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永远不会独行
小院的房间中,刚踏进来关好门的云落还没有开口,孙大运就已经转身笑着说:“我说我真的没事,你会相信吗?”
云落居然很认真的想了想了,“以我对裴镇的了解,他应该没有那样的意思。”
回忆起当初与他结识的经过,云落又补充了一句,“我与他相识之时,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所以啊,你就更没必要担心我了。我不止运大,心也大。”孙大运一屁股坐在床上,轻声道:“我已经很知足了。”
云落不再多说,“那开始吧,我守着你。”
孙大运郑重地从方寸物中取出杨清送给他的丹药,掀开包裹的丝巾,三指捏起,微仰着头,正要放入口中,忽然停住,转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云落,“这个不会跟温不热那粒丹药一样吧?这么多人可有点丢脸啊。”
云落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温不热就是温凉之后,笑着道:“他那是淬体的,你这不至于。”
也是哈,要是丹药都得来那么一出,那些个山上宗门还怎么过日子了。
丢进嘴里,一口咽下,丹药缓缓化开,一股热流升起,夹带着精纯的药力,孙大运沉浸进了修炼之中。
三境凝元升四境神意,就是真元化液,只是水磨功夫。
虽说这个水磨功夫也跟天赋心性有关,有人一日千里,也有的终其一生都提不上去,但在破境一事上,的确并不是什么难关。
从神意境开始,就将慢慢从修力转为修心了,那里,才是修行者们真正拉开档次的地方。
所以,此刻的孙大运并不是十分需要云落在一旁的照看。
这只是云落自己的一种态度,而孙大运也欣然接受。
盘腿坐在他对面的云落,歪着头,开始想一些之前一直没工夫想的事情。
当初历经艰险,从剑宗学到了上半部的《接天剑经》,不曾想机缘巧合之下,景祖师教给自己的十六剑式正是剑经的下半部,让自己或许成了这个世间唯一一个拥有完整《接天剑经》的人了。
能够作为西岭剑宗压箱底的宗主亲传,《接天剑经》的确神妙无比。
在过去的一年,大大小小的战斗,云落对此深有感触。
剑修凭什么能够比寻常修士强一个小境界,就是因为剑修所修行功法的特殊。
有些不懂行的以为只要用剑的便是剑修,只会令人笑掉大牙。
剑修功法能够提升修行者体内真元运行和输出的效率,同样境界之下,攻防手段都会强上一些,再加上剑气本身就是杀力最大的真元输出形态,这也才有了所谓的跨越小境界一说。
而自己以《接天剑经》功法为基础,更是比起寻常剑修功法要强上许多。
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能屡屡战胜那些比自己境界高上一点的敌人,正是因为身为剑修以及修行《接天剑经》的缘故。
当然,还有姜老头为自己打下的好底子。
在他体内,淡金色的
真元缓缓旋转,悄无声息,即使被身体的主人忽略掉,也毫无怨言。
按之前和王霆那一战来看,当时通玄境下品的自己和王霆那样的强通玄境巅峰打也只能是惨胜。
但经过化龙池,肉身体魄和神魂都得到了强化,临场反应和身体动作都加强不少,应该能好上不少。
想到这儿,、狴犴它们的形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们算是帮了自己大忙。
原本神魂之中的许多暗伤都被治愈,连带着整个神魂愈加凝练,按照姜老头曾经的说法,神魂越强,大道越远,自己还真是欠了他们一个大人情。
另外,还有祖龙大人教授的龙族隐介藏形之法,是不是能够在雾隐大会上派上用场,该如何使用,自己还得跟曹大哥好好请教一下。
看起来自己的筹码还真是不少,在原本能够击败一位强通玄巅峰高手的基础上,又有进益,可是。
云落胸口一沉,吐出一口浊气,秦明月毕竟是知命境了啊。
作为清音阁阁主,与荀郁、薛征同为世间三大合道境巅峰修行者的亲儿子,底子又怎可能差了?实力也怎么会弱了?
想到这儿,云落揉了一把脸,原本轻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悄然握拳。
天才?老子打的就是天才!
当老子天才杀手的名头是白叫的不成!
虽然这个名头是自己偷偷取的。
热血澎湃的时候,果然说点粗鲁的脏话才爽快啊,想到这儿,云落脸上绽放笑容。
曾经罗家巷里的孤苦少年,在这里悄悄回首,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这么远的一段路。
前路艰险?哪条路又不艰险了?
能有今天,他和孙大运一样,很知足了。
知道自己不是天生天养,无人关心,已经很好。
有人惦念,有人思念,有人关怀,那就够够的了。
为了这些惦念自己的人,自己也不能轻易地被这些惊涛骇浪吞噬,否则便只能在他们心中留下一个擦不去的印记,然后一辈子伤心。
如同自己的父母那般。
所以,没什么好逃避的,也没什么好畏惧的,风浪于我,无惧!
无声无息,他也沉浸进了修行之中。
院子中,其他人已经各自回了房间洗去风尘,稍作歇息,只有符天启陪着裴镇坐着。
裴镇趴在桌上,“你说云落不会真的生气吧?”
符天启蹲在凳子上,两手环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神情呆滞。
他一直在默默思量曹夜来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听见裴镇的问题,方才开口,“你又不是真的犯了那个大忌,云大哥又怎会生气。”
裴镇一把从桌上撑起,转身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一脸惆怅地看着符天启,“可万一云落觉得是我故意羞辱大运兄弟怎么办?”
符天启抬起眼皮,瞅着他,“如果他会这样想你,你们早做不成朋友了。”
哎。你说我是不是自找的?”裴镇气势一垮,郁闷地垂着手。
“是。”符天启郑重地点点头。
“天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安慰一下我不说,还来刺激我。”
“那你还拉我喝酒不了?”
“算了,刺激就刺激吧,大老爷们不喝酒咋行。”
“我是说你别拉着我!”
“哪有一个人喝酒的道理。”
符天启也泄了气,松开膝盖,找了把椅子瘫坐着。
压力,无处不在的压力,让这些少年或愈发沉默,或更加放纵跳脱,都是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消解着。
无忧少年,谁能无忧。
一辆缓缓行驶的马车上,随荷苦着脸听着小姨和白衣剑仙斗嘴,哦不,是小姨单方面蹂躏白衣剑仙。
她想着,白衣剑仙叔叔的脾气是真好啊,要是换了我,估计都得跟小姨打起来。
小姨怎么能这样呢!
若是她这么骂落哥哥我可不干!
想得累了,就悄悄从怀里摸出一叠桃片,偷摸吃着,眉开眼笑。
南海神庙中,郑念夕结束了一天的修行,缓缓来到“海不扬波”的牌坊外,蹲在那片雾气屏障边上,静静发呆。
凌大哥,你现在哪儿呢?
你知道我在想你吗?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如果有,那我替你高兴,你就不用替我难过了,因为我可好了,根本不会难过。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没有。
等我到了知命境,我就来找你。
等我。
梅岭之巅,落梅宗内,梅晴雪刚刚结束了一天的晚课,在恭送宗主的呼喊声中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庾先生不许她再像她的师尊一般,整日窝在宗主大殿的座位里。
梅挽枝悄悄溜进来看她,两人聊了几句之后,她便委婉地将梅挽枝赶去忙她自己的了。
她怕再多说几句,自己这满心的孤单委屈将会忍不住向她倾诉。
没什么意义的,无非多一个人痛苦。
她侧躺在床榻上,玲珑曲线无人欣赏,惹人怜爱。
那张笑脸,那个身影又恼人地浮现在脑海之中,那短短的几个照面,已经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过了无数遍,可为啥就是看不腻呢。
若是当初我扔下一切,就要跟你走,如今又是个什么样的境遇呢?
淅沥的雨水悄悄落下,不知过了多久,伴着雨水的声音,终于不那么孤单的她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一艘满载着乘客,从江州悄悄扬帆入水的大船上,某一个客舱中。
李子一边在床上来回打滚,一边喊着“姓符的,我想吃东西,我好饿啊!你姓符,你就得让我幸福啊!”
符临充耳不闻,在一旁默默翻书,好多年不碰,这些兵书没啥长进嘛。
船在顺水,人将逆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草原上风吹草低,北渊朝廷自顾自地运转着。
渊皇出了长生城,悄无声息。
身侧只一人陪同,也已经足够。
道旁零星地长着些顽强的狗尾巴草,薛律顺手弯腰扯下两根,递给稍微落后半步的薛征一根。
薛征疑惑接过,不明就里。
薛律笑着道:“记得小时候一起出来玩,你不是最喜欢叼着这个嘛。”
薛征会心一笑,叼在嘴里,跟着皇兄慢慢上山。
叼着狗尾巴草的好处就是,既显得潇洒不羁,又不妨碍说话。
薛征在山顶寻了块大石头随意坐下,看着自己这位好弟弟,在身侧拍了拍,“坐!”
在薛征一屁股坐下后,薛律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咱哥俩有多少年没这么悠悠闲闲地出来散散心,聊聊天了?”
“挺久的了。国事繁重,皇兄的确难得脱身。”
薛征刚一板一眼地回答完,就瞧见薛律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他有些错愕,“咋了?”
“骂我是不?国事繁重,你觉得朕......我繁重吗?”薛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在这座被称为北渊心脏的长生城里,祭祀有大萨满敕勒,军事有军神薛征,剩下那点政事有左右丞相,他这位渊皇,可算得上是长生城里最闲的人之一了。
薛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那也是皇兄胸襟宽广,大胆放权。”
“今天咱们是兄弟,不是君臣,好好说说话。”
薛征点点头,沉默。
头顶上,群雁飞过,天高云淡。
薛律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这么多年了,你咋还是这么闷葫芦呢。”
薛征轻叹一声,“累。”
薛律将膝盖弯起,朝后蹭了蹭,坐得更稳些,“你那大总管不挺得力的嘛,该放手就得放手给他啊。学学我!”
薛征微微诧异,转头看着皇兄,“皇兄信得过他。”
薛律大咧咧地道:“南朝皇帝杀了他的全家,咱们收留了他,还给了他富贵荣华,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征笑着拱手,“皇兄这胸襟确实是常人难及。”
“你就别拍马屁了,别看你修为冠绝北渊,在拍马屁这项功夫上,你在这长生城里,估计得倒着数。”
薛征笑着道:“可能还是要比皇兄好点。”
薛律一愣,旋即跟薛征一起哈哈大笑。
薛律忽然想起个事儿,“绿柳楼这几天没那么热闹了吧?”
“嗯,那位已经走了,现在换了个新的。依旧生意不错,不过没了当日火爆。”
薛律撑着膝头站起身来,“你说他讲得那个大英雄是真的还是假的?”
薛征也跟着站起,“自然是假的,这历史上从未有过那样的人。”
薛律皱着眉朝南眺望,转身看着薛征,“那评书上所说的那些景物风情呢?你去过南朝,跟我说说?”
薛征心底一沉,看着薛律的面孔,他知道自己的皇兄并非外界传言那般草包,相反,完全称得上雄才大略,只是碍于这些年间的天下大势和自己的极力劝阻,对国事了无兴趣,只好纵情声色而已。
若是一旦被勾起了些兴趣,这天下,可就要乱了啊。
兵戈一起,再想要和平,就难了,又将有多少骨肉尸骸散落异乡。
薛征心中暗道,皇兄,对不住了。
“没有的事,南朝的炎
热烦闷,树木丛生,虫蛇鼠蚁横行,山地崎岖坎坷,远不如咱们草原的辽阔浩荡。所以,南人崇尚精巧细致,心思也多深沉绵密,更是不如咱们草原男儿纵马驰骋,引弓呼啸的豪情壮志。”
薛律听得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哈哈一笑,“看来这说书先生果然信不得。”
薛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四位,从来不是什么好心人。”
“哦,对了,小镇那边你是怎么安排的?按你这么说,他的日子可不是很舒坦啊。”薛律终于想起,自己在南朝还扔着一个儿子。
提起薛镇,薛征的脸上有了些笑意,“如今才一年,约莫还是要待上三年左右再让他回来吧。”
薛律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跟我不亲,倒是跟你玩得来。他母妃也死得早,我还是该多关心关心的。”
薛征沉默,这些话他可不好接。
黯淡神色一闪而逝,薛律重新抖擞精神,“前些日子南朝皇帝给我发了封国书,按照惯例,雾隐大会要开始了,我们的人也可以动身出发了。届时就让雁惊寒领队吧,他也熟悉情况,顺便帮我看看小镇。”
薛征点头应下,跟着薛律的步子,慢慢散步回去。
回了皇宫,薛律站在宫内的高台上,视线从脚下的长生城蔓延出去,眺望着遥不可知的南面河山,眯起双眼。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裴行言,你所见所闻,可有这些。”
“禀渊皇,确有。”
薛律微不可查地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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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城军大营,此刻许多军士正围成一圈,满脸兴奋地看着圈子中对峙的两人,议论纷纷。
“你说这小子也真是横啊,刚来军营两天,就惹下这么多事!”
“那可不,不服管教!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一个新兵还要上天不成!不过我看啊,也到头了,这下蒙崇山亲自出手可有得他受的。”
“我可听说这小子是直接塞进来的,不会有什么背景吧?”
“放屁,背景?现在又不打仗又没军功抢,哪个有背景的吃饱了撑的来当兵?”
“也是哈!快看开始了!”
原本对峙的两人,一个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汉子,和一个正常身材的少年不约而同地动了。
大汉猛地一步踏出,激起一阵尘土,硕大的拳头捏紧,朝着少年的头顶砸下。
看着这大汉壮硕的样子,谁知出手却没有一点笨拙之感,反倒隐隐有风雷之声。
谁知这少年动作更快,脚下一动,在刹那间侧身让过拳头,身子一弓,不退反进,直接撞进了大汉的怀中,来了一记贴靠。
大汉嘴角狞笑,身子挨了这一撞只是微微后退,双臂立马朝着胸前一拢,就要将这少年搂在胸口。
少年忽然身子一矮,双膝屈起一弹,居然从大汉的两腿中间滑过,一脚踹在大汉的背上。
大汉被踹了一个趔趄,猛地转身,少年又已经冲了过来,凌空跃起,照着大汉的头顶就是一肘。
大汉也不慌乱,左手一架,右手一拍,将在空中无处借力的少年拍飞出去。
少年稳稳落地,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两人又斗在一块。
观的人群外,两个身影缓缓走来,一个身着甲胄的中年男子,国字脸,神态威严,龙行虎步,身后跟着一个稍微年轻些许的男子,同样穿着甲胄在身。
正是灌城军都尉黄大兴和副都尉言解。
当二人走近,身旁的人这才发现,大惊失色就要行礼,黄大兴伸手一按。
人群无声让开道路,黄大兴看着酣斗的二人,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言解笑了笑,“这少年进营之后,对军中一些惯例可能有些意见,并不服气,所以就跟一些老人起了争端。不过到蒙崇山这儿,就到头了。”
他说的到头,并不像之前其余人所说那般,觉得少年打不过蒙崇山,而是指到了蒙崇山这儿之后,就不再是私下解决得了的了,需要他们介入了。
黄大兴伸手摩挲着下巴,“你觉得他能打过蒙崇山吗?”
“悬,蒙崇山稳居我灌城军中第一勇士已经有几年了,也正值壮年巅峰,少年虽然看起来也有些不俗武技在身,可还是难以击败蒙崇山。”言解叹了口气,“毕竟不是修行者啊。”
黄大兴眼底也有些黯然,“是啊,毕竟不是修行者啊。”
如今的军中,早没了修行者的踪影,那些愿意参军的修行者,不论是谱牒修士还是野修,都被朝廷统一收编,统一成军,陛下亲领,临到战事才可能被派到各处军中。
虽然按照传言,上千精兵可抵一位高阶修行者,看似也还有的打。
但这里面残忍的真相就是,自己手下的儿郎们,便是那填命的炮灰啊。
可这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作为他们的头,自己又如何忍心。
深吸一口气,黄大兴缓缓按下心中的情绪,眯起眼,开始凝神细看。
当喧嚣的尘土缓缓散去,少年和大汉依旧相对而站。
黄大兴和言解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许震惊之色。
而其余的观众更多还处在疑惑中。
人高马大的蒙崇山朝着少年一抱拳,瓮声瓮气地道:“我输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围观众人看向少年的眼光已经隐隐有了些畏惧,然后也在惊讶中散去,。
少年甩了甩酸疼的手,感受着腿、背的疼痛,一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
心道:白衣剑仙的丹药真是厉害,不枉我受那一场大罪。
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叫温凉?”
少年头也不抬,“有事?”
“呵呵,聊聊?”
温凉这才抬头一看,“你谁啊?”
说话的黄大兴对着身旁的言解苦笑一声,然后对着温凉道:“我叫黄大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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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房门开了,裴镇和符天启猛地弹起,看向房门处。
云落和孙大运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
不等裴镇和符天启说话,云落直接对符天启道:“天启,我俩去城里逛逛。”
说完就拉着欲言又止的符天启,不由分说地走掉。
剩下孙大运和裴镇,四目相对。
裴镇挠着头,满心尴尬,“那个,那啥,大运兄弟......”
孙大运一把搂着裴镇的肩膀,“请我喝酒?”
裴镇眼睛一亮,“得嘞!”
