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雪之冬
“咔哒，咔哒。”
东华区115户，灯光昏黄的房间里，一个略显清瘦的少年人，单膝跪在墙角，往放置在墙内的空气净化器中探着脑袋。
他的上身穿着一件红色衬衣，背面印有“眼镜王修理”字样，下身是一条常见的牛仔裤。
此时他这正一手按着多功能扳手，一手举着蚊虫收容器，将扳手下拇指大小的黑色虫子收入囊中。
“捉到了吗？小鱼？”
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温婉娴柔，带着些许期待。
蹲在地上的少年人姓江，名有余，他抬起脸，冲站着的女人咧了咧嘴，一口白牙在略显黑暗的角落里熠熠生辉。
他抬手摇了摇手中蚊虫收容器的囊袋，囊袋晃动之间，可以明显听到“咯吱、咯吱”声作响，里面显然不止一只小东西。
个子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睡裙，身段婀娜有致，手中举着如今很难见到的白色蜡烛。
据说这种古老的照明工具如今只在某些未成年人不宜知晓的场合使用。
烛光下的女子被少年的动作逼退了两步，白了他一眼，随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向很快回过头去的少年人抱怨道：
“这几天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来，我都快要被这该死的虫子吵疯了。”
看似是对于少年人迟迟不来以至于自己白白遭罪的抱怨，实际上是对少年人连续失联几天的担心。
江有余“吭哧、吭哧”拧着螺丝，头也不回：
“我还能去干啥大事儿啊，跟着我师父出去为可爱的西林区居民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已。
“另外，暖姨啊，我已经16岁的男子汉了，你在我面前多少也注意一下影响啊。”
被少年人唤作暖姨的女人也不羞恼，啧啧称奇道：
“小豆丁一样的家伙，还在我这里装大人，忘了你小时候姨带你去女浴的事儿啦？
“当时那么多白花花给你看，你还哭闹着非要去男浴的大池子，我当时就给你说，这是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的地方，要好好珍惜！
“你当时还泼我一脸水来着，现在在乎起这个来啦？”
江有余将最后一螺丝拧紧，一屁股坐在地上，拒绝了暖姨递过来的白毛巾，把t恤衫的下摆撩起来擦了擦汗，靠着墙壁，抬头望天，一脸的惆怅：
“所以说，那时候还是太年轻啊……一点印象都没了。”
说完，他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暖姨，要不你再带我去一次吧，这次我不哭，我不……”
暖姨将手中的白毛巾直接糊到江有余脸上，笑骂道：
“想得美！”
江有余拿过脸上的白毛巾，嗅了嗅，咧嘴笑道：
“真香！”
不等暖姨嗔怒，他便站起身来，溜到门口，随着电闸重新启动，淡白色的灯光再次驱逐了黑暗。
“小爱，打开空气净化器。”
“好的。”
……
这里的冬天没有雪，更没有阳光，有的只是刺入骨髓的冷。
幸亏有政府的集体供暖，不然这天得冻死个人。
江有余背着工具包走在楼道里，脑袋里浮现着东华区的温控系统构造图，据说当初这套温控系统在设计之初是有争议的，一种方案是选择传统的水控温，一种是选择特殊气体控温。
由于水资源的紧张，最终政府同意了第二个方案，但是后来发生了一起意外的爆炸事件，政府不得不命令施工方强行将原有设备改造为方案一的设备管路，反而因此需要消耗更多的水资源。
“水啊……”
江有余无声地念了一声，眼睛有些失神。
听说很久以前的人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洗浴室，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不仅只有公共浴室，还要掐着点儿去。
在中央人行电梯门前等了片刻后，江有余乘坐电梯下楼，电梯的按钮上最高只有100层的按钮。
100层是东华区的顶层，再往上去是有钱人的世界。
所幸到了这一层的居民已经很少，比起下面到了上下班时间人流高峰期人挤人的场面要好了太多，江有余轻轻拍了拍工具包，里面除了常用工具外，还装着暖姨给他的两瓶干净水。
隔着布，江有余握了握水瓶，隐隐可以听到装满水的塑料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就像他刚才抓的咯吱虫一样。
听锅子说，暖姨要往上层区去住了，他刚才没敢向暖姨确认这件事的真假。
暖姨是个好人，他衷心地祝福暖姨可以到更好的地方生活。
但他还有一点私心，如果是假的就
这个念头一浮起，他又有些羞愧，不顾旁边人的诧异，对着光可照人的电梯金属墙壁，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长出一口气。
电梯一路下滑，随着微微一震，电梯门打开。
江有余凭着多年的经验，当然，最重要的是清瘦外表下坚实肌肉提供的力量，迅速挤出了簇拥着的人群，总算没有被进电梯的人给挤回去。
稍微喘息两口，江有余的脚步先是向右迈了一步，然后顿了一下，收回右脚，直愣愣地走向东华区的大门。
“嘶~”
虽然已经将原本搭在腰间的羽绒服穿回身上，可迎面而来的冷气依旧让江有余打了个寒噤。
哆嗦着腿离开一段距离后，江有余回头看了一眼。
东华区门口那个据说有500年历史的大石碑，碑高约五米，宽约三米，金黄色的表面让江有余一直有一种凿两块儿下来看看是不是金子的冲动。
上面刻着抹着红漆的四个大字“一路顺风”。
听说起初开发商是准备把这块石碑给迁移走的，毕竟挡在东华区的大门口，有碍交通，但上面有人说了一句，这碑的碑文挺吉利的。
开发商便很识趣地把石碑留了下来，还专门建了一道围栏。
抬头望“天”，穿过中央空气净化器产生的氤氲雾气，隐约可见黑色的“天空”。
那是普通人目之所及的穹顶，有钱人脚下的地面。
整个东华区的造型如同历史书上的金字塔，只是没有那个尖尖罢了，哦不对，说不定整个东华市就是一座金字塔。
只是自己没有资格看到尖尖而已。
银白色的建筑表层玻璃中，闪耀着远处广告牌的霓虹灯光，如同旧世界童话中的水晶塔，“水晶塔”之间，有空中客车沿着蓝色光轨穿梭于白色雾气中。
偶尔可见有小型飞行器拖着橘红色光焰划过雾气，就像热刀切过黄油。
站在地面往左右看去，“水晶塔”不可见尽头，路上行人不少，但年轻人很少。
脚步匆匆的大多是中年人，就像上了发条的绿皮青蛙，恨不得蹦着往前走。
老年人则大多慢慢悠悠，就像电影里的歪脖子丧尸，走路呆板，眼神麻木。
江有余转过头来，百米外便是另一座与东华区相似的建筑，是西林区，目光放远则是更多的“水晶塔”。
少年人收回目光，把单肩工具包抖擞了一下。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嘴里哼唱着忘记从哪里听来的强调怪异的古典音乐。
但就在他刚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头顶忽然掠过一架低空飞行的大型飞行器，燃料喷出的橘红色光焰一下子把他“推”倒在了地上，连翻了好几个跟斗。
“咳咳！干你娘！”
江有余连忙扑打着衣服被烧焦的地方，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冲着那架明显属于违法驾驶的私人飞行器比了一个中指：
“赶着投胎啊！”
话音刚落，在江有余逐渐呆滞的目光中。
那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蓝色三角形飞行器便，一头撞向了东华区大门口的那座“一路顺风”。
“轰！”
第二章 混乱中的人群
爆炸声，警报声，呼救声瞬间充斥着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火焰升腾，浓烟四起，街上的绿皮青蛙和歪脖子丧尸们一下子活了过来，他们叫嚷着，推搡着。
一下子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一颗表面金黄还粘着点红漆的的石头滚落到江有余的面前，江有余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连忙逆着人群伸手捡了起来。
翻了个面儿看一圈，然后江有余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里面真他么是石头。
气得江有余想把它直接扔进下水道，可转念之间又有些不舍。
毕竟是觊觎了好多年的东西啊，万一卖给老王还能换点钱呢？好歹是500年的文物啊。
真不值钱的话，那就当留个纪念吧。
情况紧急，江有余不再做纠结，将石头揣进兜里，拉上灰色羽绒服的帽子，仗着体力优势，挤开人群跑向西林区，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用袖子掩着口鼻。
火灾里面杀死人的往往不是火，而是裹挟着漂浮颗粒的烟雾。
位于东华区和西林区之间的顺风大街上，一下子多了涌出了好多人，更多的人是从东华区涌向百米外的西林区的东大门。
摸了摸手上的老式腕表，江有余舔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嘴唇。
“喂！是119吗？我这边着火了！听不见？他妈的！我！说！着火了！着火了！对对对，你们赶紧来，东华区！东华区！有个飞机撞楼了！”
江有余一边大声对着手表喊，一边推着拥挤的人群。
“喂！是120吗？东华区！东华区爆炸了！你们赶紧来救人！”
终于挤进西林区一楼的一间商店，有一个中年女人正站在服务台的柜子上，满头大汗地用力喊着：
“不要再进了！人满了！不要偷拿商店里的东西，这里有监控的！
“毛毛！你呆在那里不要动！”
虽然这样说着，但蜂拥而入的人群还是将商店弄得一团糟，这大概是一家女子时装店，满地都是散乱的衣服。
即便江有余没有买过女装，也不妨碍他看出这些衣服的价值不菲。
那中年女子约莫30多岁，面容秀丽，一身银灰色的职业套装将女子的身段衬得玲珑紧致，只是此时的妆容却有些凌乱，大概是店长之类的职务。
此时她正满眼焦急，声音沙哑，隐隐带着哭腔。
江有余瞄准了一个角落，不顾路人的谩骂，硬生生把自己塞进去。角落里至少两面是墙，不仅安全一些，还能透过落地窗观察外面的情况。
然后，他发现这个位置早已被人捷足先登。
江有余轻咳了一声，脸上挂起笑容：
“小妹妹，咱俩一起坐在这里好不好？就是我坐在你后面，然后保护你……”
约莫有五六岁的小姑娘使劲儿摇头，攥紧了拳头，并且瞪大眼睛，鼓着腮帮，试图以凶恶的面孔“吓退”陌生人的险恶用心。
江有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人，毕竟还是要脸的。
眼前的小姑娘，眼角挂着泪珠，大概是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吓哭了。
“你妈妈呢？”
如果是成年人，呆在角落里，基本能护住自己的安全，但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在这里其实并不算十分安全。
不过小姑娘还算聪明，扒拉了很多衣服包住自己，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根本不搭理江有余，让江有余讨了个没趣。
不过他也不怎么在意，自己一向没什么孩子缘。
暖姨应该没事，她住的楼层比较高，不过还得通知她一下，不要下楼……估计还得等很久，得给彪叔打个电话说一声……
自己现在的家虽然在西林，但在东华还是有几个常有往来的朋友的，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刚好在附近，得跟他们说一声……
人群还在拥挤着，即便是江有余，此刻也无法再挤出去。
即便能挤出去，小女孩的处境也会变得十分危险。
他只好站在小姑娘面前，双臂支撑着墙壁，然后一边祈祷消防队赶紧来，一边和羊角辫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察觉到了江有余的“无害”，羊角辫小姑娘从层层衣服下面伸出小手，红通通的，似乎有些额外的肿胀。
江有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自己的胯下，是一件白色的丝绸长裙，已经被人踩得脏兮兮的。
只见羊角辫小姑娘伸出有些颤颤巍巍的手指，拽起衣服的一角，然后抬起头用眼睛瞪着江有余。
江有余连忙抬脚后跟儿，方便她把衣服收拢起来。
一件，两件，三件……
江有余便看着这个羊角辫小姑娘像一只过冬松鼠一样，将一件件被踢踩过来的衣服收拢起来。
这不是一件很安全的事情，伸手去拿有些稍远地方的衣服时，很容易被人踩到手指。
江有余虽然用脚帮她挡了很多“刀”，但羊角辫小姑娘依旧被踩了好几次。
“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别捡了，我的脚都快被人家踩麻了，帮不了你了。”
小姑娘充耳不闻，大眼睛依旧认真地寻找着可以“打捞”上来的衣服。
江有余有些头疼，这小姑娘怎么比他还犟啊！
他想了想，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最长可伸至40厘米的伸缩钳，这是用来夹取细长管道中异物的工具，递向小姑娘：
“喏，用这个吧，别用手了。”
羊角辫小姑娘眨了眨眼，并没有出现江有余担心的拒绝情况，伸手接过伸缩钳，对着他点点头。
这是感谢的意思吗……江有余竟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江有余躲在这里，主要是为了尽量避开人群的挤压，这种慌乱中，伤亡于践踏的人不在少数。
