眼前,涌向青衣人的怒涛之中出现一抹青绿,然后青绿色迅速扩大,撞破云落的剑气,翻过来笼罩向云落。
猝不及防之下,云落横剑在胸前,横剑式固守,死死挡住,但脚下已开始不住后退。
青衣人平淡的声音响起,“青草不会波澜壮阔,但却是这个世间最坚韧最富生命力的物种。”
随着话语声,青衣人似乎终于使出了全力,压向云落的青绿声势陡然一盛。
“砰!”
一声金石撞击声,云落倒飞出去,撞进道旁的密林,径直撞断一颗粗壮的大树。
陆琦站在一旁,似乎已经被吓傻了。
青衣人也没有管陆琦,立刻欺身而上,根本不给云落重新调整的机会。
本命飞剑先一头扎下,不带任何的剑意,单纯只是牵制云落的飞剑。
同时真元流转,手中长剑上青绿色的荧光点点,然后一挥而出。
似乎一片青草在空中织就一张大网,朝着云落当头罩下。
云落半躺在树干之上,伸手一弹剑身,剑身立刻弥漫着一股赤红,灼热的感觉从风中传开,云落轻喝道:“星火燎原!”
接天十六剑之一的星火燎原!
一点火光从云落的剑尖蹦出,骤然放大,将即将抵达的青草牢笼烧了个干净。
云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那个平淡的声音更加平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随着一阵风过,青草牢笼猛地重新变绿,声势更壮,已经逼近云落的面前。
云落再度让飞剑“断流”荡开青衣人的飞剑,然后手中长剑划出一个圆形,然后再度横在胸前,死死挡住青草牢笼。
“断流”迎风猛涨,承载着云落将近半数真元,以“铁骑凿阵”式朝青衣人猛地刺去。
青衣人身形暴退,但另一柄飞
剑却悄悄出现在他的身后。
云落手指急速舞动,取名为“符笔”的飞剑,凭空闪现在青衣人后退的方向,直指青衣人的背心。
剑符道再现!
以“网意围杀符”为符意,云落猛地催发出剑气,将毫无防备的青衣人笼罩其中。
但就在这心神一分之际,云落也被青草牢笼罩入其中。
青衣人略微皱眉,“你竟有两柄本命飞剑!”
随着话语,断流飞剑声势浩大的攻击已至。
一旁,陆琦似乎终于鼓起勇气,握住一柄长剑也冲向了青衣人。
青衣人心神一半在应付飞剑“断流”,一半在想法突破这么莫名其妙的围困。
他的青草牢笼已经足够犀利,没想到云落的这一手来得更是奇妙。
至于陆琦,一个刚到通玄境的剑修,若非看在陆家的背景不能杀,早一巴掌拍死了。
他轻喝一声,长剑竖直在胸口,挡住“断流”的直刺,召回自己的飞剑试图割破围困自己的虚幻之网。
可是以符箓构成的围困,完全和真元、剑气是两种路数,他不仅徒劳,围困的网夹带着剑气还在不断收紧,不断给他造成伤害,瞬间鲜血淋漓。
好在只是些皮外伤,看着凄惨,实际上并无大碍;
好在云落此刻也被他困在青草牢笼之中,暂时不得脱身。
如若不然,自己真可能命丧此地。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阁主要化这么大力气,在从汉中去往晋地的数条道路上都布置如自己这般的知命境高手,来拦截一个初入知命境的年轻人。
他的余光看着已经近身的陆琦,丝毫不以为意。
陆琦轻喝一声,右手长剑却并未刺出,而是将左手不知何时握在手中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朝着青衣人的心口掷出。
青衣人忽然心生警兆,汗毛倒竖,但受困于剑符道的牢笼之中,反应稍慢,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透体而过。
陆琦闪到青衣人身后,接住“轻吕”短剑,再朝着青衣人小腹丹田处一掷。
青衣人的眉头终于紧紧皱起,越皱越紧,神色之中满是不解和困惑。
但这些不解和困惑也只有跟着他的生命一起消失了。
他生机一绝,“网意围杀符”没了抵抗,瞬间将其尸首碎成零散。
青草牢笼也随之消失,云落快步冲出,来到陆琦身边,关切道:“没事吧?”
陆琦神色恍惚。
云落转到她的面前,把着肩膀,轻轻摇了摇,“琦儿?”
陆琦瞪大了眼睛,“我杀了个知命境剑修?”
