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特异功能(下)
赵五爷大半夜突然鬼哭狼嚎起来,动静非常大,也非常吓人。我和老烟枪急急忙忙奔进他的房间里,一看之下,不由得大为惊异和惶恐。
五爷只穿着一条裤衩趴在床上,被子乱糟糟滑落到了地上,他身上起了许多红斑,一摸之下还滚滚发烫。
“直娘贼,这是怎么回事?”老烟枪坐到床边,皱起眉头问道,“又是红斑,难道黑灰病发作了?”
当初在羊山瀑布前,众人沾染上黑灰病,最先的症状就是身上起了许多红斑,老烟枪故而有此怀疑。
我细细端详半天,觉得不像是黑灰病,但又拿不准,只得让小张去把阿央叫过来。
阿央和方诗雅已经来到了走廊里,小张刚出去就碰上了她们,旋即一同飞奔进来,不免惊呼了几声。
“不像是黑灰病,奇怪了。”阿央察看半晌,抬头对我们说道,“黑灰病发作,应该是浑身瘙痒难耐,可五爷现在只感到疼痛……咦,他腰上要渗出血液来了,不会是长血疮了吧?”
我们顺着阿央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五爷两边腰眼上分别鼓起一个红色的大包,还有些透亮,里面显然包裹着血水。
那两个大包长得很快,瞬间就有茶杯口那么大了。赵五爷疼得呼爹喊娘,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打湿了床单,他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阿央从包里取出银针,接过老烟枪手中的打火机,将针尖烧得发红,而后猛然戳到一个血包之上。
赵五爷发出杀猪似的惨叫,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被戳破的血包里涌出一道殷红的血水,顺着五爷的腰杆流着,所到之处,竟然鼓起了米粒大小的红点。
眨眼之间,那些红点变得越来越大,赫然成了新的血包了,密密麻麻挤压在一处!
阿央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一叠声说道:“不对劲,不对劲,这些脓血有毒……”
我大吃一惊,慌忙扯起床单,把那一道血迹擦拭干净,制止它继续往别的地方流动,心烦意乱地说:“不能戳破这些血包,否则只会让情况更糟糕。小张,五爷今晚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小张摇着头,脸上一片茫然。方诗雅眼睛一亮,失声叫道:“哎呀,会不会是那个气功大师在搞鬼?”
老烟枪跳了起来,跺脚道:“直娘贼,不是他还会有谁?我们今天同吃同住,要是原因出在这里,应该大家都有状况。五爷唯一与我们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与那个王八蛋接触过,而且血包就长在腰眼上,绝对不是巧合!”
众人哑口无言,并非不赞成老烟枪,只是想不通那男子为何要对五爷下此毒手,他又使了什么手段?
就在这个时候,五爷的身体有了新的变化,血包暂且停止了生长,但五爷的肌肤红得发紫,就像在血水里浸泡过一般,仿佛只需用手指轻轻一掐,便能挤出血液来。
到了后来,五爷整个身体上血脉鼓起,清晰可见,隐隐还能看到血液流动的痕迹,而他的肌肤变得极为透明和单薄。
“血人……”方诗雅说了一句,有些站立不稳,一脸焦急不安地看着我,颤声说道,“莫非五爷中了活血煞毒?”
我身体一颤,顿觉有些天旋地转,从五爷身上的种种迹象来看,他的症状确实很像中了活血煞毒。
老烟枪愣了半晌,忽而绵软无力地坐了下去,气急败坏地说:“五爷不会变成田元清那一副德性吧?直娘贼,老子非得把那个害人精找出来不可,胆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阿央试探着帮五爷把脉,良久之后露出有些匪夷所思的表情,说道:“五爷的脉搏倒也平稳,似乎伤得不重,可从外表上的情况来看,又很令人担忧……”
“五爷曾经吃过鬼国内丹,百毒不侵,看来活血煞毒并没有伤到他的内脏,只是损害了皮肤表层。”我解释着,心里安定了不少,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阿央听完我的话以后,轻轻地点着头,松了一口气说:“如此就好,五爷没有性命之忧,但体内毒素无法排出来,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关键是我头一次碰上活血煞毒,压根就不知道解毒的办法,这可怎么办?”
“阿央,你们守好五爷,不要妄动!”老烟枪重又跳起来,抓起我的手臂,急吼吼说道,“我们这就去找那个王八蛋,让他拿出解药,要是他敢胡来,老子就对他实施无产阶级专政!”
“大半夜的,你们到哪里去找他?说不定他已经畏罪潜逃了!”方诗雅拦住我们。
我叹息一声,说道:“事在人为,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五爷遭罪吧?诗雅,你留在这里,告诉李神棍,约束好众人,我们去去就回。”
老烟枪和我不再耽搁,拔腿冲出了房间,小张也跟了出来。我们三人认准方向,举着手电筒往白天逗留过的那一条街道狂奔过去。
远离了旅馆,我示意老烟枪和小张停下来,将压抑在心里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要是五爷真的中了活血煞毒,这就说明那个狗屁气功大师跟无面怪有关系,他会不会是无面怪的徒弟?”
老烟枪恍然惊醒,拍着脑门说道:“我的个马克思,还是白帆同志想得深远,确实有这个可能。全天下会使用活血煞毒的人,恐怕只有无面怪了,哎呀,事情复杂起来啦!我们这是才进了庙门,就跟山神冲撞上了,迟早又是一场风波。”
我宽慰他道:“我也只是随意猜测,不必过于惊慌。反正我们都来到敌人老巢里了,碰上几个小鬼,也在所难免。不过据我观察,那个家伙不是冲着我们而来,他本意还是骗人敛财,只是无意中误打误撞,遇上了我们而已。”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不是个善茬,我们就算为民除害,也得把他揪出来!”老烟枪愤恨不已,继续带着我和小张奔跑起来。
毕竟是在南京城郊外,而且夜色深沉,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什么人。来到今天事发之地,沿街的店铺都关了门,街道上冷冷清清。
我们一时没了头绪,不知该到何处去寻人,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小张训练有素,分析道:“我们今天离开时,已经到了下午,那个家伙被一大帮人围住,肯定要趁机狠狠捞上一笔,耽误的时间不会太短,起码也得耽搁到天黑。他对五爷做了手脚,心里自然清楚,为了躲避我们,一定会连夜逃出这个地方。所以我推测,那个家伙要行动,多半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我们只能凭运气了,但愿那王八蛋得意忘形之下,还在村里徘徊逗留。”老烟枪苦笑道。
这个村子因为有些工厂,面积还挺大,巷子也比较多。我们三人沿着主干道一路往前走,除了见到几只四处觅食的老鼠,却别无所获。
正走着,前面一家小酒馆竟然还没有打烊,里面传来阵阵喧哗声。老烟枪匆忙看了我和小张一眼,脚下生风地跑了过去。
酒馆中还聚着许多人,吵吵闹闹,一大群人围在一张桌子周围,兴奋无比地叫喊着。
一个声音嚷道:“乡亲们,我实在太累了,今夜还要赶路,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热情款待。来日有缘,我还会来南京看望大家的……”
老烟枪我们三人不由自主地对望一眼,又惊又喜,说话之人正是那个气功大师!
“好啊,王八蛋还在这里作威作福,给老子站起来!”老烟枪吼了一句,下意识去掏枪,但他随即想到当着这么多人开枪不太好,便操起一个凳子冲了过去。
人们回头看了一眼,惊诧中纷纷散开。那个气功大师一见到我们,脸色顿时变了,他反应还挺快,伸手甩过来几个碗盘,又猛然掀翻了饭桌,而后跳到一旁去了。
我们刚闪躲开飞过来的东西,斜刺里却撞过来几个汉子,他们便是气功大师的同伙。这些人二话不说就打了过来,酒馆中立时乱成一片。
对方有七八个人,虽然蛮横无比,但不是老烟枪和小张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我顺手抓起身旁的一个酒瓶子,紧紧握在手里,准备冲过去帮忙,却瞟眼看见那气功大师挤到人堆里,沿着墙壁往外跑去。
“你给我站住!”我眼见着他冲到了门口,不假思索就把酒瓶子砸了过去,同时一跃而起,扑到了他背上。
那气功大师背部被酒瓶砸中,踉跄着扑向门外,恰好躲过我的袭击。我一扑落空,摔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他落荒而逃,蹿进了黑夜之中。
我一骨碌爬起来,追出几步,却不见了他的踪影,不禁懊恼地跺脚大叫:“老烟枪,那王八蛋跑啦!”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这几个同伙就行,你守在门口!”老烟枪在酒馆中回应道。
我回头看去,见打斗已经结束了,那几个汉子躺在地上**着,人们战战兢兢贴在墙边,吓得面无人色。
酒馆老板娘从里屋奔出来,刚扯开嗓子尖叫了一声,却被老烟枪拍在桌子上的手枪给吓得忍气吞声,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乡亲们,你们上当啦,这些人都是骗子。”老烟枪对着酒馆里的所有人说道,“今天我们有个兄弟着了道,身上起了很多血泡,现在还躺在床上受罪呢!你们都走吧,这跟大家无关,老子们要替天行道了!”
老烟枪一挥手,人们慌不迭一散而逃。等只剩下我们这些人和老板娘时,我将门关了起来,提着一个凳子放到门后,随即像个门神似的坐了上去。
“打啊,还打不打的?”老烟枪挑衅地看着地上的那几个人,眉毛一挑,呵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子问一句,你们答一句,胆敢耍花枪,立即送你们一颗花生米下酒!”
那几个汉子伤得不轻,早就头破血流了,再抬眼看见老烟枪手中黑沉沉的手枪,顿时没了脾气,一五一十说出了他们的来历。
第二十五章 茅山派(上)
据那几个汉子所说,逃走了的气功大师乃是茅山派道士,名叫赵秉德,原是茅山派掌教田元清的徒弟。
而这几个汉子,不过是江湖上的闲散人员,因为与赵秉德有些交情,他们便伙同在一起,专门干些骗人敛财的勾当。
“赵秉德跟我们说,最近流行气功,人们最喜欢这一套,所以他就撺掇我们跟着他走街串巷,四处宣扬自己会气功心法,很是赚了许多钱。”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半躺在地上,言辞恳切地说,“三位兄弟,主谋是赵秉德,我们顶多只算得上小跟班,而且都不会法术。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就可怜可怜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们吧!”
老烟枪我们吃了一惊,先前就推测赵秉德与无面怪有联系,没想到却是如此。
可赵秉德作为田元清的徒弟,怎么会使用活血煞毒呢?难道他已经改换门庭,拜无面怪为师了?
我努力镇定下来,不动声色地说:“你们是帮凶,吃点苦头不为过。只要继续说实话,我们不会做得太过分,一切罪责都会算到赵秉德头上去。我来问你们,赵秉德会逃往什么地方?”
那汉子倒也乖巧,急忙回答道:“赵秉德要么回了茅山,要么就进了南京城,不会逃得太远。听说最近茅山派投靠了一个有钱有势的集团,所有道士都替那个集团做事情,赵秉德也不例外。”
这个说法倒印证了田元清奉命前往武当山一事,我心知这个汉子没有说谎,便满意地点着头,问道:“你们跟着赵秉德这么长时间,能看出他的气功是真是假吗?你们可曾听说过活血煞毒?”
那汉子茫然地摇摇头,颇为委屈地说:“赵秉德身为茅山派掌教的得意弟子,会一些法术很正常。不过据我观察,他也没那么玄乎,骗人吹牛的成分居多。而且这个人吝啬小气得很,赚到的钱,他自己拿了八成,我们只分得到两成左右……至于你说的什么血什么毒,我们都没有听他说起过!”
老烟枪冷冷一笑,把玩着手枪,斜吊眉毛说:“忙活半天,抓了几个小喽。滚吧!等一下,今晚的事情,谁敢说出去半个字,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他。还有,要是以后再让老子们遇见你们坑蒙拐骗,立即扭送警局,听到没有?”
那几个汉子就像得到了敕令,慌忙爬起身,急急往门口奔来,见到我挡在门口,便低声下气地打着哈哈。
我抬起一条腿,拦住他们,扬起下巴说道:“酒馆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你们就想一走了之吗?”
与我们搭话的那个汉子,显然是这几人的领头人,他“啊”了一声,随即露出苦笑的神情,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了老板娘。
等我们走出酒馆,已经快天亮了。老烟枪抽着烟,打着呵欠说:“没进南京城,反倒在郊外就大闹一场,真是够呛!先回旅馆再说,我们得从长计议。”
“连长,你是不是打算去茅山派走一趟?”小张问道。
老烟枪揉了揉眼睛,说道:“伟大领袖教导我们,不打无把握之仗。那个王八蛋迟早得落到我们手里,但我们还有重任在身,不宜轻举妄动,必须拿出个万全之策才行。”
我知道老烟枪在担忧什么,如今茅山派投靠了华夏集团,要是我们贸然打上门去,可能会惊动了无面怪。而我们尚未和朱婷会面,无端有了风波,想要平心静气地谈判,就会化为泡影。
回到旅馆中,阿央和方诗雅还守在五爷房间里。五爷仍旧昏迷不醒,身上的血泡依然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方诗雅急切地询问着事情进展,听我说了以后,她忧心忡忡地说道:“查出那家伙的身份,是个很大的收获。但抓不到他,得不到解药,五爷还得继续忍受折磨。白帆,是不是有必要去茅山找人了?”
我将形势分析了一遍,对众人说道:“如果明天方诗尧还不能赶回来,我们必须当机立断,自行想办法。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事到临头,拿出我们的手段来应付就行!”
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方诗尧依旧没有现身。老烟枪再也坐不住,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吩咐道:“李老板带着人继续留在旅馆中,耐心等待诗尧兄弟的音信。我和白帆同志,带上几个兄弟,去闯一闯茅山派的龙潭虎穴!”
考虑到小张有一定的军事素养,我们就让他留了下来,陪着阿央和李神棍守在旅馆中。
方诗雅表示,茅山派的道士们多少都会些法术,她跟着我们能帮上忙,便执意要一同前往。
老烟枪挑出五六个手下,让他们将武器藏在包里,找到旅馆老板打听好前往茅山的路径。众人出了门,心急火燎地往茅山行去。
“茅山派投靠了华夏集团,我们尽可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装成普通游客就行。到了山上,尽量低调行事,要是能人不知鬼不觉地抓住赵秉德,那是最好不过!”一路上,老烟枪不断告诫着众人。
时值夏日,又是午后时分,天气非常炎热。我们找了一辆车,挤在里面汗流浃背,昏昏欲睡,再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非常棘手,众人都没多少兴致观赏风景。
汽车一路颠簸,约莫一个小时左右,司机终于停了车,告诉我们已经到了茅山脚下。
才下车,我们就看见前方停着十多辆警车,不由得暗叫不妙。要是有警察在山上,我们岂不是要束手束脚?
老烟枪踩灭烟头,有些气急败坏地说:“直娘贼,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凑巧来了这么多警察?“
那司机数着钱,闻言抬头打量着我们,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哎呀,路上忘了告诉你们,茅山上出了人命案子,闹得挺凶,所以才会有大批警察上山。你们这些外地人,肯定是来旅游的吧?看来今天上不去了,要不我把你们载回去,改天再来?”