等到消防队和救援队赶到，控制了火灾与伤亡，人们自然会慢慢安定下来，重新变成蹦蹦跳跳的绿皮青蛙和毫无生气的歪脖子丧尸。
另外在这里地话，多少也能通过落地玻璃窗观察一下外界的情况。
安定下来，他才有时间思考这突如其来的慌乱。
为什么会有一架平时很少见到的大型飞行器会出现在这里，还跟喝醉了酒一样，傻不愣登地直接撞大楼……不会是酒驾吧？
不对，现在的飞行器上都有ai系统辅佐，如果检测到驾驶员出于醉酒状态，会直接接管飞行器的操作权。
除非对ai系统进行人为破坏，强行启动飞行器的手动模式……这种行为听说是有些“飙车党”的常用手段。
不过刚才这架飞行器明显不是“飙车”，更像是自杀式冲锋。
那么排除了种种可能性之后，真相就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江有余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那里，隐隐作痛。
这些年某些事情似乎越来越频繁了呢……
正当他这样想时，他的瞳孔中忽然映出猛烈蹿升的火光，耳边随之传来一声巨响，将江有余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定睛看去，东华区的西大门冒着遮天蔽日的浓烟，让人看不真切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超过百米宽的大街上，拥挤的人群忽然就像书上描写的暴风雨摧残过后的麦田一样，一阵裹挟着浓烟的气浪以东华区的西大门为中心，将周围数十米的人群全部拍翻，牵连着更远的人群也被后面的人扑倒。
江有余连忙蹲下，将羊角辫姑娘抱进怀里，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以减少可能的伤害。
“嗡~嗡~”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耳鸣过后，让江有余庆幸的是，落地窗尽管有些裂纹，但终究还是抗住了。
一张中年男人的大饼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和江有余隔窗相望，后者有些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点头致意。
而后在羊角辫小姑娘的怒视中，江有余面色讪讪地重新站了起来，用双臂支撑着墙壁。
天可怜见，他姓江的虽然保存了十六个年头的处男之身，但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还真不会起什么奇怪心思，不过这个小姑娘确实有些早熟哦，额，是思想早熟。
江有余有些担心地透过玻璃窗寻找着某个身影，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彪叔现在应该就在那边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消防队和救援队的行动比大家想象中的要慢一些。
不知是因为难以熄灭的火势，还是因为惨烈的伤亡情况，亦或者其他的意外情况。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冲天大火渐渐熄灭，滚滚浓烟得到净化，被送往医院的伤者，有条不紊的救援行动让受惊的人群逐渐安稳。
绿皮青蛙和歪脖子丧尸们从避难点走出来，继续自己的生活。
商店里一片狼藉。
江有余想要伸手挠挠头皮，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胳膊已经失去知觉，动一下都费劲，双腿都有些打颤，一个不稳当，整个人便扑倒在羊角辫小姑娘身上。
“毛毛！啊！”
穿着银灰色套装的中年妇人瘫坐在地上，看着满目的疮痍，精神恍惚，脸上还挂着泪水。
她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立刻看向了落地窗的角落，发现一个年轻男子趴在自己女儿身上，从后面看来，这个姿势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随手捡起一块不知是谁掉落的金黄色石头，直接砸到了坏人的后脑勺。
嗯，非常准。
第三章 误会
对比这次撞机事件中其他受伤甚至当场死亡的人们，江有余脑袋上的砸伤已经算是不足挂齿了。
中年妇人的准头是不错，但有了一层棉帽的阻隔，所造成的伤势终究不会很严重。
看起来出了不少血，实际上并没有伤及头骨和大脑。
至少在西林区警局内部的医疗室里，值班医生不到五分钟就帮忙搞定了。
“所以我都说了是误会了。”
江有余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脑袋上裹了好几层的白纱布，看起来真得挺吓人的。
问题是有必要这么折腾吗？难道是因为自己叫了那位女医生一句阿姨吗？不会是在报复我吧……呵，老女人……比起暖姨差远了……
话说这个老女人到底说得真的假的？
江有余一边向桌子对面的警官辩护，一边想着刚才那个老女人阴恻恻的笑容，认真地考虑那个老女人交待的注意事项中到底有哪几句必须遵从。
距离撞机事件爆发，已经过了将近八个小时。
警局里几乎所有警力都已经分派出去，越是混乱的情况，越容易滋生犯罪事件，这个时候更需要带徽章的蓝帽子们出现在事发现场。
既可以有效震慑宵小之辈，也可以让慌乱的民众们迅速安定下来。
所以江有余被外出警察拘捕后转移到局子里后，只能等着外出警察回归。
猥亵未成年人可是大罪，一旦证据确凿，情节严重者无期徒刑起步，最高死刑。
好在警局医疗室的值班医生不用赶赴事故现场参与抢救，让江有余不至于脑袋一直流血。
时装店的女店长右手牵着女儿，脸色尴尬，连连鞠躬道歉。
店里监控录像已经被现场人员带回警局，视频中的某个十六岁少年非但不是什么萝莉控，反而是勇敢的好心人。
羊角辫姑娘掰扯着头上的羊角辫，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
“我都跟你说了他不是坏人，你就是不听，还说我年纪小，不懂事，你看看，丢人了吧？”
中年妇人脸颊燥热，瞪了一眼小丫头，净会添乱子。
羊角辫姑娘也不怕，鼻孔朝天，哼哼道：
“所以以后遇到啥事儿啊，你得多听听我的意见，不能随意否定我在家庭民主会议上的合理提议。”
江有余有些呆呆地看着羊角辫姑娘对着母亲抗议，他之前在店里的时候一直试图和小姑娘交流，想要和对方家长联系，但一姑娘一直不搭理他。
他还以为小姑娘是个聋哑人呢。
羊角辫小姑娘对于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很是敏感，抬头冲他翻了个白眼，颇有几分美人胚子的俏皮：
“你才是哑巴呢，你全家都是哑巴。”
江有余面色一僵，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人小鬼大吗？
中年妇人嗔怒地瞪了一眼女儿，强摁着女儿的小脑瓜，连忙又是一阵道歉。
因为年纪大了被大家赶回来的窦警官都被羊角辫姑娘给逗乐了，本来愁眉苦脸的表情上多了几分笑意：
“既然是误会，那就好办了，本来是需要李女士支付医药费的，但你们也看到了，外面的受伤群众实在太多，附近的医院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说到这里，窦警官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叹了口气。
房间里本来被羊角辫姑娘带得有些欢快的氛围迅速压抑下来。
但凭着多年的职业素养，窦警官很快将自己的情绪，从之前在现场看到的人间惨状中解脱出来：
“还好江同学没有受到较大的伤害，在我们这边的医疗室也已经给处理妥当，所以李女士就不用再支付医疗费了。
“虽说你是出于爱女心切，情有可原，但李女士仍需支付一些营养费给江同学，作为补偿和道谢，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个案件误会解开后，也就仅仅只是个民事纠纷，所以作为多年的老片儿警，窦警官对于这种小事情的处理自然手到擒来。
当然，最主要的是双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对于窦警官的提议自然无有不允。
“抱歉，江同学，本来作为感谢和道歉，应该请你吃晚餐的，但你也看到了，店里的事情还需要我去处理，今天实在抽不出身来，你把你的id号码给我扫一下，我给你转一些补偿费用，改天的话我再请你吃饭，你看行吗？”
中年妇人强打笑容地说道，意外的灾祸让她措手不及，店里的损失之大不知几何，如果不是因为女儿的安危，自己哪有闲工夫在这里呆着。
江有余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他之前还帮着羊角辫姑娘打捞被人群践踏的衣服来着，对于店里的惨状也很清楚，也很同情李女士的遭遇。
但他并没有因此拒绝李女士的打钱行为。
一来自己明明做了好事却被拎到警局，拘押了将近五个小时滴水未进，要说心中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二来即使人家再惨，能在西林区一楼开时装店的人，也不是自己这个穷学生有资格给予同情心的。
为了方便管理，每个人出声即有一个作为身份证明的id号码，拥有高级权限的公职人员甚至可以从这个id号码中查询出拥有者到当前为之的所有人生轨迹，无论是受教育经历，还是网上购物信息，亦或者是银行存款。
当然，出于对个人**权的保护，即使是公职人员的调查，也有相关的职能权限规定。
比如，交警的即时调查就只能查出相关人的交通法规违反记录，除了被判定为违法行为的信息会自动暴露，其余个人信息均需要申请更高权限。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id号码更多的是用来作为购物的支付方式以及注册软件应用时的工具罢了。
转账完毕后，李女士再次道歉后带着女儿匆匆离去，江有余瞄了一眼自己的老旧手表，乖乖，自己账户上的小数点前面，硬是加了两个零。
江有余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笑呵呵地从旁边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双手递给窦警官，然后又接了一杯自己端着，公家的水不喝白不喝：
“那个，咳，窦警官，李阿姨当时用来砸我的石头可以还给我吗？那是我的，应该是在人群中被挤掉了。”
作为涉案物品，那块石头也被警察带到警局保存了。
看着案件已经了结，窦警官神色有些疲惫，毕竟是已经快要退休的年纪了。
他之前帮着抢救伤员已经耗费了很大的精气神，体力确实有些不支，要不然也不会被下属们好言相劝地赶回来。
听到江有余的话后，他愣了一下，合着这小家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头？
“你在哪里弄的石头？”
第四章 志愿
窦警官之所以有此一问，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这石头有多珍贵。
事实上，石头时这个星球上最廉价的物品之一。
但对于居住在城市中的人来说，想要弄到的话却并不容易。
因为每天都有无数的环机器人在大街上巡逻，街道上不说一尘不染，至少这种碎石是很难被保留下来的。
不过不等江有余解释，窦警官就闭目拍了拍额头，无奈地苦笑：
“看我这老糊涂，外面大街上现在净是石头，你是刚捡的吧？”
江有余嘿嘿地笑了一声，用喝完水的水杯再次接了一杯水。
“反正都是要被机器人扫进垃圾站的东西，权当让我留个纪念呗。”
窦警官看着这家伙一杯又一杯下肚，有些头疼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去给你拿，你跟我来。”
他们的每日用水配额也是有限的，办公室里的饮用水大家每天不舍得喝，都是留到下班时平分了带回家里补贴家用的，这会儿看着江有余一副口可吞江饮日月的气势，说不心疼是假的。
江有余将杯中最后一滴水舔入口中，有些遗憾地看了看饮水机，只能跟随窦警官离开。
江有余得先回老王那里一趟，一个是归还工具，一个是商量事情。
这次突如其来的撞机事件中，虽然伤亡不小，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日子还要照过。
这个时代里，虽然饿不死人，但只要想着下周儿子过生日前，得给上次答应给他买个探索者模型的加班费给挣出来。
只要想着下个月就是和老婆结婚的三十周年纪念日，得把她上次为自己添衣服时多看了几眼最后却只字未提的那件漂亮裙子给买了做礼物。
一个个绿皮青蛙们就得一刻不停歇地蹦下去。
普通家庭要想过得去，管账的女人家花钱时就得精打细算，什么是必须花钱的，什么是可花可不花的，什么是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尝鲜的，家家都有一本账。
“我估摸着这次政府得给大家赔偿，所以咱可以进点成品货来卖，那才有赚头，老是给人修破烂儿不成的。”
江有余有自己的判断，如果这次事件的背后存在那种特殊情况，除了受害者自己买的保险赔偿，政府也会给予一定补偿，从某个方面来讲，这也算是目击者的封口费了，这是常例。
眼镜王并不是卖眼镜的，仅仅只是因为老王经常戴一副修理机器用的护目镜而已。
最初也不知道是谁先这么叫的，后来常来的顾客们再给别人介绍时也就直接这么称呼了。
老王不算很聪明的生意头脑终于发挥了点作用，直接就把招牌改成了“眼镜王修理”。
在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每一寸空间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靠墙边的位置留出一道仅供一人通行的小道。
