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十三章 东至
德川家继明白两位的意思,虽说他自己对于这个所谓的未婚妻,也就是吉子内亲王从未谋面,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德川家继十四岁,吉子内亲王八岁,放在后世是小屁孩的年龄,而且也不是青梅竹马哪里会有什么感情),不过作为大将军,德川幕府的主人,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婚姻之事根本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不要说日本了,就算是中国,甚至全世界,政治联姻也都是很寻常的事。当年德川家为德川家继定下这门亲事就是为了巩固德川幕府的统治,而作为日本名义象征的天皇一系,把吉子内亲王许给德川家继,同样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手中的折扇轻轻拍了拍掌心,德川家继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答应了两位的建议尽快元服,随后就正式迎娶吉子内亲王以完成婚事。
见德川家继答应下来,间部诠房和新井白石顿时面露喜色,连声称嗨,并表示接下来的事他们会分头安排,请将军尽管放心。
为了赶在大明使者到来之前做完这事,仅仅两天后德川家继就进行了元服礼,就此也代表着德川家继正式成人,并且成为德川家的真正家主。
紧接着,新井白石以大儒和奉行的身份替德川家继向天皇那边送去了婚聘,以表达德川家迎娶吉子内亲王的意愿。当接到德川家送来的礼物后,灵元天皇欣喜无比,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还表达出天皇家一定会如德川幕府所愿,尽快把女儿嫁过去。
其实早在多年前,这位灵元天皇就已经让出了天皇之位,把其位传给了他年仅八岁的太子,这就是继灵元天皇后的东山天皇。
让位之后,灵元天皇以太上皇的身份辅政,几年后交权给东山天皇。但没想到东山天皇三十四岁时让位于自己太子,为中御门天皇,第二年东山天皇去世。
而这时,灵元天皇已由上皇改称法皇,虽不再是天皇身份,但他在天皇一系中依旧有着不小影响力,再加上要嫁于德川家继的吉子内亲王是灵元天皇的十三皇女,所以按照礼仪幕府必须在下聘中御门天皇的同时还要直接向灵元天皇送聘。
如今灵元天皇已年近七十,早就没了当年初当天皇的锐气。等幕府送礼的人走后,丝毫不顾自己法皇的身份,迫不及待地就屁颠颠地跑去看德川家送来的婚聘了。
望着那堆成小山的各色礼物,还有那价值数十万贯的金银小判,穷怕了的灵元天皇笑得简直嘴都要歪了。
说起日本的天皇也够可怜的,虽号称万世一系,可实际上天皇仅仅只是一个象征,根本就没丝毫权利。
日本的军政大权都握在幕府手里,作为傀儡的天皇只是摆设而已。在百多年前,也就是日本战国时期,各地大名为了相互之间的争斗,从而对于天皇和朝廷有所拉拢,那时候天皇的日子还算过得不错,其他的不讲,仅仅是大名为了向天皇手里求得朝廷一官半职,所花的钱就足以天皇安乐享受了。
可好日子终究会过去,随着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天皇就彻底没了翻身的可能,这也是年轻时个性刚强,意志坚定,作风豪迈的灵元天皇在看不到天皇一系前途的情况下心灰意冷,从而让位于太子的原因。
而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雨过后,灵元天皇年轻时的雄心壮志早就不在,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罢了。
相比灵元天皇,现任天皇中御门天皇正是风华正茂之时,要出嫁的吉子内亲王虽然比他小了好些岁,不过却是中御门天皇的姑姑。
对于幕府送来的聘礼,中御门天皇倒不是很在意,哪怕下人欣喜地来报说了幕府的聘礼价值足够让天皇家弥补这些年的亏空,甚至还能让天皇宽裕地过好些年的时候,中御门天皇也仅仅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陛下,那些纳币是否先入库?”典侍清水询问。
中御门天皇微微点头,也不管入库之事,只是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空荡的殿中,他的身影在西斜的阳光中被拉的老长,显得是如此孤独和寂寞。
几年过去,井上正岑比起之前更苍老了许多,作为幕府的重臣,这些年井上正岑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随着大明同日本的贸易来往,日本国内的商贸繁荣之下,整个日本无论是经济还是国力都比之前强盛不少,而且地方也更加稳固。
这对于日本,尤其是幕府是件好事,尤其是在当年他代表幕府和大明谈判后所确定的开港决策,更对日本受益不小。也正是因为这些因素,幕府推行的正德改革阻力也没之前那么大了,再加上商品的多样化和金银流入,正德改革中最重要的货币制度难题也迎刃而解。
从这点来讲,井上正岑心中是比较自豪的,同样也为自己当年的决策而感到欣慰。
但在同时,井上正岑的心中又有着忧虑,这忧虑就是如今的日本已彻底改变了当初德川幕府闭关锁国的政策,从而把日本放至于天下,再加上大明在日本的不断影响,使得日本的风气逐渐发生了转变,这对于幕府统治稳固却又是一个隐患。
但这些不是井上正岑能够改变的,恐怕就连德川将军也无法改变。所谓有得有失,正是如此。走在长崎的街道上,看着远比几年前更为热闹和繁忙的街市,还有随处可见穿着大明服饰的商人、士子等等,井上正岑的心情复杂。
“咦,那是谁家的船?”无意中,井上正岑的目光眺到码头那边停着的一条崭新的大船,这条船造型并非大明的造型,而是传统日本船的样子,而且上面还飘荡着像家徽的标记,诧异之余井上正岑对身边的侍者问道。
“大人,那是堂岛会的船。”侍者过去问了问,很快回来禀报道。
“堂岛会?”井上正岑微皱起眉头,这个名字他知道,十多年前在江户有几个大商人组建了堂岛米市,以控制日本的米行生意,由于他们的实力雄厚,资本庞大,再加上还有不少地方大名的支持,这个堂岛米市很快就兴旺起来,成了日本少有的商业联盟。
在两年前,堂岛米市进行改组,在原来基础上成为了堂岛会,并且把生意从江户扩张到了对外的几个港口城市,长崎作为日本最大的对外港口城市之一,自然也有着堂岛会存在。
但一直以来,堂岛会从事的都是米业,可这条船的出现却让井上正岑感到诧异。看来,随着开港的持续,尤其是大明在海外贸易的巨大获利,日本的商人在这种诱惑之下也坐不住了。
买卖大米虽然利益不小,但哪里有跑海贸获利更大?如今,一艘普通的商船如果装载着日本特产货物,比如漆器、太刀这些,不要说卖到南洋给那些南蛮了,就算去大明跑一趟也是翻倍的利润。
这种买卖,堂岛会这样的商业联盟自然是不会放过的,看来在幕府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做起了这方面的生意,再加上堂岛会的背景复杂,肯定有地方一些大名的股份和支持,想到这井上正岑不由得无奈轻叹了一声。
“等回去,一定要见将军,把这事告诉将军,对于堂岛会这种商会绝对不能听之任之,更不能让大名借堂岛会的手段脱离幕府的控制。”井上正岑如此想到,由于这件事他暂时打消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从而回转到了临时住处。
在长崎呆了几日,终于大明使者的战舰来了。
这一日,长崎港热闹非凡,虽然自开港后,大明的船只经常在长崎出入,可像今天大明海军的战舰来到此处却是当年王东率领舰队到日本后的第二次。
更何况,近十年过去,大明海军早就鸟枪换炮,海军的战舰是越造越大,越造越强。就如同今天朱一贵坐乘坐的战舰,由于他此次最终的目的地是新明,由大明前往新明需远渡万里重洋,海上危险末测,船越大越稳也就能越抗风浪。
所以朱一贵的旗舰是目前大明最为强大的一级主力舰,以体形而论是普通战舰的五倍以上,更装载了近百门大炮,是名副其实的海上霸主。
除去这艘战舰外,还有三艘同行的战舰,其规模虽比不上旗舰,但也仅仅只是小了一圈罢了。
这四艘战舰出现在长崎海面上时,所有看见它的日本人都情不自禁地惊叹起来,有些人更惊愕得快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长崎开港近十年,见到大明战舰的出现,井上正岑让其部下按大明礼仪鸣礼炮以欢迎朱一贵的到来。当随着码头上礼炮声响起,大明战舰也作出了应答,见到这一幕,之前还有些忐忑不安的井上正岑终于放下了心。
由于大明战舰过于庞大,吃水又深,长崎的码头无法直接靠到岸边,所以大明战舰只能在港口靠外处进行停泊,随后再登上小舰领引上岸。
第一千五十四章 来了又走了
“殿下,大明的使者到长崎了。”
依旧是将军御所,德川家继还是如同之前那样正坐着,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而在他的面前却只是间部诠房一人,至于新井白石如今人在京都,正在帮着天皇家安排吉子内亲王出嫁前的事宜。
微微点头,德川家继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问:“大明使者何时到达江户?”
“这……不太好说,这位使者到了长崎后并没表露出立即前往江户的想法,反而在长崎暂住了下来,每天出入市町,四处游山玩水,还找了些歌姬相伴饮酒作乐……。”
间部诠房苦笑着说道,在来见将军之前,他刚从井上正岑传回来的消息得知这些,在诧异之余又感到哭笑不得。
当年王东第一次到日本时,摆出一副天朝上国咄咄逼人的架势,更依仗着手中的战舰以武力威逼幕府,从而才有后来幕府和大明谈判。而这一次,这位叫朱一贵的大明勋贵,军中的高级大将,却表现的和王东完全不同,一到长崎后丝毫没有来江户拜访幕府的想法,甚至连京都天皇那边也不管不问。
在长崎,朱一贵直接住进了井上正岑为他准备的居所,随后又见了不少来拜访的大明商人和在长崎的商人、士族甚至一些大名,对于来访者所送的礼物甚至女人朱一贵都一概不拒,坦然收下。不仅如此,他对于长崎一些风花雪月还尤有兴趣,每日出入这些场所,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不是说这位朱提督是大明有名的大将么?”德川家继有些意外地问。
间部诠房点头道:“根据大明传来的消息是如此,而且朱提督还有侯爵的爵位在身,此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据说这位朱提督同大明皇室之间似乎有些联系,是皇室中的成员。”
听到这,德川家继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他笑着点头道:“这真是一位有趣的人呀,还真想早日见上一见。”
间部诠房闻言顿时也笑了,连称是。
长崎,入夜,微醺的朱一贵躺在塌上,脑袋枕着一个容貌清秀,最多十五六岁的日本女姬的腿上,而那女姬正用着柔柔的十指为朱一贵按着头部,舒服的朱一贵闭着双眼,享受着这一切。
过了许久,朱一贵这才睁开眼睛,那女姬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温柔地用目光望着朱一贵似乎在等待他的命令。
“下去吧。”朱一贵伸手拍拍女姬的小脸,开口道。
那女姬轻应了一声,随后先小心移开以避免让朱一贵不适,然后毕恭毕敬地向朱一贵施了个礼,再倒退着移到门前,用幽雅的姿态拉开门后再一次施礼,这才离开。
等女姬走后,朱一贵这才从塌上起身,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
这几日,他在长崎的日子过的极为舒适,日本虽是一个小国,而且长崎虽然是日本最大的港口,同样也是现在日本最为繁华的地方,但是相比大明而言,长崎却是差得很远。
其他的不说,那些在日本人眼里繁花似锦的市町,放在大明仅仅只是普通县城的规模,更不用说同江南的杭州、杨州这些地方相比了,至于南京、上海、宁波、天津和北京这些城市更是差得十万八千里。
不过日本有一点好,那就是女人。在前来日本之前,朱一贵就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关于日本女人的传闻,如今一试之下果然名不虚传,这点倒是让朱一贵极为满意。
刚才离开的那女姬,是堂岛会特意给他送来的,作为日本最大的商会之一的堂岛会,对于他这个大明使者可是巴结的很,自己刚到长崎得都消息的堂岛会就屁颠颠地送来了厚礼,自然也包括那位女姬。
其实不仅是堂岛会,在长崎有头有脸的日本人都送了礼物,甚至有些小大名还给朱一贵除礼物之外还送了小侍,所谓的小侍在大明就和书童差不多的存在,但又有着不一样的用处。
这种习俗,在日本很是常见,其实在大明甚至之前的各朝代中也是有的。不得不说,送小侍的大名是用了心思的,朱一贵也见过送来的小侍模样,白白净净,容貌秀丽不说,甚至比有些女姬还要漂亮三分,只可惜朱一贵没有这种爱好,拒绝了这份消受不起的好意。
出了房间,走到花园。日本的庭园和中国不同,以小巧精致闻名,之前没见过的朱一贵倒是对于这种格局很有兴趣。
站在庭园中,听着流水的声音,还有风吹过的沙沙声传来,朱一贵嘴角露出了笑容。
“来人!”
话音刚落,在不远处的护卫就赶了过来。
“传令下去,整理一下,明日我等登舰去江户!”
让护卫惊讶的是朱一贵突然间就下达了离开长崎转道江户的命令,护卫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应声答应,然后急急传令去了。
片刻后,黄殿和吴外就匆匆赶来,询问朱一贵是否通知明日启程江户。
当得知的确是朱一贵下的命令后,黄殿迟疑道:“大帅,这也太突然了吧?是否再多些准备时日,至少也得同长崎这边安置好了再走不迟。”
听着黄殿的话,朱一贵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后又看看在一旁的吴外:“你也是这样想的?”
吴外迟疑了下,尴尬地点了点头。
谁想,朱一贵脸色顿时一变,刚前的和颜悦色瞬间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严厉和冷峻:“在长崎几日,你们几个倒是舒服紧了?难道打算长留此处?如果有意的话尽管同本帅说,本帅为你们安置倒也不是不可以……。”
作为老兄弟,两人哪里不知道朱一贵这话完全就是反话,如果真信了才是傻瓜。当即两人连忙摇头否认,只是说觉得明天时间太紧而已,再说在长崎这些日子,他们受到日本地方招待,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走人似乎有些过了。
“过了?真的过了么?”朱一贵冷冷问道,接着冷笑道:“我大明做事何需看他人眼色?本帅来日本是看得起他们,至于本帅何时要走,又去向何处,本帅自有安排。对了,去找一下井上正岑,把本帅的决定告诉于他,他是幕府之人,同其他人毕竟不同,再说这一次去江户带上他也方便一些,让他明日同我等一起启程,就这样。”
说完,朱一贵也不等两人回答,转身就朝着屋里方向走,见着朱一贵进了房间,拉上房门后,黄殿和吴外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老大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说兄弟,这人家送来的女姬怎么办?如何安置?老大都没交代啊!”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问问老大?”
两人对视无言,最终只能叹了口气离开。而很快井上正岑就接到了朱一贵准备明天就离开的消息,惊愕之余他也搞不清这朱一贵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好好的突然说去江户就去江户?
一时间,井上正岑也来不及把消息传回去了,更不敢阻拦朱一贵的行动安排,他心中琢磨着朱一贵这样做的用意,同时告诉来人自己一定会和朱一贵一起上舰前往江户。
第二天一大早,朱一贵他们怎么来的就是怎么走的,至于那些堆积如山的礼物甚至包括女姬什么的,朱一贵全部留在了他在长崎的居所,只带了他们上岸时的那些人和东西。随后直接登船,在长崎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朱一贵的战舰缓缓出港然后在港口掉转朝东,向着并不远的江户而去。
第一千五十五章 稀里糊涂的会晤
当德川家继以为朱一贵还在长崎乐不思蜀的时候,谁想第二天就突然接到朱一贵已经到了江户的消息。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德川家继诧异莫名,就连一向自认为足智多谋的间部诠房也搞不清楚这朱一贵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他们见到匆匆赶来的井上正岑,直接询问大明天使是否在长崎出了什么事,又或者其他原因惹恼了对方,为何好好的突然就到江户了呢?