几间房内,几张脸上,都在缓缓微笑。
第一百五十五章 都是些小事
“你知道吗?在遇见云落之前,我从没有过朋友。”
孙大运看似平淡的一句话,让裴镇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陆家的院子自然什么都不缺,裴镇大咧咧地随便吩咐管事几句,迅速就安排出了一处凉亭,摆上几样佐酒小菜。
管事原本按照镇江本家的习俗烫上了两壶黄酒,裴镇喝了一口就让他换上了剑南春烧。
孙大运问裴镇会不会不大合适,裴镇满不在乎地说这有啥。
对裴镇而言,这些事就是管事的职责所在,该指使该命令的时候没什么含糊的,对于这样的想法,陆琦、崔雉等人应该也会由衷点头称是。
可若是孙大运甚至于云落和符天启就多半不会如此,至少不会如此自然、坦然。
出身,过往,对一个人的影响深远而又似乎毫不起眼。
此刻的凉亭中,风似乎都随着孙大运这句话变得缓慢了起来。
裴镇捏着杯子,望着眼前的圆脸少年。
从化龙池中出来,得知了时圣的事之后,他和云落便干脆去了易容。
所以此刻映在裴镇眼眸里的这张脸上,面容尚显稚嫩,神色却已沧桑。
“我父母就是大庾岭下的普通农夫农妇,云落有句话形容得好,足蒸暑土热,背灼炎天光。一辈子辛辛苦苦,都走不进这样一栋宅子。”孙大运望着自己坐着的地方,神色感慨。
说着他还笑了笑,举起杯子,主动跟裴镇碰了下,然后学着裴镇一滋溜地将酒液吸进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放心,我不是来卖惨的,那毫无意义。”
裴镇也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提起酒壶主动给孙大运满上。
孙大运用手轻扶着杯子,“所以说这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无常。谁知道我就是走了狗屎运,在地里挖土能捡到金子,改善了家里生活,去学着读书认字回来的路上能捡到丹药功法,于是就这样成了个无依无靠的山泽野修。”
裴镇正襟危坐,毫无轻视之意。
“没有师承,也无人指点,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了那个野修的圈子。裴兄弟,你知道那个圈子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
裴镇摇摇头。
“野兽。没有人性的野兽!”孙大运端起杯子,正要一饮而尽,马上想到裴镇,跟他先碰了一下,“我到底是没辜负这个名字,运气不错,侥幸没被弄死。”
“后来啊,我就不跟他们玩了,独来独往,虽说没什么大志向,倒也是活得滋润。裴兄弟会不会觉得很窝囊很废物?”
裴镇神色真诚地摇摇头,默默斟酒,没有插话,这种时候,自己静静聆听比说什么都好使。
孙大运似有醉意,看着裴镇,“虽然云落没有跟我说过你们的背景,但我可以想见,一定都不会差。你知道吗?在我眼中,你们这样的人,就像那话本小说里的主角一样,翱翔在这片天空下,风采卓然,万众敬仰。可是,这世界上那些连我都不如的,他们才是这座天下平凡的大多数。”
“我从来没奢望过走入某个圈子,直到遇见了云落,他带我去了落梅宴,带我见了白衣剑仙,带我去了化龙池,带我遇到了你们。”
孙大运端起杯子,看着裴镇,郑重地说,“谢谢你兄弟,没有看不起我。”
裴镇赶紧端起杯子,“你怎么知道?”
孙大运嘿嘿一笑,“我是野修啊!没点本事,怎么当野修。”
裴镇笑着一饮而尽。
“我也看得出来,其实你们都挺服云落的,这儿的这么多人,都是隐隐以他为中心的,因为他值得我们佩服。”
孙大运一席话让裴镇不住点头。
孙大运抿了一口酒,喷着酒气继续道:“我在山底的泥泞里挣扎的时候,曾经无比向往着,能够站得高一些
,能够奋力向上,站得高些,成为我们这些野修口中向往的人上人。在梅岭我做到了,站在我对面的,是无数人称赞的翩翩公子郁南,是湖南袁家二长老问天境的袁钰,还有那不可一世的合道境尉迟重华。”
“而站在我身旁的呢,是落梅宗的宗主,是晴雪仙子,是白衣剑仙,我还见到了长安剑仙,云落还是我的好朋友。老子觉得不虚此行了啊!”
“没想到,这还不止,我孙大运还能有机会被镇江陆家的二长老亲自站在门口相迎,还能有机会坐上神乎其神的符舟,还能进入六族中人都鲜有机会进入的化龙池中。我觉得很好,同时我也对云落很感激。”
裴镇端起杯子,帮孙大运稳住有些颤抖的手,“云落从来不是善财童子,他做的这些,你自然也是应得的。”
孙大运茫然地跟裴镇碰了一杯,端起杯子,一仰脖子全倒了进去,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可是,你知道吗?当我们好不容易从化龙池出来,秦明月这块大石还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时,又忽然得知了时圣的事。那一瞬间,我真的有点绷不住了!”
“我甚至都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卷进这一摊子浑水,老老实实当我的一个小虾米多好。到那时,我才终于明白曾经遇上过的一个大和尚跟我讲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凝望着裴镇微微有些好奇的眼神,一字一句地吐出那句话来。
“每一个你奋力想要抵达的远方,都有人拼命想要逃离。”
裴镇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世人皆言皇家好,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但那个中酸楚有谁能知,自己不就是拼了命的想要逃离吗?
正想着,孙大运的声音又继续响起,“其实那两个杀手第一次前来时,云落也不应该中招的。可是他实在是太苦了,太累了,他比我坚强,坚强无数倍,可他也要绷不住了。”
“我不知道他之前经历了什么,可自打我与他起,这短短的十余天时间里,我甚至觉得比我一辈子遇见的难关都还要多。但他都一一扛过来了,还要故作轻松地跟我调笑,甚至为我考量。”
孙大运霍然起身,摇摇晃晃地长长喷出一口酒气,按着裴镇的肩头,死死盯住他的双眼,“兄弟,我不是圣人,你要说我一点不生你的气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他n的实在不忍心再给云落添麻烦了啊!他已经够累了!”
说完,孙大运身子一软,醉倒在地上。
裴镇瞬间红了眼眶,连忙将他扶靠在凉亭的栏杆上,然后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大运兄弟,是我不好,我先给你赔罪,回头再向云落赔罪!”
孙大运回应他的,是响亮的鼾声。
裴镇拎起酒壶,左腿屈起立在凳子上,将左手架在膝头,右手拎着酒壶,仰起脖子朝嘴里倒下。
清亮的酒水从壶嘴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准确地落入嘴中,缓缓浸入愁肠。
他默默喝着,慢慢醉着,心里苦着,面上笑着。
远远的一间房中,陆琦轻轻道:“真的不用管?”
崔雉神色平静,“男人的心事,只能自己解决。自己没想明白,别人谁帮忙都不叫真的解决。”
陆琦轻叹了一声,“都说世间女子心事海底针,这男儿的愁思烦绪又何曾少了!”
“那是因为男人都闷进了心里,闷大了胸襟,闷出了豪情,闷成了一个壮志凌云的大好男儿!”崔雉从来不掩盖自己未成男儿身的遗憾。
陆琦擦了擦眼角泪痕,挤出笑颜,“既然这边不用管,那我去忙自己的了。看看云落那边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崔雉沉默一会,在陆琦即将出门的时候,转过头喊住陆琦,在陆琦错愕的表情中,笑着道:“一起啊?”
陆琦一愣,随即一路小跑过去,挽起崔雉的手,笑靥如花,“崔
姐姐最好了!”
崔雉心中叹气,“未来呢?”
旋即又想着,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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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丘城雄镇云梦大泽之畔,历来也是各色人等往来杂居之处。
城外的一片湖堤上,今日刚巧没什么行人,杨柳低垂,水潮涌动,符天启跟云落并肩,正缓缓走着。
关于裴镇和孙大运的事,跨出院门不久,符天启刚提了一嘴就被云落挥手止住,笑着答复道:“让他们自己解决。”
符天启便只好跟着云落一路前行,路上在云落的强烈要求下,将自己四人在剑宗的大小事情都聊了聊。
聊了他们从小灵脉搬走了,去主峰开辟了五个相邻的洞府,专门给云落留了一间;
聊了剑冠大比之后,花了半年时间恢复的姜老剑神开始每月指导他们十天《接天剑经》的修行,四人的剑道修为突飞猛进;
聊了白宋师兄在半年前悄然奔赴横断山,与邢天放手一战,然后回来,战果不知,只是那些日子之后,白副宗主满面春风;
聊了陈宗主稍稍卸下宗门重担,白副宗主解开心结,二人双双有了进益,陈宗主跻身问天境巅峰剑修,半步合道境;白副宗主也来到了问天境上品,剑宗实力大增;
聊了章清规长老死后,霍师兄执掌了章清规的山头,并未大清洗,而是平稳过度,渐渐厘清了情况。整个剑宗弟子也在剑冠大比上的一次裁汰之后,精简凝练了许多。
顺道他还聊了云落关心的锦城事。
锦城里,董慎、俞横二人身后的家族都被连根拔起,消失无踪;戴龙涛的戴家也从锦城之中消失不见。
新蜀王乔安贯彻了老蜀王的施政策略,让权于国相,自己约束王室,蜀地依然政通人和。
只是听裴镇说老蜀王和那个勾结朝廷作恶的乔衍都没死,就在景祖师劈开的那道巨大剑痕处搞了个地热温泉,去的人还蛮多的。
裴镇拉着众人还去过一次,不过却没见到传说中的乔衍。
国相身体还好,文先生也挺好,蒋琰大人也一如既往地儒雅,曹大哥就不用说了,岑无心的白马帮在锦城地下发展迅速,他自己也顺利成了修行者。
“呼,差不多就这些吧。”符天启甩了甩手。
云落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他们分配给你的任务?”
符天启先是下意识地就要否认,可瞧见云落成竹在胸的样子,只好泄气道:“云大哥你怎么知道?”
“说这么多,不是你的习惯。”
符天启嘿嘿一笑,跟上云落的步伐,“云大哥,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我给你挑选了几个符,你可以学一下,补充补充你的剑符道。本来挑了好多,结果临走前,我师父知道了,把我好一顿骂,说我是在喂猪!”
说完他又连忙摆手道:“云大哥,我不是说你是猪啊,是师父说我在喂猪。哎,我也不知道我在说啥!”
符天启苦着脸,这些事儿,真不是他擅长的。
云落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肩膀,一脚踩在面前的石头上,望着湖堤之外的云梦大泽,“这点小事,在意干啥。看看这云梦大泽,什么烦忧都没了。”
符天启笑着说,“以前在剑宗,我们看雪山,如今在这儿,一起看大泽。”
两人相视一笑,侧目的余光刚巧看到一柄长剑突兀刺出。
云落和符天启身形急速闪避,正要反击。
忽见一个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无声出现在那名持剑杀手的身后,一手如刀,轻轻滑过。
曹夜来拎着滴血的头颅,朝湖中一抛,“事不过三的道理都不懂,死了活该。”
他看着云落道:“看来教你杀手之道的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杀手训练开始
凉风习习,吹散空气中的酒味,也将体内的酒意带上了头。
裴镇迷迷糊糊地晕着,管事已经将孙大运扶进了房间,他一个人拎着酒壶,靠在朱红的凉亭柱子上,望着脚下的小池塘。
刚离开长生城的时候,自己是喜悦而庆幸的,自己一直以来期望的逃离和游历终于可以开始了。
但当马蹄跨过国境,进入大端王朝境内时,一种难以抑制的彷徨和恐慌感却骤然袭来。
回望着身后依稀可见的草原,才发现,原来,理想就是离乡。
所以当时的自己也才能那么顺理成章和云落成为朋友,再到所谓最好的兄弟。
沉溺在某种虚幻的关系之间,恣意洒脱之时,孙大运的一席话却将自己猛地敲醒。
回望相识至今,云落处处护着自己几个,为自己挡下那把致命的符剑,为自己争取到姜太虚指点剑术的机会,亡命天涯,还处处牵挂着自己。
而自己呢,除了在云落为自己中剑昏迷时流过几滴马尿,发过几下毒誓,是不是就已经把一切当作了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享受着这段关系带给自己的慰藉和自豪?
那一剑的仇,报了吗?
报个屁,连仇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好似叔父单枪匹马,连踏枕戈山、厉兵山、寝甲沙海,一人一脚,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自己又为云落分了忧了吗?
在云落举目皆敌,压力如山之时,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孙大运。
手中酒壶坠地,哐当一声脆响,裴镇沉沉睡去。
崔雉悄悄走来,将裴镇抱进了屋子,看着他熟睡的脸上,剑眉星目,英武十足,轻声笑着:“若是如此脆弱,可当不得我的男人。”
裴镇睁开眼,“我的脆弱只给你看。”
崔雉俯下身子,贴着裴镇的面上,她闻着他浓厚的酒气,他嗅着她吐气如兰,“若要帮云落,最好的办法,就是抢下那个位子。”
裴镇的眼前闪过一抹雪白,本来就已经通红的面孔似乎更红了些。
空气中还残留着香气,但佳人已出了门,裴镇呆呆望着头上房梁,没有运气逼出酒劲,而是继续沉睡过去。
睡着之后,是不是就能把想不明白的事情想得清楚些了,是不是就能够真的不去面对那些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了。
应该是吧,反正从小大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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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被曹夜来领着回了小院,得知裴镇和孙大运的事情后,云落很开心。
符天启强硬要求自己先跟云大哥说了符的事,因为那还得练习,否则到时雾隐大会时来不及,用不上。
曹夜来也是四象山之人,自然懂得,便答应下来,同时坐在一旁准备旁观。
符天启看着他欲言又止,被曹夜来一把拍在后脑勺上,“老子是你师叔,你师父都是跟我一起学艺的!”
在云落的笑声中,符天启才郁闷地开了口。
两个时辰的讲述之后,云落庆幸曹大哥留了下来。
对符天启而言,符嘛,看一眼,画出来就行。
当云落问他,比如这个可以实现小范围近似于瞬移的方寸腾挪符吧,符天启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不就是这么,这样,如此,这般就成了么?”
云落简直想买一块豆腐撞死算球。
还好有曹夜来,喝令符天启闭嘴,然后道:“这方寸符的符意便是要乘着天地元气在这方寸之地辗转腾挪,所以,需要以符意向天地请求,施符者能够借助天地元气的流动实现在方寸之间的瞬间变幻,关键就在一个流动和变幻,你试试看。”
关于符道,当初符临的解释已经足够清楚,符就是修行者向天地祈求的语言,它需要明确地告诉这片天地自己想要什么,然后等待天地的馈赠。
所以,作为连接的桥梁,表意的工具,符的线条就必须很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这些事,对任何一个符的学习者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线条稍有错误就会意思不对,画符的节奏若有偏差也会让符意中断。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精细而缜密。
可悲的是,你要是
跟一位生而知之的符子讨论这个,他只会疑惑地问你,这有什么难的。
云落想着,若是一个普通人问自己的剑术估计也是这个感觉吧,你就这样一剑刺出去,他不就死了嘛!
想到这儿,他嘿嘿一笑,开始琢磨符天启教给他的三种符。
有刚才提到的方寸腾挪符;
也有能够再度提升真元输出力度的聚元镇雄符;
再比如这个能够将真元结成绵密细网的网意围杀符,如果以剑符道施展,原本潇洒恣意的剑气再搭配如此手段,想想都令人开心。
但曹夜来刚才也明言,“这三种符应该都是师兄专门为了你的剑符道重新设计的,你要学起来,会很难。”
符天启也点着头,“是啊,我第一次都差点没画出来。”
话音刚落,他瞅见曹夜来和云落一起投来的极其不友善的目光,弱弱道:“额,那啥,我去练剑了。”
云落道:“我教你啊?”
“不用了!云大哥你忙!”
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
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
曹夜来和云落相视一笑,皆无奈摇头。
人比人气死人。
小院之中,云落默默学习符,曹夜来在一旁不时出言指点几句,均切中要害。
很快,日落黄昏,炊烟袅袅,晚饭的时间到了。
云落停了学习,和曹夜来并肩站在院中,等着从陆续打开的房门中,陆续走出的人。
霍北真站在房门口,笑着问:“还好?”
云落点点头,霍北真便不再言语,默默来到二人身旁站着。
陆琦开门走出,看着云落,“我明天就去找二叔。”
云落眉头皱起,“这么急?”
“我都准备好了,二叔也会帮我的。”陆琦甜甜一笑,“刚好你们在这城里休息两天我就回来了,也不耽误事儿。”
云落心道也是啊,都走到这附近了,正好去了化龙池,省得日后再跑一趟。
自己跟祖龙大人和他们也都说好了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便说道:“好,明早我送你。”
曹夜来摇摇头,“你送到门口就行,劳烦霍长老送一趟。”
云落扭头,曹夜来平静道:“你时间很紧。”
陆琦握住云落的手,“没事的,霍师兄送我去就好了,陆家也有人的。”
那边崔雉也拉开门走出,看见匆忙撒手的陆琦,嘴角翘起,“云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敢这样欺负我陆妹妹!”
