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横祸
江晚山回到基地,见刚才他一直拎在手里的纸袋已经拆开,祝的桌子上突然多了几个杯子。马克杯,保温杯,运动水壶,还有一个可随身携带的折叠杯。想来刚才那女孩子让他帮忙转交的东西就是这些。
祝看见他回来,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喊了他一声“山哥”。
江晚山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在对方没有明确表达出来之前,他是想装不知道的。结果算他猜错了,祝自这一声后再无半点动静。
晏安脚刚踩到s市机场的洁白地砖上就接到了来自annie的电话,这通电话言简意赅到仅仅几个字就让晏安血压心跳迅速飙升。
剧组,出事了。
伴随着剧烈的心跳,晏安甚至动用了蒋女士的人脉去改了机票,挤上了最近一趟飞往剧组所在地的飞机。
下了飞机,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赶去医院。医院的电梯拥堵,晏安踩着至少十厘米的高跟鞋一路跑上四楼。远远看见病房外围着一堆剧组的人,晏安原本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好像瞬间就不会动了,她往前挪了几步,颤抖着喊了一声:“annie!”
annie站起身来,急忙地向着走来。晏安用手撑住墙壁,小声地问:“晁朕呢?”
annie还没说话,晏安先看见了从病房走出来的医生,她快速闪过面前人奔过去,听着医生冷静地陈述:“小腿骨折。”
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推开病房门想往里走,却被追过来的annie拉住。
“我进去看看他。”
“不是。”annie费劲抓住她,说:“不是你想得那样。”
晏安混乱地扭头,一眼就看见从另一间病房里走出来的晁朕,同时,她听见背后有人说:“谢天谢地,还好浅棠没事。”
晏安被晁朕拉着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好半天都觉得心跳时快时慢恢复不了正常。
天知道她刚才接到那个电话时什么诡异惊悚毁天灭地的念头全有了,她急急忙忙换机赶过来,脚跟被磨得起了几个大水泡,走路都是钻心窝子的疼,直到这会儿都感觉前不久血脉喷张的压力还滞留在后脑勺和太阳穴的地方。
“当时正在拍戏,教室里的白炽灯突然一整个的掉下来,好在王浅棠眼明手快地推了晁朕一把,不然可能会正正砸在晁朕脑袋上。”annie仍怀有后怕地叙述着。
“你没事吧?”晏安终于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晁朕给她看擦了碘酒消了炎的手腕,说:“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王浅棠……刚才那意思是说她……”
“小腿骨折。”
“会影响之后……”
“我去看过x光,不严重。好好将养不会影响什么。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的日常生活会受影响。”
晏安把手紧紧搅在一起,说:“多亏了她,也实在对不起她。看看我们能不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晁朕发现她一直还在轻微地哆嗦,他把她搂在怀里,小声说:“放心,我会处理的。”
“我刚才真是吓死了,真的。annie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清楚,我那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有了。”
“别怕。我要是有事,你就是最年轻的富婆。”
晏安迅速抬头,眼泪含在眼眶里,咬牙切齿道:“你再胡说!谁稀罕你的钱!”
“说笑的。”晁朕把头靠了过来,手下用力把她抱得更紧,小心地贴着她的耳朵在说:“好几天没见了。”
“好几天?我……”
“晁先生。”晏安的话被背后的声音突然打断,回头,见这会儿站在他们身后的是王浅棠的表姐宋虞。
“浅棠想见你和导演。”
“现在吗?”
“她受了伤,但电影还得拍,我看大家得一起商量商量之后的拍摄问题。”
宋虞推开门,王浅棠一看见门外的晁朕就哭了出来。她倔强地紧紧抿着嘴,但眼泪就是大颗大颗往下掉,满脸都是难以言明的委屈和可怜,让人看了实在不落忍。
也是,好生生的小姑娘拍着戏突然遇到这么一遭横祸,脚折了受罪的同时还要耽误之后的拍摄。晏安想想都替她委屈。
晁朕走了进去,晏安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见宋虞拦在她面前,说:“电影的事还是让她们几个主创商量好了。”
“哦。”晏安和annie坐在病房前的椅子上,隔着一道厚实的墙都能隐隐听见王浅棠自里头传出的哭声。
“她这腿,要能恢复正常的直立行走少说也得三四个月。怎么办?剧组一直停工等她?”
突然听见annie说了这么一句,晏安仓促地回头,说:“谁还想自己无缘无故受伤呢?她也不想的。”
“这种话说出来可能会显得我薄情,但我认为事实是,拍摄途中出现事故,尤其是这样的事故,很大程度是道具组的责任。”
“可她是因为晁朕……”
annie打断她的话,看着对面的白色墙壁,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演员拍戏,就跟其他工种一样,都有一定的工作风险,当然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总是有风险的。所以承担相应的风险本来就是工作的一部分。”
“你想说什么?”晏安问。
“这部戏的拍摄过程太过曲折,之前因为突然换角的事就耽误了很多进度。如果因为王浅棠受伤的事要再度停工,我作为晁朕的经纪人,会劝他彻底放弃这个剧本。”annie说着,笑了一下,说:“一部以爱情为主导的类文艺片,几乎不需要什么后期制作的电影如果拍摄周期长达**个月一年时间,那会成为整个业界的笑话。”
这话虽然听上去薄情寡义冷漠至极,但annie以晁朕经纪人的专业角度说出这种话,晏安真没有半点反驳质疑的余地。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晏安说:“或许可以把九琴修改成脚受伤的设定?”
“你觉得可能吗?”annie朝着她看过来,轻蔑地笑了笑,说:“主要人物做了这样大的改动,你觉得作为原著者的琦岛三川会接受吗?”
“那……还能怎么办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血糖
晁朕和导演在病房里已经呆了有一阵子,看样子还没找出合适的解决办法。
“我一早就说王浅棠和九琴相性不合。”annie仍然在说:“如果当初没和左寞换角色哪就至于出这堆子破事!”
“突然出了这样的意外,也没办法。”
“要是这会儿决定再把左寞和王浅棠的角色换回去……”
annie的话说了一半卡住了,晏安刚才也一直在考虑这个动作的可能性。如果九琴角色不能修改,那修改一下沙纪应该可以。
“换回去会怎么样?”她接着annie的话问出口。
“先不说王浅棠愿不愿意,就算她愿意我也不愿意,角色换来换去,日后被媒体一报道这成什么了?过家家吗?这是晁朕第一部作品,可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新闻一直跟着他日后的前程。一会儿晁朕出来我可得明确跟他说,停工等王浅棠不行,把左寞换上来更不行。”
“你这样说好像已经没有出路了。”晏安突然觉得头晕,她揉了揉太阳穴,说:“九琴的人物设定不能改,饰演九琴的演员不能换,王浅棠不能停工。晁朕……是不是跟这部戏真的没有缘分?”
annie强调:“全是因为他喜欢!我手上积了很多优秀导演优秀制片即将开机的优秀剧本,比这部好得也不是没有。”annie郑重认真地看着晏安,说:“要是商量不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结果,你可得帮我劝着晁朕赶紧离开这个倒霉剧组。”
晏安抿嘴笑了笑,说:“我管不了这些事的。”
正说着,眼前的病房门开了,晁朕走在最前面,眼镜已经摘下来拿在手里,看样子这番谈话实在让他头疼。在他身后的富川春寺和剧组制片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怎么说?”annie问。
晁朕摇摇头,只说先回去再说。
晏安拉着晁朕的手起身,不知怎么的,只觉脑袋晕涨眼前一黑,一下就没了知觉。
“天大的笑话,一部戏开拍不到两月换了三主角,怎么,嫌说不去不够好笑?”
“现目前好像也没更好的办法。”
“有啊,趁早离开这个倒霉剧组,我可以马上联系律师来谈解约事项。”
“我一直很看重这个剧本,你知道的。”
“那怎么办?你能说服你老婆跟你来这摊浑水?要我说这富川春寺够不靠谱的,想起一出是一出。”
“我会询问她的意见,如果她不愿意,就算了。”
“就算她愿意,王浅棠那边呢?人家为了救你把脚弄折了,结果一回头自己的角色,没了?”
“暂时不考虑那么多。”
虽然是尽量压低的声音,但还是叽叽嚷嚷地一直在晏安耳边回响,她费力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洁白的天花板,然后才是旁边的吊瓶以及坐在沙发上的晁朕和annie。
“醒了?”
“我怎么了?”她刚才好像眼前黑了一下。
“低血糖。”晁朕坐在她旁边。晏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极度冷淡的说话语气还是听得出。“你有多长时间没吃饭?”
晏安闭了闭眼,然后惨淡地笑了下,说:“好像有段时间。”
“祝不给你饭吃?”
晏安睁开眼,看他,半晌,说:“去得时候没想到会那么忙,忙着忙着就忘了。”
晁朕拉住她没打针的另一只手,轻轻地问:“忙什么呢?”
“你们刚才聊什么?我隐约听见一点。”
“没什么,等你精神好一点再说。对了,刚才有位男士打电话给你,问你是否安全抵达,我代你回复了。”
男士?肯定不会是祝那丧良心的狗孩子。
“江晚山,是谁?”晁朕问。
晏安睁眼看着惨白的天花板,淡淡道:“祝以后的队长。”
晁朕仔细地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抹平,说:“就忙这些忙到不吃饭吗?”
晏安看了看他,说:“不是。”
“不是说去给祝送文件?为什么打扮成这样?还是因为没吃饭也没休息好需要靠浓妆来掩饰状态?所以为什么不吃饭也没休息好呢?”
得,从今天见面到她晕倒前他半个字没提她去s市的事情她就知道早晚要有这一出。
晏安把手抽回来捂住了脑袋,哼了一声,说:“我……”
话被突然推开的病房门打断,蒋女士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高跟鞋把地板猜得踏踏作响,她身后跟着面目严肃的晁岑先生。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晕了,还好是在医院,要是在外面……”蒋女士凑过来看她,幽幽地说:“脸色难看的紧。”
晁岑翻了翻病床前悬挂的病历本,把医生的诊断念了出来:“低血糖症。”
“低血糖?好生生的怎么会?哎呀都怪我,今天一早上真是忙坏了吧。”
晏安淡淡笑笑,说还好。
“你让她做什么去?”晁朕问。
“今天有份合同要签,本来该我去的,但是这边临时又有事。老孙那个人你知道,我怕他胡来,正好安安不是去s市了?我就让她去镇下场子,想必有我家的人在他不敢乱来,可能就是忙这个累着了。”
“以后这种事别指使她。”
蒋女士意外地抬头,问:“你吃**了?跟你妈怎么说话呢?”
