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敲敲话
巨大的爆炸声回荡在山谷中,我的敲敲话是:泉中有毒气,活着给个信。
敲敲话是一种没有任何编码逻辑的话,完全是因为日常生活中无数的细节完成的,所以基本上是无法学习的,只能和我们一起生活才能学会。我对编码学很有兴趣,研究了很长时间,源头在于张家用的那一套暗号体系。话说回来,张家的那套编码来自于一种失传的中国古代语言,因为闷油瓶没有经历过正规的传承,所以只有少数一些符号他能够使用,在张家古楼中找出来的那批羊皮纸上,中国无数的区域都有不同的符号标注,那几个特别奇特的符号标注的区域,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何意思。
所以我并不担心有人会听懂我的暗号,一连炸了三遍,我站在悬崖边,听着一层一层的回音,眺望整个山谷。一直等到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这是我仅能做的了,一边的洛阳铲我打到了最底下的岩层,刘丧把耳朵贴到了洛阳铲的钢管上。如果地下有任何的回音,他就能听到。
我坐了下来,看向不远处的土楼,爆炸声肯定把这些人都惊动了,他们中有人应该能听出爆炸的方向,很快就会有人来查看。但望山跑死马,声音消失之后,他们要找到我们,难比登天。
我翻开刘丧的背包,里面有一把折叠反曲弓,我甩开弓,没有想到他用的是这种武器。
“我不喜欢巨大的声响。”刘丧在我身后默默道:“我喜欢清晰地听到别人的声音。我自己藏在四周,用没有声音的武器。”
“你射得怎么样?”我问他,他道:“来这里之前刚上的第一课。还没能射到靶子上。”看我默然地看着他,他解释说:“我靠耳朵赚钱,这东西我只是带来练习的。”
我从箭套中拔出一根箭来,架上,用尽全力拉弓,弓的力气比我想的大得多,我拉到一半弓弦就跳了,弓歪歪扭扭地射出去,射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然后我把弓丢回进他包里,从他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快速地吃了进去。
他就问我道:“你在想什么?”
“焦老板的人正在过来,他们要找到我们很难,所以他们找了一段时间必然会焦急,我们手里还有雷管,在他们焦急的时候,我们引爆几个,让他们一点一点地找准方向,他们就会找到我们。”
“然后呢?”刘丧惊恐道:“如果是那几个黑衣人出来,我们两个死定了。你连武器都没有。”
我吃着巧克力,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对丛林环境非常有经验,在丛林中,夜晚没有任何的光线,他们的手电只能线性照明,利用雷管吸引他们过来,就算在几百米外,他们也未必能找到我们。所以以前逃犯都是逃进深山,都是靠的人海战术去抓。焦老板那几个人想抓到我们,门都没有。
但是我们趁乱抓住他们之中的一个,就相对容易很多了。
正想着,刘丧忽然抬手,让我不要说话,我皱起眉头想走过去,他也让我不要动,然后他耳朵紧贴着钢管,让我伸手过去,在我的手背,轻轻地敲起了一个节奏。
我知道他听到了地下的声音。
“看到小哥的记号。”节奏是这个意思:“告别。”
第一百六十章 张家密码
这里要稍微解释一下敲敲话和张家记号之间的关系。
事实上,张家密码是一种非常简单的语言,就像是注释一样,用简单的符号,对于古墓进行注释:这里有暗门,这里有机关,这里的机关已经破解了,张家已经来过这里并且完成了工作。这些注释都是通过一种非常奇怪的古文字简化成记号,雕刻在古墓、遗迹的不起眼处。
很多注释都被伪装成裂痕和污渍,这是张家的基本功,所以闷油瓶进到一些区域之后,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多。
我们尝试反推出张家密码的所有编码,失败了,但是基于我们知道的这些编码,我们随机用各种方式,对这些暗号做了声音的标注,以便沟通的时候方便一些。
由这个灵感,我编出了一整套敲敲话,敲敲话几乎可以沟通所有的信息,里面有蝙蝠哨语,各种混乱的灵感的混杂,但是全部都是打乱的,无法破译,完全靠死记硬背,所以基本上也无法学习。
但是敲敲话中有一个意思是没有的,就是“告别”。
我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家留个念想,就别说得那么实在了。所以“告别”=沉默,当一个句子中有一个长段的沉默,就是默认为告别。
对于闷油瓶来说,人生就是不停地告别,人习惯不在胖子面前说胖,瘸子面前说瘸,我也不愿意在闷油瓶面前多提告别,无论是发现他毫不在意,还是心有怅然,都是很让人难过的。但是很多事情,场面上过得去已经很难,此时会忽然觉得,自己终究会死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终究会死而现在活着,又有人生如此,才有满足一说。
说回到胖子的敲敲话。
张家人在进入一些区域,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会在入口刻上一个记号,如果他们安全出来,记号会被抹去。这个记号我们研究过,据说盲塚之外就刻满了这样的记号,一个都没有被凿去。胖子一定是看到了记号。
没有其他的张家人了,他的家人只有我们,所以这个记号不会在任何的阴谋里被利用,这个记号就是给我们看的,表明他对里面的情况没有把握。
但这个记号并没有严重到用告别的程度,胖子用了“告别”,他势必知道我的用心,所以用出这个词,是很严重的。
刘丧还在敲打我的手,敲打的节奏变化了,我感知到了第二句敲敲话。
“一路都是血记号,有另一入口,你不要下来,我想办法出来。”
我看着刘丧的烟,超想叼过来自己抽,用血画记号,闷油瓶很久没有用自己的血做事情了,在之前的冒险中,只有巨大的危机,他才会用血解围。他的血非常特别,伤口破了很难愈合。
我不知道胖子如何知道有另一入口的事情的,但是他的判断和小花一样,是不是和小花有接头,或者他看到了一样的线索?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胖子看来还活得好好的,但是在山谷中,并没有敲敲话回应,闷油瓶他们在我的声音传达范围之外。
第三句敲敲话传了过来:“山中也有小哥的记号,标记着第二入口。我们入口处见。注意凤凰木。”
我眺望四周,问刘丧:“你认不认树,知道凤凰木长什么样子么?”