刚巧与她同时从后院中蹿出来的符天启,瞧见这一幕,有心为刚才的嚣张言论赎罪,连忙道:“崔师妹,不是那样的,是陆师妹主动牵的云大哥。”
曹夜来和霍北真苦苦憋笑,崔雉扑哧一声,哈哈笑着,云落无奈扶额叹息。
符天启看着陆琦杀意腾腾的眼神时,喃喃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笑闹一阵,云落主动去将裴镇和孙大运叫起。
二人催动真元,将酒气散去,瞬间恢复如初,赶紧洗漱一番,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行人去往陆家管事早早命人准备好的宴席厅内,享用他们重聚以来的第一顿饭。
在一顿意料之中的快乐、喧嚣的欢饮后,已是月上中天。
陆琦和云落并肩坐在院子中一处房顶上。
陆琦望着天,“他们说,这云梦大泽附近很难有这样清澈的月色。”
云落笑着搂过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顺势靠在自己的肩头,看着她双目如一翦秋水,看着她鼻梁若湖畔秀峰,两片纤薄又不失圆润的朱唇,与精致小巧的下巴相得益彰,感叹道:“你比月色还美。”
陆琦抬眼看了眼云落,忧郁的月光笼罩下,他还是那么清澈而从容。
她朝着他靠紧了些,突然说道:“风浪大,你我都需小心前行。”
云落握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我会的,你放心。”
陆琦心中微微叹气,不再言语。
第二天一早,在曹夜来的勒令下,云落果然只能将陆琦送到了院门口。
当霍北真、陆琦以及两个陆家人一起上马离去时,云落忽然有种自己娘子被人强抢了去的感觉。
自嘲一笑之后,他看着曹夜来,“开始吧曹大哥。
裴镇、崔雉、符天启和孙大运都在住处房间外的石桌旁坐着,准备旁观这场难得一见的杀手训练。
曹夜来先拉着云落坐下,“你昨晚说,那天你们第一次遇见杀手时,你有些心绪不宁?”
云落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恩。可能是最近事太多,一时间心态没调整好。”
曹夜来微微摇头,“你自己当然有原因,但实际上也有外力的影响。”
在几双疑惑的眼神中,曹夜来解释道:“杀手,是赠予对手死亡的人,一切手段都是以杀死对方为前提。高阶的杀手,善于利用各色的场景,布置不同的陷阱,营造各色的氛围,借助身法之利,以有心算无心,一击即中,飘然远去。所以,我更愿意将他们称为刺客。”
云落回想着那天的场景,那个阴暗压抑的密林,重重遮掩的天幕,堆积腐烂的落叶,“也就是说,那天是他们故意将我引入了那个地方,然后引诱甚至放大我的负面情绪,让我心神不宁?”
裴镇一脸吃惊,“有这么神奇啊?”
曹夜来点点头,“而青衣阁,哦现在叫清音阁了,他们的人就很善于利用各式的外物。”
“曹先生,我觉得您说得对,感觉刺客这个名字更合适一些啊,为什么要叫杀手呢?”崔雉疑惑地问道。
“以前曾有个刺客横行的年代,搞得天下人人自危。后来大廉朝太祖一统天下之后便命人合力铲除了诸多刺客门派。刺客势力奄奄一息,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蛰伏之后,在大廉朝的后期,雾隐大会才又重新办了起来,但改用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杀手称呼。”
几个少年这才恍然大悟。
曹夜来又跟他们闲扯了几句杀手的常识之后,拍了拍云落的肩膀,“扯远了,咱们还是抓紧。”
云落瞬间站起,抱拳躬身,“请曹大哥指教。”
曹夜来笑容玩味,“杀手的训练不像你们剑修,拉开架势打打杀杀那套,对杀手而言不实用。”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就这样吧,第一天的任务很简单,就在这几间房的小片院子中,你找到我,就算你过关。”
云落掏了掏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吧?
裴镇几人也面面相觑,就这么几间屋子,屋子中一片小平地,别说气机感应了,就是用眼睛找也很容易啊!
曹夜来淡淡道:“先别对自己太有信心,找到了再说。”
他也看向裴镇他们,“你们几个在更好,你们坐在这儿,看着,不许出声,晚上帮他复盘。”
说完伸手轻轻捂住云落的双眼,再一拿开,云落猛地转头,眼前已经失去了曹夜来的踪迹。
孙大运竭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太厉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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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大泽畔的陆家院子,当陆琦在门口下马,陆绩已经开心地笑着出门迎接来了。
陆琦盈盈一拜,“二叔。”
陆绩看着眼前这个整个陆家的掌上明珠,心中很是开心,连忙扶住,“跟二叔这么客气干啥!”
陆琦伸手,向陆绩介绍了霍北真。
“原来是霍长老,我说是哪儿来的如此才俊呢,陆绩有礼了。感谢霍长老对我这侄女儿的照顾,哎呀,果然是大江后浪推前浪,见到霍长老,才明白自己已经老了啊!”
陆琦有些羞涩地轻声道:“二叔,又不是外人,你这也太过了。”
霍北真微笑道:“霍北真见过陆长老,久闻陆长老大名。”
陆绩一笑,一拍脑门,“还愣着干嘛,走走走,咱进去歇着。”
一番收拾之后,霍北真站在自己房中默默看着云梦大泽果然如传闻一般的云雾涌动,如大江潮涌,浩渺之间,蔚为壮观。
陆绩在自己的房中布下一个小结界,严肃地看着陆琦,“你真的想好了吗?机会难得,不要轻易浪费了。”
陆琦坚定地点点头,“都来到这儿了,逃了就会有心魔的。”
陆绩认可了侄女的话,又说了些化龙池的注意事项。
陆琦起身离去,刚迈出一步,陆绩却突然叫住了她。
“琦儿,云落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陆琦稍稍沉默,然后扭头看着自己的二叔,“没有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暗流涌动各有对策
离火这个名字搭配上炎炎夏日,总让人觉得有一种灼热感扑面而来。
在没有上山之前,女婢细柳也是这般想着,忧心着自己还算得上水润的容颜会不会被炙烤得皱巴巴的,就此枯萎。
来自寻常市井的她,哪里能够料想到那些仙家手段。
离火门不大的山门内,大阵之中,一年四季皆是清爽宜人,就如掌门夫人一般,春风拂面,令人愉悦自然!
想到这里,她远远地望着前方并肩前行的两人,打心底里开心地笑着,能跟着他们,真好。
“每天都那么辛苦练剑干啥,好好歇着,空了就练练,别累着。”
依旧是一身红衣的时圣已经长得比余芝高上半头,牵起余芝的手,神色心疼。
衬着晨光里的烂漫山花,余芝愈发明艳动人,她心里轻叹,我不还是想尽量能多帮着你一点嘛,面上却笑着嗯了一声,“知道啦!”
时圣宠溺地屈起手指,刮了刮余芝小巧精致的鼻尖,继续前行。
余芝的心中满是忧虑,自家夫君是天纵之才不假,经历了之前的一番起落,如今的心性手腕也是上上之选,可云落又何曾差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形象,一个身着剑宗弟子服,纵使惊变突生,亦不慌不乱,不卑不亢,星河一剑击败了自己的夫君;一个一袭青衫,头戴斗笠,神兵天降,一剑救郑家于危难。
两个身影在脑海里交织旋转,化作一个沉甸甸的名字,云落。
听夫君说,在祝融峰顶的秘境之中,他和寻真观的高徒齐紫衣二人联手,都未能将云落留下,这样的情况如何能不让余芝暗自心焦。
登临高处,人胸中便总会不自觉地生出些坦荡和豪情。
时圣牵着余芝一起并肩站着,举目远眺,放眼河山大好,壮志满怀。
余芝轻轻开口,“你打算将掌门之位重新交给耿烈?”
“嗯。”
“那接下来呢?我们要去哪儿?”
不是你要去哪儿,而是我们要去哪儿,自然而然,理所当然。
时圣转身面对着余芝,双手握住她的柔荑,“丹鼎洞,争取在三年内,成为丹鼎洞的洞主,天下五宗之一的掌门人。”
不等余芝回答,他继续道:“但那也不是我追求的终点,离火门也好,丹鼎洞也罢,都只是跳板而已,我的目标,是要成为整个天下最强之人,开天门,入天庭,在那儿继续开始我的征程!”
余芝默默看着眼前这张神采飞扬的脸,忽然一把搂住他,靠在他的胸膛。
知道你要去太阳的方向,我仍然愿意做你背后的星光。
即使那个时候,或许不会有我。
时圣微微错愕之后,便笑着双手搂住余芝的背。
相拥的二人,看上去,美好而宁静,有种现世安稳的味道。
忽然,时圣的神色一动,一个声音响起在心湖之上。
“云落已经应战,十八天之后,巴丘城中。”
时圣的心声都有些颤抖,“好!我还以为他不敢应战呢!多谢师父。”
“你很开心?”
“是的师父,终于可以一解当
年旧恨,同时也为师父大计添砖加瓦。”
时圣老实回答道,在师父面前,自己从不藏掖什么。
“那我就得说声抱歉了,十五天之后,你昭告天下,因为你身体抱恙,这一战延后。”
苍老的声音说着抱歉,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时圣顿时浑身一僵,敏锐的余芝感觉到了异样,抬头看去。
时圣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嗯?”
苍老的声音明显听得出不悦。
“记住了,十五天之后,不能早,也不能晚!”
冥冥之中的牵连被掐断,时圣神色落寞而沉寂。
余芝轻轻支起身子,抚着他的面颊,“怎么了?是师父那边传话过来了?”
她是知道四圣的存在的,时圣在请示了师父之后,并没有瞒着她。
时圣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的微笑,“嗯,没事。”
他挥手将远远候在一旁的细柳招过来,笑着跟余芝道:“你先回去吧,我想静静。”
余芝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视线中,旭日东升,时圣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一个玉,那是他和师父随时联系的媒介,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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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山顶,同样一片沉默。
大和尚苦莲带着小和尚多罗,站在寻真观老观主张曼青和石鼓书院首任山主李宽的对面,看见对面二位的沉默,双手合十,微笑问道:“有何问题?”
张曼青狐疑地看着苦莲,我要说不行,你一个天榜第八能转身就走吗?
李宽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对于苦莲和尚说的在此建寺的念头有些不解而已,天地广袤,为何非要在这石鼓山上三家打挤?
只是他本身也是后来者,老观主不说啥,他自然也没话说。
张曼青叹了口气,“苦莲大师想必连地方都已经选好了吧?”
苦莲微笑道:“张观主慧眼。择于山腰处,面朝诸峰,背倚山体,风水尤佳。”
他又看着李宽,“若书院学子上下山时,亦可在此停留歇脚,用点斋饭茶水。”
得!什么都被你想完了,找我俩商量不就是走个过场嘛。
张曼青腹诽几句,只好答应下来,李宽也随之附议。
客套几句之后,苦莲带着多罗离去。
多罗小声问道:“师父,我怎么感觉人家不情不愿的啊?”
苦莲一脸正气,“你看错了。”
多罗又问,“我们地方都选好了再跟人家说,是不是不大好啊?”
苦莲微笑合十,“他们都是好人,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多罗赶紧跟着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问,“若是他们知道我们连工匠都已经请好了,总会不开心吧?”
苦莲笑着看着自己这位弟子,“闭嘴!”
就这样,一座誉满天下的佛教名寺“大孚灵岩寺”落成于石鼓山腰。
与寻真观、石鼓书院一起,成就了衡阳城、石鼓山,在这座天下未来的长久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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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多罗被师父勒令闭嘴的同时,符临正被李子的聒噪折磨得有些崩溃。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你不是说带我去找我师父嘛,怎么跑这儿来了啊!”
“我师父就在这儿?这么可能!他那个贪图享乐的懒惰性子,跑这个穷山恶水来干嘛!”
“你不会是诓我的吧,是不是想要找个荒山野岭将小爷收拾了?”
符临一个头两个大,想着把这货抓起来抽一顿吧,这已经过了巴丘城要走进云梦大泽了,李掌教随时可能出现,被他看着还是不大合适,不收拾吧,自己难受啊!
他只好郁闷道:“荒山野岭?锦城周边难道没有荒山野岭吗?”
李子吓得直跳,“好哇!你果然是要把小爷收拾了!”
说完撒腿就要跑开,符临实在无奈,只好如当初一般,将其制住,夹在腋下。
刚走出几步,道旁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老人。
符临将李子放在地上,拍开禁制,恭谨道:“符临见过先生。”
为了某些万一的可能,他并没有以掌教之名称之。
李稚川还未开口,李子就一个蹦跳蹿上老人的身体,搂住师父,声泪俱下,“师父啊师父,李子可想死你了啊!”
一边说着,一边顺道将鼻涕眼泪不着痕迹地擦在老人的衣服上。
虽然不如之前道袍那般柔软舒适,但好歹也是件质地不错的衣服,没有擦得小爷鼻子眼睛不舒服。
李稚川将李子扯下来,“好了好了,师父知道了。”
“你知道啥啊知道!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天过的是什么痛苦日子,一路奔波,到了锦城还要被他们欺负、甚至软禁,一个个凶巴巴的,欺负我没人庇护没个靠山,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边说着,还一边指着符临,“就是他,他欺负得最厉害了!”
符临心中苦笑,李掌教怎么教出这么个惫懒孩子来。
李稚川伸手按在李子的头上,“好了,再胡言乱语我就要生气了。”
李子这才默默住了口。
李稚川笑着跟符临点点头,示意荀郁让李子带来的消息自己已经收到了。
然后说道:“符先生,走吧,咱们进去说。”
悄悄进了如今李稚川暂居的洞府,他先挥手让李子睡下,然后跟符临开始商量。
符临先是以心声跟李稚川说了些查漏补缺的细节。
李稚川点点头,戏谑道:“虽然这事儿你那位师弟来可能更好,不过你这脑子也够用了。”
符临微微一窘,自己自然是比不得周师弟那般算无遗策,只能多想想了。
“名字想好了吗?”李稚川问道。
“就叫林富吧。”
问天境野修林富,带着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突兀地趟入了云梦大泽的这摊浑水之中。
在被李某和蒋苍极力拉拢之后,统合派实力大增,许多原本观望之人也逐渐开始站队。
一时间,云梦大泽风云骤起。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早为你打点好了
一艘符舟,再次划过云梦大泽平静的水面,飘向化龙池。
一路上,陆绩胆战心惊,生怕龙骄再次出来拦路。
不曾想,风平浪静,龙骄甚至没有出来瞧上一眼,让陆绩在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的某些疑惑更深了些。
刚走上码头,上面陆长老的声音便瞬间响起,“小绩儿,你咋又来了?”
陆绩着实无力抗拒这个称呼,郁闷道:“我带琦儿来了。”
那边的声音沉默,陆绩带着陆琦上山。
对陆琦,某些说辞自然跟对云落和孙大运二人不一样。
“当年祖龙升天,带走天下所有真仙级龙族,留下这化龙池。我圣水盟先祖为了从众多势力的觊觎之中夺下并守护好它,殚精竭虑,费尽了无数性命心血,奇珍异宝,甚是壮烈。”
“也正是这种无数先祖无数英才前赴后继,舍身为族的奉献精神,我们圣水盟才能数百年传承无衰,愈发壮大。”
走在曾经与云落站在一起的眺望过的高处,陆绩指着曾经的祖龙行宫,看着陆琦道:“琦儿,你看见了什么?”
陆琦顺着陆绩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一片金光闪耀,宏伟壮观,她沉默着。
陆绩神情严肃,语气慷慨,“我看见的,是血肉,是生命,是一张张活生生的面孔消逝,是一条条坦荡前途断绝,这才有了我们这些后人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生而有之!”
陆琦悄然捏住袖角,眼神低垂。
陆绩望着宫殿深处的化龙池方向,叹息着,声音低沉而厚重,“那里有我们镇江陆家,清河崔家、湖南袁家和北海王家的四位长老。他们不是什么罪人被贬谪来此,相反,他们都曾是族里前途光明的新晋长老,正值壮年巅峰,前路一片光明。”
“只因盟里的一句需要,便放弃了大好人生,枯坐在这化龙池畔,自囚于小小凉亭之中,孤苦终老。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守护住先祖们为我们这些后人打下的大好基业,为了你们能够更好的成长。”
陆琦的神色越来越黯,陆绩瞧在眼里,心中一声暗叹,终究没有太过相逼,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咱们过去了。”
在曲折的走廊中穿行,从高高的檐角下走过,陆绩带着陆琦终于来到了化龙池所在的广场。
陆绩带着陆琦向四位长老行礼。
当陆琦听见陆绩一声恭谨的“三爷爷”时,骤然想起了一个自己曾经听过的名字。
曾经陆家有一位天资卓越的天才剑修,二十五岁就跨入知命境,三十岁的年限一到立刻被擢升长老之位,不料却在四十岁不到的年纪,暴毙而亡。
那个名叫陆迅的天才,刚好是自己爷爷陆杭的三叔。
如今眼前这个枯坐在凉亭蒲团之上,风烛残年的老人,莫非?
“小丫头,还不赶紧跪下磕头?没见过面,就不是你祖爷爷了?”陆长老笑着道。
其余几位附和着,也跟着笑了,陆琦的大名他们也有耳闻,此刻一见,的确也是不凡,所以云落当初的待遇,就不要送给这个可爱的后生小姑娘了。
陆琦赶紧跪下磕头,顺便按照圣水盟的规矩,给其余三
位长老也行了大礼。
“大方得体!”
“仪态端庄!”
“举止优雅!”
“不愧是我陆家的好后生!”
