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逃离采石矶
众人本想着为死去的老大爷尽一份心意,不想无面怪说到就到,我们先自惊慌起来。
看来老大爷生前说得没错,塔林阵法根本阻挡不了无面怪多长时间。如今老大爷仙逝了,更没人能够与无面怪抗衡。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快速离开村子,否则连这些无辜的村民都可能受到牵连。
老大爷的儿子急得不得了,他大概担心无面怪等人闯进灵堂,让老大爷死了也不安生,因而急急说道:“村后有一条小路通往邻村,你们从那里逃跑,我带人先帮你们阻挡那些人!”
老烟枪拉住老大爷的儿子,动容地说道:“我们已经亏欠你们太多了,实在不能让乡亲们再以身犯险,我们自己的事情还是由自己来解决。老大爷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自会铭记在心,仓促之间,只得略表心意!”
说着,老烟枪从夹克内袋中掏出一叠钱来,塞到了老大爷儿子的手里。
那些钞票受了潮,已经皱巴巴的了,我见钱也不多,便慌忙使眼色给五爷等人。大伙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一同递到老大爷儿子的手里。
老大爷儿子哪肯收钱,推却道:“哎呀,这是什么道理?我虽然是个农民,但也知道施恩不图报,如果我拿了你们的钱,父亲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咒骂我的。”
老烟枪抓住他的手臂,快速地说:“这是我们对乡亲们支持革命事业的一点心意,形势紧迫,我也不说废话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乡亲们帮忙。”
老烟枪凑到老大爷儿子耳朵旁嘀咕一阵,老大爷儿子略微沉吟一下,随即唤过来五个村民,举着手里的钱说:“只要你们愿意帮忙,引开敌人,让这些同志离开村子,事成之后,这些钱就分给你们了!”
那些村民稍作考虑,便都点头赞成。老烟枪随即让我们将外套脱下递给村民们,而后各自在头上缠上孝布,跪到老大爷灵前去了。
那些村民则穿上我们的外套,背起我和方诗雅的背包,匆匆出了门。不一会儿,我就听见村中脚步声纷至沓来,人声喧哗,渐渐往村后响了过去。
老烟枪一跃而起,对着老大爷的遗体深鞠一躬,断然说道:“事不宜迟,快走!”
我们几人跟在他身后窜出门去,直往锁仙桥旁猛冲。到了此时,我终于醒悟过来,原来老烟枪让那几个村民装作我们的样子,将无面怪等人引开,我们则金蝉脱壳,甩掉敌人。
我有些担心村民的安全,边跑边问老烟枪:“要是无面怪等人知道中计,会不会将气撒在村民身上,痛下杀手?”
“别担心,光天化日之下,无面怪他们再胆大包天,也绝不会出手杀人!”老烟枪胸有成竹,眼见着就要冲到锁仙桥前,他站定身子,吩咐我们道,“我和五爷留下来,其余的人快去发动汽车!”
老烟枪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真有临危不惧的大将风采。我们没有异议,便按照他的命令分头行动。
小张我们四人刚冲到桥头,便听见几声枪响,回头一看,原来是老烟枪和五爷正对着空中鸣枪。我明白了,老烟枪这是要将无面怪等人吸引过来,好让村民们少受一些苦头。
果不其然,枪声刚刚响过一会儿,龅牙他们已经折返回来,已然追到村口了。
我和小张不敢怠慢,拉住方诗雅和李神棍跑过锁仙桥,而后奔进树林里,很快就找到了先前藏起来的汽车。
我们手忙脚乱地将盖在汽车上的树枝拿开,一切收拾停当,便纷纷钻进车中。小张须臾间启动车子,瞬间冲到林子外。
恰好五爷和老烟枪也到了,我伸手将他们拽进车中,慌忙中瞥眼看见无面怪等人已经跑到桥边了。
待车子一溜烟地跑动起来,将无面怪等人越甩越远时,我们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忍不住欢呼起来。谢天谢地,总算有惊无险地逃离了采石矶!
我们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兜中,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不用栉风沐雨担惊受怕,只觉得惬意无比。车兜中虽然简陋无比,但对于我们来说,不啻于豪华行宫了!
我很是钦佩地看着老烟枪,说道:“幸亏你脑子转得快,否则咱们还真难脱身。现在马鞍山也不能久呆,我怕无面怪在城里还有接应的人手,咱们得快些赶回海宁!”
赵五爷四仰八叉地躺着,听我如此一说,便嚷道:“我说你个瓜娃子,咱们现在回海宁,就是自投罗网。别的老子不懂,守株待兔还是晓得嘞。”
老烟枪拍手称赞五爷道:“五爷不愧是**湖,想得还挺深远周全。伟大领袖说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话可不错呢!鞭王在江湖上根基很深,他背后还隐藏着非常厉害的人,他们在采石矶让我们逃了,肯定会在海宁布下天罗地网的。”
我被老烟枪点醒,忧心忡忡地问道:“难不成咱们回不了海宁了?哎呀,方氏族人会不会遭遇不测?”
老烟枪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海宁肯定是要回去的,至于方氏族人的安危,我可就无法预料了。我说五爷,你给老子来支烟行不行,憋死我啦!”
众人在身上摸索一通,好不容易找出两支不成形的香烟来,只得你一口我一口地抽了起来,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小张在老烟枪的示意下,开车直接穿过市区,根本不做停留。我们只得暂且忍耐住饥渴,老烟枪不发话,谁也不敢贸然提出意见。
李神棍一直静悄悄地躺着,双眼木然地看着蒙在车兜上的油布,神情极为萧索。恐怕此次采石矶之行,让他大失所望了,不但没能带出值钱的东西,他这条老命差点没折了。
我看着车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不免心事重重,本来能够从采石矶活着出来,实属不易,应该高兴才是。
可我总提不起兴致,心知事情还没到头,不知前面还有多少艰险的困难等着我们!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汽车驶进一个小镇,老烟枪拍着车头示意小张停下来。汽车缓缓靠到路旁歇了火,老烟枪便催着我们下车。
我困惑地问道:“老烟枪,为什么停在这里了?你不怕无面怪他们追上来?”
老烟枪笑道:“你个小同志,最近脑袋瓜越来越不好使了。虽说革命战士钢铁汉,但总得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五爷,你说是不是?”
赵五爷一听要吃饭,脸上全是笑容,都快乐成一朵花了,连连点头称是。
众人在附近随意找了一家小酒馆,待饭菜端上桌来,闻着喷鼻的香味,这才来了精神头。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都光着眼看向老烟枪,等着他前去结账。不想老烟枪用牙签剔着牙,耸肩道:“我说同志们,看着我干嘛?老子身上没钱!”
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没钱,开什么玩笑?”
老烟枪将手指发在嘴唇上嘘了两下,急忙说道:“小点声,钱不是都给了村民了嘛!你们别急,老子自有弄到钱的办法。你们乖乖坐着,我出去一会儿,给你们找买单的冤大头去!”
说着,老烟枪拉了小张一把,带着他一同出了小酒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后遗症
老烟枪带着小张出了小酒馆,说是要去给我们找人来买单结账。不想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俩音信全无,不见人影。
我们等得焦急万分,小酒馆的老板早就变了脸色,不住往我们看过来,一脸嫌弃怀疑的神情。
赵五爷拍着桌子喊道:“老板,再上一斤白酒,老子还没喝尽兴。日他仙人板板,今天不醉不归,人生苦短,喝死当卵!”
等酒馆老板转身打酒去了,赵五爷朝我们眨着眼睛,低声道:“老子觉得事情不妙哇,狗日嘞老烟枪多半已经溜了。我说哥几个,还有诗雅妹子,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跑吧!”
我们显出为难的神情,吃霸王餐这种事,实在太丢人了!
赵五爷却不断地挤眉弄眼,悄声说:“老子知道你们都是斯文人,可他娘的兜里没钱,还充啥子英雄好汉?这样吧,听老子指挥,诗雅妹子先跑,然后咱们冲到汽车前,只要把枪拿在手里,就万事大吉喽!说话啊,怎么关键时刻都成哑巴了?日他仙人板板哟,你们要急死老子,等酒馆老板报了警,想跑就来不及了!”
不想五爷话音刚落,酒馆门帘就被掀开,走进来两个牛高马大的大盖帽。他俩径直走到我们桌前,其中一人说道:“几位同志,走吧!”
“操,癞蛤蟆掉进开水锅里,跳不脱喽!”赵五爷跺脚大骂,“龟儿子些,叫跑不跑,这回丢人丢到官府里头去喽!”
我站起身子,问那两个警察道:“两位同志,我们路过这里吃顿饭,没犯什么法吧?你们要让我们去哪里?我们还在等人呢!”
先前说话的那个警察哈哈一笑,扭头对酒馆老板说道:“大姑,先把账记起,明日我付钱。”他又指着门外说,“你们的同伴等在外面呢,别耽误时间了。”
赵五爷霍然跳起来,冲到门口一看,嚷道:“狗日嘞老烟枪,你要把老子吓死,好继承老子的财产?你他娘的腿断了不成,还是裤裆了里面夹着屎,多走几步路你会死吗?”
我们听五爷这样一说,立即反应过来,这两个警察,便是老烟枪找来的冤大头了。众人走到酒馆外,果然见老烟枪和小张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大家笑骂一阵,那两个警察已经分别开过来一辆警车,老烟枪让我们从汽车中取下背包,吩咐众人分别上了警车。
我和老烟枪、方诗雅坐上同一辆警车,那警察鸣起警笛,带着我们出了小镇,风驰电掣般开上了国道。
“老烟枪,你要去警局,为什么不明说?害得我们担心一场,你不卖弄关子就不舒服吗?活该被五爷狠狠骂了一顿!”等坐稳了,我数落老烟枪道。
老烟枪刚抽完一支烟,又续上一支,仿佛要把这段日子里没抽的烟补上似的。他徐徐朝窗外吐了一口烟雾,一副欠揍的嘴脸说道:“革命征程跌宕起伏,这才刺激有意思嘛,老子这是给你们增添点乐趣!”
我白了他一眼,问道:“那辆卡车就这样丢下不要了?”
老烟枪颇有深意地看着我,用教训的口吻说道:“这些事情,自有人会去办妥的,你操什么闲心?白帆同志,我以革命前辈的身份告诫你,你要把心胸放开,莫要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跟你说,以后你只管参悟谜团,这些具体事务不要放在心上。咱们的革命事业究竟能不能成功,多半还得靠你,你懂不懂?”
我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不过转念一想,老烟枪说的还真在理,我最近怎么总是在小事上纠缠呢?我想这大概与我患得患失追求完美的性格有关,做不到大大咧咧,总会被无关紧要的事情束缚住手脚。
这种性格确实不利于探寻真相的冒险行动,以后得多加注意。不过,我还是有些惭愧,怎么自己把老烟枪的身份给忘了呢?
他当时告诉我们要去找人来买单,我就应该想到他会去警察局的。幸而老烟枪等人来得及时,否则我们非得被五爷带到沟里,闹出大笑话不可!
路途遥远,虽有警车护送,我们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但渐渐地感到了百无聊赖。
老烟枪和方诗雅已经悄然睡去,我的眼皮也很沉重,就是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许多乱七八糟的场面,因而怎么也睡不着。
我推醒老烟枪,让他把那座镇妖塔拿出来,一同细细观察起来。
自从得到这座镇妖塔以来,我们还未来得及仔细研究,如今便趁着赶路的空闲时间,将镇妖塔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很多遍。
这镇妖塔原来是玉石雕刻而成,做工非常细腻讲究,尤其是那九只眼睛,简直可以以假乱真。而且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过去,总觉得那些眼睛都在紧盯着我们,乍看之下,还真令人毛骨悚然。
塔身上刻着“始皇帝镇妖塔”几个小篆字体,笔画流畅娴熟,更增添了几分古朴厚重之感。这几个字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秦始皇东巡并在采石矶镇压王气一事,确实发生过。
由此看来,许多民间传说,并非空穴来风,自有它的历史渊源。当然了,王气一说已经被历史证明为伪学说,不必将之放在心上。
我感慨万千,秦始皇如此雄主,仍旧逃不出历史宿命,深深被自己所处的时代束缚住。可想而知,不管多么了得的英雄人物,也不能一味拔高,将其吹捧得跟神仙一样。
但我们的心思并没有在秦始皇身上多做停留,更重要的是,要想办法打开镇妖塔,取出蒯富藏在其中的白如烟遗物。
我和老烟枪把镇妖塔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却始终不得要领,找不到开启镇妖塔的法子,似乎只能将它打碎了。
可要将这样一座精美绝伦的玉塔骤然打碎,我们都于心不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行此下策。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那辆警车突然闪到道旁,停了下来。赵五爷下了车,着急地朝我们挥着手。老烟枪让警察靠边停车,招呼我一道奔了过去。
赵五爷慌乱地对我们喊道:“不好啦,李老板好像中了邪,嘴里直吐白沫子。日他仙人板板,老烟枪,老子没办法啦,你说怎么办?”