“殿下,大人,臣也不知。”井上正岑皱着眉道:“朱提督在长崎并未遇见什么不快之事,这点臣能保证。而且随船前来时,臣也问了朱提督为何突然要这么急来江户,朱提督只是告诉臣说了在长崎呆腻了,想到江户看看,顺便拜访一下殿下,至于其他的却什么都没说。”
井上正岑的话更让德川家继他们纳闷了,作为大明赫赫有名的将领,又是皇族身份,这朱一贵行事却怎么如此古怪?仿佛有些随心所欲一般。想到这,德川家继同间部诠房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两人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殿下,朱提督已经登陆江户,臣来前朱提督让臣向殿下表示问候,并希望能尽快觐见殿下……。”井上正岑继续说道,当然这话是比较委婉的,朱一贵自然不会这样降低自己的身份。
就算是德川幕府是日本的真正统治者又如何?对于大明而言日本仅仅只是属国,以朱一贵在军中的身份再加他隐隐约约皇族的背景,最多也就是让井上正岑给德川家继带个话,告诉对方他朱一贵来了,要和德川家继见上一面罢了。
当然了,作为幕府的臣子,井上正岑自然要把这些话艺术加工一下,免得将军听了不高兴。反正意思就是那个意思,话带到就行,何必纠结细节呢?
朱一贵从长崎到江户仅用了一日时间,如今正是第二日的中午时分。
朱一贵这样迫不及待地要见德川家继,更让德川家继和间部诠房有所警惕,再加上他们刚才所想的那些,更怀疑朱一贵是有深意和目的的,假如拒绝见面,又或者拖延见面时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给幕府带来被动。
想到这,德川家继答应了朱一贵的见面请求,让井上正岑去安排。等井上正岑走后,德川家继就同间部诠房对此事商讨了起来,可讨论来讨论去,他们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只是觉得朱一贵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接触地方大名并敲打幕府,至于其他就想不出来了。
一个多时辰后,穿戴着大明官服的朱一贵被引入了将军御所,见到了当代将军德川家继。德川家继以主人的身份由间部诠房陪同,在御所亲自招待了朱一贵。
朱一贵在将军御所呆了大概一个半时辰,直到太阳快落山时这才离去。总得来讲,这次会晤是在双方友好的气氛下进行的,作为大明的高级将领和使者同日本的实际统治者德川家继,在对于两国之间的关系、贸易、文化、军事等各方面的合作和目前状态进行了深入探讨,并基本达成一致。
同时,朱一贵还代表大明皇帝关切地问候了德川将军的健康和个人问题,在得知德川将军马上就要成婚的时候,对此表示真挚的祝福和问候。
此外,大明方面对日本的政局表示一定的关心,希望各地大名能够团结在以德川家继为核心的周围,为日本国的强盛繁荣做出努力。而德川将军也表示,作为幕府一定会为稳定日本作出贡献,依托大明,跟进大明的脚步,两国之间保持世代友好……。
直到朱一贵离开,有些晕呼呼的德川家继到结束都没搞明白朱一贵的真正来意,更不清楚朱一贵对于幕府的态度是好是坏。而朱一贵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代表着他的意思又或者代表着大明皇帝的意思。
别说他了,就连间部诠房也有些迷糊。在朱一贵来前,他们对朱一贵的此行有过各种各样的猜测,可最终在见过面后又觉得这所有的猜测似乎又不靠谱。一时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着小眼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不过有一点却让他们心里松了口气,那就是朱一贵在见面时明确表示,朝鲜是朝鲜,日本是日本,这个态度让他们总算放了心。
离开将军御所,朱一贵回头向身后的御所看了一眼,嘴角挂起了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这一次到日本,朱一贵不按常理出牌,无论是在长崎又或者突然抵达江户,其行踪和举动令人捉摸不定。
其实,这都是朱一贵的刻意为之,虽然大明在日本有着信息渠道,其中通事处的番子早就在大明逼迫日本开港后就进入了日本,并陆续把日本各处的情报送往大明本土。
但是相比朝鲜,日本是有着不同的。
日本国的政治结构比朝鲜更为复杂,而且德川幕府控制地方的力度也超过朝鲜。再加上天皇和将军的特殊关系,另外还有日本国民的民族性不同等因素,此外大明在日本并没有驻军,这也使得日本虽然是大明属国,却依旧保持着独立性和自主权。
所以朱一贵在接到朱怡成的命令,让他尽快离开朝鲜,先去日本然后转北海道,之后再前往新明的时候特意提到了让朱一贵到了日本后考察一下日本国的情况,尤其是要了解一下日本地方和幕府等各阶级对于大明的态度尤其是日本幕府的真实状况。
对于这个任务,如果是普通的了解恐怕耗时极长,毕竟作为大明使者,朱一贵等人在日本很是醒目,而且一旦直接询问又或者暗中调查,肯定会引起日本方面的警惕。
由于日本和朝鲜的不同,这样做还会带来幕府包括地方大名的判断错误,万一那些脑洞大开的日本人胡思乱想误会了什么,从而导致政局的变化,对于大明而言反而是件坏事。
朱一贵号称鸭王,领兵作战向来天马行空。如果说整个大明军中谁的领兵打仗的能力最强,朱一贵肯定排不到第一,但是如果说大明军中谁打仗时计谋百出,往往能在意料之外用奇谋制胜的话,那么朱一贵当仁不让。
而这一次到日本朱一贵在路上就琢磨好了,他打算不按常理出牌,用这种方式来到达目的。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朱一贵基本达到了目的,他先用贪财好色的假象麻痹地方大名和日本商人,然后通过他们的贿赂来了解日本地方和商界的情况,同时以此来给幕府造成错觉。
随后,朱一贵又在幕府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间就到了江户,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候要求求见德川家继,然后用那些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又没太多实际的东西来试探幕府的真实反应,以获得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切进行的颇为顺利,所以等朱一贵从幕府出来后心里基本就有了底。而他所得知的这些,朱一贵会写成秘奏送往京师,以供朱怡成参谋。至于日本国的其他事,朱一贵就没那么多兴趣去深入了,毕竟他接下来的任务是去新明,而在大海的另一头,土地广阔的新明才是他未来真正大展身手的地方。
朱一贵在江户没呆多久,前后也仅仅只是三日而已。
之后,朱一贵婉言谢绝德川家继的挽留,由江户登舰直接北上朝着北海道而去。而当见着朱一贵那些船离开江户,渐渐消失在海面后,送行的井上正岑双手拢在袖中,迎着码头的寒风,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一千五十六章 大明换届
永业十年,二月十五。
正月过去半月后,大明迎来了中枢的变动,廖焕之、董大山、王东、王樊这四位军机大臣到任离职,而他们的离职不仅标志着朱怡成在复兴大明后的第一任军机大臣已全部退出军机,同时也为未来军机大臣的任期作出了表率。
由于军机处换届之事,早在朱怡成还都北京时就已经着手做准备了,而在大半年前,军机处就开始了交接工作,所以虽然军机处换届是一件大事,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波澜,一切井井有条。
廖焕之等人到任离职后,首席军机大臣由史贻直接替,其余军机大臣的排名分别为:蒋瑾、庄岩、马功成、孙嘉淦、何显祖和曾逸书。
至此,军机处由五人增补为七人,以满足军机处日益繁忙的工作需求。此外,这个排名也有些耐人寻味,其中史贻直虽为首席军机大臣,但当初因为史贻直是军机处成立后不久以替代邬思道入的军机,所以史贻直在军机处的任职时间不会太长,也就是说最多两年不到,大概永业十一年年底,史贻直的军机大臣任期就会到了。
这样一来,史贻直在新组建的军机处中地位并没有像当初廖焕之那么稳固,他这个首席军机只是过渡而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他任期满,接替他为首席军机的自然是蒋瑾。
至于蒋瑾,他在朝中无论资格、地位、功劳都是排名前列的,假如当初不是朱怡成刻意压制,也许蒋瑾早就入军机了。而现在,蒋瑾终于如愿以偿,再加上由工部分出的铁道部,使得蒋瑾手中的实权更重几分,再加上入了军机后他的地位又进一步,在朝中的影响力更大。
庄岩、马功成两人代表着军方,前者一直是总参谋长,这些年朱怡成对总参谋部的看重是众人皆知的,虽然总参谋部从名义上来看仅仅只是参赞谋划的新设部门,但随着朱怡成不断扶持,总参谋部在军中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隐隐有代替皇帝对对战争进行规划和决策的最高级军事机构。
当然了,总参谋部的最终决定权依旧在皇帝手上,这个部门只是皇帝控制军队和战争的机构而控制新改制的五军都督府,所以庄岩入军机也代表着朱怡成向天下表态,以确定总参谋部职权的含义。
至于马功成,这是一位军方巨头,他在军方中的地位仅次于王东,同时又在五军都督府有着左都督的职衔。正是因为如此,王东到任离职后,由马功成接替王东是顺理成章的,并且也是在军机处加强军方的影响力。
除去上面的几位,孙嘉淦、何显祖和曾逸书的资格就要弱了不少。这三人中孙嘉淦和曾逸书是大明复国后科举为官,出身不能同廖焕之等从龙功臣相比。至于何显祖更是当年投降大明的满清官员,只不过因为琉球之事立下大功,为了安抚天下人心,并且拉拢那些由满清而来的文官,把他纳入军机大臣行列除了表彰他的功绩外,同样也是更多于出自政治考虑。
所以,这些从各人在军机处的排名就能足以看出,他们三人是排在最后的,而且他们的本职也不是很高,在朝中的影响力也远远不如前四人。这也是朱怡成考虑再三后把军机处由五人增补为七人的原因之一。
此外,朱怡成还准备了一个人以替代史贻直,而这人就是如今的新明总督潘梦园。不过因为潘梦园远在海外,眼下王东还未前往新明正式接替,所以按照时间来计算,等到潘梦园回到大明恐怕要在今年年底的时候了。等到那时候朱怡成会先给他一个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衔,随后在令其军机行走,等史贻直到任后就让潘梦园接替,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军机处军方三人(总参谋部、陆军、海军),文臣四人的格局,而这个格局未来也会成为军机处的定例。
至于到任的几位军机大臣离职后的安排,朱怡成自然也是妥善安置。其中廖焕之授太师,王东授太保,董大山授太傅,王樊授以少师。
除此之外,廖焕之依旧留在朝中为臣,朱怡成还给了他一个参知政事的加衔。所谓的参知政事,这原本属于唐朝时宰相加衔,后来宋元时期改为平章政事,前明开国时期因为宰相的设置也存在过一些日子,后来朱元璋废除宰相和平章政事,同时改地方参知政事为布政使,这个官位就不再使用。
但现在,朱怡成从故纸堆里把这个官位重新捡了起来,以加衔赐给了廖焕之,换而言之就等于设置了一个皇帝私人政事顾问一般的职务,这个官位虽然不是实官,但官衔却为一品,以示亲近和荣耀。
王东接替潘梦园去新明,董大山在军中职务依旧保留,同时又加左都督衔成为大明实际的陆军最高指挥官。
至于王樊,因为他强烈要求告老还乡,这些年他身为军机大臣和户部尚书,为大明可以说是尽心竭力。虽然王樊在朝野外的名声不比其他几人响亮,而且平日为人也颇为低调,但是朝中重臣心里都清楚,王樊是朱怡成的心腹之人,而且也正是因为王樊卓越的理财能力,才使得大明在起初几年财政极其紧张的情况下能够维持正常的运转,并满足军事方面的巨额开支需求。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现在的王樊看起来要比当初要老了许多,整个人也显得很是憔悴。毕竟朝廷的大管家不好当啊,在起初的日子里,整个朝廷到处都要用钱,可收入却一直入不敷出,靠着手上仅有的资源维持着运转,也只有王樊才能做到这一点,而现在大明终于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每年的财政收入节节拔高,大明不再缺钱了,王樊也能够心满意足地离开朝堂。
原本朱怡成是打算把王樊同廖焕之一般留在朝中,可经不起王樊的几次要告老还乡的请求。所以,朱怡成最终只能答应下来,但给予他的荣耀却丝毫不少,同时还把皇家商行和大明皇家银行的大权交给了他,希望他能够在回江南后继续以私人名义协助朱怡成打理皇家的产业。
对此,王樊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就此他从一个朝廷重臣摇身一变,成了手握大明资本最雄厚,也最有实力的两大财团的当家人。这样的转变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王樊也在离职之后没几日就兴冲冲地告别了朱怡成,然后坐船南下宁波,在老家呆些日子后就去上海赴任。
除去军机处的变动,自然还有朝廷部门的变动,那就是除六部外增设铁道部、商部、外交部这三部。
六部变成九部,各部尚书、侍郎等自然要逐一安排和任命,这些在军机处换届的同时一并进行。再加上五军都督府的实际职能改动,可以说永业十年初是大明朝堂变动最大的一年,也是奠基了朱怡成对未来大明整个框架改革的基础。
除去这些明面上的变动外,对于锦衣卫和通事处内部的调整朱怡成也着手开始。相比锦衣卫,通事处的变动却小些,不过通事处的主官提督四夷通事由原来的三品升为二品,以此同朝廷其他部门尚书包括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官位职权相当,并且根据地域进行内部划分,设置五个司,分别对亚洲包括南洋、新明、欧洲、非洲和中东各地的情报工作。
锦衣卫方面的动作就要比通事处大些,张冉在朱怡成的授意下对锦衣卫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加强锦衣卫的控制和情报网络的工作。此外张冉的和邓秉同时被授中将军衔,再兼右都督之职,从而以确定这两个情报机构在军中的合法性,同时也便于在必要时候皇帝可以通过这两个情报机构插手和调查军方。
等做完这一切后,朱怡成就开始把目光投向了辽东,早在前些时候,同邬思道细谈过后的朱怡成已经下定了决心,准备先解决辽东问题,而这一次他任命统帅,并带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军机大臣之位退下来的董大山。
第一千五十七章 武英殿议辽东
前明初帝王斋居、召见大臣皆于武英殿,后移至文华殿。崇祯末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后也在武英殿理事,之后山海关兵败,李自成逃回北京城下令在紫禁城放火,武英殿幸免于难。
满清入关后,多尔衮在武英殿理事,康熙初年,康熙也曾经在武英殿呆过一些时日,其中著名的擒鳌拜之事就发生在武英殿。而现在,朱怡成再一次启用武英殿,把这地方设置成为讨论国家军机重事的场所,用来商议重大军机事务。