“滚一边去,你在路上怎么不说?”老烟枪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破口大骂,“为了挣点车费,你个王八蛋这么奸猾,老子们就算要回去,也不坐你的车了!”
那司机反而露出一丝若有若无地笑容,也不跟我们争吵,吹着口哨调转车头,排气管里喷出的黑烟,呛得我们只咳嗽。
“老烟枪,真是见了鬼,我们还上不上山的?”我感到头疼不已。
第二十六章 茅山派(中)
茅山位于常州市西部,那司机开着车离开以后,我们就站在荒郊野外,万般犹豫踌躇。谁能想到会遇见这么多警察上山呢?
我们从南京城郊区赶到这个地方,花了一个多小时,而且急需得到解药救治五爷,万万没有就此折返回去的理由。
老烟枪恨声不已,气急败坏地说:“茅山上出了命案,不会是茅山派的道士们遭雷劈吧?直娘贼,老子现在的身份尴尬至极,很难跟警察打交道,这不是存心给我们添堵吗?”
我抬眼看着满山苍翠的树木,还有那些隐隐显露出来的道观,心念一动,说道:“茅山这么大,我们几个人只要小心一些,未必能引起警察们的注意。万一遇到盘问,就说来旅游参观,反正那命案与我们无关,不至于引火烧身。”
“小心驶得万年船,到了山上,一定要听我的指挥。”老烟枪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挥手让我们前进。
茅山乃是声名远播的道教圣地,行走在山林之中,随处能感受到浓郁的道教文化,许多古迹不断出现在眼前,不愧是“秦汉神仙府,梁唐宰相家”。
茅山原本叫作句曲山,因为以前有三个姓茅的兄弟来此修道,并福泽一方百姓,他们飞升以后,老百姓们为了纪念茅氏三兄弟,就将此山改称为茅山。
茅山上最为有名的道派,便是上清教。大名鼎鼎的陶弘景和葛洪就此在此山中修行,并一度让茅山道派声势浩大起来,成为皇家的信仰,有的道士还被奉为国师。
而在抗日战争其间,陈毅等人曾带兵在茅山驻扎过很长时间,茅山也成为了非常有名的抗日根据地之一。
而我们今天一提到茅山派,印象最深的还是茅山道士们捉鬼驱邪的故事。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电影传到内地,盛极一时的鬼片、僵尸片里面,都会出现道法高超的茅山道士。
这其实也表明,在老百姓心目中,茅山派的道士们都会法术,而且还非常高强。
田元清之所以想要争夺道教头把交椅,原因还是茅山派根基庞大,道法非凡,在俗世又有巨大的影响力。
只可惜田元清生不逢时,又急功近利,所以终究因为格局气度太小,没法成为令人信服的道教领袖。
我们为了避开警察,一路上就在林子里穿行,不敢过多靠近主道。山上寂然无人,连一个道士都没有碰上,我们早已走得大汗淋漓了。
“直娘贼,山高林密,道观又多,还得避人耳目,我们该从何查起?”老烟枪抹着脸上的汗水,忧虑地问道。
我略一沉吟,说道:“茅山上有好几个道派,分别住在不同的道观里,可惜我们不知道田元清一派住在何处。不过要我说,茅山上的道派,要以上清教最有实力,而上清教最重要的道观,便是乾元观,我们可以去那里碰一碰运气。”
“老子就说嘛,多读书有好处,白帆同志,跟着你还真能省下不少力气。走,咱们就先去乾元观!”老烟枪来了兴致,转而又挠着头说,“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老子第一次来茅山,不认得乾元观坐落在什么地方……”
方诗雅噗嗤一笑,说道:“烟枪大哥,你想上花轿,也得有人愿意娶你才行。只管一路走就行了,道观上肯定有字嘛!”
众人转过一道山崖,前方有一个长满竹子的小山谷。那些竹子无比高大修长,遮天蔽日,竹叶翠绿欲滴。我们还未走进竹林,身上就起了一阵阴凉之感。
竹林里堆满落叶,走上去沙沙作响。方诗雅叹道:“这一片竹林,比十祖坡的茂盛多了,要是用来驯养青蛇,肯定非常适合……”
她正说在兴头上,忽而脚下一滑,骨碌碌滚下一道斜坡,好在竹子茂密,挡住了她的身体。
我们几人轻呼一声,急忙奔过去,想要拉起方诗雅。
不想她才站起来,一手扶着的竹子却剧烈摇动着,方诗雅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面无人色地喊叫道:“老天爷,那是什么人?”
一根粗壮的竹子上,赫然爬动着一个赤身**的人,只是竹枝繁密,我们看不太清楚那人的样貌。但随着那人的出现,竹林中的气氛有些不正常,天色似乎暗了一些。
方诗雅慌慌张张朝我们冲了过来,大为惊惶地说:“有血腥味,而且竹枝上不止一个人……”
话音未落,最先出现的那人从上而下爬到了竹子半中央,一个狰狞丑陋的血人就暴露在我们眼前。
众人情不自禁倒退几步,眼睛紧盯着那血人打量。只见他浑身肌肤又红又肿,干涸了的血迹残留在身上,就像爬满了一条条扭曲的蚯蚓。
那人瞪着空洞的眼睛,邪恶地看向我们,他的智力似乎跟不上趟,有些懵懵懂懂,大概还在绞尽脑汁审视着我们。
“又是一个田元清!”老烟枪下意识拔出手枪,嚷道,“直娘贼,你们看头顶上的发髻,完全就是个道士!”
站在我们身旁的一个手下指着一片竹梢,大惊失色地说:“大明王,上面还有,还有好几个……”
竹林中响了起来,就像有蛇在上面爬动。我慌忙抬起眼睛,透过竹枝缝隙,却见好多个血人倒爬下来,渐渐地包围了我们。
我心中立时就想起了无面怪,还有田元清,隐隐觉得这些血人与他们有关。
只是这念头尚未理清,那些血人忽而做出要扑过来的动作,我不及细想,立即祭出了黑玉古扇。
偏偏在这个时候,竹林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那些血人受到了惊动,一同手脚并用蹿向竹梢上去了,转瞬间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烟枪探头往竹林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急切地说:“不好,有几个警察走过来了,快找地方藏好!”
我们生怕与警察遭遇以后,引起不必要的纠缠,便不由分说拔腿疾行,往竹林更深处走去,而后躲在了一片草丛背后。
等我们刚藏好,几个警察就来到了我们方才站立的地方,他们颇有些无精打采,漫不经心地打望着竹林。
“搜完这一片竹林,我们就可以交差啦……”一个警察很是不耐烦地抱怨道,“肯定是有人拿我们开涮,报了假警,从早上搜到现在,连受害人都没有见到,开什么玩笑!”
第二十七章 茅山派(下)
那几个警察来到竹林之中,漫不经心地搜查起来。我们一面凭借竹枝草丛的遮蔽远远躲开,一面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听了半晌,我总算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在前天,有一个游客无意中闯进荒僻的林子里,竟然发现了很多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立即报案。
当地警方非常重视,成立了专案组,并按照报案之人提供的线索,赶到案发现场进行勘察。
不料这些警察苦苦搜了一两天,却没发现任何尸体,就怀疑有人报假警。可其中又接到了两个不同的报警电话,都声称在茅山看见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些警察细细盘问过报警之人,得出一个结论,他们都没有说谎。但事情怪就怪在,警察们至今连尸体都没有见过,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我听到这里,心头一紧,难道所谓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与我们方才遇见的血人有关系?
这些家伙显然中了活血煞毒,成了行尸走肉,虽然没有正常的思维意识,但还会四处走动,并爬到竹梢上去,难怪警察们找不到。
我们此时已经退到了竹林外,与警察们拉开了很远的距离。方诗雅与我想到了一处,她低声询问道:“要不要将此事告诉警察?”
“没这个必要,他们要是连这点案子都办不好,那就是些饭桶了。”老烟枪极为谨慎,不想与警察有任何接触和纠葛。
我忽而心念一动,说道:“透露消息,并不意味着要正面与警察打交道。要是警察发现了竹林中的尸体,注意力就会被完全吸引过去,对于我们的行动也有好处。”
说着,我顾不上众人的疑惑,对着他们微微一笑,而后将黑玉古扇祭到空中。
我等黑玉古扇飞旋至竹林上空,催动意念,激发出一片柔和的红光。红光洒落下去,但又不太引人注目。
半晌之后,竹林哗啦啦响了起来,那些隐藏在竹枝中的血人,凄厉尖锐地叫成一片,而后纷纷往地上坠落下去。警察们也惊呼不已,乱纷纷一叠声高喊着。
“走吧,够他们忙活一阵子了!”我招呼着众人,抬脚往谷地外走去。
老烟枪显然非常赞赏我的举动,笑着说:“白帆同志,你这一条计策实在太妙了。这样一来,山上所有的警察都会往竹林中聚拢,我们就可以从容不迫地打进乾元观去!”
果不其然,山林中不断飞奔过来许多警察,他们举着对讲机不断通报情况。我们则躲在几株茂密的大树上,等再无警察出现时,这才下树继续往前行。
穿过谷地前面的树林,赫然出现了一座巍峨高耸的道观。方诗雅凝目看了几眼,欣喜地叫道:“那就是乾元观了!你们看,还有几个道士在门口张望……”
话音刚落,那几个道士竟然冲向树林,走得非常匆忙,神色也很是焦急。
老烟枪轻声下令道:“躲起来,咱们守株待兔,要是能逮住其中一个道士,事情就好办啦!”
我们只得又矮身闪进林子里,躲到树木背后。那些道士来得很快,等他们走近了,我看见他们的道袍上赫然绣着雷电图案,不由得心中大喜,这些人定是田元清的同门。
那几个道士神色慌张地奔进林子里以后,却放慢了脚步,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其中一个手持桃木剑的道士停下了脚步,不安地说:“警察都跑到竹林里去了,我看大事不妙。可我们要是掺和进去,非得引起怀疑不可,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得想个万全之策!”
“不能再等啦!”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嚷道,“肯定是那些血人暴露了,好端端的,他们为何会现身呢?难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一个比较沉稳的声音说道:“绝对不能让血人落在警察手里,我们得快些作法,让血人逃开,至少要远离乾元观。可惜田掌教不在观中,我们几个道法不够,必须靠近竹林才能作法。要不这样吧,我们偷偷走过去,作法完毕立即跑回来……”
那手持桃木剑的道士轻蔑一笑,甩动着木剑说:“想得太简单了,那么多警察,我们躲避得了他们的耳目?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驱使血人发动攻击!”
道士们争执起来,互不相让,互不服气。手持桃木剑的道士吼了一句,严厉地说:“田掌教不在,数贫道辈分最高,都听我的!”
其余几个道士冷哼一声,但也都不再说话。他们终于甩开步子,匆匆忙忙往竹林前走去。
老烟枪从树后闪出身来,骂道:“直娘贼,原来那些血人是牛鼻子老道们在作怪,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看来茅山派投靠了无面怪一事,确凿无疑了,这些血人肯定是无面怪授意炼制而成的。”我隐隐窥探到了一丝真相,反倒冷静下来,分析道:“听道士们说的话,他们都搅和得很深,而且还掌握了操控血人的法术。要是他们当真心肠狠毒起来,那些警察恐怕凶多吉少!”
老烟枪斜吊着眉毛,说道:“老子刚才并没有看见赵秉德,他大概还躲在道观中,现在正是闯进去捉拿他的好机会,莫要错过了。”
“烟枪大哥,你没有听懂白帆的意思。”方诗雅不愧最为懂我之人,她替我解释,“那几个道士会操控血人的法术,必然也有解除活血煞毒的药物,我们还需要费心去抓赵秉德吗?白帆担心的,是那些警察的安全,万一他们沾染上血人的血液,后果不堪设想!”
方诗雅说到了最为关键的地方,血人的可怕之处,倒不是他们的攻击能力,而是身上的血液带着剧毒。常人一旦沾染上,轻则生不如死,重则变成血人。
“那还等什么,我们不出手也不行啦!”老烟枪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说完就拔腿追了过去。
就是先前一番犹豫耽搁,我们便来晚了一步。还未走出树林,就远远地看见那几个道士藏在林子边沿,一同施展着法术。
而竹林里惨叫声此起彼伏,时而响起几下零零星星的枪声,那些警察已经遭到血人的攻击了!
每逢血人出动时,都会卷起一阵雾气,此刻也不例外。竹林中雾气翻滚,我们又离得太远,压根就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当年的警察们,一般不会随身携带枪支,用枪受到严格管控,所以形势更加危急。
而那几个道士,则对于惨叫声置若罔闻,甚至还有些兴奋,明显已经打定主意,要痛下杀手了。
尤其是那个手持桃木剑的家伙,他如同疯了一般,挥舞着木剑上蹿下跳,口中念念有声。一道道黑气从剑尖飞窜而出,霎时间天昏地暗,冷风卷动。
竹林中的惨叫声惊天动地,有几个警察冲到了竹林边,却又被血人扑上,瞬间就被咬死了。
“直娘贼,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牛鼻子老道,还不举起手来!”老烟枪朝着一个道士开了一枪,而后招着手让我们冲过去。
那道士背上中了一枪,像个皮球一般滚落到谷地之中去了。其余的道士则震惊地转过身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往身旁的树木跑去。
老烟枪扬手点射,奈何那些道士非比常人,他们速度极快,而且匆忙间竟然出手回击。
一道闪电径直轰了过来,老烟枪顺势扑向一旁,嘴里还喊道:“小心,雷霆掌!”
老烟枪堪堪躲过闪电,身旁的一株手腕粗细的树木,被电流扎扎实实击中,咔擦一声就断开了。
众人闪身避过轰然倒下的树木,还未站稳,一道道闪电如影随形般飞扑而来,压根就不给我们喘息之机。
“半路上杀出来些程咬金,也罢,你们受死吧!”
我听见那手持桃木剑的道士咒骂起来,眼见着电流就要蹿到我们身前,急忙甩出黑玉古扇,用红光挡住电流,总算有惊无险。
红光和电流碰撞在一起,轰然炸裂开,许多枝叶纷纷扬扬落下来,林子中混乱不已。
那几个道士大吃一惊,被我的手段震慑住,大概想不到会遇见能够挡下雷霆掌的人物,躲在树后半晌没有露头。
“你是谁?”那个尖声尖气地声音呵斥起来,“贫道看你有些道法,应该是方外之人,为何要与我们作对?”
“怎么着,你们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不许我们路见不平一声吼吗?”老烟枪躲在树后叫道,“老子劝你们赶快投降,否则你们这些反动派,只有死路一条!”
“哼,别以为能挡下我们一击,就能说大话。”手持桃木剑的道士冷哼不止,说道,“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好啊,不管你们是何方神圣,既然不想走阳关大道,那就去走奈何桥吧!”