我们奔到车前,探头往里一看,见李神棍歪在座椅上,脸色铁青,嘴里不住地流出许多白沫,非常吓人。
我心头一紧,这李神棍到底怎么了?我们一路疲于奔命,还没有空询问他,他倒先出了这种状况,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如今在高速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事情实在棘手。
老烟枪急急掐住李神棍人中,大声喊了他几句,又让我给李神棍灌下去几口水。李神棍哇地喷出许多秽物,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无比地喘着气。
老烟枪问道:“李老板,你感觉好点没有?”
李神棍似乎丢了魂,就像个活死人一样,眼珠都不会转动一下,也不回答老烟枪的问话。
老烟枪摸了摸李神棍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脉搏,对五爷说道:“没事的,大概受了凉,你用心照顾一下,等到了海宁吊瓶盐水就好了。”
等车子重新启动,老烟枪沉默了良久,突然说道:“事情有些蹊跷,李神棍身体表征正常,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受伤,怎么会成了那副吓人的样子?”
我惊诧不已,却也想不通究竟怎么一回事。恰在此时,方诗雅醒了过来,听我们将李神棍的情况说了,便惶恐地说道:“这不会是后遗症吧?”
我忙问她什么后遗症,方诗雅从前座转回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和老烟枪说:“你们忘啦,在地下河旁,李神棍曾经吃过泥土!”
我和老烟枪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几分不安。
我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难道李神棍被诅咒了?”
此话一出,整个车厢里沉默得如同坟墓,一股冷风从车窗外灌了进来。
第一百二十章 晚了一步
李神棍身体很差,老烟枪急催警察加足马力,想要到下一个小镇上去找医生。
不想李神棍却渐渐好转了,不再口吐白沫,精神头也上来了。我们自然替他感到高兴,都松了一口气。老烟枪告诉警察,除了吃饭之外,只管一路前行,中途不得随意停车。
这一次众人全力赶路,不消三天,便进入了海宁市辖区之内。距离海宁市区尚有二三十公里,老烟枪却让警察兜起了大圈子,足足多开了几十公里,这才一鼓作气开到十祖坡。
老烟枪的用意非常明显,就是为了避免引起鞭王安排在城内的手下的注意。赵五爷老大不高兴,说老烟枪就是脱裤子放屁,疑神疑鬼的。
一来到十祖坡,众人纷纷下车步行。连日来窝在车中,每个人都坐得双腿麻木,谁也不愿意继续乘车前行,都想着活动活动筋骨。
老烟枪与那两个警察道别,临了叮嘱他们道:“两位同志辛苦了,我一定会向组织上如实汇报,给你们记上一功。只是还请两位把住口风,这件事情不可向别人提起半句,包括在车上听到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都要烂在肚子里头,明白吗?”
那两位警察郑重地答应了,而后向老烟枪敬个礼,朝我们挥挥手,便开着车一溜烟离开了十祖坡。
时值暮春,满坡开着五彩缤纷的鲜花,庄稼也都长得很是茂盛。
我们满眼青翠,鼻子里呼吸着清爽的空气,又听见鸡鸣狗吠之声,不禁整个身心都松弛下来。
李神棍劫后余生,颇多感慨,说道:“往常只觉得这乡村生活平淡无味,现在却觉着处处生机盎然,等我攒够了钱,还是回老家乡下安度晚年吧。”
赵五爷却叫道:“李老板宝刀未老,说啥子嘛,老子可还指望着跟你混口汤喝呢!李老板,要我说啊,有钱了也别回去啦,咱们合伙在十祖坡开发一个旅游区。你养你的老,我数我的钞票,怎么样?”
五爷还记得当初自己说过的话,一心想把十祖坡搞成旅游胜地。他叉手在腰间,站在坡上,一双小眼睛里放着亮光,似乎看见了大把大把的钞票正朝他飞过来。
众人心情舒畅,脚步轻快,说说笑笑间就走到了村子中。方诗雅早就迫不及待地奔入家里,一叠声喊着“爷爷”,情绪很是激动。
方式族长迎了出来,几个月不见,他依旧精神焕发,一看到我们,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慌忙将我们迎了进去。
方诗雅紧紧依偎在族长身旁,脸上难得地露出撒娇的神情。只是她看见我们抬眼看着自己,随即低了头,转身给众人泡茶去了。
老族长心情大好,笑着问了我们许多问题,一边听我们叙述,一边唏嘘感慨,说道:“不容易,大家能活着回来真是不容易啊!今晚我给你们接风洗尘,一定要喝个痛快!”
暮色苍茫之中,族长在庭院中摆上一桌酒菜,众人已经喝得有了几分酒意。
我和小张还算矜持,默默看着老烟枪、赵五爷、李神棍吵吵嚷嚷地划拳拼酒。
老族长神态安详地端坐着,就像看着一家人团聚一般,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我就有些恍惚,眼花中将老族长看成了自己的外祖父,不禁眼眶一热,心情有些伤感,又有些温暖。
方诗雅手里握着一杯热茶,她坐在我和老族长之间,眉头轻轻蹙起,似乎有心事。
我突然醒悟过来,好像自从我们来了以后,老族长并未问起方诗尧,这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我们这些人只剩方诗尧没有一道回来,老族长应该询问一番才是。
方诗雅终于鼓足了勇气,看着族长开了口:“爷爷,我哥哥他……”
“诗尧已经回来过啦,他说你们有事耽搁了,让他先回来报个平安。”
老族长一开口,热闹的气氛顿时冷却下来,所有人都沉默惊疑地看着他。
族长见我们神情不对,立即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件事情?诗尧跟我说,是你们让他先回来治伤的,他如今住进市医院去了……对了,当时还有一个女子跟着他一起回来的!”
我们这些外人不好得明说,互相看了几眼,都注视着方诗雅,示意她赶快说个清楚问个明白。
方诗雅很是尴尬,脸上先自红了一片,而后低声将方诗尧背叛、受伤之事说了,眼里已经流出泪来。
老族长不听则已,一听就当场愣住了,眼睛不住地扫视着我们,充满了不相信的神色。
到了这个时候,老烟枪不得不开口,他说得很老道圆滑:“族长啊,这件事瞒你不得,方才诗雅妹子说的,都是真的。但我们愿意相信诗尧兄弟只是一时糊涂,受了坏人的蒙骗,我们并没有怨恨他。再说了,他能在白帆同志危难之际奋不顾身地出手相救,说明他心里还装着我们,天良尚存!我们都一心盼着他回心转意呢,明天大家就到医院里看望他去,您老人家也不要太在意,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嘛!”
老烟枪这一番话说得周到婉转,有情有义,让我钦佩不已。其他人也大受感染,一连地安慰着老族长,劝他不要多想。
老族长的脸色却越来越暗沉,他大概怎么也想不通方诗尧的所作所为,想必非常痛心疾首。
突然,老族长拍着桌子跳了起来,急切地说道:“不好,诗尧把我和明王研究《玉函通秘》的稿子都取走啦!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哪?我们方家怎么出了这样一个不肖子孙?”
老大爷说着,身子摇摇晃晃就要摔倒,脸色白得吓人。
方诗雅急忙扶住他,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族长抬进卧室放在床上。忙了好半天,族长才恢复了几分精神,颓然地对我们说:“你们来晚了一步,还不赶快去追!”
我安慰族长道:“诗尧住在医院里,不必费心去追的。他把稿子带走了,兴许因为病中无聊,拿去自己研究打发时光呢!”
不料族长却摆摆手,虚弱地说:“我现在才发现事情不对劲,诗尧回村以后,我要几个族人送他上医院,他身边那个女子却说住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不用麻烦我们。而诗尧拿了手稿之后,就匆匆离开了。现在想一想,他们一定没去医院,而是带着稿子跑啦!”
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和族长研究《玉函通秘》第一卷的时候,几乎是抄下来一句注解一句。
也就是说,手稿上其实已经将《玉函通秘》第一卷完全抄录了下来。倘若方诗尧将手稿交给无面怪,凭着无面怪的本事,他要破解其中奥秘,应该比我们轻易得多!
我抬眼看向老烟枪,征询他的意见。老烟枪略一沉吟,沉着地说:“我们要先稳住阵脚,不要慌乱,事情真相到底如何,等去了医院就知道了。族长,你先安心休息,我们这就连夜赶到城里去,明天你就能得到准确消息啦!”
老烟枪让方诗雅和李神棍留下照看族长,让我和小张还有五爷与他现在就进城。族长虽然突逢变故,但考虑事情非常细致,急忙让方诗雅去村中找拖拉机送我们进城。
方诗雅前去安排拖拉机的时候,我忍不住问族长,与方诗尧一同回村的女子长什么样子。
族长细细回忆一会儿,详细地讲了那女子的长相。我越听越慌,身上开始冒出冷汗来,那女子长得很像朱婷,但我忍住没说出来,只希望自己想多了,或者是族长描述的不准确。
老烟枪看我魂不守舍,便问道:“白帆同志,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没有,我只是担心手稿落到无面怪手里……”我没说实话,但抬眼看向老烟枪,却见他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便心乱如麻地转过头去。
恰在此时,拖拉机来到门口,我们几人奔出去。来到庭院中,老烟枪轻声吩咐道:“带上枪,尽量遮掩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可随意拿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坐在拖拉机车兜里,一路颠簸着赶往海宁市。
到了市医院门口,老烟枪率先跑进去,我们急急来到外科室,逮着值班医生一通询问,打听有没有一个叫作方诗尧的青年男子正在住院。
那医生为人还算和气,兴许看我们满头大汗,以为我们是病人家属,便帮着翻查住院医院资料。翻了好一阵,医生摇头告诉我们,医院里没有我们要找的病人。
老烟枪接过资料表,从头细细看了一遍,向医生说道:“大夫,求您帮忙再想一想,最近有没有断了左臂的病人来求医,他可能用了别的名字也说不定。”
大夫已经很不耐烦了,挥着手将我们往外赶。赵五爷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瞬间领会在心,推说要去上厕所,问医生卫生间在什么地方。
医生随手一指,便走进办公室,将门关了起来。
“还等什么,找吧!”赵五爷催我们道,“日他仙人板板,咱们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看过去,不信找不到龟儿子!”
老烟枪朝五爷竖起大拇指,笑道:“说不得那么多了,咱们今夜唱一出四侠大闹市医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吃泥土
我们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风风火火地从一间病房冲进另一间病房,很快就将整座医院闹得鸡飞狗跳墙,最终惊动了院方和保安。
十多个保安手里提着防暴棍对我们围追堵截,一个当官模样的中年男子疾言厉色,指挥着保安将我们往外撵。许多病人以及病人家属,都站在病房前看热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烟枪只得命令我们快撤,万一医院报警,又得多费口舌解释了。
那些保安中有两个被五爷和小张狠揍过,因而他们只是远远地围着我们,一时不敢冲上前来。
我们往楼梯口退去,不想那中年男子得理不饶人,大声呼喊着让保安上前教训我们。
赵五爷听得火冒三丈,吼道:“日他仙人板板,你个龟孙子有种自己上来,五爷赏你一顿饱饭吃,躲在后面吆五喝六,你他妈的毛毛虫爬葫芦,真把自己当成龙戏珠了?老子不过就是到医院找个兄弟,你们有必要这样凶神恶煞?”
“你找兄弟,到妇产科病房来干什么?小心我报警,治你一个流氓罪!”中年男子此言一出,走廊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们急忙抬眼往四周看,这才看清楚,穿着条纹病服的病人,果然清一色都是女的。
老烟枪跺脚道:“羞死个先人,咱们把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脸都丢尽了,还不快走!”
我们抱头冲出医院,一下子跳进拖拉机里,催着司机速速离开。司机见我们脸色难看,也不敢多问什么,闷头将拖拉机开回了村子中。
此时已经快到凌晨了,方诗雅还没睡,将我们迎进屋中,问我们找到方诗尧没有。
我们四人心绪不佳,潦草地回答几句。老烟枪询问族长的状况,方诗雅说道:“爷爷刚睡下不久,身子倒没什么问题,就是心情太糟糕。”
我们听了也不好受,看来还得好好劝一劝族长,否则他要是因此成疾,更加让人心里难安了。
赵五爷嚷着肚子饿,让方诗雅给我们煮面吃,他这样一说,我们都觉得饥肠辘辘,想必大闹医院时,耗尽了体力。
方诗雅急忙走到厨房里,忙碌着给我们做宵夜。我不忍让她太过劳累,便走进厨房帮忙。
方诗雅看了我一眼,一边朝锅里下着面条,一边问我道:“白帆,你说实话,我爷爷描述的那个女人,你是不是认识她?”
我心里一紧,暗想方诗雅眼睛真够毒辣,什么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只得据实以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女人似乎就是朱婷,心里乱得很!”
不想方诗雅却冷冷地说:“有什么好乱的,你应该高兴,这说明朱婷并没有失踪,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呢!你只要找到我哥哥,不就能找到朱婷了吗?哼,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这叫做什么,大概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我听方诗雅的语气很是别扭,有些冷嘲热讽,一时无话可说,心想自己又怎么招惹到她了?
第二天中午,我朦朦胧胧睡了个囫囵觉,实在睡不安稳,便起了床,走到院子中用冷水浇脸。
不料方诗雅早就起来了,她从族长屋子中走出来,对我说道:“我爷爷叫你进去,有话要说。”她说完,拉着冷冰冰的脸走了,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无奈地摇摇头,打起精神走进族长卧室,见他坐在床上,精神有些萎靡。
族长招呼我坐下,当头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明王啊,我那不肖的孙子丢尽了方氏颜面,我向你赔罪了!”