“凤凰木是外来树,在野生的地方怎么会有?”刘丧问我,我道,我就问你认得不认得。
第一百六十一章 蛇皮
我们整顿了装备,集合其他人的东西,攀山绳、手电、电池、摇柄发电机,还有一些干粮。我借了一把砍山刀横在自己的皮带后面。坎肩的弹弓还有三个打远程的,他自己挑选石头裹在泥巴里,搓成球形,做了七八百个。他有一款弹弓可以射短箭,用竹枝做了三四十根,箭头都用火烤过,非常锋利。
坎肩、刘丧、白蛇三个人跟着我,我大概讲了一下我对于土楼的计划,让剩下的人有机会就执行,然后我们四个出发,往瘴气弥漫的山里走去。
云压得很低,在福建久了知道过几天可能又要下雨。山中树木巨大,盘根错节,这里的山都不高但是树木茂密,连缝隙中都长满了灌木,来的时候我记起这里有一块牌子,似乎是什么保护区。
在这么大的树林中找一颗特定的树,简直是难比登天,好在凤凰木还是不同一般的树木,我们爬到山腰上,用望远镜在山谷中仔细地寻找。湿雾中让我有种回到当年的感觉,同时膝盖也隐隐痛了起来,多年在山中行走,我父亲的膝盖很早就出现了风湿的毛病,我也不能免俗。此时不能抽烟,还要捂着口鼻,以免林子里的气伤肺,不是一般的辛苦。
很快我们便看到一棵巨大的凤凰木的树冠。
刘丧不依不饶地问:“你不觉得奇怪么?这种树是一八几几年才进入中国的,很多种在市区里,种在福建海商的宅院里,这种荒郊野外怎么会有。”
“那就是有人特地摘种的,你看那树冠,少说也有百年,百年前有人在这里的山里选好了地点,种下这种大树。开花的时候红彤彤一簇,恐怕是用来引路的。”我默默道,“你想这土楼,比如永隆昌楼,也是当时填沙开始造的,前前后后造了二十五年,造那个土楼的人,和在这里种下凤凰木的人,恐怕是同一批人。”
我早已养成了解决问题,不刨根问底的习惯,所以对于这些细节都没有仔细分析过,说起来从元宋时期这里就开始大量修建土楼,这种圆形的土楼,会不会在那个时候,就是听雷的习俗演变而来。刚才的土楼,是正巧修建在喊泉之上,还是有人故意遮掩,都是很大的疑问。
黄昏的时候,我们到了那棵巨大的凤凰木前,已经浑身粘汗,这里身体里的汗出不去,外面的水气干不了,很是难受。我仔细围着凤凰木查看,想在树皮上找出哪怕一点两点记号来,都没有看到,心说难道不是这棵。
坎肩就抬头看树冠,我想起闷油瓶从来就是睡在树上多,就让坎肩上树,坎肩才上到树冠,才看了两眼,就立即道:“有了!”
我们几个都陆续上去,在树冠上视野极好,能看到山谷一片的树冠,黄昏下树冠都是金黄色的,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坎肩指着树冠上一处枝桠,上面挂着一大团发白发黑的东西,我过去一看,都是一些风干的蛇皮,有人在这里杀蛇来着,足有百来条。
蛇皮非常大张,我看了看,是过山风的皮,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吃蛇这里是传统。在树冠上找了找,果然看到了吃剩的蛇骨。
闷油瓶他们就算在此路过,也不用吃那么多的蛇,这些蛇皮应该是当地偷蛇人抓蛇回来,在这里加工的,常年累月,挂了上百条。说明这里还不算深山。
“这是不是记号?”坎肩问。我摇头,朝四周看去,其他树的树干上,也有这样的蛇皮,我慢慢地仔细去看,这里有几千条蛇皮,挂在这里四处的树冠上。
我感觉到不太对,对其他人道:“小心点,这里可能有东西。”
第一百六十二章 鸟叫
我看向刘丧,刘丧正闭着眼睛听,听半天摇头。
他耳朵虽然不像听奴那么灵敏,却能从声音中听出足够的信息量。我松了口气,心说福建的自然保护区总算也是在各个市县包围内,虽然区域很大,但如果有深山的野兽当地肯定会有传说和记载。刘丧却说道:“不过也很奇怪。”
“怎么说?”
“一路过来,你有听到任何的鸟叫么?这里自然环境保护的相当好,为什么没有鸟叫?四周除了风声,就是风声。”他道。我眺望四周,夕阳下整个树林非常的安静。刘丧皱眉回忆:“入了这个山谷之后,靠近凤凰木,慢慢就没有鸟叫声了。”
该不是刚才放炮仗全他妈吓跑了,我心说,刘丧拍了拍边上的树枝,对我道:“你他妈靠谱不靠谱,不是说有记号么?你该不是听岔了。这他妈没鸟叫,很邪门啊。”
我有点尴尬,山里不止一棵凤凰木,但从树冠上用望远镜再眺望,就再看不到了,想来这个路标是在凤凰花开的时候,才是最容易使用的,花败之后融在树林里,几乎无法寻找。
我不信邪,如果在山腰往下看,这棵凤凰木能清晰地看到,那么闷油瓶他们肯定也是被这棵凤凰木吸引,所以记号十有八九就是在这棵树上,或者在这棵树的附近。
想到上次来时,二叔也在,多少闷油瓶会有一些谨慎,如果明目张胆地在树上刻上记号,也不是他的风格。一路过来十多年,闷油瓶刻记号的时候我们什么时候看见过。想着他之前那些记号刻的地方,我爬下树来,就在凤凰木四周探索。
此时树下已经全部阴了下来,整个天变成了暗灰,坎肩在树冠上,手电一直跟着我们,弹弓拉开着做掩护,白蛇在树上护着他,这个三连哨,说明我们对环境非常不信任了。四周灌木茂密,刘丧一直跟着我,忽然面露不屑之色:“我还以为你们互相之间有多了解呢,原来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转头,就看到他站定在一个位置,用手照着一颗树的根部。地面上全是苔藓,我走过去他指了指那棵树的根部:“看出哪儿不对了么?”
