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温良的准备
“温良？吸毒？”
江有余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不假思索地直接断言：“不可能！”
郭子侠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就那个小胖子？借给他十个胆他都不敢！
“美女，你是不是听错了？”
肖禾看了一眼郭子侠，相比于泯然众人的江有余，这位在西林一高的知名度可是要大得很。
凭着出色的运动能力和远高于平均分的身材长相，尤其是传闻中在小学初中的传奇打架经历，郭子侠成了不少女孩粉红梦中的常客。
虽然肖禾的择偶观里没有肌肉男帅哥的标签，但不影响她对“美”的欣赏，在这一点上女人和男人没什么不同，她对着郭子侠轻轻摇头，“我说的就是温良。”
稍微一顿，她补充一句：“我是江有余的同桌，温良是他的后桌。”
然后才对江有余解释道：“那会儿我正在你们后面排队，听到前面忽然有人说，我们班同学有人吸毒被抓了，然后我问了一下才知道好像是温良出事了。”
看了一眼发际微微湿润的肖禾，江有余沉默了片刻后问道：
“有人亲眼看到他被带走了吗？”
肖禾思索了一下，不确定地摇头，“我知道的信息，只有温良进了毒检中心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而且在他后面排队的人都已经被引导进去做完毒检了。”
站在一旁的郭子侠接话：“那些后来进毒检中心的有人看到过警察吗？”
肖禾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或者说已经超出了他们这群高中生能参与的范畴。
“放心吧，我们三个相处时间也不短了，温小胖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了解，我们还能不了解吗？”
郭子侠看到江有余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出言宽慰了一句。
江有余放下戴着老式儿童腕表的左臂，这里竟然没有信号！江有余的心里再次一沉，这表明周围存在屏蔽信号的特殊设备。
看了一眼郭子侠，他张了张嘴，江有余当然不相信温良会因为吸毒而被警察抓捕，但排除掉这一点后，在场的学生里只有他知道，青少年体检工程除了对毒检的审查外，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对感染者的排查。
所以温良如果不是因为吸毒被抓的话，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感染。
江有余的脑海里，与温良平日里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一幕幕闪过，没有任何与陈医生口中的感染特征符合的表现。
除了今天的异样，江有余也正是因此返回校医院的，可没想到的是依旧晚了一步。
温良真得被感染了吗？现在该怎么办？
不要慌，不要慌，好好想想，江有余使劲儿揉按着太阳穴，那股眩晕恶心感让他很难集中精力去思考。
不知道彪叔管不管这事儿，不过涉及到这方面的事情，他能问的也就只有彪叔了……打定主意，江有余便对郭子侠和肖禾说了一句，“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不等两人回应，他便匆匆离开人群，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江有余一边挤开混乱的人群，一边看着腕表的信号指示，走了五分钟左右，终于走出信号屏蔽圈，找到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彪叔的电话很快打通。
“喂，彪叔吗……你现在还在工作吗……嗯，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很要好的朋友，今天体检的时候被抓了……不是吸毒，他不可能吸毒……
“嗯，关于体检的目的陈医生跟我说过的，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他是不是因为那个被抓的……嗯，好，有消息的话尽快告诉我……那就这样，我不到扰你工作了，工作的时候注意安全。”
放下手腕的江有余表情晦涩。
彪叔是一个不擅长撒谎的人，上一次撒谎还是因为在工作中受重伤却在电话里跟自己说没事儿，结果那之后他在陈医生那里住了一个月。
彪叔对于温良的事情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是因为特殊工作的保密原则？还是不想让自己参与这件事？但能让彪叔宁肯撒谎，也不愿意告诉自己详情的事，即便自己逼问也不会得到结果，只会让彪叔为难。
但是温良的事，自己怎么可能放到一边不管？
江有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了在血检室帮忙的丁铛姐，但后者对于他说的事情并不知情：
“对于感染者的处理，联盟有独立的应对程序和执行人员，我们并不是第一接触者。”
江有余径直走出校医院，路上给锅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去食堂吃饭。
一来在人多的地方，他的那种眩晕恶心感越发得强烈，二来也是为了不再让其他人参与这件事，无论是锅子还是自己那位“面冷心热”的女同桌。
彪叔对他再三警告过不许把感染的事情透露给不相干的人，再加上从平时和陈医生的聊天中得到的情报，江有余于公于私都不能泄密给锅子。
但是这并不意味他只能坐以待毙。
对了，温良之前说他有个原本想要给我的东西忘在教室里了，这会不会是什么线索？
现在回想起来，温良在进入预检中心大门前的样子分明是有所预感的，甚至说他之前就有一定的预感，不然不会这样和自己交待。
细想下来，江有余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首先，温良不是一个健忘的人，对于重要的事物，他一向记得很牢。
其次，体检前在教室里，江有余和温良以及肖禾三人聊了那么久，温良有无数次机会把东西交给自己，而不是非要等到午饭时间。
如果说温良对于自己今天将要遇到的事情有所预感，这会不会是温良对于“意外情况”的准备手段？
脑子里不断地思考着，江有余跑向教室的脚步却是不慢半分。
因为高三学生的体检工作还没有做完，高三教学区的楼道里显得空荡荡的，行走在楼道里，江有余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与呼吸声，他们班教室就在高三教学区的最北端，沿途的教室空无一人。
但当他推开教室门时，在自己的座位上，江有余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十七章 我没有骗你
江有余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收回已经迈进教室的右腿。
因为眼前这个人，正是昨天那个对自己说了一句“你快要死了”的神秘女生。
同时也是让自己陷入恐惧以至于昨天晚上再次做那个噩梦的“元凶”。
江有余忍不住再次退了一步，抬头看向门外的班级牌号。
高三年级十五班，没错，是自己班的教室。
所以当他再看向教室里正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这位意外来客时，江有余的呼吸不禁一窒。
之前他还准备想办法接触一下这个神秘女生，希冀找到自己活命的方法，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江有余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速度，以平复自己的情绪波澜。
既然对方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是不是巧合，都意味着，两人有了进一步接触的可能。
但对自己来说，当前最重要的是温良的事情。
黑发女生依旧穿着那身西林一高的普通女生冬季制服，浅褐色的西装外套，白色衬衣和红领带，她的头发不是很长，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刚刚超过下耳廓，发尾微卷。
女生的手中此时正翻看着一卷课本，用来制作课本的是一种仿真纸材料，柔韧性强，阻燃性良好，但与此相对的是高昂的市场价格。
在无纸化时代，富裕家庭以家中藏有古书为荣，这是一种家族传承悠久的体现，而对于富人阶级的新贵来说，无论是用于装饰作用还是社交手段，一个书架的仿真纸书本都是家中的必备品。
对于普通人来说，出现在生活中的仿真纸材料以教育部下发的课本为主。
空荡荡的教室里，开门声很容易惊动坐在教室里的人，但那位黑发女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江有余，然后便继续翻看手中的课本，仿佛她才是那卷课本和书桌的主人。
江有余把稍微抬起的右臂悄悄放了下去，性格有点高冷啊，要是温良在，准能面不改色地上去搭讪，甚至锅子可能都比自己表现的好。
对此，江有余多少也有些苦恼，他可以和暖姨那样的成熟女性倾诉烦恼，他也可以在丁铛姐那样的大女孩面前应对自如，唯独面对同龄女孩时就会很难提起谈话的兴趣。
温良对此的评价只有两个字，闷骚。
郭子侠附议。
走到女孩儿面前，江有余一眼认出女孩手中的课本，语文书自己在这本书每一张仿真纸的正面左下角都画有一架探索者，仅仅占据约莫大拇指大小的一小块地方。
从早期的“大长翅”到最新的“毒刺”，具体细节鉴于画布大小所限不便画出，但大致轮廓还是勾勒得十分严谨的。
此刻，黑发女孩正捻起课本的右下角，翻动着那一小块地方，看得很用神。
江有余见她没有搭理自己，想了想便直接坐到温良的座位上，开始翻找书桌中的可疑物。
两人一个在前面翻课本，一个在后面翻书桌，井水不犯河水。
但江有余翻了半天都没翻到任何有可能提供信息的东西，他甚至将温良的每一个课本都翻开抖了抖，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仍然一无所获。
江有余不仅有些气馁，会不会是温良记错了，把东西带在自己身上？如果是这样，自己先前的想法就宣告失败了……
“你在找什么？”
身前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江有余一跳，只顾着翻找温良留下的重要物品，差点都把坐在自己座位上翻看自己课本的这个女孩给忘了。
黑发女孩问话时没有回头，江有余稳了稳心神，终于开口说话了，只要能沟通就有解决问题的希望。
无论是自己的事情，还是温良的事情，他现在都已经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甚至找不到能帮上忙的人，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他也需要和这个身份神秘的女生打一下交道。
江有余没有直接回答女孩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你找我有事吗？”
心里对于黑发女孩身份有一定猜测的江有余，没有把今天这次相遇当成巧合，所以也没有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去质问黑发女孩为什么出现在自己的座位上，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黑发女孩又翻了一页，依旧不回头：“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我当然很想知道你是谁……我还想知道你能不能救我，能不能救我朋友，问题是我不敢问啊……
昨天第一次见面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快要死了”，今天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在这种场合，到底有什么目的？
首先排除对方是单纯地为了恐吓自己，因为两人素不相识。
其次排除对方是出于无意的提醒，类似于提醒擦肩而过的路人身后有东西掉了，因为第一次相遇可能是巧合，第二次在这里相遇就是明摆的有问题，这更像是在守株待兔……
余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对方对自己有所图谋……江有余眼睛微眯，认真地分析起黑发女孩的行为。
等了半天没有听到江有余的回答，黑发女孩正在捻动书页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个男生并不是这两天在学校里常见的那种男生，有不错的耐性和判断力，这样的话自己的应对需要作出一定的改变才行。
黑发女孩没有没有直接回答江有余的问题，书页翻动声再次响起：“这是你画的吗？”
“嗯。”江有余有些跟不上黑发女孩跳脱的节奏了，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很有意思。”黑发女孩的声线没有变化，让人难以借此辨别她的情绪。
这是在夸我……还是单纯地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江有余的脑筋转得飞快，大概是离开人多的地方氧气也比较充足，也有可能是因为从医疗舱中出来的恢复时间已经足够久，这会儿他的那种烦闷厌恶感已经消散了很多。
“谢谢。”
“我没有骗你哦。”
“嗯，嗯？”
黑发女孩终于转过身来，她那双如同古井般深黑的眸子直盯着江有余的瞳孔。
“你真得快要死了。”
“嗯。”
黑发女孩的表情终于发生了点变化，眉头轻皱，似乎对江有余这样平静的反应很是意外。
这个男生昨天听到她的话后明明很惶恐的，为什么仅仅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平静下来？