虽然是早早布置好的,但当真的实现了之后,陆琦还是有些恍惚。
云落如释重负,稍稍后退一步,“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陆琦举起粉拳,轻轻捶了他一下,“收拾残局吧,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情况呢。”
云落一边依言收拾,一边摇头道:“应该没了,我们走哪条路是临时决定的,不管是朝廷还是青衣阁,都没那么多高阶修行者可以堵我们。”
陆琦轻轻按了按胸口,“好险。”
云落回想起方才困在那个诡异的青草牢笼中,真元竟然开始缓缓凝滞的感觉,“的确好险。”
“接下来应该没了吧?”
“按照外公和文爷爷的预计,应该只有青衣阁会出手,朝廷要推动五宗大会,不会在现在贸然开启事端。我们只要赶在此人附近可能的同伙来之前离去就行。”
“那就赶紧走吧。”
“嗯。”
云落和陆琦离去。
狭路相逢过后,只剩下瘫倒的大树和一地的木屑和血肉记录着方才的战斗。
几只小兽从低矮的木丛中钻出,探头探脑,终于鼓起勇气冲向鲜美的血食。
第三百二十九章 黄金袍,大青衣
空山幽谷,鸟鸣林愈静。
三个身影兔起鹘落,出现在青衣人和云落大战过的山道上。
此时已是三天过后,地上的血肉早被吃了个干净,但出身青衣阁的几位长老级人物依旧很轻松地从并没有太被破坏的现场寻找到了当日大战的痕迹,并且迅速还原出了当时的情况。
一个身形稍矮的壮硕男子伸出两跟粗壮的手指,捻起一些地上木屑,瓮声瓮气地道:“这应该是青七以青蛇绕攻击对方未果之后,击中了树干。”
另一个高瘦如竹竿的男子飘到那颗被云落撞断成两截的大树前,伸手按在树干上,仔细地看着树干的断处,沉声道:“青七已经使出了青草笼,看来对手的确是那个云落。”
此人的意思是,如果是云落的那些强大的帮手,“仅仅”是个知命境中品剑修的青七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出手机会,也不会使出如青草笼这般的困敌之术,而是要逃命或者直接杀伤。
他又瞧见地上本身长着的草木有些许烧灼的痕迹,“对方使出了火系的招式,焚烧了青七的青草笼,这么说青七就连春草生也用出来了。”
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黑衣人身形娇小,似乎是个女子,开口却瓮声瓮气地道:“那青七为何会死?又是如何死的?”
最先开口的矮壮男子嘿嘿笑道:“青五,咱们这儿又没外人,何必还要伪装声音。”
娇小女子冷哼一声,“像你这般大意的人,是如何成为长老的?”
矮壮男子神色一滞,却也没再开口。
高瘦男子沉声道:“青七虽然因为境界的关系排名在我们三人之下,但他是剑修,实际战力并不弱于我们三人,否则也不会让他来守褒斜道,虽然不知道那个云落是如何杀死的他,但后续我们不能再派知命境出手了,否则只是徒劳。”
娇小女子皱眉道:“会不会是同行的陆家姑娘有什么族中秘宝?”
高瘦男子双目如鹰,环视一圈,“虽然没见什么痕迹,但的确有这个可能。”
娇小女子不甘道:“阁主直接派个问天境,手拿把攥,为什么非要用通玄境和知命境来冒险。”
“此事我有所耳闻,并非什么秘密,但你二人听后也别宣扬。”高瘦男子显然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他看着二人,“当初隐龙命丧雾隐谷,还有老阁主也在那场风波中被波及,隐居多年落得个凄惨下场,咱们阁主大怒,本欲直接找上门去,却收到了那位国相的一封信。”
矮壮男子和娇小女子都是一愣,浓浓好奇被勾了起来,直直盯着高瘦男子。
“信上说,阁主不得以大欺小,若是阁主出手,那他也会出手。从那之后,阁主组织两次复仇,都没有派出过境界明显高于云落的人。”
显然,高瘦男子的消息的确是听旁人所言,那封信上实际就七个字,但意思也的确是他说的那个意思。
曾经的清音阁,如今的青衣阁,阁主秦璃并不是什么大度之人,若非真的打不过,谁又愿意低头呢。
矮壮男子忽然道:“其实人家也没错。”
高瘦男子和娇小女子立刻投去目光,矮壮男子把心一横,干脆将心底话说了出来,“隐龙当时是知命境,点名挑战一个通玄境,结果被反杀,这怪不得谁吧。人家也没让阁主就这么忍着,只是不许以大欺小,以同境界去复仇便是,于情于理,都算得上磊落了。”
“更何况,当初因为木叶山那个平康使暗中通报消息,咱们就去了一拨人,当时是青九带队吧,还有好几个通玄境的好手,结果怎么样,全军覆没。这回又折一个青七。”
“更别说,当日在西岭剑宗,合道境的郑黯副阁主被杨清一剑劈
了,损失惨重。”
“不想不觉得,一想来咱们青衣阁已经损失了多少了?知命境以上高手一共才多少个,还能禁得起几回?”
