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中都
达哈苏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其实在淮安的朱一贵已在琢磨着打凤阳了。凤阳在大明朝廷的地位是一点,另外朱一贵再怎么说也算是朱明后裔,老祖宗的所在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他怎能视而不见?
再者,如今明军已在江北初步稳住了脚,虽然还未有大举进攻山东的力量,不过打一个凤阳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等拿下凤阳,不仅能立下收复中都的功劳,更可以趁势压迫已在徐州的清军,如果再有可能的话,拿下凤阳后再向西,甚至可以直接切断山东清军的逃跑路线,到时候山东清军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岳钟琪这小子跑的快,我就不信胤禵这衰仔也能从老子眼皮底下溜走。”朱一贵暗暗冷笑,就在达哈苏请张士歧帮忙的时候,在淮安的他已调动了万余精锐,摩拳擦掌准备进攻凤阳。
“大帅,这次先锋还是让兄弟我去吧?”得知要进攻凤阳,黄殿兴高采烈地自请先锋,谁想刚一开口就被朱一贵给拒绝了。
“此次出兵你哪里都不准去,给老子好好呆在淮安。”
“啊!”前一刻还兴奋的黄殿后一刻就傻了眼,打凤阳居然不带上他?这如此大的功劳不就飞了么?一时间黄殿脸上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同时还有愤愤不平。
“怎么?有想法?”朱一贵冷笑着问。
听到这声冷笑,黄殿连忙一个机灵,脑袋瞬间摇成了拨浪鼓:“没……没有,当然没有!”
“哼哼,你有想法也是正常,难道打着口是心非的算盘故意糊弄老子不成?”朱一贵的目光渐渐冰冷起来,神色不悦地追问。
黄殿顿时觉得压力大增,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我……我说老大,你可别吓我,我……不不……卑职哪里有什么想法,老大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哦,这么有觉悟?”关于觉悟这个新词还是朱一贵在总参谋部学来的,据说这个词是圣上造的,之前朱一贵一直没用过这个词,而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个词用在这地方尤其贴切。
抹了把冷汗,黄殿不明白平日里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朱老大今日像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起话来还透露着一股子敲打自己的味道。
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黄殿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能唯唯诺诺地称是。
“你呀!”朱一贵见他似懂非懂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伸指点点道:“你小子这回拿下淮安,立了大功,固然有你自己的本事,可运气也着实的好。实话告诉你,你授副将之职朝廷命令已下来了,以参将至副将,在军中可以说是一道坎。”
黄殿听得这话先是一喜,接着又是疑惑。的确,自己拿下淮安,虽然淮安反正是锦衣卫首功,可没有黄殿的及时救援这淮安也无法彻底落入明军之手。二千淮安一下,明军逼迫江北清军主动撤离,导致江北顺利被大明揽入其中,作为军中将领,黄殿此功可谓不小。
论功行赏,黄殿由参将升至副将,这一步跨出去可以说是天翻地覆。想当年朱一贵从总参谋部调至军中担任的就是副将,由此可见未来前途无量。
这是件好事呀,怎么朱一贵瞧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难道说朱一贵嫉妒自己立了大功?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就被黄殿否决了,朱一贵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难道他黄殿还不知道?再者一个副将而已,作为主将,又以总兵之职实行提督之权的朱一贵还会稀罕?
“这些日子,你小子可是飘的很,在军中到处吹嘘自己的功劳,是否有此事?”
黄殿一愣,紧接着神情尴尬起来,红着脸点了点头。
“大丈夫快意恩仇,何况我等军人,要说此事也不算大,可你就不想想,拿下淮安真的凭的自己本事?”朱一贵脸色一变,劈头骂道:“我看你小子是得意忘形,昏了头了!你可知军中有多少眼睛盯着,你立下如此功劳又有多少人嫉妒不已?更要命的是你还不知收敛,洋洋得意,简直就是愚蠢!”
“老大,小弟我……。”不等黄殿试图解释,朱一贵摆手又道:“这些年来,从福建出来的老兄弟跟随在我身边的也就你一人而已,仅仅如此短的时间你就升到了副将,难道其他人不会有想法?何况你如今已为副将,将来必自领一军,这爱显的脾气不改改定吃苦头。这次不带你去是为了你好,一则功劳全给你小子占了,他人如何想?二来淮安也需本帅信得多的人留守,以防山东清军,你可明白?”
黄殿呆了呆,终于明白朱一贵敲打他的原因,他也不是傻瓜,只是这些年一直跟着朱一贵,在老大的庇护下混的是风声水起,何况又刚刚立下大功,趾高气扬下早就忽略了这些,直到朱一贵当着他面点醒这才恍然大悟。
明白过来的黄殿抹去额头的汗水,再想想这些日子自己飞扬跋扈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后悔不已,当即连连点头称是。
敲打了一下黄殿,令他留守淮安,朱一贵就着手进攻凤阳的准备。几日后,明军由淮安和扬州两路出兵,朱一贵领主力八千,扬州方面六千人,组成大军直扑凤阳。
凤阳守军是富灵阿,其部兵力在七千多人,此外张士歧的二千援军也在就近,大约两日就能抵达凤阳。
从人数来讲,九千守军按理不算少了,而且作为曾经的中都,凤阳城的格局是其他州县无法相比的,要知道当初修建中都完全按照南京皇城的样子来造的,所以凤阳城拥有外城、内城和皇城这三道城墙。
但是,在明末农民起义军攻破凤阳后,一把大火把凤阳烧得七零八落,坚固的城墙也被毁坏了许多。如今除了一些还完善的城墙外,许多地方的城墙早就塌陷,或者像没牙的老太太一般露出黑黑的豁口。
自前明灭亡,满清入关取得天下后,凤阳城也曾经试图修缮这些城墙。只可惜凤阳本就是个穷地方,再加上中都的格局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要修缮这耗费根本就不是州府能拿得出来的。
而且凤阳一不是作为京师的北京城,二也不是烟雨繁花似锦的金陵城,修缮凤阳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所以直到现在,凤阳城还是保持着当年明末破城后的大致样子,只有很少一部分地方经过修复。
这样一来,就导致原本巨大的守城优势成了劣势。如此大的中都,不仅处处漏洞,更需要极多的兵力才能防守,要不顾此失彼,不等守敌人就能通过一些缺口直接打进来了。这也是达哈苏特意让张士歧帮忙增援凤阳的原因,同时达哈苏还传令给了富灵阿,让他想办法把所有缺口给堵死,可是工作量实在是太大,饶是富灵阿一到凤阳就着手操办,但还没等他做到一半,这朱一贵来攻的消息就传来了。
第六百零二章 军情似火
朱一贵来得极快,当富灵阿得知明军来袭的消息时,朱一贵的大军已经扑到凤阳了。
“这就是我大明的中都啊!”
眺望着眼前的凤阳城,朱一贵不由得感慨。虽经历了百年战火,中都凤阳早就不复往日的威严和气度,但从那高高的城墙还有巍峨的布局,依旧可以感受到当年的气息。
“传令!进攻!”
朱一贵到达凤阳第一时间就下令发起进攻,之所以这么做是不让清军有太多的准备时间,而且凤阳城墙破损颇多,进攻凤阳并不像打扬州这样的大城那么麻烦,再加上这次来,朱一贵还携带了大量火器,其中就有不少火炮用来攻城。
对于凤阳,朱一贵是势在必得,而且必须要尽快拿下。所以从进攻开始后,明军就对凤阳展开接连不断的猛攻,无数炮火声、呐喊声、厮杀声响成一片。
凤阳守军富灵阿也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调集起手中所有可用之兵进行防守,对于城墙残破的区域,富灵阿直接用石木堆起堵死,甚至因为没有足够的石木,富灵阿直接下令拆掉城内百姓房屋,一时间城中百姓叫苦不迭,但在凶神恶煞的清军面前又无力保住家园。
同时富灵阿还下令抽城中壮丁守城,凤阳在康熙年间是府城,虽说如今的凤阳比不上扬州的繁华,更不能和南京相比,可凤阳府毕竟辖五州十三县,全府总人口超过八十万人,除去其余州县,仅仅一城的百姓也不少,城内居民就有近三十多万。
三十万百姓,仅以十抽一的比例就能聚拢三万壮丁,更何况富灵阿为了守住凤阳此时哪里还管得上其他?当然一下子要抽三万壮丁无论从时间还是其他来看根本不可能,不过富灵阿紧急之下强行抽了一万多人,把这些壮丁强行编入军中,没有武器没关系,柴刀或者装了矛头的长棍,甚至直接用削尖的木棍,只要能用就可拉上战场。
开战初起,凤阳的战况就异常惨烈,在明军的炮火攻击下,守军死伤惨重,尤其是那些根本就没经验的壮丁,这些刚刚拿起武器的老百姓哪里懂得如何守城?当炮火打来的时候,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壮丁不是呆呆站着或者就是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奔跑,最终在炮火中成为冤魂。
富灵阿当然知道这些人不堪一用,不过这时候这些炮灰也有炮灰的用处,至少这些人的存在可以减少他清军的伤亡,同时还能帮着把守到处都是漏洞的城墙。
而为了防止这些炮灰的溃逃,富灵阿还组织了督战队,凡是后退者一律处死,在前后炮火,后又有钢刀索命的境地,这些百姓只能无奈死咬牙关坚守,只期望能够在这残酷的战争中幸存下来。
但就算这样,依旧还是挡不住明军进攻的脚步。那些用石木堵起来的缺口在明军铺天盖地的炮火中不断被轰破并倒塌。仅仅开战后一个多时辰,各处的急报就如雪片一般传到富灵阿处,令他焦头烂额。
“将军大事不好!东门的另一个缺口被反贼轰开了!”
“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给老子马上堵住!”富灵阿红着眼吼道,东门那边有两个缺口,刚才第一个缺口被明军的炮火轰开,富灵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堵上,还没等他喘一口气居然第二个缺口也被轰开了。
“不行呀将军,准备的石木不够用了!”报信的千总满头大汗地说道。
“混帐!石木不够用难道不会继续拆房?这些还要老子来教?”富灵阿满面狰狞,凶狠道:“还不快去!要是让反贼打进城来,老子先砍了你的脑袋!”
千总连忙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朝着被轰开的缺口跑去,见那千总离开,富灵阿也没闲着,指着身边一个人就道:“你带人速去增援,另外去看看抽调的壮丁还有多少,把人拉过去给老子死死顶住!”
“嗻!”那人连忙打了个千,随后急急而去。
“将军,这样下去可不行。”富灵阿身边的一个游击将军忍不住说道:“反贼来的实在太快,而且其火器威力极强,如凤阳城墙完好,或尚有一搏之力。可是如今凤阳残破已久,就算有石木恐也无济于事,如想守住凤阳,将军还需另想办法才是。”
“这些老子会不知道?”富灵阿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骂道:“老子要有更好的办法难道还会如此死守?你说的全是废话!”
