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彼此心烦
“我自己去问他!”
祝挂断电话,忍住了即将喷薄而出的脏话。他努力地深吸几口气,找出了江晚山的联系方式。他都不知道如果这个电话打过去,假如晏安真和江晚山在一起,他要怎么处理?如果连他也不知道晏安在哪,他又该怎么办?
在拨通键即将按下去的时候,他又接到一个电话,来自晏安。
“我没事,暂时借住在朋友家,可能吹了风稍微有点感冒,准备吃了药睡一会,没什么可担心的,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行了,就是怕晁朕找你吓到你所以跟你说一声,就说到这,我还要给彭天天也打个电话。这么大晚上的,因为这点破事折腾人,真麻烦!”
祝准备得一肚子话都来不及说,晏安好像就是迅速交代清楚自己现目前的情况后就挂了电话。
祝死死握着电话,看着显示栏里晁朕的联系方式,犹豫着要不要把晏安联系了他的事情告诉他,已经这么晚了……
凌晨三点多钟,谢敬穿着睡衣裹着外套,顶着一头鸟窝出现在晁朕面前。
“怎么回事?晏安一直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你们为什么吵?”
晁朕静默了一会儿,舍弃了关于晏安财产争论的部分,只说了让晏安理智瞬间崩塌的那句话。
“国内不承认不是因为你们不到年纪转正吗?这个你没跟她说?这不是到了时间拿去申办就ok的事?虽然那张纸在你们没办理正式转正手续前确实在国内得不到承认,但它在某种程度上也具有法律效用的。你没告诉她,她哪天要想和你争财产,这纸证书就是打官司的底气?”
见晁朕低着头不说话,谢敬急了,忍不住怒斥出口:“你这人怎么回事?谁没事过家家要跑那么老远去登记?你不是想跟她在一起,你什么财产公证都不做?保险受益全写她名字?你不是连遗产都找律师确认好了她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人?这些你怎么不跟她讲?就讲些没用的!”
谢敬从来没有见过晁朕这样颓丧的样子,一直笔挺的腰背全都坍塌了下来。他坐着,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下去。可就是这样,他手里还是紧紧握着手机。
“晏安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既然身份证信用卡都没动静,那她朋友那边……”
“我知道的都问过了。”
“都问过了?你确定?”
晁朕突然抬起头,惨淡地笑了一下,说:“我连黄芷柔都找了,你说呢?”
晁朕只听谢敬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晏安已经没消息五个多小时。
“晁!”富川春寺突然握着手机跑过来,边跑边叫,说:“晏安联系我了。”
晁朕一把抢过他的手机,电话那边晏安还没来得及挂断电话,晁朕偶然听到一两个音节,好像在说请假的事。
“你在哪?”他问。
那边愣了一愣,说:“朋友家。”
“我来接你。”
那边大概静默了几秒钟,晁朕只听晏安说:“我明天跟导演请假一天,后天我会回来开工。如果可以……当然,是我拜托你,希望你不要拿我们的事去打扰我干奶。也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朋友。”
晁朕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在哪?”
“在哪不重要。我不是消失,我也没道理消失……生活既然还在继续,我签了合同,赔不起违约金就得遵守契约。我唯一的任性就是希望明天可以休息……不管如何,我后天一早就会回来剧组。”
“她说什么了?”谢敬看晁朕僵愣着也不说话,他掰开他的手把手机抢走,对着电话说:“喂喂喂,晏安,晏……电话挂了?”
谢敬又去看晁朕,问:“她说什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晁朕闭了闭眼,突然转身,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车里。
唐池看着晏安打完一系列电话,好奇地开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还能怎么想?难过归难过,日子还要过。总不能说我跟晁朕吵架了,分手了,那部戏我也不去拍了?我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脑子不正常,觉得有晁朕在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所以我没找律师,也没细看合同规定的条文,看到那笔天价违约金也没当回事,现在好了……”晏安一摊手,说:“我得为自己埋下的因种下的果继续买账。
唐池听完她这通话,只从里头捕捉到了两个字。他问:“分手?”
“不然呢?”晏安笑了一下,说:“一张过家家的纸而已,还不至于要到离婚分家产的地步吧?可以!”晏安安慰自己道:“还好发现得快,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唐池定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羡慕你。”
晏安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羡慕你,看上去很头疼的事情也轻松解决了。或许这本来也不是值得费神的事情,不像我,一直都有争家产的压力。这些年下来,争得我筋疲力尽。”
“不是……”晏安叹气道:“你以为我不想争家产吗?但我家就不是能有家产给我继承的条件。我也想为这种事筋疲力尽好吗?但我这不是没条件吗?”
“你都不懂有多累……老头子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潘家的人,常家的人,董事会的人,各有各的主意各有各的算盘。虽然在我看来都是臭鱼烂虾一堆一概很蠢。但苍蝇天天在面前飞,你心里知道,它除了会恶心到你外没有其他作用。可我还是烦,我这个人爱干净,最见不得这些乱七八糟,和蠢人呼吸同一个屋檐下的空气我都受不了,就只想买瓶杀虫药让他们全部给我死光……”
晏安越听越不对,她打断他,说:“我是不是搞错了点什么?我找你难道不是你要开解我?虽然我不需要这样,但也不代表我要在这种情况下听你争家产的故事。”晏安说:“我不指望你了,你能不能赶紧走,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梦一场
清晨,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可入目的天际还是白茫茫一片,整座城池仿佛都被浓雾淹没。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常见的天气,也因为浓雾久聚不散,他们早晨的拍摄时间足足往后延了两个小时。
昨夜那场惊动全体部工作人员的闹剧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收场。大部分人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莫名跟着人着急又莫名跟着人散场,一切都像是梦一场。唯一能作证昨天热闹过的证据,是导演宣布今天停拍休息一天。
王浅棠起得很早,她的房车里可以做简单的烹饪,她煮了冒着浓郁香味的皮蛋肉粥,小心地把它装在一个精致的保温盒里。这会儿,她正催促着宋虞出门。
宋虞不情愿地把外套穿起。尽管她知道王浅棠喜欢晁朕是不争的事实,她也明白晁朕是所有憧憬恋爱的女孩儿心中最理想的男友。她知道单恋太苦,王浅棠应该要一直高兴才行。以前一直寻不到机会,可是昨夜……
在她们的目睹下,那样剧烈地争吵。
王浅棠今天一大早就起床,说要给晁朕煮粥。宋虞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可她心里很不赞同。她觉得王浅棠现在这样,颇有种乘人之危的感觉。
在王浅棠一再的催促下,宋虞用轮椅推着她出门去找晁朕。路过操场的时候,透过浓雾,她们隐约看见了一人一狗。
王浅棠就在旁边等着,等晁朕牵着狗经过她时,她笑着说:“早。”
晁朕意外地戴了口罩,只有一双看不出任何情感起伏的眼睛露在外面。他的声音经过口罩的隔绝,音色愈发像闷住音响发出来的动静。他说:“早。”
王浅棠拍拍怀里可爱的保温桶,说:“我煮了粥,一起喝吧。”
晁朕推着王浅棠一同往房车走去。打开门,拖把先挣开晁朕的牵制蹿了上去,晁朕送了手绳,弯腰下来抱住了王浅棠。
车里日常用作吃饭的地方一片狼藉,拆开的火锅料,蔬菜盒涮肉盒随意地摞着。这是王浅棠认识晁朕以来,来这辆车那么多次里,见过最乱最糟糕的一次。
“之前是准备……吃火锅吗?”
晁朕淡淡看了眼桌子,说他要去换衣服,让她们两自便。
宋虞见王浅棠开始动手整理那些东西,问了一句:“你要怎么处理?”
“丢了呀,摆了一夜已经不能吃了。”王浅棠在鼻尖前扇了扇,说:“味道好重。”
“这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宋虞提醒了一句。
“晁朕刚才让我们自便。”王浅棠的声音完全不容拒绝地说:“丢了。”
宋虞拿过了垃圾袋,看着面前手脚麻利的表妹,突然发觉自己认识她十多年,陪伴她十多年,其实对面前这个人,她还是知之甚少。
王浅棠以前,真的不是这种性子的。
晁朕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脸上的口罩也摘了下来。除了眼眶里显眼的红血丝外,其他的,和王浅棠平时认识的他别无二样。
一桶粥两个人分,同样没吃早饭的宋虞只能充当隐形人。在这顿饭的时间里,以及王浅棠之后逗留的时间里,她始终没对昨晚目睹的事提到星点半句,自然地,晁朕也没主动开口说起那回事。宋虞突然就觉得,这屋里的三个人,好像只有她对昨夜的事仍旧耿耿于怀,哪怕她是里面最事不关己的一个。
暂停拍摄的一天,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整间学校的户外几乎看不到活人。晁朕瑟缩在自己温暖的房车里,他没下逐客令,王浅棠自觉地就留在了这里。一时间,空间里的三人各自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情。宋虞只觉时间难熬。
约莫午饭时间,车外传来了车子的动静,王浅棠从剧本里把头抬起来,问:“是不是晏安回来了?”
晁朕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站起了身。
车门一打开,就有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挤上来,嘴里说着:“我今天一大早给你给安安打电话都联系不上,还是听别人这么一说,才……”
女人的话在看到王浅棠的身影时戛然而止。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姑娘,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儿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晁朕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她上来。王浅棠端正坐在桌子前,冲着看向她的女人甜蜜地笑。
“一起拍戏的演员,王浅棠。以及她的经纪人,宋虞。”晁朕做了简单介绍后再无别的话说。因着有外人在场,蒋松到了嘴边的质问也只能暂且咽下去。
面前姑娘长了张乖巧可人的脸,说话也极尽温柔客气,自打和她见面,一直柔和地笑着看她,这会儿同她说话,声音里像是裹着棉花一般。“伯母好,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真是抱歉。因为我的脚在之前受了伤,所以不能起来迎接您,还希望不要见怪。”
她这么一说,蒋松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她骤然扭头看向晁朕,心里有了荒诞古怪又很符合现实的想法。她再听不进女孩儿说些什么,只觉一颗心在慌张地砰砰跳动。
宋虞一再地使眼色,王浅棠终于懂事了一回,愿意把这个车子的空间留给面前的母子二人。
蒋松看着她一走,立马就问道:“是因为她吗?是因为那个女孩儿才跟晏安吵架吗?”