矮壮男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鼓起勇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咱们真的有必要跟着朝廷和凌家死磕吗?这跟我青衣阁有什么......”
“青六!慎言!”高瘦男子断喝道,“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过。”
说完高瘦男子转身离去。
名叫青五的娇小女子深深看了矮壮男子一眼,“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说完跟上高瘦男子的步伐。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矮壮男子叹了口气,迈步追上。
说着什么也没听见,但听见了就是听见了。
有些事情,嘴上不说话,心里会慢慢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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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荀忧急匆匆地坐上马车入了宫。
偏殿内,杨灏匆匆而来,看着荀忧,心头生出些不祥的预感,“何事?”
“秦璃又找云落麻烦去了。派了四个知命境,在汉州到长州的四条必经之路上守着。”
杨灏稍稍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哪个藩国又叛了呢。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云落死了?
他连忙问道:“结果如何?”
荀忧摇摇头,“秦璃这番是铁了心的,派出去四人之后,所有知情者被她亲自禁锢在山中,七日之后才解禁,所以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想必此事去办这件事的人都已经快要回来了。如果云落此时死了......”
国师大人没把话说完,但皇帝陛下已经心知肚明,他捏紧拳头,“这个秦璃!”
荀忧犹豫半天,试探道:“陛下,要不你去一趟青衣阁?”
杨灏眼神顿时一凝,两道精光直刺荀忧的脸上。
荀忧面色坦然,肃手而立。
杨灏的威严只露了一瞬,旋即放松笑道:“你就不怕你姐姐抽你?”
荀忧挠了挠头,“忧国忧民,挨抽也认。”
“我考虑一下。”杨灏没有直接答应,荀忧也没再勉强。
二人又说了些关于五宗大会和韩飞龙平叛的事情,便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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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天京城外的那处幽静山谷,今日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一个身着金色云纹锦袍的中年男人在两个随从的跟随下,迤迤然走入了谷中。
三人在那座山水环抱、通体碧绿的小阁楼前停下,中年男人挥手让两个随从在外等候。
两个随从张口欲言,中年男人淡淡道:“在这座楼里,一个凡人跟一个问天境高手有区别吗?”
两个随从只好忐忑地守在门外。
阁楼的大门紧闭,中年男人就这么站在门口,也不敲门,也不出声。
身后两个随从将头死死埋着,一动不动。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大门悄然打开,中年男人鞠躬行礼,走入楼中。
两个随从脚下,头上滴落的汗水在地面渗透出淡淡的痕迹。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来到二楼正中的房间外。
站在房门处,中年男人伸出修长洁净的右手,轻轻叩击着竹质的房门,节奏不疾不缓,恍若清风徐来。
“还是这么虚伪矫情。”一个声音在门后响起,充满着嘲讽。
中年男人自嘲一笑,推门走入。
屋中并无旁人,只有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中,有一团阴影。
中年男人在一张蒲团上坐下,望着
那团阴影,眼神怜惜,“你又何尝不是?”
阴影沉默,然后飘荡在中年男人对面的另一张蒲团上,缓缓凝实身形,一个女子形象出现在中年男人的面前。
她的面容绝美,坐在这山水之间,却比山水还要灵秀,比翠竹还精致,一袭大青衣遮掩不住玲珑有致的身姿,只要看见她,你的眼中便再无别的风景。
没曾想终日以阴影示人的青衣阁主秦璃,竟然是个女子,还是如此绝美的女子。
中年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惊艳,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
秦璃并未回答他,而是面露嘲讽,“你敢只身来见我,就不怕荀清歌让你后宫不宁?”
一言出,中年男人的身份自然也昭然若揭,正是大端永定皇帝杨灏。
但秦璃这话说得蹊跷,身为皇帝来见一见堪称大端定海神针的合道境巅峰大修士秦璃,为何荀清歌会生气呢?
杨灏摇摇头,“我来见见你而已,清歌会理解的。”
秦璃冷笑一声,“她大度,那就是我小气?”
杨灏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秦璃看了他一会儿,也不再纠结这个,大袖一敛,“说吧,来找我干什么来了?”