游击将军神色尴尬,不过他依旧说道:“其实以卑职来看,现在死守实是无奈之举,倒不如想其他办法逼反贼退军。”
“其他办法?”富灵阿更要再骂,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愣。
游击将军连忙点头,低声道:“想当年我大清入关,骑不过万余,但能拿下这天下。一来自然是我八旗骑射无敌,二来是有汉军为前驱,这三嘛……就是这战法了。将军难道忘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战法?这些南蛮子历来自誉仁德,要想守住凤阳,将军只能从这两字想办法。”
富灵阿眼珠子顿时狂转,神情更是阴晴不定。
“将军,一旦城破,不仅凤阳守不住,就连徐州那边恐怕也挡不住反贼脚步,您可别忘了王爷至今还未南下,如果王爷被堵在徐州,这大清天下可就……。”
富灵阿转头望向正在激战的城墙那边,耳边是接连不断的厮杀声还伴随着绝望的惨叫声。至于明军,炮火是一阵比着一阵紧,以他的经验,再这么下去这凤阳的确是守不,一旦被彻底攻破,那么不仅凤阳守军灰飞烟灭,正如游击将军所说的那样还有徐州,还有诚亲王!
“就这样吧!你速速去办!”富灵阿此时此刻再不犹豫,咬牙切齿道。
游击将军顿时露出喜色,招呼着四周清军急急向城内跑去,刚跑了几句就被富灵阿喊住。
“军情紧急,无论是谁,但有不服者就地格杀!”
“嗻!”
第六百零三章 驱赶
“大帅,这凤阳城快顶不住,要不卑职带兄弟们上?”
凤阳城外,明军的炮火一阵紧似一阵,在猛烈的炮火之下,凤阳的守军几乎完全处于挨打的境地。那些被石木堆住的缺口接连不断地被轰开,甚至在其他几处城墙也被明军的炮火打的伤痕累累。
守军死伤惨重,远远望去攻击最猛烈的地方已呈现出一片红色,这是汇集的血肉所聚成的,虽然清军依旧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挡住明军进攻,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些根本就是徒劳无益。
“不急,再等等。”朱一贵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冷笑道:“我兄弟的命可金贵的很,让大炮再多轰一阵,然后让火枪兵上去给老子狠狠打,等打得差不多了再让兄弟们杀进城去。”
“大帅体桖兄弟们,真乃仁德之将,卑职佩服万分。”刚才建议的参将一脸崇拜的样子说道,朱一贵见他如此顿时笑骂了声,对方顿时也嘿嘿乐了起来。
为了拿下凤阳,朱一贵战前没少做准备,不仅调集了他军中的精锐,同时还几乎把江北明军中大部分火器全部带到了凤阳。如今,围攻凤阳城的明军从火器配备上已远远超过了普通陆军,除了步军未完全由火枪兵替代外,几乎和新军快差不多了。
这样强的战斗力,对付一个凤阳根本不在话下。所以朱一贵根本就没想过用自己兄弟的命去和清军白白拼杀的消耗战法,在他看来用火炮和火枪直接打垮守军的意志,随后再发起总攻拿下凤阳是最好的战法。
原本以为打凤阳是轻而易举,可谁想到守城的清军头目是个狠角色,居然召集了这么多壮丁来协助守城,望着远处城头那边密密麻麻,倒下一批又接着上来一批的青壮,朱一贵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息。
“咦!”正当朱一贵准备放下手中举着的千里镜的时候,突然间目光看到一处顿时诧异起来,随后千里镜移向那方向同时手中调节焦距,看了一会儿顿时喊道:“来人!”
“大帅!”
“去!带人看看那边。”朱一贵手指着那方向说道。
等那人领命而去后,朱一贵又有些不放心,让炮兵抽出部分转移阵地,以防不测。
发生动静的是靠近南城门一侧,相比已经破损和战斗最激烈的东城墙而言,那边要显得平静许多。
但很快,这种平静就被打破了,出乎意料的是南城门突然间从里面打开了,黑洞洞的城门如同一只张开大嘴的怪兽般敞开。
明军见此诧异莫名,如今可是明军攻城,凤阳清军死守的关键时刻,这时候开城门,难道凤阳和当初的淮安一般打算主动反正或者投降?
正当明军觉得那种可能性大的时候,紧接着城门那边一片喧哗,打开的城门如潮水一般涌出了大一群人,而当这些人出现在明军面前时,饶是身经百战的这些明军都傻了眼。
这些人并非是清军,而是老百姓,而且这些老百姓也不是在东城墙那边协助守城的壮丁。这些老百姓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穿着破烂和普通甚至富贵的也有。只见这一大群人如同羔羊一般被驱出城内,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惊恐和绝望的表情。
他们有的手里提着棍棒,有的拿着农具,还有的甚至攥着擀面杖,另外还有随手提着地上捡起来的石砖等物,一脚高一脚低地冲出城来。
“这……这……。”负责这片的明军军官顿时就傻了眼,脑子瞬间转不过来,呆呆愣了一会儿,就这短短时间内,从城里冲出来的百姓是越来越多,转眼间就有了上千人。
而且随着百姓的增多,藏在百姓中的清军也开始显出了身影,这些清军用手中的武器不断驱赶着这些百姓,抽打喝骂着让百姓们朝着明军阵地所在的位置冲锋。
而那些百姓,丝毫不敢抵抗,带着绝望的表情哭喊着,却死死握着手中可怜的“武器”,至于队伍中的那些女人,更是一路跑得跌跌撞撞,其中有一个缠着小脚的年轻女子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当她试图拼命从地上爬起的时候,无数双脚就直接从她身上踩过,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之中再无声息。
“什么?!”
接到急报的朱一贵顿时也呆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凤阳的清军居然会使这么一招。历史上,驱赶百姓攻城之事并不希奇,就算是当初袁奇起义之初也使过这么一招。可是用百姓蚁附守城的倒是从所未闻过,可是清军来这么一招,却又极难对付。
要知道凤阳城内可有三十多万的百姓,相比仅仅万人左右的明军,放在这么多老百姓面前根本不足为提,更何况守城的清军在驱赶百姓反击明军的同时还躲藏在人群之中伺机而动,一旦被这股人流冲到阵前,那么就算精锐的明军也抵挡不住。
到那种时候,明军只有撤退,一旦被冲散军阵,那么明军的火器就完全失去了效果,近战肉搏,明军再精锐也无法以一敌十,而且还有清军在一旁虎视眈眈。
“大帅!清狗驱出的百姓越来越多了,还请大帅尽快决断!”正当朱一贵迟疑不决的时候,部下急急催促着,而随着城中百姓似潮水一般越来越多涌出城内,朝着明军军阵也越来越近的时候,明军的神情也从最初的惊愕转为震惊和不安。
一旦明军不作出反应,等到对方冲到阵前就来不及了,朱一贵握着千里镜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和双方不断接近的距离,耳边甚至已可以清晰地听见和看见那些百姓的哭喊声和绝望的表情。
“传我将令,凡近五百步者格杀勿论!”朱一贵最终下了命令,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后,他的双肩无力垂落了下来,片刻后,正当驱赶百姓反击的清军眼见明军就在不远处,为之兴奋地呼喊狂叫,不断催促百姓加快脚步奔跑的时候,随着一声声巨响,只见明军阵中冒出阵阵白烟,死亡的气息伴随着炮口的火光朝着自己这方而来……。
第六百零四章 大乱
沉重的炮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直接从密集的人流穿过,瞬间,血肉横飞,被当场击中者几乎死无全尸,当炮弹带着血肉落在地上,随即又弹跳起来,继续向前势不可挡地滚出一行令人惊心动魄用血肉铺成的路来。
硕大的战场瞬间平静了下来,仿佛有人突然按下了放映的暂停键,一切都在这时候停止了。
各种不同的表情凝固在每个人的脸上,有惊恐、有诧异、有不可思议、也有着绝望和无奈……。
随着又是一声炮响,凝固的一切就此被打破,那些前一刻还在清军驱赶之下朝着明军冲来的百姓,此时已被残酷无比的现实惊呆了,无数凄凉而声嘶力竭的喊声震天响起,谁都没想到明军会直接向百姓下手?
“别打炮!我们是汉人!我们是汉人啊!”人群中哭喊声响起一片,更有许多女子哭泣着哀求明军不要对她们下手,但对面的明军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当又是几炮打来时,所有人已明白明军的决心。
“跑啊!”蚁附的人流中有人惊恐的大喊。
“前也是死,退也是死,老子和他们拼了,再怎么着也能落得个全尸。”有人开始向人流中的清军下手,表情狰狞狂呼。
“夫君……夫……。”一个女人凄凌的喊声断断续续传来,而更多的是其他百姓绝望的哭喊。
整个战场,明军依旧排成阵列,各种炮火不断发射着,已做好准备的火枪兵和步兵握着武器,做出攻击的姿势,静静站着等待长官的进一步命令。而在他们对面仅不到千米的距离,无数人群已乱成一团,其中又掉头向后奔跑的,又朝着人群中清军发难的,也有已吓得蹲坐在地上只知道哭喊的,还有后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继续向前挤压的……。
当混乱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蚁附的人流就像是点燃的火药一下子炸开了,尤其当押阵的清军再也制止不住百姓的逃跑时,无数人奔跑出来,向着四面八方没命地逃。
这时候,明军下达了近一步进攻的命令,整个阵列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压去,随着明军的阵线主动前移,蚁附的人流更乱了,此时此刻清军哪里还能控制得住?就连人流中的清军也已惊恐起来,被潮水一般的人流挤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些已被疯狂的百姓推倒了地上,挣扎着却怎么都爬不起身,只能在大声呼号和求救却又无济于事,最终消失在人群之中。
求生的**和死亡的恐惧,使得蚁附的百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当清军无法再控制人流的时候,不仅崩溃开始,很快这种崩溃直接从战场上延伸到了城门那边。
无数试图向城内奔逃的人群令城门一片大乱,何况为了驱使更多的百姓走上战场,富灵阿一口气拉出了几万人来,眼下这原本试图冲破明军阵列,企图用这种方式来守住凤阳城的富灵阿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百姓非但没有让他缓和战局,反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游击将军的帽盔早不知道被挤到了哪里,披着的铠甲也松散了开来,七零八落地挂在身上,他的神情更是惊恐不定,满头全是汗水。
“完了……都完了……天杀的反贼居然直接开炮了,现在全乱了,南门……南门关不上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富灵阿红着眼,一把就狠狠拽住了游击将军的胸口:“你不是向老子保证成功的吗?怎么会这样!”
“将……将军,卑职……卑职……。”游击将军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这个混蛋!”富灵阿怒气上冲,一脚就踢翻了对方,随即就去拔刀,他恨不得一刀砍死这个王八蛋,如果不是他的主意又如何会到现在这地步。
“将军!”边上众人连忙上前,一个参将紧紧抓住他已握住刀把的手,焦急道:“如今正是用人之事,还请将军息怒,眼下最重要的是守住城啊!”
“是呀将军,如今南门大开,这明贼已杀到了南门,还请将军早早决断才是。”众人七嘴八舌地劝道,至于那游击将军更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富灵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最终富灵阿没有砍了那游击将军,下令调派人手增援南门,无论如何都要把南门堵住,不得上明军趁势攻进来。
可还没等他的人赶往南门,先是听到东门方向一片喧哗,紧接着几十个清军狼狈不堪地朝着富灵阿处跑来。
“不好了将军,明贼攻进东门了!”
“什么!”