是在故作镇定还是天性本就如此？
用来作引子的话题效果没有达到预期目的，这让想要上来用气势压倒江有余的黑发女孩稍稍有些挫败感，但并不气馁。
因为她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对于自己的生命无动于衷。
除此之外。
“你在找这个吗？”
黑发女孩手腕一翻，一个系着红绳、雕有繁复花纹的玉坠子从她手中垂下。
江有余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眯了眯。
那是温良一直挂在脖子上从来没取下来过的东西。
第十八章 合作
温良是一个对朋友很大方的人，但有一次一起去公共浴室洗澡时，锅子想让温良把那枚玉坠子拿下来给他看看时，却被温良婉拒了。
当时锅子还笑话温良，那枚玉坠子是不是温良的变身器，拿下来以后就会变成美少女？
温良笑骂了一句，“要是老子是美少女，还会跟你们一起来洗澡？”
最终温良也没有将它取下来，只是允许锅子和自己凑近看了看，造型上像是一只被圆环圈起来的衔尾小蛇，雕纹做工非常精细，除此以外便没有什么特别了。
江有余看着黑发少女手中出现的玉坠子，脱口而出，“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黑发女孩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绕着红绳的食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玉坠子也随之摆动。
但不等她说话，江有余便沉声说道：“这位女同学，警官对于盗窃罪的处罚是很严重的！如果这是你通过非法手段得来的，你现在把它交给我，我是这枚玉坠子主人的朋友，所以我会劝导我的朋友不会将你送往警局。”
黑发女孩轻哼了一声，似乎对于江有余的“威胁”不屑一顾。
装模作样的江有余心里叫苦，脸色却是稍缓：“如果这是你在路上捡到的，我替他向你表示真诚的感谢，请你先把它交给我，我会还带他一起来向你表示感谢。”
最后一句在目前当然是很难做到的，江有余甚至不知道温良现在在哪里，怎么可能带他来当面道谢？
但是江有余赌的是黑发女孩不认识玉坠子的主人，即便是认识，也尚且不知道毒检中心那边发生的事故，为此他甚至先是恐吓一下，然后再递给黑发女孩一个台阶下。
如果是普通的小偷，这么一番下来，应该是会选择交出玉坠子的，但凡事只怕万一，当一个人越是怕万一时，万一变成一万的可能性就越大。
黑发女孩继续用食指在空气中晃动，对于江有余的大棒萝卜话术根本不在意。
江有余心情沉到了谷底，他当然知道这个黑发女孩的不同寻常，所谓的在路上捡到自然是一句笑话，温良当传家宝似的供着，怎么可能丢到路边去。
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枚玉坠子正是温良放在书桌里要留给江有余的东西，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黑发女孩得到了，而且还明目张胆地拿出来让自己看到，到底有什么目的？
见到江有余愈发紧绷的表情，黑发女孩忽然将食指一挑，玉坠子便向江有余飞来。
江有余下意识地后仰，迅速伸出双手，捧在胸前接住。
他的眼中有些怒意，如果他没接住的话，掉在地上怎么办？但他很快将这种情绪压下，眼前这个黑发少女不但有可能和彪叔那个圈子有联系，而且性格上也是喜怒无常，自己需要谨慎再谨慎。
江有余眼睛直盯着黑发女孩，微微颔首，以示感谢之意：“谢谢。”
黑发女孩见状，第一次在江有余面前露出了笑容，只是其中的嘲讽之意丝毫不加掩饰，“真得谢我？”
我谢你个锤子哦！
江有余微笑道：“我感谢每一个对我保持善意的好心人。”
黑发女孩啧了一声，“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是谁说你不善言辞疑似自闭症患者来着？”
你才是自闭症患者，你全家都是自闭症患者！
江有余这五年来，别的没学会，学得最精的就是忍耐，生不如死的痛苦都忍耐下来了，何况一点语言上的小把戏。
如果仅仅是骂自己几句，就能让这位神秘女生告诉自己活命的办法，江有余能笑着听她骂他一辈子都不带还嘴的，说不定还会体贴地给她倒杯热水。
江有余在黑发女孩的嘲讽目光中，面不改色地将那枚玉坠子藏入贴身的上衣内兜里，和那枚“一路顺风”的“黄金石”放在一起，然后很规矩地双臂叠放在胸前，像上课一样静静地看着黑发女孩。
黑发女孩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本来想要利用自己的信息优势拿捏住这个男生，让他先开口求自己，从而迅速确立两者的地位关系，没想到这个男生面对绝处逢生的希望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不过没关系，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计划，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没什么损失，只要自己保持着情报和武力优势，就可以稳稳地压他一头。
“在正式谈论之前，我需要向你确认一些事情，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重头戏来了……江有余默默点头。
黑发女孩满意地直起了腰：“第一个问题，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灵？”
神灵……是那种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的特殊存在吗？像彪叔那样的人虽然比起普通人来说，多了一些超凡能力，但要说是传说中的神灵，恐怕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自己这样回答正确吗？江有余思索了片刻后，缓缓摇头。
黑发女孩双手在胸前合十，拍了拍手掌，“很好，我也不信！第二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些违背科学规律的事情发生，你会不会害怕？”
这是在测试自己对于世界的另一面了解多少的信息吗……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江有余比之前思索了更长的时间，而黑发女孩对此也很有耐心。
良久，江有余先是点头，然后摇头。
黑发女孩皱了皱眉，这算什么回答？她稍稍有些后悔之前制定的问答规则，但明明以前师父也是这样问自己的啊！都怪这个滑头，老是不按套路出牌！
江有余忽然举起右手，就像上课时主动要求回答老师问题的模样。
黑发女孩腮帮微鼓，没好气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江有余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说道：“其实，我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你说的那种事情，我知道一些的，所以如果我再次遇到的话，我还是会很害怕，但是有人告诉过我，在这个世界里，越是恐惧，就越危险。”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黑发女孩，“所以，我正在努力做一个必须勇敢的人。”
黑发女孩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她的思维瞬间发散，回忆起了自己当时回答的场景，半晌后，才被江有余的咳凑声惊醒，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说道：“问题结束。”
对于江有余的回答，黑发女孩不置可否，继续说道：
“你是一个聪明人，而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我还不确定它的价值，这意味着如果获取的风险过大，或者代价过高，我随时都可能放弃它，而你”
黑发女孩对着江有余虚指了一下，“则必须从我这里得到你需要的东西，我之前的话并不是在恐吓你，而且看你之前的反应，对此应该是知情的，对吗？”
江有余轻轻点头。
黑发女孩对于江有余的态度还算满意，医者最怕病人讳医忌疾，如果江有余胆敢说一个不字，这场谈话就不必再进行下去了。
“很好，我想，接下来一段时间，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江有余看着黑发女孩伸出的手，呆滞了一下才伸手。
“合作愉快！”
软软的，还有温度。
嗯，应该是人。
第十九章 不能害怕！
一间四周皆是银白色金属墙壁的房间里，家具装饰一应俱全，墙壁上甚至悬挂着一幅即使在上层区社会也很难见到的山水画古文物，而且尺寸颇大。
充当画布的纸张稍稍泛黄。
据说年代久远的书画古董都会有这种因碳元素衰变而造成的色泽变化，但这个“缺点”反而为成了很多收藏界行家的心头好。
而这仅仅是房间中不起眼的一角。
其他的物件小到一花一草一盆，大到一桌一椅一床，都是难得的精品，比起那些只能靠仿真纸书籍和最新工厂产品充装门面的暴发户，这个房间主人的显然格调高了不止档次。
房间中央是一张足以支撑两人伸张四肢而互不相抵的木制床，此时正有一个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毛毛虫模样的物体在床上来回翻滚。
半晌后，似乎是体力消耗过大，“毛毛虫”终于停止了动作。
一个留着和江有余相同发型的脑袋钻了出来，正是在体检过程中“吸毒被抓”的温良。
也不知道这帮人为什么要抓我？劫财？劫色？还是为了那东西……这是要把我抓到哪里去啊……在教室的时候老妈的手机也没打通，也不知道我给她的留言她看到没有……自从被抓到这个房间后，便仿佛被人遗忘了的温良百无聊赖地想着。
还好我比较机智，提前把那东西放在教室里，也不知道老江拿到没有……突然没了那东西，还有点不太适应……希望老妈能早点去找老江把东西带走，不然老江今天估计会倒一点霉……
想到这里，温良坐起身来，从口袋中摸索出一枚古代硬币。
心中默念，江有余不会因为我的选择受伤。
“嗡~”的一声，硬币的菊花朝上，是反面。
温良脸色一沉，轻呼一口气。
心中再次默念，江有余会因为我的选择死亡。
“嗡~”的一声，硬币直立在宽厚的掌心上，不正，不反。
温良陷入了沉思。
按理来说，自己现在没有携带那枚玉坠，“预感”的结果应该不会再受到它的影响，但现在呈现出来的结果却表明自己想要“预感”的事情无法确定，难道是因为老江现在正携带着那枚玉坠，所以无法被我预感更长远的命运？
不过老江这人的命格真得很奇怪。
之前的预感只告诉我需要和这个人交好，也不知道这个预感有没有受到那个东西的影响。
毕竟它通过某种方式使得自己的预感出错是有前科的。
老妈说这东西现在还处于封印休眠状态，仅仅是散发出了一点“味道”，就把拥有“预感”的自己搞得每天提心吊胆，要是火力全开的话，总感觉这个世界都会乱套。
……
事实上，江有余已经感觉自己的世界要乱套了。
下午的时候，体检完毕的同学都都被要求在教室进行功课复习，但毕竟距离高考已经只剩下三十余天的时间。
有把握的早在之前的模拟考中获得了信心，最后的时间里，反而会被老师和家长叮嘱即使休息调整心态。
而没把握的更不用说，很多人连高中毕业后的职业意向都已经确定好了。
这之中，就会有些保持着或公开、或隐秘的野鸳鸯面临着分别的痛苦，于是便抓紧最后的相处时间形影不离，让吃瓜群众羡慕嫉妒的同时，暗爽这对狗男女马上就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真正还在教室里努力的，也就只有类似于江有余这种自我感觉还有提升空间的中等学生。
令人奇怪的是，关于温良的事，大家明明之前讨论得那么凶，尤其是班上几个喜欢闲言碎语的大嘴巴，此时却都是三缄其口，仿佛忘了这件事一般。
当江有余向肖禾说起此事时，却得到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回答：
“温良？温良是谁？”
当江有余下意识地指向后排时，却发现本来放置在自己后面的桌椅已经消失不见！
江有余咽了口吐沫，装作浑不在意地问了几个坐在自己附近的同班同学，但他们都对“温良”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温良，只是自己梦中的人物一般。
江有余想到这里，表情自然地把手伸进自己的贴身口袋。
呼~
还好，那枚玉坠还在。
这就排除了自己精神错乱的可能，温良是真是存在的，但是……
不对！
江有余瞳孔猛地一缩。
那枚和玉坠子放在一起的“黄金石”不见了！
一瞬间，江有余只感觉一股阴冷滑腻的触感顺着自己伸进口袋的右手向上延伸，仿佛那条玉坠子上的衔尾蛇活过来一般！
这种被恐怖事物盯上的阴冷感让他全身僵硬，甚至连呼喊近在咫尺的肖禾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那股阴冷滑腻感顺着自己的肢体，游向自己的大脑。
痛！
一股熟悉的剧痛再次从江有余的脑中升起，同时，另一种眩晕恶心感无端迸出。
江有余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下一秒就会爆开，这是他第一次“清醒着”感受那股来自噩梦的剧痛，忽冷忽热，令人痛不欲生。
而眩晕恶心感则像是之前从医疗舱中出来，在校医院外时加重的那种感觉，只是其威力增强了何止十倍！
就像是两种力量以自己的身体为战场，相互角力，只是承受痛苦的只有自己而已。
江有余越是恐惧，这种角力的强度越是提高，有无数个声音和呓语都在诱惑自己放弃抵抗，但很快自己想要放弃的想法又会莫名消失，甚至连那些声音和呓语都一并消失，只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出现。
江有余在这个周而复始的过程中，仅仅只能维持着一个念头的存在，不能害怕！
