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过府
黄殿哪里不知道淮安的重要性,整个江北除了扬州外,淮安府当属第二,甚至从战略位置来讲,淮安更甚于扬州几分。
一旦拿下淮安,可以说江北大局就此已定,淮安府地处江北腹地,交通便利,更遏制着大运河的中枢,向北可击山东,向西直入中原,向南就是扬州城,足以看出它的重要性。
如此消息,令黄殿惊喜莫名,这时候他哪里还有呆在马庄的想法?至于杨寿更是被他抛到了脑后。当仔细问过淮安情况后,黄殿立即下令连夜开拔,同时派人快速给朱一贵报信。
至于那位锦衣卫小旗胡长培,黄殿自然把他留在了军中,毕竟领兵前往淮安,胡长培这人异常重要,他是联系淮安的关键人物。
对此,胡长培没半分异议,就此随军同行。当夜稍休整后,黄殿部就在胡长培的指引下朝着淮安进军。
而在此时,淮安起义的准备已到了最后关头,这时候无论是赫寿还是文栋都已没了退路,起义时间就在二日之后,但从心里讲,他们两人依旧有些不安。
虽然赫寿贵为漕运总督,而文栋又是淮安府的知府,从这点来讲他们是淮安的地头蛇,可实际上眼下淮安他们的力量并不大,真正掌握淮安的是岳钟琪留在这里的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从规模来讲不算多,仅只有四千多人,但领兵的却是一员参将。部队分驻在淮安各处。而赫寿和文栋手里能调动的人马加起来也不过千余人,而且这些人除了部分亲兵、漕丁外大多只是衙役和壮丁,甚至包括两人府中的家丁等。无论从装备还是战斗力来讲,根本不是清军正规军的对手。
所以,想起义成功,必先解决这位参将,要不然他们在城中一发动,对方就能带兵平了自己。所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赫寿和文栋商议之下决定以之前岳钟琪所交于他们的事为由,把对方骗至自己地盘,随后突然发动控制对方。
就这样,翌日傍晚,赫寿派人去请留守淮安府的参将杜原过府议事,其缘由当然是之前岳钟琪所要求的粮饷之事。
杜原驻扎淮安府,一是驻兵,二来也是担负着催粮催饷的任务,所以赫寿以此名义请他过府也是正常不过。
“大人,这天都快黑了,依卑职看不如明日再去吧。”杜原的部下,守备杜平忍不住劝道。
听到这话,杜原忍不住皱皱眉头,如果不是杜平是他的族弟,此话就足以令杜原将他严惩。
粮饷一事,事关重大,尤其是如今江北占据又陷入焦灼的情况下。整个江北清军,甚至山东方面的清军压力异常之大,随着整个中原战局的变化,满清在各地的统治已摇摇欲坠。
虽然有之前岳钟琪的汤庄之胜,算是打了一剂强心剂,但依旧无法扭转对明军的劣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粮饷问题,兵法有言,兵马未动量粮草先行,又有言,将军不差饿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早在之前,也就是北京丢失后,两地的粮饷来源就成了大问题,如果不是岳钟琪想尽办法勉强支持的话,也许清军早就不溃自溃了。而现在,作为清军的参将,驻守淮安的主将,杜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这也是他一接到赫寿派人来请后第一时间就准备过府的主要原因。
“大人,赫大帅这些日子同文大人来往频繁,而且近来还有风传其二人恐有异心,今日突然请大人过府议事,卑职有些担心……。”杜平硬着头皮劝道。
“笑话!”杜原当即打断他继续说下去,冷笑道:“这无非是明贼危言耸听,散播谣言以动我军心的小伎俩。文栋此人也就罢了,这赫寿是何等人?他可是满人,又是在旗的地方大员,世受国恩,如何能做出这等事来?休得胡言乱语!”
“可是大人……。”杜平张嘴急道。
“我且问你,可有证据?”杜原反问。
“这……。”见杜平哑口无言,杜原道:“既无证据,你可知诬陷一方大员可是什么罪过?”