“多重要的事需要她忙得连饭都吃不上。”
“你这话说得……她生病我不心疼?”
看这突如其来剑拔弩张的气势,晏安哼唧了一声,把手搭在脑袋上,说:“晕!”
“行行行!”蒋女士立马放软了语气,说:“不吵你了,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回去给你炖汤。”
蒋女士来得快走得也快,一时间病房里又只剩下晏安和晁朕,她把眼睛一闭,被子扯到下巴。
“以后一日三餐我看着你吃。”晁朕还是开口,“你突然晕倒,能吓到的只有我一个人。”
晏安把被子又往上扯了扯,问:“我没有故意不吃饭。”
“我想不出来……能有什么事会让你连吃饭都忘记。你……都不饿的吗?”
“我现在晕得难受。”晏安紧紧闭着眼,说:“能让我安静睡一会儿吗?”
晁朕看了眼吊瓶,说:“还有十分钟左右,打完针我就走。”
第二百四十二章、所谓天才
一觉醒来,晏安只觉屋里光线昏重,一时间竟分不清当下是白天还是晚上。
大概是她的动作有点大,坐在沙发上的阴暗身影被惊动。一盏暖黄色的小壁灯被点亮,annie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醒了?你这一觉着实睡了很长时间。”annie摸了摸桌子上的保温桶壁,说:“蒋夫人来了好几趟,每次来你都睡着。”
“怎么不叫醒我?”
“蒋夫人不让叫。”annie拖了椅子坐到她床边,把保温桶的盖子掀开。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熏得人都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你清醒一下,我们把汤喝了。蒋夫人特意叮嘱一定要盯着你全部喝完。”
晏安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annie看看表,告诉她:“已经晚上九点多钟。”
确实,她这一觉睡了不短时间。
整整一桶还冒着滚烫热气的,不知道用药膳炖的什么汤让annie盯着晏安全部下肚。晏安轻轻抚摸着胸口顺气,听着annie边收拾东西边同她说话。“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闹别扭了。”
“什么?”
“你也别装糊涂,你从醒来到现在没问过一句晁朕在哪。照理说你现在是住院阶段应该是他来守着你,醒来看见我的感觉其实不大好受吧?”
“他有他的事忙。”
“别怪我多嘴,你是没看见之前你突然晕倒的时候,晁朕一张脸惨白得比你还要吓人。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慌张的样子,他那时候喊医生的声音都在抖。医生分明确诊了你是因为低血糖导致的晕倒,他一直还在问‘确定吗’‘确定只是低血糖吗’‘需要做全身检查吗’。之前白炽灯砸下来的时候都没见他有那种惊慌的模样,连我都被他紧张得手忙脚乱。好在你真的只是低血糖。我年纪比你长不少,有些话说出来你也别嫌我唠叨,晁朕现在所有的快乐都是建立在你和他家人平安健康的基础上,你自己的身体你真得上点心。”
annie一堆话说下来,转头,只见晏安侧头看着窗外的漆黑夜空。半晌,问了她一句:“晁朕呢?”
“唉!”annie一声沉重的叹息泄出,她重新在晏安床前坐下,用认真严肃的眼神看着她,说:“就王浅棠脚受伤的事情,剧组那边和我们这边初步协商出了一个结果。但我猜晁朕肯定会一直拖着不跟你说,那干脆就由我来做这个讨厌鬼。”
见晏安看过来,annie把视线挪到一尘不染的纯白床单上,说:“我们不接受停工延期,不接受再把左寞调上来,剧组那边也给出了自己的底线,两边各让一步最后确定了一个方向……”annie又叹气,说:“让王浅棠重新饰演沙纪,把沙纪的角色设定改为和她现目前状况相似的条件。”
“那九琴……”晏安问出声来。
“我们希望由全新的演员饰演,这样以后宣传的时候,也可以舔着脸说一句导演在执片过程中的要求逐步提高,在几次反复的摸索中终于找到心目中最合适的九琴。”annie抬头看了晏安一眼,说:“这样做,总好过以后让人说整个铁茶剧组东边太阳西边雨,想起一出是一出。”
见晏安没就这个问题发表言论,annie笑了一下,说:“你也应该猜到了吧。现目前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们重新选拔演员,再留给新演员适应剧本的时间……那又是漫长的几个月。所以,饰演九琴的人,在各方面条件合格的情况下,更重要的还是对剧本有一定的了解。想来想去,也实在没其他人了。”
“这好像也不是一个聪明的法子。”晏安说道。
“最好最聪明的法子当然是晁朕放弃这个剧本,可是他不愿意呢……他好像对这个本子有莫名奇妙的执念,无论我怎么劝都听不进去……所以折中一下,这个法子已经足够聪明了。”annie突然握住晏安的手,说:“导演一开始就属意你,上次拍摄的那个镜头合贴地让所有人满意。如果由你来饰演九琴,想必不会有人有意见。算我恬不知耻厚着脸皮地跟你说这些冒昧的话,这部电影好像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现阶段只有你能帮它让它重新回到正轨。”
“我并不是专业演员,我不仅没有相关经验,更没有接受过哪怕一天这方面的训练。”
“这很重要吗?”annie问。
晏安大惊,问:“这不重要吗?”
“你看晁朕是专业演员吗,他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吗?也没有吧。”
“可很多人多说他是天生演员,他……”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annie把她手握得更加紧,说:“到底要由谁来界定你究竟适不适合演戏?导演说你可以,你就是可以。”
“你们已经决定了是不是?”王浅棠石凳上,抬头看了看茂密树荫缝隙中泄露的星光,问道。
“嗯。”身后人只含糊了这么一个字。
“你这算得偿所愿了吗?你是不是一早就期待着站在你对面的人是她?”
“想过,但只是想过。我没觉得它会实现。”
“现在马上就要实现了。”王浅棠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她才是九琴,我们都是冒牌货。”
“其实,如果你真的……”
“你想说什么?”王浅棠回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清俊少年,含泪道:“如果我真的想演九琴也可以是不是?导演可以停工等我是不是?但你就会放弃这个剧本是不是?你不演阿肆!”王浅棠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气息和情绪都平稳下来,她说:“你不演阿肆的话我为什么要演九琴呢?这是什么道理呢?”
“很抱歉。不论是我还是剧组……很抱歉。”
“我自愿的,又没人逼我这样做。”王浅棠又抹了抹眼泪,突然一晃眼,就看见annie挽着裹着白色外套的晏安出现在楼道口。她仰头,冲着身后人笑了一下,说:“有点冷,回去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谦让
“那是……晁朕和王浅棠吗?”
在annie说出这话之前,晏安已经先一步看见了对面凉亭里的人。也随着annie这句话落,晏安见坐在石凳上的王浅棠冲着晁朕扬起了胳膊。背对着她们的晁朕因此躬下了身子,把王浅棠抱了起来。
她的轮椅在凉亭底下,需要晁朕把她抱下楼梯。
“这是……”annie小心地用眼神打量她的神色。晏安拢了拢外套,跟annie说:“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你很紧张吗?”王浅棠问。明明是浪漫的公主抱姿势,可不管是挽着她膝窝还是腋下的手都把拳头攥得很紧,身体是能明显能感觉出的僵硬。王浅棠觉得,晁朕肯定不习惯这样抱人。她侧了侧头,见晏安正往这边走来……也不知道,抱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王浅棠刚被放在轮椅上就见晏安已经到了面前,她客气地笑笑,问:“醒了?”
晁朕突然转头,差点和晏安撞在一起,晏安迅速往后退几步拉开一点距离。她同样笑着看向王浅棠,问:“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之前也没骨折过,不知道现在的情况算不算好,反正就是觉得脚疼。这也算是正常反应吧?”
晏安笑笑没再说话。王浅棠又抬头看了看晁朕,说:“有点冷,先回去吧。”
“我来我来。”annie抢在晁朕前落位到王浅棠身后,王浅棠看着她,还不及说什么已经被annie推着往前走。她听见晁朕问:“手怎么回事?”
晏安之前打针的手背上青紫了一大片,用来止血的胶布根本遮盖不住,就像被人在手背上狠狠拔了一火罐,看着吓人得很。
“兴许是拔针的时候没按好吧。”晏安把手往袖子里塞,说:“也不知道是谁给我弄得。”
“大概是怕你疼还给你揉了揉,这样没常识的只有一个人。”晁朕走在她身边,轻描淡写地说:“身体一直健壮的女人,在我印象中好像没怎么生过病,大概也忘记了打针的体验。”
晏安大概知道是谁心疼她给她揉了手,她努努嘴,没说话。
说话的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医院里头,晏安青紫的手背在明亮的灯光下异常显眼。晁朕拉着她找到一个护士,问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热敷可以改善。”
他们送王浅棠回到病房,王浅棠看着晁朕轻轻地说:“我表姐还没到,可以麻烦你给我接杯热水吗?”
晁朕一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晏安和王浅棠两人。
“你已经决定了吗?”王浅棠突然问。
“什么?”
“饰演九琴,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见晏安抬眼看她,王浅棠倒是别开了眼睛,说:“因为我受伤才空出来的机会。这个圈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女明星女演员在觊觎着这个角色,左寞在家里听说我脚断的事情应该能笑得一整栋楼都听得见吧,她应该以为风水轮流转,这个角色又自动回到了她的怀抱。”
“很抱歉。”晏安说:“出了这样子的意外,谁都不想的。”
王浅棠哼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她,说:“导演跟我说,想由你来饰演九琴,问我意见如何。我怎么跟他说得?我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饰演九琴的人。导演一听,高兴得不得了。”
晏安皱皱眉,不理解她的用意。
门外幽静走廊里传来晁朕独特的脚步声,她们二人都能在同一时间听出。
“希望你能好好演。”王浅棠笑着看下她,突然说:“是我把机会让给你的,是我把九琴让给你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话音落,病房门被敲响。晁朕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热水袋出现在门口。
晏安还沉浸在王浅棠刚才说得那番话中。她细细回味着“是我把机会让给你的,是我把九琴让给你的”这句话,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
她一个演员家属,一个实际上和这部戏没什么干系的外行人突然被牵扯进来,她心里还委屈无措着呢,前饰演者却跟她说,因为她让,她才能有这个机会?
怎么会这么荒唐呢?
“嘶!”