“呸,满嘴顺口溜,有本事就站出来决一死战!”老烟枪最喜欢斗嘴,故而唠唠叨叨说下去,却招手让我悄悄迂回过去。
我心想再耽搁下去,那些警察定然有死无生,也不按照老烟枪的意图,当下猛打猛冲,从正面就攻了上去。
黑玉古扇发出的红光裹挟着万钧之力,不住轰击在道士们躲藏其后的大树之上,声势极为浩大骇人。落叶犹如漫天飞舞的蝴蝶,将我团团包住,随着我的身形旋转起来。
那几个道士一同发出惊叹声,他们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遇见了强敌,纷纷跳出来,一同出手围攻我。
说实话,这些道士的本领与田元清比起来,天差地远,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只是他们也认清了这个现实,犹如狼群一般围攻,让我一时间无法突破过去。
电流在我们身前萦绕不休,一碰到红光就化为乌有。这些道士左奔右突,身形不定,尽量避免跟我正面交锋,一心想要打持久战了。
老烟枪和另外几个手下不会法术,所以只能干瞪眼,帮不上任何忙。只有方诗雅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形势,准备出手相助。
我已经将道士们逼出了林子,再往前踏出几步,他们就会从山坡上滚下去。我瞅准时机,正要激发出全部力量时,忽而听见山林中响起了一声锐利的啸声。
第二十八章 血人阵(上)
我与茅山派那几个道士正斗得难分难解之时,山林中忽而响起一声声锐利的长啸,仿佛虎啸龙吟。
那啸声远远地飘过来,穿林透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气。我尚未察觉到异常,老烟枪等人早已捂住了耳朵,神色非常痛苦。
那几个道士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激动得意的神情,顿时来了精神,又朝我猛攻起来。
我本想将他们逼下山坡,再乘胜追击,各个击破。现在却心神摇荡,气息隐隐有分散的趋势,我不由得大为吃惊,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一些。
如此一来,那些道士不退反进,竟然重又围攻而来。他们各自拍出一掌,电流交错在一起,宛如一把利剑似的迎头斜刺过来。
我见那电流来势凶猛,自然不敢怠慢,急急调整内息,催发黑玉古扇的红光迎了过去。
这一次的对抗,双方都使出了全力,巨大的冲击波搅得林中枝断叶舞,平地里起了炸雷,就在我们之间炸裂了。
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流冲撞到我胸口,我张口呼了一口气,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开一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
那几个道士姿势各异,纷纷倒飞出去,有的撞在树干上,有的直接飞到了山坡下,有的则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显然受伤不轻。
方诗雅急忙奔过来扶住我,关切地问道:“白帆,你没事吧?他们被你打退了,我们快过去抓住他们!”
“哼,休得猖狂!死到临头,还浑然不觉,真是悲哀啊!”
那个手持桃木剑的道士,要比其他几人道法深厚一些,他横躺在地上,尚能张口说话,而且嘴角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话音刚落,源源不绝的啸声就此中断了,但天上乌云滚滚,阵阵阴风吹刮进树林里来,似乎要下大暴雨了。
竹林中的动静更加骇人,而且雾气也更为浓厚,就像灰色的幔帐平铺开来,往山坡上席卷着。不多时,树林里便笼罩上了一层雾气,可视度极低。
我心头一跳,急忙招呼老烟枪等人道:“不好,血人要冲进林子里了,快聚拢到一起!”
老烟枪当年在梅子垭见识过这样的雾气,自然心中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一叠声嚷叫着,让众人都拿出武器来。
我之所以会如此慌乱,倒不是因为血人可怕难缠,而是身处浓雾之中,就像瞎子一般,非常被动。况且还有几个道士潜伏在四周,更不容许掉以轻心。
“白帆同志,想办法驱散雾气,否则我们就是瞎子走夜路!”老烟枪催促道。
我自然知道事不宜迟,但刚展开黑玉古扇,还来不及祭上空中,忽而感到身旁有人影闪过,不免瞪大眼睛,激射出一道红光。
那人影一闪而过,卷起一股带着血腥味儿的冷风,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血人出现了,大家背靠背,见到风吹草动,立即开枪,不要犹豫!”我竭力镇静下来,提醒众人道。
我们围成一圈靠在一起,丝毫不敢乱动,眼睛看不远,只能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听着雾气中的响动。
不过奇怪的是,我们只听见急促的奔跑声,却半天没有受到攻击。隐藏在雾气里的血人数量不容小觑,血腥味儿十分呛鼻,影子不断从我们身前闪过,也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那几个道士也没了动静,就像死了一般,连喘息声也听不见。
这种情形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我原以为血人会攻击过来,谁知道他们只在林子中奔跑。但听那动静,血人始终徘徊在我们附近,并非要奔出林子。
“直娘贼,反动派这是要将老子们包围起来!”老烟枪迅速作出判断,有些担忧,又有些轻蔑地说,“好啊,围而不攻,这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架势,胃口还真他娘的大!”
方诗雅用手肘搡了我一下,断然说道:“白帆,不能再等了,就算要恶斗一场,也得先将雾气驱散再说!”
我点点头,随即祭出黑玉古扇,方诗雅也将媚珠举了起来。刹那之间,只见红白两片光芒挥洒出去,所到之处,雾气犹如涟漪一般晃动着,渐渐消散了不少。
随着雾气不断的飘散,我们的视野也就开阔起来,能够看见的范围越来越广,也越来越清晰。
一个个血人冷冷地站在不远处,四面八方都有,雾气从他们身上散开时,就像褪下披着的薄纱。那些血人血肉模糊,面无表情,眼睛空洞洞地盯着我们。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扭头往四周一看,头皮便发麻起来,林子中至少有四五十个血人!
这些血人只是静静地呆立住,丝毫没有动手攻击的迹象,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更为奇怪的,是他们的站位。按理说血人要将我们包围起来,势必不会留下空隙,可眼前的情形很是古怪,血人一堆一堆挤在一起,每隔几米就留出一个缺口,似乎有意向我们挑衅,看我们敢不敢从缺口处冲出去。
我总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但还未细细深思,老烟枪已经喊了起来:“打啊,打死这些牛鬼蛇神!”
他带头开起枪来,那几个手下本就紧张,见到此种情形,哪里还忍耐得住,纷纷抬枪扫射。
子弹呼啸而出,中弹的血人倒了下去。老烟枪他们更加兴奋,大概认为血人不堪一击,所以更不会轻易罢手了。
一连倒下去几个血人以后,那几个道士却突然出现在了血人后面,他们各自挥舞着手中的法器,念起了咒语。
那些血人极有秩序地绕着我们奔跑起来,他们仍旧挤成一堆堆,并没有散开。血人奔跑起来,那几个道士也随着他们狂奔不已。
空中的冷风漫卷着,又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道龙卷风。
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一般情况下,龙卷风只能在平坦开阔的地方才能形成,要是风力不强,遇到障碍物就会散开。
可就在茂密的树林里,竟然能形成龙卷风,而且根本不受树木的影响,这难道不奇怪吗?
我正无比诧异的时候,龙卷风径直朝我们卷了过来。老烟枪抱头大喊一声,提醒我们道:“跑啊,被风卷进去,怎么死都不知道!”
我们眼睛盯着龙卷风,飞快移动步子,往旁边闪躲开。
不想那龙卷风就像长了眼睛,我们躲往何处,它就卷到何处,许多干枯的树枝被折断了,地上的石块也被卷了飞向空中。
血人围成的圈子,也随着我们的步伐前进后退,就像有弹性的橡皮圈,始终将我们围在里面,不给我们冲出去的机会。
老烟枪跑了一阵,气急败坏地说道:“老子晓得了,龙卷风一定是血人带来的,他们不死,这风就不会停止!”
他急忙招呼那几个手下继续开枪扫射,无奈血人跑得很快,又围着我们转圈,哪里打得到?不多时,反倒让我们晕头转向,有种想吐的感觉。
众人为了射击血人,脚下速度不免慢了一些,渐渐被龙卷风追上,强烈的吸力从我们背后涌了过来。
我有些站立不稳,身子偏转了一下,就像陀螺要打转。其他人都有这种感受,愈发惶恐,索性不管那些血人,只顾着远远逃离开龙卷风。
头顶上不时砸落下来粗大的树枝,甚至还有石块,更让我们苦不堪言。
我心知如此下去,不死也得累瘫痪了,必须想办法克制住龙卷风。无法接近血人,那就只能强行用法力驱散龙卷风,好歹给众人喘息片刻。
一念至此,我猛然转身,不再奔跑,双脚牢牢站在地面上,同时举起黑玉古扇迎着龙卷风轰击过去。
风头离我仅有几米之远,猛烈地吹刮到我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了,我还感到头发往后飘动,头皮被扯得有些生疼。
“白帆,你要做什么?”方诗雅嗓音都变了,她的声音被风声盖下去,细得如同抖动着的丝线,有些刺耳。
能不能成,就在此一击!我无力回答方诗雅,全身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站在风中祭出了黑玉古扇。
黑玉古扇的红光骤然爆发出来,强烈地猛扑过去,犹如粗大的柱子冲撞在了龙卷风上。
龙卷风晃荡起来,有那么片刻,我异常激动地认为,它要散开了。可刚眨了一下眼睛,却见红光竟然绕着龙卷风飞动,而后隐入其中,就像石沉大海!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这一道龙卷风,竟然能吞噬黑玉古扇的红光?
我们以前遇见过多少凶恶的妖魔鬼怪,也见过不少诡异的场景,但凡只要我祭出黑玉古扇,总能对它们造成伤害,最少也能起到几分作用。
可眼前的龙卷风,却不受半点影响,似乎天生就是黑玉古扇红光的克星!
难道是我力量不够?我心有不甘,急急默念着《正一经》口诀,丹田里的内息翻江倒海,奔腾到双掌之上,而后注入黑玉古扇之中。
一道耀眼至极的红光飞了起来,将整个树林都照亮了,就连我自己都闭起了眼睛,无法直视这凶猛的光亮。
我听见轰隆隆的声响,心知红光与龙卷风纠缠在一起了,而且吹刮到脸上的风势,比先前小了许多,心中忍不住高兴起来。
这一回准能行!我睁开眼睛,却见龙卷风被逼停了,在前方旋转着,没有继续扑过来。
但事情有些不对劲,龙卷风受到阻滞,仍旧没有消散的迹象。它拔地而起,旋转不休,附近的草木要么被连根拔起,要么折断了,地上的沙石则纷纷飞旋而起,龙卷风的势头反而增添了不少。
而方才势不可挡的红光,渐渐有黯淡的趋势,到了后来,竟然又随着龙卷风旋转萦绕,完全被吞噬了。
这景象彻底让我傻了眼,背脊上起了一层冷汗,心脏突突狂跳。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回要栽了,而且栽得如此彻底!
黑玉古扇的红光都无法克制住龙卷风,我们还有生路吗?
第二十九章 血人阵(中)
我眼睁睁看着诡异的龙卷风吞噬了黑玉古扇的红光,心里顿时冷如冰窖。眨眼之间,龙卷风重又旋转移动起来,强大的吸力附着到我身上。
我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就要往风中跌进去,眼睛已然睁不开了,耳朵里风声呼啸,脸上被沙石树叶刮得生疼。
就在这个时候,方诗雅推了我一把,吼道:“快走,让我来!”
我被方诗雅硬生生往后拉扯开,等我睁开眼睛,不由得大为焦急,方诗雅竟然孤身一人,举着媚珠与龙卷风对峙起来。
黑玉古扇都无法抵御龙卷风,媚珠能行吗?我心里直打鼓,大声喊道:“诗雅,不可逞强,这龙卷风诡异至极,邪门到家了!跑啊,快跑啊……”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更加惊诧了。只见媚珠洁白无瑕的光芒投射出去,与晦暗的龙卷风碰撞起来,一时间僵持住,缠斗得难解难分!
方诗雅咬紧牙关,双手有些发颤,但她不动不摇,拼尽了全力。
白光往前进,龙卷风就往后退,白光往后退,龙卷风就往前推进。如此反复拉锯纠缠,却谁也占不到上风,彼此互不相让,又无法取胜。
更令我感到欣喜和诧异的是,媚珠的白光始终汇聚在一起,如同利剑一般挥舞着,不断割裂破坏龙卷风。这情形与黑玉古扇的红光截然不同,龙卷风无法吞噬白光!
我又惊又喜,没想到媚珠如此厉害,关键时刻大显神威。
可我随即心头又笼上了一层阴影,显而易见,方诗雅只能阻止龙卷风前行,却无法将它彻底打散,危险仍旧没有解除。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方诗雅内息终有损耗殆尽的时候,到那时,只怕我们要万劫不复了!
老烟枪等人见方诗雅阻止了龙卷风,都纷纷奔到我身旁,露出欣喜和疑惑的表情,还有些惴惴不安。
“白帆同志,老子看诗雅妹儿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我们该怎么办?”老烟枪何等聪明,瞬间就看出了其中端倪,他指着那些血人骂道,“直娘贼,这些反动派如同鬼魅,奔跑不休,我们必须想办法冲出包围圈!”
我先前就推测一切诡异状况,都来自于绕圈奔跑的血人,趁着难得的喘息之机,抬眼细细打量起来。
那些血人仍旧分作好几堆,按照逆时针方向奔跑着,而那几个道士,则站在血人背后,一边跑动一边催发雷霆掌,轰出许多电流,击打在血人身上。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道士们和血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猫腻?而血人围起来的圈子,为何能够生出龙卷风,困住我们?
我绞尽脑汁,想得头疼欲裂。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我看见方诗雅热汗蒸腾,气喘不已,她快顶不住了。
“白帆同志,老子数了一下,血人一共分成八队……”老烟枪嘀咕一句,却像是自言自语。
我几乎跳了起来,心里激动万分,瞬间就像有一道天光射进了脑子里,一个想法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再看那些血人的队形,他们每一队分成三列,长短不一。我几乎流出了眼泪,同时忍不住扇了自己一耳光,嚷道:“我怎么没想到?白帆啊,你这个榆木脑袋!”
“疯了吗?”老烟枪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道,“白帆同志,你是不是魔怔到了?”
我没有闲暇功夫细说,只扭头冲方诗雅喊道:“诗雅,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快找到办法啦!”
要不是老烟枪去数血人的对数,只怕我还茫然误解,束手无策。不管他是鬼使神差,还是血腥来潮,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血人的对数,不多不少恰好八队,而且分成长短不一的三列。这不正是八卦图形吗?确切地说,我们正处于九宫八卦阵里!
没错,就是九宫八卦阵。我自从修炼《玉函通秘》和《正一经》以来,已非常熟悉八卦阵了,现在终于茅塞顿开,怎能不激动狂喜?