我慌慌张张站起来,对族长说:“哎呀,您老人家说什么话,我可承受不起!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我们还是把心思放在以后吧。再说了,《玉函通秘》还在我们手里,只要抓紧时间破译就行啦!”
族长这才露出宽慰的神色,点头说道:“正是这个道理呢,明王心宽量大,我就放心了。从今天开始,我们抓紧一切时间,尽速破解《玉函通秘》。对了,听诗雅说,你们这一次带回了秦始皇镇妖塔,有没有找到跟人皮笔记有关的东西?”
我告诉族长,我们还没找到打开镇妖塔的方法,尚未拿到白如烟遗物,等老烟枪醒了,让他把塔拿过来给族长研究。
族长咳嗽两声,叹气道:“明王啊,有你们在,我就很放心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声,诗雅这个孩子,心事很重,你要多担待一些。我看她这一次回来,总是心不在焉,就跟丢了魂一样。”
族长语气很平淡,但我能听出来,他的话里包含着别的深意。我一时琢磨不透,只得满口应承下来,而后退出了卧室。
草草喝了一碗热粥,老烟枪他们还在酣睡,方诗雅又对我爱理不理,我心中一片乱麻,便想着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把采石矶之行梳理一遍,将一些困惑整理出来,日后再深入探究。
我缓步慢行走到村口,却不想无意间看见李神棍蹲在一处短墙根下面,神神秘秘地不知在做什么。
我喝粥的时候,问过方诗雅李神棍去了哪里,她告诉我,李神棍一大早就出了门,早饭都没回来吃呢。
我有意跟李神棍开个玩笑,便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正要大喊一句,却看见李神棍正在扒拉墙上的泥土。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李神棍抠下墙上的泥块,一把一把往自己嘴巴里塞去,咔哧咔哧地咀嚼着!
我头皮发麻,差点就跌坐在地上,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害怕和紧张,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拍在他肩膀上。
李神棍猛然回过头来,两眼茫然地看着我,突然咧嘴一笑,捧着一把泥土递到我眼前,傻傻地说:“呵呵,你吃,你吃!”
我打掉他手中的泥土,一把将他拽起来,用袖子擦着他嘴角上的泥土,急切地叫道:“李老板,你可别开玩笑,赶快随我回去漱口……”
不想我还没说完,李神棍顿时沉下脸去,沮丧地看了我一眼,而后挣扎着用力推了我一下。
我站立不稳,朝后倒退了几步,却见李神棍整个身子贴到短墙上,像一只壁虎一般朝上爬动着!
只一眨眼的工夫,李神棍便爬到了墙头,继而翻下去,消失在墙后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诅咒(上)
李神棍躲在短墙根下偷偷摸摸地抠泥土吃,被我发现以后,他一下子就翻到墙后去了。
我心急如焚,本想先回去叫醒老烟枪,让他前来帮忙。可我又担心李神棍跑远了,只得后退几步,猛冲过去一跃而起,双手攀上了短墙。
好不容易爬上墙头,我探头往墙后一看,却不见了李神棍的人影。
我扯着脖子喊了几声,李神棍没有回应。无奈之下,我急急冲回去,咚咚咚跑进老烟枪他们睡觉的屋子里,一把将被子给扯开。
老烟枪和赵五爷挤在一张床上,两人正四仰八叉地做着春秋美梦,被我这么一吵,都眼睛半睁半闭迷迷糊糊地看着我。
赵五爷清醒过来,一把揪过被子,骂道:“你个瓜娃子,要做啥子嘛?日他仙人板板,没想到你也好这一口,老子晚上费尽心思防着老烟枪,大白天又要防着你,我这是进了狼窝喽!”
我哪有心思跟五爷斗嘴,急忙将李神棍的事情说了。他俩刚听完,便骤然从床上弹跳而起,一脸惊慌地看着我。
赵五爷瞬间就冲到门口,老烟枪叫道:“五爷,你裤子也不穿了吗?光天化日之下裸奔,你不怕被人唾骂?”
等他俩七手八脚穿戴完毕,我们三人旋风似的冲到院子里,却被方诗雅和小张给拦住了。
老烟枪急急将起情况一说,吩咐方诗雅道:“诗雅妹子,你熟悉村里的环境,还是由你带头找人吧!”
众人奔到那一堵短墙之下,我又将事情详细叙述一遍,老烟枪和赵五爷早就上了墙头,大声呼喊着李神棍。
方诗雅略一沉吟,说道:“我们村子虽然不大,但早年间为了抵御外敌,街道布置得错综复杂,要寻人还真不容易。要不这样吧,烟枪大哥,我找些村民们来帮忙。”
老烟枪有些为难地说:“李神棍那般模样,会不会吓到村民,把他当怪物看待?此事实在蹊跷古怪,不能太张扬……”
“老烟枪,都到这种时候了,人命关天啊,还担心这些有什么用?”我急忙打断老烟枪,“万一李神棍跑进竹林里惊动了青龙阵,那可就麻烦了!”
老烟枪听我如此一说,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转而让方诗雅去找村民前来帮忙寻人。
不多时,村庄的宁静便被彻底打破了,人们在巷子里窜进窜出,人声鼎沸,免不了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墙的景象。
可找遍了整个村子,仍旧没能寻到李神棍的人影,最后众人把目光投向了竹林里。
方诗雅让驯养青蛇的村民先进了竹林,约束住蛇群以后,便领着我们在林子中细细查找起来。
所有人一字排开,像梳子一般穿过竹林,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放过,终于在一处青草丛里发现了李神棍。
李神棍躺在草丛里,微闭双眼,嘴角上沾满泥土杂草,摸着肚皮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看上去还挺悠然自得。
赵五爷骂道:“狗日嘞还挺会享受,倒把老子累个半死!喂,李老板,你他娘的折腾够没有?”
众人先松了一口气,村民们没见到什么骇人景象,窃窃私语一阵,似乎将李神棍看成了个普通的疯子,他们的表情还算淡定。
我暗自庆幸不已,李神棍并没出多大的洋相,不必担心引起村民们的恐慌。我给方诗雅使个眼色,她拍拍手掌,让村民们先行离开了。
等村民们都走光了,我们几人这才围在一起,忧心忡忡地看着李神棍,心里头笼上了深沉的阴影。
李神棍眼神有些涣散,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容,他看看这人,又瞅瞅那人,仿佛不认识我们似的。
“老烟枪,啷个回事嘛,李老板怎么变成这副鸟样子?”赵五爷惋惜地说道,“日他仙人板板哟,挺精明一个人,现在倒好,人不人鬼不鬼。咱们该怎么办?”
老烟枪挠着络腮胡,惶恐无度地说:“老子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但我想此事肯定与采石矶之行有关,难不成真是锁仙桥在作怪?”
我们都被惊出一身汗水,更加没了主张,这种神神道道的事情,如何能解释得清楚吗?
“要老子说,李神棍肯定冲撞了祸祟啦,要不给他请一个道士驱驱邪?”赵五爷提议道。
我脑子里混乱无比,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便对老烟枪说:“我们还是回去问一问族长吧,兴许他见多识广,能给我们指点一下。”
老烟枪耸肩摊手,无可奈何地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把李老板弄回去,别让他丢人现眼了。幸好今天村民们没发现什么,大伙最好闭紧嘴巴,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
我们点点头,心情沉重地带着李神棍往回走。经过这么一折腾,谁都打不起精神,从采石矶逃生回来的喜悦早就被一冲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明的恐慌感。
走到村口,老烟枪背着李神棍快速穿过村子,方诗雅紧跟其后,将我们远远地甩在后头。
小张和我并肩而行,我俩无话可说,垂头丧气地走着。赵五爷在后头磨磨蹭蹭,大半晌也没见他跟上来。
我心情烦躁,便转过头没好气地冲五爷喊道:“麻烦你稍微走快一点,不要让族长等着我们,万一他需要人手帮忙,咱们也能搭把手。”
不想五爷站立在一处屋墙下面,犹犹豫豫,不知要做什么。他嘴里嘀嘀咕咕,伸出一只手,而后又缩了回来。
如此反复几次,赵五爷突然用指甲在墙上一划,然后把手指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咂动着。
赵五爷舔了几下手指,愈发不可收拾,似乎尝到了甜头,如饥似渴地抠着墙皮,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着。
他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一双小眼睛睁得浑圆。他慌不迭地将身子贴在墙面上,双手大大地打开,就像护食一般护住身前的墙壁,冲我们嚷道:“不许跟老子抢,这是老子的,都是老子的!”
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天雷轰顶,血液都往脑门上涌了上来,整个人彻底懵了。站在我身旁的小张一下子摔倒在地,无比惊恐地叫了一声“妈呀”!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诅咒(中)
赵五爷突然像李神棍一样吃起了墙皮,唬得我和小张魂分魄散。这下完了,李神棍还没好,五爷又疯魔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了李神棍当初走上锁仙桥时的心情,那是一种渗透到骨髓里面的惊恐和绝望。
我和小张好大一会儿才稳住情绪,两人互看一眼,慌忙奔到五爷身前,拼命将他抱住。
五爷比李神棍劲大,还有些拳脚功夫,因而我和小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仍没能制服他,反而身上挨了他几拳。
赵五爷一双眼睛都红了,好像要喷出火来,他挣扎不开,便对着我们拳打脚踢,甚至连嘴巴也用上了。
我被五爷喷了一脸的唾沫和泥土,好不容易将他死死抵在墙上。不想五爷双手被小张拧到背后,他仍不肯就范,竟然伸出舌头去舔墙壁。
我又惊慌又恶心,心想赵五爷这模样,就跟个饿死鬼一般,简直不可理喻了!
还好这个时候,老烟枪和方诗雅将李神棍送回家中,返折回来寻找我们。
他俩看见我们三人纠缠在一处,赶快跑了过来,等问明白情况以后,便一同惊呼着上前帮忙。
老烟枪一出手,轻而易举地将五爷彻底拿下,任凭五爷大喊大叫,老烟枪只管拽着他往回走。
还没走出多远,我听见方诗雅惊恐地喊道:“小张,你要做什么?”
回过头去,我就看见小张痴痴呆呆地面对着一堵墙,仿佛魂魄已经被小鬼勾走了。
我身上立时如同爬满了蚂蚁,每一个毛孔张开又缩起来,缩起来又张开,整个人麻成了一片。
小张那副神情,我在李神棍和五爷的脸上都看到过,因而不用多想,瞬间就明白了,小张也中了邪啦!
或许因为是军人的缘故,小张的自制力要比五爷强得多,他站在墙壁下犹豫了好一阵子,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去了。
显而易见,小张正在苦苦挣扎着,万般煎熬地忍受着折磨和诱惑。
我和方诗雅冲过去,随即二话不说拖着小张就走。小张倒也没抵抗,只是走得异常缓慢,一步一回头地看向墙壁,显得恋恋不舍。
我们不敢怠慢,生怕小张最终崩溃掉,因而慌不迭地奔向方诗雅家里。
一进入院门,我就看见李神棍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捆在了庭院中的梨树上。方诗雅急急找出两根绳索,我们三下五除二地将小张和五爷都捆了起来。
那梨树还算粗壮,绳索也非常结实,不必担心他们三人挣脱逃走。
我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瞟眼看见老烟枪神色有异,只见他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直冒。
“老烟枪,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我急切地问道。
老烟枪表情非常痛苦,瞳仁开始扩大,眼睛里渐渐红了起来。他的左手使劲抓住右手手腕,仿佛憋着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道:“快把我也绑起来!”
老烟枪这一句话好比晴天霹雳,轰隆隆炸响在我耳朵里,震得我跟没了命一样。老天爷啊,连老烟枪都出事啦!
还是方诗雅比较清醒,她奔到屋里重又拿出一条绳子,慌慌张张往老烟枪身上套。可她的双手颤抖得很厉害,待她抬起眼向我求助时,我才发现,方诗雅已经哭了。
反而是老烟枪勉强笑了两声,安慰我们道:“两位小同志,别慌!你们捆扎实一点,也好,老子累得够呛,先安安静静休息它一段时间。诗雅妹子,你别哭,这是马克思他老人家给我放假呢!对了,过半个小时就给我点上一支烟,老子就别无所求啦!”
老烟枪说得方诗雅破涕而笑,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重重地点头答应着。
等绑好老烟枪以后,我和方诗雅站在梨树前,看着绑在树上的四个人,不由得身上发软,腿肚子直打颤。
小张和老烟枪尚能克制住自己,李神棍和五爷却杀猪似的嚎叫着,拼命地扭动着身子。他们那副模样,让我们又害怕又担心,还有些感到可怜。
院子里的动静早就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幸亏老族长强打起精神,将好奇的村民们给轰走了。
方诗雅沉默良久,又去找出两根绳子拿在手中,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立即就明白过来,朝她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土的。如果我也中了邪,你千万速度快些,我可不想嚼沙子!”