杨灏抬起头看着她,依旧不开口。
秦璃眯起一双凤眼,“说不说?不说就请陛下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何至于此。”杨灏真切道。
“陛下,请便,不送。”秦璃说着就要起身。
杨灏低着头,“听说你派人去了汉州。”
“哈哈哈哈!杨灏啊杨灏,你还是说出来了!”秦璃凄凉地大笑着。
未加掩饰的笑声回荡在房中,幸好阁楼有禁制,不会传到外界。
她何尝不知杨灏来此所为何事,但是偏偏就是不甘心,就是要杨灏亲口说出来,让她更痛更伤心。
女人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矛盾。
她忽然面色一变,伸出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指着杨清,厉声道:“明月也是你的儿子!!!”
杨灏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为他报仇的。”
“等你?你还不明白?云落如今已势大难制,你莫非还奢望着通过什么朝廷政令弄死他?”秦璃的嘲讽好不留情。
杨灏郑重道:“五宗大会就是我精心准备的机会。你放心。”
秦璃不置可否,淡淡道:“人早就已经派出去了。”
杨灏面露深情,轻摇着头,“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更不会怪你。我深知这些年冷落了你们母子,但你我都知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到你一个人为了替明月复仇在谋算在费心,我就觉得心疼。所以,我来就是来看看你的,只是来看看你。”
虽然明知杨灏说的是口是心非的甜言蜜语,但秦璃的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好受了些。
情爱之事,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没有理智。
她故作冷淡地甩出一封信纸,“放心!没有坏了你的大计。”
杨灏看都没看,“我说了,我只是来看看你。”
“当皇帝了都改不了油嘴滑舌,恶心!”秦璃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对杨灏,望着窗外的阵阵松涛。
杨灏扭头,瞧见那婀娜的背影,完美的曲线,心中蓦地生出一些大胆的想法,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他缓缓站起,走向秦璃。
一步一步走得极缓,伴随着步点,低沉的嗓音魅惑响起,“明月走了,我们还可以再要一个。”
秦璃的肩头微不可查地起伏了一下。
杨灏的手轻轻探出,触在秦璃柔软的细腰间,堂堂合道境巅峰大修士的身子猛地一僵。
第三百三十章 南北二朝国书到
杨灏走了,如同多年之前的那场朝露,悄悄来,悄悄去。
他带走了些东西,比如那张纸条,当然也留下了一些东西。
秦璃面上还隐隐带着些余韵,静静地站在窗口。
许久之后,她轻轻一叹,阴影又重新将她笼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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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的一处豪奢宫殿中,稳坐大端后位十几年的荀清歌眯眼笑着,以手托腮,静静看着在下方坐立不安的弟弟。
荀忧耷拉着头,认打认罚。
两人已经这么对峙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聪慧的姐弟俩无声地就把该讲的话讲完了。
很多时候,姿态就意味着许多,无需明言。
荀清歌终于开了口,说的却是跟青衣阁无关之事,“听说六族之间不大和睦?”
不说那件事,两人还是好姐弟,荀忧恢复了轻松,“于情于理都应当不大和睦。”
荀清歌心中了然,“这么说就只是演给陛下和朝廷看的姿态了。但会不会演着演着就成了真的了?”
荀忧摇摇头,“如今天京城中他们这水火不容的态势,这肯定是演的。但同时他们六族之间的不和,也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个不和又被他们控制得很好,没有过界。”
“这么说吧,就像一家几兄弟,明里暗里肯定会有争权夺利,你多分了一块地,我多拿了三两银子之类的小算计,但当有外力欺压的时候,他们就都明白,要是家都没了,自己争下来的那些自然也都保不住。所以,这也是我们一直竭力渗透,却都收效甚微的原因。”
荀清歌恍然大悟,“这些道理,那些个皇子们才该好好学学,千万别被猪油蒙了心,犯下大错。”
荀忧笑着道:“桓儿早就知晓这些道理,何须我们多说。由他领着兄弟们,出不了事。”
杨桓,杨灏和荀清歌的儿子,比云落稍大数月,早早便被立为大端太子。
荀清歌白了荀忧一眼,“知道自己理亏,今天净捡好话来说,可不像你国师的风骨。”
荀忧嘿嘿一笑,“不过却是做弟弟的风骨。”
不顾一朝皇后端庄仪态地哈哈大笑之后,荀清歌随意道:“那你这个当舅舅的可要替桓儿好好谋划啊,这大好河山可不能给旁人染指了。”
荀忧起身,郑重领命。
“姐姐随口一说,搞那么正式干什么!”荀清歌笑着埋怨一句。
荀忧也笑着道:“职责所在,必须正式啊。”
“行了,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荀清歌慵懒地说了声。
荀忧识趣地起身告退。
走在宫墙之内,无人的路上,荀忧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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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望见长州的城墙,云落和陆琦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他拿出李稚川曾经给他的两枚玉玦中的一块,注入真元,以心声说了一句。
正在长州城外主持城防军换防的符临心中一动,拿出另一枚玉玦。
二人再度提起真元,朝着长州城飞掠。
不多时,马蹄声敲击大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云落和陆琦的面前,一队千人骑兵勒马急停,跟着当先一人的动作,全员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
半跪在雪地之中,抱拳行礼,慨然齐喊:“恭迎将军返城!”