九宫八卦阵,乃是由先天八卦演变而来,传说是周文王所创造推演出来的,故而也叫作后天八卦。
周文王推演出后天八卦,本是用来安邦治国,并没有将其运用到争斗场景里。一直到了几千年以后,具有九窍玲珑心的诸葛亮,才创造性地将九宫八卦阵运用到军事上。
《黄帝阴符经》里说,“八卦甲子,神机鬼藏”,就是告诉后人,八卦阵非同小可,暗藏杀机。
诸葛亮之所以能够带领弱小的蜀国与强盛的曹魏对抗那么多年,而且打得曹魏朝廷闻风丧胆,损兵折将,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用九宫八卦阵来排兵布阵。
九宫八卦阵分为八门,分别是休、生、伤、杜、景、死、景、开,如果不按照特定的路线闯进阵中,就算有千军万马精兵悍将,也只能束手就擒或者全军覆没。
我记起来,当初在采石矶中,我们曾经被巨石阵围困住,无面怪就是带着我们从生门逃脱的。
想通关键问题,我稳住心神,开始将脑袋中形成的九宫八卦图与眼前的情形一一对应着,渐渐有了很大的突破。
一幅立体的画面就在我脑袋里展开了,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为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所有一切都清晰无误,八门豁然开朗。
要想破除九宫八卦阵,必须先从“生门”杀入,往“休门”杀出,而后又从“开门”杀进来,此阵便会自行瓦解。
我快速找到东北方向的“生门”,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就是那里了,一刀劈开生死门,到了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啦!
就在此时,方诗雅急切地叫道:“白帆,我挡不住了,跑啊,龙卷风又扑过来啦!”
我不用回头,就感受到背后风声大作,冷气如箭,便急急忙忙喊道:“往生门走!”
“哪里?什么生门?”老烟枪一头雾水。
真是越忙越乱,我忘记解释了,拍着脑门叫道:“东北方向,往东北方向走!”
老烟枪没有细问,他信得过我,转身招呼众人往东北风狂奔而去。我则冲到方诗雅身边,拉起她的手,这才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老烟枪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不管在什么地方,辨识方位都非常精准,我们毫不迟疑地跟在他身后,朝血人冲杀而去。
龙卷风在我们屁股后面穷追不舍,众人不敢耽搁,眼见着就要冲到血人面前,老烟枪已经打出几颗子弹了。
不料那子弹速度已经够快了,血人却更快了一步,竟然闪过了子弹,毫发无损地继续绕圈奔跑。
我隐隐有些不安,按理说生门就在东北方,应该会有所动静,可事实却没有像预料中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老烟枪和那几个手下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他们没有多想,径直猛冲猛撞,却始终冲不出圈子。
血人围成的圈子伸缩着,我们仍旧被困住了。身后的风声更为猛烈,而老烟枪跑得太远,似乎受到无形的力量的撞击,竟然倒飞回来。
我心头一颤,飞身而起,拦住老烟枪的身子,两个人一同摔落在地。
老烟枪嘴角渗出血来,他来不及擦拭,不安地问道:“是不是弄错了?白帆同志,老子相信你找到了办法,但有没有什么细节给忽略啦?”
他说得很委婉,我有些愧疚,茫然地说:“按照九宫八卦阵的布局,生门就在东北方向,这一点毋庸置疑。东北方……啊呀呀,错啦,真的错啦!老烟枪,我说的东北方跟你理解的完全反过来了!”
现代人对于方位的标记,乃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可在九宫八卦阵上,却是下北上南,左东右西。
老烟枪受到的是现代军事教育,故而不知其中缘由,这才带错了路,也怪不得他,只怪我仓促之间无法细细解释。
我们重又返折回去,按照九宫八卦阵的特殊布局,找到对应的东北方向,也就是生门所在之处,开始朝着血人攻了过去。
这一次还真不负众望,众人抱着枪横扫一通,处于生门之位的那些血人,纷纷中弹,而后阵型涣散开来,整个飞速旋转着的圈子就骤然停止了。
我们大喜过望,互相对视一眼,拔腿就冲了出去。那几个躲在血人背后的道士,显然吃惊不小,也不阻止我们,抱头往树后逃窜。
“直娘贼,终于冲出来啦!”老烟枪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大口喘着气,像个孩子似的笑道,“白帆同志,对付妖魔鬼怪,还是你在行啊!”
我扭头看向圈子中,神经依旧紧绷着,沉声说道:“先别高兴,麻烦还没有完,九宫八卦阵尚未破除!”
话音刚落,停下来片刻的血人们又绕起圈子,龙卷风顿了一顿,又狂啸旋转起来,声势仍然不减当初。
到了此时,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九宫八卦阵的关键之处,还是在于龙卷风。它处于正宫中央,龙卷风不消散,九宫八卦阵就算不上被彻底破除。
“没完没了!”老烟枪看着重新围拢过来的血人圈子,一摊手问道,“白帆同志,怎么办?”
我手一挥,指着正北方说道:“往休门去!”
第三十章 血人阵(下)
一旦解开了九宫八卦阵的奥秘,要冲出血人圈子,对于我们来说,虽然并非不费吹灰之力,但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们从休门杀进去,又从开门杀出来,与先前预定的顺序不同,但取得的效果一样。在九宫八卦阵里,生门、休门、开门都属阴,捣破这三道门,阵中的杀气自然自行消解了。
那些血人不是倒下便是逃散了,龙卷风消于无形,林子中恢复了平静,只是满地狼藉,提醒我们刚才的处境危险至极。
我们几人杀红了眼,犹自觉得心中恶气难解,老烟枪狠声骂道:“牛鼻子老道们,再不乖乖投降,休怪老子要动用无产阶级专政的手段了!”
那几个道士不敢现身,也不敢有任何举动,大概他们见到这种情形,自知不是我们的对手,彻底当起了缩头乌龟。
“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别以为投靠了无相大师,就能肆意妄为。”我心念一动,决定挑明真相,镇定自若地说,“田元清已经死在了武当山,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这些血人就是无相示意你们炼制的,你们这是助纣为虐!”
正说着,斜刺里冲出一个道士,奋力往林子外冲了出去。老烟枪眼疾手快,朝着他腿上打了一枪,那道士就像陀螺一样转了几圈,而后摔在一片杂草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朝方诗雅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同让道士们躲藏的那几株树木包抄过去,人还未到,黑玉古扇和媚珠的光芒已经飞扑而至了。
树后电光闪动,随即被压制下去。一个声音惊恐地叫道:“贫道投降,贫道投降,还望高人饶命!”
不多时,那几个道士都从树后战战兢兢走了出来,早就没有先前张狂的气焰,满脸惊惶和迷茫。恐怕到了此时,他们仍旧不知自己得罪了何人!
“你辈分最高,是吧?”方诗雅看向手持桃木剑的道士,颇有些讥嘲地说,“炼制血人,袭击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对素不相识之人痛下杀手,你们学的是什么道法?这么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哈哈,骂得好!”老烟枪拍手笑道。
那手持桃木剑的道士满脸尴尬,肌肉抽搐着,半晌才叹道:“技不如人,贫道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还挺硬气!”我不由得怒火中烧,往前跨出一步,疾言厉色地训斥道,“你们害了多少人,想死岂不是太便宜了?我们之间向来没有恩怨,我们这些人来到茅山,乃是情非得已。你们交出解除活血煞毒的解药,一切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再说一遍,田元清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再抱有幻想。实话说了,就算无相大师在这里,我们也不怕他!”
不想话音刚落,先前那一阵啸声猛然传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声比一声不断迫近的哈哈大笑。
“谁?”老烟枪拔枪在手,扭头往四处打望,却哪里看得到人影?
“在空中,笑声在空中!”方诗雅惊呼起来。
那几个道士却猝然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诚惶诚恐地告饶起来:“无相大师,我们已经尽力了,不怪我们……”
无相大师?无面怪来了!
我们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立即绷紧了。我急忙将黑玉古扇握在手里,心里七上八下,其实我隐隐已经猜到了,这一切都是无面怪在暗中操控,可没有想到,他就潜藏在我们附近。
无面怪的笑了很长时间,人却没有露面,他忽而冷声说道:“哼,遇见了大明王和明教圣女,你们这些废物当然不堪一击!”
他这是在嘲笑那几个道士,继而口吻一变,用老熟人的语气说道:“大明王,你的道法突飞猛进,令老夫刮目相看!圣女,你已经渡过天罚了吧?”
我们循着声音抬头往林子上空搜寻,却找不到无面怪的踪影。我冷笑一声,没有搭理他,方诗雅也没有开口。
无面怪却显得对方诗雅很感兴趣,又追问道:“圣女,你手中的珠子,便是媚珠,能催动媚珠抵挡龙卷风,看来道法也不浅,白如烟的潜力已经被完全激发出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有种就正大光明地站出来,当什么缩头乌龟?”老烟枪终于忍不住,骂道,“鸡蛋脸,你们当特务的,都是些魑魅魍魉,就喜欢躲在阴暗的地方,是吧?”
无面怪长久地沉默下去,就在我们以为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之时,他却又开口说话了:“老夫为了克制大明王手中的黑玉古扇,苦心积虑地研发出九宫八卦血人阵,千算万算,没算到圣女渡过天罚一劫,才让你们侥幸活下来。哼,何必得意成这个样子?大明王,今天要不是圣女在此,你们早就都死了!”
我记起方才黑玉古扇红光被龙卷风吞噬的情形,心中一动,暗想无面怪所言不差,今天还真多亏了方诗雅。要不是她挡住龙卷风,我怎么能有时间看破血人阵的关窍呢?
无面怪为了对付我,这大半年以来,一定耗费了不少心血。如今所有心血付诸东流,难怪他会对方诗雅渡过天罚一事耿耿于怀!
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一种畅快到了极点的心情。世上还有比亲眼得见仇敌的阴谋落败,更为大快人心的事情吗?
“大明王,老夫本来还想着去找你们,不料在这里不期而遇。好啊,这倒省了我不少精力,咱们也该了结一些事情了!”无面怪大概被我的笑声激怒了,语气有些激动了,不像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风格。
“你尽管来吧,恰好我也要找你算账,只要你划出道来,我都奉陪到底!”我挺胸抬头地回应道。
林子上拂过一阵风,无面怪的声音却远远飘开了:“不急,自有那么一天,而且很快就会来到……老夫就在南京城等着你们……”
过了半晌,无面怪再未开口说话,我们这才惊醒过来,他已经离开了。
“哼,这是小鬼遇见了钟馗,逃之夭夭了!”老烟枪轻蔑地笑了一声,而后嚷道,“直娘贼,还想跑?”
原来那几个道士正偷偷摸摸站起来,开始往四处逃散开去。我们二话不说,纷纷出手,又将他们截了下来。
老烟枪骂骂咧咧走过去,朝着一个道士踹了一脚,骂道:“贼心不死,无面怪都跑了,你们还敢乱来?老子只是一遍,把解药拿出来,否则就去见马克思!”
那个手持桃木剑的道士叹息一声,终于开口说道:“解药都在道观之中,你们想要,就跟我们到观中去拿……”
老烟枪抬眼看向我,我沉思片刻,忽而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赵秉德现在何处?”
“赵秉德?你们知道他?”那道士有些不解,看我脸色阴沉,就随口答应道,“赵秉德昨夜回到观中,大概是走夜路不小心,摔伤了一条腿,正躺在屋里养伤。不知你们找他做什么?”
“做什么?”老烟枪打了一个响指,斜吊着眉毛说,“冤有头债有主,老子要去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了!”
第三十一章 乾元观(上)
我们押着那几个道士,走进乾元观中,唬得一帮小道士四散而逃。
观中道士们见我们手中抱着枪,又挟持着俘虏,哪敢上前聒噪,只管远远地探头探脑打望着。
手持桃木剑的老道士垂头丧气,神色极为尴尬,默然无语地领着我们走进一间屋子里面。
房门刚被推开,就见赵秉德躺在床上睡觉,老烟枪奔过去,二话不说狠狠地拧住了他的耳朵。
赵秉德从梦中疼醒过来,张开嘴巴要骂,见到我们以后,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慌乱地支起身体,结结巴巴说道:“怎么……怎么是你们?”
“不是冤家不聚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烟枪手上使劲,骂道,“赵秉德,老子代表无产阶级问候你来了,最好老实一些,否则你另外一条腿也保不住啦!”
赵秉德脸色大变,眼睛滴溜溜转动着,他见到自己的几个灰头土脸满身血迹的同门,更为惊诧,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赵秉德,你闯了大祸,为何招惹这些人?”那手持桃木剑的道士当先开口训斥起来,语气极为懊恼,“掌教师兄不在,你就肆意妄为,不听师叔的招呼。现在好了,引来这些人,坏了无相大师的计划,你自己收拾烂摊子去吧!”
我掀开赵秉德身上的被子,朝着他那一只摔坏的腿上拍了两下,讥笑道:“跑啊,你倒是继续跑啊?”
赵秉德疼得龇牙咧嘴,他在江湖上混迹久了,自然能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立即央告道:“几位好汉,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们都追到乾元观来了,我还能往哪里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够了,老子没心情听你嚎丧!”老烟枪一挥手,打断赵秉德的哭嚎,厉声说道,“解药,把活血煞毒的解药交出来,老子就放你一马!”
赵秉德不说话了,他抬眼看向手持桃木剑的老道士,神色间很是不安和犹豫。
我们扭头看向那老道士,他皱起眉头,忽而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说道:“解药被田掌教藏在三清殿里,你们跟我来吧。”
老烟枪一把提溜起赵秉德,将他拖下床,不顾他痛苦的**,拽着他出了房门。
众人跟随着老道士身后,穿过庭院,上了几道石阶,来到了三清殿前。
三清殿里光线昏暗,香烟萦绕,里面冷冷清清不见人,观中的道士们多半已经逃了出去。
我们只想着早些拿到解药走人,故而没有多想,便抬脚鱼贯而入。不料一回头,却见那几个道士并没有跟进来,殿门忽而关上了。
“不好,中计了!”我喊叫着,扑向了殿门。
就在我的手掌要碰到门扇上时,却隐隐感到一阵电流窜动过来,我急忙缩回手,往后面退开两步。
老烟枪已经扯着嗓子骂了起来:“直娘贼,反动派不见棺材不掉泪,牛鼻子老道们,还想玩什么花样?”
“屋顶上有人!”方诗雅扬起脑袋,焦急地说道。
我竖起耳朵,果然听见屋顶上有人在奔跑,而且脚步声非常杂乱,震下来许多灰尘。
此时的三清殿里更加晦暗,香烟挥发不出去,非常呛鼻。而殿中的三清神像,正冷冷地看着我们,显得异常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赵秉德蜷缩在地上,嘴角边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老烟枪一见之下,大为恼怒,抬脚踹过去,喝骂道:“你他妈的笑什么?解药到底在不在殿里?要是你的同伙们胡乱,老子先拿你开刀,还不让他们开门!”
刹那之间,殿里异响纷纷,一道道电流从各个角落里流窜到半空中,织成严密的电网,将我们笼在了其中。
众人看着四周乱窜的电流,不免大惊失色,暗自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哈哈,你们就等死吧,这是祖师爷创下的八卦雷霆阵!”赵秉德放肆地笑了起来。
他笑了几声,忽而意识到自己也被八卦雷霆阵包围了,脸色顿时惨白无比,对着殿外嚷道:“师叔,我还在里面,别催动阵法,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那手持桃木剑的老道士开口了,他狞笑着喊道:“赵秉德,你平日里仗着掌门师兄的宠溺,不把观中戒律放在眼里。如今闯下了滔天大祸,惹得无相大师不高兴,不杀了你,乾元观如何向无相大师交代?别喊了,死在八卦雷霆阵下,是你的荣幸!”