“可我……。”
杜原摇摇头,稍稍放缓语气道:“此话不用再提了,记住!眼下粮饷为重,如误了岳大帅的大事,别说你了,就连我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见杜平哑然无语的样子,杜原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在出发前,杜平还是给杜原增派了些护卫,理由是确保杜原万无一失,对此杜原也不好拒绝,毕竟这是杜平的好意,而且等议事完后回来天色也晚了,多带些护卫也不算为过。
就这样,杜原出了府,急急朝着总督衙门方向而去,留守的杜平等杜原走后不知怎的心里总是发虚,坐立不安地在厅中走来走去。
从自己驻地到总督衙门有些路程,杜原出发后一路并未有异常,很是顺利地抵达。
到了地方,早就有人等着杜原了,见到杜原来到,来人连忙上前请安。
“杜将军,大帅等候您多时了。”
杜原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跳下马来,随后大步向府中走去,可还没等他走几步,后面就一片喧哗。
回过头,只见跟在他身后的护卫被拦了下来,正同总督府的督标亲兵争执着,杜原顿时皱了皱眉头,刚前上来请安的人见此连忙出来训斥了督标亲兵几句,随后陪着笑对杜原说:“杜将军,过府议事带如此多人恐怕不合适吧,这可是漕运总督府,可不是将军的兵营呀。”
“怎么?赫大帅难道是担心我杜某对他不利?”杜原冷笑问道,其实之前杜平所说的他他并非没有想法,作为一员参将,尤其是能让岳钟琪看重的将军自然不是庸人,如今见总督衙门的人拦住自己的亲兵不让进,他顿时起了疑心。
“这怎么会。”那人陪着笑脸连忙道:“杜将军乃朝廷良将,又是岳大帅的得力干将,身负淮安安危,就连我们大帅都是敬重有加,大家都是为了我大清,为了朝廷办差,哪里有利不利的说法。不过……杜将军请看,这毕竟是我漕运总督的衙门,今日将军如这么多人一起进去难免不太好看,朝廷的体面还是要走的,卑职以为杜将军不放心的话,带十人入府即可,至于其余兄弟暂时在外等候歇息一下。”
杜原听后倒也觉得有理,自己带了近百人如果全部进入总督衙门的确是不好看,而且未免会给赫寿带来什么想法。把大部留在衙外,带十人入府倒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再说无论是赫寿还是文栋都是文官出身,自己身经百战,再有十个亲兵在侧,就算有意外也能支持到救援,而且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议事又不是闹事,真弄僵了的确不合适。
“你这人倒是机灵,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杜原打量着对方笑问。
那人连忙笑道:“杜将军贵人多忘事,卑职姓刘,不过职卑位底,之前可是随同我大帅见了将军好几面了。”
“哈哈哈!”杜原大笑起来,随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第五百七十二章 谢千户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总督衙门里挂着几盏气死风,有气无力的烛光在昏暗中闪烁着,这里杜原来过好几回并不陌生,径直走了进去,很快就到了前堂。
“大帅和文大人在后堂等将军您。”之前那人引着杜原向后继续走去,杜原也没多想,直接跟着对方继续走,过了前堂是一条回廊,穿过这条回廊就是后堂,后堂那边点着烛光,相比四周的昏暗显得异常明亮。
“杜将军,请!”到了地方,那人陪着笑道,并没有让陪同杜原的亲兵止步的样子,不过杜原还是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跟随后面的亲兵道:“你等在外侯着。”
“嗻!”亲兵连忙应了一声,各自散开守在厅外,杜原整整衣冠,大步迈了进去。