周而复始，在这片“战场”上，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失去了时间这个维度，无法昏迷过去的江有余，渐渐地发现，那两种力量角力的强度似乎下降了很多，以至于无论是那种忽冷忽热感，还是眩晕恶心感，都缓和了许多。
“江有余！江有余！”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江有余的耳朵，沿着神经网络抵达大脑皮层。
江有余的脑袋缓缓地转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如同一台生锈得几近于报废的老式机器人。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看着肖禾略带关切的表情，露出一个不怎么帅气的笑容：
“我不怕的。”
教室外，一个穿着普通女生制服的黑发女孩悄悄离去。
第二十章 向死而生
当黑发女孩离开时，与高三年级十五班教室正对的教师办公区中，一个头发稀疏，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眼眸深蓝如海。
他将手中的短笛放回怀中，在一片常人难以观察到的空间中，渐渐消失的笛声如同湖面上的涟漪。
下一刻，随着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转身过来的安东尼老师笑容和善。
眼前站着的正是前一刻还在高三年级十五班教室门口的黑发女孩，只见她皱眉说道：
“前辈，你让我把那枚玉坠交给那个少年，我没有意见，你的地盘你说了算，但是他的身体本来就跟纸糊的一样，再把那个东西交给他，岂不是火上烹油？”
安东尼端起自己的白釉茶杯，啜饮了一小口，对于黑发女孩的话本不想作答，他并没有那个义务，只是思索了一下，他便开口道：
“向死而生。”
黑发女孩看了一眼安东尼，对方一副不再解释的样子，让她只能在心里边琢磨这四个字，边下定决心等实力强大以后，对于这些喜欢卖关子说话的人，见一个砍一个！
不过看样子那个少年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既然被这个老不死盯上，说不定死了反倒比活着痛快。
安东尼看了一眼黑发女孩，跟她妈一样鬼精鬼精的，她爹的老实憨厚一点没遗传，明明一旦用能力就会痛得要死，还非要在我面前装大，疼死她活该。
……
放学后，和郭子侠走到学校门口的江有余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喂……嗯，是我，阿姨好……行，我站在学校门口等你……好，阿姨再见。”
郭子侠看了一眼江有余，揶揄道：
“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晚上请你吃饭的时装店老板娘吗？”
江有余摇了摇头，嘴角苦涩：
“是温良的母亲，她一会儿过来找我。”
郭子侠呆了呆，然后咽了口吐沫，拍拍江有余的肩膀：
“那我就先撤了，你和那位温夫人聊吧，应付这种老女人，还是你比较在行。”
说完便不等江有余回应，直接以运动会上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消失在江有余的视野中。
江有余暗骂了一声，不讲义气啊！
不过他也能理解郭子侠为什么一听温良的母亲要来，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主要是因为这位女士的气场委实太强大了。
两人之前去过温良家一趟，当时温良的母亲刚好在家，听了温良的介绍后，很高兴儿子带朋友来家里玩儿，态度是真得很好，两人甚至享用了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水果。
如果仅是如此也就罢了，两人说不定对这位温女士还会由衷的喜欢，真正令江有余和郭子侠再也没有去过的原因是，这位温女士实在太能套人话了，一顿家庭晚餐下来，两人的底细被翻了个底儿朝天。
用温良自己的话来说，那可是一个把《犯罪心理学》奉为圭臬的女学霸。
虽然有些惮于和这位温女士打交道，但是江有余还是没有找借口逃避，因为关于温良的事，他需要给温女士一个交待。
好在温女士是一个守时的人，并没有让温良久等，一辆醒目的红色女神悬浮车缓缓停泊在江有余面前。
“上车，小鱼。”
车门向上打开，江有余一眼便看到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温女士。
在许多人惊讶的目光中，江有余跨了两步便迅速迅速坐到副驾驶座上，车门自动关闭。
人群中的肖禾收回自己的复杂目光，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载着江有余重新启动车辆的温女士转头对他笑了笑，没有任何异样：
“本来想换一辆普通车的，不过时间太紧张了，就想着不能让你等太久，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吧？”
看您这副样子，可丝毫没有带给别人困扰的意思啊……江有余想着该怎么开口跟温女士说温良的事情，还有那枚玉坠，听到温女士的话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
但有了之前见面的经验，江有余已经能够选择性过滤一些温女士的话了：
“没事的，阿姨，我一会儿还和别人有约，所以就不要去太远的地方了。”
温女士点了点头，将车辆泊入学校附近一家咖啡馆的停车场。
温女士要了一个隐蔽性较强的卡座，询问江有余要喝点什么。
江有余看了一眼价目表，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挑了一个最便宜的。
“就这个吧，我对咖啡不怎么懂的，喝啥都一样。”
温女士轻笑了一声，对服务员指了一下价目表靠上的位置，“这个，来两杯。”
然后等服务员下去后，转过头来对江有余笑着说道：“本来想要请你吃饭的，可惜你一会儿还有约，是和女孩子吗？”
江有余摇摇头，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有兴趣和温女士开玩笑。
但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阿姨，你认识温良吗？”
温女士眨了眨眼，“温良？谁啊？”
江有余心中一沉，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温女士的话，他抿了抿嘴，轻声说道：
“阿姨，您有子女吗？”
温女士直接摇头，“我从未有过……”
江有余打断了她的话，“那您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温女士呆了一下，随即皱眉反问：“不是你找我吗？”
说着，她将包里的手机取出来，点了几下后，将界面凑到江有余面前。
江有余嘴巴微张，“阿姨，我是江有余，麻烦你下午来找我一下，我有重要东西要交给你。”
他连忙翻看自己左手腕上的老式腕表，果真有一条发送给温女士的留言，内容与温女士手机上的留言完全一致。
江有余忽然想起早上温良借自己腕表用的事情，这是他当时发的留言吗？
可为什么不用他自己的手机发？
不过目前需要做的事情中，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
“阿姨，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东西。”
一枚系着红绳的蛇形玉坠静静地躺在江有余的手心里。
但温女士看到它时，却如遭五雷轰顶，呆滞了几秒，她再抬头时，眼中一片茫然：
“玉坠上的封……圆环呢？”
第二十一章 遗忘
圆环？
江有余闻言一愣，目光不由得向手中的玉坠望去。
嘶~
本来环绕着中间小蛇的银色圆环果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小蛇。
怪不得刚才从口袋里拿出来时，手感有点不对劲。
他有了之前那么一遭，整个下午都没敢把手再伸进装玉坠的口袋。
无论怎么想，这枚玉坠都绝非凡物，有极大的概率和【感染】有关系。
这让他提心吊胆了一下午，好在除了最初发生的“白日做梦”事件以外，整个下午那枚玉坠都很安分，仿佛就是一件普通的装饰品。
江有余目光低垂，看着桌面的纹理，没有抬头：“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
他将手中的玉坠轻轻放在桌面中间的地方。
实际上他的心里有所猜测，八成和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关，但具体的原因他就不清楚了，但这种事情又该怎么和温女士解释呢？
可江有余说完话后，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温女士的回应。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发现坐在对面的温女士，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并没有伸手去拿桌上的玉坠。
良久的寂静被服务员的到来打破。
“这是两位的咖啡，请慢用。”
“小鱼。”
在江有余惴惴不安时，温女士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抬起头，看到温女士右手揉按着额角，似乎有些头疼的样子。
“温良现在在哪里？”
江有余呆了一下，然后惊喜地说道：“阿姨你想起来了吗？”
温女士笑了一下，只是看起来神色有些疲惫，之前的精神状态明明还很好的。
“我刚才在跟你开玩笑，我儿子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江有余眼睛往桌上的玉坠瞄了一眼：“温阿姨别吓我啊，我胆小。”
温女士可能在开玩笑，但肖禾，以及坐在他周围的其他同学不可能同时跟他开这种玩笑。
江有余没有当面拆穿温女士的谎言，抿了一口咖啡，将之前在学校门口等待时整理的想法说出来：
“阿姨，你知道的，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参加政府组织的青少年体检。”
见温女士点头，江有余继续说道：
“我相信温良在这方面是绝对没问题的，他上个月的体检报告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
顿了一下，江有余看着温女士的眼睛，“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听到传闻，温良在毒检过程中因为吸毒被抓了。”
说完这句话后，江有余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一股阴冷滑腻的触感拂过自己的每一寸皮肤！要将自己的每一个毛孔堵住！
和中午在教室里触碰玉坠时的感觉极其相似！
但在江有余的视野中，桌面上的玉坠似乎闪过一道青色的光芒。
那股阴冷滑腻的窒息感在一瞬间消失，仿佛只是江有余的幻觉。
红色仿真木的桌子对面，温女士的额头上有大滴汗水渗出，她此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刚才，她差一点失控！
温女士瞥了一眼桌面上那枚毫无异状的那枚玉坠，迅速收回目光：
“抱歉，我刚才有些失神，我是说，他怎么可能吸毒？”
江有余将咖啡杯缓缓举起，小口喝着咖啡，借此稳定自己的心神，他刚才真得有一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感觉。
他双手握着手中的咖啡杯，盯着咖啡中倒影的影子，江有余点点头：
“我和锅子，就是上次和我一起去你们家的那个男生，我们听到被人这样说后都不相信。
“但让人担心的是，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没能找到温良，更没能联系上他。”
卡座里的氛围再次陷入沉默。
江有余在脑袋里整理着到目前为止获得的信息。
温良像对待传家宝一样宝贝这枚玉坠，而这枚玉坠又似乎与【感染】有关，这是不是意味着温良与【感染】有关？
这一点甚至可以为上午体检发生的事情佐证，但为什么温良在以前甚至是上个月的体检过程中，从来没有被发现过问题？
难道就在这短短一个月内，温良被感染了？
陈医生说过，虽然从理论上来讲，只要是十六周岁以前，都有几率被感染。
但从联盟的数据统计结果来看，年龄越大，被感染的可能性就会越小。
但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眼前的这位温女士也绝非常人，极有可能是类似于彪叔那样有特殊能力的存在。
不过，这倒也省了她去学校找其他人核实，却发现没有人知道温良的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其他人都仿佛遗忘了温良这个人的存在？
甚至之前与温女士刚落座的时候，她的表现也和那些遗忘温良的同学们相同，江有余并不相信温女士开玩笑的解释。
为什么温女士之后又有了关于温良的记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键的变化！
江有余的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放在桌面上的蛇形玉坠。
温女士的变化正是在他拿出玉坠的前后！
这枚蛇形玉坠无疑是使得大家遗忘温良的元凶！
也许只有看到这枚玉坠的人才能够避免遗忘，就像自己；或者可以重新找回遗失的记忆，就像温女士。
江有余豁然开朗，但旧的疑问解决，新的问题又出现，这枚玉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么温女士刚才的举动是有意还是无意？会不会是在试探我？
还有，她最开始说的那个封字后面是什么内容？
“小鱼，大概情况我都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温女士这次并没有让江有余等太久：“关于温良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你用心复习功课，不要再为此担心了。”