晁朕沉默地看着她。蒋松只觉心凉透顶,问:“你真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抱歉。”
“抱歉什么?”蒋松说话开始慌张起来,她问:“你跟我抱歉什么?晁朕!我在问你,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想什么?”看面前人一副疲于应付的样子,蒋松突然说:“算了,我自己去问晏安。”
“问她什么?”
“你知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啊?”蒋松突然抓住他的手,问:“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我知道,晏安也知道。”晁朕拉开了蒋松的手,说:“她好像就是知道得太清楚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所谓迁就
“我不跟你说!”蒋松小心地瞥了晁朕好几眼,从包里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她偷偷打量着晁朕,说:“你现在感觉脑子不清楚,我跟晏安说。”
电话拨过去,还是无法接通。蒋松着急地跺了跺脚,暗骂疯狂催她开会的助理。
“你们年轻人的事管多了还嫌我烦。反正我就看着,你拎不清楚早晚后悔,真要有那一天,我肯定和晏安站在一起为你鼓掌。”
蒋女士永远都是这样,抬着高昂的下巴,迈着矫健的步伐,雷厉风行地出现,雷厉风行地离开。
她这一走,这辆车又恢复成让人窒息的宁静。晁朕推开车门,唤了懒精无神的拖把一声。
晚上一些的时候,下了课的谢敬又来了。他来得时候,正好遇上了在和晁朕吃饭的王浅棠。他对王浅棠的印象,和大部分人没有什么出入。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挥斥方遒地发表他自己的高见,所以他只能陪在旁边等,等只属于他和晁朕的说话机会。
“这部戏明天能准时开拍吗?”吃过饭,王浅棠仔细地剥着橘子问道。
晁朕随意地翻着书,闻言头也不抬道:“能。”
“既然没有其他决定……晏安为什么……今天还要请假呢?”
因为王浅棠的这句话,晁朕和谢敬都向着她看了过来。
“她……”
“你们剧组也没规定不许请假吧?”谢敬打断了晁朕的话,说:“天高皇帝远,晏安有自己的事要处理请假很正常。”
“可是我们这部戏的进度……”
谢敬不了解他们剧组之前那些弯弯绕绕,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还是在为晏安辩解,他说:“万一她生病不舒服呢?这种情况也不许请假吗?你们剧组签得什么霸王合同?”
王浅棠看了他一眼没再搭理,反而再次询问晁朕:“她当时就那样走了……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她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要整个剧组等她,这样会不会……”
“什么?”晁朕问。
“她是女主演,大家,剧组所有人,几百双眼睛都看着她。”
谢敬算是听明白了些什么,自诩万花丛中过情场老手的他在片刻就知道了面前小女孩在想些什么。他暗自笑了笑,说:“不会的,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王浅棠终于认真地向他看过来,问:“你确定吗?不知道你和晏安……”
“就差拜把子的兄弟关系。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你说得情况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谢敬说着,看了一眼晁朕,说:“你比我更了解晏安,你觉得呢?”
晁朕默默翻开下一页书,没就这个话题发表任何言论。也就是这一个刹那,谢敬突然意识到,这次的争吵,在他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争吵,可能造成的影响会比他预想得还要大。
晏安的态度他尚且还不知道,但看晁朕的样子,似乎已经不打算再为挽救这段感情做些什么。
他……疯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谢敬再顾不得其它地对王浅棠下了逐客令,说自己有要紧事要同晁朕说。
王浅棠一走,谢敬就控制不住地扯住了晁朕的衣袖,问:“你到底在想什么?晏安这会儿要回来,看见你和个小姑娘单独呆在这里……你脑子是不是生锈了?”
晁朕拉开他的手,淡淡地开口,道:“你想多了,她不在乎这些。”
“啊?”谢敬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大惊出声,问:“你在说什么?哪个女孩子会不在乎这些?”
“今天我妈来过,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喜欢晏安这件事?问我为什么要和她吵?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谢敬被问住,好半天才点点头,说:“你跟她吵架,吵到现在这样天翻地覆不得安宁的地步,不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好像是这样。”晁朕点点头道,“你们都觉得我和她出现问题都会是我比较受累。你们都一致地这样想,晏安可能也是。”
晁朕放下了手里的书,在镜片后面冷静地看着谢敬,说:“其实我和晏安之间大大小小的问题一直不少。每次出现问题,她的反应并不是要怎么把这件事这个问题解决,而是想通过撒娇,转移话题,哭或者一些我乐意,不忍的方式让我迁就和妥协。我的纵容让她养成了既定的习惯,于是这次我不再愿意接受这些方式的时候,就成了现在这样……”晁朕用手抵住额头,说:“她当时表现出来的就是,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我不会改变的,你能如何呢?她也没说错,我确实没什么办法。”
谢敬愣了愣,喃喃出口:“可是你第一天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的。晏安执拗的性子,凡是认识她超过一天的人都知道的,你早就知道的。”
“所以我一直试图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个平衡点。有些事情,我可以看不见不知道不在乎,但有的事,我明确表示希望她让我知道的事,我还是希望她可以信任我。这次争吵暴露出来的问题,其实不止这些。晏安虽然和我去做了公证,可她还是没办法相信我。在我明确表示她杀人坐牢,甚至更严重的事情我也能接受的前提下,她还是很有保留。”
“是……是啊。”谢敬的脑子一时间也短路了,他突然意识到晁朕跟他交流所提出来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法解决的。他还是只能凭借着自己一开始打定的主意宽慰面前的人,说:“你也说了,她都跟你去公证了,那么精明的一个女孩子在这个年纪跟你去公证,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真的当她傻乎乎吗?”
“这也是我现在在思考的问题。”晁朕看向他,说:“或许是她觉得再找不到一个比我更能迁就她的人,或者,我的存在与否并不会影响到她本来计划的生活。”
第二百五十八章、初雪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作业没做。”
撂下这句话,谢敬抱头鼠窜仓惶而逃。甚至,他都没有勇气问出那个问题。
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星河点缀的无聊黑夜悄无声息地缓慢流逝,早晨天还未亮,空气里还裹挟着冰梭子的时间,王浅棠在化妆室看见了消失了一天多时间的晏安。
她已经换上了戏服。在暖气充足的化妆室里,只穿着校服的她显得青春洋溢,当然,前提要忽略她惨白的气色。
看见她来,晏安也只是转过身来淡淡打了个招呼,和往常的情况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没有annie一直在身边催着她喝姜茶。
“今天要拍哪场?导演有说吗?”她突然开口向她询问。王浅棠摇摇头,说:“一开始定下的拍摄计划已经打乱了。”
对方小声说了一句抱歉,又把目光移回到了剧本上去。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得样子。
真的是这样吗?
王浅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想,怎么可能呢?
王浅棠正在化妆的时候,化妆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晁朕和annie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当时晏安是背对着他们的位置,单薄衣服下的后背看上去十分的瘦削。王浅棠能清晰的感受到,annie在看见她的瞬间,有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架势。
“怎么这么早?早饭吃了吗?”肩膀被搭上一只手,晏安才把耳机扯了下来,她看了看annie,又侧头看了看身后的晁朕,说:“吃过了。”她把剧本合上,向晁朕问道:“有时间吗,我们聊一聊?”
晏安和旁边的人并排站在凉亭下,因为昨晚天寒地冻的缘故,这会儿屋檐上还挂着很小的透明冰棱。晏安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今年这个冬天还会下雪吗?”
这个冬天好像特别冷,不带一点湿意的干冷,但也只有冷,晏安一直期望的雪倒是一直没落下。
“不知道。”晁朕如是说。
晏安侧了侧身,向着他看过来,问:“晁朕,你怎么想?”
“我尊重你。”
听到晁朕这话,晏安倒是有些发愣。她看了看屋檐和天边露出一丝白光的天际,笑了,说:“尊重我吗?行吧,尊重我。”
晏安把手揣回衣兜里,用力捏了捏被冻得快没知觉的手指,说:“但我这次想听你说。”她向他看过来,说:“晁朕,这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稍微冷静一段时间。”晁朕扶了扶额,说:“这次暴露出来的问题我暂时想不出办法解决。”
晏安呼气,晕白的哈气点缀在昏暗的天色里,看着就像画一样。她说:“好。”
一时无言,晏安突然笑得眼睛亮晶晶地向他看过来,问:“我们没有什么需要交接的东西吧?”
晁朕没说话,他只见在明黄路灯的照耀下,晏安的眉毛和睫毛上起了满满一层冰霜,就连她穿得红色披风帽檐上也全是因为她哈气留下的纯白冰晶。
“我干奶……”晏安好像有难言之隐难以宣之于口。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说:“我干奶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我们的事……我不想让她老人家太过操心,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暂时瞒住她。”
“好。”
“嗯。谢谢。”晏安点点头,说:“之前你母亲给我的东西我都放在了银行保险箱里,我之后把钥匙和密码都给你,还有……”
“晏安!”晁朕打断她的话,说:“我们只是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晏安看着他,突然惨淡地笑笑,说:“你别骗我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说起来体面一些而已。电视里这样分手的情侣,就是真的分手了,我知道的。”
“我们不是情侣。”晁朕加重了语气强调。
“你瞎说,我们是的。”晏安拢了拢衣领,说:“你之前说过的,那张纸是假的,不是吗?”
“是不是假的……”晁朕看着她,说:“你那么聪明,自己不会去查吗?”
“没必要了,不是吗?”晏安看着不远处被宋虞推着正向他们过来的王浅棠,说:“好可惜,拢共没高兴几天来着。”她晃了晃自己的手,说:“我混到现在居然连个戒指都没有,我都没认真跟人炫耀来着。”
王浅棠越走越近,晏安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突然抬头,认真地说:“不管我们的关系如何,这部戏还是要拍的,是吧?”
看着晁朕点了点头,晏安淡淡地笑了笑,说:“那就好,希望你不会因此对我有什么芥蒂,毕竟工作是工作,其他是其他。相信以你的专业程度肯定能分得清清楚楚。”
看着王浅棠到了跟前,晏安没等她说话先开了口。“时间差不多,我得提前回去准备了。王小姐也要多注意保暖才行。”
晏安无比庆幸自己够果断。步子迈得够大,转身够及时,这才没把顷刻奔腾而出的滚烫眼泪暴露在人前。毕竟话已经说成那样了,再哭哭啼啼实在不像话。只是走出几步,她感觉露出的脖颈微凉,她抬头,看见灯光里有细细密密的东西飘过,她以为下雨了。直到走出几步,才听见王浅棠激动地说:“晁朕,你看,下雪了,这场初雪,真的等了太久。”
“晏!”