相比前堂,后堂要稍小些,陈列也同前堂有些不同,正面的是主客两张太师椅,而前两旁各自摆着三张椅子,堂中挂着幅画,夜里也看不清楚是谁的手笔,不过还是能分辨出画的是一幅山水,后堂的四角各有一盏灯,里面的烛光很是明亮。
进了后堂,刚向前走了几步,杜原就停下了脚步,他疑惑地向前望去,却没看见应该在这等候自己的赫寿和文栋,堂中的椅子没有任何人坐着,空荡荡的除了自己只有跟随自己一起进来的那人。
“赫大帅和文大人呢?”杜原回头问道,话刚一出,只见那人笑道:“杜将军稍安勿躁,两位大人恐怕在忙其他事,您稍等片刻,过会就能见着。”
“忙其他事?”杜原心头有些恼火,这赫寿把自己请来反而人又不在,这夜里还能忙什么事,正当他要斥问对方的时候,只见那人已经回身掩上了堂门,一个转身又面对着自己。
当对方转身的瞬间,杜原的眼睛猛然睁大,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同时一手下意识地向腰间摸去。
“杜将军,您的刀再快也快不过这玩意,还是请您不要做无劳的举动,以免卑职一紧张动了手指。”
对方手中握着一把火铳,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杜原,脸上依旧是同刚才一样的笑容。
“你想干什么?赫寿呢?还有文栋他们人在哪里?”杜原心中一沉,摸向腰刀的手停在半空,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杜将军,我刚才说过,两位大人在忙着其他事,杜将军要想见还请稍安勿躁,这长夜漫漫,时间有的是,想来杜将军匆匆而来向来也累了,不如坐下喝杯茶,歇息着等上片刻?”
那人手中的火铳指向杜原,说话虽然客气,但语气中却但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杜原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人手中的火铳,心中既有愤怒同时又有悔恨,之前在来前,杜平就旁敲侧击劝告他赫寿和文栋似乎有所异动,但他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作为清廷要员,而且又是满人的赫寿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大清,杜平所言只不过危言耸听而已。
但谁想,才过去没多少时间,杜平的话就被印证了。看来今日所谓的请自己过府议事完全就是一个圈套,是赫寿和文栋为引自己过来而设下的圈套。眼下,这两人不见踪影,而现在又有人拿着火铳对着自己,言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分明就是想就此控制住自己。
“怎么?你以为区区一把火铳就是逼我就范?”杜原冷笑道:“你要知道外面就是我的人,只要我喊上一声,你一把火铳又能对付得了几个?赫寿和文栋在哪里?喊他们出来!如是一时糊涂,我可既往不咎。”
“哈哈哈,杜将军还真是会开玩笑。”那人笑了起来:“既往不咎?杜将军以为赫大帅和文大人是三岁小儿?再说了,杜将军虽然说的不错,一把火铳的确对付不了这么多人,但是仅仅对杜将军您却也足够了!”
“来人!”杜原猛然一呼,作为一个将军,他可不是普通人,他可是从尸山血海中经历过的战将,如何被这场面给吓倒?如果就这样就范那他也不是杜原了。
他的亲兵就在外面,冲进来也就是片刻的功夫,而且对方一把火铳只能击发一次,只要自己的人一冲进来,场面还有扭转的机会。
所以杜原等对方话音刚落,心中一硬顿时就喊了起来,同时身影向前扑去,试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服对方。
可谁想,他的喊声刚出,耳边就听得一声轻微的噶哒声,同时一声霹雳响起,眼前火光一闪,杜原只觉得自己的左臂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猛推了一下,随后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向前倾的人一下子朝着后仰去,随着这股巨力,杜原的身体猛然向后一歪,随后倒在地上。