树的根部,没有任何的根系,树似乎是从泥土里直接长出来的,但是四周灌木茂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你是说,这里的树根都被覆了土。”我冷冷道,心说这又不是记号,你摆什么谱。刘丧蹲下去,“你不觉得这里的树都比我们之前看到的矮了一截么?这些树的下半截都在土里。”
我吹了个口哨,树上把折叠铲甩了下来,我接住,看了看刘丧,刘丧完全没有表示,我只能自己开挖。
挖下去半米不到,铲头就敲到了东西,我拨开泥巴,看到了几块老瓦当,一路把四周都挖开,挖出一个三米左右直径的坑,我们的脚下全部是老瓦当,铺得很整齐。我们一路挖到树下,就看到这棵树是从瓦当中间的孔洞中长出来的。
我腰上系上绳子,走下去,瓦当非常结实,我翻开瓦片,看到下面还有瓦当,一连掀开十几层,一下下面就空了,用手电往下照了照,下面竟然有一个空腔。
我看了看四周,忽然明白了,这里的地面被人架高了一层,在地下架出了一个大概一米多高的空间。上面覆土之后,经过了几百年,长满了灌木。
“下去吧。”刘丧对我道,“里面没活物。”他仔细听了听,“东南角有个东西。”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他摇头:“我不是你请的,你自己下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记号
我只得下去,下面是一个不高不矮的空间,我低头哈腰可以站立,空间大概一百方不到,那些树的树干有一截都在下面,支撑了中间的梁。丛林潮湿,地下阴暗的地方全是虫子,我落地后无数种类的虫子被我惊扰。我手电扫过,第一眼看了东南角,那里放着一个奇怪的神龛一样的用瓦片堆起来的东西,第二眼看到了瓦的背面,也就是我此时的房顶,各种虫爬在上面。
除此之外,整个下面的空间什么都没有。
我心说刘丧还真准,只是这么听了一下,就知道的这么清楚,一边小心翼翼地朝东南角移动,一边让他下来帮忙。
刘丧这才跳下来,看到虫子,嫌弃地直缩脖子,我一路仔细地观察,就看到了在瓦顶上有一处区域有异样。其他地方的瓦片背面都有很多细小的虫瘿或者土疙瘩一样的东西,稍微拍一下,这些虫瘿就会掉落,落到地上,现在我在这块区域下的地面上看到了一圈虫瘿,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是之前有人下来过的口子,后来他把口子重新用瓦片盖上了。
我来到东南角,那个东西果然是用碎瓦临时搭起来的一个神龛,神龛里面全部都是虫瘿,还有很多奇怪的蜘蛛网一样的东西,手电照进去,里面非常深。我猜想这里之前放着贡品,所以无数的虫子聚集过来,在这里形成了这么脏的局面。我摆头让刘丧过来,伸手进去摸一摸,刘丧远远冷笑。
刘丧道:“记号不在里面,我偶像没那么傻。”说着转头就去看其他地方去了。
我心中暗骂,打起打火机,把这些虫丝烧断,慢慢把手探进神龛,刘丧就在身后道:“这地方有年头,瓦片都长到树里去了。可能是捕蛇人暂时存蛇的地方。”
“保护区设立没多少年,之前这里的蛇随便抓,不需要搞那么复杂。”我的注意力死死地在神龛里面,我看到了一个我意料之外的东西,那是一台老机器,好像一台收音机一样,但是比收音机大,有当年80年代放录音磁带的放录机三个大小。
机器非常老了,上面也全部都是虫瘿,我小心翼翼地搬了出来,意识到,这是一台老电台。
我手上都是潮汗,上面粘满了虫瘿和小虫,在衣服上抹掉,看了看四周,我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个老的特务站。
当时国民党退到台湾之后,留下了很多部队都转成地下活动,进入福建的山里我记得史料记载就有六个番号的队伍,有无数的电台隐藏在山中,这就是其中一个电台站。
当时这里已经是深山腹地了,所以电台也不需要隐藏,这里的特务以吃蛇为生,生活了很多年,最后也不知道是撤走了,还是死在外面了。
这种手摇电台是可以自发电的,但是现在手柄已经烂了,我掰掉电台已经烂掉的铁皮盒子,里面的铜丝都已经绿锈了。
记号确实不在里面,我仔细查看了神龛,回到刘丧身边,他竟然又把地面翻开了,我看到,我们现在的脚下泥巴下面,仍旧是瓦片。再次掀开瓦片,这一次他没有再等我下去,先跳了下去,我跟下去,就看到下面是一个仓库,里面的木箱子全烂光了。我用手电照了照木箱,除了一些烂得看不处样子的军备外,里面都是油纸包着的银元。
我心中咂舌,这要么是退入山里之前军队的军费,要么是解放前后空投进山里做特务的经费,这可是巨款。当年上海的银元大战打完,民间银元的使用一直延续了很多年。人民币到这种山沟里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绕过这些箱子,我们看到了在这个空间的边上,垫高了一层木板,上面有十几包腐烂的草席,在草席中,我们看到了一具一具的白骨,皮肉全部都虫吃光了,整尸上全部是厚厚的虫瘿。刘丧蹲下去,用自己的手电刮了刮一个头骨,然后示意我去看,我看到那具头骨上面,有很多孔洞,一看就是人为打出来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金子
头骨已经发黄氧化,软骨腐烂之后,有一些头骨的区块脱落了,但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骨片上面的圆孔,每个有一分钱硬币那么大,沿着耳侧一路打上来,最多的有七个,最少的有一个两个,和我们在杨大广墓看到的尸体一模一样,这些孔打得十分整齐,看上去整个头骨就像一个乐器一样。
从骨头的黄色和尸体的服装来看,应该就是当时在这里的特务部队,到现在应该还不到60年,所以保存地还算完好,孔的氧化和头骨一致,说明是他们生前就打上去的。
我心中咂舌,看了看刘丧,就去摸他的头骨,他一下躲开:“死开,你有病啊。”
“头骨上打洞真能听的清楚点么?”我自言自语,心说为什么在这里的人,在60年前就有打洞的,特务的目的不是颠覆政权么,难道这些特务在这里的目的,也是听雷?此时刘丧忽然看到了什么,一下爬上木床,木床早就腐化,他一脚上去木板就酥烂了,走了几步木床就烂成渣渣,他把墙角的尸骨全部都拨弄到一边,我们就看到墙角有一个记号。
我凑上去,确定是张家的记号,刻上应该就在半个月内,印记还很新。记号是一个方向号,指向了一个方位。我掏出手机默默拍了下来,刘丧就喃喃道:“偶像的脾气也真怪,这他妈谁找的到。”
我这一次不得不同意刘丧的说法,但嘴上还是荡了一下:“那现在还不是找到了。”
“这符号什么意思?”
“不告诉你。”我看了看四周,闷油瓶为什么要把记号留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虽然我知道他的记号都是非常隐蔽的,但如果是要给我和胖子留,这也有点太看得起我们了。
但是这个记号肯定是留给我们的,我心中想了想,唯一的可能性是,他在上面也做了提示,提示我们树下有东西,但是那个提示可能被人毁掉了。
刘丧也没有追问,他走了几步抖烂木头屑,手电往下照的时候,“嗯”了一声。我也低头看,就看到在木板下面,竟然有金属的光泽,刘丧拿了一块上来,发现是老金条。
我们拨掉木头碎片,就看到木板下全是老金条,刘丧的眼睛都直了。
我拿了几条,爬到地面上,丢给坎肩,荒郊野外,这种地方,黄金是最没用的。刘丧也只拿了几根,两根敲击着。坎肩和白蛇就要爬下去,被我叫住了,告诉他们人救回来这个坑都是他们的,现在拿了金子连走都走不动。
闷油瓶的方位非常清晰,我在指南针上做了标记,一行人就继续出发,后来走得实在不行了,双膝发软——因为地面上全是落叶和淤泥,是软的——就坐了下来休息1个小时。
坎肩和白蛇直接打上了瞌睡,我非常能熬,就一个人看着天,此时天几乎全暗,月亮非常亮,照得山谷霜白如玉,瘴气回土,冷得让人骨疼。
刘丧也没有睡,整个山谷仍旧没有任何的声音,静得异样诡异。他没什么好听的,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我就问他道:“你这么追星,有意思么?”