富川见到她的第一面就伸手拉住了她,他让她到温暖的地方坐下,伸手给她挡了挡发上的积雪,问:“你和晁,没事吧?”
“没事,不会影响到工作的。”
“不是!”富川有点着急地开口,说:“你们……”
“无论我们怎么样!”晏安顿了一下,说:“我们都会以绝对专注认真的精神去完成这部戏在之后的拍摄,您可以放心。”
富川无言了一会儿,隔着袖子捏了捏她的手,问:“今天要拍你淋雨的戏份,事先没想到会下雪。现在设备车已经到了,你可以吗?”
“没问题。”晏安看着不远处推着王浅棠过来的晁朕,说:“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我会尽力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冷雨
“今天太冷,都下雪了还要淋雨?雨水如果没有温度绝对不可以。”annie跟道具组的人强调道:“要淋雨可以,水温必须超过四十度。”
“姐!”道具组负责人为难地开口,说:“我们之前已经跟晏安本人确认过,她自己觉得没问题。现在你让我们把水温弄到四十度,怎么可能呢?”
annie急了,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这样也行!”对方看着她,突然问:“您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们要求的呢?”
“晏安的身体你是知道的,如果不希望之前晕倒的事再一次发生,我希望今天这场戏能够延后。”
“是她本人这么要求的吗?”
annie深吸一口气,忍着性子,说:“你老婆什么性子你不清楚?拗起来的时候真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那她听不进去就听不进去了呗,还真能由着她性子胡来?她那点小身板,要天寒地冻地被淋这么一遭雨,怎么?你们以后是不打算要孩子了?”
见晁朕蓦地抬起头,annie脸上倒没有半点羞臊的样子。她继续说:“女孩子的身子就是底子。我要是有个女儿敢这样大冷天地给我作死,我一定几巴掌拍死她。”
见晁朕仍然不说话,annie又着急道:“再怎么吵还能真分开不成?两个人生气气头上说得气话就能当真了?怎么,为了赌气什么都不顾了?一会儿看见她冻得抖抖索索你心里就爽快了?”annie毫不吝啬自己的白眼,急赤白赖地开口,道:“看你也是精神健康的一小伙子,怎么热衷作践糟蹋自己呢?”
这场淋雨的戏,是铁茶剧本里很要紧的一个时间节点。
因为下雨被滞留在教室的阿肆,意外看到了在校园角落淋雨的九琴。他远远看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最终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找了几张塑料纸顶着雨水过去。到了附近,阿肆才发觉九琴在这里的原因。原来她这会儿正撑起她的校服外套,为底下三只睁不开眼睛的小猫挡雨。
这场戏之所以重要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它展示了九琴性格的另一面,和她平时做派比起来大相径庭的一面,算是为她人设的复杂程度增砖加瓦。二就是,阿肆通过九琴的这一个行为对九琴有了另一个认识,让他这段时间以来被九琴搅乱的心绪有了一个聚合凝结的出口,让他突然有了可以直面自己感情的底气。
这场戏要分开拍摄,要先把晏安的部分拍下来再衔接晁朕。就在她和导演商量一会儿的拍摄计划时,道具组有人过来说,制雨车出了点问题,需要时间处理。
annie再一次跟道具组的人确定,确定一会儿洒出来的水温超过四十度,站在雨里的晏安并不会被冻到后,乐滋滋地去跟直属老板汇报。
“你不去现场看吗?”annie问。
晁朕翻着剧本,闻言摇摇头。
“你不去她怎么知道是谁做得好事?回头为他人做嫁衣,功劳辛苦全归了道具组。”
“本来应该这样,他们比较辛苦。”
“他们辛苦什么啊?就把水稍微弄热一点就收了我一大笔钱,简直要比他们劳务费还多!”
晁朕没再搭理她,只说:“你来跟我对一下台词。”
拍摄准备开始,因为只拍她背影和上半身视角的缘故,晏安的校服下面并没有剧本上的小奶猫。开拍前,导演跟她说,这次要考验她无实物的表演能力。她配合着笑笑,听着导演通过扬声器喊了“action!”
晏安觉得自己已经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甚至为了御寒,她之前就脱下了外套只穿着短袖衬衣四处溜达,起码这一会儿,她算是已经适应了室外的寒冷气温。可眼下,真当她想象中的冷雨淋下来时,她还是没坚持住。像是高压水枪喷射出来的雨柱用着不容忽视的力度从她背后打下,带着冻人的温度。晏安完全没有准备好应对这些,直接被水压倒跪在地上。
这个镜头作罢,导演询问她情况,她想了想,也只希望雨水可以小一点。
拍摄再次开始,这一次晏安有了心理准备,雨柱也在导演的要求下小了不少。其实这个场景里不需要她有什么感情延伸,她只用表现淋雨的痛苦和坚持的倔强就可以。
晏安这会儿也确实是本色出演。她确实因为寒冷和有浓烈异味的雨水很辛苦和痛苦,同时也要在这么多双盯着她的眼睛下表现得坚强倔强。
太冷了,实在太冷了!每一滴落在身上的雨珠都像是尖锐的钉子,没一会儿就把晏安戳得千疮百孔。她这会儿后悔极了,紧紧咬着的牙齿也逐渐有了浓烈的血腥味道。
导演终于喊了过,晏安撑着墙壁的手一松,整个人就往地上滑去。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冲过来给她裹上了毛巾,晏安在原地哆嗦个不停,突然听见有人说:“这什么味啊?你们下雨不是用得自来水?”
别人这么一提,晏安才发觉一股阴沟臭水混合着金属化学的味道一直充斥着她的鼻腔,甚至直接接触到这些水的皮肤都有火辣疼痛的感觉。
“行了。”annie站起身来,说:“我得去现场看看开拍了没有?就算是热水也得注意的,别回头一冷一热交替反倒把人给弄病了。”
annie在晁朕安静的氛围下起身,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开门,是导演的助理之一。
小姑娘着急地说:“导演说晁朕的拍摄推迟。”
“为什么推迟?”annie问。
“他这会儿要送晏安去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annie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晁朕已经飞快地走了过来,问:“晏安怎么了?”
“之前拍戏用得水好像有问题。她可能揉过眼睛,刚才一只眼睛突然红得像是流血一样,一下就睁不开了。”
“水有问题?”annie大惊,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问道:“水是热的吗?”
“怎么可能!”小助理说:“之前就是因为储水器里的水冻得结了冰才延缓拍摄时间去修理。你想啊,刚化了冰的水,怎么可能是热的呢?”
第二百六十章、质问
annie踩在医院长廊的地板上,脚下用力的每一步都像要把地板戳出一个洞。
她找到晏安所在的病房,一把扯开围在门口的人。她迈步往里走,正好看见医生用纱布把晏安的一只眼睛给遮起来。
还没等她询问情况,后面伸来的一只手已经拿走了放在架台上的病历本和化验单。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annie终于问出声,她凌厉的目光在周围工作人员的脸上一一扫过,问:“道具组的人呢?”
一个身子娇小的女孩子在人群中举起了手,annie越过人群,一把把她扯了出来,问:“听说是车里的水出了问题,怎么回事?水怎么会出问题?”
“之前都好好的。我们借来的车在之前都会检查的,里面的水虽然不能直接饮用,但也达到了正规泳池要求的标准。之前我自己还放出来试了试,确实是有一股淡淡消毒水的味道的。不知道为什么……正式拍摄的时候水质就变差了。”
annie皱着眉,问:“我不是让你们把水的温度调高吗?这么大冷天你们怎么忍心拿冰水去淋一个女孩子?”
“姐!”小姑娘欲哭无泪道:“我们确实准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正式拍摄的时候出来的不是这辆车。”
“你们准备了几辆车?”晏安问。
“三辆。”
annie想,如果这个小姑娘没有撒谎,那就是现有的三辆车里,其中一辆水是热的,一辆是这个姑娘说得有消毒水味道的干净水,剩下的,就是最后淋在晏安身上,带有恶臭味道和各种不干净东西的脏水。
她就奇怪了,剧组财大气粗借了三辆车,没道理一辆车一个水质。这怎么说?拍摄的时候让演员现场抽奖?不怪annie社会,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整晏安。
annie把鞋子踩得踏踏作响回到病房,因为晏安要换衣服,里头的人已经被全部清了出来。
annie找到晁朕,他手里还拿着晏安的病历本和化验单。annie这时候才想起来关心晏安的病情,她问:“什么情况?”
“用手揉了眼睛,把脏东西带了进去,有些感染。”
annie踮了踮脚,小声说:“我跟你说,那雨车绝对有问题,我……”
annie的话未说完,已经听见导演通过翻译向道具部负责人谴责,问雨车里的水质为什么会这样?
“同一个地方借得车,借出来的时候也认真检查过没有问题。何况,人家是老牌公司,不会做这种砸自己招牌的事情。”道具组这话的意思就是,车子里头的水出了问题,大概还是剧组这边的责任。
“查!”富川春寺只有这一句话。
正说着,病房的门开了,护士出来说:“她有点发烧,今晚得留院观察。”
听到这话的annie一回头,就见晁朕表情难看得紧,一双眼睛和嘴角都绷成了同一条直线。还未等她说些什么,晁朕已经进到了病房里。
晏安一只眼睛被纱布裹住,现下看人看物都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她也是听到动静,才慢慢把唯一的视线转过去。
“医生说你今晚需要留院。”
晏安还是觉得用一只眼视物太过费力,她干脆就闭上了眼睛,说:“我知道,她刚才跟我说了。”
“我……”
似乎已经要脱口而出的话被突然推开的病房门打断。满脸潮红气喘吁吁的彭天天出现在门口,大叫:“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晏安瞬间睁开眼,问:“我干奶不知道吧?”
“怎么敢跟她老人家说。”彭天天视若无睹地从晁朕面前走过,躬身观察了一下晏安的情况,又问:“没什么大事吧?”