将军,不加姓氏,那便是这支队伍中唯一的将军。
云落笑了笑,牵起陆琦的手,看着众人,“回家!”
小院中,一切如故,只有人不同。
剑七带着管悠悠离去,孙大运这些日子都在苦莲大师那边,只有匆匆赶回来的符天启坐在院中等着云落。
云落、陆琦和符天启热情地寒暄一阵,同时拿出陈清风托云落转给他的信。
符天启欢喜接过,兴奋得很。
虽然早已知晓自己是四象山的符子,背负着重振四象山的大任,但对于温暖纯净的剑宗,符天启还是很有归属感的。
更何况,谁会喜欢被无视,不喜欢被在乎的人在乎呢?
信上陈清风对符天启大加勉励,希望他能和云落陆琦等人并驾齐驱,共同走出一条光明剑道来。
不像那些个兴高采烈的长老,看似昏聩实则有大智慧的剑宗宗主看得很清楚,真名叫做薛镇的北渊渊皇裴镇和如今已成北渊皇后的崔雉,正常情况下都是指望不上的了。
坐在那个位置,所思所想,多有身不由己。
顶多会在一些生死存亡的关头,凭着一点香火情分或者和云落等人的情感纠葛为剑宗试探着出手相助。
就像薛征这些年,眼见剑宗屡遭打压,每况愈下,但只要没有伤筋动骨,也不曾过问一般。
更何况,剑宗毕竟地处南朝,说什么天下五宗,说什么修行无国界,实际上的南北之分还是深深存在人们的脑海中的。
否则,这一回的五宗大会,也不至于引发这么大的轰动。
那一届得以被传授《接天剑经》的五人都是实打实的天才,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位都是可以被其余宗门当做未来宗主培养的天之骄子,但陈清风明白,如今他能依靠的只有这三位了。
原本他连陆琦都已经排除在了选项之外,权当用《接天剑经》跟陆家结了一份香火情,但没想到她和云落竟然真的成了。
在感慨陆家老太爷眼光毒辣,魄力惊人,盛名无虚的同时,陈清风自然也乐见其成。
符天启高高兴兴地看完信,陆琦一身尘土,自去洗漱,云落拉着符天启,开始琢磨剑符道的事情。
对符箓之道生而知之的四象山符子,又有西岭剑宗的功法基础,外加云落传授的诀窍,已经初窥剑符道的门境。
如今这天底下唯二掌握剑符道的人,正凑在一起,兴奋地探讨着。
当得知云落以本命飞剑使出剑符道将可能来自青衣阁的知命境杀手困住后,符天启兴致勃勃地让云落演示一下。
云落有些为难,符天启指着自己,“没事,符箓伤不到我,我可以吸收符力的。你把剑气收着点就是了。”
云落记起当初在剑魂福地的故事,点头同意。
于是,匆匆跑来的孙大运一进院子,就瞧见云落祭出本命飞剑,瞬间一道剑气将符天启笼罩。
孙大运魂飞魄散,冲过去一把抱住云落的双腿,惨嚎道:“云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云落哭笑不得,将孙大运一把拎起,“其实,不会念诗可以不念的。”
孙大运看了看云落的脸色,好像的确不像是要暗害符天启的样子,“你们这是在干嘛?过家家?”
符天启闭着眼,正沉浸在对于网意围杀剑符的感知中。
云落本想回他一句玩泥巴,忽然眉头一皱,“你怎么境界又降了?”
孙大运趴在桌子上,宛如一条被生活压断了脊梁的死狗,“别提了,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哇!”
他朝云落招了招手,云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孙大运着急道:“过来呀!”
凑到云落的耳边,孙大运小声道:“我跟你说,你知道我现在最累的是什么吗?”
“修行?”
“徒步?”
“打熬体魄?”