晏安的思绪突然被手背传来的疼痛和热度召回。她低头,见晁朕正把一个热水袋敷在她手背上。
想抽手的反应已经被大脑下达给了反应神经,可晏安一抬头,就见王浅棠端着热水在看她们。她突然地冷静,把抽手的行为生生忍回,自嘴里露出一声幽幽长长的哼唧。
“疼……”
她自第一次见到王浅棠,见到她看向晁朕的眼神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种事情她不管之前还是现在不知道见过多少。她通常的处理办法也都是无视过去,因为她相信晁朕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要比她丰富得多。可她不主动理会,不代表别人就可以把心思张扬地怼到她脸前炫耀。
真是的,拿她男朋友,哦不,现在是合法配偶跟她炫耀什么呢?
晏安把手抽回来,说:“困了。”
“回去吧。”晁朕来拉她,晏安放松身体往后靠在沙发椅背上,懒洋洋地说:“脚疼。”
晁朕背对着她坐下,晏安自然地就把手挽到了他的肩上。她趴在晁朕背上跟王浅棠说:“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病房门一关上,晁朕就问她:“你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晏安如实说:“你可以把我就地丢下来。”
晁朕沉默着往前走。晏安悬空的脚一晃一晃,半晌,她突然说:“好在我生在说普通话的城市没什么方言口音。”
晁朕的脚步一顿,听着晏安继续说:“明天或者后天有时间我去把头发染回来,总让后期加班也不像话平白增加人家工作强度……学校那边也得请假,也不知道要请多久,这个借口怎么都不好找。”
晁朕侧了侧头,问:“你……想好了?”
“赶鸭子上架不就是这样,习惯着习惯着也就习惯了。”
何况,人家都说把机会让给她了,她还能再推出去不成?毕竟也是一番好意不是?
第二百四十四章、上当
女主角脚折受伤,整个铁茶剧组也只停工了不到一个星期时间。网络上莫名多了一些揣测和流言,说一直风言风语不断的电影铁茶,好像,又换女主角了!
从一个有点名气的新人换成一个没有名气的新人再到如今一个完全没听过名字的新人,电影铁茶女主角九琴好像一路走来坎坷非常。记者向铁茶剧组打探新演员的消息,全被一句无可奉告打发。所以对于这位新上位的演员,网上也只有诸多揣测。
其实也不仅是网络上,就连剧组里的工作人员也在私下里讨论,铁茶剧组又换了女主角,一部电影开拍不到两月换了三主角,这事大概可以写进电影荒唐记事史中。不过看样子,压力应当最大的导演富川春寺心情似乎不错,前后要和三个不同女演员搭戏的晁朕也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心情起伏。所以,电影铁茶女主九琴再换角这件事中,究竟谁受影响最大?
首当其冲还是琦岛三川和铁茶的原著粉,原以为电影火速开机,导演和演员都是信得过的人,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哪想?这电影开拍没多久就一直被换角传闻笼罩。
再者就是,左寞上当了。大家奔走相告,左寞上当了,左寞又上当了!本来,以九琴不二之选的饰演者进组的左寞,突然就变成了小透明沙纪,结果这沙纪的台词刚背熟,又被告知铁茶这部电影彻底没了她的姓名。
记者媒体纷纷打电话向左寞和其经纪公司询问,想要把她心酸委屈的血汗经历做成特别专刊,可左寞和其经纪公司明确表示,尊重铁茶剧组的任何安排,并永远支持和信任铁茶相关主创人员。
行,网友激动一整圈,发现竟无瓜可吃。没办法,只能就地解散。
晏安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被赶鸭子上架。
剧组停工的这一整周也不是无事可做,起码服道组比平时任何拍戏时间里都要忙。女主九琴又换了,换了个和左寞王浅棠形象完全不同的晏安,所以,无论是左寞还是王浅棠的服装造型都没法给晏安将就。导演希望他们能根据晏安的外形条件和气质重新为她设计在戏里的造型。
照理说这事不难,长得漂亮的女孩儿穿啥不好看?可服道组的负责人还是头疼。之前的左寞很浓烈,不经过精心修饰就完全脱离了学生这个角色范畴。后来的王浅棠又太素净,只能通过妆容增加她身上的媚气。至于这位新来的晏同学,气质长相都是刚刚好的样子,所以这妆容根本没法设计。最后还是经验丰富的摄影指导过来亲自指导,让他们给晏安剪出一个厚重的齐刘海。
晏安原本浓重的红发已经染成了同样浓重的黑色,这一顶齐刘海剪下来,造型师只觉得平白糟蹋了晏安的样貌。本来就不大的脸被刘海遮了一圈,于是外貌的优势顿时被削减大半。但导演倒是对这个造型很满意,赞叹地说了句:“这下大家就能把目光都集中在她眼睛上。”
至于服装,之于现目前的重点还是在学校的戏份,所以戏服就只用准备校服。可晏同学换了戏服出来给导演看,导演又挑出了意见,说“有点暴露”。
完全就是按照之前给得意见设计的,稍微短一点的裙子,系不上顶上两颗纽扣的衬衣,能露出锁骨的衣领设计,这都是从左寞一直沿袭下来的九琴的校服设计。可现在导演说暴露了?九琴是个什么人设他不清楚?又不是好好学生怕什么暴露?
不得以,裙子下摆只能加长,甚至长到了完全古板的程度。衬衣纽扣也全部修好,能让她准确地扣到最上面一颗,一寸多余的皮肤都露不出。再加上一条同样古板的领带,这样的晏安看上去跟性格生活作风全都花里胡哨的九琴完全相反。
但导演就是很满意。
铁茶自宣布开拍以来已经过去快两月。在这个逼近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导演宣布,铁茶之前拍摄的戏份,除阿肆单人镜头外全部作废,即将开拍的,就是铁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第一镜。
那天早上还有点冷,呼吸裹挟着密集的白气,剧组人均一件长款羽绒服拥簇在拍摄地左右。晁朕的经纪人annie听说昨天去上了某寺庙的清晨第一炷香,在那里求得了被开过光的炮仗一封,并说服导演,在这第一场第一镜开拍前把它点燃。
引线上冒着滋腾的火星,宋虞捂住了王浅棠的耳朵。只听噼里啪啦好一阵响,空气中弥漫了呛人的味道,迸溅的红纸随风飞得到处都是。
“之前你开机的时候也没见有这种动静。”
王浅棠看着人群那头的左寞,见她脸上喜笑颜颜全不是之前被她替掉角色的失魂落魄样。她说:“左寞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那是。”宋虞说:“导演剧组和晁朕都觉得亏欠她,私底下不知道给她承诺了多少,算来算去,她不演这部戏反倒赚了。”
宋虞清晰地听见王浅棠叹气的声音,她说:“就你最傻,眼巴巴地扑过去救人,结果脚伤了,角色没了,自己到了什么都没落得个好。我当时就跟你说,你要真想演九琴就跟剧组僵住,他们不会枉顾你意见的。”
“僵住了,然后呢,晁朕辞演,那我呆在这个剧组还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做这个顺水人情让大家都念我点好。起码晁朕现在看着我推着轮椅走出走进能想起来我这脚是因为他受得伤。”
宋虞不耐地推了她脑袋一下,骂她傻。
“你觉得那位晏小姐这能演好九琴吗?”王浅棠问:“不知道导演心目中的九琴究竟是什么样子?之前拍戏,我有些镜头明明过了,可他还是皱着眉头。”
宋虞抬头,正好看见穿着校服的晏安出现,说实话,就外形来看,这也不是原著里九琴的设定。
“今天拍哪场戏?”王浅棠问。
“剧本正序,九琴的第一次露面。”
第二百四十五章、登场
晏安不断地往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哈气。她身上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不知道贴了多少暖宝宝,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觉得手脚冰冷。她自己也不知道造成这原因的罪魁祸首是不配合的天气还是她异常紧张的心情。
“很紧张吗?”晁朕坐在她旁边,拉过了她的手揣进衣兜里,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发热器。
“说不紧张就是在骗人。从来没做过的事情,又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好像很艰难的样子。”
“你可以。”晁朕在衣兜里和她十指交握,说:“只要你觉得自己是九琴,把我想象成阿肆就可以。”
晏安突然抬眼看他,沉默了。
“要开拍了。”annie突然过来打断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她笑着说:“结算的时候我要领两份工资才行。如果这部电影火了,奖金红包我也得收两份。”
晏安配合着笑了笑跟着她站了起来。她走出几步,听见晁朕在背后叫她,她扭头,听见他说:“你别怕,凡事有我。”
这即将开拍的第一场戏,真正意义上属于她的第一个镜头,是九琴转学过来在老师介绍下跟全班同学认识的场景。导演之前就跟她沟通过这个镜头的拍摄。本来,这个镜头在编剧的描述里只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戏份。只是一个登场露面而已,拍起来好像没有任何难度。可晏安和导演在这个镜头如何演绎上有了不同的分歧。
这个镜头并没有别人认为得那么简单。
晏安这几天晚上睡不着觉都在想,九琴新转来这个学校,穿上了全新的校服,她干净整洁地出现在新的同学面前,是代表着她想要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就算不能和一直以来的糜烂生活撕裂,可她还是希望能在学校里有一个较为简单的生活。直到她在学校里被同学认出,直到她的那些流言蜚语弥漫整个课间八卦之前,她一开始的愿望也只是想做一个普通平凡的学生。
“铁茶,第一场第一镜,action!“
厚实的深色教室门被推开,晏安跟在穿着深色套裙的老师身后走进教室。她知道上课过程中突然被打断,同学的目光都会集中在她这个陌生的面孔上。她其实已经习惯被人肆无忌惮的打量,但这下面对眼前的情况氛围还是感到无所适从。她和所有性子腼腆的转学生一样,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在老师的指引下介绍自己。这才是她进教室以来第一次抬头和底下数十双眼睛对视。
富川春寺自监视器里看着镜头拉近,晏安藏在厚重刘海下的眼睛露出一种慌张无措的情绪,非常干净。
他的心头蓦地一震,想到自己之前和晏安讨论剧本讨论这场戏,以及他跟晏安在这场戏上的分歧。他觉得,这会儿的九琴就应该张扬地展示自己的美丽。晏安却持反对态度,认为九琴在这会儿应该努力降低存在感。他们两一时间都没法说服对方,晏安也不同意征求晁朕的意见,最后只能两边各退一步,决定按照各自的想法把这个镜头诠释一遍。
可富川春寺看到现在监视器里的晏安,看到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九琴时,他一瞬间就觉得,这个镜头可以很完美地过了。
“ok!”