“有点感染,那些专用名词我也说不上来。但只要遵医嘱,认真吃药认真点药水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行。”彭天天松了口气,说:“刚才可吓死我了。”
“医生说我有点发烧,让我今晚留院,我眼睛看东西有点不方便,你明天学校请假吧。”
“放心,我已经跟老郑打了招呼。”彭天天摸摸自己的脑袋笑笑,说:“我保送了,这段时间其实不忙。”
晏安倒抽一口气,好半天,才使劲地无声拍了彭天天几巴掌。
晁朕就在他们三步开外的地方,一直安静站着,直到彭天天不小心撞到他,才仿佛刚发现他存在一般。
“我给你打水洗手。”
彭天天从晏安身边走开,路过晁朕的时候,扯了他衣服一下。
外头走廊的人已经散了,annie说:“我让他们都回去了。晏安明天的工作还是要看她的身体状况。”
晁朕没说话,彭天天先瞪了annie一眼,说:“好生生的人,前几天还高高兴兴约我看电影的人,一下子搞到来住医院。看您这意思,晏安明天就算病得起不来床也得继续去拍戏?”
annie莫名其妙遭这一顿怼,本来就愤怒的心情此刻再被委屈充斥,眼泪一下就飙了出来。
“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呀……”
annie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晁朕打断,他说:“你先回去吧。”
annie抹着眼泪往外走,没走出几步,就听那个细皮嫩肉的精神小伙用严厉的语气在质问晁朕。
“晁朕!你究竟在干什么!”
annie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同晁朕说话。她走过拐角,停住了步子,小心地缩在墙角。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掺和你和晏安的事,我尊重晏安同时也尊重你,你们的事我从来不多嘴。哪怕之前你们有矛盾,我一向都是在晏安面前给你说好话的,因为我是真的盼着你和晏安能好好的。”
annie伸出一点头,见那个比晁朕要矮了半个头的男孩正仰头直视着面前人,和宽厚半点不沾边的背影却写满足足的踏实可靠。他直视着晁朕,问:“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不想跟我说吗?也可以。但我还是想说,要不是因为你,晏安现在好生生地在学校上着课,她脑子坏掉了才因为你来拍这部戏。她得到什么了?这才过去几天?”
彭天天的声音已经有些凝涩,他说:“自晏安给我打电话哭着说她终于有了家人到今天这个样子,才多久,请问你!”
第二百六十一章、汤圆的怒意
annie小心看着,那个个头不大身形也瘦削的少年仍在挺直脊梁质问面前人。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这位白净的少年像是把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很久,这下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字字重音道:“吵架很正常,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是什么叫口不择言我想你应该清楚吧?真气头上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不清楚吗?是,晏安是固执,是任性,可这你不是第一天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你觉得她有你接受不了的缺点,你为什么不在骗她去登记之前跟她讲明白说清楚呢?晏安是个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只要你开口,大家完全可以在之前好聚好散,何必搞成现在这样?”
那个少年说到这,突然被护士过来打断,不让他们在医院喧哗。
annie就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一把扯着晁朕往外走。annie悄悄跟着,看他们到了医院花园里一个僻静角落。
“你怎么这样狠心?”
annie刚靠近,就见那个少年发劲狠推了晁朕一把,带着满腔怒意地质问:“你凭什么这么糟践她?我就问问,她有什么对你不起的地方?就因为心里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让你知道?这借口你自己不觉得荒唐?是,你是矜贵的晁家大少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但晏安也是有血有肉好好长成今天这样的。你凭什么糟践她?你不知道一个家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这样骗她,你是人不是?”
annie看着,那个少年已经握拳挥了上去,她再不敢隐藏,忙扑上去自身后拉住那个少年。那个看着可能只有她一半体重的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生生扯开了她的一只手。annie在费力和他纠缠的情况下,听见她老板冷静地说了句:“放开他!”
annie松开手的瞬间,就见晁朕眼镜飞了出去,他自己也仰倒在了草坪上。她愣住了,觉得自己处理不了现在的情况,更诧异的,是那个男孩脸上汹涌的泪水。
晁朕坐在草坪上仰头看他,问:“打够了吗?没够继续。”
“晁朕!”annie慌张提醒。
晁朕突然从草坪上站了起来,一下贴到那个少年面前,他低头瞪视他,低声问:“说够了吗?”
彭天天不甘地瞪视回去,却被晁朕眼角溢出来的液体吓得瞬间六神无主。他听见晁朕轻声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呢?你们知道什么呢?我骗她?我糟践她?她是有血有肉长到现在,我不是吗?”
晁朕退出几步拉开距离,说:“那张纸现在在国内没法承认是不错。但她在那张纸上签字的同时,她就可以得到我名下至少一半的资产。你知道我家有多少企业,有多少地产,各种明股暗股红利分成一年能有多少?或者,她不在乎这些,她可以完全盼着我早点死,我一死,她就是天价保单的直接受益者。你说我骗她,我骗她什么那呢?”
彭天天愣住,刚才蒸腾的怒意已经因为晁朕眼角的那滴不明液体湮灭了不少。现下听晁朕跟他面对面说出这段话,他只有一句:“以后可以不用再纠结这些。反正你们已经分开了。这样也好,看样子是真不合适,趁早分开也好。”
“分开?”晁朕突然笑了一下,在这个寒风簌簌的夜晚,直接激出了annie一身鸡皮疙瘩,他只听晁朕放慢语气,刻意一字一字地说:
“我和晏安是登记过的关系。不管国内怎么说,只要那张纸一天存在,我和她在登记国家就是合法配偶关系。我给她也给我自己时间冷静,不是让她有时间找借口跟我否认那张纸的合法性。否认也可以,我可以要求她把个人资产按相关法律和我分配,或者和我一起偿还相关债务。”
annie轻轻地退到灌木丛的阴影里,想谁说最毒妇人心,谁能玩得过聪明人呢?
“一个你,一个祝,请不要拿你们从妇科医院广告上了解到的两性知识来定义我和晏安的关系。我和晏安是一家人,是死后要写在同一块墓碑上的关系。我向来不干涉晏安的交友相关,不管是你们谁还是黄芷柔,我都不干涉。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站在某种制高点来质疑我和晏安的关系。”
“跟她吵架的不是你?质疑她的不是你?说出那是一张废纸的人不是你?把她搞到住院的人不是你?好了,现在倒因为那张废纸把自己地位给抬高了?你去问问晏安,你去问问她现在还承不承认和你的关系。”
“她承不承认那都是既定事实,她就是钉死的晁太太。彭天天,我再和你最后说一遍,你和晏安怎么相处怎么胡闹我不管,但请你不要用你浅薄的想法去揣测我和晏安的事情,也不要让你干涸贫瘠的脑袋去干涉晏安的判断。我觉得她任性,觉得她性格有问题是我的事,我愿意,我想要让她改我就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当然,最后我和她必须有一个人要妥协,但这是之后才要讨论的事。”
晁朕从地上把自己的眼镜捡起来,看着彭天天,说:“晏安今天来住院是我的问题我承认。刚才的事我当做没发生。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已经明显气短的彭天天一听这话突然跳脚,他高昂着头,问;“凭什么?这医院你家开得?我凭什么走?
晁朕擦拭着眼镜,漫不经心地开口。“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家医院是我家开得没错。你希望我让安保来请你离开吗?听说刚保送了不错的学校?这种时候不是因为更加小心谨慎以防乐极生悲?”
“你不可以这样,晏安需要人照顾,她已经够可怜了。”彭天天的脸皱在了一起,说:”她还等着我打水给她洗手。”
“近段时间不要接晏安电话,通过信息联系该说什么你心里要清楚。同样的话也请你转告祝,从法律上来说,我才是晏安唯一一个直系亲属。好了,现在请你离开,我多一秒也不想看见你。”
第二百六十二章、眼不见为净
晏安面向窗户躺着。刚才彭天天在门外和晁朕的争吵她有听到一点,但从头到尾好像只有彭天天在说话,她并没有听到晁朕的动静。
吵什么呢?有什么可吵的。
背后门有了动静,晏安没回头,只轻轻地问:“回来了?打个热水这么长时间?我想洗个手那么困难吗?你是不是存了心想偷懒?”
没听到彭天天回答的晏安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她刚挪了挪身子,就见晁朕端了水到她面前。她看着他拉过椅子,把盆放在上面,自己挽起了袖子。
晏安把手往身后藏,问他:“汤圆呢?”
“回去了,明天要上学。”
“他都保送了!”这话一说,晏安自己都听得清楚自己语气里炫耀瑟的意思。
晁朕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没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前什么都会有变数。”
晏安一听这话,一下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她伸手抓住晁朕的衣袖,说:“他读书很刻苦很努力……”
晁朕顺势把她的手抓了下来,用已经沾湿的热毛巾给她擦手。晏安想抽,又听他说:“我现在心情不是太好,可能会有不理智的想法出现。”
晏安僵着一整具身子让他擦手。晁朕平时的洁癖和矫情也在这会儿被体现得淋漓尽致,晏安能感觉自己手上掉了几层皮的样子。
“难得你还有在乎的东西。”晁朕笑着说出了这话,但因为低着头,晏安还是没看见他的表情。
“我当然有在乎的东西。”晏安这样应了一句。
“除了你干奶,你那些所谓的朋友外,你还在乎什么呢?”晁朕突然抬头,看向她,问:“就算是你干奶和你那些朋友,到了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割舍的,是吗?”
“你在说什么?”晏安突然冷了声。
“是,他们不能割舍,所以只有我可以,是吗?”
晏安把手抽回来,重重地往床上一趟,把被子拉过了脑袋。
莫名其妙这个人,真是什么话都让他给说了!
“晏安!”晁朕突然叫她,问:“你现在有多少钱?”
“关你什么事?”晏安在被子里闷声出口。
“你可以给我至少一半吗?”
“你在说梦话吗?”
“那张纸……你好像一直不知道那张纸的作用。”
“那张纸本来就不具有任何作用。”晏安把被子撩开,看着他,说:“很晚了,我不舒服,我可以睡了吗?”语罢,又把被子盖了回去。
“如果我现在去申请个人破产,或者去借一大笔钱,你就能知道那张纸的用处。”
晏安又把被子撩开,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说:“你不会的。”
外头一直被云彩遮蔽的月亮突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清清冷冷的月光正好就越过窗户洒在面前这人身上。晏安见他坐在光里,镇定地说:“我会的,你知道。”
“你想要怎么样呢?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晏安出声问:“我们不是一早说过,好聚好散再见还是朋友?”
“这可能只是你梦见的事情。好聚好散再见还是朋友?我为什么要跟你好聚好散再见还是朋友?”
晏安坐起身来,费力地用一只眼去看他,半晌,说:“晁朕,我真是不懂你。”
“正好。”晁朕说:“我也不懂你。”
月亮还是明明亮亮地悬挂在那,洒在他身上的冷光也没减弱偏移半分。晏安没忍住问出声来:“你是拍戏拍魔怔了吗?你分得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剧情吗?”说着,晏安够头四下看了几眼,问:“这是不是剧组特别节目藏了隐形摄像机?你是不是在整我?”
“你觉得,我们的事,你说了算吗?”