用老王的话来说，创业初期，就要让每一分钱都发挥出一块钱的作用。只是他的创业初期着实有些长。
至少自打江有余记事儿起，这家修理店便一直呆在这个西林区偏僻的角落里。
要不是干得时间久了，有些老顾客的捧场，估计早就被时代的浪潮掀翻到下水道里去了。
灯光昏暗的里侧房间是老王的办公室，比起外面，里面要显得宽敞一些。
听到江有余的话后，老王头也不抬，把工作专用台灯往下按了按，继续工作台上的工具，约莫是在修理一台手机之类的小物件，有一股锡丝融化时特有的松香味。
先前江有余跟他说自己差点被飞行器撞死时他也没什么反应，任凭江有余在那里白费口水。
直到江有余说得口干舌燥，试图背着老王，悄悄从他身后镶嵌在隔墙里的饮水机中喝水时，老王才慢慢悠悠地开口：
“今天我还没喝一口呢。”
江有余气泄，将抬起的饮水机盖子咣当一声松开合上。
说是饮水机，其实也就是一个简易的阀门而已，有专门的管路从这一头连接到最近的储水库，每一天第一次使用时都要刷一次自己的id号，然后到当天晚上十二点结束记录数据，每天有免费的初始配额，超出的用水量都要计费，且每超过1升都要提升一次单位计价。
将工具包中的工具一一拿出，摆回原来的位置。
万恶的资本家王老头连个工具包都不舍给，他用的还是自己以前的背包。
背包晃动间，暖姨给的两瓶水不可避免地发出碰撞声，老王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讥笑道：
“又去当小白脸儿了？”
江有余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捋了捋刘海，然后拿着多功能扳手敲了敲架子上的铁盒：
“没办法，明明可以靠颜值生活的人，却非要用才华吃饭，说的就是咱了，人家非要给咱的额外酬谢，我不收也不合适不是？顾客就是上帝嘛。”
要是每个顾客都能像暖姨一样大方就好了……要是暖姨走了，可就再也没有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哦不对，彪叔对我也很好……只是彪叔的好是对很多人的，暖姨的好只对我一个……
要是以后能娶一个暖姨一样的女人就好了……江有余莫名地唏嘘了好一会儿。
老王的技术面儿很广，只要是通电的，他都能修，而且还能修得很好，这也是他能够维持老顾客数十年青睐的资本。
有些修理店的师傅在这一行混得久了，会留一些平常人不知道的后手。
第一次修理过后的东西能顶很长一段时间，让顾客，尤其是新顾客对他的实力有所了解，建立一个初步信任，之后的修理水平就会逐渐滑坡。
直到顾客开始抱怨，他才会摊摊手，帮着顾客骂一句狗日的厂家，做的商品质量越来越不行。
然后他就会给顾客推荐哪家的东西是真得好，虽然牌子不大，但质量和大牌子产品差不了多少，还便宜很多。
“叫我说，你就去当你的小白脸儿好了，说不定还能指着这个住到上面去，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去当啥劳什子工程师了，就你这学习天赋，我跟你说，没戏。”
老王的嘴一向刻薄，不管对谁都是，听人说他以前有过徒弟，都被他气跑了。
一直嬉皮笑脸的江有余沉默了下来，目光低垂，看着老王屁股下面的板凳腿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
“我就是很想自己做一架探索者，这能怪我么？”
第五章 探索者
“【探索者】项目再遭非议，迄今为止，【探索者】项目已经进行了一千三百年，耗资超过四亿亿，在消耗如此巨大的联邦公民的纳税款后，对于宜居星球的探索依旧毫无进展。
【探索者】项目到底还有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一直支持探索者工程的马恩洛议员在国会上提议冻结【探索者】项目，引起了大家的热议，【探索者】项目何去何从？本台记者将持续为您报道。”
卧室里的智能管家蛤蜊在得到江有余的允许后，播放了一条他让蛤蜊特别关注的有关【探索者】的新闻。
台灯下，江有余坐在书桌前刚拿出那本还剩一晚就能看完却偏偏一直没有时间再看的《机械原理》。
听完语音播报以后，他悬在空中的右臂僵硬了片刻。
老王没有采纳他的“商业建议”，他一点也不在意，要是能听进人话，老王早就能把修理店开到上面去，当一个体面人了，但老王对他的“人生建议”着实让他很受伤。
老王的话一向很刻薄，但往往刻薄的有理，这才是最让人生气的。
虽然有很多杂物却被摆放得很整齐的房间里，一股仿真纸材料独有的烧焦味将江有余从走神中惊醒。
他连忙将那本三指厚的大部头摊开封面扣在在书桌上。
然后拿出固定在桌边下方的自制“灭火器”对着大部头一阵猛喷，这样的小型灭火器在他家有好几个，分别摆放在不不同的地方。
烟雾散尽后。
大部头的封面下方，几个手指印大小的黑色印记清晰可见。
江有余的眉头皱在一起，这是他托温小胖从上层区买来的二手书，花了他不少钱的。
叹了口气，江有余先将此事放在一边，他翻开右手手心，手掌通红，张合手指，隐隐可见有空气被火焰加热般扭曲的波纹，他再次陷入沉思。
越来越难以控制了，频率较之去年也提高了很多……也不知是烧啊烧得我习惯了，导致我的耐热性提高，还是神经对于这种疼痛的反应具备了更高的适应性……
会不会有一天我睡着睡着把自己床给烧了，那可就完蛋了……如果能控制这种能力就好了，可以省掉一大笔燃气费……还可以请锅子吃烧烤，咯吱虫的味道真是棒极了。
想远了，还是赶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等待右手温度恢复正常以后，江有余结束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将《机械原理》放回书架，从一堆书本中抽出一本错题集。
他身后的橱窗里，摆放着一架架“探索者”，有小到作为吊坠饰品的初代模型，有一代代探索到新星、并以此命名的经典型号模型。
除此以外，还有一行看着只会让人想到“粗制滥造”的最新型号仿制品，不过似乎并不是模型，更像是一架小型探索者，上面用到的零件大多老旧，有很多人工焊接的痕迹，但每一架“探索者”都非常干净，看得出来主人的精心保养。
淡白色的灯光下，脑袋裹得跟大头娃娃一样的十六岁少年，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个文字，不时地在电脑上进行相应的演算，努力从中汲取每一分力量。
甚至不顾桌子上拳头大小的机器人蛤蜊按时发出的睡眠提示声。
就像他身后的那些探索者。
一直被人非议着，仿佛没有了明天，却还要在黎明前摇摇晃晃地挣扎着飞向远方，去寻找更广阔的的世界。
……
西林一高是西林区占地面积最大的高中，其师生数量也是最多。
联邦对于教育的扶持还是很下功夫的，即便是下层城市的高中，该给的设备条件都一应俱全。
老师的津贴，学生的补助，谁敢对此伸爪子，得到的处罚绝对让他后悔一辈子。
昨天是周末，所以街上的行人较之往常多了很多，也因此使得撞机事件爆发时产生的伤亡情况骇人听闻。
一路走来，路上遇到的学生们大多都在讨论这件事。
偶尔有当时在场的人也在向周围同伴吹嘘当时的场面有多爆炸，丝毫不提自己当时被吓得屁滚尿流、痛哭流涕的模样。
江有余在西林一高并不是什么名人。
既不是成绩吊打所有同级生，然后被老师们视若掌中宝的学霸，也不是因为拥有明星潜质的高颜值而被全校女生追逐的校草，更不是一身武力可以和特种兵抗衡的混混老大。
当然，他也不喜欢引人注目。
为此，他甚至一大早就把头上那顶“白纱帽”给拆了，管它还起不起作用呢。
他的朋友不多，因为他不怎么喜欢和学校里的同龄人交流，脑门儿上就差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了，对于周围的男生皆是如此，就更别提什么漂亮女生了。
“小鱼啊，你这样是要注孤生的啊！”
一个五官酷似某位娃娃脸男星的少年人拍了拍江有余的肩膀，哀叹一声，大有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态。
江有余打了个哈欠，昨晚看了很久的书都没等到彪叔回去，直到早上醒来才发现彪叔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安全回来就好，也不知道彪叔什么时候才能退休，年纪到了也好，受些伤也好，只要别死了……
听到身边人的话后，江有余轻笑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锅子同学，根据江氏大数据观察，高中期间谈恋爱的情侣毕业后还能在一起的失败率高于99%，剩下的1%还存在着各种变数，期间花费的宝贵时间和精力到最后都成了无用功。”
锅子，全名郭子侠，用他的话说，这是他那痴迷于武侠故事的爷爷犯二的成果。
和江有余不同，郭子侠在西林一高还是小有名气的，一个是因为那张男星脸，一个是因为他跑得快，跑得有多快呢？百米冲刺里只比世界纪录慢了0.5秒。
这已经属于能跻身一流运动员门槛的范畴，关键是他还年轻。
每次学校办运动会时，那道总是可以拉开与第二名超过五米身距的身影都能引起无数女生的尖叫，顺便收获一波广大男同胞的嫉妒。
学生里有传闻说上面某个著名田径俱乐部已经向他发出了邀请函，里面列出了堪比俱乐部明星的种种优待，一副完全将他作为一个黄金种子培养的态度。
郭子侠笑着摇摇头，捋了捋刘海，同样的动作，帅气的人做出来和江某人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江有余甚至能感觉到几道一直向这边偷瞄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起来。
“你呀，就是没吃过猪肉，不知道猪肉香。”
“你吃过猪肉？”
“……”
这个年代里，猪肉是上层城市才能买到的奢侈品，下层城市的居民补充蛋白质和脂肪都依赖高热量的合成肉。
第六章 锅子
被江有余噎了一下，郭子侠先是使劲儿揉了揉江有余的板寸头，然后不等江有余反击，便哈哈大笑着起身跑开。
江有余看着他的背影。
郭子侠忽然转过身，面对着江有余，原地蹦了两下，然后直愣愣地冲着江有余飞速跑过来，在旁人的惊呼中，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瞬间缩短。
而后者如同被吓傻了一般，站在那里不知躲避，眼看着他就要被个子高了他一头的郭子侠撞翻在地，
然后只见冲到江有余面前的郭子侠身体微微下蹲，双腿肌肉绷紧，猛得一跳，整个人如同捕猎的苍鹰一般，从江有余头上掠过，一个漂亮的前空翻动作行云流水。
郭子侠安稳落地，就像一名刚刚完成体操表演的运动员，双臂撑开向前。
却不料明明应该被江有余的身形遮挡住视线的女孩，刚好侧开身形，站到了一个郭子侠即使撑开双臂都够不着的地方。
周围人一片惊叹，指着郭子侠议论纷纷，有女生的崇拜，有男生的羡慕。
郭子侠见女孩若无其事地平静离去，一下子便没了表演高难度动作的兴致，对于周围人的目光连搭理的兴趣都欠奉，勾着江有余的脖子就离去了。
“你在人这么多的地方玩这种动作不好，很容易撞倒人的。”江有余劝道。
郭子侠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怕啥？我都观察好了的，就是有点可惜罢了，明明时间距离都把控得很完美啊，已经算是咱俩之前练习时候的正常水准，甚至略有超常发挥的啊，怎么就错开了呢？”
江有余小声问道：
“你喜欢她？”
郭子侠竟破天荒地有些脸红，梗着脖子，想要大声又不愿引人注意，只好尽量压低嗓音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崩：
“也不是很喜欢，就是想跟她说两句话。”
什么早上好啊，不好意思啊，我请你吃午饭啊，再见啊……可惜一个字儿都还没说过呢，她声音恁好听，真是可惜了……想到这儿，郭子侠就有些气馁，整个人也变得病恹恹的，恨不得把身体都挂在江有余身上。
江有余闷声问道：
“你喜欢她啥啊？”
“她声音可好听。”
“……还有啥吗？”
“人也长得不赖。”
“……还有吗？”
“咳，她胸脯很大。”
两个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某种回忆。
“……是，是挺大的。”江有余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不过他听到这个字眼儿先想到的不是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孩，而是昨天刚见过面的暖姨，穿着白色睡裙给他递白色毛巾的暖姨。
郭子侠砸吧了一下嘴，从某种回忆中醒来，听到江有余的话后，眨了眨眼，然后忽然一脸肉痛地说道：
“如果你也喜欢她的话，我就把她让给你好了，出来混，讲义气！朋友之妻不可欺，天涯何处无芳草！就凭我这张脸，以后也不愁讨不到媳妇儿，你这种闷葫芦可就难说了，”
江有余有些头疼地打断他的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说喜欢她了，话说回来，这个女生是谁啊？怎么感觉从没见过她？”
江有余的记性很好，凡是他见过的人，不说能一下子能和知道的名字对上号，至少是会保留印象的，尤其是像刚才那种姿容不俗、身材辨识度也不低的女孩，即使是在校外见到，也能分辨出是不是自己学校的学生，
毕竟他又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
郭子侠摸着下巴，脑带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她的画面：
“可能是新来的插班生吧，我以前也没见过。”
第一次见面也只是擦肩而过时，听到她向旁边学生问路的声音，那一瞬间就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江有余感觉后脑勺更疼了：