四个长老,一人一句,给陆琦点了赞,说得她微微脸红。
“丫头,化龙池里的情况知道不?”声若洪钟的王长老问道。
陆琦恭敬答道:“有所耳闻,不知明细,还请长老示下。”
“剥皮、剔肉、碎骨、焚脏,历四阶而后肉身重塑,成就真龙体魄。”
“而后龙魂虚影以龙吟罡风涤荡神魂清净,至高者净若琉璃。”
袁、崔二长老默契地接过话头。
一块红色方形玉牌朝着陆琦飞来,她呆呆接过,耳畔听得自己祖爷爷的笑声,“别理他们几个一肚子坏水的,事情是那么个事情,但你也千万不要强求,自打我们坐镇以来,就没......有人能够坚持完四个阶段的。量力而行,觉得承受不住了就捏碎玉牌,千万记得,否则天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当说到从来没有人的时候,陆长老想起那两个古怪的少年,难得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着糊弄了过去。
陆琦表面木讷,心中却一片温暖。
得知她要去化龙池的消息,云落就已经悄悄将这边的情况讲了个清楚,只是因为四圣的缘故,隐去了和祖龙以及的约定,其余的都事无巨细说给了陆琦。
所以,此刻的陆琦其实心如明镜。
可惜没有景玉衡的授权,要不然云落甚至都想将剑气九转教给陆琦。
陆琦深吸一口气,谢过祖爷爷,也谢过其余三位长老,缓缓朝着化龙池走去,身形没入池中,盘坐起来。
陆绩没有像先前一般离去,四位长老也没有赶他。
五双眼睛就齐齐盯着池中盘坐的少女。
王黑炭犹疑道:“咦?这丫头怎么跟那小子一样,坐下去没动静啊?”
袁长老附和一声,“是啊,莫不是这化龙池还有别的情况我们没发掘到?”
崔家长老摇摇头,“感觉不是池子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陆长老和陆绩对视一眼,陆长老以心声问道:“是不是带了什么特殊物件进去?如果有,这可是对盟里有大功的!”
陆绩断然道:“没有。我检查过。”
其实他心中想说的是他也不知道,但这样说了,陆琦出来之后肯定会被刁难。
算了,还是出去之后我慢慢盘问吧。
这些感情之上的弯弯绕绕,正是世间许多事情变得复杂的开始。
池中的陆琦此刻却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动静,因为她见到了奇怪的人。
陌生的空间之中,一个面容如罩云雾的男子,身穿着金袍,微笑着问:“你就是云落的小情人?”
在起初的惊慌之后,陆琦迅速平静下来,尤其是听到云落的名字,再结合云落之前将玉佩交给她之时说的打点关系的言语,聪慧如她岂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起身一拜,“陆琦见过先生。”
“先生?呵呵,有些岁月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啊,看来云落没告诉过你我的身份?哦对,有那四个顺
风耳在,以这小子的谨慎,肯定不会乱说的。嗯,挺好挺好,值得合作,没看错人。”
陆琦听着那人在那儿自言自语,也不敢擅自出言打断,便默默听着。
祖龙说完才一拍手,“对不住对不住,这一见到美女就话痨的毛病还是治不好,见谅。”
陆琦:“......”
云落,你给我找的什么人,确定不是在坑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是坏人?呵呵,我还真是。”祖龙戏谑一句,笑看着陆琦的反应。
陆琦本着对云落绝对的信任,坚定地摇头,“陆琦断不会如此以为先生,请先生示下。”
祖龙点点头,“长得漂亮,脑子也不笨,是个好人才,可惜啊,本座已经过了那些年岁了。”
说完,他脸上的云雾散去,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年轻面庞,两额伸出一对龙角。
陆琦吃惊地捂住嘴巴,想到了一个惊人的可能。
祖龙自恋地撩动了一下发梢,“给你一次机会,叫对了有惊喜。”
“陆琦拜见祖龙大人。”
“哟呵,你们今后这两口子,可是了不得啊。行,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给。现在先把这个还我。”
话音一落,那块被陆琦悄悄揣在怀中的玉佩飞到了祖龙的手里。
还在为“两口子”这个称呼微微羞涩的她收敛心神,等着祖龙的吩咐。
“这个玉佩一共两块,是我当初留在人间的传承,我自己都不知道流落何方,居然被你们两口子一人拿着一个,也是不容易。”
一改跟云落的寡言少语,故作高深,陆琦面前的祖龙就跟一个卖弄才华的话痨没什么两样。
“之前云落已经拿着一块隐介藏形的玉佩,我教了他一半的传承,如今你手上这块行云布雨的玉佩,就是另一半了,想学吗?”
陆琦连忙点头,此刻谁不点头谁是傻子,谁点头慢了都是傻子。
祖龙直接将一个光团潇洒地甩入陆琦的识海,“就在这里面,回头自己慢慢琢磨。”
不是不想在这儿教,只是有的姿势不是那么帅气,别坏了形象。
对云落这个糙老爷们无所谓,美女面前,祖龙大人一向很是在意。
陆琦连忙拜谢。
“刚才我说了嘛,送你一个惊喜。”祖龙轻轻一笑,如冰雪消融,万花竞放,若非陆琦道心坚定,差点直接沦陷。
“本来是送给云落的,结果这小子硬气,也不知道他自己扛过去了没,既然你长这么漂亮,就送你吧!”
说完祖龙神色蓦地严肃,从指尖逼出一滴鲜血,他看着这滴泛着金光的血液,喃喃道:“如今哪怕是完成历练都得不到这么多了吧!”
屈指一弹,这滴精血没入陆琦眉心。
陆琦只好再次行大礼致谢,没办法,这份礼太大太重了。
她的心中,对云落的感激和温暖又重了几分。
祖龙伸手一按,让陆琦坐下,“这滴精血我加了一点禁制,你可以慢慢自由炼化,一会儿在池子中,也可以不被人看出来。所以,现在,跟我聊聊人间的情况?”
陆琦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小玩笑;神乎其技
对于祖龙的要求,陆琦没有丝毫的犹豫,在这神秘的空间里,将天下大势娓娓道来。
六族隐秘不提,剑宗内情不说,其余那些明面上的东西,一滴祖龙精血已是够够的了。
祖龙聚精会神地听着,暗自跟四圣上报天庭,众天仙传阅的那些消息对照,同时也跟自己那些隐秘渠道的消息比照,心头大致有了清晰轮廓。
时间很快过去,祖龙和陆琦同时站起身来,祖龙拍拍手,“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陆琦莞尔一笑,弯腰一拜,“陆琦亦觉不虚此行。”
祖龙无奈道:“你也不知道谦虚谦虚,也就是我这种好人,要是换了红毛那种人来,对你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径,可就要不解风情了。”
陆琦心中暗道:“红毛是谁?”
祖龙自然没有解释的意愿,正欲离去时,忽然神色一动,轻轻挥手,一块红色的方形玉牌从陆琦怀中自动飞到了祖龙手里。
陆琦心中郁闷,这干啥呢!
祖龙把玩这这块玉牌,前后左右看了又看,然后在陆琦猝不及防之下将其一把捏碎,惊呼中,一蓬血雾爆开,被祖龙吸入体内。
闭目感知了一会儿,点点头,“是个天才,确实是个天才。”
他睁眼看着陆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你们这些人族敢进入化龙池的倚仗?一旦支撑不住,就可以捏碎这个玉牌?”
陆琦点点头,并不意外祖龙能够猜出来,这本来就是人家建造的东西。
一丝略有古怪的笑意在祖龙脸上浮现,他右手掐诀,轻轻一推,陆琦只感觉自己眉心又没入了什么东西。
“好了,时间够久了,该走了。”
“哦,对了。回头告诉云落,让他好好活着,别死了。”
也不等陆琦恭送一句,祖龙瞬间消失。
陆琦低着头,神色难明。
只是还未来得及思虑旁的,便如之前的云落一般,被一阵剧痛撕裂。
接下来的好多个时辰之后,陆琦才终于明白了祖龙离去时古怪的笑意是为何,心中满是腹诽,但也没有丝毫真心的怪罪。
剥皮、剔肉、碎骨、焚脏,四个阶段,陆琦真的就扛下来了。
但这却又不算是完全是她的功劳,每当陆琦要昏厥过去时,那滴精血就会主动护住陆琦的心神,让她能够在神思清明的情况下,完整感受着身体的疼痛。
这样自小连皮都没怎么擦破过的陆家大小姐欲哭无泪。
却看得周遭的四位长老和陆绩神情振奋,这小丫头可是真不错啊!
厉害厉害,厉害极了!
陆长老满意地捋着胡须,神色骄傲而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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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龙池里的陆琦欲哭无泪,另一边她的小伙伴们却惊讶得合不拢嘴。
从早上到现在日落黄昏,几乎一整个白天的时间,他们就坐在院中,完整观看了云落和曹夜来这场“捉迷藏”的游戏。
按照他们之前的想法,如此简单的一个小院子,气机感应也好,直接用眼睛看也罢,曹夜来必输无疑。
更何况这几间房子都没有后窗,唯一的进出口就只有房门和房门旁边的窗户,一旦被堵在房中,就如同瓮中捉鳖,完全无处可逃。
可是,奇迹偏偏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比如他们眼看着云落走进自己屋子,找了半天,无功而出,去了别处,曹夜来迤迤然迈着步子从云落的房间中走了出来,随意挑了间房子进去。
当他们又看见云落走入曹夜来躲藏的房间中时,心跳陡然加快,觉得马上就要捉住曹夜来了,却又在片刻之后看着云落摇着头疑惑走出。
更有甚者,到了这场游戏的尾声,一身黑衣的曹夜来甚至就大剌剌地蹲在院子角落的两块黑色岩石旁,云落来来回回好几趟都没能够发现。
当曹夜来主动现身,终止了这场找寻的时候,云落早已汗流浃背,险些道心失守。
曹夜来一点也不客气,“如果是生死厮杀,你已经死了许多次了。”
云落沉默点头,神色失落。
自打修行以来,虽说风波不断、困难重重,但好歹一直都算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即使超出也不算太多,使劲蹦一蹦也还是能够得着的。
可今天这一天,这种无力感,是结结实实地将自己打醒了。
修行之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天外有天。
确如曹大哥所言,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是一场厮杀,自己早已死了无数次了。
围观众人中,与曹夜来关系算起来最近的符天启看着云落脸上的落寞,心中不忍,为云落开脱道:“曹师叔,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你多厉害啊,天底下身法比你强的又有几个。再说了,你真要出手,还能没有一点气机变化吗?云大哥应变还是很快的。”
一席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似乎在这一瞬间,他们都站在云落一旁,合力对抗曹夜来这个大魔王。
曹夜来不怒反笑,正要开口。
云落却先站了出来,拍着符天启的肩膀,看着众人,“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曹大哥说得对,我在这方面的能力还是很不足,必须
要刻苦练习。”
曹夜来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板栗敲在符天启的头上,对他也是对众人说道:“你们现在宽了云落的心,就是在害他的命!到时候一个知命境的清音阁阁主之子,跟他厮杀,是你们谁替他去死还是怎么?”
裴镇等人都默默低头,哎,难呐!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况且如今,你是那只兔子!”曹夜来的神情很是严肃。
他肩上的胆子很重,不到一个月,至少要教给云落杀手的一些基本技能和身法,否则对上秦明月,如果朝廷那边再做点手脚,云落真的有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云落真出了事,自己也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哎,多半是羞愧而亡。
“你如果能击败我,那十个秦明月也不够你打的。可惜,那不可能。”曹夜来向前两步,拍了拍云落的肩膀,“调整一下心态,听听他们给你复盘,一会儿我们继续。”
裴镇疑惑道:“不吃饭不睡觉么?”
曹夜来下意识就想赏他一个板栗,想着毕竟不是符天启,讷讷地收回手,“这几天吃好睡好,今后几十年就别想吃好睡好了。”
说完轻轻一跳,跃上院子边上的一颗大树枝头,靠着枝丫闭目养神。
几人七嘴八舌地跟云落讲了他们所见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诡异画面,云落结合着自己当时的感知,听得冷汗涔涔。
尤其是那两块黑色岩石,自己来来回回经过几次,甚至还曾经看过几眼,完全没有发现曹大哥的身影。
不多时,那边说完,云落看着重新站在他面前的曹夜来,心中渐渐明悟。
曹大哥越厉害,甚至说自己在他面前越难堪越无力,自己就越有进步的空间。
他来这一趟,总不能是戏弄自己玩耍的。
想到这儿,他的精神才开始重新振奋起来。
曹夜来这才开始跟他讲述一些关键,“杀手的潜伏,诀窍并不是躲藏。”
云落疑惑道:“那是什么?”
“融合。将自己融入那个环境之中,成为那个环境天然的一份子。”
“不论如何躲藏身形,收敛气机,总会显得突兀,而这份突兀就很容易被人察觉进而暴露。”
看着云落恍然大悟的神情,曹夜来赞许地点点头,“具体怎么做,我现在不教你,看你能不能自己琢磨出来。记住,你的神识有时候会欺骗你,你的眼睛有时候也会欺骗你。”
他朝着裴镇他们吆喝一句,“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们了。”
然后朝着云落微微一笑,“继续。”
说完身形再次消失。
第一百六十章 向阳花木终逢春
夜晚,对于庞大而繁华的天京城而言,意味着欢享、喜乐、放纵、罪恶、肮脏,意味着在天光大亮的白天不好意思登上台面的一切。
但高耸的红色宫墙,威严肃穆地拒绝了周遭喧嚣的渗透,只有那些摇晃的气死风灯点亮了帝国心脏的人气。
两排灯笼当先探出,几个低眉顺目的黄门躬着身子走在前面,身后是同样提着灯笼的两排侍女,他们双目老实地盯住眼前地面,若非双脚在移动,看上去就跟雕塑一般。
前后的太监宫女提着手中的灯笼,照亮夜色笼罩中的皇宫,长长队伍的正中,华裙曳地,高贵端庄的皇后荀清歌缓步前行。
神奇的是,不论前面不看身后的,还是身后不敢抬头的,那步子却都正正好地跟着皇后娘娘的步子,严丝合缝,一点不差。
高贵的头颅下是修长美丽的脖颈,修身华美的宫装里,装着依旧玲珑有致的完美身段。
什么样的人,还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如此尊贵优雅的皇后娘娘,离开了慵懒舒适的寝宫,闯入这片暗沉的夜色之中?
当行到终点,便只能有一名贴身宫女拎着灯笼,陪着娘娘一起走入宫门。
当来到亮着灯的房门外的石阶下时,那名宫女也只能候在此处。
荀清歌缓缓上前,推开房门,正聚在一起讨论的两个男人头也没抬。
当她转身关好房门,走上前时,其中一个男人才抬头亲切地喊了声姐姐。
直到她在两人议事的桌子旁站定,身着明黄衣衫的杨灏才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来了。”
既是招呼,又是疑问。
仔细一想,似乎又包含着一些尽在掌握的暗示。
荀清歌轻轻侧腰一拜,“秦璃托人来找了我,有些担心。”
杨灏笑着道:“怎么,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儿子都没信心?”
“秦璃希望最好时圣能够直接了结了云落。”荀清歌很忠实地做了一个传话者。
当然,世间仅有三人的合道境巅峰,也值得她跑这一趟。
杨灏低下头,继续看着桌面。
荀忧接过话,看着自家姐姐,“既然当初是秦明月主动请缨,又已经昭告天下。那姐姐不妨就告诉秦璃,不管跟谁,秦明月在雾隐大会上那一架是必须要打的。”
荀清歌干脆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她并未询问什么别的事情,也没有朝桌上多看一眼,这是她能够陪伴在一代雄主身边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也是与之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本分。
长长的灯笼队伍再次如火龙般游走在重重殿宇之间,回到后宫。
荀忧看着杨灏,“此事真不用事先跟秦璃通个气?”
杨灏拿着一只小木棍,闻言轻敲着桌面,戏谑道:“也是,毕竟还是咱们的定海神针嘛!”
他默默想了想,“这样吧,五天之后,等秦明月出发了,再转告吧。”
荀忧坏笑道:“那这口锅就只能推给他们了
?”
杨灏点了点头,又想起个事,“北渊那边?”
“嗯,雁惊寒应该已经带队出发了。”荀忧答道。
二人会心一笑,继续埋头,看着桌上的一张地图。
在深夜中,写好,签下一张张调令。
宫墙隔断了喧嚣,却隔不断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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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城外,有一处山谷,绿荫环绕,山清水秀,翠竹鸣沙,清泉淙淙。
山水环抱之间,有座通体碧绿的小阁楼,二楼的房间里,一个年轻俊秀的黑衣男子跪坐在蒲团上,在他的对面,一盏烛火照不到的角落,是一团模糊的阴影。
“你为什么这么冲动?那摊浑水有什么必要去趟?”
阴影中的声音充满了不解和遗憾。
低着头的黑衣少年瘪了瘪嘴,又来了,我已经二十岁了!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阴影愤怒的声音依旧没能换来对方的回答。
发泄完了怒火,似乎也平息了下来,声音中多了些温和,“你真的要去?”
黑衣少年这才抬起头,“为什么不?”
“你知道那个凌荀是谁吗?”
“知道。”
“你觉得你有个合道境巅峰的爹就了不得了?人家也有个合道境巅峰的外公,人家还有天榜第三、第五的大剑仙教授剑术。当年凌家一众余孽沉渣泛起,层出不穷,你当他是你曾经对付过的那些阿猫阿狗不成!”
阴影言辞激烈地强调着自己担忧的那些事情,旋即被少年简短的一句陈述击溃。
“我已经知命境了。”
阴影里传来一声叹息,“罢了,去吧。”
一块令牌飞出,被少年伸手接下。
“拿着这块令牌,去调三位知命境,陪练五日,然后出发。”
“谢阁主。”
少年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一身黑衣穿行在山谷之中。
秦明月,自开始修行以来,历大小三十五次任务,全部成功。
名列小天榜第九的他,因身法卓绝,清音阁中,代号“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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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平安喜乐的许多人而言,月色总是有一种说不出静谧安详,甚至带着些凄美,柔和,它均匀地铺洒着自己的光芒,不灼人,不炙热。
云落却在这样的难得美好的月色下感受到了一种大恐怖。
他依旧没能找到曹夜来!