富川春寺冲着不远处的晏安招招手,让她来看刚刚完成的镜头。
晏安出了教室拍摄地,当即就被席卷而来的狂风把浓黑的头发肆扬到空中,她一直以为的钢铁刘海也被整片地掀了上去。她急忙地侧过了身子,一手按住了裙摆,一手侧在耳边挡住喧嚣的风。
耳朵里敏锐地听见了咔嚓一声,晏安循着声音过去,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工藤良寿。
晏安小跑过去跟导演说:“我不看了,我不习惯看镜头里的自己。”
“可是……”哪有演员不通过镜头来修正自己的表演呢?
“我完全尊重并相信您的专业素养。”撂下这句话,晏安就向着工藤良寿的位置走去。
“好久不见。”
又开始牛头不对马嘴的沟通,好在工藤先生随身带了翻译器,他们才能在不被外人的干预下艰难地交流下去。
“我和富春导演是故友,因为听说你要参与这部影片的拍摄,所以特意过来看看。”说着,工藤良寿晃了晃手里的镜头,笑着说:“这次不经过你同意我不会再把你的照片放出来了。上次的事情是我欠考虑,因此给你造成的困扰,我表示非常抱歉。”说着,他就面相晏安深深鞠了一躬。
晏安在心里默默叹口气,想当时那些照片在网络上流传的时候确实给她造成了不少困扰,可事情也过去了有段时间,她现在或自愿或被迫地也进入了这个圈子。这样想,乐观一点地考虑,能再次进入如此知名的摄影师的镜头里,也算荣幸了。
“工藤先生。”
晏安正和工藤良寿随意聊着近况,那边左寞已经走了过来,她站定没有多久,宋虞也推着王浅棠一起过来。一时间,她们这边倒成了整个剧组最热闹的地方。附近的工作人员都够头看过来,估计在想电影前后三位女主角聚在一起做什么?
“马上要开拍的广告,真是要多多拜托你。”左寞说着这话,笑着瞄了一眼王浅棠,说:“没想到有机会同您合作。”
晏安这会儿才知道,左寞即将成为有着广告造星教父之称的工藤良寿镜头下的又一模特。看来这个资源应该是富川春寺承诺给她的补偿之一。不过,左寞的长相也确实很适合拍化妆品类广告。
“希望能有一个愉快地合作。”翻译代工藤良寿说出这话,彻底证实了二人即将开始的合作。
这会儿,宋虞也让翻译把王浅棠介绍给工藤良寿,说:“希望日后有机会能同工藤导演合作。”
话音落,王浅棠已经朝着工藤伸出手,说了句日文的“请多关照。”
左寞一听这话,白眼是忍住了,但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各凭本事
晏安的拍摄还要继续,工藤也去跟富川春寺说话。看着他们一消失在视线,左寞立马就说:“工藤导演的强项是广告和写真,王小姐对此应该不是很了解吧?”
王浅棠坐在轮椅上,跟左寞说话需要把头仰得很高。她说:“我一直都很欣赏工藤导演的摄影摄像风格,一直都很希望能有机会和他合作。”
左寞用手遮着嘴笑了笑,说:“既然这样,王小姐应该很清楚工藤导演希喜欢什么类型的模特和艺人才是。”
王浅棠一听这话,脸色变得和左寞同样地难看。左寞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差直白说她的长相不是工藤良寿的审美。
“没有人的风格会一成不变的。”宋虞把手搭在王浅棠肩上懒洋洋地开口,说:“富春导演以前的风格也不是这样。”
左寞一听这话,立即抬头望了望天来掩盖自己写满咒骂的表情。她们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之前富川春寺不也觉得她左寞比王浅棠适合九琴?到后来不也二话不说地换了。说到底,在娱乐圈生存本来就是各方面的博弈,有得靠脸有人靠本事,自然也有人靠资本和家底,都是各凭本事,谁又能说谁比谁高贵来着?
左寞努力地把表情克制了下来,她微微垂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浅棠,说:“要不王小姐请我去做你的经纪人?”
“不知道左小姐居然有这样的意向,不如你先把简历投到我们公司邮箱里头?回头我再跟人事嘱咐一声。”宋虞开口。
左寞冷笑一声,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王小姐总能看上我看上的东西?这样想来,我挑资源的眼光应该更合王小姐胃口才是。”
“只能说这个圈子的优秀资源限量,一年到头就只有那么一些。左小姐看上的必然都是好的,那自然,我们家浅棠一向也只喜欢最好的。但可惜……”宋虞说着摇了摇头,道:“这些美丽的东西好像总是和左小姐没什么缘分。”
左寞深呼吸一口气,忍了忍,说:“是,我在这个圈子里尚且人微言轻,尚且立不住脚跟,王小姐虎口夺食简直易如反掌。但是,跟我抢算什么本事?”左寞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晏安,意有所指道:“真正好得东西又不在我手里,王小姐要真有事业心真有上进心,又何必把多余的目光和精力浪费在我身上。”
左寞现在是真想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跟王浅棠说,有本事就去跟晏安争跟晏安抢。凡事都只会捡着软柿子捏,欺负她一个一没靠山二没背景姑且还算小透明的艺人算什么本事!
左寞扭着腰走了,王浅棠用手摸了摸自己脚上裹着夹板的地方,默默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一早上的拍摄结束。这一早上的拍摄的安排几乎都围绕着九琴的单人镜头在进行。半天的拍摄任务结束,富川春寺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周边的工作人员想,铁茶开机两月以来,几乎很少见富川春寺笑过。以往,也只有拍摄晁朕的单人戏份才会让导演露出这种轻松惬意的模样。
看来是真的很满意现在这个演员阿。
“先吃饭。”手中的剧本被不客气地抽走,面前换成一碗香气四溢的蟹黄粥。晏安抬了抬眼,有些倦怠地说:“好难,拍戏好难。”
“annie说你这个上午表现得很好。”晏安不让晁朕在她单独拍摄的时候去现场看,所以他多多少少也只能从别人口中知道晏安的消息。
“不说话还好。”晏安用调羹搅动着有着奶黄色泽的粥,说:“一说话我自己都觉得别扭。”
到底没经过专业训练,一些面部特写或者情绪表达她还能混过去,就是这台词真是不行。
“有得必有失。”晁朕端了粥喂她,说:“导演找到了他理想中的九琴,但九琴是个素人的事实他也要接受。”
晏安摸了摸自己像是钢盔一样的齐刘海,问晁朕:“我为什么要是这个造型?”
因为要营造巨大的反差感。
外形越是朴素古板,当那种“妖言惑众”的性格展现出来时,才会具有更加强烈的戏剧冲突。晁朕第一次看到晏安这个造型的时候就清楚了导演的用意。
“下午要拍摄双人戏份。”晁朕问她:“紧不紧张?”
下午的拍摄安排是在之前就规划好的,晏安一早就知道她要和晁朕对戏。拍得就是当初在日本,晁朕和左寞试得那一场。阿肆在教室值日,他一边打扫,九琴一边把乱七八糟的垃圾往他身上扔,抱着作弄的心情惹怒阿肆的那场戏。
“吃过饭我们稍微整理一下台词。”
晏安正恍惚着就听见晁朕这么说了一句。
“要对戏?”
因为晏安表现出来的态度很古怪,晁朕抬头看她,问:“有问题?”
“如果可以……不,我个人的希望是……”晏安突然严肃道:“我不想和你对戏,甚至我们不要再就剧本内容进行沟通。”
晁朕放下碗,把眼镜摘了下来无声地看向她。晏安有几分钟的沉默,说:“我们自己演自己的,我想这样应该比较好。”
晁朕听完这番话,只有两个字,“理由。”
晏安把剧本拿了出来,找到下午即将拍摄的那场,问他:“你觉得九琴这么做得目的是什么?你觉得阿肆这样的反应又是因为什么?”
晁朕刚要张口,晏安立马打断他,说:“你不要告诉我!无论九琴是出于喜欢你想要逗你,还是纯属无聊作祟,这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同样地,阿肆这会儿对九琴是有了微妙的情感还是单纯的讨厌也只是你的想法,你也不要告诉我。我认为这会儿的九琴是怎么样,我就怎么演。你认为的阿肆这会儿对九琴是什么情感,你就怎么演,我们不要沟通。”
见晁朕静静地注视着她,晏安无奈地说:“我不是专业的演员,我没受过训练,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去演。我想要演好九琴,我暂时想不到其他法子,我只能找最笨的办法。”
第二百四十七章、沟通拒绝
“我可以……”
晏安很清楚晁朕想说什么,她着急地打断他的话,说:“你教不了我的。我现在正经地去学台词练口音练形体已经来不及。我甚至没时间去搞明白拍摄机位和我行动路线的配合规划。我没时间,我只能用最笨的法子。”
“你可以不要有这么大的压力。”晁朕抓住她搭在桌子上的手,说:“没有人可以去责备你。”
“可我既然答应了……”晏安话说一半只剩下一声过分沉重的叹息,她说:“既然我答应了饰演九琴,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我都要为演好这个角色而努力着。我签了合同,我就得对剧组对九琴和对我自己负责。”晏安把手指深深地插进了头皮里,再次重复道:“我会尽力的。”
晁朕轻轻地关上了车门,一回头,就见annie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annie看了看晁朕脚边欢腾开心的拖把,问:“怎么了?”
晁朕压低音量说:“看剧本睡着了,她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差不多要拍摄的时候再叫她。”
annie陪着晁朕去操场遛狗。她说:“原本以为赶鸭子上架,晏安纯属一种救火的状况,就算表现得不如人意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她自己好像很上心。”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答应的事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程度里做到最好。”晁朕说到这顿了顿,小声道:“不知道是优点还是毛病。很认真,也会给自己很大压力。
“你也别担心。”annie接过了拖把的签绳,说:“晏安的心态真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能比的。她的自我调节和抗压能力我完全不担心。”见晁朕看过来,annie甚至有些激动地开口,“比起你担心她压力大,担心她睡不好来说,我更期待她会在这部戏,甚至在演员这个领域里表现出怎样程度的能力。我们之前不是聊,你说晏安好像没有特别执着的爱好?”