“那你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班上课吗？”
郭子侠挠挠头皮，嘿嘿笑了两声：
“不知道。”
江有余挣开郭子侠的勾肩搭背，拔腿就走。
这人神经病啊，啥都不知道就想跟人家来个偶遇，真以为他是恋爱小说男主角啊？
在校园里一直形单影只的江有余之所以能和人气小王子的郭子侠相识，是因为一段几年前的旧事。
与江有余不同，郭子侠先天就是孤儿，在公办孤儿院长大的，女孩儿们长大了在容貌上还有一次蜕变的机会，男人长得帅往往自小就能看出来。
小时候如果长得丑，长大了也没得救。
所以起初想要收养他的人真得不少，都排着队递申请的那种。开始的时候郭子侠年幼不懂事儿，自然是听从大人的吩咐进了一家91层的住户。
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年纪仅仅只有五岁的郭子侠自己偷偷跑回了孤儿院，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
然后很快有人发现收养他那家的男主人惨死家中，警察曾三番五次地来询问郭子侠，但五岁的小男孩就是一言不发。
因为孩子年龄太小，再加上当时的舆论都倾向于小男孩遭到家暴甚至更可怕的事情，所以几次审讯没有结果后，警察也只能不了了之。
虽说当时的舆论环境都倾向于可怜同情小男孩的遭遇，但却再也没有人敢来收养小男孩了。
孤儿院里的小朋友们也都在有意无意地孤立他，有些仗着身体健壮的胆子又大的孩子甚至会当面叫一些他们暗地里给他起的绰号。
小男孩每次都会像被激怒的小狮子般，与那人打个头破血流，连院方都很头疼，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再惹他了，只是愿意和他说话的人就更少了。
好在当今社会由于年轻人生育率萎靡，人到中年再领养一个孤儿便成了很多人的选择，因此孤儿院的换代率很高，鲜有像郭子侠这般一呆就是近十年的孩子。
新来的人对于郭子侠的畏惧自然会越来越淡，但有赖于他在这个孤儿院年纪最大，个头最高，倒也无人敢招惹他。
所以郭子侠的战斗经历也就渐渐从孤儿院转向了学校。
用他的话来说，自己现在之所以能跑得这么快，就是自小从练出来的。
因为他的战斗经历往往都是对面群殴他，不过他的打架经验更丰富，出手也更凶狠，所以打到最后往往会让知情者跌破眼镜。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江有余认识他也就是那次他被人设套，打得快要挂掉的时候，少年人热血上头不知轻重，下手没有分寸，往往比成年人出手更凶，更狠。
要不是刚好路过小巷那边的瘦弱男孩嚎了一嗓子“死人了”把那群少年人惊走，奄奄一息的郭子侠结果如何令人不敢去想。
那年，郭子侠十一岁，无父无母。
那年，江有余十岁，亲生父母尚在。
第七章 志愿
学习，改变命运。
因为它的门槛足够低。
紧贴地面的下层区最高级教育机构只到高中，更高一等的大学则在那层“黑色的天空”之上。这意味着，只要考上大学，就能在上层区城市生活至少四年的机会。
江有余对于所谓的上层区城市没有什么概念，相关的信息来源更多的是来自于媒体和周围人的吹嘘。
他对此一点想法都没有，甚至不曾像普通人一样找机会就会跑到上层区呆一会儿过过眼瘾。
不是不羡慕，而是因为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考上大学。
但对于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航天工程师来说，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一张普通大学的相关专业文凭。
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他最后一次的模拟考成绩虽然比起之前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连班主任都难得地在班会上夸了他一次。
但对于江有余来说，这还不够，距离他想要考取的大学，还远远不够。
而这，也是江有余昨天听到老王那番话后心情暗淡的原因。
除了考大学以外，普通人还有一些获得上层城市户口的特别渠道，比如像郭子侠这样具有特殊才能的，一些具有推荐资格的大人物和机构组织会常常通过较为隐秘的方式来下层区进行人才筛选。
只是相较于前者，后者对于普通人来说门槛实在太高，有些东西毕竟只能靠老天爷赏饭吃。
人们向往上层区城市生活，自然是因为相较于下层区生活环境，前者有质的提升。
所以江有余真心希望暖姨可以离开这个连洗浴都要掐点去公共浴室的鬼地方。
将来他考上大学，挣了大钱再带着彪叔一起到上层区生活，去和暖姨当邻居。
至于锅子，他从来不怀疑这家伙能在那边混得风生水起。
其实并不是说上层区城市禁止下层区城市居民进入，但是那里对于没有上层区户口的人来说确实太不友好。
说一句寸步难行毫不夸张，因为即便是普通的公共交通工具，有没有上层区城市户口，中间的差价高达上百倍。
即便是考上大学，也不意味着从此就能当一个上层区居民，安稳地享受比下层区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的上层区生活环境。
大学生的户口属于集体户口，那是有年限的，毕业一年后如果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其上层区城市户口则会面临迁回原始户口所在地的窘境。
除了在邻班的郭子侠，江有余还有一个朋友，是他的后桌，温良。
比起江有余和郭子侠，温良的家底要厚实的多。
他老妈是某个大公司的下层区分公司部门主管，今年他们这边的分公司领导因为业绩不错升职，要调任上层区去了。
而他老妈成为继任者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他平时的零花钱比起一般学生要多不少。
三个人一起出去玩儿的时候，温良总能悄咪咪地把钱先给付了，江有余要给他补上的时候，他就说江有余要是坚持给就是不认他这个兄弟。
其实江有余也不算穷，每个月彪叔都有给他零花钱，再加上自己周末去老王那里挣的小钱，作为一个学生党来说，已然是中产阶级的存在了。
只是玩模型收藏的都知道，这爱好太花钱，越是稀缺，越是制造精细的，花钱越多，这不是一个穷人玩得转的爱好。
江有余的同桌是个女生，叫肖禾，不是很漂亮，但夸一句秀气并不过分。
用温良的话来说，属于那种适合娶来当老婆的小家碧玉型。
肖禾很有上进心，肯努力，但奈何天赋有限，数学短板太糟糕，无论是在班级里，还是年级里，都只能算是成绩中等偏上的学生。
这一点和江有余倒是差不多，都是偏科，区别在于一个偏文，一个偏理。
江有余属于那种典型地对客观逻辑理论理解能力强的人，但在阅读理解主观分析方面就白瞎了他的记忆力了。
用语文老师的来说，他很会死记硬背，也只会死记硬背。
“不过这种类型的女人外柔内刚，很注重原则，你要是想搞婚外恋，这种女人碰都不要碰，比如我温小良。
“但如果是只想着这辈子就守着一个女人踏踏实实过日子的老实男，这就是最适合的款式，比如你江小鱼。说实话，我觉得你俩是真得很配，互补性多强啊，考虑一下啊小鱼。”
温良很热衷于给江有余介绍对象。
奈何江有余就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当独行侠，让他很是气馁，但一向知难而退的温良竟是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性和耐心值。
就肖禾和江有余做同桌这事儿，还是他下了不小的本儿撺掇肖禾的室友帮忙。
这才让江有余自打上了初中以后就一直没变过的男同桌变成了女同桌。
昨晚熬夜太久的江有余不可避免地在上课时有些精神恍惚，幸亏自己在班上属于那种不怎么被老师提问时总是惦念着的白名单人员。
仅有的两次提问还是在自己擅长的数学课上，在同桌肖禾有意无意的提醒下，勉强糊弄了过去。
下课后不出所料地被数学老师叫到办公室。
数学老师安东尼是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人，额头突出，脑门儿上反射的光芒十分夺目，眼窝深陷，眼袋下垂，看起来有长久熬夜的习惯，不过那双深蓝近黑的眼眸拉回了不少颜值。
典型的地中海发型，周围一圈头发黑白相间，用他自嘲的话来讲，学数学的大多对发际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上课睡觉的事情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操心，别还没上战场就拉稀，我叫你来是关于毕业意向的事情。”
身着一件白色衬衣和男式吊带裤的安东尼伸手示意江有余坐下说话，其实关于毕业意向这种事情本应属于班主任的管理范畴。
江有余抿了抿嘴，眼帘低垂。
桌子上正对着江有余的显示器上显示着一张右上角贴有他半身像的表格，是前两天学校让填报的毕业意向表，江有余填的是：
“计划考上联邦航天大学”。
第八章 闲事
“如果时间拉回半年前，你就有现在的考试水准，我绝不会阻挠你的选择，但现在，你该为你以后的人生负责一些。”
安东尼说话很有特点，一直是一种不急不缓的腔调，温和平静，却也不乏力度，让人情不自禁地会去认真思考他的话，而不是当做耳旁风。
摸了摸稀疏的耳鬓，安东尼试图改变眼前这个孩子的想法，如今的时代不比过去，每个人只有一次高考的机会。
如果是根本没救的，这个时间点，当老师的自不必多说，因为该说的平日里早已说完，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些有实力却配不上野心的。
其实即便是这种学生也轮不到安东尼一个数学老师来操心，主要是江有余这种偏科比较严重的，数理正数，文史倒数，较为极端的分化，让安东尼起了惜才之心。
为以后的人生负责吗？江有余默不吭声，负在背后的右手攥起，又放开。
安东尼并没有说太多，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没有谁一定要为谁负责，
当江有余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门，转身准备离去时，迎面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正是之前郭子侠图谋不轨的那位女生。
江有余因为当时背对着她，所以当将她隐于人群之中时，仅仅看到一个侧脸。
抵近观察，即便是不打算在高中找女朋友的江有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生确实又让男生心动的资本。
黑发少女穿着西林一高的普通女子冬季校服，浅褐色的西装外套，白衬衣，红领带，黑红相间的格子短裙，以及黑色的打底裤，怀中抱着一本书。
她的脸不算特别漂亮，但很耐看，尤其是那双黑色的眼眸，仿佛一潭古井，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一直看下去。
郭子侠提到的第三个优点，江有余没敢去看。
虽然江有余的脚步无意中慢了一拍，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迅速缩短。
两人擦肩而过。
比较偏僻的走廊里，江有余的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空灵的声音：
“你快要死了。”
江有余猛地回头，数学老师安东尼的办公室大门紧闭。
走廊上，空无一人。
……
门的另一侧，西林一高高三数学老师，脑门儿发亮的安东尼，摸了摸苍白耳鬓，无奈地叹气：
“乔姑娘，你知道我活这么久的秘诀吗？”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地坐在江有余之前坐的沙发上，闻言微微蹙眉：
“我听说过前辈的不死威能。”
安东尼笑了一下，摆摆手：“哪有什么绝对不死的威能，连星球都会死去，何况是我。”
他坐回自己的软椅，“我之所以能活这么久，是因为我一直坚持一个原则，不要多管闲事。”
黑发女孩愣了愣，随即说道：
“是这样吗？原来那个少年是前辈看重的人啊，早点告诉我嘛。”
安东尼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自己的白釉茶杯，闭目啜饮。这疯丫头非要装傻充愣，自己难道还要陪着她演戏不成？
黑发少女嘴角微微翘起，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真是一个可怜人啊，死到临头都还不知道，这也难怪，在前辈的瓮中，有谁能逃过一劫呢？”
安东尼眼都没睁，左手手食指轻叩桌面。
黑发少女却是身影瞬间消失，她刚坐的沙发上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小洞。
片刻后，黑发少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张沙发上，仿佛从来没有移动过，甚至连坐姿都与之前不差分毫。
将茶杯放回原位，身体后仰，躺回黑色皮椅上，闭着双目的安东尼淡淡说道：
“人情交往，有来有往，才叫交往，你还不配和我谈人情，所以请你不要随意挥霍你父亲和我之间的人情。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没有我的允许，哪儿都不要去。”
黑发少女眼睛眯了眯，然后一言未发地离开了办公室。
只剩下一个人的办公室里，一阵似有似乎的叹息声延绵不绝。
位于51层的西林一高占了整整一层楼，教师办公区位于这一层的东南区域。