瞬间,富灵阿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摇晃起来,亏得身边参将就近一把扶住了他。
“反贼怎么打进来的?”富灵阿勉强支持着追问。
“明贼一直猛攻东门,东门那边原本就不堪防守,刚才城中大乱,南门的消息传来后青壮顿时惊恐万分,也不知道谁高喊了声再不跑就得全死,一下子东门全乱套了,卑职无能,实在是弹压不住,而此时明贼趁势而击,东门……东门就破了……。”
说到这,那人焦虑万分道:“将军您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眼下趁着明贼还在清剿东门的机会快走吧!”
富灵阿怎么都没想到局势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原本他以为这凤阳再不堪守,以他手中的兵力还有调集的青壮,守上几日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是残酷的现实给了富灵阿闷头一棒,更重要的是他之前试图驱赶城中百姓蚁附的这招原本以为是个好招,但谁想却成了导致他败亡的昏招。
的确,他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却没想,战斗最激烈的东门完全靠的是拉来的青壮协助防守,而且这些青壮都是城中的百姓。在清军的胁迫之下,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城墙,虽伤亡惨重,但为了自己的家中老小依旧苦苦支持着。
可是当清军用百姓蚁附反击,而且出城的百姓死伤惨烈的消息传来后,这些凭着胸中一口气上阵的青壮在瞬间就绝望了。他们打死打活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城里的家小么?可现在清军不仅要让他们卖命,还把自己的家人送上了不归之路。
在这种情况下,不崩溃是不可能的,所以东门那边顿时溃乱了起来,甚至那些青壮为了给家人报仇还拿起手上的武器直接挥向身边的清军,场面一片大乱。
第六百零五章 杀孽
这时候,清军别说守城了,连自顾都没可能。而见到东门四处大乱的迹象,朱一贵敏锐地就察觉机会来了,他立即下令全军总攻,当精锐的明军从轰开的缺口冲进东门的时候,一切就成了定局。
回天无力,富灵阿悲愤之余只能撤退,但这时候他想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眼下东门、南门是走不了的,要走也只有向西门和北门跑。作为中都,凤阳的城门格局等同南京,说是西门和北门,但实际上两个方向各有三个门。
从逃跑路线来看,这是他们唯一逃出凤阳的通道,但要知道凤阳城的格局不小,富灵阿和他的主力都在东南两个方向,把散出去的部队抽调回来需要时间,然后再从东门或南门杀出一条路逃亡西门和北门,这也是一段不段的距离。
更重要的是,由于富灵阿驱赶城中百姓蚁附,导致城中乱成一团,甚至那些侥幸逃出性命的百姓当回忆到所见的惨状时,对于面前的清军愤怒的如同仇人一般。
用现在的话来讲,富灵阿几乎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这时候他也来不及,或者说不可能再把各处兵力收拢了,只能集结起身边的数千兵马拼命向西北窜逃,一路上清军陆续伤亡和掉队,当他刚穿过凤阳城,已来到西北方向的时候,凤阳城内四处都是喊杀声,更能在硝烟弥漫之中隐隐约约看见已竖立起来的明军大旗。
为了保命,富灵阿下令队伍一分为三,其中两支队伍各朝左右而去,而他带着最后六百多人头也不回地继续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富灵阿终于在最后一刻逃出了凤阳城,出城后他又一口气向北跑了三十里地这才停下。
等停下之后,几乎丢盔卸甲面目狼狈的富灵阿发辫批散,全身上下都是泥尘和血迹,犹如叫化子般。除了依旧握在手中的刀外,富灵阿连自己的副将印都给丢了,更不用说代表他身份的红顶子了。
清点身边人马,万余大军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居然只有区区九十七人,而且这九十七人个个都和他一个模样,犹如丧家之犬。
勉强站着,富灵阿神色茫然地回望凤阳城的方向,然后又看看身边的人,再瞧瞧已身无长物的自己,顿时无尽的悲凉涌上心来。
“我……叫我如何向军门,向主子交代啊!”瞬间,富灵阿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众人个个神色黯然,仿佛全如同丢了魂似的。凤阳丢失,徐州危也,山东清军危也!
失魂落魄的富灵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拼命地朝着北方磕头,磕了几下后,猛然就抓住了丢在一旁的刀,伸手就要朝脖子抹去。
“将军不可!”早就留意他举动的参将急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急劝着万万不可轻身。
“本将是罪人,对不起军门,对不起主子,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我大清,更对不起众兄弟啊!”富灵阿大哭道:“如此罪人,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将军,您就算要这样做也不是这时候啊!”参将急忙又劝道:“凤阳丢失,徐州危险,将军您如今最要紧的是速速赶到徐州告知军门此间情况,让王爷立即南下,如果再晚了,一旦徐州也丢,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此言一出,富灵阿顿时愣了一下,哭声也停了下来。参将说的没错,眼下的确不是寻死的时候,如果徐州那边不能第一时间得知此事的话,那么到时候整个清军就会被死死关在山东。
一想到这,富灵阿的死志顿时消退,他点点头,在参将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随后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没错,老子就算死也要做完这件事再死,兄弟们,提起精神气来,跟老子去徐州!”
凤阳城的混乱足足持续了一整天,就算明军正式攻破城后,城中乱局也并非马上就能平息的。
入城的明军一方面要继续清剿城中的清军,第二方面还要让那些发狂的百姓们安定下来。但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后者,那些疯狂的百姓人数庞大,而且已影响到了整个城市,明军为了安全也不敢深入,甚至在必要时直接用武力压制。
足足一日后,等二天临近午时,凤阳城这才彻底安定下来,但这时带和残部的富灵阿早就不知逃出多远了。而且经此一难,凤阳城可以说几乎成了人间地狱,城外和城内死伤遍地,除去清军,城中百姓死伤人数超过了七万,这还没算上失踪和下落不明者。
七万人意味着什么?可以说凤阳城内百姓家家带孝,户户死人。甚至更惨的是,被驱赶出城用来蚁附的百姓中还有一家老小全部死绝的情况,当一行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尸体静静摆着时,凡是看到这一幕的无不触目惊心。
城中的战火已经扑灭,但四处依旧弥漫着硝烟,浓列的血腥夹杂着烟味在四处飘散,静静的城里,时不时传出一声接着一声哭号,这声音如此尖锐和凄凉,犹如一把刀子般生生插入人的心中。
仅用一日多的时间就占领了凤阳,对于明军而言自然是一场大胜利,更重要的是凤阳在大明的政治意义,作为收复中都,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大功。
但是,现在的明军并没有胜利后的喜悦,甚至可以说整支明军的气氛极其压抑,更没有人因为这场大胜而祝贺主将朱一贵,当听到入城的军队来报,城中已初步完成清理,可以入城的时候,朱一贵脸上并没半分喜色,一张脸几乎黑成了锅底。
“大帅,此战我军也是被迫无奈,罪魁祸首是守城的清狗,如不是他们,怎会如此结果?再说,大帅当时的处置并无问题,如稍有犹豫非但救不了这些百姓,甚至连我军都将陷进去啊!”见朱一贵如此,部下顿时好言劝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朱一贵望着远处一排排望不到头的尸体,幽幽叹道。
“大帅……。”
摆摆手,朱一贵道:“本帅已写了请罪折,此战杀孽太重,作为主将,一切罪责本帅自当承担!”
说完,朱一贵大步向前走去,在正午的阳光下,朱一贵的脚步走的并不快,却是异常坚定。
第六百零六章 弹劾风云
拿下中都凤阳的消息传到南京令大明欣喜鼓舞,但凤阳一战同时也引来诸多非议,尤其是朱一贵在战场上下令用火炮直接朝着蚁附百姓开火,最终导致凤阳大崩溃,从而至百姓死伤无数。
为此,都察院众御史联名上书弹劾朱一贵,以行纠察之职,就连朝中其他官员也对此极为不满,尤其是各部大小官员数十人各自上书朱怡成,弹劾朱一贵视百姓如草芥,残暴狼性,要求召朱一贵回京,夺职下狱,严厉处置。
这些弹劾奏折堆的如同小山一般,可以说朱一贵此举犯了众怒,甚至有几个凤阳籍的官员还跑到宫门外磕头泣血,声声切切,恳求朱怡成为凤阳百姓做主。
对此,朱怡成把弹劾朱一贵的奏折全部留中,但同时取消了拿下凤阳对朱一贵的犒赏,此外还给凤阳发去了一份训斥,狠狠在圣旨里把朱一贵臭骂一顿,夺了他总兵职降为副总兵,这才和了把稀泥,把这件事给强按下来。
朱怡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皇帝,作为中兴之主,他也是带兵打过仗的,尤其在事后朱一贵第一时间就送来了请罪折,奏折中详细讲述了当时的情况,同时主动自请处置。
在朱怡成看来,当时朱一贵的处置并无不当之举,如果朱一贵那时候不这么做,不仅明军阵营会被清军冲破,甚至还会给明军带来想象不到的损失。如果到那时,那么别说拿下凤阳城了,说不定明军溃败退回淮安,而清军就会趁势反击,在江北还未全部安定的情况下,整个战局就会朝着无法想象的状态发生变化。
再者,一旦朱一贵临阵退缩,主动撤退的话,那么等于开了一个坏头。要知道如今神州还未全复,清廷依旧占据着大片地区,假如清军以这种战法就能逼迫明军撤退从而赢得战争的话,那么今后的仗就根本不用再打了,到时候把几万甚至十几万的老百姓拉上战场,明军投鼠忌器之下还打什么仗?不如双手把城池全还给清军得了。
但道理归道理,这种话朱怡成是万万不能直说的。毕竟,作为大明的皇帝,神州的百姓全都是大明的子明,大明是为了推翻满清而让天下百姓挺起腰杆不再做满清的奴才,而做一个真正的明人的大明!