这是不想把我再牵扯进这件事吗？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温阿姨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对我的保护。
江有余点了点头，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来：
“谢谢温阿姨的款待，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耽误您的时间了，如果找到了温良，请记得告诉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请不要客气。”
他刚才感觉到左手腕上那个老式腕表的震动，抽空翻看了一下腕表，是李女士的信息。
此时她正在学校门口等着自己，询问自己的位置。
走出咖啡馆的大门，楼道里，一股冷空气袭来，让江有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今天的事情好多啊。
第二十二章 十六岁的土包子
江有余走了以后，温晴韵并没有急着离开。
她刚才之所以差点失控，并不是因为听到温良吸毒被抓的事情，而是因为当江有余说完那句话后，她的大脑才刚刚接收完失而复得的记忆。
当时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忘记了温良的存在！
真是太可怕了！
“对于遗忘小宝这件事竟然毫无察觉！要不是小鱼同学把玉坠给我，我岂不是……”
不行，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晴韵在心里迅速平复自己的恐惧情绪。
她先是对着桌面上的蛇形玉坠盯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拿着搅拌咖啡用的汤匙，轻轻戳了一下。
没反应？很好！
然后她又戳了一下，两下。
蛇形玉坠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了一点距离，但依旧没有任何特别情况发生。
“呼~”
温晴韵这才长松一口气，然后做贼心虚般，往四周看了看，这才想起有仿真木质隔帘的阻挡，其他人是看不到这里的情况的。
她往后一靠，任由身体放松，看着桌面上的蛇形玉坠，喃喃自语：
“早知道当是走的时候就不拿这个了，这下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小宝怎么样了？按理来说，小宝的情况早就记录在案了，怎么可能突然被抓走呢？而且根本没人告诉我一声，不对！”
温晴韵看向桌面上的玉坠，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把小宝给遗忘的事情，是它在搞事情？
但之前那位叫做江有余的小朋友并没有遗忘小宝啊，而我看到玉坠后也找回了小宝的记忆……这是玉坠的规则？
小鱼同学对于我之前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这意味着他知道我会遗忘小宝？难道说之前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忘记了小宝的存在？
这可麻烦了！
小宝被抓的事，八成和那个负心汉有关，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都已经任由我们母子在外独自生活十六年了，凭他的能力，要想找我们，早就找到这里了，为什么现在突然来打扰我们，而且还是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温晴韵再次看向桌面上的蛇形玉坠，是为了这个吗？
那家伙整天神经兮兮的，如果真得看重这个，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如果，他也不记得小宝的存在可怎么办？
或许，我可以用这个做交易……
温晴韵看着桌上玉坠的眼神踌躇不定。
……
整个西林区，从幼儿园到高中，所有的教育机构都在第50层。
对于很多西林人来说，也许他连自己家所在塔层的地图都不一定能画准确，但对于第50层的大街小巷却能了若指掌。
西林区有三个高中，西林一高在第50层的东侧，占地最广，西林二高和三高则分别位于西北侧和西南侧。
三所高中都有各自的附属幼儿园和小学初中。
中央是西林行政区和公共事业单位。
第50层的特殊位置决定了其商业用地极少，这也意味着在西林区第50层开店经商的成本极大。
因此，位处西林一高与中央行政区之间的繁华路段青云路50号的得意居，也就更加显得财大气粗了。
其实本来江有余的意思是自己走路过去的，反正得意居是在自己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的，而且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李女士执意要来接他，话里的意思根本不容他拒绝，江有余客套了两句后，也就欣然从之。
李女士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腾云商务车，这种车的车内空间比较大，驾驶室和车厢中间有独立挡板。
当江有余匆忙赶到学校门口的临时停车场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副驾驶座的羊角辫小姑娘。
她把车窗放下，趴在窗框上歪着脑袋，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过往的人群，小鼻子在寒风中冻得通红。
见到江有余后，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这是在埋怨自己让她等了？江有余走到车前和李女士打了个招呼。
李女士笑着对他说道：“你先去后面车厢里换件衣服吧。”
江有余“啊”了一声，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道：“还要换衣服啊？”
李女士解释道：“不换也没有关系，那家餐厅也没有明文规定，只是你穿这身衣服去的话，难免会惹人瞩目，如果你不在意的话，也就无所谓了。”
不等江有余回答，羊角辫小姑娘便哼了一声：“让你换你就换，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江有余瞥了一眼她们两个的穿着。
一个穿着水粉色开领大衣，里面是浅灰色毛衣，将成熟女人的身材凸显得极有韵味。
一个穿着红色双排扣大衣，白色的毛衣高领将脖颈护住，今天的羊角辫小姑娘将头发披散着，头戴黑色针织帽，粉嫩的肌肤，冻得通红的鼻头，别有一番可爱。
江有余甚至看到远处有好几个女生对着这里偷偷拍照，男生大概是不好意思的。
江有余虽说不是很讲究自己的穿着打扮，但同样不是那种喜欢特立独行的人，非要穿着不得体的衣服去特殊场合，那样只会让大家都难堪。
得意居距离学校门口不是很远，李女士特意降低车速，留给了江有余充足的换衣时间。
他换好衣服告知李女士一声吼，没多久一行人便抵达目的地。
羊角辫小姑娘先下车，然后看到有些扭捏的江有余下车后，打量了几眼，对着他的新装啧啧了两声，听不出来其中的夸赞多还是嘲讽多。
李女士倒是笑着赞叹：“江同学的身材真得挺不错的，之前穿着羽绒服还真没看出来。”
脱掉了羽绒服外套，以及里面的校服，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成熟男人风的白衬衫、黑马甲和蓝领带，以及一件黑色过膝大衣。
江有余腼腆地笑了笑，他也是头一次穿正装，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还是高档货，温良说的那句人靠衣装还真有点道理，起码他现在也感觉自己更帅了。
有穿着制服、举止得体的侍从专门上来帮客人停车，有容貌出众、身段妖娆的迎宾小姐姐站在门口大厅笑言相迎，有可口的美食和随意享用的饮料，放眼望去，皆是雕栏玉砌，酒池肉林。
这一夜，十六岁的土包子，头一次对上层区生活产生了向往。
第二十三章 暗影玫瑰
一顿高档用餐过后，江有余最大的收获就是，得意居的卫生间比他家装饰的还要豪华。
这一点发现有赖于他在用餐期间喝了两大罐免费红茶。
除此之外，还知道了羊角辫小姑娘的名字，李丁卯。
一点都不可爱。
至于李女士的名字，他在之前李女士通过id给他转账时就已知晓。
李鸾。
饭桌上的气氛不算很热烈，羊角辫小姑娘铆足了劲而吃小龙虾。
江有余心里还想着温良的事情，连食物的味道都觉得淡了许多，对于餐桌谈话也就更提不起兴致了，也就学着羊角辫小姑娘那样不停地吃东西。
只有李鸾偶尔说两句，才让这一桌的气氛不至于冷到尴尬。
饭桌上不谈话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
令江有余感到遗憾的是，即便他距离16周岁还有不到10个小时的时间，但依旧不能饮酒。
李鸾笑着说道：“如果你想要喝的话，下次我再给你补上。”
江有余腼腆地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正在熟练地对付一只小龙虾的羊角辫小姑娘翻了个白眼儿。
江有余视而不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女士。
李鸾眨了眨眼，冲羊角辫小姑娘微抬下巴：“毛毛下次想吃小龙虾的时候。”
江有余眼巴巴地看向羊角辫小姑娘。
后者轻哼了一声，并不搭理江有余。
江有余回望李鸾，后者掩嘴轻笑，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让江有余一阵唉声叹气。
羊角辫小姑娘嫌弃地撇撇嘴。
“有什么好喝的……我都还没喝过，凭什么你先喝？等我可以喝了，我再让她……妈妈带你来喝。”
江有余败退，“那我还不得再等你十年？”
羊角辫小姑娘摇了摇手中的小龙虾壳子，“不用，八年就够了。”
江有余：“……”
结账的时候，江有余悄悄问了李鸾一句，这顿花了多少钱？
李鸾笑着摇头，没有告诉他。
羊角辫小姑娘摇头晃脑地说道：“一般一般，不过也就一千三。”
江有余倒抽一口凉气，自己和彪叔两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也才这个数。
想了一下自己的账上余额，本来想要等找到温良以后，带他和锅子一起来这里吃一顿庆祝的念头顿时消散大半。
要不是有李鸾之前的打钱，自己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的。
吃完饭后，李鸾开车送江有余回家。
很少坐私家车的江有余终于有时间研究这辆腾云商务车的构造了，这儿摸摸，那儿敲敲，让摸着肚子的羊角辫小姑娘一个劲儿翻白眼。
江有余厚脸皮地对她笑了笑，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这种随便给自己研究新款商务车的机会可不多。
彪叔倒是有辆车，但款式太老了，浑身上下早就被江有余摸了个透，甚至连车灯的大小他都了若指掌。
探索的过程中，他时不时地还会问李鸾关于这辆车的一些问题，可惜李鸾只会开车，对于它的具体机械构造和详细功能就不是很清楚了。
要不是到了家门口，估计他都摸索一晚上。
下车分别时，江有余还特意叮嘱了羊角辫小姑娘一声：
“毛毛啊，下次你想吃小龙虾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哦！”
羊角辫小姑娘纤细的小指头从车窗里伸出来。
是中指。
回到家里，顺手准备脱下大衣外套时，江有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人家车上呢！
他有些纠结，要是去找的话，就不得不把自己身上这身衣服还回去了。
嘶~怪好看的衣服。
“李阿姨……对对，我把衣服给忘了……行，我在门口等你。”
楼道里，黑色的腾云商务车很快停在江有余的家门口，西林区第31层伯德路151号。
“李阿姨，你让我上去换一下衣服。”
车窗摇开，一个大大的包裹从车窗中被推出来，江有余眼疾手快地跨前一步，伸手接住，正是自己的衣服。
羊角辫小姑娘的脑袋伸出来，橘黄色的路灯下，黑色的眼眸灿若星辰，有白色的哈气从她的嘴巴里冒出：
“不用换下来了，你都穿过了还怎么卖。”
李女士从驾驶座探过头来，笑着说道：
“这就算是阿姨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江有余愣了愣，呐呐地说道：“谢，谢谢。”
腾云商务车再次启动。
李丁卯瞄了一眼倒车镜中，远远的，依旧呆立在那儿的身影，轻声说道：
“你不是不喜欢做多余事情的吗？”
一向不习惯将车交由系统自行驾驶的李女士，闻言笑了笑：
“只能你做好人，我就不能发善心了吗？何况我还差点杀了他，一点不值钱的东西，如果能让我少沾些因果，何乐而不为呢？”
“因果？”李丁卯冷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咱们的暗影玫瑰也开始信佛了？”
李鸾眼睛眯了一下，开着空调的驾驶室里，温度骤然冷了几分。
就在李丁卯左侧倒数第四颗牙齿即将扣响的刹那，李鸾忽然妩媚一笑，成熟女人的风姿彰显无疑，甚至还带着点少女的俏皮：
“也不是很久啦，在感染过程中差点失控的时候，我就会胡思乱想嘛，说不定佛教那套东西就起作用了嘛。”
李丁卯沉默了下来，当时家族挑选了十位探路者，最终降生成功的只有眼前的这位“暗影玫瑰”。
为了能够在起始阶段有足够自保的实力，以便于为后来人保驾护航，平稳度过最初的“幼小期”，给那十位探路者选择的目标都是年龄较大的人。
李鸾降生的这个女人，年龄甚至超过了二十岁！
当接到约定好的灵界信号时，本来已经彻底失望的家族顿时激动起来，人人都在庆贺这笔买卖的划算，却无人关心这个叫做李鸾，真实年龄只比她李丁卯大了五岁的女孩子，经历了什么样的危险。