一股清烟从那人手中的火铳冒出,那人站立的姿势丝毫未变,只见他随手抛去手中的火铳,然后变戏法似地又从怀中取出一支火铳,枪口依旧对准了倒在地上的杜原。
而这时候,堂外一片喧哗,响起了一阵阵惊呼声和如同爆豆子似的枪响,片刻后,惨叫声又响起,随后又有着刀剑的声音,前后仅仅一瞬,这些声音又很快消失了,堂外又平静了下来。
“杜将军,真是遗憾。”那人打量着捂着左肩,试图努力坐起却又无能为力的杜原摇头道:“原来只想让杜将军好好冷静一下,谁想会这样,哎,真是可惜了外面的那些兄弟们。”
“你……你把他们如何了?”杜原只觉得大半个身子已失去了知觉,剧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额头满是汗水,脸色也变得苍白。
“杜将军刚才不都听见了么?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只可惜杜将军选错了方式连累了他们啊。”那人摇头叹道,似乎真的为此而觉得惋惜一般。
“你……你究竟是何人?赫寿和文栋又在何处?”杜原咬牙切齿问道。
“赫大帅和文大人自然正在做该做的事,至于卑职嘛,杜将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之前在衙前就说过,卑职曾随同赫大帅见过杜将军,既然杜将军现在又问起,卑职就自我介绍一下,卑职姓谢名光,是大明锦衣卫江北所千户。”
第五百七十三章 乱起
“你是谢光?”杜原两眼圆睁,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原本,他只以为这人是赫寿的心腹,谁想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谢光。要说起谢光,还得讲当初朱怡成重建锦衣卫的时候,那时谢光就是负责组建锦衣卫的一员。
谢光此人可算得上是锦衣卫的老人,但他的名声并不大,而且在锦衣卫几年中,由于谢光经常只是负责情报收集工作,常在四处奔波,身份隐秘,很少在外人面前显露,更不为外人所知。
不过谢光在锦衣卫内部名气不小,作为张冉手下的干将,谢光被称为四大金刚之一,就像现在在北京赫赫有名的穆忠明,同样也是排列为四大金刚,但从排名而言,极少为外人所知的谢光反而在穆忠明之上。
作为清军在江北的主要将领,又是岳钟琪所看重的人,杜原当然听说过谢光的名字,但他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谢光居然是这副貌不惊人的模样,而且还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既然知道了对方身份,杜原也再无侥幸。传说中,谢光此人心思缜密,又手段毒辣,如今落到了对方手里,虽然有自己的不慎原因,可既然谢光出手,就算自己不过府自投罗网,恐怕也有后手等着自己。
“你……你杀了我吧。”杜原闭上眼道。
“杜将军就如此不惜命?”谢光不缓不急的声音响起。
“惜命?呵呵。”杜原笑道:“老子自从军以来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别以为拿住了老子你们就能成事!谢光你要是一条汉子,就给老子一个痛快,也省得老子自己费力。”
“好汉子!”谢光拍拍手赞了声:“想死还不容易?可活着更难,我知你痛心外面的兄弟,可是杜将军,难道你军中数千人就不是你的生死兄弟了?你如果这么做,就是把他们置于死地,你就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向黄泉?”
“哈哈哈!”杜原睁眼大笑起来:“那也要看你的本事!你别以为拿住了老子就能让老子就范,进而控制整个淮安。谢光呀谢光,还有赫寿、文栋这两个反贼自以为得计,我呸!老子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皇上!大帅!末将先行一步!”