从一个词来表达,那就是“政治”而已,同样对此事众官员的弹劾也并没有错,尤其是御史本就行纠察之职,在这种震动天下的事情面前,如果他们不弹劾反而失职。
所以归根结底,这几乎是一笔糊涂帐,最终也以糊涂而终结。说起来,亏也就亏了朱一贵一人,原本以他的功劳,加官进爵是显而易见的,可是现在这事一出,不仅进爵是泡了汤,就连刚刚复职的总兵也又一次被降为副总兵,这短短不到三月的时间内连续起落两次,也算是大明官场奇谈了。
“大人,此次弹劾朱一贵,皇爷留中究竟是何意?我等是否还需继续上书?”在工部尚书蒋瑾的府中,几个京官坐成一行,而在上首的自然是主人蒋瑾。
“看来朱一贵圣眷忧在啊!”另一个官员叹道:“凤阳一战他几乎捅破了天,皇爷还强行把他护了下来。”
“朱一贵如何能同他人相比?范兄别忘了他可是宗室。”另一官员在一旁冷笑道。
“如此看来,再次弹劾恐也无济于事,蒋大人您说呢?”其中一个三品官员沉咛片刻,转而把目光投向了上首的蒋瑾。
蒋瑾端坐着,神色并没什么变化,只是静静看着众人。在坐的人中有的是自己工部的亲信,比如说最后说话的右侍郎,也有的是其他各部的中级官员,还有两个官职虽然不高却是御史,这一次众人弹劾朱一贵闹得沸沸扬扬,就连那几个凤阳籍的官员在宫门磕头泣血,也是他们找来的,其目的就是要拉朱一贵下马,给天下一个“交代”。
但没想到,朱怡成强行按下了这件事,除了取消封赏,并且把朱一贵降为副总兵戴罪立功之外就再无其他处置了。这结果让大家很是失望,为此这些人主动找到蒋瑾处讨个主意。
当听到有人提起朱一贵是宗室身份的时候,蒋瑾心中不由得冷笑起来。旁人不清楚,他难道还不知道么?作为大明重臣,尤其是自宁波就跟随朱怡成的老人,蒋瑾自然清楚朱一贵这个所谓的宗室身份是打着引号的。
实际上,朱怡成并没有直接宣布朱一贵宗室的身份,但因为朱怡成也未有否认所谓朱一贵宗室的身份,这才会给予许多人一种误解。说白了,朱怡成这么做,主要还是爱才惜才,同时从政治方面来考虑而已。毕竟前明灭亡后,大明宗室凋零,就连朱怡成一支也仅剩了他一人而已,在大明新复的情况下,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力量,尤其是对军中进行更好的掌控,默许朱一贵顶着宗室的名领兵是有好处的。
何况,朱一贵的宗室名不副实,朱怡成随时随地也可以否定他的身份,并以此为罪名,这样一来就等于死死捏着朱一贵的把柄,让朱一贵成为朱怡成手中一把不错的武器,而且从这些年的情况来看,这把武器也用的极是顺手。
作为皇帝,权谋之术自然不是他人可以猜测的,也只有蒋瑾这样的老人才会看得明白。说白了,这也是蒋瑾这一次主动拉帮结伙弹劾朱一贵的原因,如果说蒋瑾是出于为凤阳死难者讨个公道的目的话,恐怕蒋瑾自己都不相信。
蒋瑾又不是读死书的呆子,兵事无常他会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别说朱一贵了,假如他领军的话同样也会这么做。而他只所以找人一起弹劾,因为他知道这样做非但不会惹来朱怡成的怒火,相反还能用这种方式帮助朱怡成敲打一下朱一贵。
而事实的发展也正是如此,朱怡成最终按下了此事,对朱一贵也是一番敲打和责罚。从这点来看,蒋瑾的判断一点都没错,而他也达到了自己所要的目的。
第六百零七章 痛定思痛
从外人看来,蒋瑾位居人臣,是大明朝的重臣,而且一直都受朱怡成的重用。可以说除了军机处的几位外,蒋瑾无论从资格还是官职来讲都比他人高上一头,但就在不久前,一向志得意满的蒋瑾遭到了一次重大打击。
这个打击不是别的,正是军机处的人员调整。当邬思道退出军机处的消息传出后,无论是蒋瑾本人还是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都觉得这个空缺之为非他莫属。
毕竟从各方面来看,蒋瑾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首席军机大臣廖焕之还是蒋瑾的好友,他蒋瑾入军机,不仅不会反对而且双手赞同,可谓水到渠成,所以一直以来蒋瑾都胸有成竹,自以为军机大臣之职已是十拿九稳。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就这十拿九稳的位置居然如熟了的鸭子在眼皮子底下飞了。不久前,朝会突然间就宣布了邬思道卸职军机大臣的消息,同时还宣布了接替邬思道的人。但这个人不是蒋瑾,而是左都御使史贻直,当听到这任命时,蒋瑾如同五雷轰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左都御使史贻直?此人从官职来看虽然不低,但相比蒋瑾还有差距,更重要的是当年蒋瑾执掌工部的前身工科时,史贻直他还被关在宁波大牢里当俘虏呢!而且这些年来,蒋瑾以工部尚书之职为朝廷做了多少事,立下了多少功劳?居然被史贻直这家伙轻飘飘地摘走了梦寐以求的军机之位,一口郁闷之气憋在心里,令蒋瑾几乎抓狂。
事后,蒋瑾下朝后第一时间就找到廖焕之,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此廖焕之也表示诧异莫名,因为在之前朱怡成询问他接替邬思道的人选时,廖焕之自然推荐的是蒋瑾,而那时候朱怡成也未表露出不同意的想法,反而在廖焕之面前夸赞了蒋瑾一番,并感叹这些年蒋瑾劳苦功高。
但谁想到,最终揭幕的答案居然是这样,廖焕之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不过他安慰蒋瑾,尤其是私下警告他千万不要因为这事对朱怡成有任何不满的情绪表露,之前如何,之后还要如何,这官场之事历来就没有十拿九稳的,反正他还年轻,再说军机处任期已有规矩在,这次不入下次还有机会。
憋着一口怒气的蒋瑾无可奈何地回了府,在府中越想越窝火,越琢磨越委屈,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功劳更是显而易见,居然到头来连一个区区史贻直都不如?
难道说,朱怡成对自己有什么看法?
蒋瑾猜测着这个可能,同时又细细琢磨了起来,要说这些年他唯一做错的事恐怕也就是关于琉球那件事了,可真要说起这件事来,责任也不在他,而是他的亲族打着他的旗号而已。再者,他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主动请罪,把事件控制到了最小的范围,之后又让人主动配合何显祖那边,里应外合把琉球那边的势力一扫而空,如今琉球几乎已成了大明的国土,大明吞并琉球已只是时间问题。
假如就这件事的话给自己造成了影响,那也说不过去啊!以他对朱怡成的了解,朱怡成绝非小气之人,根本不会拿这件事当成他入军机的阻碍。但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让自己同军机之位擦肩而过呢?为此蒋瑾四下打听,终于让他打听出来了。
原来,史贻直是王樊推荐给朱怡成的,而且据说王樊还提出因为蒋瑾和廖焕之的关系密切,所以为避免军机处某一方势力过于庞大,由史贻直替代蒋瑾入军机更好。
也许是后一话打动了朱怡成,作为皇帝最重要的是把握住权衡,军机处虽然权利不像之前的内阁那样,但实际上大多执行着内阁之权,在外朝已被称为相。在这种情况下,朱怡成考虑到这点把他排除在外倒也无可非议。
了解情况后的蒋瑾几乎一口老血要吐了出来,更把王樊恨得牙痒痒。原本,蒋瑾和王樊之间的关系就不怎么样,当初王樊以一介商人的身份执掌户科,随后又成了户部尚书,并在他之前入军机,这已让蒋瑾很不舒服了。
朱怡成拿下宁波,蒋瑾的功劳居首,而当朱怡成拉拢宁波商行各家时,蒋瑾那时候正是替朱怡成安排和主持的关键人物。那时候王樊还只是一个区区王家的家主而已,在威风八面的蒋瑾面前根本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可后来王樊主动投靠朱怡成,不知道怎么回事摇身一变就抖了起来,仅仅一年多转眼就变得和他平起平坐,后来又直入了军机,爬到了他的头上。
所以,蒋瑾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平日里也没给王樊什么好脸色,甚至为了户部拨款的问题蒋瑾还多次在朱怡成那边告状,让王樊焦头烂额。
不过,王樊此人倒也有点眼色,也许是他知道自己的根基较浅,出身又比不上其他人,所以对于蒋瑾的挑衅倒从未有过激反抗,而且他管理户部也算是人尽其才,几年下来蒋瑾也渐渐接受了事实,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针对他了。
但蒋瑾万万没有想到,王樊这人居然如此会忍,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自己这些年还真小瞧了他。在蒋瑾看来,王樊分明就是一心想着报复自己,在自己入军机的紧要关头以这种方式给他来了狠狠一下,最终使他功亏一篑。
想到这,蒋瑾是又恨又气,但又无能为力。眼下一切已晚了,军机之位已落到了史贻直的手中,而自以为十拿九稳的自己却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这事给予蒋瑾极大的打击,同时也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所谓官场无朋友,也许正是如此吧。一来是他小看了王樊,从而大意翻了船。二来也是他和燎焕之过于亲密,说句实话,他蒋瑾能走到今天的确和廖焕之分不开,但在朱怡成眼里,他蒋瑾已成了廖焕之的死党,现在廖焕之作为首席军机,一旦蒋瑾也入军机,那么军机处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失去了这个机会。
痛定思痛,自那日起,蒋瑾就为自己再一次谋划起来,他非但没有表露出对朱怡成的丝毫不满,反而对工部的工作更为上心。可私下,他却暗暗开始组建自己的班底,因为在他看来靠人不如靠己,而这一次弹劾朱一贵既是他看到以此机会把自己的班底整合一条心,看看那些人可以重用,那些人又不可靠的良机,同时也是借此试探朱怡成,暗中又配合朱怡成敲打朱一贵的好时机。
第六百零八章 善后
“此事暂时作罢,待日后再说吧。”蒋瑾平静说道,众人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正当众人以为朱一贵之事就这么过去时,蒋瑾又说道:“凤阳一战虽收复中都,但当地百姓死伤惨重,实有伤天德,依本官看来,当下百姓的安抚为重事,朝廷有意派干员去中都,以行民事,以表圣德,不知诸位对此有什么想法?”
“大人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是当如此。”一人当即点头称是。
其余人也连连表示赞同,同时又道:“不过派何人去,恐怕皇爷和……已有人选了吧?”
蒋瑾这次未入军机,旁人当然知道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所以提到朱怡成和军机处时故意把后者含糊其词,但他话中的意思说的非常明白,这种大事一般是由军机处挑选人选,然后报朱怡成裁决。
“这是自然。”蒋瑾笑着点点头,起身朝着皇宫方向拱了拱手道:“派干员去中都,至于所去何人自有皇爷圣裁,不是我等臣子可以过问的,不过身为人臣,为我大明,为皇爷效命乃是为臣的本分。如今中都已复,无论派谁前往,无非行民事表圣德而已,但要做好这些事可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中都原本经久失修,残破不堪,再加上此次又战火来袭,城中百姓受难无数,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实乃千头万绪啊!”