如何战胜一个成熟的灵体意志，并且成功掌控身体的指挥权？
一个人，在孤立无援、完全陌生的世界里该怎样生存？
沉默片刻后，驾驶舱里，响起了李鸾的喃喃自语：
“出家如初，成佛有余……江有余，好名字啊。”
第二十四章 三只小水瓶
江有余抱着装有他衣服的大包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红色的车尾灯消失在视野里。
“嘎吱~”一声，楼道里再次陷入安静，只剩下昏黄的路灯。
江有余推开因为生锈而发出刺耳摩擦声的金属防盗门，屋里的热气迎面而来。
“开灯。”
智能管家蛤蜊从门口的麦口接收到指令，淡白色的客厅灯随即打开。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厨房和卫生间就在门口。
走过玄关，客厅左侧是江有余的卧室，右侧是彪叔的卧室。
彪叔今天回来的很早，睡得也很早。
江有余悄悄打开右侧卧室往里看了看，然后将卧室门悄悄关上。
他之前已经和彪叔打过电话，说了他今晚在外面吃饭的事情。
彪叔也知道他和李女士的瓜葛，毕竟他还是江有余的监护人，孩子被传唤到警局不可能不通知他。
只是案发的时候，彪叔正在工作，没来得及去警局看江有余，等终于结束工作后又得知是一场误会，而当时江有余已经被放了出来。
江有余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那包小龙虾，想了想还是放进了冰箱。
彪叔最近的“休息”次数有点多啊。
本来他还想着，回来再问一下彪叔关于温良的事情呢，虽说彪叔的工作原则性很高，但如果只是边缘的信息，又涉及到江有余的朋友，江有余觉得软磨硬泡的话，还是有希望的。
另外还有那枚奇怪的玉坠，消失的圆环，温女士说了一半的“风”字，都让江有余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那枚玉坠会继续导致危险，自己把它还给温女士是不是一个错误？
还有关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必须得找陈医生看一下了。
多愁无用，放下这些难以得到答案的问题，江有余继续投入自己的功课复习。
墙壁上，一个从老王那里淘来，经过江有余修理十几天后才重新工作的古董级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
……
一条石岸如犬牙交错的水渠蜿蜒长达几十米，高低不平，突出在地面上。
水流潺潺，清澈见底，只是水渠的上面有一层碍事的玻璃。
走在柏树与梧桐交错的林荫道里，空气中都缠绕着植物的诱人气息。
整个巨塔中，只有第50层才有这么高大的树木，其他的楼层甚至根本看不到绿色植物的存在，因为普通的光源无法支撑它们的生长。
江有余沿着水渠前行，平日里一直走在前面的郭子侠落后了几步，低头跟着。
只是片刻，郭子侠便垮了两步，追了上来。
“真特么好吃！”郭子侠心满意足地感叹道，“这玩意儿叫什么来着？”
“小龙虾！听那服务员说是特意从上层区运来的。”
江有余早上来学校时特意带了三只给郭子侠，他昨晚没好意思多装，拢共也就打包了六只，就这还是被羊角辫小姑娘瞪了好几眼。
郭子侠舔了舔食指，砸吧了两下嘴巴，“这是海里的还是内陆的？”
江有余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内陆的吧，有可能是在上层区养殖的。”
郭子侠眨了眨眼：“养这东西一天得用多少淡水啊？”
江有余呐呐无言，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清楚。
郭子侠走了两步后，来到一处地形较高的拉着江有余坐下。
看到江有余疑惑的目光，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等走得有些近的一对男女学生走远了以后，才迅速从上衣兜里拿出一个小水瓶，然后放到自己小腿和石壁之间，再将书包放在自己左腿的左侧地面。
他左手托着腮帮，眼睛不经意地环顾着周围，右手在下面摸索着。
只有坐在郭子侠右侧的江有余，才能透过缝隙看到，他的右手非常灵活地，将水渠石壁上一根牙签般粗细的小木条扣出来，然后用拇指按着那个孔洞，其余四指将小水瓶放到下面。
郭子侠对着江有余得意地挑眉，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往下看。
听着细微的水流声，江有余目瞪口呆。
他顿时也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这周围的人并不多，只有远处的三两个，毕竟的冬天的室外，冻得人站不住脚，而且还是大早上，如果是别的季节，尤其是夏季，这里就会很热闹了。
但江有余还是不放心地和郭子侠做得更近了一些，把自己的书包也放下来放在右侧。
他嘴巴嗫嚅道：“你怎么发现的？”
郭子侠嘿嘿笑了一下，“前两天我在这里‘看鸽子’，意外地发现这里在往外渗水，我就拿钉子凿了凿试试看，嘿嘿~”
看鸽子，一种学生通用暗语，代指借助遮掩物偷窥在黑暗中进行男女私密交流的行为。
江有余呆了一下：“这大冬天的晚上还有鸽子？”
不冷吗？
郭子侠嘁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马上都该毕业了，谁还管得着冷不冷的！”
说话间，那只小水瓶已经被他装满，他的右手再次行动起来，如法炮制，再次装满一只小水瓶。
“走吧。”
郭子侠站起身来，拍了拍江有余的肩膀，“现在先上课去，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来搞。”
西林一高晚上是不夜禁的，尤其是临近高考的时候，有些学生甚至晚上就在教室里不回去，反正教室里有暖气。
当然，如果不是西林一高的学生，连门卫那关都过不了。
“这一瓶就送你了，算是谢谢你的小……小龙虾！”
郭子侠动作迅速地将那个小水瓶塞到江有余兜里，然后潇洒地双手揣兜，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可走了两步，他的身体忽然一僵。
有些奇怪地摸着左口袋里的空水瓶。
不禁嘀咕道：“我明明只想着给我和小鱼一人装一瓶的，怎么多拿了一个瓶子？算了，不管了，可能是我忘记了吧。”
身后，江有余摸着兜里的水瓶，一片冰凉。
……
西林区第88层，如果说第50层是西林人最熟悉的塔层的话，那么第80层就是大多数西林人最向往的一层。
因为，这里是西林下层区大多数知名公司的总部所在塔层，能在这里上班，就意味着错失了高考通道后，再次拿到了通往上层区的半张门票。
一间装潢素雅的办公室里，一个穿着浅灰色职业套装的女人，后仰着坐在旋转椅上，手指捏着手机的一角，轻轻地拍打着包裹在黑色打底裤里的大腿，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她刚刚收到联盟西林区负责人的答复。
“查无此人。”
这让温晴韵断绝了最后一丝幻想，解开封印后的玉坠，一件b级感染物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犹豫了很久后，终于还是打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那头并没有让她等很久。
“喂，你好，哪位？”
“……”
“……晴，晴晴？”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拔高。
“……”
“真的是你吗，晴晴？”
“……嗯。”
“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于愿意给我打电话了，你现在在哪里？”
温晴韵冷笑道：“章牧之，你说这话有意思吗？凭你们章家的本事，你会查不到我在哪里住？就不怕我给你戴绿帽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男人略显激动的语调恢复了平淡，带着些浓浓的疲倦：“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
温晴韵呵呵了两声：“不好意思，章先生，我还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电话那头呼吸一滞，片刻后，男人的声音已经带着冷漠：“如果你打电话过来，是想要我同意离婚的话，我不会同意的，这事关章家的颜面，你……”
“啪！”温晴韵直接挂掉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留有胡须的中年男人，看着显示对方挂断连接提醒的手机，眼中闪过一道戾气，手掌青筋微微显露，价值不菲的高档手机边缘便显出细微的裂缝。
他及时收手，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打通一个电话。
“阿乐，查一下刚才和我通话的这个手机号码，我要详细资料。”
“怎么？是那位吗？”一个柔美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中年男人转身，看了一眼床上的妖娆女子，冷漠地说道：“不该问的别问。”
……
“狗改不了吃屎。”温晴韵恨恨地骂了一句。
自己当时也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看上这种男人。
虽然被恶心得不行，但是从刚才的电话中，她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那个垃圾似乎同样忘记了小宝的存在，如果是他抓的小宝，那么自己还有一定的操作空间，在玉坠的影响下，小宝甚至未必已经离开西林区。
能在学校里堂而皇之地抓人，这件事和联盟西林区分部脱不了关系，可章家真得有这个影响力吗？
最可恶的是，因为玉坠的关系，即便是联盟西林区分部的相关人员，也极有可能忘记了小宝的存在，这样就更加无从下手了。
温晴韵现在最为担心的是，如果不是章牧之抓的小宝，那会是谁呢？
第二十五章 人这一辈子
江有余到校的时间虽然比大多数学生都要早，但他并不是早上第一个到班的。
当他轻轻推开教室门后，发现已经有两个同班同学在各自的座位上了。
有一位男生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大概是昨晚就在教室里将就着睡了吧。
到了最后的阶段，大家都很努力啊，江有余都在考虑是否晚上不回家，把节约出来的通勤时间用于功课复习上。
还有一位女生，正在低头小口吃东西，尽量压抑制造的声音。
听到开门声，吃东西的女生像受惊的小兽一样，迅速地将桌面上的东西用胳膊遮掩，然后警惕地望过来，见到是江有余后，神色才缓和下来，对他轻轻点头。
江有余对她点头回礼，算是打过招呼。
女生的名字叫袁梦，这是他高中三年来早上到教室时最常见到的女生，两人平日里基本没有交流，只有在早上相遇的时候才会有这么一个点头动作的相互致意。
不过她也不像是晚上在教室里睡觉的人，因为她的脸色很正常，没有坐着睡觉后产生的疲惫感。
这代表着她居住的地方应该距离学校并不远，极有可能是附近的塔层。
但奇怪的是，她的，江有余曾经不小心看到过她的食物，至于为什么
女孩的成绩很不错，甚至比江有余要好不少。
和擅长社交的肖禾不同，袁梦是一个将所有精力投入学习的女生。
有的人的努力，即便在外人看来，都应该得到好的结果。
希望她能“圆梦”……江有余收回目光，坐回自己的座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
叹了口气，江有余把口袋里装着两只小龙虾的一个小兜放回课桌里，开始自习。
今天是江有余的生日，西林人过生日时一般放在晚上庆祝，只有富人才会在白天宴请宾客。
但江有余小的时候，父母会在傍晚整整七点钟的时候为他准备好生日蛋糕，唱生日祝福歌。
那是他出生的时刻。
他上一次生日是和锅子，还有温小胖一起过的，那天晚上彪叔外出工作，他们就带着点吃的喝的，在学校里度过了他的十五岁生日。
所以彪叔特意在之前询问自己想要什么礼物，未尝没有弥补的意思。
茫茫多的题海让江有余抽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去担心。
“你这样是学不进去的。”
江有余惊诧于同桌敏锐的观察力，更惊诧于肖禾对他的态度。
这位极有上层区贵妇潜力的女生，捋了捋垂在耳边的发丝，很有礼貌地小声说道：
“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可以当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和守密者。”
大概是察觉到江有余的疑惑，肖禾脑袋歪过一个极小的幅度，俏皮地眨眨眼睛：
“毕竟做了一个学期的同桌，你不仅帮我解决了不少数学问题，还无形中帮我挡了很多无聊的追求者，即使是作为同班同学临别前的关心，也不算很出格的事情吧？”
江有余的嘴巴微微翕动，最终还是微笑着说道：“没什么的，一点小事而已，谢谢你的关心。”
肖禾的眉头不经意间皱了皱，对于江有余的回答有些意外，又有些不舒服。
昨天他对自己说起一个名字，但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偏偏他还一副震惊的表情，这件奇怪的小事让肖禾莫名的有些在意。
“看来是我多虑了，不好意思。”她的声调也冷淡了下来。
肖禾对于温良的消失依旧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诧，即便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也还是让江有余有些挫败感。
只是江有余感觉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暂且感觉不出好坏，也不愿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