黑发少女的身影于悄无声息中出现在了位于正西区域的一间教师公寓中，身体重重地砸落在床板上，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她在刚才的试探中吃了不小的亏，主要是降生时间太短，强行动用能力对自己而言还是代价太大。
但没想到的是，这老家伙离开帝国这么久还能有这么强的实力，虽说有自己实力尚未恢复的原因，但他的实力无疑比师父预料的还要强，看来这边确实是一个适宜修行的好地方。
在自己实力彻底恢复之前，还是先容他嚣张一段时间吧。
不过说起来，那个男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那个老家伙到底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自己只是试探性地提了一句，这个老家伙就炸毛了？
……
江有余有些魂不守舍地上完了这一天课。
他和郭子侠结伴回家，温良回家得往上走，而他们两个的路在下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不会是老安搞你了吧？”
郭子侠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粗鲁性格，实际上能从小跟人打到大，还能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到现在的人，怎么可能真得不懂得察言观色？
不过自打上了高中以后，他就很少跟人打架了。
一个是年纪大了不比当年，就算是把人打死也不会负法律责任，另一个用锅子的话说，叫做扮猪吃老虎，做人低调，做事高调，这才是大人物实力弱的时候遵从的生存法则。
江有余问他从哪里听的这些道理，连那个引起无数场“血雨腥风”的绰号都没对江有余保密的锅子，听到江有余的问题后，却是冲他打个哈哈，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江有余嘴角抽动了一下，却被郭子侠抬手冲他肩膀拍了一巴掌，“别笑了，难看死了，跟老王头哭似的。”
“……你见过老王哭？”
“没见过，但肯定很难看。”
“我觉得他如果会笑的话，也很难看。”
锅子愣了一下，然后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同。
走在路边的两人沉默了片刻后，锅子轻声说道：
“要不你换一个大学报名吧，我跟人打听了，就算是进了普通大学，以后再考研考博士啥的还是可以换学校的，不一定非要在高考的时候考上航大，凭你的本事，肯定能考上的，到时候我肯定已经在上面混得出人头地，随便从账户上划两下，就够你上完什么研究生博士生了。”
“……嗯。”
锅子停下脚步，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这么轻易就说服了这头犟驴？
难道自己不光腿开了光，嘴也开了光？
“你站那儿干嘛？回去晚了，洗澡的时间就过了。”
“啊？哦，对对对。”锅子连忙追上去，“你真的不报航大了？不会唬我吧？”
“唬你干啥？我还等着花你钱呢！吃穷你，喝穷你！”
“嘿！到时候让你看看你郭爷挣钱的本事！可着劲儿让你吃，让你喝……”
西林区楼道里从早亮到晚的昏黄路灯下，两个少年人勾肩搭背，渐行渐远。
第九章 噩梦
“蛤蜊，开灯。”
当江有余返回家中时，躺在沙发上的彪叔依旧保持着他早上离开时的姿势，他的呼吸声很浅，一动不动的样子，甚至会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一具尸体。
江有余脱掉灰色羽绒服，挂在门后的衣架上。
又从客厅墙壁中的饮水机刷指纹接了一杯水，抿了一口，然后将杯子合上盖放到沙发前的桌角上，方便彪叔醒来能够直接够到。
江有余并没有去抚摸彪叔的额头，以试探后者是否发烧，更没有去伸手试探他的鼻息。
因为这样的场景在这五年来他已经见了很多次，只要时间到了，彪叔就会自动醒来，就像蛤蜊充电一样。
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年了。
当江有余做好晚饭端上桌时，彪叔打着哈欠刚好醒来。
“醒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嗯。”刚睡醒的彪叔大概意识还有些飘忽，应了一声后起身去洗漱那是早上江有余刚接的这周专用洗脸水，虽然水很珍贵，但健康更重要。
江有余家的饭桌上，一向很安静，只有筷子与盘子接触时发生的脆响和咀嚼食物的沉闷声响。
“……彪叔。”
“嗯？”
“昨晚抓到……了吗？”
彪叔的筷子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江有余，“嗯”了一声，然后继续低下头吃饭。
江有余没有与他对视，慢慢咀嚼着口腔中的咯吱虫肉丁，将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我想报考联邦航空大学。”
“嗯。”
“但凭我现在的成绩有点困难。”
“嗯。”
“安老师和锅子都劝我不要把目标定得那么高，我答应他们了。”
“嗯。”
江有余的嘴巴嚅嗫了几下，最终还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的厨艺并不是很好，但咯吱虫肉比起超市里合成肉的味道还是要强了不少。
听温良说最近有人在区政府会议上提议改善合成食材的口味和种类，提议通过了，但还需得到上级政府的批准，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
回到房间前，江有余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彪叔，工作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
吃了个半饱的江有余回到书桌前，努力平复自己脑袋中紊乱的思绪。
那个女生有问题！
这是显而易见的，自己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她，更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不可能无端端地产生幻觉，更不会幻听。
恐怖故事里，认为自己见到的、听到的是幻觉和幻听的人，一般都是死得最早的……
当恐怖故事这个字眼浮现在自己脑中的时候，江有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即便是在充斥着热气的暖气房里，也无法抑制，最让他恐慌的，还是那个神秘女生说的那句话。
“你快要死了。”
如果走在路上忽然有一个陌生人对你说这句话，如果脾气好，骂上一句神经病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如果是脾气暴躁的，恐怕就想动手了，但绝不会有人把这句话当真。
但对于江有余来说，这句话却很沉重，沉重到坠入他的心底。
因为，这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
淡白色的灯光下，伸出那双微微颤抖的双手，脉络清晰，色泽健康，与常人无异，但在江有余的眼中，却显得十分狰狞恐怖，有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不是自己的手。
江有余攥紧拳头，猛地站起身来，金属材料的椅子被他的剧烈动作直接推到，砸落在地上放出“咣当”一声。
下一刻，房间门突然被推开，彪叔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没事吧小鱼？”
被椅子腿砸得生疼的江有余，弯着腰一手揉着被砸到的膝盖，一手举起摆了摆，龇牙咧嘴地说道：
“没事没事，不小心把椅子弄倒了而已。”
彪叔走到江有余面前，不由分说地卷起江有余的裤腿，借着灯光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他便拿着家里的医疗箱回到江有余的卧室。
将江有余受伤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先用酒精清理了一下破皮的伤口，然后细细地在淤青处涂抹红油。
灯光下，那张胡子拉碴的国字脸忽然揪住了江有余的情绪，他轻声说道：
“叔。”
“嗯？”
“我不想死。”
“嗯。”
大概是觉得回答得不够有力，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终于多说了一句话，一句江有余失去父母时这个男人在葬礼上对他说过的话：
“你不会死的，我保证。”
江有余看着男人抬起头映着灯光的眼睛，然后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嗯！”
他没有提之前遇到的那个神秘女生，也就没有再提那个女生说的那句话。
“今晚就别看书了，早点休息吧。”
彪叔的动作很熟练，很快就帮江有余处理好膝盖上的伤势，扶着江有余躺到床上，带着医疗箱离开之前，脚步踌躇了一下，忽然扭头问道：
“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江有余笑着摇头：“不用破费了，我都大了。”
胡子拉碴的厚嘴唇张合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咔擦”，卧室门应声而合，江有余背朝书桌前的台灯躺下，因为膝盖处传来的疼痛，侧躺在床上的黑影微微抽搐。
他的生日，也是父母的忌日。
……
江有余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这个噩梦他这五年里已经做了很多次。
梦境光怪陆离，异常混乱，有时候自己仿佛站在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里，冰寒彻骨，思维仿佛都要停滞；
有时候自己又好像身处随风肆虐的火海之中，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爸爸妈妈似乎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他努力地向他们跑去，可怎么也碰不到。
痛！
真的好痛！
谁来救救我！
求饶声，呵斥声，怒骂声，嘲笑声……分不清男女老少的各种尖叫声直仿佛穿透了江有余的耳朵，响彻他的脑髓，每一秒似乎都有细胞在崩溃，然后重生，然后再次崩溃……
在这周而复始的过程中，江有余甚至连昏厥都做不到。
每次在这个梦中，都只有痛苦，令人精神愈发清醒的痛苦。
第十章 四十二万
住在水晶塔内部的房间里，是无法通过外界亮度来判断时间的。
当江有余被人工智能蛤蜊叫醒时，墙壁上老式挂钟的发光指针刚刚走到早上六点钟
这是他从老王那里淘来的一件宝贝，由于破损严重，修理过程花费了他不少时间，主要是这种古典钟表的零件太难找。
“四十二万。”
昨晚的梦境依旧历历在目，这和很多人做梦醒来后只记得梦境片段的情况有很大不同，江有余不仅可以回想起皮肤表面忽冷忽热的触感，甚至记得他在梦里跑了多少步
这是他五年来之所以能够熬过一次次噩梦的诀窍，一直奔跑，跑到精疲力竭时，梦就会醒。
自动亮起的灯光让江有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想道，至今在梦里已经跑了大约四十二万步。
有很多人喜欢做梦，甚至有不少人喜欢在晚上睡觉前祝福亲人朋友做个好梦。
但江有余不喜欢做梦，因为这五年来，每次做的梦都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噩梦。
正常人无论做了好梦还是做了噩梦，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对于现实的影响微乎其微，而对于江有余来说，每次做梦都意味着承受无法言喻的痛苦，哪怕是醒来都无法忘却。
讽刺的是，他的记忆力这五年来却是越来越好了。
适应了灯光后的江有余睁开眼睛，无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失控的频率和威力似乎也越来越强了……
大概是经过一晚的“休息”后，让江有余的大脑和情绪都得到了放松。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明明在噩梦中度过一晚上，早上醒来还能“神清气爽”，如果让锅子知道了估计得笑话自己觉醒了特殊体质。
但此时的江有余确实有了更清晰的逻辑运转能力，他在想昨天的事，这所谓关心则乱，尤其还是被人戳到了自己的痛点，恐慌的情绪甚至让他无法去思考更多的事情。
而他越是想要摆脱这种情绪，这种情绪就越会变得更加强烈。
那个女生……她是谁？从她的话里明显可以推断出来，她对于我的情况是有所了解的，甚至比我知道的更多……
不知她是从哪里听说的，还是仅仅凭借某种能力“观察”出来的，无论如何，都能表明她是彪叔那个圈子里的人，但不一定和彪叔有直接的联系，自己或许可以通过这个神秘女生知道些什么，甚至找到活命的办法……
彪叔自然是会尽力帮助我的，但这不意味着我自己就只能坐以待毙。
之前是彪叔有意无意地不让自己去接触那个圈子，自己对于那个圈子的了解仅限于彪叔和陈医生的只言片语，以及根据自身经历的猜测。
江有余对此并没有埋怨的意思，彪叔为自己好是毋庸置疑的。
仅仅通过前天发生的撞机事件，就能对其中的危险管中窥豹，而这仅仅只是那个世界的冰山一角，自己冒冒失失闯进那个未知的世界显然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所以必须准备周全。
江有余一边想着事情一边穿衣起床。