众人一时间不明白蒋瑾这话的意思,不过自己的老大既然如此说了,自然要附和的。
接着,蒋瑾又说道;“安抚百姓,恢复民生,这八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何况凤阳刚刚经历战火,百姓对于我大明怨气颇深,要挽回民心,以表圣德,这人只是一方面。”
工部右侍郎江道蠡毕竟是蒋瑾心腹中的心腹,而且跟随他的时间也最久,当即从这些话中听出了点味。
“大人所言极是!”江道蠡点头道:“凤阳乃中都故城,不同其他州府,何况如今战火波及,无论是安抚百姓还是重修中都都是重中之重,下官认为当上书圣上,以尽早安定民心才是。”
江道蠡话音刚落,其他人顿时也明白过来了,神色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当即人人表示赞同。
第二天,朱怡成就接到了多封上书,这些上书一改之前要求严惩朱一贵的内容,而是提及了凤阳中都的安抚和重建。在这些奏折,先是讲了中都凤阳对于大明的政治意义,随后又提到了这次凤阳之战,中都百姓的损失惨重,如今凤阳城内几乎家家带孝,户户治丧。
朱一贵在战场的决断虽然让大明顺利拿下了凤阳,可带来的严重后果却是要尽快善后消除。尤其是如今大明还未全部收复神州的情况下,对于死伤百姓的安抚,还有凤阳城的修建更是重中之重。
上书的各官员建议,朝廷需尽快派出干员前往凤阳接手民政,同时拨款对死难百姓给予抚恤,另外作为中都,凤阳的修建也是迫在眉睫,不仅是要修建残破的凤阳城,更要对城中被战火摧毁的民居进行重建,以安置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挽回民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类似的上书是越来越多,就连军机处也迫于民意提出了相同的建议。对此,朱怡成在朝会中虽然表示赞同,也答应了这些建议,可在退朝之后,朱怡成的心中却极不舒服,一张脸沉的如同潭水一般。
拿下凤阳,从政治意义来讲仅次于拿下北京城,但从其他方面来看,打下凤阳仅仅只只战略上的一步而已,并未能改变整个战局。
原本,朱一贵是打算打下凤阳后直接北攻徐州,一口气掐断山东清军的退路,把山东清军堵死在徐州,这个计划原本没什么问题。可谁想到凤阳一战虽然建功,但却因为百姓死伤惨重捅了大篓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朱一贵的主力暂时无法北上,只能留在凤阳强压凤阳城沸腾的民愤,同时又受到朝中不断攻击。
而当诚亲王胤禵接到凤阳丢失的消息后,再也不敢留在山东了,火速南下几日后就赶到了徐州,在徐州休整一日,胤禵的主力直接向北经萧县然后向西南而走,很快就过了淮北,赶在明军截断徐州通道之前跳出了险地。
这样一来,朱一贵原本的战略部署就只完成了一半,虽然迫使山东清军狼狈南窜,为之后明军解决山东打下了基础。可同时也因为凤阳的原因并未给山东清军造成最后一击,导致胤禵主力逃脱,又给之后的中原之战带来了麻烦。
对于大明来讲,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中原之战,中原之战一旦完成,明军大势就再也无法动摇。可是凤阳一事也需解决,虽然朱怡成压下了朱一贵的处罚,但凤阳之事并未结束,就像上书中所言,凤阳百姓的安抚是如今极其重要的事,而且因为凤阳之战,清军为了守城几乎把城中民居大半拆成了平地,现在凤阳人心向背,如不尽快安定极有可能酿成严重后果。
说句实话,大明是为满清被了锅。拆民居是清军干的,拉青壮守城也是清军干的,至于蚁附冲击明军阵营导致百姓死伤同样也是清军干的。但无论怎么说,眼下凤阳已落入了大明之手,再加上凤阳又是中都,政治意义重大,这些善后工作就全落在大明的头上。
要善后,派人过去自然是首位的。朱一贵驻扎凤阳,他虽然做了些事,也运用手中的资源对凤阳进行安抚,无论是分发粮食还是帮助百姓重建家园,这些都在做,但要知道朱一贵是领兵打仗的将领,并非文官,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军队在凤阳做这些也不务正业,再加上朱一贵对于民政也不熟悉,而且凤阳城中对于朱一贵这个主将怨恨颇多。
所以,军机处已挑选几个干员准备前去凤阳接管政事,可仅仅派人是远远不够,要善后处理,还需要大量的物资和钱粮作为后盾。其他的不说,仅仅是要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就耗资就是个天文数字,这也是朱怡成为之苦恼的原因。
第六百零九章 要钱
自海贸大开,再加上这些年商业的发展,大明虽然还未全部收复神州,可从实力来讲已经不亚于当年前明全盛时期了。甚至可以说,从财力方面超过了前明许多,如今仅仅是各地的商税和海关关税的岁入,就是极大一笔财富。
但是,这些年大明不仅要和满清进行战争,同时还要向海外进行扩张,再加上大明的军队正从冷兵器向热兵器时代进行转变,各种新式武器的研制和制造,还有新军的整编和训练等等,这全是需要钱的地方。
所以在岁收不断上升的同时,大明的支出也在不断增加,其中陆军海军的军费开支就占了大明总收入的一半还多,再加上养廉银制度,以确保官员的生活水平,这又是一笔大额开支,另外还有各处的日常开支,再加上比如科研开支等等,一直居高不下。
眼下,中原大战迫在眉睫,这国库里的银子更是如同流水一般不断减少,更要命的是,之前因为江北之败,明军囤积的大量物资被岳钟琪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导致大明又得拨一笔巨款进行物资调动。打下江北后,为了安抚江北百姓,重建民生,就在上月朝廷又刚刚拨款两百万银元,协助地方恢复民生,重开漕运。
这样一来,就算有再厚的底子,朝廷也得掏空了。朱怡成并非不想救济凤阳,可是国库已空空如也,再也拿不出多少银子来了。
就在今天朝会前,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王樊已私下求见了朱怡成,告诉他眼下国库里最多还有二百五十多万银元,而且这笔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要知道中原大战马上就要打响,兵部和军方那边随时随地会要求物资支援,一旦这笔款动了,耽搁了中原之战,那么军方那些人非得把他活剥生吞了不可。
可眼下,再发行债券筹集资金也来不及,凤阳和中原那边都不能耽搁,这一下子就难倒了王樊,瞧着他一张苦脸的样子,朱怡成胸口憋着团火,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无奈,朱怡成只有让王樊尽快想办法,无论如何先筹集二百万银元至凤阳,以先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安抚民心。至于这钱从哪里来,他朱怡成不管,他只要结果。
王樊也知道朱怡成为这事有些发急了,作为近臣他非常清楚朱怡成是一个理智的皇帝,但在现在为了钱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也是无可奈何。
对此,王樊只能点头答应,并且提出以债券、借贷、提前督促各海关上缴税款等各项措施完筹集资金。朱怡成不置可否,挥手让他尽快处置,而当在朝会上,又有官员上书要求尽快凤阳善后,这使得原本心情就不怎么好的朱怡成更是极不舒服。
“来人!”朱怡成回到宫中,烦躁地走动了一会儿,突然高声喊道。
马上就有小黄门应声而来,朱怡成让他立即去后宫把皇后请来,小黄门应了一声急急就去了。
坐下,没滋没味地喝了几口茶,平日幽静的宫内和清香的茶水并没让朱怡成的心情平静下来,反而更烦躁了。他忍不住又站起身,在殿中来回地走动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殿门外传来。
“皇爷!”
皇后李娟儿的声音响起,回头一望,见到李娟儿的身影,前一刻心中还烦躁的朱怡成瞬间就平静了许多。
“你来了,过来坐。”朱怡成招呼着李娟儿道。
李娟儿来到朱怡成身边,款款坐下,随后开口道:“前边朝会之事妾刚才听说了一二,皇爷不必烦忧,妾这里还有些银子,皇爷要用的话拿去就是。”
“这……。”朱怡成一下子神色有些尴尬,原本他请李娟儿过来就是打算想问皇后要钱的。自大明重复以来,朱怡成和前明的皇帝一样着手兴建了内库,也就是皇帝的自己银库,至于这些银库的钱来源自然和前明不同。
之前的大明,皇帝的私房钱都是从盐税和矿税上搞来的,同时为了捞这些钱还派出宫中太监,也就是盐监和矿监这些。如今,朱怡成很少使用太监,而且对于太监的控制极为严格,现在大明的太监根本没任何权利,这也是他避免之前太监乱政的措施。
再加上朱怡成的内库来源不同于盐铁这些,而是利用皇家商行进行贸易后获得的资金。从这点来讲,朱怡成这样做是极为稳妥的,既能让内库有一个稳定来源,同时也可以避免落一个揽国税为私库的坏名声。
这些年,无论是皇家商行还是其他方面,给予内库所带来的利益是非常巨大的。但同样内库方面也有不少支出,其他的不说,就说皇家研究所吧,皇家研究所是半官方机构,所有权属于皇家,但如今皇家研究所除了部分方面产生的收益外,在大部分情况下却只是一个只入不出的吞金兽。
再加上新明的移民,皇家商行在这方面的投入巨大,内库的银子基本全扑在这些方面了,所以收入虽丰却积蓄并不多。更重要的是,内库方面朱怡成把它交给李娟儿进行管理,平日很少过问,而李娟儿原本能力就不差,管得井井有条。
现在,就像是后世的丈夫硬着头皮找媳妇要钱似的,朱怡成也是纠结了许久这才做出这个决定。虽然他在王樊面前有些不讲理,可朱怡成心里也知道,以目前户部的情况要弄这么一大笔钱是极难的。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想从内库拨款调头寸,把这事处理过去后再说。
可他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李娟儿就主动提起了这事,这令朱怡成尴尬之余心中同时一暖。
“这个……娟儿……我……。”朱怡成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瞧着他这样子,李娟儿扑哧笑了,掩嘴道:“皇爷用自己的钱办国家大事,妾如何会小气,不过用这钱没关系,约法三章妾还是要和皇爷讲的。”
“约法三章?”
李娟儿点点头,正色道:“自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库内库各不相同,妾可不想皇爷因为此事落得和祖宗那样两面不讨好。”
听到这话,朱怡成顿时就明白了,心里知道李娟儿要说些什么,当即赞赏地点了点头。
李娟儿的约法三章很简单,内库如今可拿出二百万银元,但这笔钱需要以债券的名义通过银行给户部,而不是直接拨款给户部。此外这笔款子需由皇家商行出面进行交接,而不是内库的名义。最后,这笔款项不能让朝中大臣知道来源,以免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朱怡成听完后顿时就笑了,当即点头表示没问题,随后赞李娟儿真是考虑周全,实是自己的贤内助。
第六百一十章 忧心
“相爷,该用饭了。”
廖焕之的府中,下朝后廖焕之先去军机处安排了些事务,因为今日不是他值日,所以处理完后难得早些回府。
到了府里,廖焕之就进了书房,直到傍晚时分,他的夫人康氏来到门外轻声唤道。
这时候,廖焕之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起身出门,见到门口的康氏点了点头,随后顺着走廊而去。
家中的人早就等着,其中有廖焕之的三个儿子,长子今年二十一,次子十七,三子最小才六岁半,见廖焕之过来众人急忙站起身来向他行礼。
廖焕之点点头,在主位坐下,众人这才依此入座,等着廖焕之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后,大家这才也动起了筷子。
廖家家规严厉,能同廖焕之在一桌的也就是三个儿子和夫人康氏,至于其他女眷是没资格上桌的,只能在偏堂用餐,就连廖焕之宠爱的小妾也不例外。
至于康氏,一来这是正妻,二来康氏有浩命在身,作为军机处首席军机大臣,甚至可以说大明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廖相爷,康氏的浩命身份自然是不一般的。
吃饭讲究食不语,廖府自然也是如此,何况廖焕之原本就是读书人出身,要知道他可是正正经经的举人,当过满清县太爷的,可不是义军中那些泥腿子出身。自从龙后廖焕之步步高升,如今又已是堂堂首席军机,可以说已做到了文臣的顶峰,这家中规矩自然更严。
这些日子,廖焕之一直心思重重的样子,从外人看来,廖焕之位及人臣,走上人生巅峰,但外人却不知廖焕之坐在首席军机这个位置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威风。
首先,这军机处不同于之前的内阁,军机处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秘书处,虽然有不小的权利,但最终拍板的还是朱怡成,他们只不过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罢了。
其次,随着各地战事不断推进,再加上民政、吏治、农商等各方面的工作,军机处极其繁忙。尤其是如今董大山不在南京,邬思道又刚退出军机处,至于王东主要负责的只是海军方面,所以军机处的许多工作都需廖焕之操心。
除去这些外,随着在军机处坐的时间越长,廖焕之也越觉得这个位置不好做,再加上近期许多事频出,更让廖焕之心力交瘁。
很快就用完了餐,仆人上了茶水,把剩饭菜撤了下去,端起喝了口茶,廖焕之随口询问起几个孩子的学业。
长子虽然年龄最大,却没有什么读书的天赋,不过他的算学还算不错,再加上如今大明并不以进士科为唯一出仕之途,所以廖焕之托关系把长子安排进了皇家研究所,跟着黄履庄手下学习,将来凭这个也是一个出息。
次子倒是读书种子,四书五经上面比他大哥强多了。虽说如今大明在朱怡成的引导下百花齐放,但作为读书人出身的廖焕之内心中还是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想法,所以他一直期望次子在下次的科举中能够出人投地,高中进士,以满足自己当年屡考不第,最终只能以举人身份出仕的遗憾。
而最小的儿子,也是廖焕之最为喜爱的,已年过半百的廖焕之对于自己这个小儿子可以说疼爱异常,再加上相比他的两个哥哥,聪明伶俐的小儿子自出生起就跟随在他身边长大,自然更为宠爱。
对于小儿子的安排,廖焕之和其余两子不同。在朱怡成着手建立皇家学堂的时候,廖焕之就决定把小儿子送入皇家学堂同太子为伴,和太子成为同学,从小一起长大,这对于他的未来自然是极好的。所以现在,孩子如今已入了皇家学堂,同学中不仅有太子,还有其他几个朝中大员的子弟,再过两年,几个小皇子也会到皇家学堂进学。
随意问了几句,廖焕之就起身离开,也许是年龄渐长又坐着时间有些长了,他的脚步有些不利索,长子廖方正连忙上前搀扶着,廖焕之也不拒绝,微微点点头,在廖方正搀扶下向书房方向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先一步推开了门,廖焕之笃步进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说吧,有何事?”坐下后,廖焕之开口问道。
廖方正微微一愣,神色有些意外。
“父亲……。”
廖焕之摆摆手:“之前就见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何事直说就是,需知你是我儿,我更是你父,在家中父子之间有何话不能讲的,非得如此?”