刘丧有点惊讶我忽然和他聊天,看了我一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的时候,有个人和你一样,但是知道的比你多,你肯定得跟随。我觉得我很像他,我只能用他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哦,你和他比算个屁。”我心中随口跟出,但是没有说出口,我觉得没有必要在大家这么累的时候吵架,于是转口道:“你和他比还是差了很多,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他的生活未必你能承受的,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
“你不崇拜他么?你不想成为他这样的人么?”刘丧看着手里的老金子,叹了口气,“当然我知道你做不到。你只是个凡人。”
我苦笑,心中暗骂:“你个傻逼,老子得空把你在林子里埋了,还要尿上一泡尿。”忽然刘丧坐了起来,我刚想正面刚他,他摆手,用唇语:“有东西。”
第一百六十五章 蛇雨
我屏气去听,果然也听到了树枝摩擦的声音,刘丧的耳朵听到和眼睛看到用他的话说,几乎是一样的。他用手指着声音移动的轨迹,用唇语说:“抄家伙。”
我默默摸刀,坎肩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弹弓上皮筋,他的弹弓打法非常有体系,在夜晚照明不好的情况下,他的弹弓会上三根皮筋,同时伞状打出几十颗弹子,他的说法是,野生动物的眼睛在夜里被手电一照就发光,无论是多么巨大的野兽,那一下暴露在黑暗中的就是身上最薄弱的东西。
想到这里才意识到我们手上都亮着手电。手电陆续关掉,四周瞬间变成霜白月夜。刘丧悄悄地摸到我身后,我就听着林子里的东西,不像人走路的状态,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下来,穿过树冠,落到了灌木里。
那声音逐渐朝我们过来,很快我就感觉有东西划过我的刘海,落到了我的面前,四周开始也有东西掉下来。
声音越来越多,就像下雨一样,落到地上之后,我心觉不妙,想动,刘丧还按着我,但是我毅然决然地开了手电。
往四周里一照,我就惊呆了,刚巧就看到一个东西从树冠上掉下来,那是一条蛇,接着我往四周看,竟然从树冠上面掉下来很多的蛇。
但是这些蛇落下来之后,运动都非常弛缓,我抬头,看到一个巨大细长的黑影,漂浮在树冠的上方,触及树冠,就有蛇掉落下来。
“什么东西?”坎肩惊得叫出了声音来,“ufo?”
那团东西又从细长变成了一个团状,就像水母一样,刘丧目瞪口呆,还想研究,被我一把抓住,就开始跑,这东西看样子是一团极度密集的飞虫,这种东西遇到了还犹豫肯定会大量折损,跑就对了。
一边跑,我一边脱掉外衣,十几条蛇落下来,有一条一下落到我头上,我一缩脖子,蛇落到我手上,我再抖手,蛇落地上,我顺手一刀剁掉蛇头,然后把蛇的身体用外衣包起来,带着跑。
一路跑出去很远,那黑影倒没有追过来,我们停下来喘气,我翻开自己的衣服,就发现蛇已经瘪了,赶紧扔掉,似乎皮内有什么在迅速地吃掉蛇肉。
坎肩用弹弓对着蛇尸,我说这样有屁用,让拿出火折子来打上,然后让白蛇给我定型喷雾。白蛇奇怪我怎么知道他有,我说你这么臭美的人,每天头发形状都那么好,肯定有带,两个东西堆起来就是一个喷火器。我让坎肩准备好,一刀剁开蛇的身体。
什么都没有,只有刘丧立即后退了一步,坎肩吓了一条,立马就喷上火了,整条蛇瞬间烧了起来。
衣服也不能要了,我站起来,看着远处,月色中那无声无息的黑影已经看不见了,四周都是剪影一样的树冠,那东西混在里面根本不可能被发现。如果那是一种虫群的话,那难怪没有任何的鸟。
我把我的想法一说,刘丧就摇头:“不是虫子,只要是虫子,我都能听到动静,那东西飞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不是虫子。”
“那你说是什么?”一旁的坎肩对刘丧老反驳我很生气。刘丧不说话,忽然往回走,我抓住他,“你干什么?”
他道:“这是凝聚状态的毒气,白天地气升腾,这东西应该是在高空,所以鸟死绝了,夜晚地气下降,蛇有些在地上,有些在树上,所以没有死绝,特务在地下修了那个掩体,是因为天亮之前气温最低的时候,这东西可能会降到很低的高度,到时候我们就死定了。我们现在必须找个地方挖坑把自己埋了。回去拿装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挖洞
我们抓起自己的背包,重新再冲出去。我回头望了一眼,月色中树冠上方的黑影扩展开来,犹如一把黑伞。冲回到没有蛇雨的地方,刘丧找了块空地,看了看手表,就对我们道:“我们只有4个小时时间挖洞。”
我们已经深入谷底,再重新找方向冲回到山腰或者爬上悬崖已经不可能了,我脑子里盘算了一下,刘丧的脑子还是快的,目前最保险的方式的确是挖洞。我们掏出铲子,隔开三四米距离就开始挖,这里树根盘根错节,一铲子下去下面全是树根,根本挖不动,要挖出一个能够埋一个人的坑,4个小时估计都不够。
但是4个小时之后,那黑色的东西可能降到我们的身高以下,我们再行动就非常危险了。
挖了十几分钟,坎肩突然跑过来看了一眼,我问他干嘛,他道:“我看你是横着埋自己还是竖着埋?”
“有区别么?”我看了他一眼,我是想挖一个半蹲可以进入的坑,然后用树叶做一个盖子,所以应该是一个电饭煲一样的形状,我之所以想蹲,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安全感,如果单纯是躺着或者像棍子一样插在地里,有任何的变故就死了。
或者说,我总是遇到变故,所以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
坎肩看了看我的坑口,比划了一下,问我道:“老板,你想把自己裹成一个圈?”
我去看了看他挖的,是平躺着的一个槽,我心说人各有志,就不单独要求了,只说了一句:“这不太吉利啊。”
“老板,那你说办怎么?”他紧张起来普通话不标准,我拍了拍他:“没事没事,静思人生会有启发。”
刘丧就冲过来,大怒:“你们他妈的还搞包间,全部一起挖,挖个大坑,我们一起躲里面!否则时间肯定不够!”