听到这话的晏安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说:“我说了不算阿。我一早就知道我说了不算阿。所以要登记是你说的,登记不算数是你说的,要分开是你说的,我向来都是赞同并全力支持你的意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几乎都照做了。难道我的执行能力还展现得不够好吗?”
“很好。”晁朕由衷地表现肯定,说:“希望你以后也能继续保持。”
晏安生生被气笑了,说:“可是不好意思,这次我想自己做主,可以吗?”
“可以。”
晁朕回答得这样快这样果断晏安反而觉得有问题。果然,只听他说:“我会去借高利贷,因为那张纸,你也是债务承担方。如果你要分开,我会宣布破产,那笔债务会落到你身上。你干奶心脏不好,会需要去全世界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心内专家。彭天天通过保送站在了名校门前,祝的职业生涯刚刚走上正轨,这一切看上去都很好,都在按照你希望的方向在发展着,是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晏安问。
“我只是把我们分开可能会发生的事提前告诉你。晏小姐,你和我分开不仅只是一个人财两空的结果。你这样精明,应该知道这买卖很不划算。你辛苦了多久才有现在的生活。你知道被高利贷债主追债会是什么样子吗?想知道要怎么过居无定所随波逐流的生活吗?你太年轻,未来的日子很长很长。”
“所以?”
“晏安,我再一次跟你确认,我们仍然是合法配偶的关系。”
“可以!”晏安重重地点着头,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从今天起就把自己当成一根木头,你让我躺着我就绝对不站着,可以吗?”晏安把身子翻了过去,说:“我从今天起天天晨昏定省焚香沐浴认真向诸天神佛祷告祈求你晁朕早日觅得良缘。”
“真的吗。”晁朕的声音离她很近很近,他问:“你真的这样想?有一天我会在教堂里牵住别的女孩的手,在全场宾客见证下郑重宣誓,为她戴上戒指,为她掀开头纱……”
“够了!”晏安打断他,暗自咬了咬牙,指了指自己眼上的纱布,说:“没关系的,眼不见为净,我看不见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恶俗狗血故事
祝听说打完比赛的一队已经回到基地。他顾不得打了一半的游戏,推开椅子就朝着三楼奔去。
“江晚山!”
推开门的同时吼了这么一声,语气和嗓门都吸引了房间里的所有队友,领队,经理和俱乐部高层领导的视线。可尽管这样,祝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带着不容拒绝的余威。
“你出来,我有事问你。”
吴火一下拉住了江晚山,横着眉毛,说:“那臭小子跟谁这么说话呢?他以为自己是谁?他怎么敢这样跟你说话?我看他就是欠教训!不行,山哥,我……”
江晚山摇摇头,疲惫地笑了一下,说:“是真的有事。”
他在露台找到祝。清俊少年的背影在稀薄灯光下显得单薄,支棱出的脊梁绷成一条直线,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想说什么?”他主动开口。
“你想做什么?”祝转过身来,问:“为什么要用我的名义约晏安见面?”
“她跟你说得?”江晚山笑笑,说:“我还以为……”
“是他对象问我,问我托你给她带了什么东西!”祝冷着眼看他,说:“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晏安有稳定的情感生活。她和那些靠近你的女生不一样。你要玩,请找别的女孩子,别打她的主意!”
江晚山走近了一些,在他旁边站定,看着远方一闪着霓虹广告的大楼,轻声问他:“如果我跟你说,我找她见面,只是单纯想要见见她和她说说话,你能相信吗?”
“单纯地见面讲话?你觉得我是小孩子吗?”
江晚山趴在围栏上,俯瞰着底下黑黢黢的草丛,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只是想跟她见面说话。她告诉过我她有男朋友。”
“你知道就好!”祝哼了一声。
“她那样的女孩子有男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江晚山侧头看他,说:“没有才不对劲吧?”
“你以为晏安是你认识的那些喜欢主动的女孩子?要不是……”祝忍了忍,说:“算了,你以后不要再找她。”
“不是这样的。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想和她见面说话……”见祝瞪直眼,风吹起的刘海下露出拧结在一起的眉毛,江晚山笑了笑,掏出了钱包,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照片给他看,问:“有没有觉得很像晏安?”
祝接过相片,看了几眼后打量江晚山的眼神就不对了,他说:“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我家里有人是好医院的眼科主任,我……”
“怎么?不像吗?”
“除了都是女的,都长一双眼睛一张嘴,鼻子都有两个孔外,还有哪里像?”
“很像了,我觉得。”
“动物园的猩猩也长一双眼睛一张嘴,不是更像?”
“那是我妹妹,死了很多年了。”江晚山突然开口。
祝静谧了,默默地把相片还给他,道了歉。
“前几年,职业还没那么正规的时候,我为了训练天天窝在网吧里,大冬天的晚上不舒服,我妹从家里偷跑出来给我送药的时候被车撞死了,到现在还没找到肇事者。”
祝把手搭在栏杆上,不知道说什么。
“我只记得那天特别冷。她死得时候比晏安现在还小一些。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上,血染得到处都是。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第一次见到晏安就有些恍惚。”江晚山说着,笑了,问他:“听上去是不是很像什么恶俗的狗血故事?”
“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好的事。”
江晚山又看了看手里的照片,说:“也不怪你觉得不像,晏安无论怎么看都是要比我妹妹惹眼的。”
“也不是。”祝把衣服拉链拉到脖颈处,小声说:“晏安也只长了一双眼睛一张嘴和两个用来呼吸的鼻孔,谈不上漂亮不漂亮。”
江晚山又笑了一下,转过身来靠在栏杆上,问:“你桌上那几个水杯都是晏安给你买的?我妹之前也这样,说什么塑料杯子不能装热水,喝咖啡和喝饮料的水杯要分开。不听就要挨唠叨,事多得不行。”
“那确实很像了,这个年纪长成事妈性子的女生确实不多。当初我不想打职业想去做直播,晏安表现得比我妈还要着急。每次到我住处,都说脏乱差,说不开窗户空气不流通,说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好像天生就有操不完的心。”
“行了!”江晚山拍拍他的肩,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守我妹妹的这个秘密。如果可以,我会希望能和晏安以正常朋友的方式相处,当然,这也得建立在她愿意不排斥的情况下。”
“晏安这个人做朋友没什么问题,性格在这方面还可以。”祝翁声道。
“不过也不好说,听说她现在在拍戏?以后要成了大明星,兴许就没时间和我做朋友了。”
说到这个祝也皱了皱眉,说:“完全就是在瞎胡闹!也不知道不好好在学校读书备战考试跟着那个人折腾个什么劲!”
“看样子她自己挺上心的,跟我聊天说过,比较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够好。”
“她跟你这么说?”祝扯着嘴角歪嘴笑了一下,“她之前跟我可不是这样说得。她说她肯定能因为这部戏这个角色一飞冲天。出道就拿遍所有新人奖和最佳女主角的奖杯,然后要在拿奖的当天,在自己最鼎盛风光的时候,当着所有记者的面宣布自己退隐江湖,从此成为影史的一段传奇。”
“她这么跟你说?”
“她还说我要是打职业打不出名堂就去跟她混,跟在她后面给她提包,每月付我薪水。”
“你信吗?”江晚山好奇地问。
“我信吗?晏安这个人,成熟理智和疯疯癫癫就隔着一张纸,心情常年起伏不定变脸极快。认识她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什么话要认真听,什么话要完全无视。”说到这,祝想起什么似得笑了一下,说:“正好了,晁朕也是个神经病。现在神经病凑堆了,皆大欢喜。”
第二百六十四章、长夜漫漫
宋虞推开门,风雪裹着寒意陪同她一起钻进车里,她搓了搓手,说:“今天可真冷!”
王浅棠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看剧本,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问:“外面怎么了?好吵。”
“今天晏安不是有淋雨的戏份吗?听说雨车里的水出了问题,最后洒出来的水很脏,晏安因此感觉眼睛不舒服,刚才去了医院。”
“小题大做。”王浅棠这话说得声音极小,可宋虞还是听见了。
“也不能这么说,要换做是你拍淋雨戏的水出了问题,我可能掀了整个剧组的心都有。她感觉不舒服第一时间去医院是对的,她是这部戏的女主角,是应该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王浅棠翻过一页纸,问:“谁陪她去得医院?”
“导演第一时间跟去了,之后晁朕和annie也去了。不过现在导演回来了,外面那么闹腾,就是导演在追究这起事故的原因。”
“晁朕去了?”王浅棠惊讶道:“他去干什么?他们不是分开了吗?”
宋虞看着王浅棠脸上那种让她倍感陌生的神情,只能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说:“那是他的事。”
“我不许!”王浅棠一下把剧本摔在了桌上,冲着宋虞叫嚷道:“我不许她去,你让他回来,他和晏安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并没有晁朕私人的联系方式。”宋虞抓着帽檐抖了抖,看着上面的白色结晶体掉落,落到地毯上,变成了一块暗色的印迹,她说:“你这话可以自己跟他说。”
王浅棠杵着桌沿把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宋虞一看这情况,赶忙跑过去,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出去看看!”
宋虞费力地把她转移到轮椅上,推开车门,外头的寒风仍然裹挟着细雪飞扬。她说:“太冷了,别去了吧。”
半晌没听到王浅棠的动静,宋虞只能沉默着和她一起出了门。
下了车,在前头不远处的地方就看到人群聚集。她们才过去,就听见有人说:“这情况确实不对劲。出事这辆车的车牌不在我们租车的清单里,它就不是我们的车!”
“会不会是之前开回来的时候搞错了?但是也不可能啊,这种车就是专门租给剧组拍雨戏的,里头的水质再怎么也不会是这样的。开车的司机呢?叫来问问。”
“之前我就想说,那车的司机眼生得很,好像根本就不是我们剧组的人!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们三辆车中的一辆和这车搞混了,那我们原本的车呢?那车不会莫名其妙消失吧?”
“问!去问!去问司机,去问租车公司,今天的事情必须要让他们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群散去,富川春寺一转身,差点撞到了轮椅上的王浅棠。
“听说晏安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她没事吧?”王浅棠问。
“洒雨的水出了问题,可能眼睛受到感染,刚才去了医院看过,眼睛的问题还好,只是人也有点发烧,需要留院观察。”富川春寺通过翻译跟她说:“今天天气这样冷还下了雪,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她坚持拍雨戏已经很过意不去。现在因为剧组工作人员的疏忽给她身体造成伤害,我感觉非常地对不起她。”
王浅棠仰头看着他,问:“你们都回来了,晏安呢?今晚谁留在医院陪她?”