步入正殿,宽大的殿内已同之前有所改变,最为醒目的就是殿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这个沙盘早在南京时期朱怡成就令总参谋部进行制作,历经十年时间不断完善,沙盘上显示着神州大地的各处城市和山川河流,甚至还包括海域和东海的朝鲜、日本、南海诸国等等。
这样的大沙盘大明一共有两个,一个摆在武英殿,另一个在总参谋部,以供军事需求。
新任的军机大臣庄岩依旧身兼总参谋长,他站在沙盘之前,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棍子,而朱怡成在沙盘靠近辽东的位置站着,在他身边分别是董大山、林建章、史贻直、陈五显。
除去他们六人外,还有小江子带着三个小黄门在一旁忙碌着,当庄岩手中的棍子指到何处,他们就拿各色小旗分别插在沙盘的一处,随后又移动着代表着兵力的小人以做为标识。
“皇爷请看,根据总参谋部制定的计划,我部分两处攻入辽东,一处为朝鲜,另一处为山海关。”
庄岩的棍子指在朝鲜的位置,当小黄门把朝鲜的明军标记由平壤移向辽东边境时,庄岩继续道:“如今朝鲜已在我大明之手,从朝鲜传回来的消息,朝鲜境内基本已控制住,除去我明军驻扎在朝鲜的部队外,黄滔涣大人已重新整遍朝鲜军以为我大明所用,除去海军部分,朝鲜陆军现为我明军一万五千人,朝鲜仆军十万人,除去需控制汉城、平壤等地的军力需求,现能够投入到辽东方面的约计共十一万人左右。”
“那么就是说我明军一万人,朝鲜仆军十万人?”董大山开口问道。
“正是!”庄岩点点头:“黄滔涣大人手中五千人维持地方,这是绝对不能动的,朝鲜南部有海军协助,问题也不大。所以能够抽调的兵力大致就是这样,至于那些仆军,其人数虽是不少,但战斗力并不强,不过有一万明军为其核心,不作为主攻而作为辅助倒是勉强可用。”
庄岩的话让众人微微点头,朝鲜的军队是什么德性在场的人都清楚,欺负欺负老百姓没有问题,真要拉出去打仗却是够呛,要不然朝鲜也不会先在日本入侵时一败涂地,之后又被后金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之前大明在南港登陆,一路北进,朱一贵仅仅用了十日就兵临汉城,虽然其中有朝鲜内乱的因素,可是朝鲜兵不经用也是重要原因。
所以十万朝鲜仆军,充其量真正能有战斗力的恐怕不到十分之一,而使用朝鲜兵大明更多的是出于牵制和后勤需求,再加上现在朝鲜表面上已经被大明控制住,但不忘记朝鲜终究是朝鲜,在没有彻底解决朝鲜李氏和地方实力派的前提下,大明并不能完全对朝鲜放心。
庄岩继续道:“由朝鲜出兵辽东主要还是牵制为重,所以辽东之战的主力依旧在这。”
他指了指山海关方向:“董帅的主力由山海关出,主力作战部队为三个军七万五千余人,再加上调用的民夫和后勤,全军约十一万人。”
董大山仔细看着地形,神色很是平静。作为大明军中实际的第一人,他不仅身经百战,更是有极好的大局观。
自从担任军机大臣后,董大山就很少亲自领兵打仗了,这些年他早就有些憋坏了,而这一次辽东的战略部署,将是他退出军机后的再一次上战场,对此早就心怀期待。
正是因为如此,再加上朱怡成对这场仗的重视,董大山指挥的主力部队可以说是明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今日林建章站在董大山的身份就足以表现出这一点,要知道林建章的身份极不一般,他可是大明新军的缔造者之一。
朱怡成当年组建新军,新军的统帅就是林建章,而组建成功的新军也不负众望,在天津之战和北京之战中大放异彩,不仅以少击多,更为大明拿下北方,逼迫满清退出中原立下赫赫战功。
而现在,大明对于陆军的改制已全面推行,虽然因为这项工程的庞大,重遍的陆军暂时全部达到同当初新军的相同规模和装备,但是这也让明军的战斗力再一次得到了飞跃。
按照五军都督府、兵部和总参谋部的估计,全面换装完成军队的更新换代,最多也就再需两年时间,等到那时候大明的军力就将更上一个台阶。
但就算这样,在大明内部真正被承认的新军只有一支,那就是林建章一手带出来的天下第一军。而这支部队眼下就在直隶,已作为京营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了确保辽东战场的万无一失,朱怡成直接调用了新军第一军和由第一军扩展出来的第二军为核心,再加上一直摆在山海关那边的部队,以这三个军组成辽东战场的攻击主力,交由董大山指挥。
对于这一仗,董大山极其重视,在之前他对于辽东的情报收集和可能发生的战况做了多次模拟和盘算。在他看来,手握这三军主力,再加上朝鲜方向的友军辅助,攻入辽东不在话下。
甚至,由山海关进入辽东后,董大山有十足的把握以最快速度直接打到盛京去,盛京作为满清在辽东的重要城市,更是满清所谓的龙兴之地,是明军的首要目标,拿下盛京,部队直接向东,就能同朝鲜友军合并一处,然后再挥师北向,基本就能恢复前明辽东故土。
但是董大山心里却清楚,如今的辽东和前明的辽东不是一个概念,在前明时期辽东仅仅只是现在的很小一部分,也就是最初朱元璋甚至辽东都司范围的南部而已。
最初,大明控制的辽东北部可以达到辽阳府,也就是后世的辽宁省大部分地区。但随着时间推移,再加上蒙古兀良哈部的南下,大明逐渐失去了北部河套地区的控制区域,之后因为努尔哈赤的崛起,辽东控制区更进一步缩小,直到前明末期,山海关以北地区基本丧失。
而现在的辽东要比当年的辽东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朱怡成要夺回辽东当然不会是仅仅拿回前明中后期的地盘,甚至连朱元璋当初设置的辽东都司管辖范围朱怡成也丝毫不满足。
在朱怡成看来,拿回辽东那就必须把关外所有的地盘全部揽于其中,不仅包括曾经丢失的故土,就连原本属于满清和蒙古的地方也都要打下来。对于朱怡成的这个战略目标董大山自然是非常清楚的,同时也心中表示认可。
不过清楚归清楚,认可归认可,但真正要做到并不那么容易。在董大山看来,拿回天启时期就逐渐失去的故土,这点以目前明军的实力并不难办到。但是要做到朱怡成要求的占领辽东全境,也就是把前明控制区外的地盘一起拿下的话就有些困难了。
这倒不是因为大明的军力原因,无论是谁对于如今大明的军力都有足够的自信,而且朝廷现在也不缺钱,足能支持起这样的大战。但是有一点需要知道,那就是辽东和关内不同,辽东地广人稀,而且自满清入关后就采取了封锁辽东的政策,禁止汉人进入辽东,把整个辽东当成了满人的“自留地”。
这样一来,就造成辽东地广人稀,并且汉人极少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虽然对满清没有好好开放辽东这种目光短浅的行为导致满清在退出中原后丧失了资源和主动权,可同时也给如今大明要占领辽东全境带来了困难。
其他的暂且不说,就说人吧。眼下辽东依旧为满清控制,而且民族结构除了满人外就是蒙古人,要么就是那些所谓的“野女真”,这些人都不是汉人,大明虽然动用了强大的兵力,这些兵力也足够保证大明在辽东的军事行动中占据主动。
可要知道,一旦攻进辽东,大明面对的两个重要军事目标。其一是消灭满清在辽东的军事力量,其二就是要控制住辽东。
至于前者,一旦满清在辽东同大明军队不正面交战,而是依靠地形周旋的话,要想一举灭掉对方的军事力量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后者,打下来的地盘不仅需要占住,更要人去治理,可辽东的人口结构和数量却没有这个基础,总不能让大明军队驻扎在辽东各处吧?十多万人,假如再加上朝鲜仆军,算下也有二十多万人,听起来似乎是不少,但是在这么大的地盘上,难道把这二十多万人像撒胡椒粉一般撒上去?真要这样做的话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了。
第一千五十八章 老陈出山
辽东战略还有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大明的敌人不仅只是辽东的满清,还有蒙古人和驻扎在蒙古的清军。
出山海关,向东北就是辽东,而向北就是蒙古人的地盘,虽说如今的所谓满蒙一家已名存实亡,但占据草原的蒙古人也绝对不会想看着辽东的清军就此覆灭,毕竟蒙古人再傻,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的。
更何况眼下鄂尔泰就在蒙古,自退出山西后,鄂尔泰虽然分兵两路,却没有按照清廷的要求把部队带去甘肃,反而其大部在蒙古驻扎了下来。
鄂尔泰这样做的用意很是明显,原因自然是清廷内部发生了变化,原本满清的建兴皇帝如今已失去了控制清廷的权利,而实际上真正掌握清廷的人已经从建兴变成了摄政雍亲王。
作为建兴的奴才,鄂尔泰可以说是建兴最为信任的人,当年建兴之所以能够上位,鄂尔泰起了决定性的因素。而如今雍亲王取建兴而代之,虽说没有动鄂尔泰,甚至特意下旨好生安抚,还私下拉拢并给予赏赐,但雍亲王的话鄂尔泰哪里敢信?
早在康熙在位时期,作为康熙的一等侍卫,鄂尔泰可没少和康熙的那些阿哥打交道,对于这些阿哥的为人品性他是最清楚不错。诚然,鄂尔泰承认雍亲王的能力是比建兴强些,而且最重要的是雍亲王有一个建兴所不及的优点,那就是他的性格坚忍不拔,而且做事果断。
以目前满清面临的危局而言,雍亲王的确比建兴更为合适,所谓太平帝王和乱世帝王的不同就在此处。假如是太平年间,建兴自然是一个明君,但在乱世,尤其是一个王朝面临覆灭的情况下,雍亲王或者更可能带着满清闯出一条生路来。
但就算是这样,鄂尔泰依旧是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放松。因为他对雍亲王这人太了解了,再加上鄂尔泰和建兴之间的关系,注定了他不可能真正被雍亲王所信任,而如今的一切都建立在他手握着的兵权,由此才拉拢自己的基础上。
鄂尔泰是个聪明人,他非常清楚假如不是自己手握兵权,雍亲王一时间对他没有办法的话,恐怕其他的不说仅以山西之事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就像耿额一般,这位建兴的重臣,堂堂上书房大臣兼兵部尚书,自山西回到关中后稀里糊涂就被雍亲王给摘了脑袋,而且还以他的人头向天下宣布了罪状。
至于那些所谓的罪状,在鄂尔泰看来根本就是不是理由的理由,山西之地原本就是守不住的,与其白白丢给大明,倒不如废物利用一下,而那些山西商贾,满清待他们也不薄,毕竟给了这些人近百年的富贵荣华,而现在满清到了如此境地,拿他们的身家财产和性命来报答清廷,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耿额的死,让鄂尔泰兔死狐悲,再加上他对局势的判断,最终作出了阳奉阴违的举动,退出山西后直接带着精锐部队去了蒙古,而并非回归甘肃,也没有去辽东,摆出了一副为清廷坐镇蒙古的架势,倒也让雍亲王无可奈何。
所以一旦大明攻击辽东,不仅要考虑到辽东的战局,更要考虑到蒙古这边蒙古人和鄂尔泰清军的反应,鄂尔泰就算和雍亲王再不对付,估计也不会坐视着辽东易手,一旦从蒙古出兵对于大明来讲就是一个麻烦。
“考虑到蒙古,总参谋部以为可让马帅由山西出兵北上,牵制蒙古的蒙、清两军。”对于这个问题,庄岩自然早就想到了,当即手中大棍子朝着蒙古方向一指:“马帅部将以骑兵为主,调集8000骑兵,再加一万新军主力,其主要目的不求破敌,只求牵制。”
“董卿以为如何?”朱怡成微微点头,转而问身边的董大山。
董大山对于这个计划大方向没什么异议,不过马功成仅领不到二万人出兵蒙古,他有些担心兵力太弱。
虽然这些兵力中有近半是骑兵部队,可大明眼下的骑兵相比普通步兵并不算强,再加上大明自江南复兴以来,由于缺少战马,对于骑兵的组建要薄弱许多,而且大明将领中真正能指挥骑兵的人并没有几个,再加上训练时间太短,如今大明的骑兵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骑着马的步兵而已。
而且8000骑兵,这数量看起来似乎不少,可实际上真正能骑兵作战的并不多,另外一万步军在蒙古草原展开攻势,其中意外性也极大。
要知道现在的大明已从冷兵器时代向火器时代转变,大明军队之所以锐利,那是因为拥有大量的火器配备和严格训练。可火器也不是万能的,如在神州作战,火器自然能发挥优势,但在广阔的草原作战,再加上地形不熟,大明的战斗力必然会打上折扣。
尤其是草原的天气变化莫测,一旦风雨交加,对于大明军队的阵列和火器使用影响也是极大的。所以董大山有些担忧马功成这一部是否能够真正起到牵制蒙古和清军的作用,一旦敌人仅分出一部分兵力同马功成周旋,而其主力援救辽东的话,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可能。
当即,董大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对于他的忧虑,在场中人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皇爷,马帅的牵制虽然听起来不错,可蒙古之地广阔,敌军骑兵来去如风,当年汉武时期,汉军同匈奴作战,起初一直未能尽其功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此。直到后来冠军侯横空出世,这才扭转了汉匈局势。”
说到这,董大山又道:“永乐年间,我大明也曾多次北击蒙古,但每次虽得大胜,却未能尽其功,那些蒙古人见我明军所至望风而逃,而我明军走后却又安然回归,要解决蒙古并非那么容易,以其牵制同样如此,所以臣以为马帅那边不要报有太大希望,只令其为偏师,为辽东方向减轻压力即可。”
董大山的话让朱怡成表示认可,当即点头赞同。这些情况朱怡成心里也是清楚的,同时让庄岩进一步对牵制蒙古的方案做出调整,以尽力做到完善。
议到这里,关于辽东的大方向已议的差不多了,这时候朱怡成注意到一直未说话的陈五显,见到神色跃跃欲试的样子,顿时笑问:“陈卿可有什么想法?今日议事诸位畅所欲言,不必拘谨。”
陈五显听着顿时咧嘴笑道:“臣并无想法,皇爷知道臣的斤量,这些年来臣只是想为皇爷,为我大明做些事而已,如今皇爷肯用臣,臣只愿在董帅麾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具体的一切听任皇爷和董帅安排。”
听到陈五显这么说,在场众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要说起陈五显,这位当年的风云人物也算是朝中老臣了,当初陈五显在福建起义军同满清作战,可是声振天下,而之后兵败投靠大明,朱怡成对他也是颇为照顾,不仅给了高官厚禄,甚至在之前福建案中更是重用于他,福建案后陈五显立下功劳,以此报答朱怡成的恩德。
不过,因为陈五显这人虽然资格老,地位高,但实际上真正的军事能力并不强,所以他在军中甚至朝中的地位有些尴尬。
福建案后,陈五显就在五军都督府挂职,却没有实际领兵作战的机会。等朱怡成北迁京师后,重建京营,陈五显这才捞着机会在京营领了一份差。
虽说陈五显在京营担任了实际军职,而且他的军衔也是上将,再加上这一次封爵他是一等侯的爵位,但其位虽高,却只是林建章的副手,主要负责京营的训练和后勤工作。
对此,陈五显早就憋的慌了,这一年多来在京营无所事事,所以当得知朱怡成准备让董大山率领京营精锐去辽东打仗的时候,陈五显哪里按捺得住?当即主动请缨要求上战场为国效力,朱怡成得知后念在陈五显的功劳和忠心份上同意了此事,这才有今日陈五显在武英殿参议议事。
第一千五十九章 策略
朱怡成同大家一起笑了几声,和颜悦色地勉励了几句陈五显,接着把目光投向史贻直。
“军机处这边对于今年的战备准备如何了?”