彪叔已经离开了家门，他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只要身体允许，基本就是二十四小时待机，跟普通的蓝帽子警官没什么区别。
江有余甚至知道彪叔每个月的工薪并不低。
按照温良平日里给他科普的“常识”来看，从彪叔的工薪水平便可以推断出他具备去上层区城市生活的才能和资格。
他曾分析过彪叔之所以还呆在这里的原因，应该是和他的工作特殊性有关。
彪叔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并不少，但也绝不多。
江有余知道，彪叔还资助着好几位和他一样的孤儿，不过只有他一人是被彪叔带在身边养的。
当然，政府对于孤儿的抚养和驾驭有完善的相应程序，不可能重现很久以前那种饿死人的悲惨旧事、
尤其是对于生育愿望越来越低的年轻人来说，人至中年如果还保持单身，抚养一个孤儿也是不错的选择。
即便是像郭子侠这样到了十六岁依旧没有人领养的孤儿，孤儿院也不会将他赶出去。
当然，年龄大了，到一些与孤儿院有联系的公司和商店进行适量的工作是不可避免的，这也是相关政策的要求。
很公平，也很合理。
也许正是因为年龄大了，和外界社会面接触更多了，锅子的性格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孤僻，不过用锅子的话来说，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也是从孤儿院和学校环境中走出来以后，才明白很多时候暴力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虽然这一点也没有耽误他在学校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中，继续使用暴力确立自己的威信。
“咔哒。”
江有余刚把裤子提起来，一声脆响传来，
他定眼看去，正是自己之前从警局里带回来的那块石头，之前一直揣在兜里没有注意，把这个小东西完全给忘了，这会儿换衣服掉地上才让他看到。
弯腰捡起来，看了一下表，时间不早了。
他想了一下，还是把它揣回兜里，准备拿到学校让锅子看看。
这可是他俩觊觎了很久的东西，虽然不是金子做的，但也是两人童年的念想，回头顺便让老王看一下，看看到底还有没有价值。
其实距离江有余上课时间还早，他们是八点半上课。但是江有余还有每天的晨跑要练，这也是彪叔对他的要求。
除了晨练之外，彪叔甚至在闲余时间会教江有余一些简单的格斗技巧，陪他进行一定的锻炼，这些工作并不是为了对敌打架，而是为了改善江有余的体质。
陈医生曾经对自己说过，如果想要减少失控带来的危险，可以试着从增强体质这方面下手。
“不过，这也未必管用就是了。”
陈医生当时的表情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在场的彪叔，和年仅十岁的江有余都记在了心里。
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太弱鸡啊，没有办法掌控这种能力，从而让有可能改变人生的机遇变成了威胁自身生命的危险。
彪叔应该是有这种特殊能力的，不然仅凭枪械武器是很难制服那些同样具有特殊能力的“人”，或者说怪物的，只是不知道彪叔的能力是什么。
要是自己能成为像彪叔那样的人就好了。
第十一章 羊角辫
西林区的一楼到底有多大？
江有余出了东大门往南跑，跑了一个小时仍旧看不到拐角。
由于能量的损耗和肌肉的疲劳，往回折返的过程会更艰难一些，但这个过程对于江有余来说，反而是较为享受的时间。
折腾了他一晚上的头疼症状虽然会在早上醒来时就得到极大的缓解，但身体上的负担却是实实在在的，那种肌肉纤维被撕裂然后重生的痛苦，绝不仅仅存在于梦中。
当江有余忍痛跑动时，存在于他身体内部的“药效”会被激活，帮助他完成对受损细胞的修复，所以尽管在这个过程中，身体的疲劳度会逐渐上升，但相应的伤痛却会慢慢平复。
面相隔百米的东华区大门处，那座“一路顺风”已经消失不见，原本被围起来的“禁地”已经成了人人皆可来往的普通地面，就好像那里一直都是如此这般空荡。
不到两天的功夫，东华区的大门焕然一新，连附近的房间都与水晶塔其他的房间外壁无异，前两天的火光与浓烟仿佛一个泡影。
没有了石碑的“挡道”，上班高峰期，东华区大门的人流出入比起往常要流畅许多。
当江有余跑了一圈回来后，那位李女士的时装店闸门半开，明显出于未营业状态，透过透明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李女士和那个羊角辫小姑娘的身影。
江有余路过时，想了一下，决定进去打个招呼。
虽然羊角辫小姑娘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好歹自己也是和她一起“战斗”过的伙伴，打个招呼还是不成问题的。
“早安，李阿姨，毛毛同学。”
房间里的两人闻声望来，只见半开半合的闸门下露出一张笑容灿烂的少年人脸庞。
李女士今天没有穿职业套装，而是一件比较休闲的米黄色毛呢大衣，微微卷起的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披散着，本来正在服务台后面坐着，左臂支撑着脑袋，右手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听到门口有人声，她先是正襟危坐，然后警惕地看过来，见到来人是江有余后，锐利的目光这才柔和了下来。
“是江同学啊。”李女士拨了拨自己垂下的刘海，从服务台后站起身来，面带关心地问道。
“你的伤口好些了吗？我这两天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没能抽空再去看望你，真是不好意思。”
江有余从闸门下弓腰钻进来，笑着摇头：
“我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其实本来也没多严重，只是我当时惹恼了那位给我包扎的阿姨，才给我裹成了大头娃娃，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其实江有余后来才反应过来，那位老阿姨看似在整蛊自己，实际上是故意让自己的伤口看上去严重一些，好得到更多的赔偿，由此看来那位老阿姨对自己辩解的话是相信了的。
李女士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前，脸上挂起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一直担心警局里的医务室处理不好你的伤势呢。”
店里此时摆在货架上的衣服寥寥无几，那些只是被人踩脏的衣服还好说，洗洗熨平还能重新摆上货架，那些直接被人弄破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江有余和李女士客套了两句后，抬手看了看表，再等一会儿就该迟到了。
一直坐在角落里小板凳上，抱着平板看动画片的羊角辫小姑娘，终于在江有余进门后开口，昂着头瞥了一眼江有余：“妈妈，你还欠人家一顿饭呢。”
漂亮！
李女士一看江有余露出破绽的反应，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这个少年会人进来打招呼，于是脸上故作歉意：
“瞧我这记性，这两天忙得脑袋都要烧焦了，这样吧，如果江同学有时间的话，今晚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如何？毛毛一直想着要感谢一下你呢。”
不等江有余反应，羊角辫小姑娘就轻“哼”一声，显然是对李女士的话持有不同意见，不过她也没有出言否定，让李女士吃瘪。
江有余脸上的笑容略带了些少年人的局促和腼腆：“我这边只要是放学时间，随时都可以。如果李阿姨实在很忙的话，不吃饭也没有关系的。”
“我要吃小龙虾！”羊角辫小姑娘忽然大声说道。
李女士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中带着宠溺：“好好好，晚上去得意居行了吧。”
江有余暗暗咂舌，他知道得意居，因为那里距离西林一高并不远，西林一高位于第五十层，第五十层是很特殊的一层楼。
说是一层，实际上空间高度超过了五层的普通民居，这个区域是大多数政府部门和公共服务企业的集中区域，而得意居便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在这个区域立足且享有盛名的餐厅。
江有余倒是和锅子经常路过人家的门口，只是一直没有进去过。
温良说他曾经跟着老妈进去过，菜品嘛，多少有些夸大嫌疑，比起一般的餐厅是厉害很多，但和上层区的餐厅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不过那里的迎宾姐姐们还是顶好的，从各种意义上。
这一点锅子和温良比较有共同语言，他俩甚至能为女生穿黑丝好看还是白丝好看争论一天。
哦对了，他用来比较的上层区餐厅也叫做得意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同一个旗下的连锁店。
果然是狗大户啊……亏自己还想着李女士这次倒了大霉，老想着蹭她饭吃是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可真是瞎操心。
想到晚上能去吃一顿传说中的大餐，江有余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江有余走后，闸门半开半合的时装店重新陷入了安静的氛围，只有羊角辫小姑娘怀中的平板在响。
良久，一直对江有余和善相待的李女士面容平静地问了一句：
“何必多此一举呢？”
羊角辫小姑娘头也不抬，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他本来就快死了，你又把人家狠狠地往悬崖边推了一把，要不是我出手，他早就没命了。”
李女士额前的刘海再次垂下，看不清她的眼神：“我不记得您还有这般慈悲心肠，不过是一个小虫子而已，我也给了他不少钱，临死前快活一阵是不成问题的。”
羊角辫小姑娘半天没有说话，李女士也丝毫没有被人搁置的恼怒。
“呼~”终于看完了，大结局不出所料，好人战胜了坏蛋，然后和心上人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羊角辫小姑娘将平板放在脑袋顶上，四撮羊角辫刚好将平板稳稳托起，她双手托着腮帮，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个小孩子身上会有一股她略感熟悉的味道。
虽说成功降临于这个世界，不过一身威能散去七七八八，连感应都变得迟钝起来，真是令人烦恼的事情。
第十二章 体检
今天是11月1日，也是每月一次体检的日子。
联邦的《青少年身体健康管理法》规定：
凡16岁以下的青少年，无论男女，每月都要接受一次政府组织的体检项目，以检测受检者是否具有吸烟酗酒和吸毒行为。
“听说之上一次体检有一个高二学生被查出来吸毒，那个学生当场崩溃，想要逃跑。
“但你想啊，有警官在现场维护秩序，怎么可能跑得掉？在和警官发生了激烈冲突以后，自杀身亡。”
温良的信息来源很广，哪怕是学校里捕风说影的事情他都能略知一二。
第十二个……江有余心里默默想道。
因为有意关注，所以他知道这时今年第十二个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成为了“失踪人口”。
不过大多数都是体检完以后没过多久便因“意外事件”消失的，很少出现当场爆发冲突甚至出现流血事件。
而这已经是他这几年特意关注以来的第五例相同事件了。
警官……应该是彪叔的同事吧。
看来他们的工作也越来越危险了啊，希望他每次出去工作都能平平安安。
温良经常有意地在肖禾面前，跟江有余挑起话题，不然整天一句话不说，这不是白瞎了他的功夫吗？
要说温良也是为了江有余操碎了心，能找到两人都感兴趣的话题可真不多。
主要问题在于老江，太闷了。
果不其然，听到温良故意大声说的事情，肖禾动了动耳朵，然后微微侧脸过来。
她家的背景属于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女孩子本就比较容易早熟，又因为父母从来不避讳她面的争吵，让她更早地就明白了社会的艰辛。
平日里她无论对谁都是保持一样的态度。
既不和男生过分热络，显得自己像个假小子一样跳脱，也不和女生在背后说人坏话，显得自己性格阴暗。
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对于她的评价都是大方得体的温柔淑女这是上层区社会男性择偶的通用标准，不过对于下层区社会也是通用的就是了。
对于温良的热络，肖禾开始还以为是这个长相尚且说得过去的富家小胖子，对她起了别样的心思。
为此，她还专门去查证了一番有关温良家底的学生传言。
说实话，如果可能的话，她并不介意用一段感情换取一张通往上层区城市的通行证，但她很快就弄明白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温良竟是要给她和江有余牵红线，简直了……
在于江有余做同桌之前，肖禾对于江有余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数学学霸的标签上。
因为这是她最头疼的学科，所以对于能在这门学科上披荆斩棘的英雄好汉都很羡慕，而在此排在前列的江有余自然会不可避免地在她脑海中占有一角。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沉默寡言、性格孤僻，是阻碍男孩子交到女朋友的最大敌人。