云落连猜了好几样都没猜对,看着这个素来跳脱的圆脸少年,没好气地双手环抱胸前,那意思就是爱说不说。
孙大运叹了口气,“是睡觉啊!”
云落眉毛一挑,一边分神关注着符天启的情况,一边听孙大运继续道:“我跟你说,我现在,每天一沾枕头就睡着,然后净做怪梦,什么千奇百怪的人都有,看他们生看他们死,给我累得够呛,但一醒来就忘了具体内容了,只是觉得累得不行不行的。”
云落听得心头一动,莫非这就是苦莲大师所谓的机缘?
但这能是什么机缘?大梦春秋?
他看着孙大运,“那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长进?”
孙大运无语道:“你也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
“我不是说境界,别的有没有?”
“没有。”孙大运摇摇头,继续趴在桌上,“除了每天做梦梦见的人越来越多,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云落心中大致有了些猜测,正想细问,那边符天启已经结束了体验,将符力吸收,剑气化解,走了过来。
只不过,一身都是些细密的小伤口,看起来很是凄惨。
剑气毕竟还是剑气,锋锐凌厉。
他朝孙大运点头招呼一下,二人如今已经很熟了。
然后他看着云落,“云大哥,你这个符意已经很精纯了,像我这种战力的,五个呼吸也不一定能挣脱出来,看来你对付低境界的能够很轻松了。”
云落问道:“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符天启皱眉想了想,“我觉得剑意和符意的融合还可以更进一步,符力能够发挥得更充分些,剑气的杀伤也能更强些。只是不知道能怎么调整,晚上一起去问问师父吧。”
“好。”能够增加战力,云落还是很开心的。
孙大运有气无力地道:“你快别问了,先把你身上的血擦干净吧,别吓着旁人了。”
符天启拿衣袖擦了把脸,“没事,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环顾一圈,云落诧异道:“怎么没见到梅兄?还在流民帐篷那边?”
这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梅兄进展如何。
符天启笑着道:“梅兄临时有事,回族里去了,走之前说会很快回来。”
“梅兄家族在何处?却是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听了这个消息,云落疑惑道。
符天启摇摇头,“我也不知,也没好问。”
众人又调笑几句,梳洗干净的陆琦,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衣,从房中走出。
整个人气质如空山新雨,澄澈明艳,绝美的面庞上神情并不清高,而是带着淡淡的亲和笑意。
孙大运转过头,“看不得,看不得,多看两眼,道心失守。”
云落笑骂一句,陆琦也微微脸红。
说话间,符临匆匆从外面走进,符天启迎上去,“师父,我和云大哥正说晚上去找你呢!”
符临点点头,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看着云落,开门见山,“乌有道在那边主持着,我收到了两封信,拿来给你看看。”
众人连忙进屋,符临掏出一黑一黄两个看起来就不一般的精致信封,递给云落,“虽然他们不会明言承认,但事实上这就是北渊和大端的国书。”
云落面色一动,双手接过,然后拆开。
符临继续开口,“他们的意思,是想将五宗大会的地址放在长州城边的中极山下。”
“据说,就此事渊皇和大端皇帝已经达成了共识。”
陆琦和符天启以及后知后觉的孙大运都是面色一变。
第三百三十一章 雁来陈情,剑炉生爱
两张信纸在众人手中传来传去,众人的脸色也都像外面的天色一样渐渐阴沉了下来。
孙大运最憋不住,拍着桌子嚷嚷道:“这裴兄弟怎么回事,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杨灏那厮肯定又有阴谋啊!”
符天启没有说话,扭头看着云落。
陆琦出言开解,“先别那么早下定论,或许有什么隐情。”
符临也不愿事情还没开始,就与两方为敌,也跟着道:“是啊,若是只为利益,那放在自己本土岂不是更好?”