史贻直当即做了简单汇报,在场所有人都仔细听着。作为如今的首席军机,史贻直身上的担子不轻,尤其是今年大明还要继续打仗,而且不是小仗。
海外就暂且不说了,仅仅说本土,辽东、西南、西北这三地是重中之重。
眼下岳钟琪主攻西南,马功成坐镇山西,至于辽东由董大山负责。这三处大明有两处今年是必须拿下的,那就是西南和辽东两地,这也是朱怡成在不久前做出的决定。
大明现在军力强盛,从这点而言自然是远超满清的。可是打仗不仅仅只是依靠兵力多寡又或者谁厉害就能赢,兵书有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普通的小战役暂且不说,凡是大仗除了兵员、素质、指挥官的能力这些因素之外,更重要的是后勤。
再强大的军队,在没有充裕的后勤保障之下也发挥不出作用。就像是历史上二战时期的三德子,前期横扫天下势不可挡,可到中后期时却节节败退,显露疲势,从而最终失败。
其实那是因为士兵素质和兵力原因么?当然这原因也不是没有,可实际上真正造成这个因素的除了三德子二线作战外,就是资源的贫乏导致后勤崩溃,从而无法再像战争初期那样满足战场需求。
举个简单例子,就算在二战后期,三德子的军队依旧勇猛无比,打得盟军叫苦不迭,可因为机械部队严重缺乏油料,几百上千辆坦克根本无法支持一场战争的持续,在耗尽油料的情况下,无奈只能把这些完好无损的战争机器抛弃在战场上,从而导致不败而败的结果。
其实人类自诞生以来,一直都处在战争——和平——战争的循环状态,每一个文明都是在不断战争中洗礼并成长起来的。
后世曾经有学者说,中华文明自古以来就是爱好和平的文明,这纯粹就是扯蛋!中华文明发源于黄河流域,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部落,经过不断战争和征服,这才发展壮大起来,形成了中华文明的稚型。
在此基础上,中华文明不断扩展,由此为中心向四方发展,经历数千年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所以,但凡知道些历史的人都能知道,中华文明的文明史其实就是一部在战争和征服过程中不断壮大的战争史。而在历朝历代的历史中,关于战争的描述也是数不胜数。所谓的爱好和平,那只是宣传而已,如果没有先辈的征战,恐怕这世界上中华文明就如同其他已经在历史长河中消失的文明一般彻底覆灭了。
要支持朱怡成的战略目标,大明需要调动的不仅是军力,还有要支持和满足战争的无数准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朱怡成把这件事交给了史贻直负责,同时授权他可以以首席军机大臣的职位调动一切相关职权。
这也是史贻直担任首席军机大臣后第一次负责如此重要的事,自然是极为上心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于此事,甚至亲力亲为,所以当朱怡成询问起后自然是对答如流。
听完了史贻直的回答,朱怡成表示还算满意,同时依旧叮嘱他战事为重,一切必须要以满足战争需求为第一。
“如今是二月十五,按计划最迟四月中旬出兵关外,所以留给你们的时间只有两个月而已,时间紧迫,诸位不要大意。”
朱怡成话音刚落,众人连忙施礼应声,随后陆续告退。
众人离开,董大山却被朱怡成留了下来,朱怡成招呼着董大山坐下,小江子端来两杯茶放下后离开,端起茶喝了一口,朱怡成这才笑问董大山对于辽东战事的看法。
董大山简单说了说,无非就是他刚前讲过的那些话,不过当他见朱怡成微微皱起眉头,心里就明白朱怡成应该是看出了自己心里还有所顾虑,想到这他也不再隐瞒,把自己之前未讲的那些也和盘托出。
认真听完董大山的话,朱怡成沉思片刻这才点了点头:“你所虑是有道理的,其实朕心里也是如此。以我大明军力,再加你领兵,要恢复辽东故土应该不是难事,可要彻底解决辽东满清,甚至继续向北推进的话恐怕力有不及啊!”
“皇爷圣明,臣也是这等想的。”董大山之所以前面话只说一半,他是担心给朱怡成制订的辽东战略泼一盆冷水,要知道朱怡成对辽东的重视是众人皆知的,而且也谋划了许久。
再加上这一次由山海关和朝鲜两个方向出兵,总兵力(包括朝鲜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二十多万,这样大的兵力安排是大明自中原之战后从未有过的,何况辽东不比中原,无论地利又或者其他因素都有特别之处,作为主帅的董大山一旦在会议上直言不讳,万一惹恼了朱怡成可是不好。
所以董大山仅仅只提了关于蒙古方面的问题,这也算是他的小心思吧。至少在他看来拿下盛京不算什么难事,甚至恢复前明时期的辽阳府也是水到渠成。
可打下这些地盘并不代表军事上的彻底胜利,要真正拿下辽东不仅要解决辽东的满清力量,还得控制住地方。百年过去,眼下的辽东早就不是以前的辽东了,汉人在辽东的数量早就寥寥无几,明军也不可能像在中原作战拥有良好的群众基础,所以在完成第一步战术目标的情况下,怎么才能彻底控制住地盘是最为重要的。
董大山担心朱怡成头脑发热,一旦朝廷要求他继续向北打,以彻底解决辽东全境的话,别说他的这些部队了,就算是百万大军也做不到这点。所以董大山心里明白,却不敢全说,只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等有机会再私下和朱怡成沟通。
但没想到还没等他找机会谈这事,朱怡成就先问起了他的看法,并且一眼就看穿了董大山的顾虑。这点,让董大山心中又敬又佩,这才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所想。
“恢复辽东全境,这是朝廷的策略,这点绝不会变。”朱怡成也不理董大山的马屁,直截了当道。
正当董大山有些惊讶地看向朱怡成,觉得朱怡成前面还在承认彻底解决辽东满清力量,继续向北推进有难度的同时又说出了这样的话,难道不是自相矛盾?
朱怡成笑着又道:“策略是策略,但你领兵在外却丝毫急躁不得。朕这一次只所以让你领兵,那是朕深知你明大局,有你在辽东朕也放心。辽东之战不是短期可以解决的,你到了辽东后可根据实际情况用兵,无论是兵部、总参谋部又或者五军都督府,仅给你的是参谋而已,至于如何用兵,又如何控制地方,这些权利朕都给你。”
“皇爷如此看重臣,臣定为皇爷扫平辽东,剿灭清患……。”听到这,董大山心中顾虑一扫而空,站起身神色激动地说道。
摆摆手,让他坐下,朱怡成又道:“辽东不比中原,这点朕是知道的,占住辽东的根本在于人,这点朕心里也清楚。所以朝廷打算在出兵之后就开始移民辽东,以充实辽东人口,以稳住辽东根基。”
“由关内移民?这恐怕有些难吧?”董大山有些迟疑道,作为曾经的军机大臣,董大山对于大明的情况是非常清楚的,自大明复兴以来,这些年随着大明的统治稳固和工商发展,民间的变化也是显而易见。
虽然同满清争夺天下时,各地有不少流民和失地的百姓,但在大明的多项政策之下,这些已是昨日黄花。除去这些外,大明这些年来不断向新明和南洋移民,也使得那些流民和失地百姓有了去处,所以现在再想向辽东移民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相对于南洋而言,辽东没有南洋物产丰富,而同新明相比,辽东又显得过于危险。不过辽东也不是没有优势,一来辽东属于大明本土,对于百姓而言能离家近自然不会去离故土远的地方,二来以大明目前的国力,彻底平定辽东只是时间问题,一旦解决辽东,那么辽东的弊端也就不再存在。
可就算这样,要大规模向辽东移民也是比较困难的,这也是董大山如此发问的原因,但对于这朱怡成心中早就有所安排,所以当董大山问起后他就直接给出了答案。
“从朝鲜移民?这……。”董大山万万没有想到,朱怡成居然说出这么一个答案,虽然他一时间感到这方案有些匪夷所思,可仔细一琢磨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
对于朝鲜情况董大山很清楚,朝鲜国中百姓的情况如何他是知道的,而且朝鲜百姓在前明时期就一直存在越境进入辽东的情况,那主要是因为朝鲜多山少地,再加上朝鲜士族和地方势力不小,普通老百姓生活困苦,无奈才走上这条路。
而如今朝鲜已被大明控制,大明对于朝鲜的政策是如何董大山也清楚。要并吞朝鲜,接下来就是大明所要做的进一步,而且朝鲜百姓对于大明也有先天的亲近感,一旦大明宣布朝鲜百姓可以移民辽东,再直接给出移民百姓大明人的身份,并分于田地的话,那么对那些困苦的朝鲜百姓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
兴许辽东的政策吸引不了大明百姓,但对于朝鲜百姓却是如逢甘露。而这些朝鲜人入了大明后自然也就是大明人了,这点董大山倒不在意,也相信凭着大明的能力,不出十数年,这些朝鲜人就能全部归化。
第一千六十章 军机处的矛盾
在朱怡成这得到了确切答复,董大山的心也就彻底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大明开始调动陆续兵力和物资,着手准备进攻辽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谁都没有想到,仅仅过了半个月,董大山正准备离京前往山海关的当口,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了。
“求降?”朱怡成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愣,辽东的满清突然间派人接触大明,说是要直接投降。
“不战而屈人之兵,乃兵家极至,我大明天兵未出,辽东满清就望风而降,实在是可喜可贺!”首席军机史贻直一脸的兴奋,正如他说的那样,这对于大明是一件极好的事,同样也是值得祝贺的事。
虽然大明有把握夺回辽东,但是出兵辽东无论是兵力还是耗费都是极大的,就算如今大明不缺钱,足以支持起这一场战争,但不花一兵一卒,也不耗去朝廷的一文,就能轻易把辽东拿回来,如此谁不高兴?
而且,朱怡成对于辽东的企图绝不仅仅只限于恢复前明的辽阳府一带,按照朱怡成对辽东的谋划,是打算把满清在辽东的地盘全部归于大明所有。所以,这场仗短时间是肯定打不完的,再加上辽东的满清兵力和蒙古那边的鄂尔泰和蒙古人,就算是董大山领兵恐怕也得耗费些时日。
而现在辽东的满清居然在大明的压迫下直接投降了,也就是说只要大明点头,辽东那边就能直接归于大明,接下来就是大明派人去接管辽东,随后分兵驻扎即可。
军机处内同史贻直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少,其中孙嘉淦和何显祖就表示认同,觉得朝廷应该接受辽东满清的投降,随后顺利恢复辽东。
但作为军方成员,庄岩却表示有异议,他认为辽东一仗未打,满清就主动来降其中必然有诈,认为这件事肯定不像表面这样简单。至于同为军机大臣的马功成因为现在人在山西,自然无法表达态度,他的意见暂且不提。
剩余的军机大臣中,蒋瑾和曾逸书并没有直接表态,只是微皱眉头沉咛着。
“庄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我大明出兵拿下辽东,固然可以彻底恢复故土扬威四海,但兵事凶险,又耗国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何不好?难道庄大人觉得这仗非得打才行?我大明如今虽国力强盛,但天下百姓却依有贫苦者,朝廷拿这些钱救济百姓,兴建水利,甚至建造铁路岂不更好?”面对庄岩的反对,史贻直很不客气地反驳道。
“你……我何曾说非打不可?”庄岩心里涌起一丝怒火,为自己分辨道:“史大人您难道就不觉得此事蹊跷么?眼下我大明还未正式出兵,辽东满清就派人来降,其中如没有半点问题我是丝毫不信的!”
“这又有什么?我觉得此事再正常不过。”孙嘉淦开口道:“那些满人也不是傻瓜,如今我朝向山海关调兵,接下来的企图谁都看得出来。何况,朝鲜已入我大明之手,辽东之地又同朝鲜接壤,满清那边不可能想不到我大明要收复辽东的举动。以我大明之强盛,当年满清拥有中原时都不是我朝对手,何况辽东呢?再者,眼下满清中枢远在甘肃,离着辽东十万八千里,辽东满人为其自保主动请降也是再正常不过,又有何蹊跷之言?”
“孙大人!”庄岩压着火道:“我庄某从军多年,大小仗打了无数,更领总参谋部多年,自认对于军事并不陌生。但庄某只听闻兵临城下无路可走者自搏请降的,但从未有听说两军交战,一方还未出兵而另一方就要投降的,这难道不是蹊跷么?”
说到这,庄岩对众人,还有坐在上首的朱怡成道:“满清向来奸诈,当年满清不同样派人来京师自请去帝号,要求称臣?但后来又如何?想来诸位心里都清楚,如我猜的不错,此次满清恐怕是想用这一手来拖延我朝出兵时日,以换喘息时间而已。”
“简直胡言乱语!”听到这话,史贻直顿时就不高兴了,一挥袖子就反驳道:“如今之事如何能和当日之事可比,当日满清是心怀叵测,妄图求得自保。而如今辽东满清分明就是要直接投降,这其中道理是天差地别。再说了,难道我朝就不会做些防备?如对方乖乖投降,我大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辽东,这可是件极大的好事。一旦对方真有什么计谋我大明也不怕,我朝天兵随时可攻入辽东,到时候杀一儆百,让他们尝尝我大明的厉害!”
“史大人,这战事哪里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庄岩脸涨得通红,顿时急道:“数十万的大军调动,可不是几百几千人,其中牵涉到方方面面,史大人负责后勤,自然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再说山海关仅是一地,十几万人摆在那边每日的消耗都是天文数字!还有朝鲜,朝鲜初平,黄大人在朝鲜既要稳定地方,又要顾及辽东战略,眼下全盘布置早就定下,突然更改意味着什么史大人您需知晓,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又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是这个道理啊!”
“哪里有庄大人说的如此严重,就算有些问题,以我大明之能自然也能解决。况且满清那边真的降了,难道不更是好事?依我看,庄大人心中不仅只是刚才所言的那些吧?恐怕还有庄大人心中想着借此立战功的念头。”孙嘉淦在一旁冷笑着反驳,神色中还带着一丝不屑。
庄岩心中气恼不已,如果不是朱怡成在他几乎要拍着桌子骂娘了。
可是今天,庄岩势单力薄,这一届军机处中文官居多,武将并没有几个,再加上马功成眼下又不在,所以军机处里就庄岩一个军方代表。
再加上今日是军机处议事,董大山作为上届军机大臣已经退出军机,而且如今也在丰台大营做着最后出征前的准备。这样一来,反对辽东满清投降的庄岩被针对也是自然的。
至于史贻直和孙嘉淦,他们都是文官,文武之分天然有别,如果是在之前,有着廖焕之、董大山、王东在,军机处的平衡还是不错的,甚至在有些程度上还偏向于军方。
毕竟董大山和王东代表着军方两大巨头,更是开国公爵,地位之高除廖焕之无人可比,又深得朱怡成的信任。至于廖焕之,他的个人能力虽只是中上,可是廖焕之却是一个很聪明,也善于搞平衡的人,再加上他一直对朱怡成忠心耿耿,平日又低调做事,有他在军机处,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可以成为军机处内部平衡文武的关键。
而王樊出身是商人,天然和文臣武将之间有所区别,再加上他是朱怡成的夹带人物,又为户部尚书,他的能力就是稳定大明财政,为朱怡成搞钱,至于其他的王樊很少发表意见,所以他在之前军机处内虽然顶着军机大臣的名头,可实际上只是朝廷财政的大管家罢了。
所以在那时,史贻直的地位比较尴尬,一来他是顶着邬思道入的军机,二来他在军机处虽然排名第四,可是面对前面的三位大佬说话声音自然要小上三分。就算是排在最后的王樊,虽说平日里对于其他事务一般不发表什么意见,可一旦牵涉到钱财方面,王樊可是敢和朱怡成直接讨价还价的角色,所以在军机处几年,史贻直一直都没有太大作为。
直到如今,军机处换届,史贻直一跃成了首席军机大臣,这才彻底改变。虽说他这个首席军机任期不会太长,做不了几年就得和廖焕之一样退下去,但首席军机就是首席军机,这地位是不会改变的。
憋了几年的史贻直早就想在军机处真正做些事,并竖立他的威信了。而现在终于有了机会的他如何会放弃?再加上这一次军机处除了庄岩和马功成外,其余都是文臣,这也增加了史贻直的信心。
何况庄岩的身份和董大山、王东不同,虽说庄岩在军中地位不低,但要知道他毕竟是降将,而且总参谋部虽然是朱怡成一手创立,但真正在军中提升地位也就这两年的时间,所以庄岩的底蕴远不如董大山等人。
如果今天是马功成在,史贻直或许会给他几分面子,可对于庄岩史贻直却没有丝毫顾虑。就连孙嘉淦也是同样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庄岩只是想借辽东之战提升他在军中和军机处的地位而已,这才提出反对。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都是同僚何必如此?何况皇爷还在呢。”正当气氛有些针锋相对时,何显祖出言劝道:“庄大人,您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仅仅只凭着怀疑就否定是否武断了些?史大人和孙大人也是为了公心,假如辽东满清真心诚意投降,那也未必不可。再说了,我大明完全可以做两手准备嘛,边谈边打,或者边打边谈,如今离正式出兵还有些时日,先接触一二也是可以的,您说呢?”