我和方诗雅坐在院子里,不再走回屋中,寸步不离地守着彼此。我俩虽然都不说话,但心里非常清楚,恐怕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轮到我俩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而痛苦的等待,这种折磨比死还难受,我们就像两只明知要被屠宰的羔羊,在惶恐中等着屠刀落下的那一刻。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院落中洒下一片昏黄的夕阳余晖,我和方诗雅依旧安然无恙。捆在树上的四个人都昏昏欲睡,李神棍和五爷安静下来,院子中静得人无比。
族长拄着拐杖,已经劝了我和方诗雅好几回,让我们先吃饭。
方诗雅看着我,眼神有些落寞不安。我能理解她的心情,那是一种毫无着落感的心情,我何尝不是这样呢?
说实话,我好几次巴不得自己赶快变成五爷他们那个样子,省得提心吊胆,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利剑。
偏偏到了此时,我仍然一如往常,不但没有丝毫一样,肚子还咕噜噜叫了起来。我被肚子中的响动吓了一跳,继而却欣喜若狂地说道:“我饿了,我真的饿了,想吃饭喝汤,而不是吃泥土!”
是的,此时我脑海中想到的是饭菜的香味,而不是泥土的味道。这种饥饿感非常真切,它似乎在用力地提醒我,一切正常!
方诗雅随即站起来,微笑着说:“我也好想吃饭啊,我的感觉跟你是一样的!”
看来我俩暂时不会有事了,这一刻,我有一种从魔掌中逃出来的感觉,竟比从采石矶中逃出来时还高兴轻松。
所谓得意忘形,我只想宣泄自己的情绪,便没头没脑地一把抱住方诗雅,又叫又跳。
方诗雅起初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但转眼变了脸,匆匆将我推开了,低声骂道:“你要死啊,谁让你动手动脚的!”
我回过神,才知道自己失态了。抬起眼来,却见族长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不知道他出现多长时间了,我更觉得尴尬无比。
好在族长并不在意,他笑吟吟地说:“饭菜都放在桌子上了,你们吃完了,到我房中来一趟。”
吃完饭以后,我和方诗雅一同走进族长卧室,他将情况细细问了一遍,捋着胡须道:“依我看来,他们恐怕受到古老的诅咒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诅咒(下)
族长详细地了解了老烟枪等人的情况以后,告诉我和方诗雅,他们有可能遭受了远古的诅咒。
我和方诗雅忙让族长说得更明白详尽一些,族长转身打开衣柜,从里面捧出一个漆黑的小箱子。那箱子上锁着一把结实的铜锁,族长似乎有些吃力,我便走过去帮他拿在手里。
这箱子果然沉甸甸的,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方诗雅惊奇地问道:“爷爷,我从来没见过这个箱子,里面装着什么?”
族长让我将箱子放在桌子上,他取出钥匙将箱子打开,立时有一股浓浓的泥土味儿扑鼻而来。
我探头往箱子里看去,只见里面放着一尊小小的石像,这石像很奇特,眉目与中国人有着很大的区别,倒像是西亚一带的族裔。
石像只有三四寸高,我疑惑地问族长道:“这石像也不大嘛,怎么会那么重呢?”
“这是用火山口中的岩石打造而成的,里面富含玄铁,因而才会这般重。”族长随口解释一下,继而转变了话题,问道:“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我和方诗雅异口同声地说,闻见了浓浓的泥土味儿。族长正色点头,严肃地说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箱子里并没有泥土,为何会有这么浓的泥土味儿呢?”
“难道与这石像有关?爷爷,这石像有何来历,它是仿造外国人制成的吗?”方诗雅一连问道,她所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的困惑。
族长摆手让我们坐下,自己则凝视着那一尊石像说:“这是萨珊王朝的神灵,用中国话来说,可以将其称为‘食土神’,专管与土地有关的事情,与我们民间传说中的土地爷有些相似。”
我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神灵,忍不住又朝它多看了几眼,可总觉得这石像也太过普通,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族长提到的“萨珊王朝”倒引起了我的兴趣,我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书本上了解过萨珊王朝,但一时半会儿又记不起来了,便问族长萨珊王朝的历史。
族长告诉我们,萨珊王朝乃是中东一个古老的朝代,摩尼教就是起源于萨珊王朝的。萨珊王朝覆灭时,王室中有一个公主逃到了大唐边境,而后嫁给了当时守卫边疆的高级将领。
因此这摩尼教才得以传到回鹘去,继而又传入了中原。而这位公主,从此在摩尼教中有了崇高地位,甚至等明教从摩尼教中脱胎而出之后,这位公主便被奉为了明教第一位圣女。
我听得目瞪口呆,记得在覆船山中,方诗雅给我讲摩尼教的历史时,只是说摩尼教从西方传入中原,并没有提到这么一位萨珊王朝的公主。
由此看来,方诗雅对于摩尼教的了解,还非常的肤浅。
如今在族长的叙述中,摩尼教无疑又染上了一层王朝覆灭的悲壮色彩。而那位公主,在国破家亡之后一路逃难,最终还将摩尼教传播出来,还真算得上一位女英雄!
但族长林林总总说了这么多,仍旧没有解释那古老的诅咒,我有些心急,便将话题拉了回来:“族长,这一切与石像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所说的古老诅咒,与那位公主有关?”
族长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道:“明王莫要心急,听我往下说。传说中的那位公主是个本领高强的巫师,她精通摩尼教一切典籍和法术,这一尊食土神便是她亲手制成的。”
族长告诉我们,食土神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但凡被它诅咒过的人,都会变得嗜好吃土,最终癫狂而死。
我心头一紧,现在去看那食土神,却觉得它面目可憎,形神恐怖了。
方诗雅似乎忍受不住害怕,慌忙将箱子合起来,问道:“爷爷,听你这么一说,莫非采石矶下的锁仙桥上被人放置了食土神?可我们自始至终都没遇见过这样的石像啊,要说被它诅咒了,好像说不通嘛!”
方诗雅一语点醒了我,我们确实没在采石矶遇见过这样的石像,而且据李神棍所说,那一个从秦始皇陵里活着出来的盗墓贼也最终吃起了泥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按照族长所说,萨珊王朝的公主来到中国时已经是唐朝了,远在秦朝时的皇陵中,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西域的食土神的。
我把这情况告诉了族长,他听了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显然也觉得此事无从解释。
良久之后,族长回过神,两眼放光地看着我和方诗雅说:“越往下想越是矛盾重重,疑云顿生。不过,咱们大可不必在这上头纠缠,等有机会再研究不迟。我们换个思路想一想,你们的同伴都出现了状况,为何单单你们俩没有事呢?”
族长这番话让我有些清醒,也对啊,为何偏偏是我和方诗雅没有出事呢?其中有什么古怪吗?
就在我和方诗雅面面相觑,苦苦思索的时候,族长进一步解释道:“至于诗雅为什么安然无恙,我也无从知晓。但明王就好解释了,因为你身上有明王血脉!我想这食土神既然是明教第一位圣女造出来的,想必其间的巫术,应该对拥有明王血脉的人不起效用!”
族长说完,颇有深意地看着我。说实话,我又惊又疑,倘若真如族长所言,因为我身上有明王血脉,便能克制明教巫术,这自然是好事一桩。
但方诗雅身上并没有明王血脉,她又该如何解释呢?我突然想起来,忍不住将遇见六儿,还有白如烟附体在方诗雅身上的事情说了,叫道:“族长,难道因为诗雅妹子是圣女的缘故吗?”
族长身子一颤,大睁着眼睛看了方诗雅半晌,又是惊喜又是叹息地说:“哎呀呀,诗雅原来是圣女转世,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族长边说,边将方诗雅揽在怀里,就像不认识自己的孙女一般,生平头一次重新审视着她,突然间就老泪纵横起来。
我和方诗雅都被族长的举动吓坏了,急忙问他怎么了。
不想族长呵呵一想,擦拭着眼泪说:“人老了,就容易多愁善感,你们年轻人不要笑话我!哎,我不知改为诗雅感到高兴还是难过。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诗雅,你往日的路还长,而且更加难走了,你可要千万小心些!”
方诗雅扑在族长怀里,说道:“爷爷,我知道,我自己的路会好好走下去的。你不要为我担心,倒是要好好保重身体,还有我哥哥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他们爷孙俩唏嘘感慨一阵,互相温存安慰一阵,看得我很是心动,不由自主地说道:“真羡慕你们,要是我外祖父还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白帆,你要是愿意,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外祖父嘛!要不从今天起,你就喊我爷爷吧?”族长定定地看着我。
方诗雅眼睛一番,反驳道:“爷爷,你这不是占他便宜嘛?人哪有给自己认个外人当爷爷的?”
“哈哈,要是白帆娶了你,我就不是他爷爷了吗?”族长脸上挂着微笑,但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有些尴尬,方诗雅又羞又急,从族长怀里跳出来,想说什么又憋红了脸,半句话没说出来。
族长一拍脑门,随即转了话题道:“哎呀,我只顾着跟你们说笑,倒把正事给忘了。明王,刚才我说过你的血脉能克制食土神,咱们何不试上一试?”
我立即醒悟过来,族长的意思,就是要让我用自己的血液帮老烟枪他们解除诅咒。我有些为难地说:“族长,我不是舍不得自己流血,只是该怎样说服他们将我的血液吃下去呢?”
莫说老烟枪他们现在意识混乱,不会听我们的招呼,就算在平时,让他们喝人血,也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还是方诗雅有主意,她稍一考虑,便拍手道:“要不把你的血液混进粥里,强行给他们灌下去!”
我一听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便欣然答应了。有了计较之后,我这里忙着割肉放血,方诗雅自去厨房里取粥去了。
等将血液拌进粥里,我包扎好伤口,便与族长和方诗雅一同走到梨树下,按照计划强迫老烟枪他们喝粥。
不料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把粥灌进老烟枪嘴里,他却猛然一口劝喷了出来。
其他人就不必说了,连嘴巴都撬不开,闻见粥的味道,就像闻见屎臭味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我不禁有些气恼,看着自己的伤口,骂道:“几位大爷,我流出这么多血容易吗?你们好歹配合一下,又不是老鼠药,不会死人的,吃了就能恢复正常啦!”
方诗雅双手叉腰,想了一会儿,对我说道:“看来只能以毒攻毒投其所好了,还得麻烦你再放些血出来,我用泥土混上血液试一试。”
我一听头就大了,还得再放血啊,这把我当成医院里的血库了吗?
但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只得咬牙坚持着,又放出一些血来。我此刻头晕目眩,身体虚弱无比,只得让方诗雅和族长自行忙碌,自己软软地瘫坐在屋子中。
半晌之后,我听见方诗雅兴奋地叫道:“烟枪大哥,你感觉怎么样,好了没有?”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昆仑玉
方诗雅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我一听似乎老烟枪已经清醒过来,也顾不得自己头晕眼花,慌忙奔到门口,果然看见老烟枪等人神情与先前不同。
老烟枪眼睛里恢复了光彩,仿佛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嚷道:“哪个反革命分子将老子捆起来的?反动派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族长和方诗雅三下五除二地给老烟枪松了绑,与此同时,赵五爷他们也都恢复过来,吵吵嚷嚷中,庭院中立时显得生气勃勃。
等他们所有人都精神奕奕地站在我身前,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众人已经从族长口里知晓了事情的原委,都一个劲朝我道谢。
五爷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大学生,老子又被你救了一次,不知道说啥子好喽!要不这样吧,老子明天进城给你买几个羊腰子,让你补补肾!”
“我说五爷,人家白帆一个精壮童男,补什么肾吗?他需要补血,你不如买一盆新鲜猪血回来给他灌下去!”老烟枪教训五爷道。
众人随即哄然一笑,我却双腿发软,脑袋里一片空白,两眼发黑,便栽了下去。
等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方诗雅正端着一碗红糖鸡蛋,用勺子舀汤喂到我嘴里。
我感激地看了方诗雅一眼,不愿意麻烦她,将碗接过来,一扬脖子,咕咕咕将红糖鸡蛋吃了个干干净净。
围在床边的赵五爷哈哈一笑,说道:“好了嘛,不愧是诗雅妹子亲手做的红糖鸡蛋,你们来看看,大学生才下去就满脸红光!我说大学生,你瓜娃子还真有福气,现在补了血,是不是该补一补肾,然后早些跟诗雅妹子入洞房?”
方诗雅恶狠狠地白了五爷一眼,一张脸恼得通红。我则骂道:“五爷,你胡说些什么?要是再满嘴跑火车,我就让你继续吃泥巴去!”
赵五爷大概受够了泥土的味道,慌忙掩住嘴巴,急急朝我求饶。
我见老烟枪等人不在身前,便问方诗雅他们去了何处。
恰在此时,小张急匆匆跑进屋里,见到我先欣喜地笑了几下,这才说道:“帆哥,连长他们正在研究镇妖塔呢,好像找到打开它的办法了。连长说了,要是你醒了,身体没有大碍,就赶紧过去看一看吧!”