孙大运左看看,右看看,又瞧见陆琦不住给他使眼色,差点看得痴了,好在天天跟着苦莲和多罗总算有点灵根,终于反应了过来,“嗨!其实也没啥,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总好过去人家地盘啊,还放心些。”
“你们不用安慰我。”一直沉默的云落忽然一笑,“我还是相信小镇。”
话音刚落,门外一个守卫过来通传,说是有人求见。
符临道:“我去看看。”
不多时,两个人并肩走进了小院。
当看清符临身边的那人的面孔时,云落悄悄地松了口气。
几个小辈齐齐行礼,“见过雁总管。”
依旧一身草青色长衫的雁惊寒笑着道:“切勿多礼,我早不是什么大总管了。”
“那看来是高升了。”符临在一旁淡淡道。
雁惊寒轻轻推了符临一下,“好了!符大统领,别跟防贼一样防着我,也别拿话堵我,我雁惊寒什么出身什么背景还是分得清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不起云落,对不起凌帅的。”
符临不动怒,也不置可否。
其余众人也都各自沉默。
雁惊寒不由在心底暗叹,当日之事,果然已成了众人心头的一根刺了。
他看着云落,“云落,你应该知晓我的来意。”
云落笑了笑,“您来了就够了。”
听了这话,雁惊寒却丝毫不敢大意,一五一十将当日事情的经过讲了,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粉饰什么。
同时他也说了,在那事之后,原本雄心勃勃的裴镇顿时有些心灰意冷,既然崔雉这么愿意插手,他便让崔雉参与进了朝局,自己只在最关键的权力上把握。
雁惊寒本来还想为崔雉解释几句,但看着这几人,似乎都比他更了解如今的北渊皇后,便没再开口。
听了雁惊寒的话,众人都是一阵唏嘘。
陆琦记起大端国师荀忧曾经夸赞崔雉的话,巾帼不让须眉,看来她的确是这么要求自己的,也的确做到了。
当初在剑宗的那一年,其实她就已经知晓崔雉藏在平常嬉笑怒骂下的那些绝对理智和冷静。
只是,她曾以为,有些情感终究是可以不被忽视的,却没想到依旧是如此令人失望。
就是不知,是那一念之差,还是那心如磐石。
若是后者,那就该是真正的失望了。
可若是前者,又当如何呢?
陆琦轻轻叹了口气。
解释完先前的事,雁惊寒的目光瞧向那两张信纸,“你们刚看到信上内容的时候,是不是很失望很愤怒?”
孙大运讪讪一笑,将真相都写在了脸上。
雁惊寒看了一眼符临,像是在问你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也会这么冲动。
符临淡淡道:“我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不会失望。”
好好的说着话,怎么装起那啥来了。
雁惊寒没好气地瞪了符临一眼,看着云落,“前些日子,大端使臣来到北渊,递交了一封国书,国书上说的,便是希望北渊同意将五宗大会的会址设在长州附近的中极山。”
那你们可以拒绝啊?”孙大运脱口而出,像一个合格的捧哏。
“然后呢?”雁惊寒望着他,若有深意。
符临双目一凝,瞬间明白了过来。
雁惊寒无意看众人笑话,也不等众人反应,直接讲了出来,“如果拒绝,大端将这个消息宣扬出来,听在你们的耳中,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后续的阴谋自然而然,无需雁惊寒多言,被点透之后,就连孙大运也明白了过来。
他骂骂咧咧,“杨灏这厮心思也忒地歹毒了!”
符临淡淡道:“这一计,显然是荀忧的手笔,光明正大,又往往有奇效。”
孙大运照骂不误,“这狗x的荀忧,肚子里花花肠子咋那么多。”
一只手忽然搭在孙大运的肩膀上,孙大运扭头一看,瞧见云落笑着道:“兄弟,换个骂法。”
云落旋即望向雁惊寒的双眼,面有戚色,“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生了隔阂,让对方有了可趁之机。”
“所言甚是!”雁惊寒连声认同,“我之所以前来,就是想尽可能消除这个隔阂。毕竟,越临近五宗大会,甚至在五宗大会之中乃至于之后,对方的手段就会越来越多,届时再想消弭,就难了。”
孙大运刚琢磨明白云落那句换个骂法的意思,抱着对云落和国相的歉疚,对雁惊寒道:“裴兄弟都没写个手书什么的?这也太没诚意了吧!云落可是在床上昏迷了好几个月的。”
雁惊寒似乎早有预料,看着剑宗那三位,“你们应该清楚小镇的性格。”
喂!干什么啊!
是我在问啊!
你看着他们说,当我不存在吗?
你就是欺负小爷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炼体境小修士呗!
要是我还是当初的凝元境修行者,我......我特么还是打不过啊!
孙大运沉浸在丰富的内心戏中,云落已经笑着跟雁惊寒行了一礼,“无妨。多谢雁总管高义。”
话说开了,宾主尽欢。
雁惊寒说还要去拜访一下李掌教和苦莲大师,并且让本欲相送的符临不必再送。
出门之际,重重在孙大运身上一拍,“好小子,是个好兄弟。”
孙大运一脸懵逼地看着雁惊寒离去,转过头看着云落,“他刚是在夸我?”