何显祖笑眯眯地做着和事佬,虽然是劝,但他话里的意思依旧偏向史贻直,可同时也不得罪庄岩,说完了,目光还悄悄朝着一直没出声的朱怡成那边看了眼,只见朱怡成面无表情地坐着,仿佛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没丝毫反应。
第一千六十一章 两手
三对一,庄岩明显处于下风,这令史贻直心中暗暗得意,不过他还是没有丝毫放松,目光朝着一直没说话的蒋瑾望去,而坐在最下首的曾逸书却只是扫了一眼,毕竟军机处中曾逸书的排名最靠后,资历也是最浅的。
“蒋大人,您怎么看?”史贻直开口问,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蒋瑾,虽然蒋瑾不是首席军机,可他却是次席,而且在军机处内所有人中他从龙时间最早,资格也是最老,在朝中无论是威望或是权势也无人能比。
所有人都清楚,如果不是当年朱怡成压了蒋瑾一头,以蒋瑾的资历早就可以入军机了,史贻直取代邬思道进入军机只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何况,史贻直这个首席军机的位置坐不了太久,等他一退蒋瑾就是军机处的第一人。再加上蒋瑾眼下不仅执握着工部、铁道部甚至近半的商部,此外廖焕之离开军机处后,之前跟随廖焕之一系的不少官员已改投了蒋瑾门下,由此可见蒋瑾在朝中的地位。
史贻直可以直接怼庄岩,但他绝对不敢和蒋瑾撕破脸,见蒋瑾一直漠不作声,史贻直忍不住这么问,既是想听听蒋瑾的意见,也是想借此得到蒋瑾的支持。
谁想,蒋瑾摇摇头道:“我是文臣,之前又一直掌管工部,如史大人问的是地方政事又或者军备设施这些我倒是能说上一二,至于军事,蒋某恐怕给不了什么意见。”
蒋瑾这话一出,史贻直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没想到蒋瑾会如此回答。
虽然这话表面上听起来似乎很正常,可是史贻直心中却是暗骂不已,蒋瑾这家伙表面上说自己不懂军事不便插手,可实际上这话带着另一种意思,分明就是婉转地提醒史贻直关于军事方面的事还是需要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并且用这种方式直接把他自己的责任给撇开了。
无奈,史贻直只能退而求次,询问曾逸书,但曾逸书虽在军机处排名靠后,可要知道在场所有人里除了史贻直之外他可是在军机处资格最老的一位。
几年前,曾逸书就在军机处任职了,不过那时候他只是军机处普通一员,帮着各大军机处理杂务罢了。但这么多年过去,曾逸书早就历练出来了,对军机处内的所有事物再清楚不过。
再加上曾逸书如今接的基本是王樊的班,管的又是财政方面的工作,眼下的情况他更是心里一清二楚,就连蒋瑾都不直接说话,他曾逸书又怎么会出头?
再加上朱怡成还在,一旦说错了话被皇帝记在心里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曾逸书采取的对策和蒋瑾差不多,但相比蒋瑾他的资格远远不够,在表示自己也对军事不太明白,不便表态的同时,曾逸书还表示不管如何只要朝廷有了决定,自己一定会依令执行,并且绝不拖后腿。
蒋瑾和曾逸书的态度让史贻直心中很不舒服,却又没有丝毫办法。但不管如何,面对庄岩他现在依旧占了上风,另外这件事毕竟还是需要得到朱怡成态度,所以史贻直转而向朱怡成陈述他的意见,建议朝廷可以答应辽东满清的投降,从而兵不血刃拿下辽东。
一直都未说话的朱怡成表面平静,可他却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也听在心中。
说句实话,朱怡成现在对史贻直是有些失望的,原本他以为史贻直成为首席军机后会有所作为,可如今看来史贻直并不适合这个位置。
在朱怡成心里,对于辽东满清突然要投降的一事同样感到惊讶,同时也心生警惕。朱怡成向来小心谨慎,思绪清晰,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大局观和眼光。这也是朱怡成能够在这时代脱颖而出,从而恢复大明的重要原因。
如果不是这样,当年在袁奇手上的朱怡成哪里会有今日?而也是他能认清楚这些,这才会一步步走到现在。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这个道理朱怡成深以为然。就连伟人也说过,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不要说和大明有着深仇大恨的满清了,那怕就是蒙古人,也不会在根本没有交战的情况下就直接跑来投降,从潜意识判断,朱怡成就觉得这件事有很大的问题。
除此之外,就像是庄岩说的那样,军事计划既然已经定下,一旦要调整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辽东不比其他地方,冬天严寒,夏季很短,按照预定的出兵时间推算,大明军队攻进辽东有半年的时间展开攻势,之后必须在严寒来临前夕立足辽东,随后稳固地方。
假如出兵晚了,就会影响到全盘计划。而且现在大部分兵力都已经调至山海关一带,朝鲜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根本不可能说停就停。从这些角度来看,庄岩的反对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所以,朱怡成心里是倾向于庄岩,对于史贻直说的那些是持怀疑态度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满清投降究竟是真是假,这还需要证实,对于满清朱怡成从不抱什么信任,在他看来对方的投降十有**隐藏着不可告人的暗手。
可就算这样,朱怡成也不能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因为他一旦表示自己支持庄岩就会导致军机处内部的矛盾加剧。
不管如何,史贻直这个首席军机大臣是朱怡成任命的,一旦直接否认了史贻直,从而支持庄岩,这会给史贻直在军机处内的威信带来极大打击。而首席军机大臣在军机处内一旦失去了威信,那么接下来军机处肯定四分五裂,各军机大臣不是各怀心思开始暗中争夺,就是拉帮结派以在军机处内占据优势地位,这种结果朱怡成绝不会想看见。
想到这,朱怡成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倒不如直接把蒋瑾摆在首席军机之位,虽然蒋瑾在之前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这些年敲打下来蒋瑾已改变了许多,再加上蒋瑾这人虽然嫉妒心强,但他有个优点是史贻直不及的,那就是蒋瑾有自知之明,而且做事稳重顾全大局,假如现在他是首席军机大臣,今日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闹得几位军机大臣如此针锋相对。
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些晚了,朱怡成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不管如何,史贻直的威信还是必须要维护,这点是绝对不能动摇。
“史卿说的有些道理。”朱怡成终于开口道,脸上挂起了笑意:“如关外满清愿意投降,这对于朝廷并不是件坏事。”
听到这,史贻直脸上瞬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目光情不自禁朝着庄岩方向望去,当见到庄岩有些发呆的时候,他心中更是高兴了。
“关于辽东满清要投降之事,由史卿领头,尽快派人接触,以确定细节,如何?”
“臣遵旨。”史贻直连忙道。
接着,朱怡成又道:“庄卿这边同样不要放松,毕竟满清向来狡诈,进攻辽东的军事安排已经定下,在事未尘埃落定之前大军不便撤回,总参谋部同五军都督府调整一下方案,以配合史卿这边,一旦满清的投降是假,朝廷也可有后手。”
“皇爷英明!”庄岩张了张嘴想分辨什么,但面对朱怡成扫来的严厉目光最终还是换成了这四字。
同时,其他几位军机大臣也连忙称朱怡成英明,就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朱怡成让众人回去准备,如有变动随时汇报于他。
离开时,史贻直是满面春风,同孙嘉淦笑谈风声,商议着如何同辽东满清洽谈投降一事。何显祖稍稍落了半个身子,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两句,不过他的眼珠子却不停转着,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心思。
至于蒋瑾和曾逸书走在他们三人后面,两人神色平常,只是用眼神稍稍接触,却没说什么话,直接向外走着。
而走在最后的庄岩却是脸色不太好,御前议事,他的建议可以说直接被否决了,这对于庄岩是一个打击,再加上他对这件事根本就不看好,眼下朝廷如此决定,这让庄岩很是担忧。
可现在朱怡成已经发了话,他庄岩已没有办法改变,想到这他心里不由长叹一声,无奈摇了摇头,假如董大山、王东还在军机处,又或者马功成在京的话,那今日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庄大人……。”正当庄岩心事重重地走出几十米,顺着道路朝外行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江公公,您……。”停下脚步,抬头一看,见到居然是朱怡成身边的太监小江子,庄岩先是一愣紧接着一喜,难道朱怡成要招自己回去商议不成?如果是这样的话是再好不过,至少可以私下劝说一二。
没想到,当庄岩询问是否是皇爷有招时,小江子却摇了摇头,顿时庄岩的心又沉了下去。
不过,小江子此时此刻却压低着声音对庄岩说道:“庄大人,您不仅是军机大臣,更是总参谋长,朝廷的军制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皇爷不正式下旨更改计划,一切理当如常。”
说完,小江子直接就从庄岩的身边走过,仿佛两人仅仅只是普通的碰面而已,在外人看起来就是见了面打了个招呼一般。
但当小江子这简短的一句话入了庄岩的耳中时,庄岩先是一愣,紧接着顿时一喜,他压抑着自己要回头询问小江子那话是不是朱怡成的意思,却又克制着自己不去问这些。
小江子说的没错,军事计划已经确定,除非朱怡成正式下旨,无论是谁都没办法更改的。军机处虽然是大明中枢,但是军机处是朱怡成一手创立,所有的军机大臣说白了对于军政之事只有参赞之职,却无确定之权。
真正的大权全部掌握在皇帝的手里,军机处的决策在皇帝没有正式下令前根本就没有法律效果。再加上总参谋部的特殊性,根本不受军机处管辖,所以庄岩完全可以绕开军机处,以朝廷之前有效的命令继续支持已经定好的辽东战略计划,这点是没人任何人能够否认的。
而现在小江子说这些提醒庄岩,想都不要想肯定是朱怡成让小江子带的话,至于朱怡成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庄岩一开始疑惑不解,但他很快也就想明白了这点,等彻底明白这一切后,庄岩脸上的愁容散去,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几步转过前面的弯,朝着总参谋部所在衙门方向而去。
第一千六十二章 黄剃头
小江子对坐着的朱怡成说着话,朱怡成听完后微微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等小江子离开后,朱怡成站起身来,一人笃步从后殿去了花园。
现在正是三月中旬,在南方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但在北方的京师,这天气还很是寒冷。
不过今日的太阳不错,暖暖的阳光照射下来,朱怡成倒不觉得有多么冷,他一个人慢慢走着,小江子和其他侍者都在远处,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说句实话,现在的朱怡成心中有些不太自在,主要是因为今天议事让他对史贻直这位首席军机大臣很是失望。虽说作为皇帝,对于臣子之间的平衡是皇帝的善用的手段,臣子之间的争斗作为皇帝的朱怡成并不反对,甚至还会在有些时候暗暗推波助澜一把,以在其中保持平衡。
伟人说过,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作为帝王可以不在乎前面的半句话,但对于后半句话却是深以为然。
党同伐异,这种事是从来不会消失的,朝中的臣子也不可能奢望他们是一条心。换句话来说,如果下面的臣子是铁板一块的话,那么作为皇帝的朱怡成反而要感觉到害怕了。
但今天的事却和往日不同,军机处议事目的是为了军机朝政,无论军机处各位大臣如何针锋相对,可这个目的是不会改变的,而这个目的就是为大明的策略定向选择最为正确的一条。
可是史贻直今日的表现明显带着私心,他一来是想借这机会稳妥自己的首席军机之位,二来也是打算以此来打压朝中的武将一系,为文臣掌握朝政做准备。
虽然史贻直掩饰的不错,可是他所做的一切哪里逃得过朱怡成的眼睛?再加上赞同史贻直的孙嘉淦和何显祖同他站在一起,更加深了这种趋势。
不过孙嘉淦和何显祖,同史贻直又有着本质区别。其中孙嘉淦是因为文臣的原因再加上性格相投,天然和史贻直比较亲近。另外孙嘉淦这人虽然是能史,不过他之前一直在地方为官,从没有直接接触过军事。
所以说,孙嘉淦的想法是有局限性的,他只是出于自己的考虑和判断这才赞同了史贻直,这点朱怡成心里很是清楚。
至于何显祖,想到他朱怡成微微摇头,何显祖这人八面玲珑,善于察言观色,再加上他曾经在琉球呆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明白庄岩的顾虑是对的,可偏偏依旧摆出了靠近史贻直的姿态,那分明就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何显祖这么做有着自己目的,而且他也没像史贻直他们那样立场坚定地反对,只是有所偏向而已。所以这个家伙,朱怡成只是心里暗骂几句,倒也不太放在心上。
但不管如何,史贻直这一次非但没有显示出他作为首席军机的能力,反而有了朝中文武相对的苗头,这对于朱怡成来讲是一个极不好的开端。
一直以来,朱怡成都在努力构造大明的权利结构,同时尽量消除文武之间的隔阂。而且大明复兴至今已有十个年头,因为大明的强盛和对内、对外的战争,大明的军人地位提升是显而易见的。再加上朱怡成利用军功爵创造了一大批贵勋阶级,改变了政治结构中的群体比例,所以眼下无论是在中央又或者地方,文武并重可以说是大明的特色。
可现在在中枢居然产生了这种苗头,这不由得不让朱怡成心中警惕。想到这,朱怡成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文武的平衡是历代帝王最为困惑的问题,就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真正的平衡是永远不存在的,可究竟要如何更好的处理这个问题呢?朱怡成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朝鲜,汉城。
黄滔涣正对坐在面前的汪文说着话,汪文是刚刚从南部北上抵达的汉城。随着朝鲜全境的掌握,在南方的汪文处理完手上的事后就急急赶到了汉城,因为现在离朝廷要求由朝鲜出兵辽东的时间不多了,为了这个庞大的战略部署,黄滔涣作为驻朝鲜大臣必须北上平壤坐镇,而把汉城交给自己的副手汪文负责。
“近来朝鲜地方有些异动,你需小心在意。我北上后,汉城这给你留几千人,再加上汉城的朝鲜军这些兵力应该足够了。”黄滔涣对汪文交代道,汪文边听边缓缓点头。