我一听也对,于是所有人聚集起来,一通乱挖,挖了三个小时之后,我已经浑身无力,腰酸背痛,勉强挖出一个还像样的坑口,之后两个人继续加工,其他人抓叶子做盖子,刘丧挖的时候一直在看四周,我问他做什么,他说道:“越来越低了,赶紧赶紧。”话刚说完,我们就看到几乎就在我们头顶上,一团水雾一样的黑影盘旋了过去,刘丧卧槽了一声,抱头,所有人立即缩了起来。
我用手电追照了一下,还是没看清是雾气还是飞虫。
所有人加快了速度,我们跳入坑中,把盖子盖上,盖子上都糊满了泥巴,我们在坑壁挖土把盖子的缝隙全部封死,几个人浑身泥巴,狼狈不堪。刘丧就听着上方,让我们不要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慢慢地大家都缓和了下来,我就问刘丧:“这么搞,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刘丧道:“地气到太阳出来蒸腾,我们到中午11点12点就可以了。”
刚说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我愣了一下,在这个小空间里听得不真切,有点发懵,一秒后才反应过来,是打雷了。
完了,我心说,刚才还月明星稀的,怎么忽然打雷了,哪来的云?刘丧却皱起了眉头:“不是打雷,这是打炮,迫击炮。”
“打炮?谁和谁?”坎肩问道,话音刚落,就在我们很近的地方,“轰”一声巨响,气浪瞬间把我们的盖子掀翻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迫击炮
一声呼啸声过来,我们四个抱头,一颗迫击炮弹在我们边上爆炸。这么多年下来我挨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被迫击炮直接轰还是第一次,耳鸣不说,漫天的枯叶和淤泥落下,灌了一嘴黑水。坎肩惊恐地看着我,打磕巴:“老,老,老板,怎么打仗了?”
我爬到坑边,拿起望远镜,但是被树冠挡住什么都看不到,又是一颗迫击炮呼啸而来,我听着声音,直觉不对,还没说话,刘丧已经面色大变。
“跑!”他大叫一声,我们翻出坑内,冲出去十几步,这颗炮弹正中我们的土坑,我们扑倒在地,刘丧大叫:“关手电,关手电!”
我大叫,“别关,扔出去。”
坎肩弓起身子,抡圆了,鼓起大白胳臂上的肌肉,直接把手电扔上半空,然后手电稳稳地落了下来,落到了他自己的脚下。我看了看他,他看了看我,他做了一个健身的动作。
我上去一个飞腿:“扔出去!不是扔上去!”捡起手电,往远处一丢,刘丧一个开球动作踢出去十几米远。
狼眼类型的手电非常重,是可以直接当武器的,这一脚把刘丧疼得,空中又是呼啸,我拽着刘丧和坎肩,往前狂奔,冲入黑暗中。炮弹就在我们刚才呆的地方爆炸。我们缩头回望,靠到一棵树后,刘丧就骂道:“你麻痹,你手下怎么回事?给人家放信号弹呢?”
我看了看他的脚,心说你他妈也聪明不到哪儿去,抹了抹脸上的黑泥,打仗估计也是这样。刘丧指了指一个方向,炮弹从那儿来,我们的手电光,闪一下,他就能确定我们的位置,这是要直接干死我们。人估计在山腰上。
四周一片漆黑,我们的手电在远处能看到一丝光亮,瞬间一声呼啸,之后一声巨响,直接被炸灭了。
在树干下,我连刘丧的脸都看不见了,再是一发,打灭了刘丧踢出去很远的那一只,整个空间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是焦老板的人么?”我伸手就一把刀,此时的无力真是难以言表,有把98k也好啊。刘丧大骂:“我操,不是姓焦的你还有其他仇家?你是给他们发了请帖还是怎么的?要不你去问呢?”说着他看向四周的黑暗,看了看手表,“我们死定了。毒气马上就压下来了。”
那东西并不是覆盖整个谷底,我们未必会那么倒霉,我心说,刚才看到,它的覆盖区域也只有六七根树木的树冠,刘丧就忽然对着天空大喊:“孔三,相识一场,他妈的放条生路,姓焦的给你多少钱,你撵着我们炸,老子他妈都是活人,你只是个点炮的,要不要这么拼。”
我惊讶道:“你认识这人?”
刘丧骂道:“我在四楼见过,炮打那么好,就是银川孔三,我们还打过麻将,狗日的肯定是不想还钱了。”说完大叫,“麻将钱我不要了!”
很快从山腰上传来浓重的西北口音,在山谷里回荡:“你不要和我讲,你把吴邪交出来,你可以走的,我不要你。”
刘丧大骂:“他们三个人,我一个人,我他妈打不过。”然后对我道,“要不你牺牲一下?”
我骂道你这么紧张毒气做什么,咱们躲在这里,又不一定会死,焦老板的人如果下到谷底,我们还省事了,而且到底是不是毒气我们还不知道呢。
刘丧看着我:“吴邪,你看我是戏精么?我如果不是戏精的话,我这么害怕,我是逗你玩么,我他妈告诉你,我告诉你那是什么,就是什么,老子在队伍里就是干这一行的,老子的耳朵可以让你们的感知范围从眼睛的100米变成2公里,老子听到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告诉你,在这方圆两公里内,那毒气就有200多团,200多团,比你脑子里的浆糊窝头还多,还多!我们得找坑把自己埋了,埋了!!”
他叫完,我冷冷地看着他:“要坑是吧?”我“啪”打开手电,往我们六七米外一丢,往树后一靠,瞬间炮弹就到了,呼啸声过,又是漫天的枯叶和烂泥,我提溜起刘丧,没等所有东西落下,就冲向炮弹的落点,那里有一个大的弹坑,把他踹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毒雾
爆弹炸出的坑比我们挖的更浅,但是更大,就像一个平底锅一样,刘丧被踹进去之后,四处摸了摸,竟然直接就躺下,对我们大叫:“快来!快来!”我们就听到四处的丛林里有很多奇怪的噼噼啪啪声,我心中惊恐,想着刚才刘丧说的话,这种时候还是信他吧!想着也跳了下去,和他并排躺着,接着坎肩和白蛇也冲了下来,四个人躺尸在一排。
坑大概有一个手臂那么深,躺在里面还是很微妙的,如果从坑的外延拍我们,我们就像煎饺一样,我对刘丧说:“你有把握?”