赵秉德目瞪口呆,我们则面面相觑,从老道士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来,他早就想好这么一招了。
老道士话音刚落,屋顶上被掀开一片屋瓦,立即射进来许多红色丝线。那些丝线在空中交织成网,牵引着电流轰击下来。
“躲开!”老烟枪喊了一句,扬手朝屋顶上开起枪来,同时招呼我们往旁边跳开。
我们刚跳开,就见密密麻麻的电流扑打在方才站立的地方,将地砖打碎了一片。
赵秉德一条腿断了,他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被电流轰击到身上,立即发出一声惨叫,头发瞬间直立起来,眼眶里流出了鲜血。
赵秉德喉咙里咕噜噜响了几声,身体剧烈抖动着,整个人化作了焦炭,就此死了。
我们见此情景,顿时头皮发麻,心里大骇万分,这八卦雷霆阵的威力如此了得,只怕凶多吉少了!
我和方诗雅不及细想,分别祭出了黑玉古扇和媚珠,老烟枪则招呼着那几个手下朝着屋顶上扫射,打得灰尘四起,碎片不断坠落下来。
屋顶上的道士们暂且被密集的子弹压制住,无法挥动红色丝线,电流只在我们四周飞舞,并没有轰击下来。
我一边催动黑玉古扇的红光护住众人,一边心急如焚地想着办法,却始终找不到八卦雷霆阵运转的原理,不由得心里七上八下。
这雷霆八卦阵与九宫八卦血人阵不同,看不出阵眼所在,而且电流杂乱无章,似乎有意而为之,一时间让我摸不着头脑。
找不到阵眼,或者此种阵法的运行原理,又从何破解呢?
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打死屋顶上的道士们,或者迫使他们无法催动阵法,抓住机会冲出去。想到这里,老烟枪等人更加不吝惜子弹,狂风骤雨一般地扫射着。
与此同时,我们一步一步往殿门口挪过去,身上全是汗水了。
“老烟枪,你们继续施压,不要停下来。”我看着厚实的殿门,还有上面窜动着的电流,心知想要打开门绝非易事,便心生一计,断然说道,“诗雅,你掩护我,我来轰开殿门!”
我屏气凝神,调整内息,将所有力量都灌注到了黑玉古扇之上,犹如柱子般的红光便猛然轰了过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手下惶恐地喊了起来:“娘亲啊,我的子弹打光啦!”
第三十二章 乾元观(中)
一个手下懊恼地叫喊起来,他的子弹已经打光了。紧接着,老烟枪也把手枪甩向了屋顶,嚷道:“直娘贼,天要亡我啊,老子的子弹也没啦!”
没有了火力的压制,屋顶上的道士们重又挥舞着红线,开始牵引起更为强烈的电光,眼见着就要轰击下来。
我心头一紧,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什么念头都没了,奋力发出一声呐喊,只管催动黑玉古扇的红光冲撞上殿门。
咔嚓一声巨响,整个殿门被轰得稀巴烂,木板横飞出去,砸落在了庭院之中,耀眼的阳光刺了进来。
“冲出去!”
我一挥手,飞身跃起,一马当下扑出了大殿,而后滚落到石阶之上。
老烟枪等人也都飞窜了出来,纷纷滚到了我身旁。而大殿中猛然响起惊涛骇浪似的轰鸣声,电光闪闪,殿宇似乎晃动了几下。
无比刺眼的白光四处飞舞,我们还未爬起来,却感到空气中陡然有无数道杀气逼迫而来,还夹杂着尖锐的呼啸声。
“小心,道士们攻上来了!”方诗雅喊道。
只见空中飞着各种法器,桃木剑、墨斗、八卦镜盘旋着发出不同的光芒,径直朝我们砸落下来。
我们几人来不及抵抗,也无从下手,只得顺势从台阶上往下滚落,坠入了庭院之中。
人影闪动,不多时,我们就被几十个道士给团团包围住了。他们脸色阴沉地看着我们,眼睛里全是浓烈的杀气。
“没想到你们能破了八卦雷霆阵,几百年来,这算是头一遭!”手持桃木剑的老道士声音有些发颤,他又沮丧又发狠地说,“你们坏了乾元观的根基,又让我们无法面对无相大师,说不得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白帆同志,这些牛鼻子老道当真要拼命啦……”老烟枪低声说道,“疯狗咬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子们没了子弹,手中也没打狗棒,这可如何是好?”
我站起来,冷冷看着这一群凶神恶煞般的道士,手心里先自出了一层冷汗。
没想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看来老烟枪说得对,反动派绝不会轻易投降,我们得想个周全之策尽早脱身。
方诗雅估量了一下形势,皱起眉头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有必要以死相逼吗?这位道长,修习之人怎么能如此戾气深重?”
那老道士将桃木剑一横,双眼一翻,揉身而上,唰唰唰就攻出了三招。
方诗雅轻盈地躲过桃木剑,却被斜刺里杀出的一个道士打中肩膀,嘤咛一声,踉跄着要栽倒下去。
我急忙扶住方诗雅,随手挥出,黑玉古扇的一道红光飞过去,将那个道士逼退了。
老烟枪等人立即加入了战团,喊杀声不绝于耳,庭院中刀光剑影,各种法器在空中乱窜,宛如群魔乱舞。
这些道士无比狡猾,他们深知法术没有我和方诗雅高强,故而舍弃道法不用,只施展拳脚功夫。
这样一来,我和方诗雅也无法用法术应战,而且场面混乱,还得顾及到老烟枪等人,我们更不敢轻易祭出黑玉古扇和媚珠。
方诗雅还能用飞镖抵挡道士们的围攻,我却只能抱头乱窜。老烟枪身手了得,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而那几个手下,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老烟枪,你们围过来,让我用红光轰死他们!”我心急如焚,当着道士们的面叫喊着。
那些道士如何肯让我此计得逞,下手愈发凶狠迅捷,反倒将我们几人分割开来,局面更加凶险混乱了。
就在此时,一个手下惨叫一声,栽倒在地翻滚不已,原来他胸前被重重打了两掌,口中已经吐出鲜血来。更为骇人的是,他的脸上顿时红光大增,血气翻涌。
“直娘贼,他中了活血煞毒!牛鼻子老道,你们也太阴毒啦!”老烟枪狂骂着,径直朝那个手下扑了过去。
我不觉得怒火丛生,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骤然祭出黑玉古扇,红光如同利刃纷纷斩落,身旁的道士们尖叫着退开了。
方诗雅正被几个道士疯狂攻击,她肩上有伤,动作迟缓,处境非常狼狈。
我瞟眼见此情形,当下转过身体,大踏步往方诗雅冲了过去。不想刚奔出几步,身后忽而冷风阵阵,无形的压力冲击在我背脊上。
我站立不稳,脚下一滑,随即扑到地上。扭过头去,只见一把桃木剑当空劈了下来,距离我只有几公分了。
“闪开,快闪开!”老烟枪看见我的处境,急得直跺脚。
他心神一散,不免被身后的道士袭击了几下,身体摇晃着吐出鲜血来。
那桃木剑来势如同闪电,我要躲避已然不可能了。而黑玉古扇还在空中,无法收回来,我只有眼睁睁看着桃木剑飞到了脸前。
我眨动了一下眼皮,忽而听得当啷一声响,却见一条鞭子猝然甩了过来,转瞬卷着桃木剑飞了出去。
“臭道士们,还不给老子住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抬眼看去,见山门里涌进来一大群人,打头的就是鞭王!
鞭王话音刚落,他的手下们就一同朝天上鸣枪,然后包围了道士们,将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道士们住了手,愣怔片刻之后,纷纷扔掉手中的法器,垂头丧气地举起手来。
“鞭王,怎么是你?”我喘息着问道,心里很是疑惑,同时还有几分感激之情。
鞭王甩动鞭子缠住那个老道士,将他捆得结结实实,才笑着对我说:“大明王,你们没有大碍吧?说来话长,老子是奉了朱大小姐的命令,来协助你们的。”
鞭王的手下们不用招呼,自去缴了道士们的武器,呵斥他们都蹲下去,彻底平息了这一场争斗。
我心中了然,但事情尚未完结,只能暂且压制住许多疑问,转身问老烟枪道:“你受伤了,感觉怎么样?”
老烟枪趴在地上,举起一只手臂,苦笑一声说:“直娘贼,老子着了道,中了活血煞毒……快找解药……”
我大为惊慌,一骨碌跳起来,转眼看见那个手下浑身泛着血丝,便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老道士身前,揪住他的衣领吼道:“解药呢?交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那老道士缓缓闭起眼睛,脸上神情倔强得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骂道:“死到临头,还装什么大尾巴狼,解药到底在哪里?”
老道士仍旧沉默着,鞭王冷冷一笑,走过来说:“大明王,说起逼供,你肯定不如老子。这些王八蛋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索性送他们归西!”
说着,只见他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寒光闪过,老道士的左耳就被割了下来。
老道士还真有种,他颤抖着,耳朵上血如泉涌,却依旧紧咬牙关。
“好,老子敬你是条汉子,只能大刑伺候了!”鞭王冷笑不止,挥手招过来一个手下,转而对所有道士们说道,“从现在开始,老子问到谁,不开口说实话的,就喂他一只蝎子。”
那手下从身上的布袋中取出一个大玻璃罐,里面爬满了拇指大小的蝎子,颜色非常斑斓多彩。他晃动着玻璃罐,对着道士们狞笑起来。
那些道士立即变了脸色,其中一人颤抖着声音叫了出来:“噬心蝎,这是千年古墓里才会出现的噬心蝎!”
第三十三章 乾元观(下)
鞭王拿出一罐子噬心蝎以后,乾元观的道士们都无法淡定了,再也装不出视死如归的神情,都战战兢兢地抖动起来。
原来这噬心蝎非同小可,乃是从千年古墓中带出来的,这些蝎子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它们会吞噬人的心脏。
而且一旦进入体内,除非人死了,或者心脏被吃个干净,否则无法将噬心蝎逼出来。噬心蝎有个特殊的习性,每日吃上一口血肉便不再吞噬,故而能够在人体内蛰伏很长时间。
这种酷刑,简直生不如死,怪不得道士们面如土色,仿佛看见了地狱中来的恶魔。
鞭王扬起脑袋,大为得意地说:“老子最后再问一遍,解药在哪里?”说着,他的一只手指缓缓指向了一个道士。
那道士顿时瘫软在地上,脸色煞白,他抬眼看了看被割了左耳的老道士,终于开口道:“师叔,你不要怪我,我可不想被噬心蝎折磨啊!解药,解药在三清神像后面……”
鞭王哈哈一笑,骂道:“侏儒骑大象,充什么英雄好汉,早说不就完了!想活命的,给你们三分钟时间,去把解药拿来!”
几个道士颤颤巍巍爬起来,一同往大殿中奔去,不多时,他们又回到了庭院中,规规矩矩将几瓶解药递到了我们手里。
我急忙接过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两颗白色药丸,分别喂进老烟枪和那个手下嘴里。
过了片刻,老烟枪脸色转好,那个手下身上的血丝也消退了。
我欣喜异常,将所有解药收起来,说道:“竹林里还有受到袭击的警察,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一并将他们救了吧。至于这些道士,就等警察醒了之后,交给他们处理。”
“老子不能跟警察打照面,这件事情就由这些道士去做吧。”鞭王吩咐几个手下道,“你们押着两个臭道士去竹林里,完事以后立即撤到山下,赶回南京城。”
老烟枪挣扎着站起来,对着鞭王供一拱手,说道:“这一次多亏鞭王来得及时,大恩不言谢!”他转头训斥道,“你们这些牛鼻子老道,鬼迷了心窍,为虎作伥,今天算是遭了报应。老子们还有事情,懒得理会你们,要是日后还为非作歹,非得给你们吃噬心蝎不可!”
那些道士闻言,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又纷纷磕头不已。
鞭王手下押着两个道士出去了,我们得到了活血煞毒的解药,再无其他事情,便无心逗留,决意离开乾元观。
临走之际,我对那个老道士说道:“不要执迷不悟了,无相大师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迟早得被他害死。要是我猜得不错,最先出现在竹林里的血人,多半是乾元观里的道士吧?无相心狠手辣,他不把你们当人看待,何苦替他卖命?”
道士们沉默下去,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却没人开口搭腔。
“田元清已经死了,你们还是想一想自己的前程,少他妈跟着反动派胡来!”老烟枪扔下一句话,带头走了出去。
下山的路途中,鞭王告诉我们,他和朱婷得到方诗尧带来的消息,得知我们到了南京,要赶来见面时,却发现受到了严密的监控,所以才耽误了一两天的时间。
等他们摆脱监控,来到我们投宿的旅馆,才知道我们遭遇的情况。朱婷随即让鞭王带着人马赶到茅山,希望能祝我们一臂之力。
“这么说来,朱小娘们早有预感,料到我们会遇到**烦?”老烟枪抽着烟说。
鞭王点点头,说道:“我们已经探查出来了,茅山派投靠了无面怪,所以朱大小姐才会当机立断,做出这个决定。老烟枪,老子奉劝你一句,既然双方要谈判,你对朱大小姐的称呼,还是放尊重一些吧!”
“直娘贼,难道她不是小娘们吗?”老烟枪讪讪一笑,见到鞭王面色不悦,而后摊手说,“好了,老子心里有数,当着她的面,自然会注意的。”
我把无面怪暗中演练九宫八卦血人阵的事情说了,问道:“鞭王,无面怪还有别的举动没有?朱婷当真完全失去了权势了吗?”
“无面怪用心良苦啊,大明王,他为了对付你,也算煞费苦心。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你能与他相抗衡了。现在我们双方联手,倒也不必害怕他!”鞭王心情大好,大概因为我们终于来了南京,他拍着我的肩膀说,“至于朱大小姐的处境,等见了面,她会如实相告的。”
下了茅山,天色已晚。我们等到那几个手下赶回来,问清楚他们已经救了那些警察以后,便不再耽搁,坐上鞭王等人开来的汽车,风驰电掣般朝南京驶去。
我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难以平静,事情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当初要是朱婷能够坦诚相告,不要炮制红衣死者系列案件,我们这些人又何必四处奔波呢?我外祖父又何必送了性命?
如今就要和朱婷面对面谈判,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想到我们有可能要联手并肩战斗,我就五味杂陈。难道人生就是如此的不可捉摸?
“哼,魂不守舍了吧?”方诗雅轻声嘀咕了一句。
我回过神来,见她一脸醋意,急忙笑着说:“我只是有些累了,提不起精神。诗雅,你的肩膀好些没有?”
方诗雅转动眼珠子,冷冷地说:“现在才知道假意关心人,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得啦,从现在起,我也懒得跟你讲话,省得打扰你想念别人!”