“此外,投靠大明的那些朝鲜官员也绝不能尽信,这些家伙都是反复无常之人,而且朝鲜地方宗族势力极大,就算有人对大明忠心,但又谁能保证他身边的人没有异心?所以有些事不必全告诉他们,至于如何做,想来你心里清楚。”
汪文赞同道:“这个我明白,黄大人放心就是。朝鲜之人如何我心里清楚,如何用也有打算。另外,在汉城的朝鲜军我打算再重整一次,如果可以的话直接打散后把我明军编入进去,这样一来既可以更好控制这些朝鲜军,也能借此扩充我明军的力量。”
“嗯,这个想法不错,不过需一步步来,至少也要保证我军战斗力和对地方的控制。”黄滔涣很是满意地笑道。
接着,他想了想后道:“假如地方真的出事,你无需手软,你我在朝鲜多年,这点你应该清楚。只要稳定局势,怎么杀人,杀多少人,你可一言而决,朝廷那边我自会上书说明。”
有了黄滔涣的这个背书,汪文是信心大增,当即笑逐颜开。
汪文和黄滔涣虽然是文臣,但他们作为驻朝鲜大臣和副手,对于军事并不陌生。何况他们两人都是杀伐果断之人,根本不会因为区区所谓的仁义名声就让自己束手束脚。
要不然,黄滔涣当初也不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朝鲜弄到现在这副样子。在他们心里,一切都是为了大明,至于那些道理仁义什么的,根本不足为奇。
这些日子,黄滔涣在汉城,汪文在南港,张鲣领军去了平壤更北处。
三人一北一南一中,各自都没少杀人,其中杀得最多的就是黄滔涣了,他几乎把整个汉城,甚至包括汉城周边上百里区域反复清扫了几遍,凡是对大明有怨言者,又或者在地方企图闹事者,无论是官员、士族、文人、农民、商人甚至乞丐全部砍掉了脑袋。
死在黄滔涣手中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最厉害一次就是明军刚入汉城后不久,朝鲜一位在乡老臣评击大明如此所为不义,还打算联合人去见朝鲜国主,以妄图让大明退出朝鲜还政李氏。
谁想到,不出两日,这个老臣和他的亲属、朋友、学生等等全部被黄滔涣一网打尽,随后九百多人直接拉到了汉城,在黄滔涣的一声令下,这九百多人统统被砍了脑袋。
那天汉城上下无论是何等身份的朝鲜人全吓破了胆,九百多人的集体砍脑袋,这谁能见过?一个个人被捆绑着押上街头,然后如切菜砍瓜一般被砍掉了脑袋。
九百人的处死,足足进行了一整天,当天弥漫的血腥味都飘出了汉城,地上的鲜血更是流成了小河,砍下的脑袋堆在一起就像是小山一般……。
所有人全吓得脸色苍白,全身情不自禁地颤抖,甚至大多数人还被吓尿了裤子,就连直接吓晕和吓疯过去的也不少。
自那次之后,汉城的朝鲜人彻底吓破了胆,而黄滔涣的黄剃头之名也威名远扬。如今朝鲜国中,黄剃头大名可止小儿啼哭,几乎已成了黑白无常一般的存在。
第一千六十三章 东山君
黄滔涣的血腥手段把朝鲜人给吓破了胆,那些原本还打算同黄滔涣“讲讲理”的朝鲜官员个个哪里还敢反对?躲在家中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不好的言论传到黄滔涣的耳朵里就此掉了脑袋。
也正是黄滔涣的铁腕手段,使得汉城等地的秩序很快从混乱恢复了正常,再加上黄滔涣虽然手狠,但他下手中都是些朝鲜的官僚和地方大族,再加上一些只懂得之乎者也却丝毫不体恤民生的读书人,反而对普通朝鲜人,尤其是那些失地的朝鲜百姓极好,不仅在拿下汉城后主动开仓救济灾民,更在前些时候宣布了一项政令,而这项政令就是朱怡成所授意的朝鲜百姓只要愿意归化大明,大明朝廷可帮助他们移民辽东,不仅给予耕作的土地,还直接免税十年,甚至还能白送农具和耕牛这些物资。
这道政令下达后,整个朝鲜几乎全沸腾了起来。要知道李氏王朝在朝鲜虽享国三百多年,可朝鲜的阶级矛盾异常激烈,普通朝鲜人的日子很不好过,何况朝鲜又是一个山地多平原少的国家,再加上官员和地方大族的压榨,每年流离失所的朝鲜百姓不在少数。
对于大明,朝鲜人的感官是非常复杂的。不管上层人群是如何看待大明,但在下层人群中对大明拥有好感的不在少数,甚至有许多朝鲜还曾经感慨过,为何自己此生不是大明人的说法。
现在,大明占了朝鲜,这些下层群体对谁主政丝毫不在意,他们所关心的只是自己的一日两餐而已。而现在,大明直接给了他一个改变未来的机会,只要他们同意马上就能成为大明人,更能分得自己的土地,能够前往大明开始新的生活。
至于辽东地处北方,气候苦寒,这种情况对大明南方的省份百姓来讲或许有些看不上。毕竟现在在大明,大明人的生活选择早就不同往日,随着这近十年来的改革,普通大明百姓吃饱饭已没太大问题,就算没有土地也可以去工厂做工,又或者学着行商做些买卖。
而且大明的科学也逐渐在民间有了基础,人们改变生活不仅只是以前读书一条出路。何况朱怡成在恢复科举的起初就定下了新的规矩,只读圣贤已不再是大明普通人的独木桥,那些善于动手的工匠也一样能够成为真正的朝廷官员,甚至由此改变一切。
再加上大明海外领土的不断增多,无论是移民新明又或者吕宋和其他地方,大明百姓也能找到新的出路。所以对于寒冷的辽东,除了少部分大明百姓愿意去外,反而大多数人另外有着更好的选择。
但朝鲜人不同,在朝鲜人看来辽东和朝鲜的地理位置接近,气候也没什么区别,而且由朝鲜去辽东远比去其他地方更为便利。所以当大明在朝鲜的这道政令发布后,顿时引起了无数朝鲜百姓的欢呼,数以万计的百姓恨不能马上插上翅膀就移民辽东,从而由朝鲜人成为新的大明人。
正是这样,黄滔涣的软硬兼施,让朝鲜人简直不要不要的。而由此把整个朝鲜牢牢捏在手里,而现在朝廷对辽东的战略马上就要展开,作为身负重任的黄滔涣只需要把汉城的事同自己的副手汪文交代清楚,这才可放心北上。
几日后,黄滔涣离开汉城,把政事移交给了汪文,汪文就此以驻朝鲜参赞大臣的名义代行朝鲜大臣之职,继续推行黄滔涣在朝鲜的策略,同时拉拢崔锡恒等主动投靠大明的几位朝奸,以稳固大明在朝鲜的统治。
按照之前定的策略,一切如常即可,但谁想到半月之后传来了一个坏消息,让汪文感到棘手。
“你是说李焞不行了?”这一日,汪文正在处理政事,朝鲜领议政,也就是相当于前明内阁首辅的崔锡恒匆匆赶来汇报了一个情况,听完崔锡恒的所说,汪文顿时一愣。
崔锡恒的神色极不安,点头称是:“大王昨晚还好,今日一早宫中有人发现大王气色有些不对,报来之后下官派太医前去诊治,可太医刚到宫里还未来得及看诊,大王就吐血昏迷了,而今宫中已乱成一团……。”
听到这话,汪文眉头紧锁,李焞的身体已经垮了几年了,这两年早就不能理事,要不然也不会在之前把政务交由太子处理。更不会之后又搞得朝鲜两派争斗不休,导致朝鲜变成如今的局面。
要知道李焞这个国王虽然没什么大作为,但他在朝鲜各代国王中在位时间算是长的,再加上李焞的处政平衡手段不错,在他在位之时虽然因为玩弄手段导致朝鲜政坛矛盾重重,但他国王之位倒是借此坐得稳当。
眼下朝鲜几乎已经变了天,李氏王朝的直系继承人也因为兵变的原因被屠杀干净,再加上整个朝鲜落到了大明手里,住在景福宫内的李焞仅仅只是一个象征,却没了丝毫权利。
但再怎么说,李焞依旧是朝鲜国主,他在朝鲜的法统地位是无法改变的。除非大明直接宣布废掉李焞,吞并朝鲜,那么只要李焞一日活着,他依旧是朝鲜国王。
按照大明的策略,原本只是想继续控制李焞,等到大明彻底在朝鲜站住脚,掌控朝鲜上下后再进行下一步。可计划没有变化快,谁都没想到熬了几年的李焞突然间就不行了,这让汪文有些措手不及。
“走!去看看。”汪文思索了下,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当即带着人赶往离着不远的景福宫。
景福宫是朝鲜王宫,大明军队入汉城时,景福宫起火焚烧,李焞的幼子和几个嫔妃都葬身火海。后来扑灭大火后,景福宫只有很少一部分保存完整,黄滔涣下令调动了些银子进行了初步修缮,虽远达不到原来的程度,可勉强住几个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李焞被从乱臣手里“救出”后,就被安置在这景福宫里,宫中上下都是大明的人,只有两个普通照看李焞的宫女是之前朝鲜王宫中的老人。
不一会儿,汪文就到了景福宫。几步进了宫中,穿过一片空阔的平地后,来到一处看起来有些样子的宫殿。
这边就是朝鲜国王李焞的所在了,门外站着十几个大明的军人,以作为保护,而在里面,已奄奄一息的李焞躺在塌上,脸色腊黄,嘴角带着血迹,如果不是胸口还微微有些起伏,看起来就如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国主如何?”到了地方,汪文看了一眼里面的李焞,却没进去,反而冲着跪在门口的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直接问。
这太医当然知道汪文是何人,如今在汉城汪文就是朝鲜的太上皇,而在汪文身后站的就是朝鲜领议政崔锡恒,当即伏身汇报起国王的病情。
“回大人,大王原本就身体虚弱,这些日子又是换季之时,冬日严寒和春季暖风相汇,大王的身子就此受了风邪,臣刚诊了下脉,其脉无力而又短促,正应了风寒之兆,再加上大王原有的病因,依臣判断……。”
不等那太医把话说完,汪文懒得继续听那些唠唠叨叨的病情分析,直截了当地问:“你直接说大王的病有多重,能不能治好就行。”
太医身子微微一颤,伏着的身体更低了两分:“回大人,大王……大王他恐时日无多了……。”
“时日无多是多少时日?”汪文皱皱眉,直接又问。
太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直到汪文喝了一声让他直说,太医这才胆战心惊地告诉汪文,李焞眼下已几乎油枯灯尽,最多也只能熬上七八日的样子,甚至还短,如果不好的话恐怕明日也许就会咽气。
“行了,本官知道了。”汪文想想吩咐道:“你再此好好救治,无论如何要救你家大王多些时日,做好了,有赏!”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太医吓得不行,用着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也不去管这太医,汪文接着又向看守的侍卫交代了几句,随后转身就对身后的崔锡恒道:“走,现在应该是拜访一下东山君了。”
李焞这身子骨活不了几年,这点黄滔涣心里早就有数,所以在拿下汉城,解决掉朝鲜李氏主宗后,黄滔涣就开始安排起朝鲜国王的继承人问题。
为此,早在两个月前黄滔涣就从李氏王朝的偏支里找了一个傀儡,而这个傀儡今年才一岁半,是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并把这个娃娃封为东山君,以作为朝鲜国主世子。
现在,这位名义上的世子东山君就住在景福宫的另一边,由奶妈抚养着,同时大明派人看管。
眼下,李焞随时随地会撒手归西,所以东山君的法统地位就是作为替代李焞最好的办法了。
汪文同崔锡恒转而来到东山君的住处,探访了下刚吃完奶刚刚睡下的东山君。看着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娃娃,汪文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对崔锡恒道:“大王时日无多,你是领议政,有些准备要马上做起来,一旦大王有事,东山君立即继位,这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臣明白,请大人放心,臣定会安排妥当。”崔锡恒连连点头,如今他早就和大明捆绑在了一起,汪文话中的意思他很清楚,更明白只要做好了这件事,对于自己也是有极有好处的。
第一千六十四章 地方叛乱
太医用了各种法子究竟未能救回李焞,昏迷了十多时辰后,李焞终于撒手归西,当消息传来,汪文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他倒不是为了李焞之死而感慨,也不是因为李焞死后代表着朝鲜李氏将彻底退出政治舞台而感慨,只是为了李焞死的不是时候,死的稍早了些。
可生老病死,这是世间所有人都逃不过去的规律,哪怕这人是帝王同样如此。李焞死后仅半个时辰,还在吃奶的东山君就在景福宫正式继位,成为了新的朝鲜王,从标志着大明正式开始取代李氏在朝鲜的统治,所有人心里也清楚,这位东山君只不过是一个最终的过渡罢了。
不得不说,黄滔涣等人对于朝鲜的处置还是比较妥当的,而且东山君的继位从法理来讲也是无可非议。但就在东山君继位后不久,仅仅过了不到五日的时间,朝鲜各处就开始暗流涌动,一些不好的言论开始流传。
所谓的李焞被大明谋害的传言开始散布,还有东山君是傀儡的说法也越来越甚,在一些有心人的推动下,这些传言散布的极快,不出几日就在朝鲜各地流传开来,那些依旧心怀李氏,又或者不满大明控制朝鲜的群体由此而聚集起来,甚至在一些稍偏僻的地方,还出现了义军打出所谓恢复朝鲜正统,驱除大明的口号。
“这些地方官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弹压?”收到急报的汪文怒火上涌,冲着急急赶来的几位朝鲜大臣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喝骂。
崔锡恒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他的几位同僚也是脸色难堪之极,站在哪里一言不发。
“大人,其实并非地方不想处置,而是地方无能力处置。”看看左右,心里暗骂这些同僚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他们不说可以,但他崔锡恒作为领议政却是逃不掉的,无奈之下崔锡恒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李焞死后,东山君继位,汉城附近倒是没什么影响,就连南方的南港那边也很正常,至于北方,也就是平壤一带,民间也未有太大反应,而现在闹事的地方分别是靠近朝鲜东北区域、东部区域和中部偏僻区域的几处。
这些地方虽然也被大明所控制,可大明毕竟在朝鲜的根基不深,再加上大明的兵力在朝鲜布置基本在平壤、汉城、南港一线,由于大明刚刚控制朝鲜不久,手上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对整个朝鲜做到面面俱到,所以这些地方基本是以朝鲜本地官员来进行管理罢了。
朝鲜一国号称三千里江山,放在整个大明或许不算什么,可对于大明在朝鲜的力量而言却无法做到完全控制。就算是黄滔涣在汉城大举屠刀,杀得人头滚滚,可这也只仅限于汉城一地罢了,对于上述所说的这些地方却是鞭长莫及。
再加上朝鲜一向地方势力庞大,就算是李氏当政时期也无法避免地方的压力和反对,在很多情况下仅仅只是以平衡的方式来处置问题。而现在就是如此,朝鲜地方州府原本就和地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加上地方的兵力又不强,地方官员表面上虽然归顺于大明,却对于大明和朝鲜李氏之间又有着微妙的想法,在地方闹出这种事后,地方官员一来没有能力处置,二来从感情上也是倾向于这些言论的,这才会有现在的情况发生。
“大人,依下官看,此事还得大明出兵平定才是,如放任地方如此,恐怕会酿成大祸。”崔锡恒最后如此总结道,他的话音刚落,之前几个没说话的家伙顿时异口同声表示赞同,建议由大明出兵平定地方乱局。
听到这,汪文心中恼怒异常。大明出兵平定地方?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眼下,大明的兵力主力已去了北方,接下来就是执行攻击辽东的战略部署。而在汉城,汪文的手中兵力仅仅只有数千人而已,这些人压制汉城包括周边的几个州县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要拿这些兵力去平定地方却是远远不足。
再说了,就算不了汪文有这个能力,他也绝对不能这么做,一旦抽调全部兵力去解决这些问题,那么汉城就空虚了。汉城是朝鲜的王都,更是朝鲜中枢所在,假如大明把控制汉城的兵力调至地方,那不就等于放弃了汉城?
一旦到那时候,万一有一些人跳将出来,打着所谓清君侧又或者恢复李氏的旗号攻入汉城,他汪文又拿什么来压制?