众人哈哈大笑。
符临跟符天启和云落约好晚上一起探讨剑符道的事,就要去往城外大营。
云落左右无事,干脆便一起去了。
陆琦也跟着出门,不过她是打算去找余芝和君渺渺说说话。
符天启想了想,正要决定去修行,被孙大运一把抓住,“兄弟,哥们好不容易醒过来,而且不用念那劳什子经文,你可要好好陪陪哥们啊!”
符天启无奈一笑,在桌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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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册剑炉之中,剑七正在玩命狂奔,望着前方小溪畔负手而立的挺拔身影,高喊道:“大师兄,救我!”
剑一恍若未闻。
剑七一个急转弯,冲上山包,碰上迎面下山的一个儒雅男子,“三师兄救我!”
剑三视线掠过剑七看向他身后,果然瞧见了一个正在飞掠追逐的身影,当下朝着路旁的悬崖,撩袍子跳了下去。
剑七埋头狂奔,在山包顶上,瞧见一只正在悠闲漫步的大鹅,“鹅兄,救我!”
大鹅扭头一看,瞬间迈着两条小短腿,疾走两步,从山包上一跃而下。
剑炉传统艺能,跳崖。
大鹅扑腾两下翅膀,优雅地落入小溪中,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剑七扭头看了一
眼身后越追越近的身影,再提起真元,从另一侧冲下山去。
山脚下,剑四在溪水旁的一块大青石上正襟危坐。
“四师兄,救我!”
在他身后,一个女子声音张狂地大笑,“哈哈,七师弟,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剑四忽然扭过头,剑七心中一喜,再度大喊道:“四师兄,快救救我!”
剑四又扭了回去,低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咦,不对,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额,也不对,窈窕君子,猛女好逑?”
“怎么还是不对?”
剑七:“......”
就这么一停顿,身后一个飞速接近的黑影如饿狼扑食,将剑七扑倒在地。
剑六的脸上满是笑容,“还不快点,上回讲到你们平定幽云州,那个木叶圣子被砍断手臂逃走了,然后呢!”
剑七哭丧着脸,“六师姐,在那之后我就和云落分开了啊,我跟你说了!”
“还要狡辩是不?找打!”剑六拎起砂锅大的拳头,举到耳旁。
剑七趴在地上,无济于事地拼命扭动着,“真的啊六师姐。”
“哼!别以为你六师姐头脑简单,本姑娘只是醉心于剑而已。遇见这么厉害的天才,你会不天天死皮赖脸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想瞒我,可没那么容易!赶紧把故事讲来!”
剑七绝望地趴着,不再反抗,“六师姐,真没有了,一滴都没有了。不信你去问悠悠。”
五道破空声响起,剑一、剑二、剑三、剑四、还有一柄看起来轻飘飘大锤子凑到跟前,眼中充满着炽热的求知欲。
剑六脸一红,暗啐了一口,松开手,驾驭飞剑离去。
剑七抬起头,被这个阵仗吓了一跳,“几位师兄,六师姐缠着我讲云落的故事呢,你们又是干啥!”
“切......”
四人一锤瞬间消失。
留下凄惨的剑七在风中凌乱。
跳进小溪中,冲了冲身上的尘土,用真元震散水汽,剑七一身轻松地来到湖畔,找到正在闭目打坐的管悠悠。
感应到剑七的到来,管悠悠狡黠一笑,“六师姐又缠着你讲故事了?”
“讲不出来了。”剑七叹了口气,在管悠悠身旁坐下。
“六师姐挺可爱的。”
“不缠着你的时候当然可爱了!”剑七吐槽一句,“听说从师父到五师兄那个没有被六师姐疯狂缠着过,不过她那个劲儿一阵一阵的,过了就好了。”
“说到你五师兄,他帮我的兵器真的打造得特好,还刻了隐形阵法,更适合我的功法特性,回头帮我谢谢他。”管悠悠郑重道。
“你自己去呗?”
“不好意思。”
“我陪你。”
“好吧。”
“嗯。”
少年和少女并肩坐着,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
剑七的手悄悄放到身后,缓缓朝着管悠悠的方向挪动。
“我赌一颗朱果,他不敢放上去。”剑二悄悄道。
“我接了!赌一场陪练,觉得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他就会放上去。”剑三依旧儒雅。
“赌来赌去,庸俗,如果七师弟放上去,我为他赋诗一首。”这是剑四的声音。
“他会放上去,但又放不上去。”剑一淡淡开口。
随着几人话,剑七缓缓将手抬起寸许,悄悄环向管悠悠的腰部。
“几位师兄,你们看什么呢!”
剑六扯着大嗓门喊道,几人还没来得及竖起手指,就瞧见管悠悠和剑七瞬间分开,转身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