无论是对于婚姻期望值再低的女生，一旦想到自己要与一个不爱说话的男人过一辈子，也会打退堂鼓。肖禾虽然在心里给江有余画了个叉叉，但她并没有拒绝温良拐弯抹角的拉皮条。
既卖了面子给几位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女生，也能够和温良搭上关系。
并且如果在数学上有疑难问题的话，还可以请教江有余，一举多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江有余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问道：“有那个学生的具体信息吗？比如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行为，嗯，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他吸毒的话，总会表现出与之前不太一样的行为。”
好险！差点说漏嘴，还好及时想起！
江有余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说话方式，决不能泄露有关信息。
这也是彪叔认真交代过他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如果泄露了会怎样，但他不是那种喜欢作死的人，彪叔的人生阅历比自己要丰富的多，他又不会害自己，为什么要不守规矩呢？
温良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老江刚才说话时似乎停顿了一下。
不过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吧，待江有余说完后，他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什么私家侦探，况且那个学生又不跟我们一个年级，怎么可能有那么具体的信息，就这点儿消息还是我道听途说的，你要想知道的话，我回头帮你问问。”
这时，一直在静静旁听的肖禾突然扭过头来，“你说的事情我恰好也知道一点。”
江有余都还没说话，温良立马就给肖禾搭梯子，“怎么说？肖美女？”
肖禾瞪了一眼温良，然后看向江有余：
“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出事的那个学生是我的远方亲戚，算起来还是我的表弟，不过差了一个年级不说，平日里见面的次数也很少，即使见了面也只是点头之交。
“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他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大概就是那种比较沉默的男生，性格似乎也比较软弱。
“出事了以后，我才听我妈妈说起他的事情，他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他的母亲很早就离家出走，而他的父亲对他有过家暴的历史，甚至曾经严重到被邻居举报，然后警官上门训诫的程度。
“所以知情者都不奇怪他会吸毒自杀，摊上那样糟糕的父亲，也许真得生不如死。”
江有余和温良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背后还有这么多曲折，江有余甚至动摇了自己原先的念头，这可能真的是一件吸毒自杀案，因为涉案者前后的行为逻辑很自然，并不是突兀发生的。
而据他所知，那种被陈医生称之为感染的特殊事件中，被感染者往往会表现出与之前相比发生较大偏差的行为模式。
简而言之，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他们三个说话的时间其实很短，再过一会儿，就要轮到他们班集合去校医院进行体检了。
江有余并不担心，因为他已经是“在案人员”了。
平日里接受检查的频率甚至比普通学生要高得多，所以这个体检对他来说，真的就仅仅只是表面意义上的体检了。
第十三章 丁铛
体检的过程较为繁琐，不过大家也还能接受。
毕竟是关乎每个人身体健康的大事，反正不花钱。
跟随着长长的队伍，江有余的身边路过了不少已经体检完毕的学生，大多数都很正常，只有少部分有些愁眉苦脸，而这些人当中，说不定就有哪个已经被人盯上了。
不过，既然没有当场爆发冲突，就说明要么感染程度不高，要么这只是感染者的伪装……不对，如果彪叔那样的工作者在体检过程中发现了可疑目标，应该不会说他有什么病症。
那样只会打草惊蛇。
当然，每次体检其实都会查出来一些人有正常的身体隐疾，这也是烟雾弹的一环，虚虚实实的把戏而已。
自从那个神秘少女出现以后，江有余多少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他知道这样不是很好，但他需要通过尽力思考一些问题来摆脱内心的恐惧心理。
陈医生会有选择性地告诉他一些事情，比如这项青少年体检工程的真正目的，比如有关【感染】的一些事情。
“这是为了尽量让你减少恐惧心理，我们目前对于这件事情的研究，最重要的成果之一，就是越恐惧，越容易被感染，也越容易失控。”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无知，是最大的安全。”
当江有余询问陈医生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时，陈医生这样回答他。
他想要克服恐惧，但真得很困难。
在江有余用胡思乱想消磨时间中，很快便轮到了他开始进行第一个项目的体检。
身高体重，血检尿检……
好在很多项目都是在同一台机器上便可完成，不用花费太多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进行血检时，他遇到了一个熟人。
“丁铛姐！”
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女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扭过头来，眼睛弯弯。
年轻女人看上去就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实际上也差不多，黑色的长发挽起来一个丸子形发髻，带着一顶白色小帽，胸前的衣服被高高撑起，让人忍不住偷瞄一眼。
根据温良的说法，每三个男人中，就有至少两个想要尝试和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性有一段亲密的接触。
如果说暖姨在江有余失去双亲后的人生中承担了母亲的角色，丁铛姐对他来说，就是另一个重要角色的存在。
在无数次痛苦挣扎中，在感染源和013的双重折磨中，是丁铛姐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抚慰他的心。
“好看吗？”
不等江有余辩解，迎面便是一个板栗，紧跟着便是一阵清脆的笑声，声如其名。
不过丁铛本就引人注目，尤其是后面排队的一些男生，故意高谈阔论，结果被丁铛一顿训斥，不过那群男生反而更来劲了，直到有蓝帽子出来警告才有所收敛，窃窃私语时仍不忘往这边窥视。
看到江有余被打，先是嘿嘿笑了一阵，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这家伙明显是和这位护士姐姐认识的，这就让人很不爽了，私下里也开始打听这个男生是谁，会不会是未来的小舅子？
和江有余一起排队的温良如同见了鬼一样，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江有余和那个漂亮的护士姐姐。
“卧槽。”
江有余像木头人一样被丁铛摆弄着，这里除了血检之外还有骨髓检测，小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丁铛姐？”
丁铛拨弄了一下他的脑袋：
“这不是前两天发生了一起撞机事件吗？受伤人太多了，我这儿就被陈医生调过来帮忙。
“本来也是和我们有关联的部门，我在那边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帮帮忙顺便看看你咯，况且有的检测项目到我们那边同样也是要测的，不过这边的检测数据平时是不给我们看的，这回我亲自来帮你测，不就省了一道工序吗？”
江有余叹了口气，“你这不是明明增加了许多工作量吗？怎么还会省劲呢？”
丁铛呆滞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拍了一下江有余刚抽过血的胳膊，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谁让他们不给我们看数据的，我这回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来看他们的数据，还得让他们跟我道谢！”
看到江有余呲牙咧嘴的模样，她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像对待她家的沫沫一样抚摸江有余的侧脸，沫沫是一只不到一岁的小猫。
“小鱼啊，你也快该上大学了，可不要在大学里谈恋爱啊，我跟你说，那都是不靠谱的，乖乖长大，然后乖乖毕业回来找姐姐，记住了吗？”
江有余咽了一口吐沫：
“好，好的，不过，丁铛姐，你能先把手从我的脖子上移开吗？”
丁铛嘿嘿笑了一声，吐了吐舌头，“去吧，我还要继续工作呢，回头再聊吧。”
江有余在下一个体检项目前排队没多久，脖子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道。
“老江~你这事儿干得不地道啊！”
温小胖阴恻恻的声音让江有余打了个激灵，幸好之前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
“咳，你先，把手松开，我喘，喘不过来气了，咳咳，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姐。”
江有余虽然能很轻松地扒开温良的胳膊，但还是佯装痛苦地配合着求饶。
“哦，原来是你姐啊~那是亲姐呢，还是表姐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小舅子？”
温良并没有轻易放过他，这家伙不吭不响地金屋藏娇怎么能行？不对，是有这么好的姐姐怎么能忘记自家人呢？
“小你个头啊，干姐姐，没有血缘关系的。”
温良蓦然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不等温良开口，江有余就转身捂住他的嘴，省得这家伙胡说八道，“她已经二十四了，比咱们大八岁的。”
温良呜呜了两声，摇头示意自己不会乱说，江有余这才松开他的手，温良喘了两口气儿，然后抬头眼冒金光地说道：
“老江，我支持你！不要在意世人的看法，真正的爱情，不分年龄的差距，甚至可以跨越性别与种族的障碍！”
江有余；“……”
前面一句还有些道理，后面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十四章 预检
真正麻烦的是倒数第二个体检项目，预发性疾病检测。
被检测者需要进入一个大约两立方米的医疗舱，麻烦之处不在于时间长短，而是不论男女均需要裸身进入。
为了保护被检测者的**，每次只有一人进入房间，尽管如此，包括男生在内，很多人都会都会在这里感觉到别扭。
真正让人感觉不自在的，其实是最后一个体验项目，有害性物质检测，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毒检。
学校里发生任何流血事件，传播速度都是非常快的，因为某某某谁和谁争风吃醋，各自叫了一帮人约了时间地点，然后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反正是怎么夸张怎么说，竭尽全力地将好事者的目光吸引过来，以满足八卦党的口舌之欲。
所以对于刚刚传出的高二学生吸毒自杀事件，随着学生们离毒检中心越来越近，知晓此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江有余和温良在排队的十几分钟里，就听到了三个版本，谈论者言辞之确凿，仿佛是现场目击者，即便两人已经从肖禾那里已经听过更靠谱的内情，也不妨碍他们听得津津有味，温良甚至还时不时会跟人家搭上两句。
“下一位，江有余。”
检测中心的大门显示屏上滚动播报着江有余的名字和头像信息。
江有余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温良点点头，走近大门，大门自动打开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进入房间后，才会发觉里面的空间并不是很大，所谓的医疗舱更像是镶嵌在墙壁上的一个大型推拉盒。
在旁边的更衣室内脱去衣物后，江有余在清脆悦耳的女性电子提示音中，躺进打开的医疗舱，先是一片黑暗，江有余很有经验地闭上眼睛。
片刻后，刺目的白色灯光在身体四周忽然亮起。
江有余没有尝试着再次睁眼，因为他知道，从医疗舱内部往外看，什么都看不到，就像被锁进了一个内置灯光的棺材。
身体下方开始不断有温暖的液体无声冒出，逐渐将身体淹没，好在有诸如呼吸器之类的辅助设备提前到位。
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放松，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他控制自己不去想在医疗舱的壁外，那上千个隐藏在暗中瞄准着自己的自律武器。