“我们走之前她的朋友已经来了。但晁朕和annie没跟我们一起回来,应该也是要留在医院。”
导演走了,王浅棠仍呆坐原地。宋虞口干舌燥地劝她回去,只听她说:“我就在这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回来!”
“何必呢?”宋虞在她面前蹲下,微微仰头看着她,说:“浅棠,你为什么在这里等他呢?你是他什么人呢?剧组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路过这,看见你会笑话你的。”
“我不在乎,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好了。”
“那我问你,晁朕一会儿回来了,你见到他,要跟他说什么?要是他这一晚都不回来呢?你就这样一直等着?”
“不可能!”王浅棠突然崩溃,像是憋了很久,眼泪哗啦下坠,她嘶声道:“他和晏安已经分开了,他不能留在医院陪她。”
宋虞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已经记不起她记忆中那个表妹的模样。
王浅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被偏执,倔强,不甘完全占据了所有情感?现如今,她所有的喜怒哀类都在围绕着那个人打转。
“回去吧,在这里等着实在不好看。”宋虞同她认真地说:“你是好人家的女孩儿,要懂得维护自己的脸面。”
王浅棠把这话听了进去,她回到车里,却要求司机把车开到晁朕房车附近。她就坐在窗前,透过漏进刺骨寒风的缝隙,独自和对面融入暗黑的东西对视。
宋虞又劝了几句却只换来她脸上无声的泪。
漫漫长夜,还年轻的王浅棠已经深刻明白了长夜漫漫的含义。
宋虞在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未出现放亮痕迹的时候来找她,说:“你该去化妆室准备今天的拍摄了。”
“车子的灯一整晚都没亮过,他一整晚都没回来。你怎么能不回来呢?他们已经明明已经分开了!”
“这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吗?”宋虞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她说:“你就打算一直坐在这里等?不工作了吗?”
“工作?男女主角都不在剧组还需要工作吗?”
“我刚才就接到了导演助理的通知,今天拍摄照旧。你应该记得吧,你今天有和晏安的对手戏。”
王浅棠骤然转身,尖锐地盯着她看,问:“晏安要回来?”在得到宋虞肯定的答案后,王浅棠的表情瞬间扭曲。她说:“那就是说她的身体根本没有什么要紧的状况?那她为什么还让晁朕整夜在医院陪她?”
宋虞拉开车门,让一天之中最寒冷的冰雪呼啸进来,她盼望着王浅棠能因此清醒一点。她提出的问题,她根本没法回答。
第二百六十五章、下岗
拍摄要继续,九琴的设定改为了在某一阶段眼睛受伤,因此,晏安可以带着眼罩继续拍摄。富川春寺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抱歉,说为了赶进度只能委屈晏安。
在做拍摄前准备的时候,annie来到她旁边,垂头丧气地坐下。
晏安没理她,接着看自己的剧本。annie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想听的话,只能自己开口,说:“我被当场解雇了。”
晏安翻页的手把纸面搓起一个小角,她说:“恭喜你脱离苦海!晁朕或许是一个还不错的上司,但性格属实是个神经病,你跟他相处久了精神可能也会出问题。”
“我没工作了。”annie低着头说道。
“以你的本事和资历,去外面找个优质的工作一点不难。”
“可我只会做经纪人。”
“那不正好?”晏安转头看她,说:“市面上那么多家经纪公司,你看哪家顺眼就投个简历,相信多得是人要你。”
“不会的。我是被晁朕解雇的,说白了就是开除。他给得理由是办事拖沓马虎,毫无责任心与担当,终日无所事事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现在业界的朋友都知道我被他开除的,没有经纪公司和艺人会要我的。”
晏安拍了拍她的背,说:“深表同情。但你乐观一点想,你能被他主动开除总好过像我签了卖身契,终日要在地主扒皮的压榨下过暗无天日的生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annie嘴角抽搐了一下,用软绵q弹的大手包裹住晏安棱角分明过分低温的小手,说:“要不你请我吧!反正你现在没经纪人没助理,平时工作上的事也需要个人帮你稍微操点心吧?刚好我被解雇了,跟你专业也对口,是吧?”
晏安想把手抽走,没抽动,只能说:“我请不起你。”
“你说笑了。”annie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我一没房子二没存款,只要失业就得风餐露宿流浪街头。我只要跟着你能有口饭吃能有个窝住就成。大不了等你以后发达了多给我分红红包。”
晏安合上剧本扭头看她,问:“你说认真的?”
“当然!”
“我确实有找经纪人和助理的想法,但我招聘选人的第一条件就是要无条件忠诚于我。如果只是身边多个传话筒或者广播喇叭,我宁可只是自己一个人。”
annie有瞬间的怔愣,但随后还是拍了胸脯,说:“我为什么来找你你也知道。其他不好说,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就经纪人这个职业来看,我有足够专业的职业操守。所有经济人应该遵守的规则我一概不会糊涂。守口如瓶就是经纪人守则的第一要义。”
“ok!”晏安伸手和她击掌,说:“你被录用了。等我拿到这部戏的片酬我就会给你百分之三十。同样地,如果以后我还继续从事艺人这个职业,我所有的通告收入也会给你百分之三十。”
见annie微微睁大眼,像是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快一般。晏安继续说:“怎么样?比晁朕直接给你划年薪更有意思吧?毕竟你以后能挣多少钱都是掌握在你手里的。”
“老板大气。”annie如是说。
“带晁朕那种一眼看得到头的艺人有什么挑战性呢?”晏安不屑地说:“我才是未来影视行业最大的宝藏女孩,是吗?”
“不错,有远见有高见,你已经是这个行业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宝贝儿了。”
“annie这个名字我不喜欢,你中文名叫什么?”
“很土,可以不说吗?”
“晁朕问你你也不说吗?”晏安斜眼看了过去。
annie面无表情地开口:“杨美娟。”
“ok,以后我就叫你娟姐,可以吗?”
“杨姐不行吗?美姐也可以……算了,你高兴就好。”
晏安听见导演那边的人在叫她,她拍拍娟姐的肩站起来,说:“我申请了住剧组安排的寝室。正好了,我一个人还有点害怕,幸好有你陪我。现在安排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你前老板车里把我个人行李整理出来,可以吗?”
“我尽力。”
“大点声,有点活力,今天是你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你要给你的新老板展示你的工作能力。我再问一遍,我安排给你的事你能做到吗,杨美娟?大声回答我。”
娟姐迅速起身,双脚并拢昂头挺胸道:“保证完成任务!”
“这场戏是你察觉到阿肆和九琴之间有不同于普通同学的氛围,为了你一直喜欢的阿肆,你决定找九琴聊天。”
晏安过去的时候,正赶上富川春寺在给王浅棠讲戏,所以她也站在旁边听了。
“你知道这个女孩子身上的传言,你很讨厌她,但同时你又很羡慕她。这场戏看似是你和九琴在对峙,但这些情绪你要表现出来,可以吗?”富川春寺问道。
“沙纪羡慕九琴的原因是什么?”
讲完戏的导演将要转身,就听见王浅棠这样问他。
“虽然原著和剧本都没点明,但我认为,沙纪已经意识到九琴和阿肆会发生一些事,他们其中被一种名叫命运的东西紧紧联系着,这是一种未卜先知,也可以称为女人的第六感。沙纪这会儿在潜意识里已经觉得阿肆喜欢九琴,这就是这种羡慕的来源。”
“品学兼优,家境优越的沙纪为什么要羡慕生父不明的舞女九琴?”
王浅棠说着这话已经抬头向晏安看来,晏安一看她脸上那万分熟悉的表情时就想发笑。难为的是翻译,正同声传译者,突然就因为王浅棠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愣了愣,随即把想说的话全忘了个干净。
富川春寺看看王浅棠,又看看晏安,最后把目光落到翻译身上,问:“怎么了?”
翻译只能再把王浅棠的问题翻译一遍。意外地,富川春寺却没有被这个问题为难住,他很坦荡地说:“爱情是上帝给人类最美好的馈赠,它是完全公平的存在,它的发生不会受到任何客观因素的干扰,所以才会有一见钟情的产生。阿肆会喜欢九琴,和九琴是什么样的出身没有任何关系。”
“是。”王浅棠承认导演的观点,但随即补充了一句,“所以他们没有好结果,只能悲剧收场。编剧确实描绘了一个感动梦幻的爱情故事,但同样赋予了它现实的结局。你说是吗,晏小姐?”
第二百六十六章、自知之明
晏安像是看见什么珍稀动物一般慢慢地睁大眼,她看了看四周,没找到晁朕的身影。
“怎么了?”她听见王浅棠这样问她。
“没什么。”她只是想叫晁朕来看看她面前这个老实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冷导致她脑袋转得慢的缘故,晏安一时半会儿都回想不起上次来她面前这样说话的人是谁。
“晏小姐觉得现实里灰姑娘嫁给王子的故事会发生吗?”
又是这个问题!为什么喜欢晁朕的女孩子总要问她这个问题呢?
晏安正待把烂熟于心的答案宣之于口,就听导演喊开拍,她只有遗憾地叹气。想王浅棠终究还是被上天眷顾的,就这样逃过了被她气哭的命运。
晏安和坐在轮椅上的王浅棠面对面地站在学校走廊。导演一声“action!”出声,晏安便先说了自己的台词。
“找我有什么事?”
“可以请你不要再纠缠肆吗?他并不想和你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
“是他跟你说的吗?”
“没错。”王浅棠直视着晏安的眼睛,说:“做人起码要有一定的自知之明。”
“好啊,你让他亲自来跟我说。”说完这句台词晏安就转过了身。
“请你!不要再纠缠肆!”王浅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这句台词。
晏安回了头,觉得这语气莫名地耳熟。她什么时候听到过呢?