他有些在意的是，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一直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无论是在空旷的地方还是狭小的角落，都无法摆脱，这让他感觉可能是自己的神经有些过敏。
下午五点三十分，西林一高准时放学。
郭子侠神神秘秘地拉着江有余到学校操场的一角。
操场上光秃秃的，几乎无人路过，这里非常空旷，也就意味着站在这里有被冷风吹成冰棍的威胁。
“来这里干嘛啊？不会是带我来看鸽子吧？这儿也太冷了里，哪会有人来啊？”江有余声音发颤地说道。
郭子侠则催促着他多活动一下，“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田径俱乐部吗？”
江有余哆嗦着脚点点头。
郭子侠得意地笑了笑：“他们已经决定好了，等我毕业后，就把我带到上层区进行特训。”
江有余肩膀一松，脚不哆嗦了，嘴巴也跟着咧起来：“真的吗？”
这是他这两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郭子侠拍了拍他肩膀，哈哈笑：“那还有假！”
江有余也跟着笑起来，两个傻子就这么在冷风飕飕的操场上哈哈大笑。
过了几秒后，江有余突然反应过来：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回去庆祝一下啊！”
郭子侠对他挑挑眉，“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嘛。”
江有余闻言，心里一暖，脸上却是一片诧异：“唉？是吗？我都忘了。”
郭子侠嘿嘿一笑：“所以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我知道你想考上联邦航空大学，我觉得你肯定能考上”
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江有余，然后继续笑着说道：
“但是，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你刚好差一点分才能考上的话”
他再次顿了一下，轻咳一声：“我就想着，其实你的运动能力也很强，可以跟我一块儿当运动明星去，所以我特意让那家俱乐部派人来看一下你的本事。”
江有余愣住了。
郭子侠马上说道：“我就是想着万一，是吧，咱得一块儿去上层区享福啊。”
江有余轻声说道：“我不是答应你，报考普通大学了吗？”
郭子侠沉默了一下，脸上难得的一片认真：“我怕你会后悔，郭老头养我的时候，说过很多话，我记性好，有的话我当时不理解，但现在都还记得。
“人这一辈子，年轻的时候不能怕犯错。
“所以我就想着，你报吧，要是错过了，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哪怕你真得失败了，咱也不怕，因为咱也有退路。
“我不喜欢你跟我说的破釜沉舟的故事，因为那也太悲壮了。
“如果你觉得我办这事儿晦气，咱现在就走，我跟那人打个招呼，一个电话的事儿。”
事实上，郭子侠为了今晚这个机会，在那份合同上，做了很多让步。
第二十六章 806层的东华塔
下午六点整。
寒风中，江有余和郭子侠一起做着热身运动。
六点十分。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
六点二十。
昏黄的灯光下，郭子侠哈着白气，对江有余说道：“我打个电话问问，看到底怎么回事，不会忘了吧。”
他刚刚拿出手机，就看到远处的灯光下走出两个人影。
“嘿！这里！”
郭子侠松了一口气，笑着对江有余说道：“这帮人之前见面都挺守时的，这次有点奇怪啊。”
江有余笑了笑，以掩饰心中的稍许不安。
那种背后被人凝视的感觉，从他来到操场上后，更加明显了。
四周望去，昏黄色的路灯背后，皆是无声的黑暗。
双方都在向对方靠近，很快相聚在一格路灯下。
来人一高一矮，穿着黑色大衣，长皮靴，黑手套，头戴黑色礼帽，一个腋下都夹着不大的皮包，一个手中提着银色的皮箱。
矮个的眼睛凹陷，有些像安东尼老师，但脸型要比安东尼老师胖上很多，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高个的则是典型的华林裔面孔，单眼皮，小眼睛，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年纪看起来倒是比矮个年轻一些。
“抱歉，郭同学，我们在路上临时有些急事，耽误你们时间了，以后一定找机会请你们吃饭作为补偿。”
说话的是矮个男人，他取下礼帽，微微低头道歉。
郭子侠尽管有些生气，但现在江有余的事情明显更重要一些，他也不好在发作，什么请客吃饭，谁会当真？
郭子侠勉强笑了笑，然后指着江有余：“没关系，既然来了就赶紧办正事吧，他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学生，他的身体素质真得非常棒。”
矮个中年男人先道了一句歉，然后在江有余惊讶的目光中，伸手上来，摸向江有余的胳膊。
江有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有些疑惑地看向郭子侠。
郭子侠连忙解释，“你让他摸一下，人可家是专家，这一招叫摸骨，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先天条件。”
矮个中年男人笑着点头，对于江有余的反应见怪不怪。
江有余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用医疗舱之类的检测设备，但听到郭子侠的解释后，还是忍着那种怪异感，任由矮个中年男人手上的动作。
“这，隔着这么厚的衣服也能摸出来？”
矮个中年男人正蹲着摸他的小腿，闻言抬头一笑：“次数多了，就有经验了。”
等到把江有余全身摸了个遍后，他站起身来，对高个男人点了点头。
然后后者蹲下身体，将手中皮箱打开，从中取出了一个脖子般粗细的圆环，看不出来是什么材料。
郭子侠伸头想要看看皮箱内部，却被高个男人抬手摇头阻止。
矮个中年男人从高个男人手中接过那个小玩意儿，先是对郭子侠笑着说道：“这是我们俱乐部独有的检测设备，不能轻易给外人看，等以后你到上层区俱乐部后，会有机会了解的。”
然后他微微转身，对江有余说道：“我需要将这个东西固定到你的脖颈上，当它提示你开始时，你就开始全速奔跑，直到它发出结束的提示声为止。”
江有余再次看向郭子侠，后者点头：“我戴过，没事儿的，就是有时候会有些刺疼，但没什么大碍的。”
江有余这才对着矮个中年男人点头。
任由矮个中年男人将那个圆环解锁，然后箍在自己的脖子上，它似乎可以自动调节大小，不松不紧刚好合适。
江有余将昨天刚得来的新外套脱下来，交给郭子侠保管。
六点四十分。
深呼吸了一口气，江有余半蹲在跑道上，等待着开始的提示音。
远处的一片黑暗中，一个位于操场旁边的教学楼里。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铄，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吗？那两个男人很可疑唉~”
“……不用。”
听声音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迟疑地问道：“万一目标陷入危险怎么办？”
“琳，目标本来就是我们东华区的人，该怎么处理本就是我们的职责范围，不是吗？”
“可庞队长那边……”
小女孩端着消音狙击枪的手臂，被一个头戴鸭舌帽，衣服上挂着很多金属环的年轻男子拍了拍：
“一个浪费天赋的七界废物而已，上面授权让我们处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出于亲属规避的原则，庞队长现在应该正在被软禁，所以该怎么办，我们说了算。”
小女孩看着狙击镜中出现的四个人影：“铄，目标如果出现问题的话，真得会造成极大危险吗？”
鸭舌帽男子摸着食指上的金属戒指，听到女孩的问题，不由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才出声说道：
“你不懂，以前出现过一次类似的事情……你听说过陈不谋吗？”
“好像是西林一个很有名的医生？”
鸭舌帽男子无声地点头：“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医生，救过很多大人物的命，属于那种出趟门都需要队长那种级别随身保护的人。
“可后来他犯了一个大错，救了一个不该救的孩子。”
“那个孩子的情况和小鱼非常像，同样是从未经历过感染的人错误融合了一个高级感染源，在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了的情况下，被陈医生给救了下来。”深入西林区地下几十米的一个密闭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灰色大衣，黑发褐眼，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缓缓说道。
“救人不是好事吗？”房间里，一个穿着白色护士装的年轻女子好奇地问道。
中年男人苦笑着摇头：“丁铛，大家当时都跟你一样的想法，问题在于，陈医生当时欺骗了大家。”
在校医院里叮嘱江有余乖乖长大的丁铛瞪大了眼睛：“就他？骗你们？庞队，你们怎么会被他那种笨蛋骗到？”
庞彪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句叹息：“谁能想到他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呢？”
丁铛察觉到庞彪的尴尬，悄悄吐舌，连忙给庞彪递台阶：“就是就是，就他那样好色胆小的人，突然骗人也很难被人发现……不过，那陈医生到底骗了你们什么啊？那个孩子后来到底救活没有啊？”
庞彪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可以说救活了，也可以说没救活。”
看着丁铛一脸茫然的样子，庞彪轻声说道：
“那个孩子被感染成功了。”
丁铛张大了嘴巴，“怎……怎么可能？”
一个普通人如果直接融合高级感染源，要么直接失控变成怪物，要么……她实在想不出来其他的可能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那，那你还没说陈医生撒的什么谎啊？”
庞彪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他说，因为那个高级感染源和宿主发生了强烈的排斥，自行脱离了宿主，返回了灵界。
“事实上，那个感染源并没有脱离，而是被陈医生以药物压制了下来。”
丁铛有些不理解：“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庞彪摇了摇头，“这就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丁铛想了一会儿，头一次发现对于自己的那位上级，她了解得真得很少，她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那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发现他说谎的？陈医生又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里？”
“你还记得整个东华塔有多少层楼吗？”鸭舌帽男子轻声问道。
端着狙击枪的小女孩想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说道：“八百多层？我记得和西林塔差不多高吧。”
鸭舌帽男子点点头：“准确的来说，是806层。”
他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但是在二十年前，东华塔作为华林行省的中央行政区，它比西林塔可要高得多，足有九百九十九层。”
小女孩缓缓转头，头一次表达了惊愕的情绪。
鸭舌帽男子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恐惧的目光，然后迅速被自己察觉，连忙通过一种心理暗示将其平复，停了几秒钟后，他才继续说道：
“很快，十年就过去了，那个孩子在十六岁以前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就像从来没有被感染过一样，已经度过了十六岁这个危险期，所以大家也仅仅有些可惜那个高级感染源的流失罢了。
“直到他过十六岁生日那天，意外发生了，那个孩子失控了，直接化为几百米的长虫状怪物，将东华塔中央行政区所在的顶层全部包裹住。
“然后，楼塌了。”
小女孩咽了口吐沫，“那，里面的人？”
鸭舌帽男子轻声道：“基本死光了。”
小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道：“我记得铄的父母……”
鸭舌帽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远处操场上开始奔跑的身影，“他们那年刚巧双双升职，进了政府的高级部门工作，所以当时也在倒塌的塔层里。”
小女孩将狙击枪放下，然后伸出不大的手掌，学着鸭舌帽男子刚才的动作，想要抚摸后者的脑袋，嫌弃帽子碍事，便直接摘了去，一阵冷风袭来，帽子便一下子从打开的窗户里被卷走。
帽子在操场上空翻飞。
操场上，一个穿着单薄的身影越跑越快。
第二十七章 欺骗
巨塔是封闭式的，正常来说是很难形成风，但因为西林一高中央空气净化器的工作，所以在这里形成了特有的气旋。
在奔跑的过程中，江有余没有感觉到郭子侠所说的疼痛，只感到脖颈处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热感。
他想要停下，但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