说完,杜原毫不迟疑地用力一咬,谢光神色一变,身体向前迈了半步,但马上就又停住了。
随后只见杜原口中涌出鲜血,一张脸的神色变得扭曲痛苦,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随后就慢慢不动了。
“哎,何必如此。”谢光低声叹道,他倒没想到杜原如此决断自尽。当一个人铁着心要死的时候,是任何手段都阻止不了的,只可惜原本他打算拿住杜原,令其让手下放弃抵抗。
这样的话,不仅淮安能顺顺利利地拿到手中,而且有了杜原的配合,淮安还能有一支不俗的力量。
但杜原这样一死,这个计划就彻底落空了。接下来淮安不仅要面临杜原部队的反抗,而且还会出现许多不确定的变数。
不过谢光倒不是太担心,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如今这时候杜原的营中已开始乱了,他的部属和赫寿、文栋的人开始按计划进攻清军驻扎在淮安城中的营地,杜原虽然是淮安的主将,可要知道淮安的部队并非全部驻扎在城内,而是大部驻扎在城外的,城内只有一营人马。
所以,这也是谢光决定在天黑后开始行动的原因。因为这个年代,天黑后城门就会关闭,城内外基本隔绝。而且关城门之前城墙那边会有一次换防,赫寿作为漕运总督,文栋又作为淮安知府,他们两个地头蛇也并非什么本事都没有,借此控制住城门,以阻隔城内外还是做得到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解决杜原在城中的那一营部队了,对此谢光也不太担心,军营那边早就安排好了,等拿下军营,淮安府就落入明军之手。但随后能不能守住淮安,这就要看运气了,如果杜原不死的话自然有十足把握,可现在杜原死了,在城外数千清军的攻击下,淮安能不能顶住极为难说。
从时间来看,自己派去联系朱一贵的人应该早就到了,以他对朱一贵的了解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假如能顶到援军,这事就能大成,就算在援军到来之前淮安丢了,对于江北战局来讲也不是无任何益处,至少他在清军心腹处狠狠来了这么一下子,清军部署大乱,明军趁势而进是必然的。
谢光的盘算并没错,的确如他安排的一样,当他在总督衙门发动的时候,锦衣卫的人和赫寿他们的人轻而易举就接过了没有任何防备的城防,而同时,早就做好准备的起义军开始进攻杜原在城中的营地。
一时间,城内喊杀震天,杜原的部属丝毫没有防备,被杀了个不知东南西北。刚准备休息的清军根本不知出了什么事,当人杀进来时,众人心中均是大恐,甚至有人听信了明军已经攻进城的大喊声,连武器都来不及拿就夺路而逃。
没有做太多抵抗,这营清军就溃败了,见此指挥进攻的锦衣卫百户精神抖擞,领兵不断驱赶败军,同时趁势拿下了营地。
此时此刻,城门基本都在控制之中,而营地也已拿下,至于杜原更不用说了,看似淮安大局已定。但谁都没想到,杜原的营中虽然被拿下,可发动的时候有一个人不在营里,那人就是杜原的部下杜平。
由于担心杜原的安全,在营里呆了一会儿的杜平想想还是不放心,他索性点了百人就出了营,准备前往总督衙门那边接应杜原。可他没想到,自己刚离开营地,还没行至总督衙门的时候,谢光的人就开始发动了。
当营地杀声震天,火光四起的瞬间,杜平顿时大喊一声不好,虽然他明白营地出了大事,但这时他更担心的是杜原的安危。
这时候赶回营地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杜平瞬间就下了决定,快速带人朝总督衙门赶,以把杜原接应出来。可前进了没一会儿就一头撞上了从总督衙门而来的起义军,两军都没想到会在半道上相遇,短暂的诧异之下,两军在街上就战了起来,如果轮战斗力当然是杜平带的兵更强,可从人数来看却是起义军更多。更要命的是,这些杜平眼中的乱军还携带着火铳等火器,一片乱战之下,炒豆子的枪响过后,杜平这边很快就倒下了十来个人。
第五百七十四章 控制
“兄弟们,杀过去!”杜平挥刀砍倒一个叛军,此时他心急如焚,知道总督衙门那边必然出事了。
这时候,他只期望杜原还没事,只要两部汇合再想办法掉头杀回营地,集合起清军在城中的力量或许叛乱还能挽回。
杜平所带的人都是他的部下精锐,在短暂的慌乱中,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反而,叛军这边虽然有着火铳,人数也比杜平的人多,但毕竟这些人不是正规明军,而且火铳的威力虽强,装填却很不便,临战也就一发而已,几个回合之下,杜平的人反而占了上风,打得对方节节后退。