是常雨霏吗?还是姚雪津?好像都不对……她低头,看着王浅棠脸上倔强和不甘的神情,突然有了印象。
之前,好久之前,她的班长孙茁灵好像也用类似的表情类似的语气跟她说过类似的话。这样看,王浅棠的表演确实不错,和孙茁灵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子。
这样想着,她一时愣住,直到脚趾传来撕裂的疼痛感。
晏安倒吸一口凉气,想把脚趾从王浅棠轮椅的轮胎下抽出来,没抽动。都说十指连心,晏安觉得心脏有了骤停的感觉。她想让王浅棠走开,可是目光和她撞上,只见她眼里一派清明,异常的冷静。
终于有剧组工作人员发现了不对劲拉开了她。
“怎么会这样?”王浅棠惊呼出声:“我看她好像忘记了台词,想靠近一点提醒她,我完全没注意……”她说着,已然哭出来,她朝着晏安伸出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晏安坐在地上,真是没顾忌到其他,只能遵从身体的本能反应嚎啕大哭。真的,除了好久之前她自己折腾自己外,她真的还没这样疼过。
她脚上穿了一双白色帆布鞋,鞋面很薄,那具轮椅和王浅棠自身的体重全经过三指宽的轮胎压在她几个脚趾上。疼成这样,晏安怀疑自己脚趾断了。
鞋子和袜子被脱了下来,看上去倒是没有流血,但是被人一碰就有钻心蚀骨的痛感。
晏安说:“我觉得我得去医院看看。”
导演还没开口,王浅棠已经哭着出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看你发愣才想靠近一点提醒你的。”
“怎么回事?”annie挤开人群往里凑,一时给满脸泪水的的晏安吓得够呛。
晏安抬眼,看见了她身后的晁朕。
“去医院。”晁朕听完导演助理汇报后只有这句话。
“可是拍摄已经不能再耽误了。”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晁朕蹲到了晏安面前,好似没听见这句话一般,只问:“你感觉还好吗?”
“不好!”晏安把手上的鞋子往地上砸,说:“我脚断了。”
“晏小姐,这是我的疏忽,我可以跟你道歉,或者你需要我做什么补偿都可以。但现在全剧组的人都等着你开机,希望你能稍微顾及一下大家的感受。”王浅棠的声音在晁朕身后响起。
“我确实感觉我脚趾端了。”晏安看着富川春寺,说:“一点都动不了了。”
“可是我之前脚被砸断的时候也没有像晏小姐这样……昨天你已经因为眼睛问题去了医院,今天又要因为脚疼的原因再去医院,后天呢?是不是剧组要一直漫无止境地等你开工?”
哦,感情是这么回事。原来搁着等着她呢。
晏安强忍着收了眼泪,看着富川春寺,说:“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开工。”
“晏安要去医院。”晁朕起身同富春春寺说:“调戏或者停拍你决定。”
这会儿时间,豪哥把车子开了过来。晏安只觉身子一轻,发觉整个人被晁朕抱了起来。她转头,自晁朕肩膀看过去,正好能看见王浅棠难看的脸色。
小姑娘哟!
才到医院,晏安受伤的脚就已经肿得有旁边那只两个大。不过检查下来倒是没有骨折的情况发生。
“怎么回事?”
晏安想把脚从冰袋里抽出来,但晁朕抓紧了她,动不了。
“王浅棠跟大家说得版本你没听见吗?因为我忘说台词,所以她想上前提醒我,不小心,轮椅就压到了我的脚。”
“那是她的版本,你的版本呢?”
“她故意的阿。”晏安哼哼唧唧地说:“估计是看我正发呆,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隔得远,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吧。”
“为什么发呆?”
“一时间记不起之后的台词……刚才她跟大家怎么说?昨天我因为眼睛进医院,今天因为脚伤进医院,我耽误了整个剧组的拍摄进程?我看王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把自己生生活成了一个笑话。真是小年轻,没经过社会毒打,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会儿annie拿着药进来,说:“医生说问题不大,记得吃药和药敷就行。”
晏安听到这话,笑了,说:“回去王浅棠一听,肯定又要说我无病**兴师动众”
真年轻,晏安想。
她跟annie说:“娟姐,把缴费单带上,我要去找王浅棠报销医药费。”
余光见晁朕起身,晏安立马说:“我人就是这样,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今天我平白受了这罪,我谁的面子都不看谁的面子都不给,我要不把鞋摔她脸上以后我就跟她姓!”
晁朕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说:“王安?难听!”
第二百六十七章、报销
王浅棠正在吃饭,突然听见敲门声。
宋虞打开车门看了一眼,说:“晏安和晁朕的经纪人annie来了。”
“别这样说。”annie先上车,给宋虞递了新做的名片。“已经另拜了山头,以后都和晁朕没有关系了。现在是新人晏安的经纪人杨美娟,大家叫我小杨就好,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宋虞诧异地低头,只见晏安站在车前,没穿鞋的一只脚泛着乌紫的颜色肿得吓人。之前拍戏的时候她不在片场,她也是听别人叙述了事情经过。她当时问王浅棠,王浅棠坚持说没那么严重,只是晏安矫情。
现在看,这还真不是矫情的问题。
晏安看看她,问:“我可以上车同王小姐说话吗?”
王浅棠的脸出现在晏安头顶,说:“我正在吃饭,有点不方便。”
“浅棠!”宋虞出声提醒。不管她和晏安关系如何,在人家来拜访的时候把人拒之门外确实不礼貌,如果被剧组的其他人知道了……
“也好,我现在的上车也不方便。王小姐看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聊一聊?”
“你有事吗?”王浅棠问。
“按理说,也没大事,只是有笔账想找王小姐算算,王小姐看在哪里方便?”
宋虞一听晏安说这话,也顾不得王浅棠会不会生气,只能赶紧让她上来。正是吃饭时间,车子附近随时都会有人经过,要就这样在车前僵持起来实在不像话。
晏安上了车,眼睛四下一扫,只说:“这车真小,转身不注意都会撞到人。气味也不好闻,好像通风也不是很好的样子。王小姐干嘛买这样的车,多不好!”
“只是租得。”王浅棠冷脸道。
“干嘛不自己买一辆呢?自己的车自己住着更舒服是不是?也不贵。”
“晏小姐好大的口气,你知道这样的车一辆价值多少吗?”
“很贵吗?”晏安做吃惊状,说:“早知道晁朕说要送我的时候我就收了。”
王浅棠冷笑一声,说:“只能挤在寒冷寝室里的晏小姐就不要做这种青天白日梦了。”说完,她便重新回到餐桌前,假意问了一句:“晏小姐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晏安跳着一只脚在她对面坐下,往她桌子上扫了一眼,皱了皱眉道:“王小姐在吃刺身啊,这牡丹虾看着死了很久的样子,不新鲜了王小姐还要吃吗?”
王浅棠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说:“我的饮食习惯应该不需要晏小姐来指教吧?”
“当然,我只是出于好意提醒你一句,牡丹虾刺身一定要趁它们还鲜活着的时候吃。这样说虽然有点残忍,但海鲜刺身,我只吃最新鲜的,像这样的死物……”晏安嫌弃地又往桌上看了一眼,说:“我一向闻都不闻的。”
她这样一说,王浅棠已经放下的筷子是再也拿不起来。她压着气问:“找我什么事?”
“哦。差点忘了正事。”晏安朝着杨美娟伸出手,说:“娟姐,把我的医药缴费单给我。”
她把单子放在王浅棠面前,说:“想找王小姐报销一下我今天看病的医药费,可以吗?”
“当然。”宋虞开口:“这笔钱本来应该我们出。本来我也应该陪晏小姐去医院,但当时我不在剧组,真是不好意……”
“二百三十六块?”王浅棠开心地笑了起来,说:“一向海鲜刺身只吃最新鲜的晏小姐连二百三十六块的医药费也掏不出来吗?”
“你看清楚,这是缴费单子,是缴过费才有的单子。”
“我不觉得我应该出这钱。”王浅棠用漂亮的餐巾擦拭着嘴角,说:“这只是意外,拍戏过程中的意外,应该算工伤。”
“行吧。”晏安把单子收了起来,说:“医药费我找剧组财务要。但是于情于理,王小姐这营养费得掏吧?”
“你既然这样说,我们就得好好算算了。”王浅棠坐直身子,说:“看你的情况,医生不过给你开了一些消肿化瘀的药,脚上应该没有太严重的问题?只是一点点的问题,你就要耽误剧组所有人,包括我本人一整天的拍摄?这笔账,又应该怎么跟晏小姐算呢?”
“当然。王小姐如果有这样的疑惑也可以和我一起去找剧组财务沟通。不过,我请假去医院是导演同意了的嗷。”
“导演同意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当时不是你自作主张去得医院吗?”
“哦!”晏安点点头,说:“我想起来了,导演确实没说过这样的话。当时让我去医院的人是晁朕来着。那你今天的误工费应该要找晁朕要!”
王浅棠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宋虞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制止,说:“浅棠!”
“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晏安念叨了一遍她的问题,说:“之前你问我,相不相信灰姑娘嫁给王子的故事会在现实里发生是吗?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晏安现在看着王浅棠,几乎要从她脸上看到过往常雨霏,姚雪津和其他记得记不得名字的女人的缩影。真是的,本来之前都逃过了,为什么要自己上赶着来找罪受呢?
“王小姐呢?你觉得灰姑娘嫁给王子的故事会在现实里发生吗?”
“童话之所以是童话,前提当然是故事不会发生在现实生活里。”
“王小姐说对了。”晏安给她竖了竖大拇指,压低声音,说:“我悄悄告诉你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其实王子娶灰姑娘是有别的原因的。”
她转眼看看身后同样好奇的杨美娟和宋虞,说:“王子根本不是因为灰姑娘善良懂事有美好品德而喜欢她的。灰姑娘之所以能嫁给王子做王妃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杨美娟配合的出声问道。
晏安直起身子,眼神不屑地下瞟,嘴里慢条斯理地说:“当然是因为灰姑娘长得好看。想什么呢?换句话说,要是当时去参加舞会的是王小姐这样的人,王子也就不会兴师动众地各处拿鞋寻人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美丽有罪
在静默的氛围里,晏安把掉到额前的头发撂到了耳后,她说:“其实我还挺心疼灰姑娘的。嫁给王子嫁进王室应该也有挺多麻烦事。所以还是像王小姐这样的女孩儿好,因为外貌就可以规避掉许多让人头疼的问题。”
王浅棠不说话,只紧紧抿着嘴。晏安看了看她,心想这位算是比较有骨气,到现在还没哭出来。
“都说门当户对门当户对。门当户对是什么?我个人浅见,身份,家世背景都可以后天弥补,唯独就这个基因问题,是现代科技再怎么发展也无法解决的难题。我现在突然想起来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里头有个有意思的理论想跟王小姐分享分享。”
晏安咳嗽一声,说:“就说这蛇为什么要蜕皮呢?因为它们觉得通过蜕皮能让脚长出来。但是呢,有的蛇一出生就有脚了,就跟人的长相一样,是很早之前就通过基因决定了的。但是有的蛇不信邪,觉得自己能逆天改命。这个时候,聪明的商家就制造出了一种能让蛇照出脚的镜子卖给他们,这就是现代的整容技术,可以让没有脚的蛇照出脚来。整容的蛇多了,大家都戴上了能看见脚的墨镜,就是你看我有脚,我看你也有脚。可是呢,有些蛇,譬如一出生就有脚的蛇,他们是不戴墨镜的。所以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哪些蛇没有脚。”
晏安这话一落,王浅棠脸上两行热泪滚过。
成了,目的达成了。以后写简历,各人特长这一栏一定要注明,专职气哭小姑娘。
“你怎么知道晁朕喜欢有脚的蛇还是没有脚的蛇?”王浅棠突然问。
哦,原来事情还没结束呢。晏安强打起精神,说:“这还用问吗?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
“晁朕不是你!”王浅棠这样说道。
晏安看了看她,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难怪王小姐这么固执。也是,漂亮人会有的烦恼只有漂亮的人才知道,这是其他人无论怎么猜测也没办法感同身受的。”
王浅棠看着她,突然一字一字道:“我要自己去问晁朕。”
“好啊。”晏安依然淡定道:“可是何必呢?你要问晁朕什么?喜不喜欢漂亮女孩儿还是喜不喜欢你?相信我,你不会听到你想听到的答案的。”
“你现在没资格说这种话。”
“没资格吗?”晏安淡淡瞥了她一眼,说:“从我认识晁朕到现在,你这样的女孩子我不知道见过多少。大部分呢,我都看不见,只有较少来我面前跳脚的人我才会多看几眼。在我面前像你这样哭的女孩子我也不知道见过多少。你还算聪明的,你还没问到那个真正要命的终极问题。”
“你以为长得漂亮能当饭吃?全世界那么多漂亮女孩儿,那么多!你觉得自己在其中能算什么?”