“如果说这个孩子这么危险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他呢？”小女孩紧紧地盯着狙击镜那个越跑越快的身影，有些奇怪地问道。
明明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说出的话却让人感到一股寒意，仿佛“杀人”这个字眼对于她来说，没有一点心理重量。
鸭舌帽男子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看着在风中打旋儿的帽子，有些无奈地说道：“琳，这是你扔走我的第几个帽子了？”
小女孩抽出右手，一根一根掰起手指，数完后，把右手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把左手抽出来，掰了几根手指后，大概是数错了，有些僵硬地握了握拳头。
“第三个！”她声音略微放大。
鸭舌帽，不对，是光头男子叹了口气，“琳，这次回去以后我给你补习一下小学数学吧。”
借着远处的灯光，可以勉强看到，小女孩拥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小脸蛋上羞愤欲绝，和头上那顶红色的贝雷帽相得益彰，小小的嘴巴用力紧闭。
铄这个混蛋，再也不理他了。
光头男子轻声说道：“我也觉得应该早点杀掉这个孩子，但上面有些人总还抱有幻想，认为二十年前那场事故出现的主要原因在于没我们完全没有防备。”
刚刚决定再也不理光头男子的小女孩哼了一声，才小声说道：“可为什么要冒险呢？杀了不就一了百了了？难道那帮人还怕承担法律后果吗？”
光头男子摸着脑袋顶上遗留的伤疤，喃喃自语：“谁知道呢？”
“那是不是说，只要小鱼能扛过今晚，就代表着他真得活下来了？”丁铛期待地看着庞彪。
庞彪刚要说话，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笑着说道。
“是的。”
六点五十一分。
江有余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正在剧烈运动的心脏，血管中汹涌的热流！
他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明亮过。
他甚至能看到距离自己百米外，锅子目瞪口呆的表情，和他身边那个矮个中年男人嘴角的笑意！
远处的教学楼上。
小女孩的表情十分严肃，头也不回地说道：“目标发生异常，展现出了超越普通人的速度，不确定是否和刚才来的那两人有关。”
身边的光头男人没有吭声。
“是不是说只要过了十六周岁就行了？我记得小鱼跟我说过，他小时候过生日都是在生日那天晚上七点吹蜡烛的，因为那刚好是他出生的时刻。”
丁铛边说边拿起手机来看时间，看了一眼后，她惊喜地说道：
“还差五分钟七点！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来这里和大家一起庆祝！他现在在哪里，应该到家了吧？”
六点五十五分。
郭子侠拼命地追着前方的江有余，他满脸的血迹，身前的衣服破破烂烂，之前他已发觉江有余的不对劲，立刻从前方截停抓住江有余后直接被拖倒在地，硬生生在地上被江有余绕着操场拖了两圈。
“停下！你给我，停下！”
“江！有！余！”
他一瘸一拐地哀嚎着。
于路灯灯光可照范围的边沿处，“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一道矮胖的黑影遮住了照射着郭子侠脸庞的灯光。
“没用的，郭同学，他停不下来的。”
矮个中年男人脸上一片笑意，和善不减分毫。
“为，为什么？”
“唔……你是问为什么我们会看上你，还是问为什么这位江同学会停不下来？”
矮个中年男人蹲下来，拍了拍郭子侠淌着血的娃娃脸，笑着说道：
“我这人一向讲礼貌，相逢即有缘，你既然问我，我又怎么能不告诉你呢？不过你就只有这一个问题吗？
“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自己会轻易相信一个所谓的俱乐部邀请函呢？就因为你跑得快吗？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们刚好有一个推荐名额时，你会刚好想到去邀请跑步速度仅仅比普通人强一点，但绝不可能达到俱乐部要求的好朋友呢？”
“骗，子！”郭子侠怒视着矮个中年男人，试图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被一双大手直接摁趴下。
矮个中年男人笑着摇头：“不要叫我骗子，那样不仅侮辱我的人格，还是在侮辱你自己的智商，你想想，能被这么简单的谎言欺骗的你，又有什么资格骂我呢？”
说道这里，矮个中年男人向远处的教学楼看了一眼，嘿嘿笑了一声，
“事实上，不是你被骗了，而是我让你这么想，懂吗？唔~我都忘了，你还不能算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即便这么跟你说，你可能也无法理解。
“你甚至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这些事情，好像显得我很傻诶，这可真是令人伤脑筋啊！”
矮个中年男人扶了扶帽子，看向跑道上那道速度堪比悬浮车的身影，眼中一片炽热：
“他才是我的目标啊，想不到这世间真的有这种人，四界？三界？还是更高？”
说到这里，矮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竟有些哽咽，“我都以为我死定了的时候，老天爷竟然会赏给我这么一份大礼，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啊！”
身后的高个男人喊了一声：“大哥。”
矮个中年男人这才抬手抹了抹眼角，回头问道：“怎么样了？距离临界值还有多长时间？”
高个男人沉闷地回答道：“还差最后九十秒。”
郭子侠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告诉他，江有余因为他，已经陷入了非常危险的境地！
他的脖子仿佛被一双铁钳禁锢着，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个奔跑着的人影。
他哭着，骂着：“我m！我m！”
远处的教学楼上。
全名叫做银琳的小女孩，被那矮个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后，瞬间陷入僵直。
“铄！我动不了了！那个男人至少是五界半灵！”
她身后的光头男子额头有冷汗渗出，感受着身上仿佛大山一般沉重的压力，他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最多六界吗？”
银琳目光一滞，急声说道：“你知道他们是谁？不对，我想起来了，之前我们两个一起看的那份资料上，写着最近两年这附近有一对专门猎杀被感染者的通缉犯……”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你向他们泄露的消息？”
身边同样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光头男子沉默不语。
时间，来到了六点五十九分。
距离联邦10019年12月2日晚上七点，还剩下最后的一分钟。
第二十八章 风渐停
江有余的意识开始模糊，如同即将被烤焦的咯吱虫，甚至更加悲惨，后者至少在死前还能发出悲鸣，
我要死了吗？
这个问题从十岁那年起，就连同那个噩梦缠绕着他。
江有余曾经构想过自己的很多种死法。
无论哪种死法，他都觉得自己可能会害怕得痛哭流涕，就像小时候父母带着自己去打针一样。
他并不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此时此刻，当死亡离他只有一线之隔时，江有余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惧。
他甚至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已经害怕得太久了。
太累了。
此时的江有余正在被一点点切断所有感官，最开始是四肢和躯干，后来是触觉，嗅觉，味觉，视觉，听觉。
但他在陷入无边的黑暗前，听到了锅子的呼喊，甚至隐隐听到左手上的老式儿童腕表，发出的蜂鸣声。
渐渐的，连最后的痛觉都在逐渐消失。
“扑通”一声，速度依然接近于肉眼难以发现程度的十六岁少年，如同一个破沙袋一样，在跑道上重重得摔下又弹起，翻滚了十几米后才停下来。
操场上空，被江有余牵引到地面形成的巨大气旋缓缓止歇。
一顶白色的鸭舌帽悄无声息地坠落到地面。
另一处教学楼顶，一个黑发女孩无言地看着这一幕，握了握拳头。
这将是她生平第一次食言，如果自己没有跌界，哪怕是仅仅恢复到原有实力的八成，她都会出手，即便打不过，也能带他逃跑。
但是……她的眼睛微眯，将那个矮个中年男人的面孔牢牢记住。
江有余，我乔翘会为你报仇的。
晚上七点整。
丁铛看着无人接听的电话，勉强地对庞彪笑道：“这个笨蛋，肯定是洗澡去了，所以那块腕表才没放在身上，我再打一次。”
坐在椅子上，将面容掩盖在老式礼帽下的庞彪，抬起手来，夺过了丁铛手中的电话。
丁铛尖叫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一下子扑了上来，伸手就去夺手机，“他马上就会接的，你让我再打一次，他答应过我要乖乖长大的！”
丁铛狠狠地咬住庞彪的右手，后者不为所动，她泪眼婆娑地抬头，嘴角有鲜艳的血迹：“求求你了，让我再打一次，就一次！”
庞彪伸出左手轻轻地抚摸丁铛的头发，对于右手的痛楚似乎毫不在意，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要担心，我来打给那边的负责人，无论是什么结果，现在他都没有必要在对我们保密了。”
丁铛哽咽着问道：“真的？”
“嗯。”
陈医生对房间里一直站着如同雕像般的一个男人说道：“现在可以把我们两个的手机还给我们了吧？”
那个男人身穿黑色制服，面貌普通，听到陈医生的话后微微皱眉，然后笑着说道：
“那边有结果的话，会通知我的，到那时，对于二位的禁令才算解除，我到那时，一定第一时间把手机还给二位，还请不要为难在下。”
陌生男人的出声吓了丁铛一跳，她从进来后就没注意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不大的房间里，这么一个大活人明明很难被忽视才对。
“你！”
操场上，矮个中年男人脸上的狂喜如同一张大师级别的油墨画。
郭子侠脸上混杂的血液与泪水仿佛凝固的琥珀。
一道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从空气中无声地勾勒出来，远处的灯光映在他的侧脸，那是一只灰色的眼眸。
将手放在江有余的后脑勺处，片刻后，灰眸男子才松了一口气。
再看向距此不远的矮个中年男人，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冷漠，一刹那间，似乎有了什么变化，又似乎一切如初。
而当他看向高个男人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在这片空间中。
“年轻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吧，这个人已经自首了，刚才的举动也都是在遵从我的指示。”
身着黑衣的男人回过头来，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中年男人，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嘲弄：
“给你面子？你的面子值几分钱？”
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轻笑了一声：“那就是没得谈喽？”
灰眸男子按向自己腰间的剑柄，灰白的头发无风自动。
眼前这个叫做安东尼的男人值得自己全力出手。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摆摆手：”没得谈就不谈了，随你怎么处置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尊老了。”
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江有余：“你确定寄生在他身体内那个感染源上的灵体已经彻底崩解了吗？”
灰眸男子握在剑柄上的右手依旧没有离开，只是微微点头。
安东尼看着江有余，忽然有些伤感地说道：“他就这么彻底死了啊……”
没等灰眸男子细细思考这句话的内容，安东尼的脸色瞬间变得眉飞色舞：
“狗日的老东西，终于死翘翘了，不枉我花费这么多心思！”
说完，他便双手负后，嘴里哼着小曲儿，逐渐消失在路灯下的黑暗之中。
在他消失的刹那，一道若有若无的笛声响起。
“锵！”
灰眸男子瞬间拔出腰间的长剑，灰眸映出剑身的银色光芒，竟将他原本的瞳色遮了去！
本应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江有余，忽然抱起脑袋，凌空而起！
他的眼中一片血红，喉咙间发出一道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吼声，“安东！”
天地间，一道刺目的剑光亮起。
笛声戛然而止，化作一声似有似无的嘲笑。
江有余的身体再次砸落在地，荡起一圈无形的涟漪，向四周漾开。
矮个中年男人脸上的狂喜瞬间化为惊恐，他此刻只想远离这个鬼地方！什么感染源他都不要了！
在生命面前，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放弃！
在他转身的刹那，看到了一把快如闪电的刺匕，以及高个男人眼中的冷漠。
来不及多想……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其中代表的含义。