老烟枪耳朵很尖,听见我和方诗雅的谈话,从前面座椅上扭过头来,笑着说:“小夫妻不争不吵,日子就没滋味。白帆同志,女人可比革命还令人头疼,老子对你万分同情!”
“你个老光棍,你懂个屁!”我笑了起来。
深夜时分,我们终于回到了南京郊外,车队行到旅馆前面,远远地就看见许多人站在门口张望。
小张挥舞着手臂,大声叫道:“连长,帆哥,是你们回来了吗?”
一人推开小张,站到众人前面,窈窕的身影在车灯下摇曳着,正是久违了的朱婷!
第三十四章 谈判(一)
朱婷就那样站在车灯光芒之中,她比以往憔悴了许多。夜风吹拂过去,她的刘海微微飘动,眼神早就失去了当年的清澈纯真之感。
众人下了车,鞭王迫不及待地奔到朱婷身旁,激动地说道:“朱大小姐,我们回来了,还真被你预料到了,大明王等人在茅山遇到了**烦。不过还好,一切波折都过去了,请放心吧!”
朱婷侧着耳朵听着鞭王的汇报,眼睛却始终看向我。我们四目相对,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仿佛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演什么楼台相会,我们又饿又累,还不赶快进去!”方诗雅语气冰冷地说了一句,而后带头往旅馆中走去。
方诗雅说到的“楼台相会”,乃是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一折,讲的是梁山伯因为长时间没有见到祝英台,便到祝英台家拜访的故事。
我大为窘迫尴尬,轻声咳嗽一下,扭头对老烟枪等人说:“大家都累了,别傻站着,进去吃点东西,先休息一晚,明天再从长计议。”
老烟枪对着我挤眉弄眼,而后哈哈一笑,摊手说道:“朱大小姐,天色已晚,有事明日再说吧!”
进了旅馆,鞭王和朱婷带着自己的人马回了房间,我们则径直去察看五爷的情况。
阿央正和方诗雅亲切地说着话,见到我和老烟枪以后,她急忙站起来说道:“哎呀,你们总算回来了。解药呢?快给我解药!”
我把解药给了阿央,低头去看五爷,只见他睡意深沉,身上的血疮虽然没有继续扩散,但情况仍旧十分严重。
“多亏五爷体内有鬼国内丹,他才能支撑到现在。”阿央一边给五爷喂药,一边说道,“这一天实在太难熬了,小张都被吓哭了好几次,我也觉得快没希望了……好了,现在总算好多了……”
“阿央,你还挺关心在乎五爷嘛!”老烟枪坏笑着说道,“你别怕,要是五爷真不行了,老子会代替他好好照顾你的!”
正说着,五爷哇的吐出一口血,开口就骂道:“狗日嘞老烟枪,你盼着老子早死?你个王八蛋心肠也太歹毒了……哎唷,好疼,哎唷……”
这药效也太快了,我们不禁大喜过望,心里高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赵五爷骂了两句,又气息微弱地昏迷过去。
阿央把着他的脉搏,说道:“烟枪大哥,你正经一些,好不好?五爷没什么大碍了,就是有些虚弱,快去端碗粥过来。”
李神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唤人端来稀粥,然后带着我们去吃东西。
“活血煞毒太阴狠了,老夫今天看着五爷的模样,心如刀绞啊!”李神棍趁我们吃东西的时候,自顾自说道,“大明王,老烟枪,这动静闹得挺大,不会引起无面怪的注意吧?”
我放下筷子,说道:“李副帮主,活血煞毒的解药,都被我们拿来了,不必害怕。至于无面怪,我们已经跟他打过照面,瞒也瞒不住,随他去吧。”
李神棍露出吃惊担忧的神色,老烟枪不等他开口,笑着说:“小媳妇见公婆,该来的总要来,咱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还怕反动派不成?不过有备无患,李老板,从现在开始,你得多安排人手值夜,在旅馆附近多布置几处暗哨。要是发现鸡蛋脸带人来捣乱,咱们可得先有所准备!对了,朱小娘们带了多少人来?”
“总共二十多人吧,方诗尧也跟来了。”李神棍皱起眉头,颇有深意地说,“老夫察言观色,发现他们还另有人马未赶过来,朱婷似乎想到别处去谈判……”
老烟枪斜吊着眉毛看向我,冷笑两声,将碗筷放下,点起烟一口接一口抽着,半晌之后才说:“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睡觉,老子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第二天早上,我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就听见赵五爷的咒骂声响彻旅馆,不免很是紧张,慌忙穿好衣服冲了出去。
原来五爷已经彻底痊愈了,他站在走廊里,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地骂道:“小张,你别拦着老子,让老子去弄死那个龟儿子。日他仙人板板,他把老子害惨喽,老子不给他点颜色瞧一瞧,就不是站着撒尿的!”
“五爷,你消停一些好不好?”小张抱住五爷的双臂,苦苦哀求道,“大家都还在睡觉呢,帆哥和连长为了你奔波了一整天,你让他们好好睡一下行不行?”
我走过去扶着五爷的肩膀,打着呵欠说:“活血煞毒刚解除,五爷就生龙活虎啦,可喜可贺!五爷,暗算你的那个家伙,已经被雷劈死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诗雅,她不会骗人的。对了,阿央为了照顾你,费劲了心思,比起报仇,阿央更重要,是不是?”
五爷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转身去敲阿央和诗雅的房门。我招呼着小张下了楼,省得五爷又来纠缠。
没想到朱婷等人早就起床了,他们正在吃着早餐。方诗尧笑容满面地迎上来,说道:“白帆,辛苦你们了,让大家久等,我深感抱歉。五爷好了吧?我听他刚才的吵闹声,中气十足,等有机会,我会补偿五爷的。”
方诗尧告诉我,他离开我们以后,立即找到了朱婷和鞭王,汇报了我们的情况。只是要出城与我们会合时,却被无面怪缠住,好不容易才脱身。
他说的情况与鞭王所说如出一辙,我也看不出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还是实情,也就不置可否,淡然一笑。
朱婷抬眼看着我,幽幽说道:“白帆,我们又见面了……你还好吧?”
“不好不坏。”我坐到餐桌前,拿起一个煮鸡蛋剥着壳。
朱婷神情有些尴尬,沉默良久之后,终于站起来说道:“白帆,我们之间确实有许多恩怨情仇,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不如暂且放下,专心应付现在的局面。你既然来了南京,并且找到我,就得拿出诚意,好好谈一谈,不要意气用事!”
我顿时心头火起,严肃地说:“你说得也太轻描淡写了吧,更何况该拿出诚意的,应该是你吧?朱婷,来南京谈判一事,可是你牵头提议的。说实话,我们大可不必来找你,因为事到如今,你手中压根就没有谈判的砝码了!而我们却不同,我们手里掌握的信息,远远超乎你的想象,而且无需有求于你。”
朱婷脸色一变,她还跟以前一样,涵养的功夫实在了得,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便恢复了平静。
“有话好好说,大明王,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现在大家站在同一条船上了。”鞭王急忙出面调解斡旋,打着哈哈说,“面对共同的敌人,我们是该放下以往的成见,坦诚相对,精诚合作!”
我瞟了朱婷一眼,心里大为感慨,她已经变得陌生至极,不再是大学时期那个天真浪漫的女人了。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我现在有求于你吧!”朱婷缓缓坐下去,叹息道,“此处不宜久留,你们已经暴露了,无相随时会来,我们必须换个地方。”
“到哪里去?”小张腾的站起来,警惕地问道。
我刚把剥好的鸡蛋送到嘴边,忽而见方诗尧神色有些异样,不由得心头一颤,疾言厉色地呵斥道:“方诗尧,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将我们到南京的消息透露给了无面怪?”
方诗尧低下头去,不敢看我。
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便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的鸡蛋砸了过去,喝骂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好啊,还没开始合作呢,就在背后捅刀子!”
在茅山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了,为何无面怪会恰好出现,并要置我们于死地。如今见到方诗尧的神情,我一下子想清楚了,定是他将我们的行踪透露了!
“白帆,你听我说……”方诗尧摆着手,支支吾吾解释道,“我们被无面怪监视住,无法脱身,才想出了调虎离山的计策。无面怪赶往茅山,我们才抓住机会出城……”
我听见自己咆哮的声音回荡着:“滚吧,都给我滚吧!你们竟然做出如此卑劣的事情,这算是见面礼吗?朱婷,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请你带着人离开,就当我们没有来过南京城!”
我的喊叫声惊动了老烟枪等人,他们奔下楼来,等问清楚原委以后,也都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
赵五爷火冒三丈,一把掀翻了餐桌,怒气冲天地骂道:“日他仙人板板,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小人终究就是小人!大学生,老烟枪,你们这是用热脸去贴冷屁股,这群人良心早就被狗吃了,没法合作!”
眼见着双方就要冲突起来,朱婷却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淡然地说:“白帆,你不想知道朱无病的坟墓在何处吗?还有,我手里的这一张人皮笔记上,可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你们也不想知道吗?谁告诉你,我没有谈判的砝码?”
我被她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哑口无言,尤其是听见她说她手中的人皮笔记藏着惊天隐秘,不免又惊又疑,一时没了头绪。
“什么秘密?”老烟枪抢先问道。
朱婷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用一种吃定了我们的口吻说:“要想知道这个秘密,你们就必须听我的安排。我承认现在自己失势了,但在南京,你们还是斗不过我!”
第三十五章 谈判(二)
没想到正式谈判还未开始,朱婷就一连出招,渐渐占据了主动权。
她似乎不怕落得鸡飞蛋打的局面,每一招都咄咄逼人,丝毫不像有求于我们的样子,倒像是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寻求她的帮助。
“直娘贼,朱小娘们精通谈判之术,老子小瞧她了!”老烟枪在我耳朵旁轻声嘀咕一句,转而笑了起来,说道:“算了吧,谁让我们闯进你的老巢来了,就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任凭你们来安排吧!”
此言一出,紧绷着脸皮的朱婷等人,神色轻松下来。鞭王和方诗尧急忙打着哈哈,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如此就好,只要你们听从安排,我一定会用最大的诚意来与你们合作。”朱婷甩了一下头发,似笑非笑地说,“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如此谨慎,还望谅解!”
我心下了然,瞬间想明白了朱婷将我们来到南京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原因,她这一招乃是借力打力。
只有让我们知道自己被无面怪盯上以后,我们才能乖乖地听从她的安排,到她选定的地方去谈判。这样一来,她就有了安全感,以及对全局的掌控。
其实最重要的是,朱婷手中还有一份人皮笔记,而我们从未见过。
这是她手中唯一的王牌,但也足够了,有这一份人皮笔记在手里,朱婷就不会处于被动状态。
她之所以一来就挑明了一切,说明她已经看透彻了事情的本质,故而才会胸有成竹毫无惧怕之色。
不得不承认,朱婷愈发老练了,心机计谋也更为深沉。只是我感到一丝悲哀,她原本可以像方诗雅一样,永远单纯下去的。
“大明王,老烟枪,诸位兄弟,我们在秦淮河上备了船,现在就走吧。”鞭王催促道,“秦淮河上的风光很是秀美,我们可以一边赏风弄月,一边从长计议。”
老烟枪拍掌笑道:“老子还没去秦淮河上游玩过,正好走此一遭,听点小曲,喝点美酒!五爷,老子帮你叫几个歌女,怎么样?”
赵五爷来了精神,一个劲点着头,嚷道:“那敢情好啊,大学生还差我一顿花酒,都快一年了,龟儿子还想赖账?”
离开旅馆以后,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秦淮河行去。鞭王和朱婷先行一步,自去安排各种事务,方诗尧则充当起领路人,陪同在我们身边。
说起南京城,就不得不提一下秦淮河。秦淮河历来都是温柔之乡,多少文人墨客曾经在此勾连逗留,写下了许多风流潇洒的诗篇。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ting花》。
这是唐朝大诗人杜牧的名作,至今仍旧流传不衰,可见秦淮河的繁荣景象,一直持续到如今。
五爷一路上非常兴奋,顾不上阿央和方诗雅的白眼,尽说些荤段子,眼睛里闪着饿狼一般的精光。李神棍等人不时应和几声,但碍于我的脸面,并不敢太放肆。
来到河边以后,方诗尧领着我们沿着河岸曲曲折折走了一阵,在芦苇丛中穿梭,最后停在一处河湾前。
河上停着好几条乌篷船,鞭王和朱婷早就等候多时了。此处十分偏僻,河上除了那几条乌篷船以外,别无动静。
老烟枪打望着四周环境,对我点头说道:“朱小娘们还真有些眼光,谈判地点选在这里,也算煞费苦心了。你听,船上还有人弹琴唱歌!”
“歌女在哪里?”赵五爷急不可耐地跳上船去,火急火燎往船舱中钻。
我们四五十人分别上了船,老烟枪故意磨蹭着,拉住李神棍的手,叮嘱道:“万事小心,警醒一些!要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直接往河里跳,知道没有?”
我上的是最大的一条船,方诗雅和老烟枪等人跟在我身后,朱婷和鞭王也都走进了船舱里。
刚坐下,朱婷就拍着巴掌,命令道:“开船,速度慢一些,随波逐流就行。今夜就在河里过夜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靠岸!”
船夫们答应着,缓缓拨动着竹篙,乌篷船就离了岸,在水中飘荡起来。其他船上立即响起了弹奏歌唱之声,音乐在水中流淌,显得动听极了。
赵五爷挤在我身旁,扭头往两旁看去,嚷道:“怎么这条船上没有歌女?”
“五爷,我们要商量正事,不能让外人打扰,故而没有叫歌女上这几条船来表演。“鞭王解释道。
“不得行,老子岂不是吃亏了?”赵五爷一叠声摆手道,“让船停下来,你们要谈判不必拉上老子,老子要去欣赏艺术。日他仙人板板,老子看你们这些人已经看腻了,恕不奉陪!”
众人很是无奈,只有让船停了下来,等五爷欢笑着跳上另一条船去,这才继续漂流。
流水清澈碧绿,天光山色尽收眼底,船舱里准备好了许多精美食物。我们心情大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眼睛一直观赏着外面的风景。
方诗雅紧紧挨着我坐着,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脑袋靠在我肩膀上,而且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心知她是做给朱婷看的,不禁有些尴尬,这女人啊,心里的小九九实在太多了!
朱婷一直侧对着我们,她举着一只酒杯,凑到鼻孔下轻轻嗅着,一副悠然闲适的模样。
朱婷不开口说话,我们也就沉默着。老烟枪喝了几杯酒,倚靠在船舱上哼着小曲,小张和阿央的神色更加淡然,就连方诗尧和鞭王,似乎浑然不觉我们今天的意图。
船行至河心,朱婷终于开口了:“停下来,不必撑篙啦!”
船夫闻言,将竹篙横在船头,自己就地坐下去,像一尊塑像似的一动不动。
老烟枪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明白过来,他觉察出船夫有些异样。
我也看出来了,那船夫虎背熊腰,坐得挺直,显然是个练家子。看来朱婷的准备非常充分,我有些后悔了,这一回真的是进了虎穴啦!