可不动汉城的部队,汪文又能调动哪里的部队呢?难道说要向平壤那边求助?想到这,汪文立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平壤那边的部队也是绝对不能动的,辽东战略决策已定,总不能在这时候调回兵马去平定朝鲜地方吧?假如朝鲜的明军无法按计划出兵,那影响的是整个辽东战场,这样导致的后果别说是汪文,就连黄滔涣也是承受不起的。
可是任其不管?汪文也不能这么做。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朝鲜地方的这些苗头必须尽快压制下去,要不会给大明在朝鲜的统治带来极大危害。
原本,朝鲜国中对于大明取李氏而代之的反对声音就不小,一旦大明不尽快出手解决问题,那么朝鲜地方势力必然会以为大明没有能力控制朝鲜,以朝鲜人得寸进尺的性格,天晓得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干?
再者,还得说到辽东战略部署,辽东之战是大明今年最重要的战略目标,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朝鲜作为辽东之战的一个重要后勤基地,朝鲜乱了,对于之后的计划展开会有什么影响也是不言而喻。
所以无论如何,地方这些乱局必须解决,可面对现实,汪文又不由得两难起来。
“如果朱帅在的话就好了……。”突然间,汪文居然想起了朱一贵,这位打仗一向不按常理出牌,靠着手上几千人就横冲直撞,直接由南港打到汉城,用十日时间就解决朝鲜问题的大明名将。
假如朱一贵在,汪文就无需如此困惑,也许把手中的军力拨出一半交给他,再加上那些或许可堪用的朝鲜人,以朱一贵的能力一定可以平定朝鲜地方之乱。
但是朱一贵眼下早就不在朝鲜,算算时间他应该从北海道启程前往新明了。想到这,汪文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
“地方之乱必须平定,崔大人!”
“下官在!”崔锡恒连忙应道。
“你是领议政,朝鲜地方叛乱横生,如今当以国主之令让地方官员尽快平定此事。”
“下官明白,下官立即拟旨传于各道各州和府县,令其立即平息叛乱。”崔锡恒回答道,可说到这他又停住了,抬头看了看汪文迟疑道:“不过大人也知道地方的情况,仅以中枢下令恐怕起不到太多用处。”
汪文不客气地冷哼一声:“地方怀有二心,本官自然是知道的。至于派兵镇压,本官自有其他打算,你只需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了。此外,如今朝鲜地方虽有乱相,但诸位需知一个道理,那就是以卵击石,必粉身碎骨!新王初继大位,尔等乃朝鲜重臣,当知忠于新王,忠于大明!在此时此刻,无论做什么事可千万得想清楚了,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汪文的话令在场所有人心中暗惧,顿时这些人连连向汪文表着忠心,说什么自己必然会和大明,和新王在一起,同心协力平定地方叛乱,以拨乱反正。
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汪文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结果他不意外,毕竟这些官员早就上了大明的船,他们每个人手上都已经沾上了自己人甚至李氏王族的鲜血。就算他们要做二五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现在再转身投靠那些反对大明的势力,对方十有**也不可能接纳。
汪文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提醒这些人,告诫他们自己的处境,让他们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已。
说完这些,汪文挥手就让他们退去。等崔锡恒等人离开后,汪文急忙把部署招来议事,赶来的部署中有驻汉城的明军将领,也有在汉城的驻朝鲜大臣属官,同时还有大明在朝鲜的锦衣卫和通事处的负责人。
除去锦衣卫和通事处已提前得知了消息,其他人还是刚刚听说这件事。当这些人匆匆赶来,入座后汪文告知他们这些情况后,他们惊讶之余第一个反应就是必须立即压制住这种乱局。
“大人,朝鲜如今绝对不能乱,一旦地方乱了,黄大人那边无法保证,您可别忘了,再过些时日,朝廷定下的辽东之战就要开始了。”大明驻朝鲜大臣的属官,参议顾文波第一个说道。
他的话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赞同,所有人的意见都是必须立即压制住朝鲜地方叛乱,以稳定朝鲜局势。
“这些跳梁小丑,何足道哉!”参将周柏更是站起身来,直接对汪文道:“还请大人让末将领兵,直接扫平朝鲜地方,末将保证无需多日就拿这些人的人头让心怀叵测的朝鲜人知道我大明的厉害!”
第一千六十五章 甩锅?
周柏是明军中的一员猛将,他的参将之位也是靠着自己的战功一步步打出来的,对于周柏的能力汪文自然是相信的,不过周柏毕竟不是朱一贵,让周柏领兵平定叛乱汪文心中还是有些顾虑,一时间有些迟疑。
盘算着得失,汪文凝神思索着,就在这时他看见锦衣卫和通事处的两位表情有些迟疑,当即询问他们有什么看法。
李大骐是锦衣卫驻朝鲜千户,古泉是通事处驻朝鲜千户,两人从军职是平级的,而且都属于情报机构人员。
因为朝鲜比较复杂,之前朝鲜属于外藩,所以朝鲜的情报按理说属于通事处管辖。可同时大明在从朝鲜拿下济州之后,锦衣卫又向朝鲜派驻了人员,以协助驻朝鲜大臣的情报收集。
而现在,大明从表面上已控制住了朝鲜,这也造成了朝鲜比较特殊的局面,所以在朝鲜国中锦衣卫和通事处暂时联合组成了一个情报机构,考虑到大明对朝鲜的并吞计划,以后朝鲜为大明国土,所以之后朝鲜情报将由锦衣卫全权负责,暂时由李大骐作为主官,古泉为副手。
汪文问讯,李大骐同古泉对视了一眼,随后李大骐开口道:“汪大人,我等觉得此事比较蹊跷。之前朝鲜内政已基本稳定,按理说不会发生如此事。而如今新国主刚登位,地方就发生叛乱,这时间也掐的太准了。”
“李大人的意思是汉城有乱党的同谋?”顾文波连忙急问。
李大骐点点头:“同谋是一定的,恐怕还不止一个。虽然黄大人在汉城时处置了不少人,但谁又能保证朝鲜国中没有对我大明有异心者,其他的不说,仅仅是在朝中,那些投靠我大明的朝鲜臣子全都是真心的么?就算他们同我大明站在一起,但他们的家属、朋友呢?何况汉城这么多人,我等也不可能一个个查实谁才是真正的同谋,可仅以时间来推算,必然有人第一时间就把消息给传了出去,要不绝不会如何巧合。”
李大骐的话让众人表示赞同,可赞同归赞同却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要知道这种事锦衣卫是最拿手的,可就连李大骐也明确指出要彻底查实是基本不可能的,毕竟朝鲜不是大明,除了他们在座的诸人外,其余朝鲜人对于大明而言都是异族。
既然是异族,要让所有人对大明死心踏地是根本不可能的,何况人心难测,随着地方的叛乱而起,谁又能保证一旦叛乱不及时平定,那些原本观望的人是不是也会生出些其他心思来。
同时李大骐也借此点明朝鲜人不可信,至少不可全信,这更让原本打算想把军队交给周柏平定叛乱的汪文有些担心。一旦汉城的兵力抽调,那么他在汉城的保障又会如何?
假如前脚明军主力刚走,后脚汉城这也闹了起来,汪文又拿什么来压制?要知道汉城是无论如何不能丢的,一旦丢了汉城就等于大明在朝鲜的优势丧失,要再回到之前的局面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汪文的脸色异常难看,难道必须要暂时终止辽东战略,把已经在平壤北方的部队撤回来先解决朝鲜的内乱不成?但这么做,大明那边怎么交代?又如何向朱怡成交代?何况就算他肯定,作为大明在朝鲜的最高官员黄滔涣恐怕也不会同意这么做。
正当汪文左右为难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古泉开口道:“汪大人,诸位大人。李大人刚才说朝鲜内因,卑职再讲讲外因。”
“外因?”众人疑惑地向古泉望去。
古泉点头道:“通事处同锦衣卫得知此事后进行了初步调查,发现此事还有些蹊跷,按理黄大人离开汉城之前做了多手准备,不仅消除了汉城内外的大部分隐患,我朝更是在朝鲜颁布了移民令,这些对于稳固朝鲜都有莫大的好处。所以就算黄大人如今已离开汉城,地方也绝不可能如此快的反叛,所以我等觉得其中除了有不满我大明的地方势力外,极有可能还有其他因素。”
猛然,汪文脑海中一道电芒闪过,他瞬间就明白了古泉的意思。
“满清?”
“正是!”古泉神色凝重道:“大人您想,朝鲜内乱,以我大明在朝鲜的军力如要彻底平定其实不算什么难事,只需黄大人那边的大军回师,这些跳梁小丑根本不足为惧。在我大明铁军之下,一切都将粉身碎骨,可是这样一来朝廷定下的辽东战略就再也无法执行了,至少也会因此拖延。”
“对啊!我怎没想到这!”周柏一拍脑袋道:“就算黄大人回师,要平定叛乱就算不难,可起码也要几个月的时间,等做完这些,恐怕也将是夏末了。辽东之地入冬极早,秋季短促,一过就是严寒,等到了那时候再出兵辽东根本就不切实际。而且我朝鲜军不动,山海关那边的友军单独出关,就等于原来的计划无法实施。”
“古大人的意思是,这所谓的朝鲜地方叛乱是满清搞出来的?”顾文波瞪大着眼睛问:“古大人可有实据在手?”
“没有!”古泉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如此短的时间如何来的实据,再者此事仅凭推论就基本可得出这个结论。我想不出朝鲜地方在这时候发生叛乱背后没有推手,而这推手的目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是显而易见的。再说了……。”
说到这,古泉看了眼顾文波道:“如今所谓的真凭实据又有意义么?”
顾文波一愣,接着就苦笑道:“的确如此,我倒是想岔了,如今还需什么真凭实据呢。”
汪文一张脸阴的厉害,这件事眼下极为棘手,他必须立即做出决定。
无论是李大骐还是古泉的话,都让他明白了现在所面临的困局,但越是在这时候汪文越是要稳住阵脚,千万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现在,汪文手中有近五千兵力,这些兵力基本都在汉城一带,再加上整编后的朝鲜军队,两部加起来大约二万余人。
这支军队说少不少,可要说多也不多。朝鲜如今地方叛乱,波及几地,更重要的是现在汪文必须先稳定住汉城周边,同时又保证北方的后勤渠道,所以真正能拿出来的兵力恐怕近半都不到。
以这不到万人的部队,而且其中大多数又是朝鲜兵,汪文没有丝毫把握能够解决这个难题,想到这他深深皱起了眉,一时间难以决断。
不过,再怎么难,作为汉城留守,他必须尽快决策,这点汪文心里是清楚的。所以在考虑片刻后,汪文下达了几道命令。
第一道命令,宣布汉城进入军事管制,由锦衣卫和通事处彻查汉城可能同叛乱分子有关人员,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以平息汉城因地方叛乱导致的不稳,以确保大明对朝鲜的统治。
第二道命令,由周柏领军,扫荡汉城以东的几处州县,杀一儆百压制地方,避免地方叛乱扩大化。
第三道命令,立即把此事告知前线的黄滔涣,让其做好可能变化的准备,同时向京师报告朝鲜乱局,征求中枢意见。
做完这些后,汪文让众人立即行事,不可耽误片刻。随后他写了两封信急急发出,等信发出后,汪文密切关注局势变化,同时防备那些朝鲜人的举动,心里焦虑异常。
同汪文想象的差不多,黄滔涣在得知消息后立即回复,告知汪文前线军队绝对不可能回师,朝鲜地方的叛乱交由汪文处置,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尽快平定内乱,以确保辽东战略的顺利进行。
看着黄滔涣发回来的意见,汪文心中苦涩,这汉城留守不好干呀,想到这他更是对这些反复无常的朝鲜人恨得咬牙切齿。可就算如此,眼下他也必须坚持下去,以顾全大局。
汪文向本土的奏折以极快的速度发回,当军机处得知朝鲜的这个消息时已是第九日了。
接到朝鲜送来的消息,正在着手同满清进行谈判的首席军机大臣史贻直大吃一惊,急忙招来其余军机大臣商议,可众人对处理意见不同,发生了一番争吵,为此史贻直无奈只能急急入宫,求见朱怡成。
朱怡成接过朝鲜送来的急报,翻开后仔细看完,随后抬头看了眼坐在下首史贻直:“军机处对此有何处置?”
史贻直脸色有些难看,迟疑道:“此事重大,军机处各军机大臣的意见不统一,暂未能确立处置方案,臣恐皇爷担忧,先来汇报如此军情。”
听到这个回答,朱怡成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这史贻直怎么回事?军机处连个方案都拿不出来就直接跑来自己这?难道是打算把锅甩到他这个皇帝身上不成?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要军机处干嘛?当初设置军机处就是为了给皇帝进行参赞军机所用的,他这个皇帝只是进行总掌,以决策人的身份来对军机处拿出的方案和处置办法进行确认或否决。
而现在,史贻直直接跑来问他的意见?这不等于军机处什么事都不干,成了传声筒不成?
想到这,朱怡成对史贻直极是失望,要知道当年廖焕之在的时候虽然左右逢源,可毕竟也是干实事的,从来没有这样甩锅。
第一千六十六章 老祝入宫
“史卿的看法呢?”朱怡成心里虽对史贻直失望,但却没表露出来,继续开口问道。
其实前面朱怡成问史贻直军机处的方案时,史贻直心里就知道自己今日来得匆忙了,至少应该等军机处拿出初步方案后再来见朱怡成。不过,他这么做也是无奈,因为对于这件事军机处的意见不统一,为了这个事大家还吵了一架。
面对朱怡成的询问,史贻直凝了凝神,这才开口道:“回皇爷,臣以为应令平壤的部队回撤,先平定朝鲜内乱为上。毕竟我大明刚拿下朝鲜,朝鲜内部不稳并不意外,但如此跳梁小丑,想来平定也是容易的很,以我大明在朝鲜的兵力,只需挥师而过,内乱自平。”
“这倒是一个办法。”朱怡成笑了笑,问道:“依你看,如此做的话需要多少时日。”
“这……。”史贻直迟疑了下道:“臣对于军事不通,来前向庄大人咨询了下,依庄大人的说法由平壤调兵再前往地方平叛,前后恐怕需要三四月的时间,如地方有变,或许耗费时日更久些……。”
朱怡成微微皱起眉头,史贻直回答问题把庄岩抬出来,这分明就是推卸责任,作为首席军机大臣非但没有担当,而且还在君前问讯中首先考虑到自保。如此,再加上之前史贻直的所为,说句实话现在朱怡成对这位首席军机心中已是极度不满。
更关键的是,按照史贻直的想法,由平壤回军出兵平定朝鲜内乱,那么辽东战略又如何?难道辽东就不打了么?
对此,史贻直表示,既然辽东满清已主动投降,眼下军机处已在同对方接触,商议接收辽东事宜。所以说,辽东之地不费刀兵直接拿下的可能性极大,既然如此那么辽东战略根本就没必要存在,朝鲜驻军完全可以放弃之前的辽东计划,直接先处理朝鲜内部的乱局。
对于这个判断,史贻直很是有信心,同时还主动向朱怡成汇报了下同辽东满清接触的细节,说到此时史贻直甚至神采飞扬,仿佛辽东已归大明一般。
听到这,朱怡成心头的火差一点儿没压住,亏得他这些年养气功夫好,再随着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和年龄渐长,朱怡成的城府也越深,这才没有直接训斥史贻直。
可就算这样,朱怡成的脸色依旧露出一丝不悦,静静地等史贻直把话说完后,朱怡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只是说了声朕知道了,随后就让史贻直先回军机处拿一个全面的方案出来再议。
打发走了史贻直,朱怡成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抬手就把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扫在了地上,随后起身一脚直接把一旁的矮凳踢翻。
从来没有见朱怡成发过这样的火,站在不远处的小江子连忙把目光移向另一旁,装着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生了一阵子的闷气,朱怡成重新坐回了位置,这时候小江子这才轻走轻脚地过来把歪倒在地上的矮凳扶起,然后又把散落一地的奏折重新收拾好。
“小江子!”