廖方正表情尴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廖焕之叹了口气道:“你可当知为父为何要给你起方正之名否?”
廖方正垂着双手低声道:“父亲给孩儿起名方正,是出于管子所言:人主身行方正,以此让孩儿知道做人的道理……。”
“说的不错,朱子曾言,义是初事截然方正,各得其宜。这方正,不仅是要做人,更要做事!可明白?”
“孩儿明白了。”廖方正毕恭毕敬回道。
廖焕之微微点头,静静等着廖方正说事,廖方正这才说起了他的事。
原来,因为凤阳一事,工部近日已联系皇家研究所,要求研究所方面派人员协助工部进行中都重建工作。其中不仅有对中都的重建维护,更有因战火而至百姓流离失所的安置。
原本这些事,工部自己出面即可,按理说皇家研究所并不需要参与。但考虑到凤阳不是普通城市,而是大明的中都,重修中都工程不小,需要大量专业人士协助,再加上这些年皇家研究所在器械上的研制和发明,如能运用这些器械进行工作,不仅能加快进度,更能减少劳力和节约开支。
对此,皇家研究所方面倒没什么异议,毕竟这是一件好事,而且今日朝会朱怡成也明确了此事。所以,从皇家研究所派遣人选已在安排之中,廖方正虽身上并无实质官职,但有因为他的身份拥有官身,再加上他又精通算学,对于新制器械也了解不少,所以特意征求他的意见,询问他是否愿意去凤阳一行。
这件事,廖方正虽然心中愿意,毕竟作为廖焕之的长子,他一直想在其他方面证明自己,如今恰好有这么一个机会,的确令他心动。不过这事虽然不大,但作为儿子还是要征求廖焕之的意见,所以这才吞吞吐吐讲了出来。
第六百一十一章 退意
廖方正说完,廖焕之依旧静静坐着,过了好一会儿问道:“你自己想去?”
“孩儿……。”廖方正开口,顿了顿道:“孩儿的确想去,孩儿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父亲您也知道,孩儿文比不上二弟,也未有三弟聪慧,作为家中长子,孩儿能拿得出手来的也只有算学而已……。”
说到这,廖方正垂下了头,神情表现的有些黯然,作为父亲,廖焕之当然明白自己儿子的心思。
其实作为长子,廖方正先不说他在算学上的天赋,再加上如今在皇家研究所的差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次科举进士科肯定是没戏的,但以明算而言正式出仕绝对没问题。
何况,作为廖焕之的长子,他身上本就有着官身,再加上廖焕之帮衬着,将来虽无法做到位及人臣,可要当个中层官员绝对没有问题。更重要的是廖方正还能袭爵,等将来廖焕之过世,廖方正就是廖家的家主,爵位自然也是他的。
从这些方面来讲,廖方正远远超过了99%的人,可是从廖方正本人而言,他又不想靠着廖焕之和家族背景,相比兄弟显得有些平庸,但又是长子的他,一直希望有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舞台,而这一次恰好对他来讲是一个机会。
轻叹了口气,廖焕之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轻声说道:“既然如此,为父也不拦着你,但凤阳那边如今还不太平,自己小心。”
轻轻一颤,廖方正没想到廖焕之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不过良好的家教令他马上收敛起来,恭恭敬敬地给父亲行了礼表示感谢。
挥手让廖方正离开,望着儿子步伐轻快的背影,廖焕之心中又一次轻叹。这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想到这,他突然又哑然失笑,自己这长子早就不是孩子了,如今自己连孙子都有了,已为人父的长子有自己的想法那不是自然的事么?
可笑容刚刚浮现,又从廖焕之的眉目间褪去,他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了放在书桌旁的一份奏折,这是一份刚刚写好没多久的奏折,也是他下午在书房内想了半天才写出来的,一手放在这奏折之上,廖焕之心中百感交集。
奏折是写好了,但究竟要不要呈上去,或者说什么时候呈上去,廖焕之却没想好。因为这份奏折并非是普通的奏折,里面的内容也不是普通的国事,而是关于他个人的,如果这份奏折的内容被外界知晓的话,一定会惊动朝野。
这是一份请辞奏折,说白了就是辞职信。按理说,以大明的规矩,军机大臣的任期是四年一任,每人可连任二期,也就是八年。
从廖焕之坐上这个位置到现在,才刚刚过了一任,离着正式离任还有着几年时间,而且作为首席军机大臣,廖焕之深得朱怡成信任,这些年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事都是四平八稳,并没出什么问题。
以廖焕之的地位、能力和宠信,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坐完这最后一任,直到期满后退下。而且就算退了下来,他依旧还是朝中重臣,执掌一部是不言而喻的,甚至连手中的权利也不会弱了多少。
可就这种情况下,廖焕之居然写了这么一份请辞奏折,不能不让感到意外,但是之所以这样做,廖焕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
中都凤阳一战后,朝中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却暗流涌动。或者说,其实这股暗流早在邬思道主动辞去军机之职的风声被外界知晓后就开始了。
一直以来,廖焕之起初并不以为然,可以作为首席军机大臣,可以说他是第一批就知道邬思道要离开军机处的人,而且为了此事朱怡成还私下征求过他的意见,他也坦然向朱怡成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最终接替邬思道的并非他以为水到渠成的蒋瑾,反而是史贻直,当这个消息宣布后,廖焕之猛然间发现自己屁股下面的这个位置已坐在了火山口。
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也让他更为担忧,得知失去军机之位的蒋瑾起初愤愤不平,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从表面看似乎是接受了事实,可廖焕之异常了解蒋瑾,深知这和蒋瑾的性格截然相反。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没多久,当凤阳一战的消息传来后,朝中对于朱一贵的弹劾奏折不断,这些奏折都是要严惩朱一贵的。从表面看这件事是御史带头,而且凤阳一战中朱一贵的确有难咎其职,弹劾也是正常的,可是廖焕之却从这件事的背后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令他心中极为不安。
紧接着,当朱怡成强压下对朱一贵的弹劾,令其戴罪立功后,这件事终于过去了。可谁都没想到,刚刚朱一贵的弹劾被按下,对于凤阳的善后处理又提上了议题,今日朝中许多大臣都振振有词,上书朱怡成要求朝廷尽快安抚凤阳百姓,重建中都。
这件事,初看起来似乎正常,但实际却不正常。眼下,中原大战在即,西南还未平定,山东清军已窜入徽州,各处战事几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在这种时候,军费开支已极为紧张,何况之前江北收复后朝廷已拨巨款以恢复生产,眼下朝廷能拿出来的钱并不多。
作为首席军机大臣,廖焕之对于朝廷的家底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他马上就感到了这事的蹊跷,这件事分明就是针对户部,换句话来讲是针对王樊的。第一时间,廖焕之就想到了蒋瑾,再结合之前弹劾朱一贵的事,他判断蒋瑾分明是在私下拉党结派,借题发挥,以此攻击自己的政治对手。
他蒋瑾这样做究竟想干什么?廖焕之越想越是心慌,朝会后他特意找了个机会询问了下蒋瑾,谁想蒋瑾当着自己的面一口否认,而且在廖焕之感觉,蒋瑾对自己虽然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他感觉到蒋瑾如今对自己的疏离,这更让廖焕之细思极恐。
第六百一十二章 胆寒
要论智谋,廖焕之并比不上邬思道这样的奇才,要说能力,朝中比他能力强的并不是没有,要讲资格他也没董大山跟随朱怡成时间长,不过廖焕之却有着其他人没有的优点,那就是他为人谨慎小心,而且忠心耿耿,向来在朝中唯朱怡成马首是瞻,再加上运气不错,又是第一个投靠朱怡成的正式官员,这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说句实话,廖焕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当年以举人身份当县太爷的时候,他最大的希望也就是这辈子能以知府之职告老回乡。可是,如今的他却已位及人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做到了文官的顶峰。
廖焕之在政治上并未太大野心,而且他更清楚自己的地位来自于何处,这也是朱怡成看重他的原因,并把他一手扶到了首席军机大臣的位置上。
但在这个位置上坐的越久,廖焕之就越是谨慎从事,在朝堂上廖焕之的官声还是不错的,再加上朱怡成改革官制,实施了新的官俸和养廉银后,作为首席军机大臣的廖焕之每年的收入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足以令他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而不用伸手去弄脏银子。
之前,廖焕之建议蒋瑾接替邬思道入军机处,一方面是出自于公心,毕竟蒋瑾是朝中重臣,不仅执掌工部,而且这些年立下不少功劳。而且蒋瑾此人能力颇强,做事也极为果断,当初第一次军机大臣人选中就有蒋瑾的名字,只不过因为其他原因而未入军机,如今邬思道退了,蒋瑾替补入军机处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其次,廖焕之和蒋瑾本就是好友,双方的关系非常亲密。这也是当年廖焕之主动向朱怡成献计,从而拿下宁波的主要原因。
无论于公于私,廖焕之举荐蒋瑾都是理所当然的,可惜的是最终这个位置并没落到蒋瑾的头上,朱怡成而是选择了史贻直,这个结果让人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结果居然发生了变化,再加上这些日子蒋瑾的暗中举动,顿时令廖焕之警惕和不安起来。
他猛然间就想到了一桩旧朝故事,说起这个故事来还得提到当年大明开国的时候。朱元璋驱逐蒙元,以布衣身份建立大明,之后封赏群臣,并对于开国贡献最大的六人封为公爵,而这六大公爵中五人是名将,分别为徐达、常茂(常遇春之子,因为常遇春早亡而封)、李文忠、冯胜和邓愈。
除这五位名将外,还封了一人而且是六大公爵之首,那就是韩国公李善长,更重要的是这李善长并非将领出身,而是文官。
由此可见,如今的情景同当年极其类似,现在大明将星闪耀,名将辈出,先不说已为陆军海军的董大山和王东,还有马功成和庄岩,另外杨勖、林建章、黄朝云、张鲣、朱一贵、潘梦园……等等,这些将领个个独当一面,都是身经百战立下大功的人物,可是实际上,作为文官的廖焕之无论职权还是地位都在所有人之上。