我一听就慌慌张张掀开被子,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一股脑朝族长书房跑去。赵五爷和方诗雅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而也都紧随在我身后。
进入书房,族长、老烟枪、李神棍他们三人正围在书桌前,小声争议着什么。他们听见推门声,回过头看见了我,都催我赶快过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奔至书桌前,见镇妖塔端放其上,旁边却摊开了一张黄绢,还有一卷《玉函通秘》。我不禁欣喜若狂地叫道:“原来你们已经打开此塔了,这就是塔中的白如烟遗物了吧?”
老烟枪笑道:“还是李神棍和族长见多识广,他俩一同琢磨了一会儿,便将镇妖塔给打开了。啊哈,咱们这一趟终究没有白跑,革命征程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同志们,今天得好好庆祝一番!”
赵五爷走到书桌前,将黄绢和《玉函通秘》扒拉了一下,失望地说道:“老子以为还有啥子了不得的财宝呢,原来又是这些破玩意儿,庆祝个锤子!日他仙人板板,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子还是洗洗睡咯!”
“五爷,你先别急,老夫打包票,咱们这一次发大财啦!”李神棍将镇妖塔拿在手里,眉飞色舞地说,“这是上等的昆仑玉,更难得的是雕琢成如此玲珑的玉塔,而且上面的九只眼睛,还有这一行小字,都增加了很大的价值。要我说,这座塔虽然破损了一处,但不卖个一两百万,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众人忍不住惊呼一声,一两百万,那就像是天方夜谭的数字,我们做梦也不可能会梦到这样一大笔钱。
赵五爷先是瞪着李神棍呆呆地站着,等确信他没有骗自己,便一下子将玉塔抢到怀里。他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一连用力亲了几下,最后跟个神经病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被五爷的举动搞得苦笑不得,老烟枪好不容易将玉塔抢夺下来,喝止五爷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咱们可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怎么能钻到钱眼里去呢?老子今天撂下一句话,这座塔要上交组织,让文物专家们好好研究,谁也别打它的主意!”
老烟枪此话一出,其他人还算镇静淡定,五爷和李神棍就像被天雷轰顶一般,脸色立马变得比锅底还黑,连气息都喘不均匀了。
赵五爷暴跳如雷,吼道:“我说老烟枪,你他娘的被鬼蒙了心窍了?老子可告诉你,这是咱们共同的战利品,你龟儿子胆敢自作主张,老子就……就从此跟你一拍两散!”
我没想到五爷会说出这种话来,也顾不上去看黄绢和《玉函通秘》了,心想要是因为这种事情搞得不欢而散,那我们跟见利忘义的乌合之众有什么两样呢?
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心散了,不管是赵五爷,还是老烟枪,在这个队伍中,他俩都不可或缺。
于是我朝老烟枪摆摆手,让他将镇妖塔交到我手中,说道:“从现在起,玉塔就由我来保管,至于要怎么处理,我们研究清楚之后再说。五爷,我答应你,如果这塔对于我们没有别的价值了,或者跟人皮笔记没有关系,还是可以考虑把它卖掉的。”
我本来不过为了先稳住五爷,不想他还真上了心,一叠声说道:“老子还是信得过大学生的,那就先交给你保管。有财不发,会遭天打雷劈嘞!”
一阵风波暂且被压了下去,众人经过此事,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好在老烟枪和五爷都是豁达之人,随即把方才的吵闹抛在了脑后。
我们重又围到书桌前,开始细细看起黄绢和《玉函通秘》。李神棍也凑过头来,老烟枪却将他带到一旁,说道:“李老板,我直说了吧,这黄绢上的东西非同小可,你还是不要看了吧,以免招来祸殃!”
李神棍犹豫一阵,诚恳地说:“我也猜到了,你们到采石矶去,绝不是为了发财,而是别有用意。本来呢,我也应该识趣一些,不该窥探你们的秘密。但恐怕那个无面怪早就将我当成了你们的人了,迟早会对我动手的。各位老板,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我听李神棍说得颇有诚意,倒像肺腑之言,但毕竟事关重大,还是苦口婆心地对他晓以利害,劝他还是别掺和进来。
不想李神棍执意坚持,还说他已经被诅咒过了,只能陪我们一条道走到黑。
其实我知道李神棍的心思,他无非就想牢牢地跟定我们,从而指望着多找寻些宝物,好大发横财呢!
转念一想,李神棍所说也不无道理。既然他已经上了船,为了能彻底笼络住他的心,也没必要对他另眼相待,只要以后关键之处尽量瞒住他便可。
主意一定,我和老烟枪、族长三人商量一阵,便答应了李神棍,再三叮嘱几句之后,众人便一同观看起黄绢上的文字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如烟遗物
这黄绢上的文字依旧出自白如烟之手,我们都熟悉了她清秀挺拔的字体,也没放在心上。倒是李神棍初次得见,不免赞叹了一回。
展开黄绢,我们将所有文字从头至尾读了一遍,不免又感叹了几声。一如从前,现在将黄绢上的文字记录下来,以供各位看官品鉴:
来到采石矶一年有余,每逢闲暇时光,重八即上得山来,对饮达旦,通宵欢娱。清风皓月之下,妾身抚琴,重八舞剑,当真胜过恩爱百年。人生在世,何尝能有如此良辰美景?人间至福,莫过于此,妾身不枉为人一遭。
我们读到此处,仍能想象得到当初白如烟与朱元璋的恩爱景象,竟然有些心驰神往。
就连赵五爷,也向往地说:“日他仙人板板,这就是神仙日子嘛,老子看了这些话,怎么觉得这辈子白活啦?”
五爷说得没错,从这一段叙述来看,白如烟与朱元璋确实过着一种逍遥自在的日子。
而且字里行间也透露出来,白如烟追忆这一段往事时,虽然只用了寥寥数语,仍旧无法掩藏住内心的激动和幸福。
不过下面的文字风格突变,让人猝不及防:
陈友谅八十万大军顺流而下,大战一触即发,满朝文武莫衷一是,唯有刘伯温坚持应战。重八心忧如焚,连日寝食不安,颇为踌躇。
二十三日,兵峰刚接,前线溃败,敌军有合围之势。形势突转直下,军中流言四起,军心不稳,重八斩杀两员大将,稍稍止住骚动。
二十四日夜,马氏上山,态度殷勤备至,神情哀苦无状。马氏苦求妾身救助重八,击退大军,言辞甚是恳切。妾身欲求见重八一面而不可得,马氏直言敌军兵退之日,即可许我与重八相聚。
这一段自然是在叙述历史上有名的采石矶大战,朱元璋就是凭着这一仗,彻底扭转了被动局面,奠定了与陈友谅争胜的基础。
这一段历史妇孺皆知,无需赘言。我注意到一点,在白如烟的叙述当中,她想见朱元璋而不得,似乎是被马氏所阻。而这马氏,显而易见,便是赫赫有名的大脚马皇后了!
莫非是马皇后反对朱元璋与白如烟私会,才将她幽囚在采石矶中?
而当大敌来临之际,眼见着朱元璋就要兵败如山倒,文臣武将一筹莫展的时候,马皇后又放下身段,前去向白如烟求助。
白如烟用了何种手段击退陈友谅大军,黄绢上没有记载。但我和族长一致认为,白如烟一定是通过明教势力,达到了帮助朱元璋解除危机的目的。
黄绢上最后一段只有四个字,让人回味无穷:敌退,如初。
敌退自然指陈友谅大军退回了鄱阳湖一事,只是这“如初”二字,倒有些令人费解了。一种可能是朱元璋与白如烟又过上了以往神仙般的日子,一种则是白如烟仍旧被马皇后给囚禁起来。
我们读罢黄绢上的文字,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又跟着白如烟一起,重新回顾了一段幽秘心事。
这段文字摇曳生姿,从一开始的逍遥自在到中间的紧张肃杀,最后却意味深远。短短一段文字,不比唐宋八大家所写的文章逊色,更何况还有史料价值。
在正史记载中,朱元璋能够在采石矶打败陈友谅,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是朱元璋将士用命、文臣谋略深远,二是陈友谅不得人心急于冒进。
而在白如烟的叙述中,我们才得以知晓,所谓的采石矶大战,还有另外的隐情。倘若没有白如烟,历史会不会是另一番面目,那就不好说了。
老烟枪慨然说道:“都说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推动者,这就是鲜明的例子啊!朱元璋要是没有明教教众的支持,他最后哪能贵为天子呢?就怕连讨饭的命都没有啦!”
众人都赞成老烟枪的看法,白如烟在朱元璋争夺天下的过程中,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
只是这段历史,没有被记录下来,似乎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不但不为白如烟立传,还要将她从历史中抹杀干净。
赵五爷把黄绢抢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一遭,摊手道:“啷个就完了嘛?这小娘们怎么不写诗喽?”
赵五爷其实是指,我们从覆船山中带出来的那份黄绢上末尾有一段相思词,而这一份却没有。
老烟枪笑道:“看不出来嘛,五爷还是个诗歌爱好者,咱们有空切磋切磋!”
“呸!说得就像你也会写诗一样,狗日嘞老烟枪,你龟儿子怎么脸皮越来越厚喽?”赵五爷悻悻然反唇相讥。
我们哄然一笑,情绪为之轻松起来。接下来,我和族长研究起《玉函通秘》第二卷,老烟枪则心领神会,吆喝着将一干人等赶出了书房。
老烟枪自然明白《玉函通秘》的重要性,因而他不想让其他人窥探其中秘密,只留下我和族长两人。
众人一走,我就从怀中将《玉函通秘》第一卷也拿了出来,与第二卷一同平铺在桌子上。
这第二卷与第一卷一样,依旧文字诘屈聱牙,符号图形也都抽象至极。族长看了几眼,连连摇头叹息,说道:“看来要破解这两卷天书,非得耗尽心血不可。”
我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加上先前流血过多,只想着先休息一番,等明日再说。不想我只草草往《玉函通秘》上扫了一眼,却被牢牢地吸引住了目光。
原先那些深奥的文字和抽象的符号,不知为何突然间变得浅显易懂,其中意思瞬间显露无疑,再无阻碍之处。
我越看越觉得惊奇,抬眼看向族长,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便急忙说道:“族长,我好像能看懂《玉函通秘》了!”
族长先是有些疑惑,待让我解释了几处文字之后,不由得拍手笑道:“好哇,真是太好了!原来上天自有安排,想来这《玉函通秘》还得由明王来勘破才是,我先恭喜明王了!”
族长真心实意地祝贺着我,又问道:“不过老夫很奇怪,怎么明王突然间就能看懂这《玉函通秘》了呢?”
我这才觉得奇怪,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突然间,我猛然回忆起开天眼的经历,指着自己的额头问族长道:“你看一看,我额头上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族长盯着我的额头看了两眼,惊愕地叫道:“天哪,你有三只眼睛!”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黄帝阴符经
族长惊异地告诉我,我额头上多出来了一只眼睛。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真的开了天眼,大概因为九窍玲珑心的缘故,我才得以有了这一番奇遇,从而能看懂深奥的《玉函通秘》了。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尽地告知了族长,他一面听,一面感叹,又一面替我感到高兴,最后说道:“这就是天意了!明王,看来破解人皮笔记的秘密,已经指日可待了。”
我也希望事情能按我们的预想发展下去,只要能读懂《玉函通秘》,进而再按图索骥,想要找到人皮笔记的隐秘,兴许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我和族长高兴一阵,随即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开始专心致志地解读起两卷《玉函通秘》。
原来这《玉函通秘》上记载的是明教失传已久的法术,第一卷开篇就点出了修炼明教法术的心法概要,经过一番转译,却原来是这样一段文字: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故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在乎身。……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云云。
我刚把这一段文字翻译过来,族长却骤然起身,惊呼道:“哎呀,这不是《黄帝阴符经》吗?怎么却成了明教心法啦?”
原来这段文字,便是中国文化史上的瑰宝《黄帝阴符经》!我又惊又疑,慌忙向族长请教。
族长沉思半晌,整理好思路,才有条不紊地告诉我,这《黄帝阴符经》顾名思义,便是由轩辕黄帝著成的一部奇书。
这部书仅有四百多字,但言简意玄,内涵博大精深,可谓一部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微型经典。在历史上,许多聪明绝顶之人方能读懂此书,有很多人穷尽毕生心血,才能解得其奥妙于一二。
最有名的,便是诸葛亮和刘伯温,曾经通读注解过此书,借助书中揭示出的天地法则,成就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后来便再也无人能够通晓此书,《黄帝阴符经》便渐渐埋没与烟波浩渺的书海之中。
族长简明扼要地给我解释完《黄帝阴符经》之后,又看向《玉函通秘》,说道:“没想到明教竟会把《黄帝阴符经》演绎到这般地步,当真令人钦佩不已。依你方才的翻译来看,《黄帝阴符经》只是《玉函通秘》的入门基础心得,不难想象,这《玉函通秘》是何等一本奇书了!只怕要彻底掌握其中奥秘,非得耗费许多时日和心血不可!”