就当杜平快冲破对方阵型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猛地传来。抬头一看,前面又来了一群人,这群人数量虽只有几十,但看起来明显就是精锐。杜平心中暗叫一声苦,却没丝毫退缩的想法,带人拼死就要迎上。
“杜原已死,尔等还不速速就擒!”一声喊从对面传来,在火光之下,一个人头状的东西被对面中的一人高举着,昏暗之中根本就看不清这颗人头是属于谁的,但这句话却让清军顿时面面相觑,同时锐气为之一挫。
“休得听反贼胡言乱语,杜将军还在总督衙门,兄弟们,随我杀啊!”杜平心中一凉,但面容却丝毫不变,同时大喝道。
“胡言乱语?哈哈哈,那就给你瞧瞧这脑袋是谁的!”对面那人大笑一声,随手就把手中提着的脑袋摔了过来,那颗脑袋划过两者之间的距离,随着一声闷响,脑袋落在地上,又滚落在一旁。
这时候,一个亲兵恰巧在落地的脑袋边上,他连忙上前一看,同时一声惊呼想起:“真的是杜将军,杜将军死……死了……。”
随着他这一声惊呼,杜平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水底,杜原死了,杜原居然就如此死了?满心的悲凉一下子涌起。
杜原死了,清军瞬间士气大跌,如果说刚才他们奋力而上是凭着胸口的一口勇猛之气的话,那么杜原之死的消息使得这口气顿时就泻了。再加上对方的人越来越多,清军眼看着就要不敌,这时候再不跑就只有一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当第一个逃兵出现的时候,杜平的精锐终于崩溃了,转眼间还占了少许上风的杜平部一下子就成了节节败退的一方。这时,杜平虽有心为杜原报仇,可已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此刻一个亲兵连忙对杜平劝道:“大人,将军已死,大人如不再走恐就来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大人!”
“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杜平猛然一惊,本想于对方同归于尽的头脑清醒了过来,淮安大乱,杜原身死,眼下淮安恐是保不住了,不过没关系,城外还有清军数千部队,只要自己杀出去就能调集部队卷土重来,等到那时候再为杜原报仇也不晚。
深深看了一眼离自己有些距离的首级,这时候再去抢回杜原首级已来不及了,杜平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出决断,如果被对方缠住就再也逃不脱了。
一跺脚,杜平咬牙下达了冲出城的命令,他调集剩余的六十多人拼死向反方向杀去,在付出了近半代价后,杜平终于冲出了包围,在几个亲兵殿后阻拦的机会下,带着剩余的人头也不回地就朝着城门方向狂奔。
这时候,城门那边虽然已被赫寿和文栋的人控制住,可是在城门那边的并非是精锐。前面就说过,赫寿和文栋两人虽是地头蛇,可是他们能够调动的人手并不多,除了部分督标和亲军算是拿出手的主力外,其余都是由漕丁和衙役甚至壮丁组成的起义军,再加上百来个锦衣卫为核心力量,这些兵力想要一下子控制住淮安已是勉强。
何况,总督衙门这边,还有驻扎清军的城内营地这边,都需要突击力量,所以控制城门的这里其实力量并不强。
当杜平一口气冲到城门处时,这时候城门虽然已被控制住,可还是有所漏洞。见此,杜平也没有二话,带着人拼死向还没完全关上的城门处冲,眼看着这几十人如狼似虎地杀来,起义军先是惊呼一声,紧接着居然避了开来。
见此,杜平心中大喜,而起义军那边在乱了一下后很快就被领军之人稳住,喝止着骚乱试图阻挡杜平杀出城,但这时候已为时过晚,杜平带人已杀到了近前,一阵交手后,浴血奋战的杜平终于在最后一刻冲出了城门,随后带着身边仅剩的几个亲兵朝着城外飞奔,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等到谢光赶到的时候,城门处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除杜平和三个亲兵侥幸逃脱外,其余各人全部死在城门处,而那扇厚重的城门也终于被关了起来。
“大人,卑职无能,被杜平杀出城去了。”负责协助接收城门的锦衣卫百户满面羞愧,跪在谢光面前道。
“起来吧。”谢光抬手道:“如何责罚日后再说,先控制好各门,做好各处防御,如有清兵回攻立即来报!”