“无相绝对不可能找到这里的,就算他来了,在河上也奈何不了我们。咱们可以暂且放下一切顾虑,细细谈上一谈了。”朱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杯底亮给我们看,说道,“预祝以后合作愉快!”
我们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酒,眼睛盯着朱婷,仍旧不开口说话。
在上船之前,老烟枪特意叮嘱过我们,让大家以不变应万变,先听朱婷等人有何话说,再做计较。
朱婷重又斟上一杯酒,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之所以要急着与诸位谈判,寻求合作的可能,你们都知道原因。实不相瞒,朱氏家族的内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我被完全排挤出华夏集团董事会了,如今整个华夏集团都落入了无相手里!无相是个什么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从朱婷嘴里,我们证实了报纸上的新闻,无面怪确实在台湾建立了分公司,作为他的秘密基地。
“而且据我们这段时间的打探,无面怪正跟各种三教九流的人来往密切,很多隐退多年的老家伙,都在南京现身了。”鞭王补充道,“比如茅山派,就是个例子,其他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更是数不胜数。”
我转头看向朱婷,急切地问道:“难道朱老爷子没有所察觉吗?他当真放心无面怪?”
朱婷红了眼睛,声音低沉下去:“我爷爷他有些不正常了,近年来很是神经质,而且长年躲在书斋中不见外人,只有董事会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能得到他的接见。我被剥夺了董事会成员的资格,完全见不到爷爷了,连托人带句话给他,都得费不少力气……”
“神经质?”老烟枪玩味着朱婷的话。
方诗尧看一看朱婷,直截了当地说:“差不多算疯了吧,朱老爷子跟疯子没多少区别了!”
朱婷没有反驳方诗尧,想来他所说不假。朱老爷子要是疯了,那个龅牙完全就是个草包,而朱婷又彻底远离了集团权力中心,华夏集团中恐怕真没人能压制住无面怪。
“白帆,朱无病表叔,也是得疯病而死的,这是我们朱氏家族的宿命啊!”朱婷有些动容,端着酒杯的手颤抖着,“爷爷他多半也要步入后尘了,我以后可能也会疯掉吧……”
“这就是白如烟的情咒了!”我无法同情朱氏家族,语气十分平静,“朱家几百年前造了大孽,现在天理循环,果报不爽啊!要想破除情咒,必须解开人皮笔记的秘密,这一点你们早就知道了,不用我多说。朱婷,要想合作,你就把马家的人皮笔记拿出来吧。”
朱婷冷眼看向我,嘴唇抖了一抖,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既然是谈判,不见兔子不撒鹰,要让我拿出那一份人皮笔记,你们就得先告诉我在建文帝陵墓中得到了什么东西。”
“朱大小姐,你还是不够坦诚!”老烟枪将酒杯顿在桌子上,冷笑着说,“放低姿态,才能达成共识。你不拿出那一份人皮笔记,我们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哎呀,我说诸位,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如何谈得下去嘛?”鞭王打圆场道,“大家互让一步,行不行?”
朱婷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沉默片刻后,目光灼灼地说:“这样吧,我先带你们去找表叔的坟墓,怎么样?这是我现在所能做的第一件事情,也是我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诚意了!”
第三十六章 谈判(三)
由于双方宿怨太深,心存芥蒂,谈判刚开始不久,就陷入了僵局。
朱婷想让我们先透露在建文帝陵墓中得到的信息,而老烟枪一口咬定让她先交出手中的人皮笔记,双方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妥协。
后来朱婷表示,可以先带我们去找朱无病的坟墓,完成白梦雪的遗愿。
这是我们到南京的首要目的,我急切地问道:“朱无病的坟墓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过去?”
“他是你父亲……”朱婷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忽而闪开目光,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人生就是一场玩笑!”
方诗雅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是啊,真是天大的玩笑,白帆和你还是亲戚呢……”
朱婷迅速低下头,脸上神情阴晴不定,我也大为窘迫,冷冷地瞟了方诗雅一眼。方诗雅却讥讽似的一笑,鼻子里哼出一道冷气。
打定主意要去找朱无病坟墓以后,朱婷命令船夫调头,沿着秦淮河溯流而上。行了将近半个时辰,乌篷船往北岸靠了过去。
“坟墓所在地非常醒目,那个地方有一株古老的槐树,我小时候经常陪爷爷过来扫墓。”朱婷在等船只靠岸的时候说,“这几年,爷爷身体不好,也没人来扫墓了。看见那株槐树的树冠没有?”
岸边是一道小山坡,坡上草木葱郁,大概是紫金山余脉。在山坡后面,远远就能看见苍翠的槐树树冠,宛如遮天蔽日的绿色巨伞。
我事先把装有白梦雪心脏的木匣子取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而后跟随众人上了岸。
“你们把船远远划开,不要聚在这里。等听到哨声以后,再开过来接应我们。”鞭王吩咐着船夫们。
赵五爷意兴阑珊,不解地嚷道:“好端端的,上岸做啥子嘛?老子身体还虚得很,走不了路,就待在船上行不行?”
“五爷,你心里的花花肠子,老子看得一清二楚,别装蒜!”老烟枪拉着五爷的一只胳膊,笑着说,“船上有歌女,老子怕你待下去,身体变得更虚。走吧,该干革命了!”
五爷极不情愿,三步一回头地跟了上来。见到阿央以后,他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神仙姐姐,你热不热?热就把外衣脱了,或者我们到河里鸳鸯戏水吧!”
“滚!”阿央言简意赅,懒得多说一个字。
“哈哈,老子晓得喽,阿央肯定吃错啦!”赵五爷脸皮厚得无边,转瞬就忘了那些歌女,只管围着阿央打转。
已经到了夏天,空气非常湿热。我们一行几十人,在火辣辣的阳光下走着,脚下生风,巴不得立即飞到槐树下面乘凉。
上了山坡,槐树就近在咫尺了。我们在朱婷的带领下,冲下坡去,不多时就站在了树荫下面。
槐树下是一片青葱的草地,野草长得很茂盛,却不见坟墓。
朱婷扭头打望着四周,确认了片刻,对几个手下说道:“去把前面的野草弄干净,坟墓被掩埋了,真是凄凉。”
那几个手下清理杂草之际,李神棍凑到我身前,神色严肃地说:“大明王,老夫看这里的风水古怪得很,要是真有人埋葬在这里,恐怕会有**烦!”
“此话怎讲?”老烟枪搭话道。
李神棍掐着手指,半晌以后说:“按理说此处有山有水,乃是极佳的风水宝地。可惜山不是山,只是一座土坡,格局自然就变小了。风水跟人一样,格局一小,必有异变。而且这一株槐树蹊跷得很,槐者,木鬼也,乃是极阴之物。墓穴葬在槐树下面,岂不是阴上加阴?”
老烟枪噗嗤一笑,摆手说:“李老板啊,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怕些什么?革命者自带正气,我们这么多人,肯定镇得住这里的阴邪之气!”
李神棍欲言又止,神色焦虑地看向四周,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他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叫了起来:“找到了,坟墓在这里!哎呀,墓塌了,石碑也倒了……”
我们急忙围拢过去,只见在一片杂草之下,隐隐露出一座不成形的坟墓,就跟一个破败的小土包似的,已然千疮百孔,许多白蚁纷纷爬动着。
墓碑倒在草丛里,断裂开来,背面朝上,看不见碑上的字迹。
不等朱婷下令,鞭王带着人三下五除二清理干净坟墓四周的野草,将墓碑翻转过来。
几个斑驳的石刻文字呈现在我们眼里,“朱无病之墓”!没错,我们找到了,只是没料到这坟墓会破败成这个样子。
“几年不来,表叔的坟墓就这样残破不堪,造孽啊!”朱婷叹息道。
面对着朱无病的坟墓,我心里很是感慨,他可是我的父亲啊!但除了感慨,我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连悲伤都没有。
我从小就没见过朱无病,也没有父亲这一个概念,如今看着这小小的坟墓,仿佛它属于陌生人,跟我毫无瓜葛。
鞭王看向我,问道:“大明王,我们得把棺材刨出来吧?”
老烟枪推了我几下,我回过神,听清楚鞭王的问题以后,才点着头说:“我要将这个木匣子放到棺材里,自然得先开棺了,麻烦诸位辛苦一遭吧。”
朱婷没有阻拦的意思,鞭王就招呼着手下,撸起袖子开始挖掘坟墓。
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天气大变,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雨点,阵阵长风从河上吹拂过来,槐树枝叶哗哗作响。
老烟枪抬头看向天空,一只手挡在脑袋上,叫道:“六月的天,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大家动作快一些,要下大雨了,早完事早收工!”
好在李神棍等人因为习惯带着几把兵工铲,而且我们人数众多,轮番上阵,十多分钟以后,就铲平了土包,挖到了棺木。
工兵铲撞击在棺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鞭王直起身子,有些狐疑地说:“奇怪,棺材似乎还保持得非常完好。朱大小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朱婷摇摇头,说道:“表叔是爷爷的独生子,当初埋他的时候,大概花费了不少钱财,棺材用的是上等木料吧。别管这些了,继续加快速度!”
众人继续埋头奋力挖掘,随着工兵铲上下翻飞,整个墓穴渐渐露了出来,一具灰尘扑扑的棺材也逐渐展现在我们眼前。
还真被朱婷猜中了,那棺材的用料非常珍贵,李神棍告诉我们,那是楠木棺。而且在墓穴底部,塞满了一层石灰和木炭,防水处理做得很到位。
棺材刚一露出来,天上猛然打了一个响雷,雨点变得更加密集起来,风声雨声夹杂在一处。
“好冷!”站在我身旁的阿央打了一个寒颤,迟疑着说,“白帆,情况有些不对劲……”
赵五爷胡搅蛮缠,打断了我的话头,他嬉笑着说:“阿央,你要是感到冷,可以到我怀里来,老子怀里有一大团火!”
鞭王凑到墓坑边,矮身看下去,忧心忡忡地喊道:“真是咄咄怪事,这棺材钉密密麻麻,而且看上去又粗又长,想要打开棺材,恐怕得费上不少精力和时间。怎么办?”
“关键是雨势越来越大了,要不我们先避一避雨吧?”老烟枪建议道。
很多人被大雨淋湿,早就有此意。朱婷转过脸对我说:“反正不急于一时,雷雨天待在大树下面很危险,我们先回船上去,等雨过天晴再过来。”
我很是无奈,见众人头发上都流下雨水了,只能表示暂且作罢,先避雨再说。
“对不住了,真的对不住了!”鞭王对着棺材连连作揖,而后命几个手下割来一些长长的茅草,将茅草盖在棺材上。
许多人已经转身离开了,往山坡上冲去,身影隐在了雨雾之中。
李神棍却一把抓住我,皱着眉头说:“大明王,老夫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其中有古怪,还是趁早了结此事吧!”
赵五爷拉着阿央咚咚咚跑过我们身边,他听见李神棍的话,不屑地嚷道:“日他仙人板板,会有啥子古怪嘛?难不成还会诈尸?李老板,你都快成落汤鸡了,瞎操心些啥子哟!”
我们所有人刚离开槐树之下,爬上山坡,忽而听得一声巨响,一道雷电轰击而下,恰好打在槐树树冠之上。
众人回过头看见此种情形,不由得心中骇然。那槐树粗壮的树冠被劈成两半,轰隆隆往下坠落,还冒着浓浓的烟雾。
“直娘贼,差点就被雷劈了!”老烟枪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地说。
赵五爷跺脚道:“还不快跑,今天出师不利,老子就说应该待在船上听小曲,喝花酒的……”
“嘘,别出声!”李神棍摸着痦子上的白毛,急急忙忙示意我们不要说话,他侧着耳朵,脸色惨白地问道,“你们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风雨之声很大,树冠坠落的声响犹自回荡着,我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不免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敲打声,有敲打声!”方诗雅长呼出一口气,颤声叫道,“好像是棺材里发出来的……妈呀,不会真要诈尸了吧?”
第三十七章 谈判(四)
我们挖掘出朱无病的棺材以后,恰逢大雨倾盆,刚逃离开坟地,槐树又被雷电击中。诡异的事情接踵而来,李神棍和方诗雅都说听见棺材里有异乎寻常的动静。
朱婷和鞭王已经带着一帮手下冲到秦淮河边了,乌篷船在激流中打着转,顶风冒雨地靠到岸边。他们回头朝我们招着手,示意我们赶快上船避雨。
“不行,我得回去看一看。万一真是诈尸,僵尸逃了出去,危害不小!”我打定主意,对老烟枪等人说道,“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让李副帮主和诗雅留下来,其他人到船上等我。”
赵五爷甩着头上的水珠,摊手道:“日他仙人板板,你个瓜娃子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诈尸又怎么了,再说刚才我们都看到了,棺材上钉满了大铁钉,僵尸跳不出来的!”
“做人有点公德心好不好?”阿央甩开五爷的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断然说道,“我也留下来,对付神鬼之事,我还是能帮上几分忙的。”
有身为毕摩的阿央助阵,我自然非常乐意。老烟枪见我们下定了决心,便说道:“也罢,我和小张带着兄弟们先撤,你们可别耽误太久,时刻要将革命纪律放在心上。”
等老烟枪带着人赶往河边时,我颇为抱歉地对李神棍说道:“李副帮主,这么大的雨,还让你留下来,你身体支持得住吗?”
李神棍急忙摆着手,神情严峻地说:“多谢大明王关怀,老夫没问题。我想就算是诈尸,僵尸也很难突破严严实实的棺材盖,我们只需用墨斗去棺材上弹几条墨线,兴许就能压制住了。等天晴以后再开棺,肯定万无一失!”
众人不再耽搁,留意到天上没有打雷闪电的迹象,便一步步走了回去。
越往前走,棺材里的敲打声就越响亮,让人心里直发毛。细细算来,朱无病已经死了将近二十多年,断无活下来的可能,这不是诈尸还能是什么呢?
李神棍从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墨斗,他屏气凝神地走在我身旁,赵五爷、方诗雅和阿央则蹑手蹑脚跟在后面。
下了土坡,方才被雷劈下来的树枝就横亘在地上,周遭的杂草被压倒了一大片。地面上湿漉漉的,我们的鞋子已经完全湿透了。
我招呼着众人迅速绕过槐树树干,刚要走到墓坑前,赵五爷突然跳了起来:“狗日嘞,怎么会有蝎子?小心脚下,格老子哟,又爬过去一只!”
草丛里,几只个头很小的蝎子一闪而过,钻到一旁去了。我却愣了一下,那些蝎子色彩斑斓,尾巴就像染了血液,异常醒目。
“噬心蝎!”方诗雅打了一个寒颤,抬起充满茫然惊惧之色的眼睛看向我,问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噬心蝎,难道是鞭王他们不小心遗落出来的?”
我想到刚才挖掘坟墓的场景,大家干得热火朝天,说不定还真是鞭王的手下不留意,让噬心蝎跑了出来。谢天谢地,好在没有人受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将噬心蝎的厉害之处如实说了,唬得赵五爷大骂不止:“瓜娃子,你早点说啊,老子还想着捉几只回去泡酒喝。日他仙人板板,这些狗东西真有那么可怕?”