族长所言不差,我越往后读,越觉得《玉函通秘》犹如汪洋大海一般包罗万象,想要猝然间领会到其中关窍,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既然能够读懂上面的文字,剩下的事情,便是耐心坚持了。我想除了执着用功之外,恐怕再难有捷径可走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平复下自己的激动的心情,将心思都放在书里,心无旁骛地读下去。
等我和族长大致将《玉函通秘》粗糙地看了一遍,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深夜时分。族长年老体衰,加上最近心绪起伏太大,因而已然疲乏至极了。
我正劝着族长先去休息,老烟枪推开房门,探进头来说:“诗雅给大家做了宵夜,你们也休息一会儿吧,好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和族长相视一笑,随即离开书房,与老烟枪一同前去吃东西。
今天斩获颇丰,赵五爷等人从诅咒中解脱出来,我们又得到了白如烟遗物,并且研究《玉函通秘》取得了实质性的突破,因而众人兴致很高。
就着热汤面,五爷和老烟枪已经喝下去半壶白酒,嚷着要一醉方休。
我被《玉函通秘》上的内容深深地吸引住,自然食不甘味,只是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李神棍凑到我身前,低声说道:“小兄弟,玉塔要出手就趁早,我好去联系买主。这样一宗大买卖,可是得花费很多周折的。”
赵五爷本来吆五喝六地猜着拳,偏偏此时耳朵尖得很,一听见李神棍对我说的话,就附和道:“老子也是这么想嘞,早些把花花绿绿的钞票装在兜里,早些心安。要不这样吧,明天老子陪着李老板去找买主,你们在家里休息,为了大伙,老子就是累死了也愿意!”
五爷明明就是惦记着钱财,却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倒让我们哭笑不得。
老烟枪自然反对,差点又与五爷争执起来。我只得两头相劝,好说歹说,总算让这两个欢喜冤家住了嘴。
这样一来,众人更觉疲累,便都放下碗筷,各自睡去了。
赵五爷瞪了老烟枪一眼,气鼓鼓地回到房中,不一会儿来敲开我的房门,说道:“老子今晚来跟你睡,一看见龟儿子老烟枪,我就一肚子气!”
我心想五爷还真有些小孩子脾气,这么大一个人,所有心事都堆在了脸上。
五爷见我站在门口没让他进去,一把推开我,不阴不阳地说道:“怎么啦,你不愿意?大学生,今晚老子便宜你喽!”
我被五爷呛得无话可说,俩人挤在一张床上,凑合着睡了下去。
我脑袋里全是《玉函通秘》中的文字符号,五爷又鼾声震天,实在睡不着,我便起身孤坐着琢磨起来。
也不知何时睡着了,正在梦中沉迷之时,却听得一阵吵吵闹闹。我揉着眼睛站起来,才发现五爷已经起床来,走到院子里,见老烟枪急匆匆从族长书房中冲了出来。
随即,五爷等人也都冲了出来,看上去非常焦急。我暗道不妙,慌忙叫住众人,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烟枪跺着脚说道:“《玉函通秘》不见啦,两卷都不见啦!白帆同志,咱们这回大意失荆州,罪该万死啊!”
赵五爷更是暴跳如雷,一双眼睛里发出凶狠的光芒,就像要杀人一般,吼道:“镇妖塔也没了,日他仙人板板,老子的钱打了水漂喽!哪个狗日嘞干的好事,老子知道了,非得弄死他不可!”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一下子瘫软在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家贼难防
一夜之间,价值几百万的镇妖塔和两卷《玉函通秘》不翼而飞了,不啻于晴天霹雳。眼见着我们历经生死才得到的东西不知下落,众人深感愤怒和绝望。
我瘫坐在门槛上,脑袋中一片空白和茫然,抬眼看向老烟枪等人,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赵五爷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声嘶力竭地吼道:“哪个龟儿子,给老子站出来!日他仙人板板,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小心生儿子没得鸡儿。”
赵五爷急得在原地又跳又叫,那神情就像要吃人一般,他转身腾腾跑到院门口,一把将院门关前来,红着眼睛对我们喊道:“谁拿了就乖乖交出来,现在还来得及,要不老子翻了脸,那可就六亲不认了!”
我们起初被五爷的一通咆哮给震住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五爷这是怀疑到了众人身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气氛非常紧张尴尬。
尤其是族长,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怎禁得住五爷这般羞辱,一时间又气又急,咳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方诗雅慌忙奔过去,正要扶住族长,却听五爷吼道:“都不许动,老老实实站在原地,谁他妈的知道会不会有人串通作案?”
赵五爷完全失去了理智,这一番话简直就是像对犯罪嫌疑人说的。众人更觉反感,纷纷怒视着五爷,差一点就要翻脸了。
老烟枪立即瞪着五爷说:“五爷,你失心疯了吗?你怎么能这样怀疑自己的同志?”他继而转身对方诗雅说,“诗雅妹子,你先把族长扶进房中休息。”
不想赵五爷已然急昏了头,竟然不依不饶,嚷着谁也不准离开,说着就要搜众人的身。
老烟枪忍无可忍,跳起来一巴掌将五爷掀翻在地,而后两个人扭打做了一团。
我和小张急急跑过去,好不容易将五爷和老烟枪拉开。赵五爷犹自不肯善罢甘休,对着老烟枪放声大骂,而且越骂越过火。
我实在忍无可忍,一激动就甩了五爷一个耳光。这一耳光打下去,整个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沉默得如同石像。
赵五爷一直都对我心存感激,因而没冲我发作,只是捂住自己的脸颊定定地看着我。那一刻,我从五爷的眼里看见了一丝愤怒,一丝不满,还有一丝冷冷的怨恨。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暗自责怪自己下手太重,也太冲动了一些。
“对不起,五爷,我不是有意的!”我难过地道歉着,随即心平气和地讲起了道理,“五爷啊,老烟枪说的没错,我们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怎么能随便怀疑起出生入死的同志们呢?再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大观园的衰败,不就是先自抄家乱起来的吗?”
赵五爷扭过头去,气愤难平地叫道:“老子不晓得大观园,只晓得镇妖塔!大学生,你来说,要是塔没了,咱们是不是白忙活啦?日他仙人板板,到嘴的鸭子还飞喽,你们清高可以不在乎钱,但老子在乎!老子婆娘跑了,儿子死了,不趁着现在挣几个养老钱,以后喝西北风吗?到时候一把老骨头,抢屎吃都会被狗给撞倒,你们让老子啷个办?”
赵五爷虽然语气很不友好,但他说的也无可厚非,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因而众人渐渐平复下心中的怨气,转而叹息几声,表示谅解了五爷。
老烟枪走到五爷身前,诚恳地向他道了歉,而后说道:“五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镇妖塔找回来的!但我向你保证,镇妖塔决不再我们手里,肯定是昨晚家中进了贼啦。”
老烟枪倒是提醒了我们,昨夜众人睡得很死,而且戒备之心也早就松弛下来,要说家中进了贼,还真有这种可能。
但倘若是一般的小蟊贼也就罢了,按理说贼不走空,盗走玉塔正在情理之中。可《密函通秘》内容虽然惊世骇俗,可在外行人眼里,那就是两卷薄薄的废纸,小蟊贼不可能识货的。
想到这里,我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
方诗雅已经开了口:“五爷,烟枪大哥,你们也别恼了。我思来想去,只有我哥哥……只有他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拿走了。”
众人沉默不语,不是无话可说,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其实经方才一闹,所有人也都反应过来了,镇妖塔和《密函通秘》多半就是被方诗尧潜回来盗走的。
碍着族长的脸面,我们都不忍心开口。族长长叹一声,跺脚骂道:“家贼难防,家贼难防啊!”
我和老烟枪立马劝慰了族长几句,让方诗雅扶着他进房休息。族长一离开,五爷就急催我们快去追方诗尧,不能让他得逞了。
老烟枪摆摆手说道:“晚啦!五爷,已经晚啦!我们耽误的时间够久了,方诗尧对村子地形又非常熟悉,恐怕现在早就去到海宁市了,等我们追到市里,谁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呢?”
“狗日嘞,难道就这样自认倒霉了?”赵五爷扫视着我们,眼里一片焦急之色。
老烟枪沉思一会儿,坚定地说道:“反动派想要高枕无忧,那就是痴人做梦!这样吧,我得先去向组织汇报此事,又该动用组织力量的时候了。你们就留在村子里,谁也不许离开,明白吗?”
众人没了头绪,也只得依靠老烟枪了。我叮嘱老烟枪道:“镇妖塔还在其次,关键是《玉函通秘》,我该有了一点眉目,现在又被打断了……”
“说啥子屁话,镇妖塔也关键,也重要!”赵五爷没等我说完,便插话道。
老烟枪神色严肃地说:“同志们,又到考验我们的革命意志的时候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啊!白帆,我劝你要做好两手准备,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你这几天趁着记忆还牢靠的时候,赶快把《玉函通秘》默写出来。哎,同志们,好自珍重!”
老烟枪向族长道别之后,便带着小张匆匆离开了十祖坡,前去与组织联系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赵五爷和李神棍终日里唉声叹气,常常结伴到村口,眼巴巴地翘首等待着老烟枪带回好消息来。
我则熬了两个通宵,将《玉函通秘》默写出来,已经是心力交瘁,形容消瘦了。族长身体日渐衰颓下去,方诗雅忙着照顾族长,也是焦头烂额至极。
谁能想得到,从采石矶活着出来,却一点也不得轻松!
我有时站在庭院中,看着苍翠的梨树,不免心神不定,总觉得人生这般活法,究竟所为何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道法小成(上)
人生易老天难老,匆匆已到五月中旬,十祖坡上飘满了槐花的清香。整个村庄笼罩在沁人心脾的香气中,孩童们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洒遍每一个角落。
要是在大学里,每逢这样的良辰美景,我总要尽情欣赏一番,说不定还要写诗呢!可而今我只觉得兴味阑珊,终日萧索枯坐。
老烟枪和小张一去将近一月有余,至今还未转回;族长还在病中,更让人忧心的是,他渐渐精神消沉下去,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恢复元气了。
赵五爷和李神棍终于找到了消磨时光的事情,他俩整天到村外闲游浪荡,四处去查勘风水,还说发现了几处大墓。
方诗雅倒有意无意地跟我说过几次,等有时间带我到后山上赏花,还告诉我后山有一大片果园,果子也快成熟了。但她忙得脚不沾地,说过之后也就抛在了脑后。
没人陪我赏景,我只得沉下心来,一头栽进《玉函通秘》之中去了。
这《玉函通秘》太过于深奥,我常常不解其意,生怕是自己在默写时出了错,因而更耗费心神。
族长身体欠安,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轻易去打扰他。更何况族长对《玉函通秘》也一无所知,对我的帮助可谓微乎其微。
我已经将两卷《玉函通秘》牢记在心,为了避免再出意外,因此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两卷稿子烧了个一干二净。
自此每天天还没大亮,我就起床到竹林里去打坐修炼。方诗雅给了我克制青蛇的丹药,因而倒不必担心被蛇咬到。
约莫过了十多天,我竟然摸到了一些门道,渐渐沉迷下去,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来是《玉函通秘》上的法术十分高深,我没有学道的基础,只能依靠自己参悟;二来是我总担心自己背错记错,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怀疑起来,因而修炼得异常艰难和缓慢。
我参悟不透《玉函通秘》的时候,就躺在竹林中,听着飒飒风声,看着眼前一片绿色,脑海中却将采石矶之行重新回顾了一遍,将前因后果想了个大概。
当年白如烟死时,将人皮笔记一分为四,让蒯富分别藏在四个地方,其中一份就藏进了秦始皇镇妖塔中。
很明显,蒯富故技重施,就像改造韩山童之墓一样,也将镇妖塔进行了一番改造。
极有可能,赤乌龙、三足金牛和鲤鱼精便是他的杰作,而黄鼠狼群,可能一半出于自愿,一半受到了强迫,留在采石矶看守镇妖塔。
至于老大爷、女鬼和那个喷沙怪,则是横生枝节,恐怕连蒯富也没能预料到。这只是插曲而已,就像覆船山之行,遇到无余夫人夺墓一般。
但我还有几个疑问一时无法解开,首先是泉林真人是否还活在世上,要是他还活着,如今会在什么地方呢?
其次是老大爷告诉我们,我们经历了一场历代明王残存的意识构成的梦境,那么,这些意识又是怎样被保存下来的?
还有一点,在梦境中揭示的末日景象,当真确有其事吗?会不会在今后的哪一天,突然降临到真实的世界中呢?
这几个疑问,经常让我无比困惑,但目前还不能解开,只得寄希望于将来了。
这一日,我起了个大早,刚洗漱完毕,还没得及吃早餐,却见五爷和李神棍一同走出了房门。
我不禁感到有些奇怪,问道:“五爷,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我们今天要到市里去,大学生,要不要老子帮你买点啥子东西?”赵五爷很坦诚,并不对我隐瞒。
我一听就急了,本要高声制止,又怕惊动了族长和方诗雅,便轻声说道:“哎呀,老烟枪临走之前叮嘱过,让我们不要擅自离开村子,你们怎么还要到市里去呢?万一遇见了鞭王手下,那可就麻烦啦!”
李神棍倒没说什么,赵五爷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呸!狗日嘞老烟枪又不是皇帝,他说的话又不是圣旨,老子为什么要听他的?大学生,你少他妈的拿着鸡毛当令箭,老子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日他仙人板板,搞不好老子哪一天心血来潮,就打道回府回重庆找妹子去!”