当曹夜来现身之后,之前几乎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云落难得有了些显而易见的沮丧。
曹夜来此刻却不像之前一般严肃,反而安慰起来,“这种潜行跟你之前所学过的那些方向有些不同,一时间,难以适应也是正常的,不要急。”
云落抿着嘴,看
着小院中的几盏灯火,摇摇头,“我不急,我知道我只是没有抓住那条根本的脉络。”
一身黑衣的曹夜来只是往那儿一站就自然而然地像是要跟黑夜融为一体,他点点头,“是,脉络很重要。”
世间的许多事,当理清了最根本的那一条脉络之后,其余问题就都会渐渐清晰起来。
就像做生意,无非就是一个货品和需求的匹配而已,至于这个货品是什么样,需求怎么挖掘,那就是更细致的东西了。
云落叹了口气,这个脉络其实曹大哥已经说了,那就是融合,自己在知晓这一点之后,就应该想办法,刻意去抓这一点,可是还是徒劳。
自己莫非在这一条道上真的一点天赋也没有吗?
若是如此,还真是浪费了祖龙大人教给自己的那些传承了。
诶!等等,传承?隐介藏形,不就是?
他的脸上缓缓出现喜色,一个新奇的主意在脑海中浮现,“曹大哥,要不我们换一换,我来藏,你来找?”
曹夜来两手一摊,“我都行,不过,有区别吗?”
云落神秘一笑,“之前有人教过我一些身法,我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想试试。”
曹夜来无所谓地道:“行啊,不过别耽误太久,咱们还有正事儿呢!”
云落轻声道:“或许这也是正事儿!”
心中默念着“龙乘时变,登天潜渊,天阔水深,渊幽涧险......”
身形如电,消失不见。
曹夜来只眼前一花,在一瞬间失去了云落的身影,好在他到底实力非凡,也因为云落对祖龙这个功法还不够熟练,立刻便被曹夜来瞧见了踪迹。
不过曹夜来并未直接喝破,而是细致地观察着,看着云落时隐时现,身形飞快。
他面带惊讶同时又有着惊喜,连忙以心声道:“云落,不用局限在这个小院中,去大院子,不!直接去城里!”
云落的声音在风中传来,“不危险?”
“你若是能摆脱掉我,你还有个屁的危险!”曹夜来没好气地以心声答道。
“好嘞!”云落也感觉到了曹夜来的情绪,心中大喜,暗道果然有用!
身形一晃,便出了院门。
曹夜来连忙跟上。
刚才的两声叫喊惊起了默默在房中修炼的四个少年人,崔雉走到门边,其余三个少年已经来到院中。
孙大运疑惑道:“这是出去了?”
符天启点点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在这儿了。”
裴镇打了个哈欠,“有曹大哥跟着一起,能有什么问题。”
符天启撞了一下裴镇的肩,“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要当我师叔?”
裴镇讪讪一笑,“误会误会,曹先生曹先生。”
几个少年也慢慢回了房间,继续修炼,在云落的带动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小灵脉的那排小屋时。
那时草长莺飞,满眼皆是向阳花木。
第一百六十一章 隐介藏形,原来如此
夜色中的巴丘城远比不得千里之外的天京城那般繁华,从来支撑不起一个不夜城的称号,但总归还是有人无眠的。
同福鱼粉店,后院的灯还亮着,店掌柜童福正和自家娘子一起,在熬着明天的汤底。
作为巴丘城中最出名的衡阳鱼粉店,童掌柜就用这一碗碗鱼粉,堆出一间巴丘城中不小的宅子,攒下还算厚实的家底,娶了妻生了子,日子虽说不上富贵,倒也恩爱幸福。
如今,虽然聘下了跑堂、打荷跟下粉师傅,但童掌柜夫妇对于秘制的汤底,还是从来不肯假手他人。
按照暗地里夫妇二人的想法,这秘方和手艺,未来可是要传给儿子的。
不求他富贵荣华,至少有一技傍身,落个平安喜乐。
童福店里的鱼汤,需用猪筒子骨加黄豆熬一夜,再加入清早现杀的鱼。
一起熬成浓稠黏嘴、鲜掉眉毛的乳白色鱼汤,这样煮出来的鱼粉,再加上童福精心调制的小料,就是同福鱼粉店傲视同侪的底气。
这筒子骨放几根,黄豆加多少,鱼用什么鱼,熬多久,小料怎么调,那都是童福的不传之秘。
按照年份来算,今年该是到了开雾隐大会的时候了。
刚好在云梦大泽旁的巴丘城,自然是许多前来参加或是看热闹的首选的落脚之地。
按照以往经验,每到那个时间,这巴丘城里,都是人声鼎沸,大小酒肆饭馆生意红火得很。
前些日子,果然听说了雾隐大会要开了的消息。
这两口子就开始赶着要多备下些物料,免得到时候那些奸商们趁机涨价。
同时,自己这边的汤底、小料什么的也得多准备点。
这不,满城皆睡的时候,两口子都还在后院里忙得热火朝天呢!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正在院中弓着腰埋头清洗筒子骨的童福后脖子一凉,赶紧一缩,回头一看。
什么也没有。
正要扭头,又是一阵风过,童福将眼睛瞪圆了四处一瞅。
依然一无所获。
他家的那位正蹲在灶台前,拨弄着柴火,瞧见童福这样子,有些惊惶,“孩他爹,咋了?”
童福摇摇头,缩回身子,继续洗着,“没啥,被蚊子咬了。”
“那我去烧点木粉子。”
说着,担忧丈夫的婆娘就去弄来了一盆锯末,也就是她口中的木粉子,点燃一点,熏起一阵烟雾,有着木头特有的焚烧味道。
将盆子放在童福旁边,她拍拍手,回到灶前,笑着唠叨,“哎,咱这儿啊,啥都好,就是蚊子多。”
童福抬起头,嘴角笑着,“可不是么。你小心点,别烫着!”
“知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姿色平庸的婆娘白了他一眼,在童福看来,竟还有了些妩媚的味道。
他嘿嘿笑着,干劲儿又来了。
刚才吹过他脖颈的两阵微风,又继续在城中吹着。
吹过饭店门口、客栈后院、居民房顶,云落的身影在城中的各个角落一闪而逝。
同时,对祖龙的这套身法也愈发熟练。
曹夜来跟在他的身后,暂时还很轻松,只是心里却越看越惊。
抛开这一年不谈,他对云落的修行情况应该是最清楚的。
毕竟早年以兄弟相称相处,日常来往一点不少,西岭剑宗和杨清也都不会教他这些潜行本事。
那这功法可够逆天的,这才多久,竟然就有如此效果。
别看曹夜来跟得轻松,就觉得云落这套身法也就那样。
之前符天启
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你是谁啊,你是曹夜来啊,你是夺得过雾隐大会魁首的四象山灵蛟啊。
实际上,仅说身法,曹夜来稳居这座天下前三甲,即使在那位被隐隐称为大端王朝定海神针的清音阁阁主,坊间传闻只要被他盯上,必死无疑的秦璃面前,曹夜来要想脱身,也并非天方夜谭。
蓦地曹夜来眼睛圆瞪,神情满是不可思议。
因为,在他的视线中,云落的身影竟然开始缓缓缩小!
这怎么可能!
什么样的身法能够让人身体变小?
听说有奇人会缩骨功,那也是在静态之下的柔韧而已,可在高速的奔行之中?
曹夜来摇着头,满是惊骇和不解。
云落自己浑然不觉,直到几乎缩小到只有先前一半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眼前的世界好像比以往更高更大了些。
这是怎么了?!
也就这么心思一分,功法的运转顿时一滞,他的身影缓缓在夜色中清晰起来,身形也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大小。
他抬头看着四周,又变得大小熟悉的东西,满脸疑惑。
转过头,看着出现在身边的曹夜来,“曹大哥,我刚才感觉周遭好像有些奇怪。”
曹夜来盯着他的眼睛,“你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啊?”云落更是如坠云雾。
“教你功法的人,连这都没告诉你?”曹夜来很是吃惊。
看着云落茫然地点点头,曹夜来心生无奈,“这什么人啊,教东西都没头没尾的!”
云落有些心急,“曹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变小了。”
“啊?”云落低头看了一下,还伸手捏了捏,“没有啊?”
曹夜来无语,“你人变小了!”
“啊?”云落更是吃惊。
“刚才,你整个人变得只有平时一半大小了。”曹夜来又多解释了一句。
震惊之下,云落的心中却隐隐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个功法自然是适用于龙族的,而自己经历了化龙池的磨砺,肉身体魄会不会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无限接近于龙族?
会不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是一条龙了???
想到这儿,云落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当个人挺好。
不过若是能够如祖龙所说,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岂不是厉害极了?
云落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脱口而出,“糟了!”
曹夜来连忙道:“怎么了?”
“额没什么,曹大哥,我们回去吧。”
“真没什么?”
“恩,真的。回去吧。”
完蛋了,隐介藏形是变小,行云布雨自然是变大咯?
云落想象着一个画面:身高两丈的陆琦,高大威武,不足四尺的自己,娇小可爱。
四目相对,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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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广袤的天下,云梦大泽虽声名远扬,但也并非一枝独秀,远的不说,就在不远处的豫章之畔,就有彭泽相抗。
同样,驻扎在彭泽之畔、豫章城中,被誉为江南之地最能打的军队之一的灌城军,同样也有驻扎在长沙城的星潭军与之争辉。
有趣的是,灌城军都尉黄大兴和星潭军都尉杜若言,乃当今天子龙兴之地农洪郡同乡,同年参军,各有际遇之后,如今同居都尉,执掌重镇兵权,传言二人私交还甚好,不得不说缘分的确奇妙。
生性豪爽大气的黄大兴治下,灌城军的军营内,规矩之下,是火爆放纵,豪迈勇决。
星潭军的军营之中,气氛却完全不同。
曾经笑言黄大兴就是个不解风情只懂蛮干莽夫的杜若言,一向以智将自居。在他的影响下,星潭军中,一派旌旗整肃,有条不紊。
这一日,杜若言端坐中军大帐,笑着挥动着手里的信纸,对一位陪坐在下首的心腹幕僚笑着道:“瞧瞧,看把黄大兴这个莽夫给能的,收了个义子,还要写信来给本将炫耀一番。”
幕僚当然不会真的傻乎乎跑去接过来瞧瞧,而是故意微微伸了伸脖子,就赔笑着说,“想必黄都尉不止在信里提上一嘴,多半还得大肆夸耀一番吧?”
“可不是么?你听听啊,可笑不可笑。”杜若言故作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将纸条举在面前,“武艺卓绝而不仗势凌人,秉性纯良却敢义愤出头。”
“还有这个,容貌英武,身姿矫健。这是选个绣花枕头吗?”
幕僚嘿嘿一笑,“看来黄都尉对这位新收的义子是喜欢得紧啊!”
杜若言笑着将纸条放下,神色不再如刚才那般戏谑夸张,叹了口气,抓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大口,“喜欢得紧?换我我也喜欢得紧啊!”
他和黄大兴都是年少从军,三四十岁的年纪看着不大,已经是在军伍中浸淫了二十余载的老人了。
当年那场大变故时,自己只是个大头兵,什么也不懂。
不过也幸好,没能见过传说中的那位是怎么令人一见就拜,甘心跟随,懵懵懂懂地就混过来了。
那年之后,上边腾出了许多的空位子,他和黄大兴才顺势直上,有了如今风采,混成了一方重镇的实权将军。
可这年岁也在这样的攀爬之中,慢慢老去了。
若是自己跟黄大兴两家聚会,坐下后就只有大眼瞪小眼。
两个老光棍,上已无老下仍无小,夜深人静了还没个枕边人。
也不是没人说亲,像他俩这般位高权重的军方大将,多的是人旁敲侧击的提亲,从天京城里的黄紫公卿,到吴楚之地的豪阀巨富,一年要应付好多次。
当然,那些皇族勋贵自然是不敢结交自己这样的军方人士的。
可自己也不敢啊,上有雄主,自己这些实打实手里握着几万兵马的大将,但凡有一点惹人猜忌的地方,那就是从云端跌落,甚至性命不保的下场。
自己啊,想娶个妻,还只能从那普通市井之中找去,可那样的缘分又岂是那么好找的。
本来想着,就这样吧,时不时在外面尝尝鲜,哪怕无后,也是个日子。
谁想如今,这老小子居然偷偷摸摸把自己那头的人数改成了两个,那未来自己岂不是要吃大亏?
下方的幕僚瞧着杜若言的神色,开解道:“都尉莫急,这不接下来咱们这儿也有好儿郎要来嘛!”
杜若言微微瘪嘴,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心道:传言中,那是个无法无天的浪荡子,不知道得了什么大运,竟然兵部亲自发文,自己接下已是无奈,又怎能跟黄大兴那义子相提并论。
不过,也是,昨天得了消息,原定在十天之后才会来的,也就是这两天就要到了,到时候看看再说,若真是改头换面,自己也不是不能提携一二。
刚想着,外面就有哨兵来报,“都尉,外面有位袁公子求见。”
细雨缥缈如雾。
身披甲胄的杜若言走到营门外,在凄风冷雨中,见到了那个安静站着的年轻人,神色从容而恭敬。
“袁无忌拜见杜将军。”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少年与少年的隔空对话
乘着月光皎洁,在静谧的街道上轻巧躲开巡城武侯,云落和曹夜来悄悄回到了小院中。
坐在房顶上歇了歇,曹夜来不知从哪儿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轻声道:“你这身法很好。”
云落点点头,那是自然,祖龙大人的传承怎么可能差了。
“本来我是打算第二步才教你这个的,谁知道你现在就学会了。”
“那我们接下来练什么?”
曹夜来瞥了他一眼,“这就飘了?”
他伸展了一下腿,“你是觉得你第一步已经练完了?我现在跳下去,你能找得见我?”
云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直笑。
“不能感知到敌人的存在,就如同一个瞎子行走在凶险的丛林中,随时会有猛兽毒蛇蹿出来将你一口咬死。”曹夜来盯着云落,“你能一直将希望寄托在你瞬间的反应上吗?”
一直挨打可不成啊!
云落叹了口气,不过经历了刚才的成功,心中也多少有了些底气。
“那咱们继续吧!”
曹夜来抬头望了一眼天边隐约透出的天光,鱼肚白即将泛起,凝神细听,街市上已经有了些间杂的人声,他笑着道:“不急,吃了早饭再去。”
被曹夜来这么一说,云落一摸肚子,昨天没吃晚饭,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吃什么?”
曹夜来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容古怪,“昨晚那家鱼粉店可真是够香的。”
云落羞涩一笑,“我只是瞧着亮光,去看了一眼。”
“嗯,我信。”
“曹大哥?”
“嗯?”
“我觉得你这样不好。”
“哈哈哈哈。”曹夜来一脚轻踹在云落屁股上。“去叫上你的小伙伴一起,出发了。”
“好嘞!”
崔雉拒绝了出去抛头露面,于是只有曹夜来、云落、裴镇、符天启、孙大运五人跟着陆家管事一起,去往同福鱼粉店。
陆家管事问过曹夜来,要不要让下人买回来,就在院子里吃。
曹夜来摇着头,“这粉面之类的,就得吃口热乎的。”
所谓的陆家管事,实际上却是巴丘城这座陆家宅院的主人,也是陆家旁支,名叫陆用,在巴丘城中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只是如同始兴郡城的陆家院子主人一样,在本家大人物到来之后,只能谨守本分,好好做人。
这不,此刻陆用便只能毕恭毕敬地跟在云落几人的身后,看得那些巴丘城里的熟人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自己倒是泰然自若,身为陆家较远旁枝的他,对陆家这颗根深蒂固的巨树里,那些盘根错节弯弯绕绕的门道,以及森严的等级规矩了如
指掌。
此番大小姐驾临巴丘城,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做好了,人生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致了。
至于此刻这些异样眼光,陆用毫不在意,看事情得看长远啊。
思虑间,一行人就已经走到了同福鱼粉店的附近。
同样刻苦修行了一夜的三人,被空气中弥漫的鲜香味道瞬间勾起了食欲。
孙大运的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店里才刚开门,虽然店面不大,好在煮个粉不需要多大的灶台,所以也能紧凑地摆下十余张小桌子。
此刻只零零星星地坐着一两个人,埋头吃着。
裴镇瞧着他们的样子,又抽了抽鼻子,小声道:“你之前说很好吃我还不信,现在闻闻这个味儿,好像还真不错。”
云落把着他的肩膀走进店里,“其实我也没吃过。”
裴镇一掌击在云落的肩上,“坑啊你!”
几个少年嬉嬉闹闹地挑了两张相邻的桌子坐下。
曹夜来坐下后招呼陆用一起坐下吃点,陆用连忙摇头摆手,曹夜来也不勉强。
柜台前,是童福家里那口子坐在那儿收钱,陆用走过去,为众人一人点上一碗招牌鱼粉。
柜台这头一声吆喝,柜台那头的煮粉师傅一声答应,就要从纱布罩着的粉堆里抓出粉来煮上。
谁知童福突然蹿了出来,将煮粉师傅赶到一旁,亲自动手。
童福一脸郑重,额头上都有了些冷汗。
昨夜熬得晚,刚才本来准备瞅瞅店里情况,就去后院睡上一会。
谁知一眼就瞧见了陆爷,陆爷来了,那怎敢不亲自上手!