“是,她至今对未来的职业没有规划。”
annie笑笑,用手拐头戳了戳他,意味不明地说:“保不齐马上就有了哦。”
晁朕知道晏安对待这部戏和这个角色很认真,但见她午睡起来发现自己脸肿后的应对态度来看,他就觉得晏安真的把这份临时的替补工作看得很重要。
“已经三圈了。”annie和晁朕并排站在操场旁边,看着晏安围着操场已经跑了快十分钟。就算是乌云密布的阴霾天气,但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晏安没一会儿就湿了刘海红了脸蛋。
“其实你可以喝黑咖啡的。”annie给她递过毛巾,心疼道。
“黑咖啡消肿太慢,总不能让整个剧组等我。”
“之前不管是左寞还是王浅棠也都有过迟到的经历,大家都习惯了,不会说你什么的。”
晏安小心地把汗水擦净,闻言,说:“但那样我自己就会着急。”
晏安和晁朕并排往回走,路过王浅棠房车的时候,正好见她要从车上下来。
听说这是王浅棠临时租借的房车,晏安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借车门这么高的房车。以王浅棠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上下车都会很不容易。这一会儿,她表姐宋虞先把轮椅挪下来,然后再上车小心地搀扶她。
王浅棠杵着拐杖,看上去每一步挪动都很困难,她偶然抬眼,看见门外的晏安和晁朕,脸上露出了难堪又委屈的神色。
晏安想让晁朕去帮忙,刚扭头,晁朕已经走了过去,轻松把王浅棠从车上抱下来放在轮椅上。
“谢谢。”王浅棠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跟晁朕说:“天气预报好像说要下雨了是吗?”
“今明两天都有雨。”晁朕回答。
“难怪我觉得脚突然不舒服起来,我还以为是我没保护好,原来是要变天了。”
晁朕看了她一眼,说:“你穿得不多,注意保暖会舒服一些。”
“是我疏忽,没给她多带几件厚衣裳。”宋虞开口道。
“要是不介意,我那里有几件很保暖的大衣,送洗过后还没穿过,我给王小姐送来?”
王浅棠看向对面笑得很温柔和熙的晏安,说:“会不会太打扰?听说晏小姐之前因为血糖原因晕倒过,你也得多注意身体才行。”
晏安看了一眼晁朕跟王浅棠说:“我回去拿衣服,你们找个温暖的地方等我?”
宋虞推着王浅棠往前走,经过一个陡坡的时候,晁朕自然地接了她的手,稳稳地推着王浅棠上坡。
“总是左一句晏小姐右一句王小姐,别说别人听着难受,我自己都觉得别扭。”
“你们年纪相仿。”晁朕如是说。
“但我怕主动叫她名字显得不礼貌。”王浅棠微微侧头,看着身后的晁朕,说:“左寞走了之后,我在这个剧组就没几个能说的上话的人。”
“你有你表姐。”
“我和我表姐天天见面,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王浅棠开玩笑道:“已经两看生厌再没话可说了。”
晁朕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王浅棠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的颠簸。她看着前方总在想,这条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
“你和晏安有很多事可聊吧?戏里的戏外的,应该永远不愁没有话题,是吧?”王浅棠问。
乌云厚重地压盖在整座学校顶上,似乎再沉重一些,钟楼都要被吞并到它浓郁的墨色里去。晁朕安静地看着灰白的天色,没有回答王浅棠的话。
由晁朕饰演的阿肆和由晏安饰演的九琴的第一场戏第一镜即将开拍。晏安习惯性地把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掏出来。她试图通过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话,说服自己此刻她就是九琴。她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晁朕,跟自己说,那是阿肆。
道具组的人给她递过来一颗荔枝味的棒棒糖,晏安看着上面色彩艳丽的糖纸,想起晁朕和左寞的那场试戏。
她当时对左寞表演的九琴有诸多微辞。哪想风水轮流转,现在要由她来饰演九琴去接受别人的指点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僵持
晏安还清楚记得左寞当时演这出戏时自己对她的评价。
她当时觉得左寞表演得很刻意,好像能预知到未来要和面前这人发生一些什么,一直都有一种未卜先知开了天眼的感觉。
就这场戏,她之前也和富春山寺讨论过。九琴在这个时候对阿肆究竟是持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她是否已经对阿肆有了微妙的感情,她是否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这种情愫,或者她所做的这一切是否是闲极无聊的逗弄?富川当时给她的意见,是他觉得九琴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阿肆,所以用一种半逗弄半试探的态度在做这些事。但晏安在自己研读剧本和跟富川讨论过之后,她还是坚持了她一早的看法。这会儿的九琴对阿肆,就是肆意放纵的任性妄为。
这场戏的时间节点,是九琴的家世背景以及她的过去现在都被学校里的人知道,周围同学形容她,用得都是侮辱嘲弄的词汇。因为这些事,九琴一开始只想做个平凡学生的幻想彻底破碎,她每日都要遭到来自比社会上更多的,更放肆的属于男性的不怀好意的打量。这会儿的她,已经开始自暴自弃随波逐流。所以在这时间点,她会怎么看待班里有着好家世好成绩好样貌好前程的优秀学生阿肆呢?
“action!”
放学后的教室,空气中只剩下粉笔灰尘和女性浓郁的香水味道。在这个班级里,甚至在这个学校里,只有一个人会用这样浮夸跳跃的香水。阿肆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分明她比谁都要厌恶这所学校这间教室。拿着扫帚经过她的座位,能看见椅子底下藏了几枚烟蒂和一些烟灰。
打扫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时间,学校里几乎已经快听不到人声。这天的值日即将结束,只剩下最后那个位置。
她为什么还不离开?
再次拿着扫帚经过那个位置,阿肆放弃了劝她走开一点的念头,做出了明天早上再来打扫的决定。
就是这个时候,肩膀附近的位置有了些许动静。低头,就见原本打扫干净的地上多出了一枚属于棒棒糖的纸棍,意识到刚才是什么东西落到他的肩上,阿肆转过了头。
那人翘着腿坐在课桌上,含着另外一颗糖平静地看着窗外,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都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好,再转身,脊背上又有了动静,这次是一张揉成一团的便签纸。
呼!算了,今天的值日就到这里,明天尽量来早一些处理。低头的瞬间,那人走到了前面,非常刻意地,撞倒了整理好的粉笔盒。一时间,这些粉笔就像是那些璀璨的烟火,白色的,彩色的,尽情落到了深色的地板上。
“对不起!”那个人瞪大眼,但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是泄露了她这会儿的心情。“给你添麻烦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cut!”
富川春寺喊完这一声后就一言不发地看着监视器。旁边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明白他对这场戏的态度。晁朕从容地走过来,要求看刚才那场戏的拍摄画面。
“你真的……跟晏安说好,不对这部戏的内容进行交流?”富川春寺问道。
“她是这样想。”
“你觉得这样做是好的吗?”
富川春寺把刚才的拍摄画面调出来给他看,同时说:“你们像是在两个世界。你表演得很隐忍,她又太张扬。”
晁朕把刚才拍摄的画面来回看了两遍,很理解富川春寺的顾虑。因为和晏安不交流,所以他们不能在拍摄时候有一个情感调度上的一个平衡点。晏安坚持按照自己的想法各演各的……这当然也是一种办法,但需要演员双方有很紧密的契合度。但显然,他和晏安现在还不具有这种不用语言进行交流沟通的默契。
“你找她聊一聊。”富川春寺给出意见,“这样表演你们双方应该都不会觉得舒服吧?”
是这样没错,晏安确实感觉不舒服。这场戏拍得让她特别难受,一些她以为晁朕会给她反馈的点全部落了空,反而晁朕向她看过来的时候她会有一个恍惚,想问他为什么这样看她?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这个剧本是单恋走向双向暗恋再到明恋的整个过程,情绪情感都是暗潮汹涌的表达,她觉得她和晁朕按各自的理解表演应该没错,但现在……
“我想我们应该就刚才那场戏聊一聊。”
晏安点了点,和晁朕去了演员休息室。一路上晏安都堆了满肚子的话想说想问,可她还没坐下,宋虞就推着王浅棠一同进来。
“富川导演说刚才那场戏拍得不好。因为我之前也是九琴的扮演者,于是让我和你们聊聊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王浅棠这话一落,晏安就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空了。她刚才急需和晁朕交流的疑惑问题全没了,只剩下空白一片。可这又不是问题解决之后的释然。这就像……就像是冰箱突然断电,制冷系统关闭,没法再为保鲜冷藏提供作用。
晁朕先问她:“刚才那场戏你怎么想?”
晏安揪着拇指边的一个小小倒刺,把指甲附近的皮肉都撕扯得血红一片。
“我不清楚。”
“那我问你。你看剧本的时候,你觉得九琴这时候对阿肆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阿肆对九琴呢?你怎么看?”
晏安手下一用力,心里某个地方能听见撕拉一声,手指开始出血。她把整只手往桌子底下藏,低头不说话。
“现在还是不想跟我交流吗?”晁朕把眼镜摘下来,一只手支着自己的额头,问:“这场戏还要进行,我需要知道你的看法,晏安。”
晏安把头抬了起来,她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不知道应当说什么。
晁朕叹气,毫不掩饰的叹气,晏安认识他这么久,几乎没见过他这样坦陈表达自己的情绪。
这个空间里静默一片,大家似乎都在压抑克制着自己的呼吸。晁朕突然看向王浅棠,问:“你的看法呢?”
第二百四十九章、原罪
王浅棠突然被点名,她有一瞬间的怔愣。她从旁边拿过了晏安的剧本,一翻开,惊讶道:“怎么这样干净?”
的确,和晁朕写满备注以及王浅棠做满笔记的剧本来说,晏安那个只在某些字上注了拼音的剧本显得干净异常。想来,如果以后她的这个剧本状态被传到网上,一顿不敬业敷衍了事的罪名是能明白地安排下来。
王浅棠见晏安没对她的这个疑惑有任何反应,只能接着回答晁朕的问题。“我当时看剧本,看到这里,甚至在往前一点,阿肆看见九琴在学校和男生打情骂俏那里时,我就觉得九琴是故意的。她是故意想引起阿肆的注意。”
晏安终于抬起了眼,问她:“她想引起阿肆注意的原因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喜欢他。”
不知道是不是王浅棠的错觉,她觉得晏安听完她说这话后颇为失望地移开了眼。
“你觉得呢?”晁朕问。
“你觉得呢?”晏安反问。
“我不反对王浅棠的观点。”晁朕这样道。
王浅棠觉得晁朕这话说得真有意思。不反对,但是也没说同意。这么说的缘故,大概还是怕晏安有和她相左的意见。或者逻辑清楚的话,也能认同其他可能性。
但晏安确实给了完全不同的意见,她直说:“我不这样认为,甚至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王浅棠怔了一下,觉得当着晁朕的面,她又作为前九琴的饰演者,晏安就这样直白地驳了她的看法,让她脸上有点过不去。这会儿她着急地开口,问:“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为什么要特意挑选阿肆值日的那天滞留在学校呢?她一向是早早就离开教室的,这一点剧本里也有写明。”
“万一有其他事呢?”晏安这样回答。
“有其他事?”王浅棠怀疑自己记忆出了问题,她飞快地翻动着手里的剧本,确定自己没记错后,严肃道:“剧本没有这样说,如果我没记错,原著漫画也没说过九琴这天留在学校是因为其他事情。”
“我觉得,文字和漫画表现出来的世界和时间都是单面的。但作为观众的我们,要通过这些线性时间想象出多维的空间。漫画和文字永远在今天结束后只用一个“第二天”来跳过一整晚发生的事情。但是那三个字背后其实有将近十多个小时的空白时间是作者没表现出来的,所以我们也要当那段时间没有存在过吗?”