可是相比朱元璋所封的六大公爵中的其余五人,反而是首功的李善长的下场最为悲惨。廖焕之是读书人,当然知道当年的故事,李善长是如何死的?他是被卷入胡惟庸案最终被朱元璋处死,而同他一起被处死的还有其家人七十余人,一代名臣,开国功勋就这样而去,当年廖焕之读史读到此处时还忍不住叹息不止。
但廖焕之怎么都想不到,他当年所看的史中故事居然发生在他的身上了!李善长是文官位及人臣,他廖焕之同样是文官位及人臣,李善长为大明立下大功,他廖焕之同样也是如此,李善长同胡惟庸私交甚好,两者还有亲戚关系,李善长弟弟的儿子娶了胡惟庸的侄女,而他廖焕之和蒋瑾一样是好友,而且他的外甥女几年前还嫁给了蒋瑾的堂侄……。
这些情况联系起来,不由得让廖焕之吓出一身冷汗来。更可怕的是,蒋瑾入军机这事先是朱怡成作为皇帝没有蒋瑾替补而入,反而选择了其他人,足以表示朱怡成对蒋瑾,或者说对他廖焕之和蒋瑾一起担任军机大臣有所顾虑,不愿意看见廖焕之或蒋瑾两人同在军机处。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不算什么。毕竟皇帝的皇权要保证,政治平衡是不可缺的。蒋瑾入了军机处,他廖焕之在军机处的影响力必然大增,换而言之蒋瑾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就会打破朱怡成对军机处的平衡安排,所以否决蒋瑾而挑选史贻直反而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对于这点,廖焕之事后已想明白了,为此他还特意找了蒋瑾,虽没有明说,不过他安慰蒋瑾时顺口提了一句等几年后他退出军机处,定会有蒋瑾一席之地。当时蒋瑾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廖焕之也未多疑,这就放下了心,谁想到蒋瑾依旧对此耿耿于怀,甚至暗中拉党结派趁着凤阳之事推波助澜。
蒋瑾这么做打着什么算盘,作为好友的廖焕之如何看不明白?他不仅对夺了他军机之位的史贻直恨在心头,拉拢都察院的御史为己所用,而且还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推荐史贻直的王樊。
那些上书,明着似乎冠冕堂皇,但实际上是削弱史贻直在都察院的影响力,同时用这些御史攻击朱一贵之事来引起朱怡成对御史的反感。
毕竟,史贻直现在虽已是军机大臣,但他依旧还是左都御史,都察院的御史要论起来都是他的属下。刚刚入军机不久,他所管辖的御史就对朱怡成所重用的朱一贵群起而攻之,这让朱怡成会如何想?
至于所谓的善后处理和恢复民生,拉拢凤阳民心,重修凤阳等等,这矛头又指向了王樊。王樊掌管户部,如今户部是什么情况廖焕之是一清二楚,户部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而且朱怡成现在首要关心的是中原战场,对于其他事他能缓就缓。
可是这样,以大义直接压下来,闹得朱怡成也无可奈何,作为大明天子,他总不能当着天下说出不管不顾的话来。
一旦王樊拿不出银子,耽误了拨款,那么妥妥的就是替罪羊一个,到时候不用朱怡成开口说话,朝中众人,甚至包括民间的口水就能把他给淹死。
第六百一十三章 军机
王樊是何人?他虽是军机大臣、户部尚书,可要论起出身是所有人中最低的,之前只是一个商人而已。可是他蒋瑾就不想想,王樊以一个商人的身份坐到如今的位置,难道真的就是靠他的理财本事么?
其实并非如此,廖焕之比蒋瑾看得更清楚,固然王樊成为重臣有着一定的机遇,同样也有如今大明重视商业的原因,但实际上王樊和其他朝臣不同,因为王樊是朱怡成的人。
要说是朱怡成的人,以朱怡成皇帝之尊,当然整个明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自然也包括朝中各级官员。而廖焕之之所以说王樊是朱怡成的人,那是因为王樊几乎等同于朱怡成的管家,或者说是朱怡成的家奴。
如果说整个大明是一家商行的话,那么朱怡成就是东家,他廖焕之、董大山、王东甚至包括蒋瑾等人都是掌柜和伙计。而王樊却不然,他是朱怡成从自己家里派出来的帐房,是替东家把着钱袋子的“自己人”,所以从这点来讲,王樊是和其他臣子有着本质区别。
蒋瑾自以为聪明,用这来逼迫王樊,可廖焕之却知道国库里的确是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但朱怡成却是拿得出来的。
逼迫王樊也等于逼迫朱怡成,一旦王樊群起而攻之,那么作为皇帝的朱怡成难道就没半分瓜葛了么?就如同之前所说的那样,天下是大明的天下,子民都是朱怡成的子民,王樊替朱怡成挡了枪,这事还是需要办,该花的银子还得掏。
更重要的是,如果王樊由此而下台,那么谁来执掌户部?又谁能替代入军机?廖焕之想象得出朱怡成到时候的恼怒。
所以,这事归根结底板子还是打在朱怡成身上,为了解决问题,替自己也是替王樊解围,朱怡成必然会动用内库的钱,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把内库的银子借给户部使用,但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王樊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用这招术看起来似乎巧妙,可实际上却是愚蠢之极。蒋瑾这样做等于是自找死路,而且刚前长子廖方正的那番话更让廖焕之心中愤怒不已,这蒋瑾居然还暗中挑唆自己长子去凤阳,明着看似乎没任何关系,而且还有使廖方正施展抱负的机会,但实际上他这是用这种方式把廖方正绑到他的战车上,并且把自己也扯了进去。
说实话,刚才廖焕之真想一口否决廖方正,不让他去凤阳,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毕竟这事从明面没有问题,廖方正自己也想去,自己否决不仅不近人情,更容易给其他人一种错误的判断,尤其是蒋瑾那边定会有什么想法。在这种时候,所谓一动不如一静,廖方正去还是不去都影响不了结果,所以廖焕之最终还是答应了。
目光继续向那奏折望去,如果在一个时辰前,廖焕之已经决定明日入宫递交这份辞呈的,但是刚才廖方正的那番话却让他改变了主意,他思来想去,打算把这份辞呈放放再看,另外他还需要彻底摸一摸朱怡成的真实想法。
内库借款给户部的是就这样定了下来,这令为钱焦头烂额的王樊总算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按照李娟儿的要求去进行安排,这些事王樊自然是办得妥妥当当,要不他也不会执掌户部这么多年了。
事做完了,朱怡成的心里却极不舒服,这件事的来源和背后隐藏的东西,他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过朱怡成并没有像常人那样大发雷霆,更没有追究任何人责任,依旧和往常一般处理政务,关心各处战局。
这一日,在偏殿忙了半天的朱怡成出了殿,打算在附近走走活动一下筋骨,谁想想着心思的他居然走到了离军机处不远的地方,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军机处,朱怡成径直走了过去。
军机处的所在是由一处旧殿改造而成,其规模当然比不上皇帝和后宫嫔妃的宫殿,而且位置也靠近宫门,属于比较偏的地方,但好在这里离宫门近,进出极是方便,无论是朝外还是宫内,军机处都能第一时间联系,再加上后来又特意把宫门靠内的围墙向内移了移,重砌了一道墙把军机处和内宫隔开,同时由禁卫驻守,也不影响到军机处的办公。
由此可见,军机处实际有两道门,一道是从宫门向外,而另一道是向宫内,两道门都有禁卫把守,无出入令牌者根本无法入内。
朱怡成走过去的自然是靠近宫内的那道门,当他刚走到不远处,站岗的禁卫就瞧见了朱怡成,虽然禁卫没有前来迎接,但他们却由双脚分跨的姿势一下子变成了立正的姿势,同时紧紧手中的武器,用目光向朱怡成投来。
见此,朱怡成点点头,这些禁卫都是军中精锐挑选出来的,其素质自然是没话可说,他们的表现也让朱怡成非常满意。
很快,一个身着百户的禁卫军官小跑着迎了上来,在朱怡成面前立正敬礼,并询问朱怡成是否要去军机处,他可随时通报。
“不用了,你们站你们的岗,朕自己进去走走就是。”朱怡成摆摆手。
百户稍稍一愣,紧接着又向朱怡成敬了个礼,随后以其标准的姿势回到岗位。
朱怡成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进了那道门,过了门后还有一条回廊,等过了这回廊再前面的院子才是真正的军机处。
穿过回廊,来到那院子半圆的门近处,军机处那边相比幽静的内宫可要热闹多了,时时传来不住的脚步声,还有人轻声的交谈声,虽然都为太过喧哗,但却显得很是繁忙。
过了院门,入眼终于看见了军机处的样貌。军机处的办公室是正中的一排殿房,这里是几位军机大臣处理公务的地方,而在左右边的两处殿是在军机处任职的军机各辅员的办公场所和休息处,这些辅员里有最低级的校正,也有比较普通的给事中,当然还有军机舍人。
这些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相互间也只是见了后点头打声招呼,除非有事要说也都是走到一旁快速交流几句,然后各自离去。
军机处协助皇帝统揽国务军机大事,每日里自然非常繁忙,如果靠五位军机大臣办事的话,估计全把他们累死也干不了多少。所以,在军机处真正处理具体事务的往往都是这些人,由他们进行资料整理和初步处理,再按归属交由军机大臣处置。
第六百一十四章 曾舍人
朱怡成穿着道袍,其实明朝的皇帝平日里很少穿常服,更不用说龙袍了,除了比如祭祀或朝会这样的场合才会用这些服饰来表明自己身份,在普通情况下都是穿着普通,道袍属于汉服的一种,并非后世人们所认为的只有道士才能穿。
穿着看起来并不显眼的朱怡成迈步入院,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军机处众人繁忙,各自来去匆匆,谁又会留意到一个穿着普通的青年男子呢?何况,就算看见了,也只以为朱怡成是刚入职的校正,或者是那个衙门来军机处办事的低级官员。
就这样,瞧着这一幕,朱怡成倒也不急着去殿房找人,反而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了起来,望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感受着军机处的忙碌。
不过朱怡成这种悠闲并没有多久,仅仅看了一会儿,就被人注意到了。那是一位刚从殿房中走出的男子,他先招来一个校正,低声同校正交代了几句,似乎让他去做什么事,交代完后正要转身回屋,这时候目光扫到了不远处的朱怡成,起初他也没太注意,可身子刚转过去后顿时一愣,又以更快的速度转了回来,同时把目光投了过来。
当他的目光落到朱怡成的身上时,很快就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应该是认出了朱怡成,随后就朝着朱怡成的方向快步迎来。
“皇爷,您怎么来了?”那男子上前后行礼道。
“随意走走,恰好路过就进来瞧瞧,各军机大臣今日谁在?”朱怡成看着对方有些脸熟,却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
“回皇爷,廖中堂刚去了吏部,王中堂还未从户部回来,现在坐值的是史中堂。”
对方没提及董大山和王东,因为董大山如今还在北京,至于王东他虽然是军机大臣,不过平日里呆在宁波的时间更长些,毕竟他管的是海军。
朱怡成微微皱眉,他没想到廖焕之和王樊都不在,只有史贻直坐值。随口问道:“其他军机大臣不在,仅史先生一人坐值能忙得过来?”