可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巴丘城里威风八面的陆爷,居然连个座儿都没有,只能站着伺候那几位一看穿着就不普通的少年。
乖乖,这还了得。
于是赶紧将师傅吆喝开,自己战战兢兢地煮了起来。
两手洗净,抓出分量足足的米粉,放在汤底里煮得软硬适中,整齐倒进早早调好了底料的碗里。
舀起一大勺乳白色的汤底,再撒上碧绿色的生菜、香菜,和乳白色的汤底两相辉映,佐以几片早早备好的鱼片,看着就很是不错。
童福想了想,再切了些红色米椒,洒在最上面。
零星细碎的红色、碧绿的菜色、乳白的汤底、白色的米粉,一眼望去,食欲大开。
童福亲自将一碗碗鱼粉端上两张桌上,然后朝着陆爷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
瞧见童福如此上道,陆用自然心情大好,也不吝啬回了他一个笑脸。
这一幕自然也不会逃过众人的眼,不过对于这些,也没啥好说的,低头吃粉。
只一口
下去,就有几双眼睛瞪圆了,面面相觑一下,埋头狂吃。
一碗分量十足的鱼粉很快就见了底,甚至汤都没怎么剩下。
抬起头,打了个畅快的饱嗝,裴镇朝着云落竖起大拇指,“好地方!没坑兄弟我!”
云落也吃得舒坦,笑骂一声,“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了!”
随即冲着站在柜台抹着汗的童福竖起大拇指,“掌柜的好手艺!”
童福只管点头,也不知道说点啥,陆家管事笑着帮腔,“这童掌柜的衡阳鱼粉,确实是咱巴丘城中一绝。”
云落眼前一亮,“衡阳的?”
他对衡阳观感不错。
祝融大人的封正之处。
萧瑟风雨中寂寞独行的祝融秘境守灵人萧雨;
彬彬有礼,胸怀天下的读书人李宽;
寻真观里,静心清修,默看三千道藏的老观主,和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弟子齐紫衣;
家风纯正的郑家,曾经厚道而后走了极端的郑惜朝,一如既往善良聪慧的郑念夕;
一心为民,力图突破豪族围堵,终于得偿所愿的县令于安世;
机关算尽一场空的田家,如今已化作往事烟云的袁家;
还有那三江奔流的石鼓山下,都让云落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很好。
他并不知道衡阳袁家还有人活着,也不知道这个活着的人会在未来为他制造多大的麻烦。
他只是想起自己之前去衡阳,只能可怜兮兮的在江里自己抓鱼烤了吃,都没尝到这等美味,觉得甚是遗憾。
童福战战兢兢地点点头,云落笑着道:“衡阳是个好地方啊!”
孙大运推了他一把,“老气横秋的,充大爷呢?!”
云落连忙歉意一笑,他知道孙大运在说什么,起身朝童掌柜走去。
他从方寸物中取出钱袋,拿了些铜板出来递给掌柜的。
童福连忙双手接过,毕恭毕敬。
只用手心轻轻一掂就知道,五个铜板一碗,一共五碗,合二十五个,现在手里的只多不少。
但他又不敢当着面数,万一触怒了大人物,这可如何是好。
云落扭头看着陆用,笑着道,“陆管事也来一碗?我请。”
陆用强行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不用,笑着点头,“如此便多谢公子。”
该拒绝时要拒绝,该受着时得受着。
讨好不是巴结,不是阿谀,其中微妙,妙到毫巅。
云落又数了五个铜板给童福,跟着几人转身离开。
陆用落了座,童福自然又去煮了一碗。
一次愉快的早点就这样结束了。
往回走的路上,云落悄悄红了眼睛。
第一百六十三章 池中有鱼,池中有龙
一年多以前,有个孤苦少年推着独轮车,一筐筐地送菜,那家老字号的牛肉面馆里,有冷眼旁观的伙计,有趾高气扬的老板娘,有黑心奸诈的掌柜。
到最后,竟然还每每要短了自己的工钱。
而如今,当自己来到这家鱼粉店,瞧见胆战心惊,卖力讨好的掌柜时,就仿佛看到了另一条线上的自己。
若是没有外公给的三个机会,没有成为修行者,没有凌青云遗孤这个身份,自己的人生就应该是这样吧。
可偏偏就是这样,也不一定能把日子过得好了。
孙大运在提醒自己,别这会儿过得好了,就忘了苦日子怎么过的,也别丢了对底层之人的那份恻隐和感同身受。
他不会忘的。
忘了就不是云落了。
这也是他一直愿意用着这个名字,而不是完全改做凌荀的原因。
凌荀代表的是血脉,而云落才真正意味着自己的过去。
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刚准备说话,裴镇突然怪叫一声,“完了!”
孙大运将头搭在云落的肩膀上,无语道:“你又咋了?”
“我忘了给她带一份早饭了。”
孙大运切了一声,“你当院子里其他的都是死人啊?别人不知道做饭送去吗?”
裴镇想想也是啊,前几天不都是有人送饭嘛。
几个人就这样回了院子。
院子中,崔雉玄衣独坐,看着嘻嘻哈哈走来的裴镇,伸出右手。
裴镇脑子一嗡。
孙大运的声音适时响起,“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嘛,得给崔姑娘带一份,你非不带,哎!”
说完,四个人如鸟兽散。
就连曹夜来也不例外。
裴镇瞅着眼前神色不善的崔雉,无声地张了张嘴,这他n的就是好兄弟?
站在曾经裴镇和孙大运“互诉衷肠”的凉亭中,曹夜来开始和云落安排今天的修炼。
刚才已经跟陆用说了,要在院子中逛逛,并且问了陆用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能去的。
陆用扭捏半天,终于说,自己家眷居住的后院要不还是算了?
当时云落哈哈一笑,您这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曹夜来随口一句,“你们大小姐会阉了他的。”
陆用这才放心坐下,等着吃粉。
院子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假山池塘,荷叶繁华点缀其中,带着清香的微风吹过,曹夜来的声音也如这风一般轻柔,“有信心吗?”
“不是很有。”
“说说看?”
云落望着眼前的池塘荷叶,“我知道隐藏的诀窍是融合,但我不知道如何去找寻,找到这个
融合之中的那些瑕疵和纰漏。”
曹夜来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若是云落对于这个也是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那就真是太逆天了。
几条鱼儿结成鱼群,晃晃悠悠地从凉亭边上游过,喂养得久了,根本不怕人。
曹夜来指着鱼群,问道:“假如我能够变成了那条鱼,你要如何找到我?”
“鱼?”云落盯着鱼群,咋看一眼,长得都一个样。
仔细瞧去,无非这个尾巴稍微短上些许,那个身子稍微粗壮一点,随着游动中阵型不停的变幻,饶是云落以修行者的眼里,也不是那么轻松能够跟踪和分辨的。
他功聚双目,定定地望着。
曹夜来没有出声,默默在凉亭边上的栏杆旁坐下,将两条长腿翘起在柱子上,眯起眼睛,这些事,自己想通透了,比旁人点醒要有用得多。
自己下过河,摸过溪,抓来的鱼儿向来只看大小,哪管过形态,若是曹大哥变成了一条鱼,自己该如何找到他?
这些鱼大小各异,自己又不知道曹大哥会变成什么样,怎么能找得到呢?
曹大哥出的这个问题分明就是无赖啊,人怎么可能真的变成鱼呢!
云落郁闷地揉着太阳穴,转头瞅了一眼悠然自得的曹夜来,忽然神情一动。
对啊,人怎么可能真的变成鱼呢!
他既然不能真的变成鱼,那么外人看不出来,那些鱼总该知道吧!
若是自己也变成一条鱼,不就可以很轻松地看到这个鱼群之中的两个异类了!
云落越想越兴奋。
人既然不可能真的变成鱼,那有怎么可能真的跟周遭环境融合到一起呢!
人跟环境的融合必然会有瑕疵,但如果自己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将这些看做一个整体,那必然瞧不出什么纰漏来。
可若是自己也跟这环境融为一体,那在这个环境中,除开自己的那个不协调之处,不就是另外一个人了嘛!
云落兴奋地来回踱步,右手握拳不时击打在左手掌心。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曹夜来睁开一只眼,“想明白了?”
云落点点头,“嗯,就是融合!”
曹夜来另一只眼睛睁开,“怎么说?”
“你可以融合,我也可以,这样我就能找到你!”
曹夜来的两腿放下,微笑坐起,“为了让你试验你的猜测,我们把范围缩小一点,还是回去吧。”
“战场”从大院移回小院,又从小院扩到大院。
当天色黄昏,云落第十次喝破曹夜来的身形时,曹夜来微笑揉了揉他的头,“恭喜你。”
然还差得远,但凑合够用了。
他看着一脸喜色,刚想有所放松的云落,很心疼,但是不得不说,“咱们继续,接下来,你试着藏一藏。”
又到了夜深人静,曹夜来陪着云落坐在房顶,这次不同的是,两人一人拎了一壶酒。
曹夜来笑着调侃,“想陆姑娘了?”
“啊?没有。”云落连忙否认。
“你都快把这几个字写脸上了,还装啥啊。”
“哎,是有点。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云落喝了一口酒,望着月亮,你还好吗?
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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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并没有猜对,此刻的陆琦还在化龙池中。
当她被祖龙精血强行吊着神智,痛不欲生地熬过了四个阶段之后,那滴精血就开始主动化作精纯至极的血雾开始为她重塑肉身。
那种仿佛回到母体之中舒展温暖的感觉,让陆琦心神迷醉。
肉身重塑的过程十分顺利,但她还没来得及收摄心神,一声闷雷就炸响在神魂之上。
那狂暴的罡风如同无数柄疯狂锋锐的利刃,劈砍在她的神魂之上,掉落无数杂质山石。
瞬间慌乱后,陆琦终于记起云落说过的《御龙诀》,十六字以心神默念,极快。
一丝奇妙的联系被建立了起来,无数激动的龙魂将陆琦紧紧包裹,从外面看去,一团漆黑如墨。
就在她被龙魂包裹的瞬间,陆绩豁然起身,大惊失色,“三爷爷,这?”
不料四位长老却丝毫不慌,反而神色阴沉。
原本还沉浸在终于有自己族人能够完成四个阶段炼体喜悦中的四位长老,看到眼前的熟悉的局面,都察觉到了异样。
若是之前那两个少年身上有什么古怪自己等人不好下手的话,如今这可是自己盟里的人,有些问题,那就必须要搞清楚了。
王黑炭沉声道:“我的建议是,待其出来之后,先令交出所有方寸物,逐一查看,再行细致拷问,务必要查清楚缘由。”
袁家长老也点头,“我附议。”
陆绩大惊,“诸位长老,三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陆家长老看着他,“化龙池数十年不曾有过完整炼体之人,如今这连着一来就是三个。”
三个?意思是孙大运也完全炼体成功了?
一丝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啊,或许是这三个少年都是天赋异禀呢!”
陆长老望着池中,长长一叹,“可这龙魂的异动,那是从未出现过的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悲欢离合总无情
风在刹那间变得粘滞,外面的大阵仿佛失去了保护和调节,大泽上氤氲的水汽涌入了小岛上,尽情蒸腾着陆二爷的身体。
陆绩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脑中急速地转动着,斟酌着试探道,“如果琦儿真的是凭借自己的天赋,熬到了这一步呢?”
王黑炭声若洪钟,斩钉截铁,“不可能!”
陆绩愈发恭谨,视线在四位长老面上扫过,“万一呢?”
袁家长老皱着眉,“那也太过巧合。”
陆绩依旧执着地问道:“万一呢?”
四位长老无声对视,是啊,万一呢。
万一陆琦真就是那万中无一的天才,就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天赋做到这些事,自己方才设想的那些盘问审查,岂不是寒了她的心,白白将一个圣水盟的大好未来直接葬送?
江东明珠,可是早就盛名远扬了啊。
一个念头的升腾,便很难被抑制下去。
低着头听见四周的沉默,陆绩在心里偷偷长处一口气。
也就是眼前的四位长老,若换了旁人,这一难陆琦多半在劫难逃。
但他们不同,他们是能够为了圣水盟无私奉献至此,将自己的一生都无怨无悔地献予盟内的人。
对于他们而言,圣水盟的利益是第一位的,陆绩的算盘才能够死中求活,终于敲响。
陆琦对这些变故浑然不知。
她望着眼前龙首龟身的,“您能跟我说话?”
沉默无声,狴犴在一旁开口道:“你认识云落?”
又是云落?
陆琦点点头,“难道诸位也认识他?”
“你为什么会龙语咒?”
陆琦茫然道:“这叫龙语咒?我不知道,来之前云落教我的。”
既然云落曾经提醒过自己,他已经为自己打点好了,那么自己最好就是老实回答,不要自作聪明,反而误了事。
轻轻晃动着龙首,“能跟我说说,你之前遇到了什么人吗?”
陆琦沉默,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睚眦在身后跃跃欲试,被狴犴顶了回去。
道:“我从你身上闻到了父亲的味道。”
“您是祖龙大人的儿子?”陆琦吃惊地脱口而出。
的声音低沉,“被囚禁被遗弃的儿子。”
陆琦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龙魂虚影,一双双夹带着期盼、怨恨、麻木的复杂眼神,咬牙道:“我之前的确见到了祖龙大人。”
她明显能感觉到四周的龙魂起了一阵骚动。
似乎是在笑着,“我们不会打听父亲大人的情况。云落还好吗?”
陆琦轻咬贝齿,神色黯然,“不是很好。”
在、狴犴的追问下,陆琦将云落近期面临的困境简单说了一下。
“那他还怎么来救我们!”一条龙魂惊呼出口,旋即被狴犴一尾巴抽飞得老远。
陆琦震惊地看着它们,“云落说的救人是要救你们?”
盯着陆琦,神色严肃,“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认识了一帮新朋友,还欠下了一个大人情,可惜那些朋友的近况不怎么好,他要想办法救他们。”陆琦喃喃道,“我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想救你们。”
“你是他的妻子,或者是他喜欢的姑娘。”突然开口。
似是询问,又似陈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这样的事情,着实需要一些勇气,但陆琦坚定且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的龙首上好似也有笑意,它开口道:“姑娘,谨守心神,我们送你一份大礼。”
千丝万缕的风,轻柔而细致地雕琢着陆琦的神魂。
四面八方的威压,坚定又不那么鲁莽,缓缓将神魂凝练压实。
一睁眼,风消气散,神魂净若琉璃。
游到机关前,轻声道:“再见。”
陆琦的身影消失在了化龙池中。
看着眼前的兄弟们,道:“你们看,他没有骗我们。”
龙魂齐齐摇动,似在欢呼。
陆琦的离去波澜不惊。
四位长老最后的决定是将云落、孙大运、陆琦三人前来化龙池的种种情况详细记录下来,由陆绩转交圣水盟。
如何处置,由理事会自行定夺。
这些事,陆琦自然不知晓,她只是坐在符舟上,怔怔发呆。
“二叔,化龙池中的那些龙魂是什么来头啊?”
符舟靠岸,缓步朝着陆家院子走去的陆琦轻声问道。
一路上警惕着龙骄现身相扰的陆绩此刻也微微放松,笑着道:“要说来头可大了,它们是祖龙的第一代血
亲。”
说完便挥手布下结界,跟陆琦说了这些龙子如何诞生,以及如何成为化龙池中龙魂的隐秘。
陆琦震惊不已,“这么说来,它们已经在里面被囚禁了上千年了?”
“是啊,一千多年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琦沉默着,陆绩也沉默着。
叔侄二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回了院子,陆琦正欲回房,陆绩从背后叫住她。
“琦儿,我们好好聊聊?”
陆琦抿着嘴,低着头,然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昂起天鹅颈,“好!”
当陆琦走出房间,耳畔还回荡着二叔的那些话。
她双眼无神,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床榻上,蒙头大哭。
“别担心,你和云落之间我们不会阻止。”
“只是,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根在圣水盟、在六族,遇事能多想想家族。”
“云落很好,很优秀,几次接触我也很喜欢。如果他能够是我们陆家之人,想必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
“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你和云落在一起,我们便得罪了朝廷,但若能得到云落的衷心认可,我们也勉强能跟族里有个交代。”
“我们真心希望你能有美满幸福的爱情,如今你遇到了,好好珍惜。我们为你祝福。”
呜咽之声渐渐低沉下来,云落微笑的脸仿佛出现在眼前,笑着伸出手,“琦儿,你要去哪儿?”
在他的背后,有许多的虚影。
那是蜀国国相府、是西岭剑宗、是白衣剑仙、是雁惊寒、是曹夜来,是所有的凌家军后人;
如今,又多了那些困苦千年的龙魂。
她终于明白,崔雉当初眼神中的忧虑,行动上的迟疑。
崔雉对她们背后的这颗巨树,了解得比自己要深了太多。
陆琦想到那些云落肩上沉甸甸的希望和使命,怅然无语。
最终,她选择将自己曾经编织的那些美梦亲手打碎,化作沾湿枕巾,冰冷孤苦的眼泪。
云落,我希望你越来越好,因为你值得洒满阳光的生活。
可那样的生活,不会有我。
想想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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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马车还在吱呀吱呀地行驶着。
随荷偷偷藏起的零食已经从桃片变成了姜糖和柑,可是小姨依然没有丝毫放过白衣剑仙的意思。
只是聪明的随荷听得出来,小姨的语气已经和缓了好多,不再像之前那么凶得吓人了。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哇!是强盗!
随荷兴奋地支起身子,偷偷掀开一点车帘的缝隙,从端坐的白衣剑仙身旁瞧见了几个手持刀枪棍棒的山匪。
邹荷也没管他,自顾自地躺着无聊,几个山匪济什么事。
那个大胡子的男的好凶啊,拿着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是狼牙棒!