王浅棠感觉一口气梗在胸口,她看了一眼晁朕,见他低着头。她完全不知道晁朕对晏安这段胡言乱语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她笑了一下,说:“如果照你这样想,演员是没办法表演的。”
“我不是演员。”晏安这样说:“所以我才没办法用演员的办法去表演吧。”
“你不觉得……”王浅棠想了一下措辞,还是选择了一个没有那么具有针对性的话语。她问:“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强词夺理吗?既然导演觉得你的表演有问题,你就应该尝试着按照他的意见去修正自己。如果导演觉得你此刻就是因为喜欢阿肆才有这些行为,那你就应该承认自己在这会儿喜欢阿肆才对。”
晏安没理她,她突然转头看向晁朕,说:“我从第一次看这本漫画,我心里就对九琴的情感递进有一根层次线索分明的时间线。这是我之后无论多少次重温漫画,包括看你们的第一稿剧本,第n稿剧本到现在的最终剧本时都没有改变过得想法。”
晁朕突然抬头,因为他听出晏安语气里带着浓烈倔强的哽咽。
“我就是觉得九琴这个时候不喜欢阿肆,你要我演出喜欢他的状态,我接受不了。”
晏安说完这话,自己推开椅子就走了。
王浅棠被晏安这动静激了一下,顿时有点怒火中烧。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这平白地受这样一遭气,她委屈地看向晁朕,问:“不追出去看看吗?”
晁朕摇了摇头,看上去很冷静克制地在说:“要留时间给她自己整理。”
“她……总是这样吗?”见晁朕看过来,王浅棠还是坚持着把自己嘴边的话说出口,“好像很顽固很任性,一点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她这样性格的人相处起来会不会……”
晁朕突然地放轻了声音,带着试探的语气问:“和她这样这样的性格的人相处起来会怎么样?”
王浅棠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会儿看着晁朕的眼神是个什么模样,她就完全被晁朕的言语蛊惑着,没顾忌地把心里一直藏着的话说了出来。“不会很辛苦吗?和她相处?我以前一直没觉得她是这样任性的女孩儿。”
王浅棠这话说出来,宋虞也觉得不合适。她想,不管出于什么立场,人家情侣之间的相处方式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当然,王浅棠大概率在心里也没把他们两人当小情侣看。
“好像是有点。”晁朕捏着自己的无框眼镜,仔细检查着镜片上面有没有残留指纹。他听到王浅棠的问话后,彷徨了一下,说:“我一直都觉得,晏小姐平生最大的缺点就是没生成一个哑巴。我有时候跟她说话确实头疼得紧。”
王浅棠一听这话只觉心里涌入一股突然喜悦的情绪。她看着晁朕架起眼镜端正地推开椅子起身。怎么回事呢?分明身上穿的是朴素简单的校服,但行为做派就是上世纪英国黑白照片里才会出现的儒雅绅士。
王浅棠的眼睛一直跟着他的行为在移动,她之前需要靠药物入眠的时候一直在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要因为他让自己受这么多委屈。可是……有哪个女孩子能和这人相处十分钟后仍旧能气定神闲心跳如常呢?表姐之前有句话说得对极了,晁朕就是上天为了惩罚她们这些意志摇摆的女孩子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这人就是原罪!
第二百五十章、香水
逃离那个逼仄的房间来到空旷的室外,晏安一个人走在诺达的校园里,眼前尽是栖息在电线杆和屋顶上的黑色乌鸦,心情稍稍有些平复,可仍然觉得呼吸不顺。
或许王浅棠有句话说对了,她不适合演员这个职业。她的脑回路跟正统演员长得完全不同。
揣在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她下意识地觉得是晁朕找她。拿出手机,发现来电人很稀奇。
江晚山?
gowg一队要来她所在的城市打比赛,江晚山说祝有东西托他给她,问她最近两天有没有时间碰面。
晏安先问了什么东西,在得知对方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委婉表明了自己最近都很繁忙的状况,希望对方能把东西以快递的方式寄给她。
挂了电话,晏安抬头看看仍就不见明朗的天气,想到仍然还没解决的问题,心里抑郁更甚。就是这个时候,annie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哪。
“到处走走透透气。”
“行了,别郁闷了,晁朕跟导演说下午停工休息。你有一下午的时间,看你想不想先回去补个觉,然后咱去吃个火锅烤肉?”
晏安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就感到开心,但随即也发愁道:“停工吗?是因为我的原因吗?耽误……”
“得,你别说了。反正这戏肯定不能在预先规划的时间内杀青,之前耽误了那么久也不在乎这一下午。总之你心情要是不好状态也堪忧是不是?干脆好好放松一下,调整一下状态再说。”
晏安挂了annie的电话急忙联系了江晚山,说自己今天下午突然有空了。
王浅棠来找晁朕的时候,正遇上晏安换了衣服要走。一直像是长在她身上的校服和白色羽绒服全不见了,身上变成了一件红色的披风斗篷大衣。王浅棠看着眼熟,突然想起自己也有类似的一件。
晏安的心情看上去平静了不少,看见她还笑着点了点头,说:“难得放假,晁朕居然还窝在车里看书,没出息。”
晁朕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说:“我不像你有很多朋友可以见。”
晏安完全没理他,她难得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她留了两个小时给江晚山请他吃饭,剩下的时间,她决定和彭天天去看最新上映的动画片。
她到餐厅找到江晚山的时候,他正低头通过小小的手机屏幕关注着最新的比赛。直到晏安在他面前坐下,他才反应过来,问:“头发颜色变黑了?”
“变黑了?怎么可能变黑,是染得。”晏安把披风外套解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白色毛衣。
江晚山看了看她,突然问:“你究竟多少岁?”
晏安翻着菜单,闻言好笑地问:“什么?”
“第一次见面,觉得你可能刚开始工作,第二次见面,觉得你可能已经够岁数继承一家企业,现在再见……”
“怎么了?”
“好像是会放学后去逛漫画店的年纪。”
“漫画店好像没有年龄限制吧?”晏安问了他的忌口,火速地点了菜。
“你很赶时间?”
晏安把手表伸出来给他看,说:“难得有时间,今天有部巨好看的电影上映,我买了三点的票。”
江晚山费力地看了看她倒置的手表,问:“一个人?”
“看电影啊,当然约了朋友。”
“男朋友吗?”
“这种电影怎么可能约男朋友一起看?”晁朕根本欣赏不来动画片,更何况他一直不喜欢影院的环境。
等上菜的过程中,晏安问他:“祝让你带了什么东西给我?”
“如果我说……”江晚山双手交叠搭在桌上,眼睛平视着桌面,说话顿了一下。
打从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mountain山神开始,晏安就觉得他不像是打游戏的那类人。他和祝和李啻和王旭尧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他比他们都多了一种气定凝神的气质,要让晏安形容,她觉得他更像是在从事医生一类的严谨职业。说医生可能还不太准确,他更像是以前在tvb电视剧里看过的,负责棘手案件的高级督察,看着就是学历很高又富有责任感的样子。
“怎么了?”见他半天没说话,晏安主动询问道。
“如果我说……祝并没有什么东西让我给你。”江晚山突然抬头看她,说:“联系你,只是因为我个人想要见见你。”
晏安堂皇地愣了一下。想来,这种搭讪她不知道听过多少,但面前这位和那些直接到面前要联系方式说肉麻话的人还不一样,不能用那些寻常的法子打发。
真是糟糕,菜都还没端上来就有点吃不下去了。
“是吗?”晏安突然就笑了,说:“正常,天天面对男孩子看得也烦了吧,出来见见漂亮姑娘能转换一下心情是不是?”
江晚山看了看她,也笑了,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行了,不是个情商低不会看眼色的人。这晏安就放心了,这顿饭还是能照常吃得。
难得,在那样一个尴尬的开场后这顿饭还是轻松地结束了。晏安看了看时间,准备去商场里随便逛着等彭天天。江晚山说他不赶时间,可以在彭天天来之前陪她四处走走。
晏安其实也不知道逛什么,天气冷,商场里冷清得很。她随意地和江晚山聊着比赛的事情,并从他那里得知,祝马上要带队去打一个次级联赛。gowg管理层的意见是,反正祝还不能上场,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还得养着,不如就去打些不限年龄的比赛。江晚山同意俱乐部的决定,说通过打比赛可以累积经验锻炼心态。
晏安和他聊着,走过了一家卖订制香水的地方。当时店员小姐正往宣传名片上喷洒香水,晏安刚刚好走过,刚刚好闻到一股另类的香味。
那个香水的味道实在不算好闻,甚至可以说有点刺鼻。一种药材的味道里裹挟着辛辣尖锐的皮革味道,根本不是寻常的香水。但这个味道窜入晏安鼻孔的一刹那,她眼前就闪过了九琴的影子,波光粼粼的猩红世界里,黑色的九琴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的花。
第二百五十一章、演员
店员小姐介绍,这是他们某位签约调香师今年才推出得限量。因为味道古怪,一直卖得不好,这才让各大门店打折售卖清货。兴许是看晏安感兴趣的样子,这位店员小姐急忙地为她热情介绍,说这款香水叫枉死的爱,如果晏安愿意买,可以获得多少赠品和高级会员名额。
“枉死的爱?”晏安把这名字在心里碾来碾去,问:“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名字?”
店员小姐左右看了一眼,小心地凑到她耳边,说:“听说这位调香师的爱人和他是同性,但他的爱人在前不久选择了和异性结婚组成家庭。所以他设计了这一款香水来纪念自己枉死的爱情。”
晏安也不知道这故事是真是假,按理说一个店员不可能知道调香师的感情生活,但这个故事就算是编造,也编造得让晏安听到了耳朵里。
她把手机摸出来,说买这款香水的所有存货。
“我们店里只有三瓶,如果您需要我可以马上调货。”
三瓶足够了。晏安摇摇头说可以了。她拿出手机要付款,可是一看屏保,顿时只觉无语。她因为时常忘带银行卡,所以会把常用的卡藏在手机壳里。但现在手上这个,和她有一样手机壳的手机,却不是她的。
又和晁朕拿错了!都说了不要用一样的东西!