我们用树枝将草丛里的蝎子吓跑,这才抬脚走到了墓坑前。说来也奇怪,那一阵诡异的敲打声,竟然消失了。
大雨还在继续下着,墓坑里积了不少水,显得非常泥泞。
我们面面相觑,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听见先前的敲打声,不由得一阵苦笑。
“有备无患,我们还是依计而行吧,就当求个心安理得。”李神棍拉出墨线,对五爷说道,“五爷,麻烦你搭把手,我俩下去弹墨线,片刻就好!”
“咸吃萝卜淡操心,没事自个吓唬自个玩!”赵五爷嘀咕两句,终于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他俩慢慢往墓坑中滑落下去,坑中缝隙不大,站进去很难转身,赵五爷干脆一只脚抵在棺材上,后背靠在了坑边。
李神棍从另一头甩过来墨线,五爷好不容易抓在手里,气不打一处来地嚷道:“李老板,你开啥子玩笑?雨水这么大,墨迹会被冲刷掉的,这不是瞎忙活吗?”
“五爷,你只管把线弹下去就成啦!”李神棍在另一头喊道,“这墨斗里的墨水,掺杂了朱砂、硫磺和黑狗血,浓稠得很,轻易冲刷不了,何况我们不过是意思一下罢了。”
他俩七手八脚忙活起来,不多时,棺材上就布满了黑乎乎的线条,而且雨水也冲刷不走。
我见此情形,称赞道:“李副帮主,还真行得通。你们加把劲,做完了就爬上来,我们回船上喝酒去!”
一说到喝酒,赵五爷就来了劲,他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坏笑着说:“格老子哟,是得多喝几杯,这种日子,最适合喝花酒喽!白帆,船上的歌女还真漂亮,江南地区的小娘们,都是细皮嫩肉……哎哟……”
他忘情之下手舞足蹈,就从坑边滑落了下去,整个人挤在了棺材与墓坑之间的缝隙中。
“歪啦,墨线歪啦!”李神棍心急地叫了起来,“五爷,你别乱动,这下好了,还得重来……咦,坑里好像有动静!”
我也注意到墓坑里有些异常的动静,浇透雨水的木炭竟然翻动着,虽然动静不太大,但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似乎有东西要从下面拱出来。
“蝎子,日他仙人板板,木炭下有蝎子!”赵五爷脸色唰的变白了,他长伸着手臂,嚷道,“瓜娃子大学生,快拉老子上去,快啊!”
我来不及细究,慌慌张张抓住五爷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拖他上来。
另一边的李神棍跳了起来,正吃力地往坑上爬动,方诗雅和阿央已经跑过去拉拽他了。
无奈五爷方才坠落的地方陷落下去,他一只脚被卡住了,而且缝隙不大,坑边又湿又滑,急切间很难将他拉上来。
方诗雅拉起李神棍以后,听见五爷大呼小叫,又跑过来帮忙。我俩合力之下,总算将五爷拖出坑来,他的一只鞋子早就不见了,裤腿上还爬着两三只噬心蝎。
我眼疾手快地将蝎子拍落,拖着五爷往后退开一两米,急切地问道:“五爷,有没有被蝎子蜇到?”
五爷的脸色别哭还难看,他耸着大鼻头,说道:“没有,但也吓得够呛,老子心里直发毛……”
“白帆,不好了,墓坑里全是可怕的蝎子!”阿央拉着李神棍站在另一边,她探头往坑里看着,伸出来的指头微微有些颤抖。
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而后小心翼翼挪动到墓坑旁,伸长脖子往下看去,果然见坑里的木炭之下,不断爬上来许多噬心蝎。
那些噬心蝎成百上千,在坑里张牙舞爪地爬动着,有许多已经顺着棺材爬了上去,密密麻麻犹如蚁虫。
“快退开,千万别被蝎子蜇到!”我喊了一声,同时疑惑地说道,“奇怪了,这墓坑下怎么会有这么多噬心蝎?”
正在疑惑之时,很多蝎子从坑里爬了出来,它们摇动着硬刺似的尾巴,在泥地里横冲直撞。
我们不敢继续逗留在墓坑旁,只有不断后退。而坑中爬上来的噬心蝎源源不断,络绎不绝,我们退无可退,最后竟然跑到了土坡上。
“走吧,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赵五爷光着一只脚,嘴里只喘气,“今天实在够倒霉,歌也听不成,酒也喝不好,还遇见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见了鬼喽!”
站在土坡上,还能远远看见墓坑前闪动着许多彩色的冷光,那是噬心蝎发出来的光芒。
我心头隐隐感到不妙,这种情形表明,那些噬心蝎另有来历,并非鞭王他们掉落出来的。
想到这里,我忽而意识到,或许其中缘由,还得问一问鞭王,他多半能解释一下。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此时突然云开日出,风雨停歇了。暖暖的阳光重又洒落下来,空气更加清冽新鲜,只是我心里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天气刚放晴,河湾处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鞭王带着几个手下奔了过来。
我们迎面走了过去,鞭王远远地就高声问道:“大明王,没什么事吧?怎么耽误了那么长时间?”
我随口答应着:“僵尸倒是没见到,噬心蝎却见了很多!鞭王,怎么这墓坑里会有噬心蝎,难道是朱家之人刻意为之,防止被盗墓?”
“谁会把噬心蝎放在墓穴里,这不是自讨晦气吗?”鞭王愣怔半晌,挠着头皮说,“在乾元观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解释过,只有千年古墓里,才会出现噬心蝎……这件事情真是奇怪至极,朱无病的坟墓顶多只有二十几年……”
“不会是朱无病的坟墓,恰好埋在了一座千年陵墓之上吧?”方诗雅插了一句话。
我们所有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向她,方诗雅红了脸,嗫嚅着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只是合理推测罢了!”
“等一下,我去问一问朱大小姐,这种情况必须问个明白。”鞭王转身就走,自去找朱婷询问。
赵五爷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哈哈笑道:“千年古墓,当真有千年古墓?格老子哟,瞎猫碰见死耗子,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 谈判(五)
朱无病的墓穴中出现数量庞大的噬心蝎,而鞭王告诉我们,噬心蝎只有在千年古墓中才会存在,这匪夷所思的情况让我们困惑起来。
方诗雅推测朱无病的坟墓建在了一座千年古墓之上,赵五爷顿时激动万分,直嚷着赶巧又可以升棺发财,这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大礼。
鞭王去了没多长时间,便与朱婷一同走了回来。朱婷神色非常淡然,仿佛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形,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等着我开口询问。
我心下了然,直截了当地说道:“朱婷,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墓穴究竟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确实是朱无病表叔的坟墓,我没有骗你们。但有一点没事先讲明,表叔的遗体并不在那一口棺材里,他被埋在了几十米深的地下。”朱婷冷静得就像一潭死水,语气中毫无波澜。
老烟枪瞟眼扫视朱婷几眼,将手中烟头一扔,气急败坏地叫道:“直娘贼,这么说来,从一开始你就耍了花招?朱大小姐,你能不能有点革命的觉悟?”
“棺材里的尸体不是朱无病,那会是谁?”赵五爷也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骂道,“日他仙人板板,大雨天让我们瞎折腾,还能合作?小娘们,在老子面前耍花招,那是自讨没趣!”
“站在荒郊野外,也说不出个其所以然,我也没兴致晒太阳吹河风。”朱婷背起手,一转身就往河边走去,远远扔过来一句话,“咱们继续谈判吧!”
她这一副做派倒让我们大惑不解,鞭王招呼着手下跟了过去,留下我们在风中凌乱不已。
“妈的,摆啥子谱嘛,公鸡拉屎头截硬!”赵五爷愤恨不已。
方诗雅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样子,她讥笑我道:“怎么样,热脸贴了冷屁股了吧?我敢打包票,朱婷之所以带我们来找朱无病的坟墓,就是要让我们看到现在的情形,这才是她手中的王牌!朱无病的坟墓建在一座千年古墓之上,说明朱婷手中的人皮笔记,与那千年古墓有关,哼,她早有预谋!”
我倾向于赞成方诗雅的分析,反正我们双方的谈判还没有下文,不如趁早了结。只是不能让朱婷牵着鼻子走,必须找准时机扳回局势。
我招呼众人回到了乌篷船上,朱婷淡淡一笑,说道:“想清楚啦,我就知道你们非得跟回来不可。我们也没必要耗下去了,现在我就给你们交个底吧。”
朱婷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丝绸袋子,那袋子上绣着“白如烟”三个字,做工与我们在建文帝衣冠冢中找到的布袋一模一样。
不用说,这丝绸袋子乃是白如烟遗物,而里面装着的,极有可能就是马氏家族的人皮笔记。
“这是最后一份人皮笔记,关于它的来历,我想你们比我还清楚。”朱婷翻转着布袋,目光却始终停在我脸上,“我们朱家自从得到这一份人皮笔记以后,夜以继日地研究了很长时间,终于确定它上面包含的信息,其实就是白如烟遗骸的埋藏之地!”
我们大吃了一惊,同时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我们这些人一路追查下来,得到了很多白如烟的遗物,唯独没有找见她的遗骸,也该到了见一见正主的时候。
白如烟在几百年前,煞费苦心地给我们这些人布了一个局,引导我们一步步揭开历史面纱,她本人的真实面目,终于要从面纱后面露出来了!
而且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判断,明教最重要、最关键的秘密,多半还是藏在白如烟身上。只有找到她的遗骸,才能得到解开一切疑团的钥匙。
“说去说来,这跟朱无病的墓穴有什么关系?”老烟枪抛出了自己的猜测,“朱大小姐,你不会要告诉我们,白如烟的遗骸,就在那一座千年古墓里吧?”
朱婷冲老烟枪竖起了大拇指,说道:“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一点就透,不必费劲。没错,事实就是如此!”
“真的有千年古墓啊?”赵五爷穷追不舍地问道,“格老子哟,说不通嘛,朱无病的坟墓怎么会如此巧合地建在了古墓上面?等一下,你们要是早知道了其中的隐秘,怎么不事先把古墓挖开,何必等到今天!小娘们,有财不发,会天怒人怨的!”
“我们朱氏家族不在乎古墓里的财宝,想赚钱,自有别的光明正大的途径。”朱婷冷笑着,讥讽了五爷一句,转而解释道,“事情再简单不过了,首先我们得到这一份人皮笔记没有几年,破解它就花了不少心血;其次朱无病表叔的坟墓本来不在这里,是前几年才迁过来的,而且是按照白梦雪的意图;最后,要进入这一座古墓,非得有大明王和圣女联手不可,其他人贸然进去,只有死路一条。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我闭起眼睛沉思着,总算捋清楚了朱婷话中的脉络。原来孟汉典从马氏家族手里盗取人皮笔记之后,献给了朱家,才引出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朱家一面派人在江湖上追查另外几份人皮笔记,导致了一场场血雨腥风,一面又着手破解手中的人皮笔记。由于无面怪与白梦雪搭上了线,最终由白梦雪破解了这一份人皮笔记。
至于白梦雪为何要求将朱无病的坟墓迁到此处,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但其中肯定大有深意。
朱婷说想要进入古墓找到白如烟遗骸,必须由大明王和明教圣女联手,我相信她没有骗人,因为这很符合白如烟的行事风格,也吻合明教教义。
想通其中关节以后,我瞬间就明白了朱婷的意图,说道:“这样看来,你是以白如烟的遗骸作为谈判的砝码,而我们的任务,就是一同合作挖掘千年古墓,是吧?”
朱婷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前仰后合。她镇定下来以后,扬着手中的丝绸袋子,一字一顿地说:“确实如此,没有你们,我进不了古墓;没有这一份人皮笔记,你们也找不到白如烟遗骸。除了精诚合作,还有别的选择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老烟枪猛吸两口烟,一拍桌子道:“开个价吧!”
“我要得到你们所知道的一切信息,而且现在就得告诉我,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告诉我!”朱婷回答很干脆利落。
“日他仙人板板,这不公平嘛,这是亏本买卖!”赵五爷急切地喊道,“大学生,老烟枪,小娘们只有一样东西,就想换走老子们所有的信息,跟空手套白狼没啥子区别,不得行,老子不答应!哼,要是老子把她手里的人皮笔记抢过来,不就万事大吉了?”
鞭王和方诗尧腾的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五爷,异口同声地呵斥道:“你敢!”
朱婷镇定自若,她不急不缓地将丝绸袋子放在桌子上,而后推到五爷面前,嘴角扬起说:“五爷要是喜欢,就把它拿走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们,无相知道这人皮笔记的存在,他碍于朱氏家族的情面,没有对我痛下杀手。要是你们拿了它,就能替我挡下不少子弹了!”
赵五爷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知道朱婷话中之意的厉害,很是紧张不安。
朱婷说得没错,在南京城,如果我们不跟她合作,无面怪就可以放开手脚肆无忌惮地追杀我们。
如果朱婷站在我们这一边,那就意味着我们有了一张护身符,虽然终究免不了要与无面怪恶斗,但起码能争取不少时间,并减少很多危险。
老烟枪已经笑了起来,他将丝绸袋子推了回去,豪爽地说道:“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此来的目的,便是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对付无面怪。朱大小姐已经拿出了十足的诚意,现在轮到我们了,来而不往非礼也,白帆同志,剩下的由你来说吧!”
我琢磨老烟枪的语气,他已然答应了朱婷的条件,便不再藏着掖着,从头细说起来。
我从白如烟与朱元璋的纠葛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情咒,以及解除情咒的办法,就是要找到明教神器。而我们得到的建文帝袈裟上的地图,表明神器藏在罗布泊。
朱婷听得聚精会神,眼睛里泛着光亮,她有些不解地问道:“有了袈裟,知道神器的下落,为何还会有这一份人皮笔记呢?”
“这才是关键,明教神器非同小可,要开启神器,必定有相应的法术或者媒介。”方诗雅不甘于受到冷落,斜眼看着朱婷说,“我和白帆曾经反复研讨过,开启神器的事物,必定跟白如烟遗骸藏在了一起。”
“说实话,这就是我们为何非得要跟你谈判的原因!”老烟枪补充道,“朱大小姐,倒不是我们真怕了你,而是找到白如烟的遗骸事关全局,而所有迹象都指向了你手中的人皮笔记,我们才不得不来到南京城。”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双方完全释然了。鞭王听得满头汗水,摊手说道:“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多亏大家都深明大义,否则永远别想解开人皮笔记的隐秘!”
“深明大义?”赵五爷朝船板上吐了一口唾沫,吼道,“日他仙人板板,要真深明大义,你们就不该杀了我儿子!老子先把话撂在这里,一码归一码,合作完毕以后,有仇报仇,老子绝不心慈手软,听到没得?”
鞭王无比尴尬,朱婷淡淡一笑,说道:“那好吧,一码归一码,事情了结之后,我等着你们来报仇。”
“帆哥,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挖掘千年古墓了?”小张有意缓解紧张的氛围,问道,“我很好奇,所谓的千年古墓,墓主人到底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