身边那个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双眼睛跟老鼠一样,滴溜溜地直转。
还有那个,那么年轻,比落哥哥都大不了两岁吧,长得老实憨厚的,干点啥不好,为什么要当山匪呢?
咦,再一看,怎么还有老头子呢,看他拿个木棍都吃力的样子,能干啥?
随荷能瞧见的事情,杨清自然也能看见,他平淡道:“我若是不留呢?”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上前一步,恶狠狠地道:“但敢说不字,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杀不管埋!”
杨清冷哼一声,大胡子却上前一步,“这位兄台,我等不伤性命,只求钱财。求财不贪,十两银子,您自可安然过去。”
杨清眉毛一挑,这倒有趣,“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大胡子叹了口气,“这穷山恶水的,讨点生活本就不易,奈何地方豪族心黑手辣,让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汉子,都没了活路,只能以此为生。十两银子,足够我们寨子上下数十口人凑合将就十天半月的。”
尖嘴猴腮的汉子忽然道:“大哥,别跟他们废话,依我看,他们这马车比寻常马车要宽大,多半是个有钱的主,咱一次就宰个肥的!说不定车子里还有这小白脸的家眷,一并抢了,给大哥做个压寨夫人多好!当然,大哥要是看不上,也可以赏给小弟玩玩。”
“闭嘴!”大胡子将手中狼牙棒一顿,怒喝一声。
尖嘴汉子只好讷讷闭嘴,看似恭顺的神色中闪过一丝阴狠。
杨清基本弄明白了里面的关节,心中微微一叹,当初之所以愿意跟着凌大哥
,不就是想让天底下这样的人,少一点,过得好一点吗?
大胡子看着杨清沉默,“兄台,我等也是出于无奈,才行此下策,想必车中坐着的也是兄台的妻女,咱们就别动刀兵,十两银子,和气收场如何?”
杨清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说得不错,这里面的确坐着我的妻子,既然如此,来,十两银子给你。”
说完,将手深入怀中,装模作样地掏了掏,心念一动从方寸物中拿了十两银子出来。
幸好,之前因为要给云落,换了些零钱,否则还没这么少的。
将银子抛给大胡子,看着他的反应。
大胡子果然如先前所言,喝令众人让开道路。
在尖嘴汉子满眼不甘的神情中,杨清驾车离去。
大胡子将银子郑重揣入怀中,高兴道:“咱们回寨子,有吃的喽!”
其余人的面上都有着由衷的喜色,有了这十两银子,至少接下来几天不用挨饿了!
就连尖嘴汉子也附和地笑着。
山林重回寂静。
缓缓行驶的马车中,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缓缓响起,“姓杨的,你刚才说什么?”
随荷捂嘴偷笑,杨清故作不知,“什么啊?”
“装傻是不?趁机占老娘便宜?”
“你误会了,这不是为了脱身的权宜之计嘛!”
“脱你大爷的身!几个山匪,随荷都能一只手收拾了,还给我装?”
“这不是荀叔叔之前说了,尽量低调前行嘛。”
邹荷冷哼一声,“当初老娘追着你跑,你想要逃,现在又来占便宜,你说你是不是贱?”
随荷轻声地自言自语,“白衣剑仙。”
邹荷瞬间绷不住了,一把揉在随荷的脑袋上,噗嗤一笑。
杨清也扭头掀起帘子,朝随荷竖起了大拇指。
下意识看了一眼邹荷,四目相对,电光流转。
“好好驾车!”
邹荷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杨清笑呵呵地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
“杨清!”
“恩。”
“你喜欢我不?”
沉默,良久的沉默。
随荷的心怦怦直跳,只感觉这片天地要有大事发生,下意识都想要运转天机秘术,算上一卦。
忽然,外面马车一停,杨清转身钻进车厢,郑重地单膝跪在邹荷面前,神色严肃,“喜欢!”
风雨未来便已无声消散,天地间一片清朗,随荷在心里已经开心地哼起了小调,然后神色又蓦地转为震惊。
只见一根血红的细线从邹荷的心口探出,飞快地没入杨清的心口。
邹荷开心地拍拍手,“这下你跑不掉了!”
杨清茫然问道:“这是什么?”
他倒不一点不担心邹荷会害他,只是好奇。
随荷连忙开口,“这是我们......”
话刚开头,就被邹荷一把捂住,“没什么,一根红绳,心心相印。”
杨清摇着头,“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既然决意携手余生,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
邹荷看了他脸上坚定的神色,心知这个笨蛋有多么执拗,若不告诉他,自己未来这几年别想有安生日子。
她狠狠地使劲揉了一把随荷的脑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既然你说漏嘴了,你自己解释去!”
说完她朝着后面的软塌一滚,用锦被蒙着头。
随荷轻叹一声,对杨清道:“白衣剑仙......”
邹荷突然伸出脑袋,“叫小姨父!”
旋即又蒙了回去。
“小姨父,这是我们天机山修士特有的心血绳,早年用作与神兽订立血契,后来天地神兽渐渐消失之后,便被用作与心爱之人的定情信物。以自己心头血结绳,与他人相连,则有心灵相通之妙,且性命休戚与共,忠贞不二。”
杨清的心跳陡然加快,顾不得自己还半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怎么个性命休戚法?”
随荷望着小姨,轻声道:“你若死了,小姨也会死。”
“若是你小姨死了呢?”
邹荷一把掀开被子,“你不知道一辈子护着老娘啊!”
随荷的声音自顾自地响起,“小姨死了,你没事。”
杨清瞬间上前一步,将邹荷紧紧拥在怀中。
十七年不曾红过的眼眶滚出热泪,将一颗心彻底融化。
那天,山风轻笑,群林欢舞。
随荷将头轻轻搁在车厢的窗棱上,看着外面,娘亲,我想你了。
“咦?那边有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坏世道下的好心人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山林中,从不缺少故事。
那里或许饱含着神秘,也可能孕育着危险,大概也曾埋葬过野心。
遗憾的是,这些都是对于那些外人或者过客而言的。
因为熟悉,每一个活在山林中的人都不曾自知。
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时钱就觉得,仁慈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
因为老天爷从来不曾对他仁慈,所以他有什么必要当一个滥好人。
他望着前方拿着狼牙棒,步履轻快的宋豪,偷偷瘪嘴,这就是个滥好人啊!
可惜,自己打不过他。
他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下,“哎哟哟,不成了,不成了,疼死我了!”
众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着。
“时猴儿,你这又是闹哪出啊?”
“时小子,昨晚吃坏肚子了?”
“刘伯别管他,这小子满肚子坏水,还用吃坏东西吗!”
就连头领宋豪都转身走来,“时兄弟,怎么回事?”
时钱低着头的眼珠子一转,高声嚷嚷,“哎哟哟,不行了。拉稀了!”
一手提着刀,一手扯着裤腰带就朝路边的草丛中跑去,一边还喊着,“你们先走,我得拉一会儿!”
众人也不以为意,在大声哄笑中朝着寨子走去,反正这一片林子他们都是摸熟了的,不怕时钱出什么事。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刀呢,要是碰上点野兽,刚好宰了带回来吃肉。
时钱偷偷躲在树干后面,瞅着队伍慢慢走远,一丝阴谋得逞的微笑出现在眼前,转身朝着山下飞奔过去。
站在半山腰,寻觅半天,终于瞧见那辆马车的踪影。
“哟呵,还真是单纯的小肥羊啊,居然敢停下来,真以为风平浪静了么!”
时钱冷笑一声,朝着马车飞奔过去。
随荷的眼前,出现的,就是时钱眼神炙热,神情激动的奔跑身影。
她扭头看着依然紧紧抱在一起,如胶似漆,“不知害羞”的小姨和小姨父,“小姨父,那个尖嘴汉子又来了。”
杨清呵呵一笑,“随荷,你去处置如何?”
虽然已经是聚气境“大修士”,但随荷对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有些胆怯,或者说抗拒,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邹荷靠着杨清的胸膛,“随荷,别怕,你就出去跟他随便说两句,一会儿,肯定还有人来。”
随荷只好掀起帘子钻了出去,怕倒不怕,只是有点烦。
时钱一步跳在马车的前方,拔刀出鞘,正要有所动作,忽然就看见一个丫头掀开帘子钻了出来。
细长的眉毛,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梁,哎哟,还有那樱桃小嘴,还有这小身段儿,啧啧,老子这下赚大发了啊!
宋豪那个傻子,居然会放过这样的好事!
他淫笑道:“小娘子,跟着哥哥上山去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随荷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你配吗?”
时钱也不气恼,别看你现在一副要不完了不得的样子,等我收拾了那个小白脸,将你捆上了山,可由不得你了。
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时钱的下腹涌起一团火热,有好些日子没尝着肉味了啊!
紧了紧手里的刀,他朝着马车一步步走去,眼珠子滴溜直转,“那个小白脸是你姘头还是你的什么啊?他上哪儿去了?”
随荷看得烦躁,正准备一巴掌拍过去,杨清突然掀帘钻出,半蹲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猥琐身影,“就你一个?”
时钱先是一惊,仔细掂量了一下这个小白脸,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没什么好气力,便镇定下来,怪笑着道:“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好歹自己也是曾经学过些把式的。
杨清不动声色,“可是你们的头领说好了放我们走的。”
“废话忒多!”时钱不愿意夜长梦多,提着刀就朝杨清冲来。
杨清按着随荷的肩膀,面不改色,同时轻轻用真元安抚着马匹,免得受惊。
“砰”的一声,时钱手里的刀被击飞出去。
宋豪从一侧的山上跃下,手握狼牙棒,满面怒容,“时兄弟,怎么回事?!”
时钱眼神一慌,急忙道:“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就朝宋豪靠近,凑在他耳边想要说什么。
随荷张口欲言,被杨清轻轻用力阻止了。
杨清右手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没入宋豪的心口处。
“大哥,是这样的......”
时钱开口说话,宋豪侧耳凝听,忽然背心一痛,奋力一把将时钱推开,踉跄倒地。
他神色悲愤,“为什么?”
时钱狞笑着,“宋豪,大哥不是你这样当的,不能带着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谁跟你啊!”
宋豪摇着头,兀自不敢相信,“当初你鼓动我上山落草,可不是这般言语。”
“不那样说,你这种迂腐之人会干这种事?放心,你的妻儿我会帮你照顾好的,嫂子那么温柔,我会好好待她的。”
说完,他还舔了一把嘴唇,那种觊觎已久的心思显露无疑。
宋豪目眦欲裂,想要挣扎起身,不料天旋地转,软弱无力。
“呵呵,这匕首上我抹了奇毒,只要中了便是无解。”时钱扬了扬手中泛着蓝光的匕首,朝宋豪走去。
他一点不担心杨清,刚才都愿意给钱买路的,哪里可能是什么厉害货色。
宋豪心如死灰,面泛黑紫。
“大哥,安心上路吧!”说着时钱就将手中匕首举起,朝着宋豪的心口狠狠扎下!
杨清微微一叹,右手握爪,真元化作大手掐住时钱的喉咙,将他高高举起。
“随荷,揍他!”
随荷瞧见刚才那一幕,已然气极,跃下马车,跳起来就给了惊骇欲绝的时钱一记响亮的耳光。
邹荷从车厢里探出头来,“随荷,别脏了手。”
瞧见那张更是美丽圣洁的脸,时钱却没了半点肮脏心思,这他n 的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修行者!!!
你是修行者你不大摇大摆的,非要在这儿扮猪吃老虎,玩儿呢!!!
“好!”随荷点头,真元化作一只小手,噼里啪啦,左一耳光右一耳光,很快将时钱扇成了一个猪头。
红肿不堪的嘴角流着鲜血,意识模糊的时钱兀自喃喃不休,“我错了,饶命,饶命。”
杨清将他掷在地上,朝着宋豪走去。
俯身望着那张黑气弥漫的脸,“后悔不?”
宋豪看着眼前的这位白衣男子,分明是个修行者,不过自己大限已至,也没什么好卑躬屈膝的了,干笑一声,摇摇头。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放过我们吗?”
宋豪抬起头,头上三尺有神明,老人们常说,人在做,天在看。
于是他点了点头。
杨清哈哈一笑,忽然道:“张嘴!”
宋豪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一粒黑乎乎的丹药没入口中。
杨清再伸手一扯,一团黑气便被他从宋豪的
伤口中扯出。
随手甩入路边草丛,瞬间枯萎一片。
他低下头,看着宋豪的眼睛,“你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活得好些。”
“不要因为世道坏了,就去当个坏人。好好活着,让更多的人成为好人,这个世道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宋豪呆呆地点点头,目送着白衣人起身,和那个小姑娘一起上车,顺便在离去时,还捡了根树枝,甩入了时钱的咽喉之中。
马车上,随荷问道:“小姨父,为什么要走得这么急啊?”
杨清挠挠头,“根据上一次的测试结果来看,一会儿可能有点不雅,也有点臭。”
马车拐过山头,山谷中蓦地听见一声痛苦的高喊,“宋豪多谢仙师!卧槽!”
当一丝味道刚刚传来,邹荷立刻紧闭嗅觉,一脚踹在坏笑着的杨清腰间。
杨清笑容古怪,“轻点,这儿可不能坏,坏了今后没得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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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琦走后的第三天,陆家宅院去往同福鱼粉店吃早点的队伍中,多了一个玄衣美女。
冷面寒霜,偏偏不让人觉得刻薄尖利,反倒生出一种令人仰视的高贵。
不过瞧见陆爷在队伍身后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心头那点念想是不可能有了,饱饱眼福也是件好事啊。
崔雉眉头微皱,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场面,但总不能把周遭之人的眼珠子都抠了出来吧。
都怪裴镇这个傻子,在自己面前嘀咕了一天这东西有多好吃,而且还得趁热吃,放久了就没味儿了什么的。
虽然自己觉得他就是在为他没给自己带回来找借口,不过云落和曹先生都来劝说了一次,自己也只好来试试看了。
当人群不自觉地跟着移动到了同福鱼粉店,发现这一行人居然是去吃鱼粉的,便都远远围观起来。
又是一次酣畅淋漓的早餐之后,众人返回。
这次是孙大运付的钱,依旧没让陆用给钱,算起来他已经连吃两顿白食了,可看陆用的脸上满是笑容,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路上,裴镇笑嘻嘻地跟崔雉讨赏,“媳妇儿,是不是老好吃了?”
崔雉白了他一眼,“嗯。”
“那你明天还来不来?”
崔雉第二次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媳妇儿,一会儿我们练剑吧,这两天都关着门修行,有点无聊啊。”
崔雉看了他第三眼,低着快步朝着陆家院子走去。
在踏入小院的一瞬间,崔雉满脸杀气,“姓裴的,你很瑟啊!”
裴镇嬉笑着摇头,“我姓薛。”
众人无奈摇头苦笑,云落和曹夜来就在一阵鸡飞狗跳之中,开始了新一天的修行。
潜伏、身法、环境利用、连环伏击、杀手惯用手法等等这些,都是曹夜来在来的路上静心挑选的几个重点,云落必须要学会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余天中,云落每天跟着曹夜来,在院中,在城里,在郊外,进展迅速。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修行结束之时,都会想着,为什么琦儿还没回来,她怎么样了。
陆绩曾经派人送信,说陆琦家中有事,需要耽搁几天,可这都十天了。
他的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妙之感。
还有五天,就是时圣和他的生死之战;
此战之后,便是雾隐大会上与秦明月一战。
无数势力,无数的人都在朝着巴丘城涌来。
静坐在风暴中心的云落,在这一刻,很想她。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该去就去,该爱就爱
落梅宗宗主大殿之内,专属宗主的宽大座椅刚好处在斜阳照不见的一片阴影中。
梅晴雪呆呆看着手里的情报,如果上面说的是真的,他此番还能活下去吗?
清音阁阁主之子,隐龙秦明月已经从天京城出发,直奔巴丘城而去。
云落又接下了丹鼎洞长老,离火门掌门,曾经清溪剑池天才剑修时圣的生死战书。
十天之内,两场恶战。
“你去吧。”
梅晴雪霍然抬头,望着那个身披阳光走入的修长身影。
“庾先生?”
庾南山垂手站在下方,神色怅然,“虽说我已经决意不再掺和当年之事。可云落毕竟是他的儿子。”
梅晴雪的手微微颤抖,“可是?”
“你爱他,我不能绑架着你去完成你师尊的遗愿。更何况,南岭其实没什么遗愿。”庾南山的笑容,即使在阳光下也有些落寞。
梅晴雪身子微微前倾,“可是?”
庾南山笑望着她,“他们情投意合,与你何干?喜欢谁,自己说了算。”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是鼓励你去拆散他人,而是希望你去表达。至少轰轰烈烈爱上一场,等到我这个岁数时,不敢说无悔,起码能死心。”
梅晴雪跌坐在椅子上,念叨着那句,不敢说无悔,起码能死心。
一点点亮光从昏暗的眼眸中渐渐升起。
庾南山望着一侧角落里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笑骂道:“小丫头,出来吧!收拾收拾,和你师姐一起。”
“耶!庾大叔好帅!”梅挽枝蹦跳着冲出来,眼看着就要一跃挂在庾南山的身上,被他闪电般伸出手来,按住额头。
梅挽枝也不以为意,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撒开腿去抱自己的师姐去了。
她有种感觉,师姐又活过来了。
第二天一早,站在梅岭山头,庾南山和暂代落梅宗宗主的老长老梅霜白并肩而立。
梅霜白疑惑问道:“庾先生,虽说宗主也是灵秀非凡,可若是要去和江东明珠争,如何能成?”