那男子连忙告诉朱怡成,如今军机处的运作已有了一套完善的程序,作为军机大臣众人并不需要处理具体杂务,而是由军机处的中下级官员进行初步处置,只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或者需要军机大臣决定的事件才会按列上报,如果是有关军机大臣直接管辖的事再针对性的处理,如果事情比较麻烦牵涉到两部或者其他方面,那会在军机处内部进行各大臣商讨,拿出方案后再报到朱怡成这边。
“这倒是省却了不少力气。”朱怡成听后笑了起来,不过他又问:“事务轻重缓急由谁决定?如下面的人疏忽大意不是误了国家大事么?”
这句听起来似乎在责问,但那男子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皇爷放心,对此军机处有专门的章程,无论是初选还是复核都有专人负责,并且这专人还并非是同一人,再者就算是不属紧急和重要的事,军机处也会另行整理文案,列出重点内容和解决办法,交由各位中堂审阅,所以绝对误不了的。”
朱怡成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军机处的运转还是有规矩的,而且从这些章程来看已经形成了制度和模板,更类似于后世的国务院办公厅模式,这种模式已能完全保证军机处的运行。
对于在自己面前不亢不卑,对答如流的这男子,朱怡成顿时起了兴趣,当即问起了他的姓名和职务。
当他得知这男子是当年自己亲点的进士及弟,榜眼曾逸书时,顿时就想起来了。
曾逸书不仅是翰林院编修、授中书舍人、军机中书,还是黄履庄的好友兼大舅子。这些年,曾逸书一直都在军机处,官职虽未上升,但责任却重,作为军机处的大管家他不仅要协调军机处内部的工作,而且皇帝和军机大臣来往的文件和旨意传达都是曾逸书负责,但因为他这个级别基本没可能直接面圣,所以朱怡成时间长了没想起来也很正常。
“原来你就是曾逸书啊!”这一次,朱怡成算是把名字和人对了起来,目光望向他有些赞赏。之前就听说军机处的曾逸书精明强干,能力颇强,而今日一见虽仅仅只有几句对答,但朱怡成对于他还是及其满意的。
点了点头,朱怡成也不说什么,直接道:“你带朕去见见史先生。”
曾逸书答应一声,在前面引路,没几步就到了殿房,推开殿房的门,侧身为朱怡成挑起了帘子,朱怡迈步走了进去。
这殿房的格局设计颇为合理,外面是类似书房的样子,地方不小,各自摆着六张桌椅,靠近门口的那张应该是曾逸书的,而在里面也是位置比较好的五张看起来就是五位军机大臣的了。
而在书桌的另一侧,摆着一排排书架,书架上并不是书籍,而是放着各种资料和各部包括地方的文书和奏折。至于再里面些,就是里间了,曾逸书告诉朱怡成里间是会议室和休息室,用来各军机大臣讨论事务或者夜值时休息所用。
进门,朱怡成环顾四周看了看,整个地方简洁明了,没有预想的那种繁琐。而且那些文书和奏折也是分明别类摆得整整齐齐,曾逸书告知这些文书和奏折只是一小部分,因为还未处理的部分在由其他人在进行初选和复核,至于之前的那些已经归档的自然也不会存放在这,而是放到了其他地方去了。
史贻直的位置在五张桌子的其中一张,正埋着头手中拿着笔写着什么,听见进门的声音他并没有抬头,看来这地方进出比较频繁,虽然入军机时间不长,但他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工作。
曾逸书正要开口提醒史贻直,却被朱怡成拦住,朱怡成缓步走到他近前,从边上的架子上拿起一份文书翻看着,手里这份文书是由福建那边发来的,里面的内容是关于地方缺粮拯济事务,这事不算急事,但也不是小事,上面有着史贻直的批注,不仅给出了意见,同时他还注明需吏部、户部还有都察院各部门派干员核实地方情况,酌情拨款,同时会知厦门市舶司协助的建议。
朱怡成微微点头,对于史贻直的批复他是比较认可的,看来史贻直在军机处干的不错。
随后,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书,去取另一份批复好的文书,此时史贻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向右边望去,一眼就看见了离他仅几步远处的朱怡成。
第六百一十五章 收拾心情
“臣不知皇爷驾到,失礼之处还行皇爷……。”史贻直慌忙放下手中笔起身行礼。
不等他话说完,朱怡成就笑着道:“朕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史卿操劳国事,何罪之有,坐吧坐吧,这可不是朕的宫中,可是你们军机大臣的所在。”
怕史贻直尴尬,朱怡成向后面招了招手,曾逸书赶紧搬来把椅子,朱怡成坐下后曾逸书又沏了盏茶放到他的面前,随后退出了殿房,关上了门。
“曾舍人不错。”朱怡成笑笑说道,他知道曾逸书出门后定不会远走,肯定守在门前防止他人打搅,再加上之前同朱怡成对答如流,又是自己的天子门生,特意夸赞了下曾逸书。
“曾舍人办事认真,能力颇强,臣入军机后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而起,多亏了他多方协助。”史贻直这时候已平静下来,笑着赞同道
“自卿入军机至今也有月余,在此卿可有难处?”
“回皇爷,军机处同僚都极好相处,下属办差得力,臣并无难处。”史贻直连忙回道。
“这就好。”朱怡成笑着点点头,史贻直是他决定入的军机,对于他在军机处的工作朱怡成百忙之中定要询问一下,如今看来,他在军机处做的还算不错,而且从刚才的文书批复内容来看,已可独当一面,怪不得廖焕之能放心让他一人值守。
接着,朱怡成又问了问他在军机处的具体工作事务,其中也包括了刚才所见的福建文书的批复考虑。对此,史贻直侃侃而谈,朱怡成边听边赞叹,这史贻直虽然是左都御史出身,但对于政务并不陌生,而且对有些公务的见解有着不同看法,看来把他送入军机这一步还真是做对了。
这一谈就是小半个时辰,史贻直说完了这些后,稍稍迟疑了下,见朱怡成正端着茶水喝着,他想了想后站起了身。
“皇爷!”
“嗯?”
“前些时候,都察院上书弹劾朱将军,臣以为此举虽不妥但对于目前大局却并无益处,为此臣有御下不严之责,故臣向皇爷请罪。”
朱怡成端茶的手顿时一停,不过很快就继续喝着茶,喝完了这口茶,他缓缓才把茶盏放回原处,微眯着眼看了眼史贻直,只见史贻直垂手站在他的面前,神色平静。
“御史之职原本就是行监察之事,就算风闻奏事都可,何况他朱一贵在凤阳的确犯下大错。为此都察院上书弹劾也是自然的,卿统领都察院,又为左都御史,当知晓其中区别。再者,朕也没庇着他朱一贵,如不是人才难得,又是大战将及,朕非得下旨锁拿他入京不可!”
朱怡成似乎并没任何不悦之色,反而有些开玩笑地对史贻直说道。
“臣明白皇爷苦心,不过正是臣身为左都御史,如今又为军机大臣,更觉得此事有所不妥。臣以为御史虽行监察之职,但也需分清敌我,如此事真的让朱将军因此获罪,那将来这战场上各领兵将领还如何打仗?再者,当初凤阳之战,中都还在清军手中,凤阳百姓如何为我大明子民?更重要的是根据战报,凤阳之战城中青壮上城同我军对战者甚至多,战火无情,死伤自是难免。”
顿了顿,史贻直继续说道:“就算之后城中清军驱赶百姓,蚁附进攻我军,难道百姓的性命是性命,我大明将士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由此可见,朱将军所做虽有伤天和,但深查下来并无多少不妥,故臣以为此次有些过了。”
接着,史贻直想了想后又道:“而重修中都之事,臣也以为有些操之过急,至于百姓安抚也无需同江北类同,只需暂时稳住中都之局,确保安稳即可,至于其他事可一步步来。”
这些,史贻直似乎已想了很久,今天难得和朱怡成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直接全说了出来。
对此朱怡成虽心中表示同意,不过史贻直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而且他说这些话的真正用意并不是要表面自己的态度,似乎是在为都察院的御史开脱什么,想到这朱怡成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些日子,都察院那边可好?”朱怡成突然问道。
史贻直一愣,当即答道:“分歧颇多,但臣保证都察院的众臣对于我大明,对于皇爷的忠诚,只是有些人一叶障目,一时间看不明白罢了。”
朱怡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一个一叶障目,一时糊涂!”
史贻直顿时神色有些惶恐,朱怡成见他如此摆了摆手,让他坐下道:“朕心里明白的很,史卿不必惊惶,再者朝堂之上也不可能人人有史卿这样清醒的头脑,这天下嘛,聪明人从来不少,是不是如此?”
史贻直心中一惊,这时候他有些后悔自己说了刚才那番话,但皇帝问话又不能不答,当即点头连连称事。
“史卿是做事的人,既然做事,那就不是怕有事,朕把你摆在军机处是要大用的。”说到这,朱怡成站了起来,指着茶盏笑道:“好了好了,原本朕就是随意走走过来看看的,谁想在这同史卿聊了这么久,还喝了军机处的一盏茶,这时日也不早了,朕也要走了。”
史贻直连忙送朱怡成,出门时的确看见曾逸书守在门口,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曾逸书连忙向朱怡成行礼。
朱怡成和颜悦色地向曾逸书点点头,接着迈步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后摆手让跟随身后的史贻直不用送了,军机处事务繁忙,他过了前面就可直接回宫,还是早点回去忙正事。
史贻直口中称事,脚步却不停止,一直送朱怡成过了那门,然后站在那边目送朱怡成穿过回廊身影在前面消失。
等再也看不见朱怡成的身影后,史贻直的心头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这时候他才发现背后一片冰凉,原来背后的内衣早就被汗湿透了。
“中堂……。”身后传来曾逸书的声音,史贻直回头一看见是他站在自己不远处,神情很是关切,史贻直微微点头,也不说什么,收拾一下复杂的心情转回了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