“少废话,等下没死就叫我声爸爸。”刘丧连看都不想看我。刚说完我就感觉到,在我们上方,掠过一片黑暗。
我来详细解释一下这种感觉。
我们平躺着,能看到天空中的天光,月光从树冠透下来,虽然非常昏暗,但是多少能看到一点。那东西在我们面前上空飘过的时候,就是瞬间所有的光线都被遮住了。
我的汗毛能感觉到非常轻微的气流,那东西肯定非常轻,所以只要一点点气流变化就能流动,大概十五分钟之后,遮住我们目光的东西飘走了,重新露出了月光,但是没有几分钟,另一团东西又覆盖了过来。
这两团掠过,我的汗毛感觉明显不同,第一团我感觉气流是在我两个手臂长短的高度掠过,下一团几乎就是在坑的上沿。刘丧捂住了口鼻,我的鼻子瞬间发痒,有点想咳嗽。
然后听到了我自己的身体,不是听到,是感觉到了我的身体,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这是我的汗毛被腐蚀了,接着皮肤瞬间感觉到了刺痛。
我靠,这些雾团是有腐蚀性的。
刘丧开始捞边上的淤泥,往自己身上抹,我们都学他的样子。
四个人抹成泥猴了,面前的黑团一团一团地过去,有些30分钟才散去,有些3分钟就走了,我意识到,这个林子的一个方向,一定有一个风口,这些毒雾应该是从风口中来的,但是太黑了,我们无法分辨风的方向。
到了最后,所有的毒雾几乎都贴在坑面上,我的脸和手全部都被腐蚀流出了液体,和之前那些蛇一样。我几乎不能呼吸,吸入一口气就像吸入了辣椒一样,整个肺巨疼。刘丧小心翼翼地把四周的淤泥在自己身上堆了起来,一直没有停。
我也学他,我发现不停地把泥抹上来,能够缓解皮肤的剧痛,于是两个人就像泥沼中快死的鱼一样,不停地往身上泼泥。
你知道积在坑里,往自己身上泼泥是很难的,但是往对方身上泼就很容易了,我们往自己身上泼了半天没什么效果,我把牙一咬,就往他身上泼,很快他身上都多了一堆,他慢慢反应了过来,立即也往我身上泼。
我们两个人互相泼泥水,我头转过来看着他,他也转过来看着我,月光下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大概感觉我们两个人互相瞪着。
慢慢地,这些毒雾离我们越来越远,然后天慢慢开始亮了起来,我已经完全条件反射地在扑通手,浑身冰冷,所有的皮肤都泡发成豆腐皮了。
等我们从坑里翻出来,我哇一口血就从嘴巴和鼻子里喷了出来,瞬间歪倒在地,刘丧想扶我,手扑通了一夜没力气,只好用背挡了一下,我没摔倒,坎肩把我扶住,朦胧中我就看到所有人的皮肤,全部都腐蚀坏了,全部都是水泡。
“毁容了。”坎肩默默道,“老板,我们还有救么?”
我碰了碰自己的脸,疼得要死,嘴角还在流血,再想站起来,发现站不起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真不代表傻
天色越来越凉,地气蒸腾,在日光下,那些奇怪的气团似乎是看不见的。头上的树荫非常茂密,迫击炮应该看不到我们,今天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今晚再来这么一次,我们就死定了。
我喘息了片刻,不由感叹人体真的是很精妙,我自我感觉肺已经烧坏了,现在竟然还能缓过来。由坎肩搀扶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去。
不久之后,我们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惨叫,是毒气上升到迫击炮的位置吧,人世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昨晚这哥们高抬贵手,我肯定也会提醒他这个危险,现在我们奄奄一息,估计他们会更惨,两败俱伤。此时刘丧就道:“听说按你以前的脾气,你还会通知山腰上的人,让他们当心毒气,即使他们会杀我们。”
“那是文学创作,现实生活中,无论是何时的我,在乎的只是我的朋友。”我默默道,“天真不代表傻。”
再往前走了半个多小时,天已经全亮了,阳光从树冠间透下来,完全就是格林童话里的样子。大自然真是最好的骗子。在前面探路的白蛇,忽然给我们打了手势,我们几个人矮下身来。他退回来道:“凤凰木。”
白蛇的视力非常好,我们拿起望远镜,在他的纠正下,才看到前面的树,说实话在这个距离,我根本分不清楚那是不是凤凰木,白蛇这也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我用望远镜望了好一会儿,大概知道了为什么白蛇能那么敏锐地看见,因为在那棵树的树下,情况非常特别。这里的丛林中长满了蕨类植物,蕨类植物就是绿色蜈蚣一样的枝丫和碎叶,其中混着一些我叫不出名字、带刺的灌木——这些东西刮过我们溃烂的皮肤,简直抓心得疼——但不管是哪种,远看都是一团的绿色,这个林子就是各种不同深浅的绿色,但那棵凤凰树下的灌木中,却有着紫色、蓝色、黄色等多种鲜艳的颜色。
远看的时候,那树下的灌木丛花团锦簇,似乎是画出来的一样,但仔细看就知道那些不是花朵。
走近我们慢慢就看到了,那些都是菌类,大部分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也有少数大的,各种菌伞打开着,也有菌包没有打开,在树木的根部,灌木下的石头缝隙里,藏满了星星点灯的各种样子的菌伞,看上去像脓疮一样,有大有小。很多苔藓也是有颜色的,颜色不是绿黄色,而是黛青色的。
而从这个区域往前望去,整个森林的树冠陡然变高,变密,阳光投下来更少,我们看到后面的丛林里全是藤蔓环绕,藤蔓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在每棵比较巨大的树下,都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菌类。
从丛林的这一刻为分界线,里面和外面几乎就是两个世界。里面的世界昏暗冰冷,但是色彩丰富。
更加刺眼的是,在这些菌伞的生长的岩石和树根的缝隙中,刘丧拨开苔藓,我们看到了无数的碎骨,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昨晚的风裹着这些菌的孢子,从这个林子的深处吹出来的。”
我和刘丧对视一眼,同时说。
“我们怎么进去?”坎肩问道,“这里面全是蘑菇。”
我摇头,这些彩色的菌类只是这个林子里菌类很少的一部分,我看到了无数的灵芝一样的真菌伞,长的很像耳朵,在树皮的皲裂中几乎到处都是。这些都被大量的蕨类覆盖了看不清楚,看来林子的这片区域非常适合真菌的生长。刘丧四处听了听,指了指一个方向:“那儿有条小溪。”
第一百七十章 小溪
我们顺着刘丧的指引,沿着丛林中这条隐蔽的真菌线前进,不久就看到了一条小溪,这几天雨水充足,小溪中的水流湍急,清晰可见很多溪鱼在其中游泳,坎肩就道:“有鱼,这些水应该是干净的。”
刘丧的意思我明白,这个林子肉眼看都不太正常,沿着溪流进入可能比较安全一点,毕竟是活水。
这条溪水一路到下游谷口,我曾经饮过,确实应该是干净的,我用手碰了碰,水清冽刺骨,应该从山洞中来。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下到水中,我们开始洗刷身上的水泡和淤泥,冲掉淤泥之后,我的膝盖就开始疼,水温太低实在无法长期驻足。皮下的水泡惨不忍睹,很多皮肤红肿溃烂,冰水冲完反而没有那么瘙痒。但同时,我们看到了很多细小的蛆虫大小的蚂蝗,像黑痣一样,已经吸饱血了。
回到岸上,四个人互相用打火机烧,太多了,无数的“黑痣”烧都烧不干净,远看几个人都像裹着芝麻。最后刘丧拿出一叠东西,打开里面全部都是方便面料包,这是丛林里吃压缩饼干——饼干用水煮了之后会变成一大锅糊糊——往里放的黄金调味料。
“听说蚂蝗最怕盐,这些都是椒盐,我们抹在身上,否则我们肯定会感染。”刘丧说道。