庾南山看着那两个步履欢快的身影,转头笑着,“霜白长老,这男女情事,向来无甚道理。让她去试试,去看看,也无不可。”
山风吹拂,山巅已经只剩下庾南山一人,他喃喃自语,“看着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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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火门内,气氛愈发凝滞。
下人们低着头来去匆匆,门内成员也神色严肃,重新坐上掌门之位的前前任掌门耿烈也没有丝毫大权在握的意气风发,每日就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时长老或者夫人的吩咐。
在余芝的住处,即使神经大条的婢女细柳也发觉了异样,这些日子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将烦闷担忧写在脸上的夫人。
余芝呆呆地坐在院中,目光
所望,都是后山的山巅。
是的,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后山的山巅,最近十多天,那里每天都坐着一身红衣。
时圣坐在山顶的一块青石上,四肢摊开,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右手死死握着那块玉。
师父们,原来我在你们的眼中,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我的骄傲,我的荣光,那些我曾经引以为毕生追求的东西,在你们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
想想也是啊,若没有你们,哪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荣光和骄傲。
我还是那个在山沟沟里,被人欺负孤立的傻蛋。
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一般,穿着破旧的棉袄,吸溜着脏兮兮的鼻涕,哪能像如今这般,成为高高在上的丹鼎洞长老,成为天下有数的少年天才。
但这些,就是你们如此做派的原因吗?
这账不是这么算的啊!
我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你们想给就给,想拿就拿,真的当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匣子,还是一具只懂服从的木偶?
云落,曾经我看不上你,因为我有更好的师父,我有心爱的人,我能够凭自己去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可是,这他m的就是个笑话啊,我甚至还不如你,至少你身边的人,是真的把你当人啊。
阳光炽烈,时圣闭上了酸疼的眼,任由泪痕干涸,沉沉睡去。
如果可以大梦千年,不理人间事,那该有多好。
在离云落和时圣约定好对战之前的第三天,一条消息迅速地传遍天下。
丹鼎洞历史上最年轻的天才长老时圣因身体抱恙,提请将与云落一战延后。
一时间天下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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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好消息!”裴镇从外面一路飞奔进了小院,看着在院中喝茶的云落和曹夜来,一愣,随即大喜,“你们也在啊?”
云落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顺便露出两条手臂上密密麻麻还未愈合的伤口,笑骂道:“还能天天练啊,这马上要打架了,该歇歇就要歇歇了,调整一下,准备迎战。”
因为裴镇的吆喝,两边的房间中也走出三个身影,崔雉、符天启、孙大运也来到小桌旁。
裴镇笑容古怪地将刚刚从陆管事那儿拿来的情报朝桌上一拍,得意地笑着,“没得打了!”
五双眼睛顿时汇聚在那张小小的纸条上,然后反应各异。
孙大运和符天启自然高兴得手舞足蹈,“好耶!”
崔雉眉头微皱,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她从小就很明白。
云落和曹夜来也皱着眉,对视一眼,眼神中皆有凝重。
曹夜来更是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壶酒来,狠狠灌了一口,让自己清醒些。
用一个如此蹩脚的借口,在时间如此临近的这会儿,没脸没皮地要求此战延后
,要说这里面没点阴谋算计,鬼都不信!
可他们是在算计什么呢?
裴镇等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二人的异样,他诧异道:“诶,我说你们二位,练功练傻了?这么好的事,哭丧着脸干啥?”
云落平静地讲了自己的疑惑和担忧,众人也迅速陷入了沉思之中。
对于这条消息,天下的反应各异。
天京城的皇宫深处,响起了一阵笑声。
清音阁的竹楼上,阴影里,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至于生气,早在十天前就气过了。
一队从北渊手持国书穿越国界走入大端王朝之内的队伍中,领头的那个身穿草青色长衫的骑手,坐在茶棚里,看着手上的情报,眉头紧皱,将它递给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年轻人,“山子,你怎么看?”
年轻人恭敬接过,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然后笑着道:“越乱越开心。”
遥远的四象山,消息到达得要晚些,周墨将手中纸条放下,嗤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从四面八方去往巴丘城的各方势力都在琢磨着时圣这一出的用意。
而坐镇锦城,岿然不动的蜀国国相,又在自己隐居的小院里,摔了杯子,指天怒骂,甚是愤怒而慌乱。
旋即更是出了门,去了西岭剑宗。
剑阁旁的小屋边上,姜太虚看着突然到来的荀郁,右脚一跺,天地间似乎多了一层屏障。
“说吧,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商量了。”
荀郁绷着脸,看着他,突然一笑,越笑越开心,捧着肚子直乐,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
姜太虚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等他笑声渐止,才开口道:“你发什么疯?”
荀郁抹了一把眼角渗出的眼泪,“哎呀,痛快死我了,现在这天下,想找个好好说话的地方都没有。演戏演得累死我了。”
“你说,那四个傻子蠢不蠢,自己搞了些阴谋诡计,为了怕我们去阻止他,故意安排时圣来这么一出,想打乱我们的计划。”
“等到这会儿,又说要取消,丢脸丢大发了!说不得还要搞得师徒离心,一地鸡毛,你说可乐不可乐?”
姜太虚敏锐地抓住了他言语中的关键点,“那你的计划到底打乱没打乱?”
荀郁神情一滞,姜太虚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荀郁却突然乐开了花,“当然没有啊!跟我玩心眼,那几个心术不正的货色顶什么事!”
心落回了肚子里,姜太虚也由衷笑了笑,好像还真挺值得高兴的。
右手一扯,从旁边的小屋里飞出两坛酒来,他扔给荀郁一坛,自己拍开一坛。
荀郁拍开泥封,闻了一口芬芳馥郁的酒气,“这剑宗的冰魄酒有些年没喝到过了啊,老姜啊,上次我救你出来是不是也得补上一坛啊。”
姜太虚抹了一把胡须上的酒水,斜眼看着他,“给你脸了是不?”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从此,波澜起。
碧空如洗,白云青山和袅袅青烟一起将喧嚣的繁华冲淡,在这座离着东海不远的繁华城市之中,强行隔绝出一副出尘安逸的画卷。
信鸽姿态悠然地划过天空,悍然闯入这片新柳如烟、艳桃灼灼的宁静。
鸽子停在一个清瘦俊雅的中年男子手臂上,男子缓缓解下系在信鸽脚边的竹筒,当瞧见里面的金色信纸时,便连忙找来一本书册,对照着上面的暗语,破译出了此信的内容。
他将信纸紧紧攥在手里,以手托腮,锁眉沉思。
半晌之后,终于起身,朝着院落深处走去。
老头刚吃完早点,今天没吃他喜爱的蟹黄汤包,只随意喝了点清粥小菜,刚悠闲地喝过了茶,这会儿正提笔挥毫。
瞧见快步走来的陆运,他笑着道:“运儿,来看看为父这幅字写得如何?”
白色纸面上四个笔墨未干的大字,“如虎添翼。”
陆运轻叹一声,“父亲的字自然是极好的,可惜这翼,如今却是难添了。”
老头将手中狼毫搁在笔架上,缓缓坐下,倒了盏茶,默默抿了两口,随即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平静地道:“琦儿怎么决断的?”
“按照二弟的说法,她没有回到巴丘城中去,亦未曾往巴丘城送去消息,天天关门静坐,隐有抽泣之声,应该是会选择切割。”
陆运将陆绩的话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然后紧张地看着父亲。
陆家前任家主陆杭,数十年前曾是六族之中最耀眼的明星,如今亦是六族之内最神秘的领袖,积威日久。
若是他一句话,即使如今在族中地位稳固的陆琦,也将前途难测。
“你是在担心我会迁怒琦儿?”老头子眼皮低垂,神色无波。
“是的。”
“呵呵!”陆杭缓缓站起,面上居然浮现了笑意,“迁怒?我开心还差不多!她是你女儿,还是我最宝贝的孙女呢!我的孙女就得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虽然不是按照我们所想行事,但能有此决断,也不枉老夫多年悉心教导。”
“可是父亲,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陆运松了口气,不迁怒自己女儿就好,但后续事项,还得有个章程才行。
陆杭揉着太阳穴,“我说,搞半天当初家主传给你是闹着玩的啊?”
陆运无语,心中腹诽,你这话我可没法接,要不你再说句别的?
陆杭重新拿起笔,在一方珍贵的砚台中舔了舔笔锋,叹了口气,墨有点少了。
陆运连忙过去,帮忙磨墨。
不一会儿,原本可以写下四个大字的纸面上,新鲜勾勒了一个硕大的黑字,流淌的墨汁恣意放纵,“拖”!
陆运心中会意,躬身退下。
不多时,陆杭的身影出现在了陆家的祖师堂前,四周暗卫皆默不作声。
他望着幽深的祠堂,推门走进。
堂中摆放着镇江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祠堂两侧,一边悬挂着历代家主画像,另一边悬挂着陆家历代有杰出功劳的族人画像。
在仿佛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陆杭坦然在正中的蒲团上跪下,开始思索。
圣水盟数百年基业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固然不假,可如今,将有千年未有之大变。
是干脆调转船头,赌把大的?
还是因循守旧,寄望六族之底蕴根基,足够扛过此番风雨。
那日,祠堂中的身影,枯坐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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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丘城中,有一处极其神秘的宅院,地理位置极好,占地也不小,从外面看去,装饰更是奢华美观,可偏偏敞开的大门,平日里也不见人出入。
只有一个身材佝偻的青衣老头,每日拎着把扫帚,在门外洒扫。
偶尔遇上烟消云散、阳光普照;又或是云开雨霁、彩彻区明之时,他便搬出一把藤椅,在宅院的向阳院落里,悠闲地晒着太阳。
曾经有过富商,带着家仆数位,找到唯一那个看门的老头,趾高气扬地说他看上这儿了,让老头开个价,老头眼皮都没
抬,压根就不搭理他。
外面围观之人不少,富商也不好当众行凶,放了几句狠话就离去了。
第二天,那些个昨日还气焰汹汹的富商和家仆,被一个过路的村民发现,遭人扒光了吊在城外的几颗大树下,瑟瑟发抖。
此事便传遍了巴丘城,大家便开始对这个神秘老头敬而远之。
直到一年多以后,一个云梦大泽附近新晋崛起的修行门派,在自家刚刚跻身知命境的掌门率领下,想要在巴丘城中寻觅一个落脚之处,也相中了这处院子。
对于旁人的劝告,那位凭一己之力修成知命境修士的掌门轻蔑一笑,“怎么?长得壮点的蝼蚁就不是蝼蚁了?”
当即便带着两三个心腹,去了那处宅院,将正在扫地的老头手中的扫帚一脚踢飞老远,扔出一叠银票,“本座也不欺负你,这银钱够你买两个这个宅子了,收拾东西滚吧。”
老头还真就收拾包袱离了院子。
当天夜里,那个掌门便带着门人住进了院子。
只是从那之后,所有进去了的人,都没再出来过。
第二天一早,老头又晃晃悠悠拎着包袱回了院子。
那些进去了的人,连同那位掌门在内,都在三天之后才被发现,只剩下几颗头颅串成一串,依旧悬挂在当初吊过富商的那颗树下。
官府默不吭声,民众噤若寒蝉。
从那之后,便真的没人再敢去招惹那位老头了。
所以,当今日又有一个风尘仆仆的黑衣男子,在一个灰衣仆人的陪伴上,一人牵着一匹马,朝着那栋宅院中走去时,如同一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水潭,四周轰动。
在无数双眼睛的悄悄注视下,那两人牵马走入。
“你们说这次是个什么下场?”
“你猜这回能不能出来?”
“这回我可得早些去盯着那颗树。”
周遭的窃窃私语如同恼人的苍蝇,可对于这些艰难讨生活的普罗大众而言,能够旁观他人的不幸,得以对自己的不幸自我安慰,便已经算得上老天爷难得的恩赐了。
宅院中,老头闭目养神,黑衣少年缓缓走到他身旁五步之外站定,“秦明月拜见老阁主。”
风尘仆仆的黑衣少年,便是清音阁现任阁主秦璃的亲子,隐龙秦明月。
而这个身形佝偻,貌不惊人的老头,居然是秦璃之前的清音阁,当然,那时还叫青衣阁的阁主,关隐。
关隐眼睛都不睁,冷漠道:“你是清音阁的,我青衣阁跟你有何关系?”
秦明月淡然一笑,“阁主知晓老阁主对此事依旧介怀,特命我持其亲笔手书一封,请老阁主亲启。”
说完便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向关隐,脚下终究不敢迈近一步。
这位曾经声威赫赫的老阁主在清音阁中有许多传说,最著名的一条便是,凡阁中人,无故入五步之内,杀无赦。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样一幅滑稽的画面。
关隐冷哼一声,右手一挥,那封书信被真元牵引着从秦明月的手里挣脱,悬停在关隐面前。
他冷笑着扭头,看着秦明月,“我是该说你心比天高好志向,还是该说你无知者无畏呢?”
对于秦明月刚才手上的小动作,关隐自然洞若观火。
秦明月额头渗出冷汗,自己方才有意将书信牢牢控住,想让老阁主吃个暗亏,谁曾想自己精心布设的防御在老阁主轻描淡写的真元牵引下形容虚设,此刻他才知晓老阁主的真正实力。
见着秦明月似乎有难,身后的灰衣仆从连忙上前,但也不敢迈过五步的界限,谦卑开口道:“老阁主,明月年少,还望老阁主大人有大量,看在阁主的面子上,饶恕则个。”
关隐身形如电,瞬间掐住灰衣仆从的脖子,将他按在身后的树干上,手指关节微微用力,掐得灰衣仆从满面通红,笑问一声,“拿秦璃来威胁我?”
“老......阁......饶......没......”灰衣仆从艰难从口中挤出几个音节,但钳住脖子的手愈发用力,终于再发不出一个声音。
关隐扭头,看着目瞪口呆,冷汗涔涔的秦明月,“小子,你怎么说?”
秦明月单膝跪地,虽然牙关发颤,还是咬牙说了出口,“一人做事一人当,请老阁主放了黎叔,我认错挨罚。”
问天境中品的黎叔,在整个清音阁中也能排得进前五的尾巴,却在这个老头的手中毫无还手之力,秦明月不禁为自己的莽撞深深后悔。
“还算是个带把子的。”关隐冷哼一声,将灰衣仆从朝地上一丢。
“黎叔!”秦明月连忙关切地跑过去。
“死不了。滚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一扭头,关隐已经重新躺在了藤椅上。
秦明月收起了心中的每一丝自大和骄傲,垂手站在五步的距离,聆听关隐的训话。
“你觉得你很厉害?”关隐淡淡道。
秦明月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你若摇头,就只有立马滚出去的份儿了。”关隐终于坐了起来,将眼前这个黑衣少年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十四岁开始修行以来,历大小三十五次任务,无一失败,最高者击杀知命境巅峰一人,如今是知命境下品,名列小天榜第九,又是秦璃的儿子,的确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如果只是夸赞,就不会有这么多风波,所以秦明月没有说话,等着老人的下文。
“但这一次,你的对手只是一个通玄境下品,才修行不到一年半的人,想来无非是走个过场?”
“老阁主,明月的确曾经这么以为。”
“那你就等死吧。”
秦明月神色一动,看着老阁主。
“明早,先去见见你的对手,然后来找我。今晚你们就住那边。”
关隐抬手指了一处方位,然后挥手让他带着灰衣仆从离去。
庭院重新寂静起来,关隐眯着眼,一手拿着信,一手轻轻拍打着膝盖,回想着这些天穿梭在城中的两个身影,面容上竟然浮现出了回忆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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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先贤曾言,这世间种种如花,欲求之,它便盛开,当求而得之,它便凋谢。
就像同福鱼粉店的鱼粉一般,再好吃,终究也是腻了。
这天一早,裴镇吆喝着再去吃一次,就当跟那掌柜的道个别了。
因为跟时圣一战取消了,云落和曹夜来又重新投入了紧锣密鼓的训练中,这会儿正在复盘昨日的训练,云落便挥挥手让他们自行去吧。
一连十余天,崔雉仿佛认命般地接受了这样的用餐方式,一行四人,再加上陆用,朝着鱼粉店走去。
童福这些天笑得合不拢嘴,有了陆爷和他的客人们,尤其是那位女仙子的光临,让他的店里每天一开门就能坐满,从早忙到晚,生意好了不止两三倍。
想着这些,哪怕每天熬得双眼通红,干起活儿来都倍儿有气力。
不过不管店里生意再好,每天早上开门,一定留上两张桌子,将桌面板凳擦得埕亮,只有在陆爷一行用过饭之后,才会允许其余食客坐下。
这规矩这么多天里一直推行得顺畅,可今早却遇上了麻烦。
来了个黑衣小哥,说什么都要坐在那儿,自己上去劝了,他却说是陆爷一行的朋友,让自己不用管。
既然是朋友,那自己便不好多说什么,到底是不是朋友,一会儿等陆爷他们来了就知道了。
这不,陆爷来了!
童福赶紧迎上去,冲着队伍最后的陆用小声道:“陆爷,这个黑衣小哥说是您几位的朋友。”
裴镇等人自然也是瞧见了那个坐在仅剩的两张空桌之一的黑衣身影,正疑惑间,黑衣人站起身来,朝着几人走来。
他在崔雉面前站定,双手抱拳,“不知姑娘姓崔还是姓陆?”
崔雉皱着眉,没有理他。
黑衣人笑了笑,“那多半就是崔姑娘了,果然跟我很配。”
不等崔雉动怒,裴镇一步跨出,挡在她身前,斜眼一瞥,“你谁啊?”
黑衣人微笑道:“我叫秦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