晏安话音刚落就听王浅棠说了这么一句,她叹气,恨铁不成钢道:“刚说你沉得住气,你看你……漂亮当然不能当饭吃,我在全世界诸多漂亮女孩儿里当然也算不得什么。我凭什么?我为什么?这些话我都听得腻了。”
晏安冷了眼,也收起了惺惺作态的语气,就直接地看着她,说:“因为晁朕不会喜欢你啊。就这么直截了当的答案何必要通过我的嘴来告诉你呢?”
“你和晁朕已经分开了!”王浅棠突然大叫:“你们已经分开了!”
“哎哟吓我一跳。”晏安拍了拍胸口,说:“我们分开跟他不喜欢你有什么联系吗?怎么,你觉得是因为我,他才不喜欢你的?也对,这样说也对。但他不喜欢你就是事实,他就是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一巴掌,王浅棠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掀到了地上。
晏安静默了一小会儿,说:“又疯了一个。”
王浅棠突然看着宋虞,说:“我要去找晁朕,现在!”她看着宋虞大叫:“我现在要去找晁朕,马上!”
杨美娟看着宋虞推着王浅棠下车,飞快地朝着晁朕在的地方去,回头冲晏安无声地竖了竖拇指。
晏安看着王浅棠的背影,跟旁边人说:“走,咱们去凑热闹。”
因为晏安没有轮椅,等她磨磨蹭蹭赶到的时候已经见王浅棠冷静了下来。
看见她过来,王浅棠马上说:“晁朕说你全是胡说。”
“我胡说?”
倚在车上的晁朕向她看过来,问:“蛇有脚的故事是这么用的吗?”
当然不是。她就是编故事气小女孩儿,怎么了?
“你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晁朕又说了一句。
那当然。
“脚不疼了?”
晏安还没说什么,王浅棠倒是哼唧着捂住了自己受伤的脚,一下眼泪就出来了。
晏安见晁朕问着怎么了向她走去,哼了一声别过了眼。
“刚才晏安撞得我,她故意的。”
走出几步,她还听到王浅棠这么说。
“很严重吗?”晁朕问。
王浅棠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说:“很疼,非常疼。”她伸手搂住晁朕的脖子,呜咽道:“我的脚会不会瘸了,我以后会不会都不能走路了?”
“装模作样。”晏安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了一句。她转过身,把手搭在娟姐身上,费力地蹦着往前走。隐隐约约地,她听见晁朕说送王浅棠去医院。
走出几步,晏安再回头,就见晁朕推着王浅棠往坡下走。她问杨美娟:“你说我今天是不是气错对象了?我能说那些话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晁朕不喜欢她的情况下。”
杨美娟大惊道:“你在想什么?”
“王浅棠好像确实是晁朕喜欢的类型。”
“天!请你打住你荒谬的想法。”
“也正常。”晏安蹦累了停下来缓气,说:“钞票都会贬值,何况是人。再过些日子很多人去结婚度蜜月的东南亚小岛都要沉了,果然没什么东西是会一成不变的。”
杨美娟小心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有没有想过把他抢回来?”
见晏安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杨美娟心虚地摸了摸脸,问:“怎么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人之常情
左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晏安周围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和晁朕争吵后分开,接着就因为拍雨戏出了问题,刚从医院带病回来就又因为脚伤缘故再度去了医院,这些事,其实只发生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
晏安跟剧组申请了职工宿舍,在天寒地冻的晚上,她瘸着一只脚和杨美娟摸着黑往宿舍走。
“这部戏第三次开机前你不是去寺庙上了香祈了愿?”晏安一手揽着她,一手握着扶手往楼梯上蹦,说:“是不是你心不诚?怎么我这才开工没几天就去了两次医院?”
“这能怪我吗?”杨美娟怨怪地瞅了她一眼,说;“第一任女主角左寞莫名其妙被人给顶替了,第二任女主角王浅棠拍戏途中脚断了,这怎么也不能算到我头上。相比较下来,你算命硬了。”
晏安找到了剧组给她安排的宿舍,就直接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寝室。一推开门,寒冷裹挟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就直往晏安脸上扑,和她已经习惯了的房车氛围完全不同。
“这间学校很老了,供暖什么的都不现代。”杨美娟拍拍自己身上的包,说:“我找剧组领了四个热水袋,晚上你两个我两个,这个寒冷的冬天咱们都得靠这个了。”
晏安对此到没有什么意见。入睡前她坐在床边泡脚的时候听杨美娟从外头回来跟她说:“王浅棠回来了。”
晏安一拍自己裹着厚呢绒睡衣的大腿,说:“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她刚才怎么说?我故意撞得她让她再次受伤?怎么样,这次去医院看了怎么说?”
杨美娟给她盆里又掺了一些热水,说:“本来就是装出来的病,反正她脚是折了,没三个月别想蹦。”
见晏安没再说话,杨美娟坐到她身边,说:“王浅棠这事……你别怨晁朕。总归她这脚是因为晁朕伤的,这里头算是有天大的人情在,不是给点医药费营养费就能打发了的。在她站不起来这段时间,她提多无理放肆的要求都得受着。晁朕自己也烦,但没办法。”
见晏安在水里扑腾着脚不说话,杨美娟只有继续说:“你也换位思考替晁朕想想,将心比心,假如说有个喜欢你但你不喜欢的男人因为你受了伤,虽然嘴上说着自愿之类,但还是借口要让你报恩还情。天天有诸多借口找你,要求你必须对他的感情有回应的同时还要求有一些身体上的接触。你自己想想,遇到这种情况你心烦不心烦恶心不恶心?”
晏安感觉泡脚的水没了温度,她抬起脚的同时问了杨美娟一句:“你认识晁朕多长时间?”
“也算很长时间了。不过以前也只是认识,给他做经纪人后才有了更多的接触。”
“你觉得你算是了解他吗?”
杨美娟有些气虚,可还是应答出口:“算是吧。”
“你觉得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晏安继续追问。
“照理说应该是你,可你总有一层当局者迷的因素在里头,有些事你身为当事人反而不够了解。”
“那我我跟你说。你可以把我的话当做我无脑的任性,也可以当做我没有事实根据的揣测来听。我认识的晁朕,并没有你口中那么善良的。在某种程度上,我和晁朕其实是一类人。刚才你问我,如果有个喜欢我但我不喜欢的男人因为我受伤,我会不会因此心存内疚?”
杨美娟愣愣地看着她,出口问道:“会吗?这好像是人之常情吧?”
“会吗?可我讨厌一切打着以爱为名的旗号,其实在自我感动地做着自作多情事的人。你觉得晁朕长到现在,王浅棠是第一个接近他的女生?你不要看王浅棠现在看上去疯疯癫癫,她跟以往众多喜欢晁朕的女孩子比起来也不算什么。所以为什么晁朕要对她另眼相看一些,你想过吗?”
“啊?”杨美娟彻底怔住。
“你以为我刚才跟王浅棠说得那些话都是在气她?虽然确实有这种成分在,但我说得也有部分事实。我是真的见过许多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来我面前又哭又闹大喊大叫。但她和那些人最大的不同,是她能在来我面前跳脚过后仍然还敢去跟晁朕告状的人。所以不管是你还是我,乃至晁先生都要坦诚承认,王浅棠就是不同的。”
杨美娟被她这些话噎了一下,可还是坚持出声道:“就是再不同,又能不同到哪去呢?”
“想来也是好笑,我和晁朕才认识多久就敢在这个年纪跑去地球的另一头登记。虽然认识我们的大家都没对这个决定产生过什么怀疑。可现在冷静下来一些想,确实也太儿戏了,是吗?”
“那你觉得晁朕会是那种冲动任性逞一时之气的人吗?”
“他当然不是。”晏安把脚藏进被子里和温暖的热水袋相贴,她看着有脱落痕迹的墙壁,说:“可我是。我当时为什么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地签下了那些字呢?我怎么就敢签下那些字呢?”
“你觉得呢?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我自己很清楚,我喜欢他。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以为未来也会这样开心才签下的字。”
“这还不够吗?”杨美娟不解地问。
“我很久之前告诉过自己,以后就算有想走入婚姻的打算,也不要找自己太喜欢的人。在一段感情里,太沉迷的人总要受比较多的苦难,最理想的状态,永远应该是他喜欢我比我喜欢他就刚好多那么一点。可是现在的情况和我最开始预想的不一样,我签下字的原因是因为我喜欢晁先生。可能比我自己意识到的,还要更喜欢他一点。这样其实不好,我不能以理性的态度来处理我和他的感情。”
杨美娟依旧愣愣地看着她,如是说:“我没听懂。”
“晁先生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配偶。如果我没有很喜欢他,我和他的婚姻和感情可能会维系得很好很久。但是我知道自己很喜欢他,这件事情就会变得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