我知道自从镇妖塔丢失之后,赵五爷对老烟枪我们心存不满,很有成见,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气到了这般地步。
正在我哑口无言的时候,李神棍打圆场道:“小兄弟,我们也不是为了去玩耍,这不是看着族长病了,急需用钱,因而到城里去取钱嘛!”
我有些愧疚,不想李神棍到了此时,倒显出古道热肠来。因而我只得叮嘱两句早去早回,便无话可说了。
看着五爷走出院门的背影,我不禁心头一紧,显而易见,在五爷和我们之间,已经横亘起一道厚障壁。
难道我们一同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关系,就此有了裂痕了?我叹息一声,想着等有了机会,一定得好好找五爷聊一聊。
也怪这一段时间以来,我只顾着参悟《玉函通秘》,早出晚归,与五爷交流太少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感激李神棍,确实近日我也发现了,方诗雅经常愁眉苦脸,细细一想,大概经济比较拮据了。
族长治病花费不少,家中又多了我们几个吃闲饭的,而且又是农村家庭,可想而知,方诗雅肯定操心不少。
到了吃早餐的时候,我忍不住问方诗雅道:“诗雅,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们,大伙一起来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默默承受的好。”
方诗雅抬眼看着我,有些感动,继而笑了一下,说道:“我没什么难处,你尽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实在不行,我就把这玉佩给卖了!”
我急忙叫道:“哎呀,你可别打这主意,那可是泉林真人留给你的!再说了,你把玉佩卖了,我这一块岂不是孤零零的了?”
“又说什么疯话呢?我开个玩笑而已。”方诗雅骤然站起来,扭头走出门外,冷冷扔给我一句话,“你要是觉得孤单,那就去找你的朱婷啊!”
我摇头苦笑两声,再也不敢去招惹方诗雅,匆匆吃完早餐,来到竹林中照常修炼起来。
今天我突发奇想,决定不按部就班地往下修炼,脑子中飞快将《玉函通秘》过了一遍,忽而记起来一段跟黑玉古扇有关的话来。
在这段话中,详细地记载着如何驱动黑玉古扇,如何用它驱邪除妖的方法,我心动不已,便拿出黑玉古扇依照文字用起功来。
依照文字记载,我将黑玉古扇放在地上,试图用意念使其飞起来。起初自然毫无效果,我累得满头是汗,日头渐高,更加心浮气躁起来。
我心想飞不起来就算了,所谓的意念驱物,兴许就是骗人的鬼话。反正要驱动黑玉古扇,我尽可用自己的鲜血,何必走这么多弯路呢?
于是我躺到草地上,尽情休息着。黑玉古扇离我几公分远,我也懒得将它拿回来,只是偏着头定定地看着它。
我开玩笑似的朝黑玉古扇招招手,笑着说:“喂,你倒是飞过来啊!”无意之中,我看见黑玉古扇似乎动了一下。
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又朝黑玉古扇招招手,却见它猛然间飞到了离地三四寸的地方,静静地悬浮在了空中。
第一百三十张 道法小成(下)
不经意间,黑玉古扇竟然悬浮在了我身前,并且随着我的意念的转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飞动盘旋。
我惊喜异常,一连依照《玉函通秘》上记载的功法,不断加强自己对黑玉古扇的操控。到了后来,黑玉古扇竟自发出阵阵红光,而且光芒越来越强烈耀眼。
黑玉古扇在竹林中往来穿梭,四野里笼罩在它强盛的红光之中,天地间充斥着一片肃杀之气。
我甚至看见许多一直隐藏在竹梢上的青蛇,都纷纷坠落在地,显出诚惶诚恐的神情。
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丝声响,仿佛整个宇宙都安静了下去。而黑玉古扇似乎成为了整个宇宙的中心,所有事物都被它散发出了的威压给震住了。
说实话,到了此时,我内心竟然隐隐有了几分害怕。我担心这样下去,黑玉古扇会脱离我的掌控,说必定会惹出多大的灾祸来呢!
好在我心念所至,黑玉古扇也随着变化飞翔,一切都还在我的控制之中。
我心情安定下来,便想着试一试黑玉古扇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因而眼睛看向几株修长的竹子。
心思一起,只见道道红光飞了出去,那些竹子便应声轰然倒下,就像被锋利的砍刀齐整地砍到了。竹林中呼啦啦飞起许多惊鸟,还有阵阵青蛇的嘶嘶声。
我心中自然涌起一阵狂喜,还掺杂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怀疑。随即又试了几次,我终于确信无疑,自己能够完全随心所欲地操控黑玉古扇,并能激发出它巨大的威力来。
但为了避免惊动村民们,我很快就收了功,若无其事地走出了竹林,内心中的激动和震惊却久久不能平息。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无面怪当初也是这般控制黑玉古扇的,难道他修炼过类似的法术不成?
无面怪作为泉林真人最有天赋的徒弟,精通明教法术自然在情理之中。只是当初在采石矶中,他似乎还未能完全掌控黑玉古扇,还需我身体内的血液做媒介。
与此同时,我开始变得焦躁不安,一想到两卷《密函通秘》落在了方诗尧手中,难免会被无面怪拿去参悟。
一旦无面怪参透了《玉函通秘》上的法术心得,想要对付他,已然难如登天了!
因而当务之急,就是要争分夺秒地参悟《玉函通秘》,赶在无面怪前面,尽可能多的掌握其中的法术。只有这样,以后在遇上无面怪,我们才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不过在此期间,我尝试着分别用意念和体内血液操控黑玉古扇,得出一个结论,明王血脉要比《玉函通秘》上记载的法术更为有效,更为强大。
一旦我将血液滴在黑玉古扇上,并用上法术之后,它所爆发出来的威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我下定了决心,自不敢怠慢,日日勤学苦练起来,很快就有了非常大的进步。操控黑玉古扇已经不在话下,我甚至涉猎到了别的方面,尤其着重针对无面怪进来攻坚克险。
特别是无面怪施展过的活血煞毒的手段,我也在《玉函通秘》中了解到了许多,上面说要克制活血煞毒,必须先死过一次,自然有了抵抗力。
这一点倒让我颇费心思,怎么样才算是死过一次呢?我总不至于将自己一掌拍死,而后寄希望于解除体内的活血煞毒,再复活过来吧?
我承认自己在道法方面天赋不足,看不破生死玄关,因而想要消解体内的煞毒,恐怕还得另找方法。
我找到机会将自己的进步跟方诗雅和族长说了,他俩很是高兴,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为我感到高兴。
尤其是族长,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夸赞着我,最后流出两行热泪,慨然说道:“明王啊,几百年来,一直像阴影一样笼在方氏族人心头的秘密,就要靠你们来破解了!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在自己死之前,有朝一日能看到真相大白于天下!”
就这样过去了四五天,我有了很大的收获,但赵五爷和李神棍却一去不返,让人心神难安。
方诗雅和我开始意识到了问题,不免心急如焚,却始终拿不定主意。我担心五爷和李神棍已经离开了海宁市,彻底与我们断绝了关系。
倘若真是如此,我虽然道法小成,但仍旧得不偿失。
李神棍还则罢了,赵五爷可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况且他也是红衣死者系列案件中的受害人,干系重大,就怕他落在了无面怪等人手中。
我想要进城去打探消息,又担心无面怪等人杀进村来,对族长和方诗雅造成伤害。我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急得嘴上长出水泡来。
我和方诗雅严实地瞒住族长,只说五爷他们进城有任务在身,需要一些时日。私下里,我俩却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不想第五天下午,赵五爷和李神棍一同回到了十祖坡,而且并无意外。
我问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五爷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李神棍则一脸坦诚地告诉我们,因为跨地区跨行取钱,很费周折,相关手续太繁琐。说着,李神棍取出五千块钱交给了方诗雅。
当时还没有自动取款机,存款取款都要到柜台上去,李神棍这样说,也有道理。
只是我看五爷神色不定,好像心事重重,人也变得与往日有所不同。但五爷三缄其口,李神棍只会打哈哈敷衍了事,我一直无法问出个其所以然来。
我将五爷单独带到僻静之处,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五爷,你是不是还在恼恨着我和老烟枪?当日我们不该对你动手,我再一次诚恳地向你道歉。不管怎么说,咱们可是兄弟啊!兄弟之间,要坦诚相待,肝胆相照,你说呢,五爷?”
赵五爷一反常态,既不骂娘,也不吵嚷,只是淡淡地说道:“老子理会得了,我当然还把你们当兄弟,让老子一个人静一静吧,容我好好想一想。”
我听着五爷不冷不热的语气,更觉得事情棘手,我宁愿被他骂个狗血淋头,也不愿见到他这种淡然冷漠的态度。种种一切都证实了我的猜想,五爷确实与我们疏远了。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还得进一步劝说五爷,窗外却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我披着衣服走到门外,高声问道:“谁啊,大半夜的来敲门干什么?”
“白帆同志,你可想死老子啦!我胡汉三又回来啦,还不快开门迎驾?”门外传来了老烟枪熟悉而亲切的嗓音。
第一百三十一章 波折
老烟枪和小张终于回到了十祖坡,这是近日来令人感到振奋不已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我开了院门,看见风尘仆仆的老烟枪,在清幽的夜色下,差点没流出泪来。
老烟枪和小张各自背着一个大大的行军背包,又兴奋又疲乏地站在门口,似乎赶了很长时间的远路。
我将他俩让进屋内,急忙给他们热水泡茶,方诗雅也醒了过来,与老烟枪他们相见之后,走到厨房里煮面去了。
老烟枪和小张呼呼吃完面条,这才露出满足舒服的神情,可也接连打起了呵欠。我本来有许多话要说,但考虑到他二人实在太累,只得让他们歇息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院子里就传来了一片欢声笑语。我走出门外,看见老烟枪正和李神棍坐在梨树下说笑,这种欢快的场景,还真是久违了。
等到所有人都起了床,聚集到梨树下时,老烟枪这才吸着水烟筒,问我们这段时日以来的情况。
我将自己修炼道法的经过说了,又说一切都还好,只是老烟枪和小张不在的日子里,有些无聊沉闷,却将五爷和李神棍进城一事隐瞒了。
老烟枪哈哈一笑,说道:“我就知道同志们肯定会想念我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子也很想念同志们啊!只有跟你们呆在一处,我才觉得浑身有劲,干起革命来也没有碍手碍脚的人和事。”
我听出来了,老烟枪话中有话,似乎此次遇见了什么阻碍,便急忙问他怎么一回事。
“哎,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说阻碍倒还是有一些。”老烟枪皱起了眉头,又续上一支烟,说道,“027机构换了领导,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原来老烟枪这一次与组织取得联系的时候,被告知换了领导,以前的老领导调往别处任职去了。他既要汇报工作,又要忙着办交接事宜,因而才耽误了这么多天。
老烟枪语气中有些不解地说:“身为革命军人,自然一切行动服从指挥,领导的变动不是我们应该谈论的事情。但我还是有些想不通,原先的老领导对于红衣死者系列案件非常熟悉了,眼见着革命事业节节胜利,仓促间却要换帅,实在有违常理啊!”
其实实际的困难并不仅仅因为换了领导,增添了许多繁琐的手续和麻烦,后来老烟枪才透露出来,他去找新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吃了闭门羹。
027机构的新领导姓高,是从南京调过来的,对于红衣死者系列案件完全不了解。老烟枪不止一次地向我抱怨过,说这姓高的领导处处掣肘,官僚主义作风很严重。
我们这时候尚未完全理解老烟枪话中的含义,而且他身为军人,组织观念和纪律观念非常强,说话尽可能地婉转含蓄,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得极深。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难继续下去了,老烟枪转而宣布了组织决定:“同志们,组织上要求我们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将白如烟遗物找齐,从而破解人皮笔记上的秘密。所以,我们得认真思考下一步行动了。”
众人沉默下去,我问老烟枪镇妖塔和《玉函通秘》找到没有,他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坚定地说:“你们放心,组织已经派人前去追寻了,一定能找到的。这件事情从现在起不归我们管了,我们的任务就是继续行动,继续革命!”
“革命个屁,少他妈的糊弄人,老子不是穿开裆裤的三岁小孩!”赵五爷突然嚷了起来,“老烟枪,你狗日嘞实话实说,镇妖塔是不是找不回来啦?”
老烟枪脸色一变,叹气道:“五爷,你怎么还想着镇妖塔呢?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不问利益,只管苦干,要知道还有多少崇高的事业等着我们去实现呢!”
赵五爷跳起来骂道:“我呸,都什么年代了,改革开放的春风白吹啦,市场经济白建设啦,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口号白喊啦?革命革命,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日他仙人板板,没钱谁他妈的愿意卖命!”