因为不等刺匕触及他的皮肤，他的身体便已开始无声地崩解！
最终，一阵风旋卷起，一切了无痕迹。
直面灰眸男子的高个男人，眼中满是惊恐，随即本能地想要进行抑制。
下一秒，不等他求饶，一股战栗感直袭他的大脑。
“不！”
第二十九章 你怕死吗？
高个男人的身体开始像气球一样开始膨胀，皮肤表面寸寸龟裂，可奇怪的是并没有血液流出。
反而从裂口处长出了极细的血管，越长越长，然后猛地转向，插向另一处裂口，层层叠叠地伸长弯曲，形成了极有张力的新皮肤。
同时，又有灰色的沾着黏液的毛发，开始像野草一样，从新生的皮肤表面肆意生长。
高个男人的脸庞如同融化的蜡像，五官逐渐扭曲，嘴巴从嘴角处开始向后撕裂，延伸直到耳根处，而原有的耳朵则像犬科动物一般往后生长，延长。
鼻子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又一双眼睛。
身高近十米的怪物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咆哮一声，一层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荡开，远处趴在地上的一顶鸭舌帽直接被卷起，瞬间不知所踪。
“锵！”
灰眸男子将长剑收回剑鞘，径直走向他身后的郭子侠。
身后的怪物瞬间崩解，可依旧没有片粒血肉的踪影。
他蹲在郭子侠的面前，轻声问道：“你怕死吗？”
郭子侠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不怕。”
灰眸男子等了片刻，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他站起身来，扔下来一张银色的卡片，“如果想拥有我这样的力量，可以打这个电话，不要急，回去好好想想。”
郭子侠承受着使他感到颤栗的威压，拼尽全身的勇气：“小鱼，他，死了吗？“
灰眸男子挑了挑眉，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问道：“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不会打这个电话了？”
郭子侠将喉咙眼的一口血沫咽下，嘶哑着说道：“我会打。”
灰眸男子眯起了那双好看的眸子：“即使我杀了你的好友？”
郭子侠惨笑道：“我现在打不过你，想报仇也得先学到能够杀你的本事才行。”
灰眸男子好笑道：“学我的本事，然后杀我？”
郭子侠重重点头。
“那你觉得我还会教你吗？”
“只要你不杀我，我就缠着你，直到你肯教我为止。”
“然后我教会你，你再杀了我？”
“对。”
灰眸男子揉了揉额角，“放心吧，他没事，只是我开始有点后悔把这张名片给你了。”
郭子侠连忙像毛毛虫一样向前拱了两下，用嘴巴将那张银色卡片叼起，冲着灰眸男子嘿嘿一笑，一张娃娃脸上满是血污，满是泪水与鼻涕，满是得意。
他赌赢了。
“本来我会直接把你们带到医院去，但我现在反悔了，你们在这儿等着吧，说不定会有好心人来救你们的。”
灰眸男子不等郭子侠反应，便消失在空气中，余音袅袅。
郭子侠愣了愣，然后又像毛毛虫一样一步一步拱到昏迷的江有余身边，先是用额头感受了一下江有余的鼻息，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才松了一口气，脑袋一沉，便昏了过去。
黑暗中，灰眸男子无声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队长。”
银琳将怀中的狙击枪往身后人的身上一抛，一下子扑了上来，整个身体像树袋熊一样挂在灰眸男子的身上。
灰眸男子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眼神温暖。
对于光头青年则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后者抱着长度堪比小女孩身高的狙击枪，站在那里，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走啊，还要我背着你？”
灰眸男子头也不回地冷声说道。
光头青年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跟上。
“金铄，你知道我为什么派你和银琳来处理这件事吗？”
“因为……我们两个组合的实力？”
“狗屁！”灰眸男子冷哼一声，“就你们，还实力，刚才干嘛去了？你们的实力呢？”
“我……那……”光头青年嘴唇嗫嚅了两下。
灰眸男子冷笑：“你是想说那两个人比你们的感染限界高？你知道吗，我在你这个感染限界的时候，只靠自己的力量，杀过一个五界的失控者。”
银琳大呼小叫：“真的吗？真的吗？队长好厉害啊！我感觉被感染者失控以后，清除难度提高了一倍不止哦！我现在都七界了，却连八界的失控者都打不过唉！”
光头青年无奈苦笑，你个怪胎，谁能都跟你一样，越界杀人都是家常便饭。
“我知道你小时候的事。”灰眸男子忽然说道：“我本想着，借这次和当年极其相似又不同的结果，可以打消你内心的恐惧，但没想到你会采取相反的手段，执意要杀了那个孩子。”
光头青年沉默了下来，这次他犯了大过，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队长没有来，若是那两个通缉犯直接顺手把他们两个杀了，强取感染源，该怎么办。
“回去以后自己去省察司报道，该怎么罚怎么罚。”
银琳听到省察司三个字，不由咽了口吐沫，净若琉璃的眼珠转了转，便扯着灰眸男子的衣领，撒娇着喊道：
“队长~念在他初犯的份上，你就饶了他这次吧~回去我一定好好惩罚他，就别让他去省察司了吧。”
灰眸男子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那双让人看着心疼的眼眸：
“你知道吗，琳琳，这个笨蛋自己死了不要紧，可他差点害死你。”
小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光头青年头上大面积的烧伤疤痕，抿了抿嘴，然后回头笑着说道：“没关系的，反正我这条命也是铄救回来的。”
光头青年猛然红着眼抬头：“琳，你不要为我求情了，我真的应该去一趟省察司！无论什么样的惩罚我都可以接受。”
灰眸男子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将琳托在自己的臂弯上。
“回家咯。”
“唔~铄，我总感觉我们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唉。”
“没有吧……”光头青年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抬头说道。
一间四周皆是银白色金属墙壁的房间里，门口趴着一个气若游丝的“毛毛虫”。
仔细听还能听见他发出的哼唧声。
“你们要把老子关到什么时候啊……给点饭吃啊……给点水喝啊……你们这群王八蛋……有人听见没有啊……吱一声啊……老妈……小鱼……锅子……怎么越说越饿啊……”
第三十章 你骗过我多少次了
随着人口与土地的矛盾与日俱增，越来越多的工厂被迁入地表之下。
而人工智能的发展使得工厂中生产线所需的操作人员越来越少。
西林区地下几十米深处，一座门牌为“污水净化厂”的工厂。
整个工厂占地面积极大，得益于隔音材料的使用，即使站在单元车间的门外，也只能听到隐隐的机器运转声，如同蚊蝇飞舞。
一间门牌铭文为“应急治疗室”的地方，看起来不是很大，但推门进去可以找到各种功能的医疗室，俨然一个小型医院。
一间白色病房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一台医疗舱前，双手放在医疗舱的上空，就像一个正在练健身拳的老人。
他的身边，一个穿护士服的女子，坐在侧边的控制台前，根据白大褂不时发出的指令进行操作。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的五官沟壑分明，极有立体感，右眼眼皮上有一道从眉毛倾斜至颧骨的疤痕，为主人增加了一抹凶气，正是联盟西林塔下城区队长，庞彪。
他笔直地站在白大褂的后面，就像一棵沉默的望海树，棕褐色的瞳孔中映照着医疗仓中以极小幅度颤抖的身影。
医疗舱中用来浸泡人体的液体忽而热气蒸腾至沸腾冒泡，忽而冷却至结冰，液体中央是一个未着片缕的少年人，身体表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粗细不一的“红色管道”，仔细看去，甚至能隐隐发现里面涌动的液体。
沿着“细线”向上看去，它们的另一头竟然连接在陈医生的十个收支的指尖处，且每一根手指都延伸出几十上百条簇在一起的“红色管道”。
陈医生眼睛紧闭，手指微动间，就会使得某一根，或者更多的红色管道，随着移动或抽离。
就像一个沉迷于演奏的钢琴家。
“心率。”
“173。”
“脑电。”
“弥散性q波占优势。”
“排斥。”
“。”
……
漫长的等待中，陈医生忽然将双手抬起，无数的红色管道发出“噗”的脆响，从江有余身上拔出来，然后迅速收缩，最终消失于陈医生的指尖后，他将双手平放在胸前，然后缓缓放了下去。
回头对站在他身后的庞彪笑着说道：“搞定，收工。”
紧跟着，医疗舱发出“嘀~嘀~”两声以及紧随其后的“治疗完毕”提示声，房间里令人感到压抑的气氛骤然一松。
丁铛坐姿一垮，大口大口地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欣慰地看向医疗舱中如睡婴般的江有余。
望海树树皮般紧绷的脸庞微微松弛，嘴角抽了抽，似乎是在……笑？
陈医生对丁铛吩咐道：
“停止镇定剂的注入，将b25的输入速度降低三分之二，半小时后停止输入。”
然后回头对灰大衣男人说道：
“出去说吧，阿彪。”
两人来到陈医生的办公室，陈医生递给灰大衣男人一根香烟，灰大衣男人接过，没有吸，只是放在鼻尖使劲儿嗅了嗅，便夹在了耳边。
陈医生看到后摇了摇头，也不再去管他，自己给自己点着一根，吞云吐雾中，一直绷紧的神经得到了些许放松，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出的那么轻松：
“那边的负责人跟你说具体情况吗？”
庞彪摇了摇头。
陈医生挑了挑眉头：“这么高冷的吗？谁负责的这件事啊？”
庞彪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双令人难忘的灰色眼眸，他轻吐一口浊气：
“许尽欢。”
陈医生砸吧了一下嘴：“额……这就难怪了……看来上面对这件事很重视啊……嘿嘿嘿……”
见庞彪不配合，他也不见尴尬，吐了个烟圈后继续说道：
“我们之前的猜测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小鱼身上那个感染源内确实有潜伏的灵体，也就是当初那个感染者，只是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手段活了下来。
因为没有更具体的信息，所以我只能略作猜测，应该是有人通过某种力量，消磨了这个感染者这几年下来积攒的灵。
使得这个倒霉蛋在那姓许的一剑之下，甚至没有机会主动失控。”
庞彪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现在小鱼到底怎么样了？”
陈医生嘿了一声：“这小子算是走运，因为实际上在他体内爆发的战斗并不激烈，再加上那个姓许的有意保护，所以一条小命算是保下来了，所以说实话，在这件事上，你还欠姓许的一个人情。”
庞彪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个感染源？”
听到庞彪的问题，陈医生的神情突然兴奋起来，猛抽了一口，结果把自己给呛到了：
“咳咳……真的绝了……咳……不知道是谁，咳，谁干的……那个感染源竟然被，咳咳，被封印起来了！”
庞彪神情一肃，紧紧地盯着陈医生的眼睛：“你确定是‘封印’？”
陈医生白了他一眼：“我还能骗你不成？”
庞彪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了一句：“陈不谋，你骗过我多少次了……”
白大褂顿时语塞，赶紧又咳凑两声，掩饰尴尬，“那什么，这种事情我肯定不会骗你的，你要相信一个专业人士的判断力。”
庞彪再次沉默下来。
封印，一种使感染物灵性保持休眠状态的手段。
代价是，一个高阶灵体的牺牲。
“这种手段的具体步骤连我老师都不知道，而且我也见过感染物的封印，还从来没听说过感染源也能被封印呢，也不知道谁这么高尚……许尽欢？他没这个本事吧……”
陈医生感叹了两句，看到正在冥思苦想的庞彪，顿时乐呵呵地说道：
“啧啧~人家都是童养媳，你这是准备童养婿了吗？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得了得了，你这人啊，就是没有一点幽默细胞，怪不得……草！我都懒得说你。”
灰大衣男人默不吭声，任由白大褂絮絮叨叨大半天。
白大褂说了半天没得到反馈，有些无趣，只好瘫回自己的软椅，踢了一下桌角，黑色皮质办公椅便旋转起来。
拨弄了几下手机，然后将手机放在胸口，一个娇蛮可爱的声音响起：
“无路赛！无路赛！无路赛！”
吞云吐雾的白大褂仿佛某种瘾状得到了满足，摸了摸额头稀疏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刚才说废话时思考的信息，缓声说道：
“现在小鱼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从此不要再接触任何有灵性的东西，远离我们这个圈子，就像我们之前所做的那
好处不必多说，但坏处是，那个被封印的感染物就像一枚定时炸弹。
另一条路子就是主动提高感染限界，进入我们这个黑色世界，然后一步步将感染物的封印解开，他甚至不需要进行升格，卧槽，有点羡慕啊……”
庞彪顿时陷入难以抉择的境地，想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道：
“他已经十六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