我看了看浑身的伤口,心说你妈逼再架上火我们就是烧烤鱿鱼串了,刘丧已经拆开了一袋,把椒盐倒在手里,抹到蚂蝗最密集的腋下。接着我们就听到他惨叫起来,我同时闻到了料包里的香辣味。
他腋下蚂蝗很快就融化出水脱落,刘丧咬牙没有下水洗伤口,但疼得倒在一边的石头上,根本没有力气继续抹,表情扭曲犹如恶鬼一样。
白蛇叹了口气,对我道:“老板,这老铁是玩直播的么?我都想双击666了。这要是上平台肯定火啊,炭烤自己。”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只小锅子,这只锅子大概扫地机器人那么大,我们所有的煎炒烹炸全部都靠这只锅子,他点上酒精灯,捞了水开始煮:“我们水里长大的,水蛭见的多了,水烧到40多度,蒸汽一蒸就全掉了。”
他把水烧了一会儿,就把手伸到锅里,水蛭很快就脱落,疯狂地在水里扭动,想离开锅子,但是爬到锅壁上只要爬出来一点就会被外壁的高温烫干。
我们小心翼翼地处理,很快把全身的水蛭都处理完了,最可怕的是敏感部位,伸进锅里还是很惊悚的。
水蛭很小,伤口虽然流血,但是并不严重,处理完之后,我再给刘丧各种熏蒸煮,对他道:“你看,这就是伙伴的作用,你得信任别人。”
“煮x这种事情,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么?”刘丧还想往回找补,我看了看他的香辣调味包,心说椒盐香辣x还不如煮x呢。
弄完之后,我重新煮了水,然后把淤泥放入锅中,煮沸。把里面的水蛭都煮死,用百宝袋装了很多胶质的消毒淤泥,然后重新涂上,就往回走,进入丛林之中,来到五彩斑斓的第二棵凤凰木下,照例坎肩爬上了树,很快他就叫道:“我操,这棵上树上也有皮,但不是蛇皮。”
第一百七十一章 气味
我还没发问,坎肩就从上面甩下来一团东西,那东西落在我们脚下,扎起了一团粉尘,都是伞菌的孢子,我马上感觉到瘙痒,大骂:“做事规矩一点,别冒冒失失的,会害死人的。”坎肩被我骂得吓了一跳,我们退开些许,等粉尘慢慢散去,才重新靠近。
那一团东西是这里野兽的皮,应该是狍子之类的。坎肩上说上面还有不少,还都硬了。
这里长满了有毒的菌类,晚上还那么危险,应该不是捕蛇人或是猎人的杰作了,这个山谷当地人应该极少涉足,四周的村子肯定留下过各种传说。
但无论是之前的蛇皮,到现在兽皮,似乎都是跟着凤凰木走的,蛇皮和兽皮在雨量那么大的福建山谷里,还没有彻底腐烂,甚至保存得都还不错,时间不会超过三到五年。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应该是三到五年前的人留下的。
为什么?如果是为了赚钱,这些兽皮肯定比兽肉的价值高,如果是为了吃肉,在全是毒菌的丛林里吃肉的风险太高了。
想着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让坎肩把我拉上去,我爬到树冠的上方,阳光变得格外的好。我看到了无数的兽皮晒在树冠上面,都用树枝固定着。不仅是凤凰木,四周的树木也有。
“这是个记号。”我喃喃道,坎肩问:“什么?”
这棵树正好在这片毒林子和外面的林子之间,边上有一条小溪,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理标示,如果是树冠中行走很容易迷路,所以这棵凤凰树是一个重要的标记。标记着这条分界线,那么之前的那颗凤凰木也是标记之一,那个区域我们没有仔细观察,但肯定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域。也许是因为那棵凤凰木下有一个隐秘的暗室。
“可这些皮呢?做记号需要不需要做成这么夸张,不是很浪费么?”坎肩问道。
我完全是灵光一闪,对坎肩道:“是气味,这些皮是为了在这里散发气味。蛇皮和兽皮的气味不同,他们在树冠间移动,这里的所有树冠都交缠在一起,是靠气味寻找路线的。当年有人在这里设计了一条我们看不见,也认不清的路。”
这里不同的关键点,都是用不同的浓烈气味来标注的。因为不同生物的脂肪有不同的味道。
嗅觉可能是我最不行的一项功能,我把刘丧和白蛇也叫上来,让刘丧闻这些兽皮,他一边闻一边问我:“你干什么?”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仔细闻闻,这四周还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那应该就是我们的方向。goodboy。”
刘丧拍掉我的手,不过他赞同我的想法:“我觉得你说的东西,再进一步会更加合理,如果挂兽皮的树,代表着危险标记,挂蛇皮的树,代表着避难所,只要带上一只狗,训练好了,瞎子也能在这里活下来。”
我叹了口气,坎肩就道:“这种手法听上去是不是吴家的手法?”
我一想还真是,吴家有专门训练非常灵巧的狐形犬,能在树枝间运动。不过现在瞎猜一点用也没有,还得找闷油瓶的记号,否则我们真是寸步难行。因为这些皮都非常老了,应该没有什么气味了。
我身边没有带狗,是个失策,事情又回到原点,四个人开始去找闷油瓶的记号。我们先找了地下,这棵树地下没有任何空间,于是开始在四处转圈。找了几遍,没有看到记号,刘丧就道:“不行就顺着溪水进吧,否则又浪费一天。”
我心中烦躁,救人这么拖下去,收尸都收不上,最多是捡骨。坎肩忽然打了个响指,让我们看向丛林深处,我向那边看去,就看到在丛林的树荫中,站着个东西。浑身似乎是白色的,非常脏,非常高,有四米多。
第一百七十三章 脑补
我看了一眼,那白色的东西很脏,坎肩的弹子打上去,上面一些灰尘飘落了下去,露出了脏色下的纹理,我看到了一个logo,似乎是这个滑翔伞的品牌,是德语的,看着很熟悉,我仔细揣摩了一下,意识到这个德语是一个德国的名字,这个公司我接触过。
在西藏的时候,我曾经和这个公司的雇员打过深刻的交道,这个公司收购了裘德考的公司,并且继承了很多裘公司的项目。
我略微意外,这个公司对于吴家非常有兴趣,因为在裘德考公司的资料中,我出现的频率极其的高,他们甚至戏称有一个专门研究我的部门,他们曾经约谈过我很多次,给我开出了很高的条件,但我没有办法说太多事情,也不可能靠过去做的事情去赚钱。
但这个公司之前一直的研究方向是裘德考在中国的计划,三叔和听雷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件事里。
当年这片树林中,肯定发生过非常复杂的事情。用气味标记的路标,指向吴家特殊的技能,树下的空间,林子里的降落伞,所有的一切,发生的时间跨度都非常大,凤凰木和土楼应该是1890年左右,同一个时间修建和种下的,树下的空间是在解放后挖掘的,树上的皮可能是在近五年时间一直在这里设置的路标,降落伞应该是在三年前左右。
在这里最起码有四拨人在100多年的时间里,进行过探索和博弈。我把凤凰木和土楼的修建者称呼为“路标考察队”,因为他们在这里做的事情,在丛林中种下了凤凰木作为路标,在喊泉口修建了土楼,其实都是在标记通往雷城的路线。
这支队伍我只能瞎猜,首先做事规模宏大,有着巨大的耐心,种树做标记这种事情,谨慎、聪明,又带着一种极度的耐心。他们是想把雷城藏起来,又留下给后人的信息。
不管怎么说,他们一定知道,下一批进入此地拿着线索寻找雷城的人,得等待50到60年之久,那是三代人,这支“路标考察队”,要么有着磅礴的胸襟,要么就是有着极端格局的目的。
第二支队伍,是国民党退入山中的特务部队。
这只队伍因为丛林中独特的毒气,在地下躲藏,修建了完善的地下掩体。从银元的规模来看,这只队伍当年应该规模不小。但这支队伍的结局我们无法知晓。此外,这支队伍成员的尸体上,有清晰的钻孔的痕迹。是否这支特务部队当时进入丛林,就是为了听雷的情报,还是他们在这里驻守的时候,被附近的雷城影响,而自己给自己的头颅钻孔?