因为那意味着如果医疗舱内的被检测者一旦有不符合自律武器程序设置的异动，将会在瞬息之间失去任何可能的活动能力。
“其实那些武器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层保险而已。”陈医生对江有余说到此事时，满脸的不在意，仿佛那上千个自律武器的威力和小孩子手里的玩具没什么区别。
“如果在这里检测出感染者，你们会怎么办？直接杀掉吗？”
江有余至今都还记得陈医生当时的表情，在他印象中一向爱说骚话没正行的陈医生，头一次在他面前表情严肃：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先试试看能不能救过来。”
不过江有余私下里找丁铛姐打听过，这么多年来，陈医生从失控边缘救回来的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江有余。
也就是说，在江有余此刻躺着的这台医疗舱里，不知已经死去了多少个被感染者，具体的数字恐怕只有彪叔那样的人才有资格知道。
所以当其他同学对于毒检中心感到畏惧的时候，只有江有余进入这个预发性疾病检测中心后如坠冰窟。
隔了一个房间，一块无人观察的控制台显示屏上，先是亮起无声的红色警告，然后立即被转移处理权限。
处于纠缠态的量子加密信号迅速而又安静地沿着电路板，穿过机器的金属外壳，穿过建筑专用型号钢筋混凝土的楼层支撑面，穿过无人经过的空气，穿过西林区的地基，深入地面几十米后，抵达一间办公室中最新一代的“探索者”电脑。
电脑显示屏上本来正播放着未成年人禁止观看的画面，忽然从右下角蹦出来一个弹窗，把电脑前坐着的白大褂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看清内容后他才骂骂咧咧地伸手点了几下，然后做贼心虚般朝四周张望了一门口，忽然想起某个可恶的小丫头被自己派去“打探敌情”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信号经过“探索者”的处理后，原路返回，只是接收终端不再是原来的控制台电脑，而是西林区49层，也就是与预发性疾病检测中心只有一层之隔的房间中，一台体积比市面上任何一台都要大的电脑。
“庞队，你们这儿的设备也太复古了吧？”
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年轻男子，对一个头戴老式半高礼帽的中年男人嘻嘻笑道。
年轻男子体格瘦弱，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金属圆环，给人一种叛逆青年强装时尚的怪异感。
中年男人的身材则很是高大，穿着一身普通的深灰色过膝大衣，他对于年轻男子的调侃充耳不闻。
年轻男子也不气馁，看着屏幕上突然蹦出来的监视图像，嘿了一声：
“这就是老江的儿子吧？听说他和他老婆为了救这孩子把自己命都给搭进去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当时看着救过来了，现在又快不行了。
“不是我说啊，老陈那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在上面待得好好的，非要搞事情，给人撵下来还不知悔改，白瞎了他的医术了！”
中年男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熟悉身影，眼神温和，但依旧没有接年轻男子的话。
年轻男子同样盯着屏幕，右手捏着位于左手食指上的金属戒指，缓缓旋转，眼睛眯起：
“要是再出现当年那种事情，你们舍不得下手，我可以代劳，省得再捅娄子，害得大家都受罚，怎么样，考虑一下吧，庞队？”
昏暗的房间中，只有“复古风格”的电脑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老式的半高礼帽帽檐很大，遮掩住了中年男人的表情。
房间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响起中年男人的声音：
“不用。”
顿了一下，补充一句：“我们会自己处理好的。”
年轻男子看向中年男人的侧脸，脸色无奈地摊手，“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好吧好吧，随你们咯，不让我管我就不管了，但是你们最好吧事态控制在西林区，不要再‘捅破天’，行吗？”
他在捅破天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中年男人“嗯”了一声。
年轻男子便不再继续施压，目光重新放回屏幕上的那个少年，今天他从上面下来这里，观测屏幕上的这个十六岁少年是一个任务，但这还不是主要任务……
第十五章 温良的预感
每次从医疗舱中醒来时，江有余总有一种不知人间岁月的茫然感。
需要在外面缓上好一会儿才能恢复过来，被温良戏称为晕舱症。
“锅子比咱们早，应该已经在外面等着咱们了，毒检速度很快，到时候你们先去食堂吃饭，我有个东西本来要给你的，忘在书桌里了，我回一趟教室再去找你们。”
温良等江有余出来后，拍了拍江有余肩膀，示意他先走。
学校里基本没人自己从家里带午饭过来，因为学校有特殊补贴，学生在食堂吃饭可以保障更多的饮用水，并且无需花费自己身为联邦公民的基本用水额度。
江有余微微皱眉，总感觉温小胖今天的话很多，早上在教室里和自己与肖禾的聊天也是，之前在走廊上和其他学生聊天也是，他平常当然也是一个话痨，但今天的温良似乎有些格外不同。
温良，似乎在紧张？！！
江有余心中一突，看了看神色如常的温良，转头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预检中心大门，突然拽住了温良的右手腕，把他往侧边拉过来。
他认真地盯着温良的眼睛，用周围仅有温良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温良扭头看了看后面排队的人，然后笑着对江有余说道：
“老江你可不要乱说话，我可是连上小学偷看我姑姑洗澡的事儿都告诉你和锅子了，还能有什么事儿瞒你们啊！人家在后边排着队呢，你让我赶紧进去。”
温小胖是一个很有故事的男人，是的，男人，而不是少年人，这是他跟江有余和郭子侠强调过很多遍的事情。
江有余一直是半信半疑，至于锅子则一直深信不疑。
因为温小胖说得活灵活现，跟那些凭空吹嘘的男生讲得完全不一样，后者只会说一些空洞无力的形容词，但温小胖的话则有一种魔力，一种让人身临其境不得不信的魔力。
江有余也喜欢听温良讲故事，不是那种以温良自己为主角的桃色故事，而是许多带有奇幻色彩的小说故事。
在下城区真得很难有机会接触到小说动漫之类的娱乐物品。江有余曾试图向温良借一些他看过的小说，但一向讲义气的温小胖却没能满足他的愿望。
江有余看着温良的眼睛过了好久，直到后面排队的人开始催起，温良的反应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难道真得是自己多想了吗？自己的精神状态在噩梦的折磨下，确实会出现一些问题……
在温良的催促下，江有余只好放他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预检中心的大门。
进入大门后的温良，笑容瞬间消失。
他从小就有一种特殊能力，其实也谈不上特殊，因为很多人都有，也就是对于危险的预感，走在路上会突然往旁边侧移避过身后疾驰而来的车辆，在路口的转角突然急停刚好躲过视野盲区的行人……
这种情况有很多人遇到过，每当这种时候，大家都会庆幸自己的运气，而陷入困境的人则只能自认倒霉。
有些预感会使自己免于遭难，有些预感甚至会拯救自己或者他人的生命，但也有很多预感被后来的事实证明是一种焦虑感作祟。
温良与别人不同的是，他的每一次预感都会帮助他度过危机，小到躲开熊孩子的恶作剧，大到躲开五秒钟后身边发生的车祸。
当他刚才站在高中时期来了几十次的预检中心门口时，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人生中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的预感再一次发出警示脑袋里似乎有一条神经突突直跳，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他试着悄悄后退，那座外表与其他体检项目房间毫无区别的预检中心，此刻在他的眼中仿佛笼罩在一片恐怖的阴影里。
但当他刚刚后退一步准备离开时，脑中的预警再次升级！
那一瞬间，温良甚至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恐惧，在颤抖，身体像被冻僵了一样无法控制。
直到江有余从预检中心的那扇银白色金属大门出来，他才从那种恐怖状态中恢复过来。
但预警依旧没有消失。
所以他不敢再往后退了，身后的大门迅速关闭。
……
西林区49层155房间，看到摄像头中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年轻男子甩腕打了个响指，笑着对中年男人说道：
“虽然是一句废话，但我还是要说，庞队的能力真得很厉害啊，怪不得你们领导宁肯把你放在这下面废掉，也不愿意把你交给别人，真是可惜啊。”
中年男人将半高礼帽的帽檐往下按了按，对于年轻男子挑拨的话似乎没有听到，沉声说道：
“记得你们的承诺，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
年轻男子捏着左手食指那枚没有任何雕纹的金属戒指，微微躬身行礼，不过他这身行头躬身行礼，却是有一种不搭调的滑稽感，就像是舞台上谢幕的小丑。
“放心吧，我们洛蒙区的名声可是在联盟里都是响当当的，这次行动可是得到a级授权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中年男人在年轻男子打开房门离开房间前，突然出声问道：
“他……是那位……的……吗？”
话说得没头没尾，甚至缺少关键词，但打开房门的年轻男子却是转头过来，外面楼道的光照比房间里的还要明亮一些，以至于他的影子映在了房间里的地板上。
借着这时的光亮，才能发现年轻男子的鼻子上竟然带着一个红色的球体，和下层区数量极少的电影中，那些小丑的红鼻子一模一样，滑稽，可笑。
他的脑袋一歪，嘴角咧起：“谁知道呢？”
房间号为49155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关闭。
……
江有余刚从校医院的大门走出，迎面过来一个头戴鸭舌帽、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男子，两人都想礼让对面，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抱歉，你没事吧？”
年轻男子伸手想要将倒在地上的江有余扶起，被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郭子侠跑过来推搡了一下。
“怎么看路的，没长眼吗？”郭子侠把江有余拉起来，瞥了一眼被他撞了一个踉跄的年轻男子，冷哼一声。
“我没事儿，锅子，不怪他，人家也跟我道歉了。”江有余拍了拍屁股，阻止了郭子侠的报复**。
年轻男子双手合十，连连低头道歉，身上的金属环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连绵不绝的清脆撞击声，让人心烦意乱。
郭子侠看到了江有余使的眼色，佯装大度道：
“行了，赶紧滚吧，今天你郭大爷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计较，下次别让我再逮到你。”
年轻男子如释重负，再次道歉后迅速向校医院内部走去。
郭子侠拍了拍江有余的肩膀：“怎么了？你还怕我吃亏吗？我跟你说，那种人一看就是身体被掏空的社会渣滓，还是最底层的那种，鬼鬼祟祟的，说不定是偷偷溜进来的。”
江有余抬手揉了揉两侧的额角，刚才那个年轻男子身上的金属环碰撞发出的声音，让他刚从医疗舱中清醒过来时产生眩晕恶心的感觉更加严重。
“先不要管他了，咱们去那边，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找到附近一个偏僻些的角落，两人靠着墙壁坐下来，江有余一边将温良的异状告诉给郭子侠，一边揉着太阳穴舒缓那种厌恶感。
郭子侠听完江有余的话后，想了一会儿同样没什么头绪，说到底，江有余和温良是同班学生，还是前后桌，上学的时候相处时间要多一些，而郭子侠则是在别的班，对于温良的异常自然没有江有余敏感。
“想那么多干什么，直接问他呗，你现在担心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好了，还等什么？”
当两人来到预检中心大门前时，本应有序排队的学生们四散开来，都在议论纷纷，似乎出了什么大事，间或听到温良的名字。
江有余心里咯噔一下，匆匆环视了几圈都没有找到他想要看到的身影，顾不得头晕恶心，连忙准备向周围人询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江有余！这边！这边！”
寻声看去，那是他的女同桌，肖禾。
和郭子侠一起从人群中挤过去，终于来到肖禾的身边。
这个一向给人沉稳大气的小姑娘，头一次在江有余面前表现出了不一样的情绪，不施粉黛的秀眉紧蹙，犹豫了一下，然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江有余一字一顿地说道：
“温良，吸毒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