“奴婢在。”
“你觉得史大人如何呀?”朱怡成幽幽问道。
小江子顿时觉得全身汗毛直立,连忙跪倒在地磕头道:“皇爷,奴婢只是伺候皇爷的下人,只知道如何做好自己的本份,对于其他奴婢一概不知,也不敢知……。”
“哈哈!哈哈哈!”听着小江子诚惶诚恐的回答,朱怡成突然间就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有些烦躁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你倒是知道何为本份,嗯,这个回答不错,朕很满意。”
小江子松了口气,急忙笑答道:“奴婢不敢皇爷夸赞,奴婢只愿此身好好伺候皇爷。”
“好啦,你小子那学来的马屁,说的简直乱七八糟的。”朱怡成笑骂了他一句,接着道:“今日之事你知道怎么做吧?”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交代下去,绝不会有半字外泄。”
“嗯,明白就好。”朱怡成点点头,随后想了想道:“去把武威侯找来,让他入宫见朕。”
“武威侯?”小江子一愣,一时间没想起这武威侯是谁,不过他口中却连忙答应,起身后朝着外走,边走边琢磨着,直走到百米处后终于想起谁是武威侯了。
要说起这武威侯来,当年也是风云天下的大人物,他就是当初占据中原,同满清、朱怡成、袁奇、高进、王致清等人齐名的祝建才。
在中原时,祝建才自封为王,割据一方,很是威风了一些时日。只可惜祝建才虽是枭雄,却大局不强,再加上他为人过于无耻,几次为了自保出卖盟友,导致最后失去了争夺天下的可能。
可祝建才有一个好,那就是他能屈能伸,而且识实务。在中原大战之前,祝建才被满清打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眼看着就要彻底覆灭,无奈之下祝建才一咬牙就直接投了大明,从而彻底结束了他为一方豪强的人生,从而成了大明的臣子。
成为明臣后,朱怡成直接夺了他的军权,对此祝建才倒也不意外,毕竟作为曾经的一方大佬,大明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他所谓自封的王位,在投大明之时祝建才也早就自去了,至于他的武威侯之位,那是当初朱怡成在袁奇军中亲封的,所以这个爵位依旧给他保留。
祝建才这些年并没在朝中担任实职,甚至就连之前的旧部也全部任凭朝廷处置,除了拥有一个空头侯爵爵位外,祝建才仅在五军都督府内挂了个参议的虚职,此外就是在京中花钱买了几个店铺,又给一家商行投了点钱当了股东,做起了富贵侯爷,。
对祝建才如此知趣,朱怡成心中是很满意的,再者祝建才在义军中名声虽然不好,可他却从来没有坑过明军(不是不想坑,是没能力坑),而且祝建才对于推翻满清怎么说也算是有贡献,所以一直朱怡成也就这么养着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祝建才一生估计就是这样了。
但祝建才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传旨让他入宫面圣议事的机会,当小江子来到京中一处府邸,敲开祝建才的武威侯府大门时,正在府里有美人陪伴,喝着酒听着小曲的祝建才听到朱怡成身边的太监小江子前来,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抛下左右急急亲自出迎。
“江公公,您怎么来了?”面对小江子,这位武威侯不仅陪着笑脸,甚至连膝盖都弯了几分。
“皇爷请侯爷入宫议事。”小江子还是头一回见祝建才,对于这位曾经大名鼎鼎的人物,他不由得打量了一番。但是,见面不如闻名,如今的祝建才就如同一个富家翁一般,有些微胖的身材已没了当年征战的彪悍,笑容更是带着一团和气,丝毫看不出这曾经是一位席卷中原的枭雄。
听到朱怡成让入宫议事,祝建才心里顿时打了个机灵,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毕竟他的身份和其他人不同,这些年在京中韬光养晦就是要自保。说句实话,祝建才实在担心朱怡成会对他下手,但随着这些年的过去,朱怡成倒是信守承诺,这也让他心安了不少。
而今天突然小江子来传,这让祝建才有些忐忑不安。不过是福是祸,逃是逃不过去的,祝建才堆着笑连连答应,请小江子稍侯,他回房换了朝服,然后这才返回。
“江公公,不知皇爷找微臣何事呀,可否指点一二?”出了府,趁着四周没人,祝建才把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塞进了小江子的手中,陪笑轻问。
下意识一看,这些银票数额不小,每张都是一千元的,加起来足有五张,也就是五千元。祝建才的出手真是大方,小江子原本想推辞,但他想了想还是收下了这些银票。
“皇爷的事咱家如何知道?不过侯爷放心,皇爷今日找侯爷是议事,或许是好事。”小江子当然不会告知祝建才太多,但说上一句安一安他的心倒是没问题,有了小江子这句话,祝建才的心里顿时放心了不少,接着同小江子一起上了轿,往皇宫方向而去。
皇宫,祝建才来的次数寥寥无几,他这样的富贵侯爷又未有实职,充其量只能在大朝会的时候列班而已。
而朱怡成所在的办公偏殿,祝建才只是耳闻,却从未到过。所以今日他算是头一回真正入宫。
过了大殿,转到御道,跟着小江子走了好一会儿,祝建才终于到了地方。小江子让祝建才在外稍稍等候,先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里面这才传来让祝建才进去的声音。
定了定神,祝建才整整衣冠,迈步进了偏殿。进殿后转向右侧,往前进了一间殿房,这才看见朱怡成坐着等着自己。
“臣祝建才拜见皇爷,皇爷万岁万万岁……!”
祝建才一见朱怡成连忙行下跪大礼,如是别人朱怡成自然要免礼,不过他知道祝建才现在心中忐忑,为了安他心,朱怡成端坐着等祝建才行完礼后这才让他起身,随后伸手指着一旁的凳子让他坐。
道了声谢,祝建才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然后微低着头,双手老老实实摆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着朱怡成发问。
第一千六十七章 朕喜欢
这几年祝建才低调的很,而且这些好吃好喝人胖了不少,坐在那边底眉顺眼,看着就如一个人畜无害的富贵侯爷。
但朱怡成心里很清楚,祝建才可不是什么绵羊,当年的枭雄虽然雄心壮志已烟消云散,但老虎依旧还是老虎,一旦放出来依旧会是吃人的。
不过眼下祝建才已不可能再有争夺天下的机会了,这点无论是上座的朱怡成又或者祝建才本人心里都很清楚,哪怕如今把祝建才放出京师,以大明的稳固和强大的实力,他根本没有再一次起兵的机会。
所以,祝建才是个聪明人,也是懂的韬光养晦的人,要不然当年群雄逐鹿的时候也不会脱颖而出,更不会全身而退。
“在京还可习惯?”朱怡成细细打量着祝建才,用着平和的语气笑问。
“回皇爷,京师乃天下善地,臣自然是习惯的。”祝建才连忙毕恭毕敬答道。
“听说你这些日子喜欢上了唱曲,常在府中自娱自乐?”
祝建才点头道:“臣出生乡野,不懂那些吟诗作画风雅之事,也就是好听些小曲,平日里无事学着唱上几首罢了,让皇爷见笑了。”
“有爱好是好事,总比无所事事的好,再说了爱好不分高低,唱曲说起来也算是雅事,有何不可?”
“皇爷英明……。”祝建才连忙又回。
朱怡成问他近来唱些什么曲,祝建才也不隐瞒一一作答,随着这个话题两人聊了下去,似乎朱怡成对祝建才的爱好很感兴趣,倒是多问了几句,而祝建才也渐渐放松下来,没有起初的那么拘束,甚至在朱怡成的要求下亮了亮嗓子,当着皇帝的面唱了一首,引得朱怡成拍手称好。
这样随意地聊着,气氛融洽了许多,没有了起初那种凝重。说了会儿话,朱怡成又问起了祝建才的妻儿家事,祝建才也一五一十地作答,没有丝毫隐匿。
“这些日子朝中之事可知?”刚说完祝建才上月才过百日的小儿子,朱怡成突然转而问起了政事。
祝建才一愣,很快就回道:“臣只是闲散勋贵,并不直理军政,平日里在家至多也就读读朝廷发的邸报,又或者碰上几位大人饮酒闲聊时听上几句,至于其他的臣不是太清楚,不知皇爷问的何事?”
“朝廷之前定下的辽东战略,此事可知?”朱怡成直接问。
祝建才点头道:“臣知道此事,此乃皇爷收复辽东之壮举,皇爷高瞻远瞩,臣佩服不已,臣……。”
不等他说完,朱怡成摆摆手:“辽东战略,邸报上只是写了大概,今天朕仔细于你讲讲。”接着,在祝建才很是意外又惊讶的目光中,朱怡成告诉了对方整个辽东战略的部署,而这个部署目前除了相关人员外,普通朝廷官员是根本不知的,至于祝建才这么一个闲散侯爷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但偏偏今天朱怡成突然把祝建才招进宫里,直接聊起了这个话题,这样祝建才早就如同死水的内心起了一丝波澜。
“难道,皇帝打算用我不成?而且是领兵辽东?”祝建才心中如此想,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朝廷定下来的辽东战略最高军事指挥官是董大山,同时山西的马功成作为牵制,再加上在朝鲜的文武两位,哪里会有他的位置?
前两位暂且不说,他们的身份地位是祝建才根本就比不上的,何况无论是董大山又或者马功成,两人的领兵能力在大明也是数一数二,别说他祝建才了,恐怕军中没什么人能同他们争。
就算朝鲜那边,黄滔涣和张鲣这一文一武,其能力也是卓越之辈,更深受朱怡成信任,哪里轮得上祝建才?
可为什么朱怡成会特意和祝建才说这些呢?一时间祝建才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假如说今天朱怡成是来试探自己,但又不像啊!毕竟要试探自己的话也不可能把话题扯到辽东战略部署上去。但要用自己?也没这个可能,辽东战略早就定下,各路主将也一一安排,自己这个所谓的侯爷虽然爵高,但毫无实权,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取而代之呢?
但不是这样的话,那么朱怡成究竟是什么意思?为此祝建才心中不由得疑惑,他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了一个可能的结论,也许朱怡成打算让自己参赞军务,当谁人的下属以作协助吧,除此之外恐怕也没其他可能了。
可就算这样,祝建才心中也不由得动心。要知道他这个曾经纵横天下,拥兵数十万的枭雄眼下几乎失去了一切权利,虽然过着富贵日子,但心中的失落感却是难免的。
如果有机会,祝建才的确想再次领兵,哪怕就是当个副将也好。这总比一直呆在府中安乐,过着看似舒服却实际枯燥无味的日子好吧?
当然了,祝建才如今早就没了反叛大明的心思,毕竟他是聪明人,更能看得清大势,大明如日中天,就连被赶出中原的满清都没了丝毫机会,何况他祝建才呢?
相比死去的袁奇,还有远走他国的高进,不知所踪的王致清,甚至那些数不胜数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义军兄弟们,他祝建才有今日的结局已经是无比满足了,而且这些年朱怡成也没有丝毫找他麻烦的举动,对于皇帝的大度和大气,老祝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非常佩服的。
心中琢磨着今天把自己喊来的真正用意,祝建才仔细听着朱怡成的讲述,很快朱怡成就说到了关于朝鲜方面的情况。
一开始祝建才没什么意外,毕竟大明拿下朝鲜一事他早就知道了,这可是一件大事,虽然祝建才没有实职,但朝廷的邸报却是每期都看的,这种事自然是清楚的很。
可当接下来等朱怡成讲到朝鲜突然发生内乱,甚至已经影响到辽东战略的展开时,祝建才眉毛轻轻一抖,神色中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辽东,朕是必须要拿下的,山海关那边已做好了准备,董大山也已离京,至于朝鲜方面,黄滔涣和张鲣已到了平壤,军队也完成了集结,汉城由汪文留守,汉城乃朝鲜中枢,又是平壤至辽东的后勤要地,他是丝毫不能动的。”
说到这,朱怡成把目光投向祝建才,笑问:“依你看,应该如何?”
“皇爷,臣以为可派一员大将领并保障后勤通道,稳固前线需求,同时出兵扫荡地方,以平叛乱为上策。”
“哦,那兵从何来?是调用平壤的军队,还是用汉城的留守部队?”
祝建才思索了下,摇头道:“这都不妥。皇爷刚才讲过,辽东之战已箭在弦上,一旦抽调平壤军队必然会影响整个战局,而辽东之地在北,天气同南方不同,冬日漫长,夏季短促,每年最好的出兵时间也就这么几月,所以为大局着想,之前的计划能不变最好不要变,大军调动并非异事。”
“至于汉城留守部队,眼下也仅几千人而已,汉城乃朝鲜中枢,又是后勤要地,假如这些部队抽调去平叛,说不定回顾此失彼,所以臣觉得还是另想办法的好。”
“祝卿不愧是打了老仗的,眼光依旧锐利。”朱怡成点头赞许,接着直截了当问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当朱怡成这句话问出后,祝建才的心差一点儿都要跳出胸膛了。其实在刚才祝建才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朱怡成今天找他的真正原因,但那只是猜测,而现在却已经直问此事了。
祝建才知道,自己的回答非常重要,如果自己的回答入了朱怡成的眼,那么说不定他就能从一个闲散侯爷成为一个真正有实权的贵勋,这可是投靠大明后祝建才一直梦寐以求的,而如今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等着他去争取。
深吸一口气,祝建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回答。
“皇爷,臣以为朝鲜地方之乱无非是朝鲜的地方大族、世家再加上惧怕我大明攻击辽东的满清所为,这些人因利益抱团,企图用这种方式阻碍我军展开辽东之战。如此,这些人虽声势浩大,却仅是勉强勾结罢了,如我大明大军一到,这些土鸡瓦狗必然土崩瓦解。”
说到这,祝建才停顿了下,看了看朱怡成的表情,见到依旧平淡如常这才又道:“但辽东战略部署已定,我大军无法更改,所以平定朝鲜内乱必须另想办法。依臣看,朝鲜李氏称王三百余年,朝鲜国内早就民不聊生,地方同朝鲜百姓之中矛盾重重,这些我大明可以有所利用。如今大军不能回调,那就用其他办法处置,领一偏师,应民意讨伐叛乱,没收其产,分于百姓,定能得到拥戴,汇水成河,聚沙成塔,到时候不耗什么力气就能彻底解决。”
“此外,我大明刚定朝鲜国,其国中对我大明有二心着不在少数,就算强压叛乱,恐怕日后也会有隐患,倒不如借此机会扫荡朝鲜全境,把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一网打尽。只要没了这些地方大族和世家,那些得了好处的泥腿子自然拥戴我大明,等到那时候皇爷再一旨传入朝鲜,朝鲜就再无忧虑了。”
“好家伙!这祝建才是打算在朝鲜搞土地革命,彻底革掉朝鲜地方大族、士族甚至所有朝鲜上层阶级的命啊!”朱怡成没想到祝建才居然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如果这事真做成了,那么正如祝建才说的那样朝鲜再无顾虑,大明也能顺利地彻底吞并朝鲜。
但这种事干起来可不容易,说不定会杀得朝鲜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祝建才真不愧是祝建才,看得够准,也够狠够毒的,不过嘛,这建议朕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