“算了,我稍晚一点再来买。”晏安这话一说,店员小姐看她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估计是听过了太多这样的话,潜意识地开始有顾忌。
“怎么回事?”旁边的江晚山问。
“卡拿错了,钱包里现金不够。”
“包起来吧。”
江晚山拿出了自己的卡,晏安拦了一下,听他说:“要是一会儿就被人买走了怎么办?”
“那谢谢你,回头你把卡号留给我。”
晏安拆开香水往面前一洒,辛辣味道蹿入鼻孔的瞬间她就又在眼前看到了站在猩红世界里的黑色九琴。
“这个味道不算好闻。”江晚山据实说话。
“的确。”晏安也承认,起码是她所见识过得香水里味道最古怪另类的。
“为什么还买呢?”
“不知道你看不看漫画。”距离和彭天天约定得时间还有一些,晏安和他找了家奶茶店坐下,她随意地说:“你不看漫画的话我还真不好跟你解释。”
“国内漫画看得少,国外会多一些。”
“那你认识琦岛三川吗?”
“当然。”
这样性格的男生会看琦岛三川晏安真是有点没想到,想来他这种气质的人和琦岛三川冷峭尖锐的画风就不符合。但他说他看,还一口气说了琦岛三川的几部冷门作品。
“这样看来你肯定也看过铁茶了?”
“巧了,第一部看得琦岛三川就是铁茶。”
晏安又把香水拿了出来往他面前一喷,问:“闻到这个香水想到了什么?”
江晚山镇静地看了看她,突然端起咖啡杯,笑了。
“认识不少追星的女孩子,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我可不是追星。”晏安晃动着和味道同样古怪的褐色香水瓶,说:“我是迫于生计。”
兴许是一段时间以来的压抑愁闷心情得到了稍微放松,晏安说话也比平时多了些,她问:“你觉得我像九琴吗?”
江晚山摇了摇头。
“你好像是第一个这么说得人。其他的,不管是导演还是其他人,都说我是九琴的不二人选。我看过那么多遍漫画,我真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和九琴像,可他们都这么认为。”
“他们?”
“哦,看你借我钱买香水的份上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得帮我保守秘密。”晏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道:“我现在在演九琴呢,就在那个一直上热搜的铁茶剧组。”
“是吗?”对面的人好像对这个消息完全没有感觉到震惊的样子,他说:“电影上映了我一定去看。”
晏安哼了一声,把杯子里的冰淇淋搅得乱七八糟,说:“我已经是这个剧组第三个饰演九琴的人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四个。”
“不会的。”对方果断地开口。也因为这个果断,晏安诧异地抬头看他,问:“为什么?”
“我觉得你可以演好。”
“是吗?”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话。把她当成一个演员,说她可以演好这种话。
晏安看了看手表,说:“我朋友应该到了。”说着话,她一扭头,就见后面有两个女生冲他们这边探头探脑,手机的摄像头好像还对准这边。
虽然现在半只脚迈入了娱乐圈,之前也有过被偷拍的经历,但晏安撞见这种情况的第一反应还是惊慌地抬手挡脸。
看见她这样的反应,那两个女生反倒走了过来,不过直面的对象不是她。
“山队!是山队mountain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可以拍照签名吗?”
哦,她都忘记对面人也是公众人物了。晏安正松口气的同时,就听其中一个女生问:“这位是……”
“哦,我的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女孩子不习惯被人拍照,你们刚才的照片如果拍到了她,可以请你们可以删除不要传到网上吗?”
“当然。”那两个女孩儿也有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架势,扭头过来跟她打招呼,说:“看你长得那么漂亮,还以为是我们山队的女朋友呢。”
晏安扯着嘴角僵硬地笑笑,说:“gowg不是有恋爱禁令?你该相信你们队长的职业素养。”
“那是针对不懂事的小屁孩的,山队早就解除了。”其中一姑娘说着话,把手机给了晏安,让晏安给他们拍合照。晏安给他们拍完照,蓦地听其中一人提了一句,问江晚山:“山队,k神什么时候可以上场?”
“不久之后可能代表俱乐部去打次级联赛。”
“线下吗?”
“线下。”
晏安见两女孩儿欢欣鼓舞地离开,问:“线下比赛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吗?”
江晚山以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说;“线下比赛选手露脸的,而且赢了比赛后会有现场粉丝见面握手的环节。”
第二百五十二章、天方夜谭
彭天天临时有事放了她的鸽子。晏安站在电影院门口骂足了整十分钟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她手里握着两张电影票,说下次喂狗也再不请彭天天看电影。
江晚山说可以陪她,晏安客气地拒绝了。
“不想跟一起我看电影?”
“本来应该没事……但我对象不是很好说话。天气越来越冷了,我还是惜命一点得好。”
江晚山接受了她的说法,把她送上出租就说自己要和队友汇合。回去的一路上晏安都在想,晁朕应该到现在都没发现她拿错手机的事情,不然也不至于一直没有联系她。到了拍摄地附近,晏安给annie打了电话,约她出来吃火锅。
“不叫晁朕吗?”annie问。
“他多麻烦啊,嫌火锅有味道会粘到衣服上,又嫌没有一次性的火锅筷子。不叫他!不喜欢火锅的人和我们不是志同道合的好伙伴。”
晏安说是这样说,但annie还是需要向她的直属老板汇报。她老板给了她一张卡,说晏安今天出门没带多少钱。
annie一走,晁朕就又打开手机,看到了那条未署名的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基地电脑见鬼得难用,我需要自己搞一台,我钱不够先借你的用,回头算利息还你。”
没署名的信息,晁朕也能通过内容猜个大概。不过他的注意力全不在这上面,而是这条信息发送几个小时后来自银行的提醒。
“尊敬的晏女士,您于xx年xx月xx日在k市xx街电脑城消费人民币68430元整,您尾数为4949的银行卡余额为……”
五位多数的电脑不奇怪,尤其是职业选手要用得电脑配置更高。晁朕没觉得祝花六万多块买台电脑有什么问题。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晏安给祝的这张卡里可能超过二十万存款。除去祝买电脑的钱外,这张卡还剩下十多万的余额。
晁朕杵着脑袋想,他刚认识晏安的时候,她的经济确实拮据,那时候寄人篱下,连个随便的手机都买不起。但之后一段时间,可能是和他在一起之后,他就没觉得晏安在经济上有什么问题。他一早就告诉过晏安他所有的储蓄卡信用卡密码,晏安也愿意用,但那些都只用于吃饭和简单购物,消费都是小数额。在他的印象里,晏安从来也没进行过超过五位数的交易。
晁朕相信晏安给祝的卡肯定不是她全部的积蓄。她那样会顾忌未来,会仔细给自己留后路的人绝对不会把所有钱都给人,哪怕是祝。
但她给祝的一张卡就有不少于二十万的存款,其他的呢?她哪来的钱?就算是她母亲的赔偿金也没有这样多。
看祝信息里的态度,或许已经习惯晏安能拿出这么多钱。想来以祝的性格也不会花写着他名义的钱,那么晏安肯定跟他保证过那些钱和他无关。
祝凭什么觉得晏安能有那么多钱?
二十万,或者远远超过二十万,对于她这个年纪,无父无母的女孩儿来说,怎么可能呢?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有这些存款,如果不是他拿错手机,他意外收到这两条信息,晏安或许根本不会跟他提起。
晏安……究竟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房车门被敲响,晁朕掩住思虑去开门,他以为会是王浅棠,但打开门,站在外面,穿着红色披风,打扮得像是复古洋娃娃的,正是他前不久骗着去登记了的法定配偶。
“都让annie暗示你了你还是不来,吃火锅就那么讨厌吗?跟我吃火锅也讨厌吗?”
“怎么回来了?”
晏安晃晃手中的大包小包,说:“你不愿意来只能我回来将就你。在车里吃火锅应该也讨厌吧?那怎么办呢?我都打包好了,你要是不愿意我只能请你离开了,毕竟这车我也有份是不是?”
古灵精怪的女孩子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股古怪异样的味道。
“买香水了?”他问。
“是。”晏安刚想跟他介绍这款香水,就听他说:“你钱带够了吗?”
“你终于发现我们拿错手机了?当然不够啊,好在别人愿意借我钱。”
“祝的队长?他帮祝带了什么东西给你?”
晏安楞了一下差点忘记这茬,她说:“没什么。”
晁朕在她面前坐下,晏安刚把火锅底料拿出来,就听晁朕说:“今天祝和银行都发了信息给你。”
晏安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和祝的所有聊天记录都可以给晁朕看,没什么可隐瞒的,她说:“是吗?祝那兔崽子终于肯跟我联系了?”
“祝说要跟你借钱买电脑。不问问银行给你发了什么?”
晏安一听这话,脸色骤变。她心里一时间慌得不行,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发了什么?”
“晏安!”每次晁朕这样连名带姓叫她的时候就是要出事,果然,他的下一句话就是“你哪里来得钱?”
晏安接话的速度极快,一听就是早就想好的借口。“我母亲的赔偿金啊。”
“是吗?韩家当初给了你多少,要我去打听吗?或者更简单一些,我可以直接去查你名下的财产?再准确一些的话,干奶也可以查一下,是吧?”
和俞顺康决裂之后,她就把之前存在他名义下的所有财产全转到了自己名下,她料定晁朕不会查,实际上她也用不上那些钱,所以才大意了,把银行信息暴露在了他面前。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名下的财产……当初的拆迁款,后面投资丛观的分红,以及一些根据前世记忆买得股票基金,这些加起来,确实有点吓人。
怎么说?当初她第一次借钱给祝的时候就跟他说过,别让晁朕知道她有这些钱存在。因为以她的身份,她就是不可能有这些资产。现在要她解释,她要怎么解释?说她未卜先知知道哪些股票基金会赚钱,知道哪里的房子会拆迁?这说出来不是天方夜谭吗?谁会信呢?
第二百五十三章、秘密
晁朕见她低着头一句话没有,只觉自己心里像坠着一块冰石。他问:“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你想我骗你吗?”晏安问。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想骗你,所以你可不可以不问?也不要用你的关系去查我打听我,可以吗?”