第三支队伍,似乎是吴家的队伍,三叔的可能性非常大,有善于养狗的吴家人,在这片林子的树冠活动,并且使用动物的皮革标记了关键的点。
第四支队伍,是使用滑翔衣想要在空中掠过整个林子的德国队伍,显然这支德国队伍并没有第三支队伍的行进路途,他们只能铤而走险。
我脑补了一个简单的故事,当年有一支在晚清到民国时期的高人队伍,发现了雷城的秘密,他们不愿意让其它人也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们需要他们的后人在60年后能够找到雷城,于是做了凤凰木的设置。60年后,这个线索被当时国民党高层发现了(也许就是当时的后人),于是派了一支队伍进入到林子里,跟着当年的记号寻找雷城。他们进入了雷城之后,消失了踪迹。但他们在这个山谷里做的事情,还是被在调查雷声的三叔通过田野调查发现了,于是三叔进到这个林子里来调查,发现了当年这支部队很多的设置(树下的密室),但林子里非常危险,三叔一方面要利用这只部队当年的设置,一方面要让自己的行动更佳便捷,于是用了狗和气味路标的方式。德国的公司想要问我三叔买这条路线,三叔拒绝了,于是德国人只能铤而走险,利用滑翔伞。
闷油瓶和黑瞎子他们是第五拨人。
听上去挺有道理的。
坎肩想办法去弄那个滑翔伞,我们继续寻找凤凰木四周的记号。
非常让我意外的是,这一次我们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闷油瓶留下的记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人越来越焦虑,但是这一次是真的找不到了。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藏东西的人优势会远高于找东西的人,但是其它三人一直看着我,让我很不舒服,好像这是我的失误一样。我心中觉得,有可能不是找不到,而是到这里就没有了,因为闷油瓶最终决定去了喊泉,也就是这条路线他是放弃的。到了这里他就放弃,选择前往喊泉了。
一边的坎肩很快把这个滑翔伞扯了过来,并没有尸骨被裹在伞里,很多人玩滑翔是撞死在树上或者悬崖上,来不及开伞摔死的也不少,这伞开了,人有可能是活着的,所以没有尸体也很正常。
我们重新爬回树干,刘丧就道:“你到底有没有谱?”我道:“我得靠你的耳朵了,听出方向在哪里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努力一下
我对刘丧说,风吹过蛇皮的声音,和吹过兽皮的声音肯定不一样。虽然听上去很不靠谱,但他耳朵那么好,应该能听到远处的蛇皮或兽皮的声音。
刘丧看傻逼一样看着我,我看着他:“这是唯一的办法。”刘丧叹气:“我听不到。我只能听出声音中的信息。听不到声音的时候,我和你们一模一样。”
“你努力听一下。”我拍了拍他,“世上最怕认真二字。”然后摇晃了一下树枝,让牛皮发出风吹过声音,“来,仔细听。”
刘丧几乎是翻着白眼看我,任由我用尽各种方式摇晃兽皮,他都没有理我。
我放掉兽皮,他就对我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我说了我听不到。这里没有风,有风我还能尝试一下。”
我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是真的听不到,叹了口气,看向坎肩。坎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泥丸,在树上一敲,敲成了很多颗粒,然后直接对着兽皮打出去。
这些泥颗粒打在兽皮上,发出稀稀索索的声音,滚落下来。
“你只要记得这种声音就可以了。”我道,拍了拍他。
一行四人出发,在树冠上开始行进。坎肩把滑翔伞收了起来觉得还有用。刘丧继续叹气,显然仍旧不认同我的状态。
树冠上行走要注意两件事情,一件是树枝的粗细,一件是树枝和树枝纠缠的程度,这里树枝密度非常高所以我们一个一个爬过去,虽然很慢但是并不困难。
这里有大量樟树、榕树、仙女树和柏树,我们走了一公里左右出去,我就意识到我的推理是对的,因为在一些树木树枝衔接的地方,我看到了铁丝固定过的痕迹。
但这些痕迹并不仅仅是通向一个方向,有时候一棵树上有三四条通路,通向不同的方向。坎肩一路走几步就用颗粒漫天打出去,刘丧听得非常痛苦,但他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一会儿,刘丧在一棵大树上停了下来,他听到了坎肩打出的一个方向,声音有异样。坎肩再次打出好几下,确定了方向,我们靠近过去,看到了第三棵凤凰木。
上到凤凰木上,我们看到了上面是蛇皮。我小心翼翼地下到树下,一眼就看到了之前一样的情况。
铲子翻开地上的落叶,露出了瓦片。下面果然又有空间。
我摸了摸后脑勺,刘丧看了我一眼,表情复杂,事不过三,我算准三件事之后,再看不起我的人对于我的看法也会改变。
蛇皮是避难所。
我们再次搬开瓦片,露出了一个洞,手电照下面,下面一片漆黑,光线扫过有很多箱子,封起来,在GPS上做了一个记号,继续往前。
黄昏的时候,我们来到了第四棵凤凰木,此时我们已经在树林极深的腹地,这棵凤凰木上,挂的是很多鱼皮鱼骨。我们到了这棵树上,再往前一看,就看到了人间绝妙的奇景。
整个谷底以这棵树所在的位置为线,地面一下像楼梯一样下沉了几十米。
树的外面不过两米外就是悬崖。悬崖下仍旧是茂密的丛林。
下面的树林中瘴气弥漫,这是一个谷中谷,难怪有人想跳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