我没想到五爷的口才竟然会这样好,就连老烟枪,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
各人都怀着各自的小心思,尴尬地沉默着。赵五爷说得没错,现在这世道,没有切实的利益,想要将一件事情做下去,无异于画饼充饥,到最后再也没了动力。
其实就拿我自己来说,要不是身负血海深仇,恐怕也不会再坚持下去了,何况这是一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事情。
从覆船山和采石矶之行就能看出来,想要找到人皮笔记的秘密,困难重重,而且危险连连。单是这两次行动,我们几乎就命丧黄泉了,接下来还会遇到怎样的困难,谁也不敢打包票。
因而,五爷有利益诉求,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能简单地用道德观念和革命口号来评判。
老烟枪何等人物,他虽然终日将革命理想挂在嘴边,但也深谙人性,故而并没有气急败坏地训斥五爷,而是说道:“五爷,我尊重你的想法,镇妖塔能不能追回来,我也不敢确定。这样吧,我可以答应你,如果以后有了发财的机会,只要不违背原则和道义,我绝不阻拦你。另外,我诚恳地请你想一想,你那个尸骨未寒的儿子,难道没了金钱,你就不想为他报仇了吗?”
老烟枪这一番话有礼有节,有情有义,而且善解人意,直指人心。
五爷听了之后,便没再说什么,一个人闷闷地抽着烟。接下来的谈话中,他不提建议,不做反驳。
众人议论一阵,觉得行动越快越好,绝不能再耽搁下去。最令我们忧心忡忡的,就是《玉函通秘》可能落在了无面怪手里,这是笼在我们心间挥之不去的一道阴影。
按理说依照白如烟吟诵的诗歌中透露的线索,我们下一步行动应该到鄱阳湖去。老烟枪取出三张人皮笔记看了半晌,也说线索明白无误地指向了鄱阳湖,要行动就趁早。
我一开始也倾向于前去鄱阳湖,可突然想到一点,便说道:“马上就要进入夏季了,正是雨水肆虐的时候,鄱阳湖处于涨水时期,现在去湖里寻找东西,是不是太冒险了?”
众人立即点头赞成,老烟枪拍着大腿说道:“还是白帆同志有远见,现在去鄱阳湖,确实风险太大。雨季湖水暴涨,这个因素不得不考虑,我们既要完成任务,也要做到步步谨慎,这才能保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李神棍面有难色地说:“难道要等夏天过去了再作行动吗?”
“不,我有个建议,咱们为何偏要按部就班地行动呢?”方诗雅深思熟虑地说。
老烟枪两眼放光,连连叫好,说道:“哎呀,诗雅妹子倒提醒我了,此路不通就去往别处,有什么只得纠结的嘛?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战术思想要灵活,既然此时不宜去鄱阳湖,咱们就去这里!”
他手指在人皮上一点,正正地指着瓜州。
众人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案,瓜州自古处于沙漠戈壁之中,雨季对于出没沙漠的人来说,再好不过了。
而且我们打乱了既定行程,能够出其不意,摆脱无面怪等人的纠缠,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旦商议好接下来的行动目的地,问题随之接踵而来。首先我们没有进入沙漠的经验,老烟枪当年虽然去过罗布泊,但已经时隔多年,很多细节已经想不起来了。
况且当时他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兵小卒,组织任务和指挥权都由别人承担,他这是听令行动而已,在具体事务上更加没有经验心得。
如此看来,我们不得不去当地寻找一个向导了,这件事情倒不算太难,只要能出大价钱,好的向导还是能找到的。
最关键之处在于,我们需要许多进出沙漠的装备,尤其是最好能有越野车和先进的定位导航设备,这自然需要依靠组织来解决了。
我们商议了一整天,前前后后所有细节都想了一遍,再也想不出什么遗漏之处,这才休息睡觉。
进入房间之后,老烟枪坐在床上抽着烟,似乎还没有困意。我以为他还在思考关于这一次前往瓜州的计划,便劝他不必如此费神,事情要一步一步地做,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不想老烟枪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悄声说道:“白帆同志,你实话实说,我离开的这一段日子里,五爷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我觉得他不太对劲!”
老烟枪就是眼光毒辣,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隐瞒不住,便将五爷和李神棍前往海宁城的事情说了,表示自己其实也有些怀疑。
老烟枪眯着眼睛想了好长时间,只管闷头抽烟,最后却说道:“但愿是我们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算了吧,有时间我跟五爷好好聊一聊,明天我还得去联系组织,先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烟枪带上小张赶往了海宁,我们则留在家中继续研究行动细节。
这一次老烟枪和小张倒是回来得很快,还没过了十天,他们就开着两辆越野吉普进了村子,还带回了进出沙漠的一系列装备。
但老烟枪显得闷闷不乐,我私下里问他遇见了什么烦心事,他咬牙冷哼道:“老子差一点没求爷爷告奶奶,才弄到这些装备,行动经费也给得很少。哎,白帆同志,我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心头一紧,待五爷他们叫嚷着将装备从车上搬下来时,众人一检验,不禁傻了眼。
只见那些装备质量很差,似乎是放在仓库里很多年了,上面落满了灰尘。小张拿起一块指南手表说道:“连长,这是坏的!”
话音刚落,赵五爷一把将一支手枪摔到地上,骂道:“日他仙人板板,还没用就卡壳了,啷个回事嘛?老烟枪,这是开玩笑吗?”
我们又惊又疑,随即将所有装备检查了一遍,越看越来气,不但枪支大半有问题,子弹也很少,有几个行军水壶竟然出现了破洞!
这还了得,我们可是要进沙漠的,别的东西也倒罢了,水壶出现了问题,岂不是要让我们死在沙漠里?
众人气不打一处来,老烟枪又尴尬又郁闷,一叠声招呼着小张就要回去找相关人员算账。
赵五爷骂了几声,一摆手拦住老烟枪道:“算逑喽,老子估计你回去也讨不来好果子。老子算是明白了,换了领导,老烟枪你狗日嘞就是后娘养的喽!他们存心刁难你,万一反咬你一口,说你将装备掉了包,老子怕你龟儿子有去无回!”
赵五爷这些话,多少有些耸人听闻夸大其词,但也只有他敢这样说。五爷的担忧不无道理,众人纷纷劝说老烟枪暂且忍耐,凑合着使用这些装备吧。
“操,谁他妈要凑合了!你们忘了老子是干什么的了?”赵五爷忽而得意万分,笑道,“你们陪老子回到重庆,我自有办法搞定一切,而且还能带上几个兄弟。”
老烟枪愁眉不展,听五爷信心满满,只好答应了。
出师未捷,我们就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众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好在五爷打了包票,成与不成,非得去往重庆一趟不可了。
倘若五爷能搞来一切装备,而且还能带上几个人手,自然是件大好事。
说什么我也想不到,关键时候,竟然要通过五爷的路子来摆平麻烦,当真有些难以预料。老烟枪更是烦躁不已,又自责,又对五爷感激不尽。
五爷倒也豁达,拍着老烟枪的肩膀说道:“谁叫咱们是兄弟呢,老子该出手时绝不含糊,只是求您老人家不要再迂腐就好,别耽误大伙发财!”
我们议定出发时间和路线,就忙忙碌碌准备起来。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众人心头很是不快,没了以前两次行动之前的兴奋,多少有些沮丧。
我除了借助继续参悟《玉函通秘》来打发接下来的时光以外,终日无所事事,有时候忍不住想起来外祖父,便将他的仅存的两张照片拿出来瞻仰。
这一晚,我在昏黄的灯光下,细细看着外祖父在武当山上照的那一张照片,却猛然发现,照片上的外祖父身后好像隐隐站着一个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外祖父。
第一百三十二章 棋局未了
闲极无聊,我思念起外祖父,便将他仅存的两张照片拿出来瞻仰,不想却发现了一个从未留意到的细微之处。
原来外祖父在武当山照的相片上,背景里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那人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紧盯住外祖父。
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种巧合,有可能恰巧拍照时,将别的游客拍了下来。可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人的相貌虽然有些模糊,但对于那一双眼睛,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到了后来,我猛然惊醒过来,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三魂六魄萎靡下去。那一双眼睛,不就是我多次在梦中还有覆船山悬崖下见过的吗?
我感到口干舌燥,呼吸急促,下意识拿起另外一张照片,没想到竟然也在外祖父身后发现了那一双眼睛!
另一张照片是在南京明皇宫城墙下拍摄的,外祖父一脸英气,双手环抱在胸前。可就在他身后的城墙上,却隐隐显出一双诡异的眼睛!
那双眼睛哀婉凄凉,分明就是一双女人的眼睛,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妖邪力量。
我看着城墙上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那一场场噩梦,还有在覆船山悬崖边的惊心动魄的经历来。
“妈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惊叫一声,痛苦地举着两张照片,觉得自己无法动弹了。
老烟枪被我惊醒,打着呵欠问道:“白帆同志,你大半夜不睡觉,学什么演唱家吊嗓子!咦,你怎么了,难道是见鬼不成了吗?”
老烟枪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瞥眼见我手里拿着两张照片,不以为意地撇嘴扬眉,呵呵冷笑着嘲笑我大惊小怪。
我已经惊惶无措,无法用语言来表述清楚,只得不断朝老烟枪扬着照片。
老烟枪困意连连,敷衍了事地把照片接过去扫了两眼,正要递还给我时,却突然瞪大了眼睛,随即惊呼道:“这两张照片背景上怎么会出现同一双眼睛?你从什么地方拿来的照片,上面的人又是谁?”
我将照片来历说了,告诉他相片上的人就是我的外祖父。
老烟枪仍旧没能明白究竟怎么一回事,只是笑道:“没想到你外祖父这么英俊潇洒,我看他年轻时肯定参过军。他背后那一双眼睛,多半是他年轻时的情人留下来的,呵呵,你外祖父还是个风流人物哪!”
老烟枪净说一些不着边的话,我急忙打断他,将自己的发现据实以告。
这一回轮到他惊慌起来,急急重又打量着照片上的眼睛,说道:“这确实是一双女人的眼睛,眼神也非常阴邪。可老子没见过你在梦中遇见的那一双诡异的眼睛,你当真能够确定是它吗?”
我重重地点着头,说道:“我差点没被这一双眼睛给祸害死,而且曾经遇见过很多次,就算它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老烟枪紧张地说:“莫非你外祖父的死亡,还有整个红衣死者系列案件,都跟这双眼睛有关?或者,它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我看照片上你外祖父顶多三十多岁,他死时大概将近七十岁了吧?中间隔着这么长的时间,要说红衣死者系列案件与眼睛有关,未免有些牵强。”
老烟枪的分析很有道理,要说这双眼睛与我外祖父的死亡有关,还真不好判断。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与外祖父有渊源,与我也有莫大的联系,否则就不会三番五次地出现在我的梦境中了。
可惜我和老烟枪绞尽脑汁,猜想了许多可能,都无法找到充分的证据来证实,因而只得怏怏不乐地睡下。
接下来几天,赵五爷和老烟枪忙着处理那两辆越野车。因为我们先要到重庆去,当时的公路网还不发达,从海宁到重庆千里迢迢,自己开车极为不便,只能坐火车。
老烟枪本来不愿意将越野车卖出去,奈何我们行动经费不够,到了重庆肯定还要找车,因而在五爷一番撺掇下,老烟枪也顾不上违反纪律了,忍痛将车卖给了海宁市的一个商人。
方诗雅和小张则忙着将还能用的装备挑拣出来,做着临行前的准备。我抽空找到族长,将照片和那一双眼睛的事情说了,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族长凝视着照片深思半晌,却无奈地摇头说道:“我也不曾在书中见过关于这一双妖眼的记载,明王啊,很多事情不可预料,很多秘密尚未解开,多半只能依靠你自己了。在你们走之前,我有些话要告诉你,人皮笔记上的秘密藏得很深,似乎有人在刻意下一盘大棋。这棋局牵涉到许多不同的势力,非常错综复杂,棋局未了,恐怕也难了。不过,你要记住,了犹未了,一了百了!”
族长这一番话很是深奥,我一时半刻理解不了,但他将那一双眼睛称为“妖眼”,倒还真有些妥帖。至于他所说的“了犹未了,一了百了”,就跟参禅似的,很让人费解。
忙了几天,终于准备停当,众人即将离开十祖坡,开始新的征程。
我们虽然要走了,但很担心族长的身体,甚至希望方诗雅能留下照顾他。
不想族长态度非常坚决,坚持要让方诗雅参与行动,还说这关系到方氏家族几百年的生死存亡的历史问题,必须有方氏族人参与。
我看着族长满头白发,不禁暗自揪心,他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肯定想起了方诗尧了,神情非常萧索落寞。
倘若方诗尧没有背叛,方诗雅就不必参与这一次行动,年老体衰又在病中的族长,何至于落到孤身一人的地步呢?
老烟枪大概也看穿了族长的心思,无比伤感地劝慰他道:“族长,您好生养着身体,安心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吧!我们争取早去早回,到时候还要与您痛饮庆功酒呢!”
族长随即笑了一笑,颤颤巍巍将我们送到门口,拄着拐杖目送我们离去。
方诗雅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挪动着步子。我们其他人沉默不语,都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何必徒添伤感呢?
快来到坡前,方诗雅冲族长喊道:“爷爷,外面风大,你回去吧!”说完,她扭过头来,流出两行清泪,而后小跑着快速朝前走去。
我心里唏嘘不已,回过头见族长依旧伫立在门口,那一头白发在阳光下闪动着银光,他机械地向我们挥动着手臂,身子显得单薄至极。
我不禁鼻子发酸,怕自己克制不住,急忙追赶方诗雅去了。但我知道,这一个场景,将永远地铭刻在我的心头,终身难以磨灭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