晁朕只沉默地看着她,晏安说:“我可以保证,我的钱来路绝对干净。”
“你以为我在担心你底细不清?晏安,我从第一天认识你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是在乎这些,我们还有今天?”
晏安已经从晁朕克制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他此刻的震怒,但她确实没办法,她根本没法跟他解释这些。
这是灵异小说,是天方夜谭,是都市传奇,是无论如何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的故事。
“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有钱。”
“我在说这个事情吗?”
晏安脱掉了外套和厚重的毛衣,在暖气充足的车里,她身上只有一件黑色贴身的保暖衣。她挽了挽袖子,把手臂搭在晁朕肩上,身子往他怀里钻,说:“我签那张纸之前没有犹豫过,我没有一秒钟想过去做财产公证,我不在乎钱,我只是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晏安,你在转移话题。”
“这很重要吗?”晏安抬头看他,眼睛很圆很亮,是晁朕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的,没有被压力紧张纠缠的俊俏模样。说话的时间,晏安整个人缠在了他身上,冰凉的脸贴在他的颈侧,用着少有撒娇的语气问:“比我喜欢你这件事本身还要重要吗?”
“我只是不明白,你有什么事要瞒着我?关于你的事,我有什么不可以知道?”
晏安突然抬头,问他:“你没有秘密吗?”
“有!”晁朕承认地很爽快,他说:“但如果你有一天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晏安又把头埋到了晁朕胸前。她想,她确实没有他的勇气,做不到他的坦荡。可是他能有什么秘密呢?能比她的更耸人听闻光怪陆离?
“你能答应我不问吗?以后也不去打听吗?”
“你不想让我知道。”
晁朕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晏安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晁朕按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身边扯开,他说:“晏安,我现在才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我不可以有自己的秘密吗?”
“你当然可以。你和祝的事,你和你其他所谓异性朋友的事,我从来不过问,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但是晏安,我不觉得这些钱是不能告诉我的秘密。你就是!”晁朕顿了顿,说:“你就是跟我说这些钱是你偷得是你抢得,我也完全能接受。”
“我明确告诉过你,这些钱来路绝对干净。”
“所以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
“可这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不能说的秘密。我谁都不会告诉!”晏安说着,神情也冷了下来,她再次强调:“我也希望你不要动用你的手段去查我的底细。”
“我要是非要查呢?”
“查吧。”晏安点点头,说:“你当然什么都能查得到,只要你想。我在你面前就必须是透明的,你就是不允许我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是?”
“晏安!”晁朕突然悲伤地叹了口气,说:“我们直到现在还是不能互相信任,是吗?”
“这和信任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希望你尊重我而已。同样地,你有任何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情,我绝对不问。”
“可是我没有。”晁朕抓起了自己的外套,说:“我一直都跟你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的。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都能给你,毫无保留地给你。”
“我需要你尊重我的选择和决定,可以吗?”
晁朕看着她,眼神无助哀凉地摇了摇头,说:“我们好像没办法交流。”
晏安看着他往门口走,问:“你要去哪?”
“我觉得我现在不适合呆在这里。”
晏安茫然地看着洁净的地毯,说:“我签过字的,我们是公证过的关系。”
晁朕已经走到了门口,一只手搭在开关上,闻言,他低声说了一句。“国内不承认的。”
“可以!”
晏安一点头,一颗眼泪迅速砸在地毯上,然后快速地消声灭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是你的车,你留着,我走!”晏安随手抓起自己的外套,快步走到他面前。
要下车的时候,她突然扭头过来看他,说:“早知如此,何必装模作样地哄我呢?跑那么老远做什么?过家家酒哪里不可以呢?不对,晁少爷多得是钱多得是闲情逸致,想怎么玩怎么玩,是不是?”
晏安一把拉开车门,和门外的王浅棠宋虞面面相觑。随即,还是飞快地从车沿上跳下去。
晁朕在后面拉住了她,说:“很晚了,你要去哪?”
晏安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道:“我爱去哪去哪你管得着?”
“你现在气头上,你冷静一点。”
晏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说:“是!之前的确不冷静,但现在足够冷静了,也多亏你一桶水浇醒我让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晁少爷,何必呢?”晏安往旁边的王浅棠扫了一眼,说:“多得是漂亮姑娘愿意陪着你玩,何必找我呢?”
晁朕狠劲拽住她的胳膊,忍声道:“你现在在生气,请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晁朕!你何必这么处心积虑呢?你只是想玩你一早就告诉我阿,演戏谁还不会呢?你想看什么样我就能演出什么样,何必这么装呢?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么煞费苦心的哄着我玩呢?”
“晏安!”晁朕的声音骤然压低,他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明白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几张纸而已。”晏安一边笑一边掉眼泪,说:“傻子才把它们当回事呢!”她挥手把眼泪抹净,轻轻地叹了一声,说:“算了,早就应该习惯的,梦总有会醒的一天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落难兄弟
宋虞拉着王浅棠回到自己的住处。一时间,整个空间里都静默一片。谁也没办法对刚才碰见的情况说上那么一两句。许久,由宋虞先开口,说:“晁朕很恐怖是吧,刚才。”
“晏安更恐怖,大嚷大叫的样子真是……”王浅棠也打开了话匣子,问:“他们为什么吵架呢?听晏安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意识到被晁朕欺骗了感情?说什么晁朕煞费苦心玩弄她的感情?还说什么梦醒了?”
“我们也不知道前因后果,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吵成这样。”
“表姐……”王浅棠突然问:“你觉得……晁朕是喜欢晏安的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呢?”宋虞问道。
“但是刚才晏安话里的意思,好像就是因为意识到了晁朕不喜欢她的事实才突然崩溃的。”
……
晏安不见了。
听说是无故失踪。但据知情人爆料,有人曾目睹晁朕和晏安曾发生过剧烈的争吵。在那之后,晏安就不见了身影。现在已经晚上十点来钟,剧组所有人被迫惊动起来。事实上,她们也无法得知晏安的消息和行踪,但剧组女主演丢了,男主演急得眼眶通红面目狰狞。这样的情况下,她们注定过不得一个安稳的夜。
唐池找到晏安的时候,她在一个路灯庇佑不到的阴暗角落。他还没靠近,就闻到了铺天盖地的尼古丁味道。他皱皱眉,问了一句“要死了吗?”
他把手机电筒按亮,才看见晏安整个人缩在灌木丛的缝隙里。嘴里的烟只剩下三分之一,其他的,可能**十支烟已经被掐熄在一个塑料盒子里。
“你这是抽了多少?”唐池伸手去拉她,手才搭到她胳膊上,就感觉她全身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在颤抖。
“你冷吗?”唐池问。
晏安把嘴里的烟掐熄,冲他摆了摆手,说:“你等一会儿,我稍微缓一会儿。”
唐池只能在她旁边蹲下来,问她:“平时打个电话给你你开口闭口都说忙,现在遇到这种破事就知道找我了?怎么?我长了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脸是吗?”
“没办法。”晏安又重新点燃一支烟,昏暗环境里的明亮火光下,唐池看着晏安一颗眼泪簌簌滑落。“用了身份证和银行卡都会被发现。我的朋友……他基本都认识。你……”晏安转头看他,问:“不会背叛我吧?”
“不好说。”唐池摇头晃脑地看着天空,说:“我的人生信条一向只是唯利是图。我要看晁朕给我开什么条件咯,足够心动的话把你卖了也不是不可以。”
袖子突然就被抓住,唐池惊恐地低头,见晏安把头埋在她自己的膝盖上,小声说:“起码等今晚过了。我太累了,唐池,我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会儿。晁朕……晁朕要是找你,你……”
“呵!他能找得到我就有鬼了。”唐池提着她的衣领把她给拎了起来,说:“你命好,我几个小时前才下得飞机,要不然你今晚就得留宿街头!”
唐池拉开门把晏安推进去,说:“这是老头子当初拿来藏我的地.除了我和他以及他的几个亲信外没人知道。我回去打听一下世界最顶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多少钱一晚,我就按这个给你算,没问题吧?”
“嗯。”晏安点点头,在沙发坐下了。
唐池给了她一盒牛奶,让她不要再抽烟。晏安一接过来,就被冰冷的温度刺激了一下。她愁眉苦脸道:“心已经够冷了,喝这个不是越喝越冷?”
唐池环手,像是自己跟自己赌气一般,说:“我倒是想给你买热牛奶,但是便利店又不卖,说什么不提供热牛奶的服务!”
晏安摇摇头,说:“我一会儿再喝,你能暂时别在我眼前晃了吗?我头晕!”
凌晨两点四十八分,祝提前完成了一天的训练。不知道是不是换了新电脑的缘故,今天后半程的训练效果确实不错。他伸了伸懒腰,准备从椅子起身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这么晚?会是谁?
祝接起电话,那边当头第一句就问他晏安有没有和他联系,他知不知道晏安在哪?大概是这个声音和祝印象中的晁朕完全不同,他也是凭着这些问题,有一会儿才认出打电话过来的人。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五十一分。
“吵架了?”祝先问了这么一句,接着说:“你和晏安吵架了她就一定会跟我联系吗?这是什么道理呢?你不是一向记性好得出奇,你不知道我在a市吗?你知道从你们那搭飞机过来要多长时间吗?”
那边没出声,祝接着说:“已经凌晨快三点了,想必你已经把能找的人都找过一遍了吧?身份证查过了?晏安没去酒店是吗?银行卡也查过了?她这段时间没买东西吧?晏安是不是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祝说到这笑了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声音骤然放大:“凌晨三点你他妈还没找到她!我就搞不明白!你怎么可能在凌晨三点把她给弄丢了!”
“如果晏安联系你……”
祝截断他的话,说:“别想了,她就算联系我我也不会跟你说!”
“不好意思,打扰了。”
祝在旁人投掷过来的探究目光中挂了手机,他打开电脑,一边查询最近飞过去的飞机,一边给彭天天打电话。
“完全不知道。晁朕给我打电话我都吓了一跳,这都几点了?还好他没找晏安干奶,不然事情更麻烦。我一直在等电话,晏安一直也没联系我。究竟吵什么啊?以晏安的性格,要小打小闹她根本不往心里去的。”
祝挂了电话,终止了彭天天的絮叨。他把晏安的号码找了出来,一直打,一直都接收到无法接通的回答。就在这时,晁朕又打了电话过来,问他们队长江晚山的联系方式。
“你找江晚山做什么?”
“晏安昨天白天是跟他在一起。”
“什么玩意儿?我们队长怎么会跟晏安……”
晁朕的声音阴冷地从听筒传来,说:“不是你让他帮你给晏安带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