“尊命!”百户连忙应道,起身后招呼着部下立即安排去了,这时候谢光带着人继续在城内搜索,以确保城内清军被完全剿灭。
这一夜,整个淮安城都处在紧张而血腥的气氛中,直到凌晨时分,谢光这才完全掌握了淮安城内,而在城内的清军不是被剿灭就是被控制起来,城中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等到天有些蒙蒙亮的时候,一脸疲惫的谢光这才回到了总督衙门,这时候,一夜都未出现的赫寿和文栋已在那边等着谢光了,见谢光风尘仆仆的回来,两人急忙迎了上去。
“大人……。”
谢光不等他们把话说完,就打断道:“城中局势已控制住了,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事,一件事是城中百姓安抚和告知,这需两位尽快去办。”
早就已经除了清廷衣冠,现在换了汉服装束却还留着光洁前额的赫寿和文栋虽然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但他们却急忙点头答应,同时文栋还说这事他已经安排下去了,对于淮安反正的告知和城中百姓安抚必然办的妥妥的。
“另一事,杜原虽死,但其部下心腹杜平侥幸逃脱,如我判断不错,城外清军很快就会攻击淮安,此时必须死守淮安,等待援军,只要多守一日,我等的希望就多一分,还请两位千万不要大意!”
第五百七十五章 士气
赫寿和文栋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似的,连道这是自然,不过他们对视了一眼,文栋这才试探地问:“不知我大明援兵能何时到达?”
“少则一日,多则也就两三日。”谢光轻描淡写地答道,随后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两位在淮安经营多年,难道连守住淮安几日也做不到吗?”
“不不不。”文栋连连摇头:“只以安城中民心尔,既然大人如此说,我等自然放心了。”
谢光点点头,放缓语气笑道:“虽城外清军不少,可以淮安高城厚墙只要两位齐心协力,当可无忌,等我大明天兵一到,这泼天的功劳就坐实了,到时候南下面圣自然少不了两位的好处。”
“大人说的极是。”笑容从两人脸上浮现,同时点头称是。接着谢光又交道了一些事,这才离去。毕竟淮安城内刚刚平定,但接下来还需守城,只有牢牢守住淮安,这事才算真正成功。
目送谢光离去,笑容从赫寿与文栋的脸上蜕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抹不去的忧虑。
虽说目标暂时达到了,淮安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可是杜原和杜平却出了意外,先是杜原毅然自杀,随后又是杜平逃了出去,没了这两个人质,城外的清军一旦攻城,给予淮安的压力是极大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后退之路了,对于清廷而言,他们两人已是乱臣贼子,只能跟着谢光一条道走到黑。眼下,无论是赫寿还是文栋,只能期望能够死守住淮安,等待明军的到来,如果一旦城被清军打破的话,他们都将死无葬生之地。
“赫兄,拜托了!”
“文兄,也拜托了!”
两人默默地各自行了一礼,紧接着就安排去了,谢光预料的一点都没错,当杜平九死一生狼狈不堪地逃出城后,很快就找到了离城不远的军营,等到了军营找到留守在外的游击将军,当得知杜原中了圈套身死,而淮安城已落入反贼之手的时候,整个军营一片大哗。
杜原带兵有些本事,而且平日里待部下很是不错,这些中下级将领都是杜原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得知此事,众人顿时大哭,抹去泪后以游击将军为首者,个个叫嚣着要杀进城去为杜原报仇。
杜平不顾伤势和满身的疲惫,当即请令要为先锋,游击将军当即同意,给了他八百人马先行,随后传令拔营整军,誓夺回淮安城,砍下赫寿、文栋等人的脑袋为杜原复仇。
当日正午,反扑的清军就到了,虽然这时候淮安各城门已经牢牢关闭,城内也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可是当看见黑压压的清军出现在城外的时候,这些负责防守的乌合之众们大多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只会仗势欺人的衙役和没有丝毫经验的壮丁更吓得腿脚发软,手足无力。
“赫大帅和知府大人有令,杀清兵一人赏银十两,军官一人赏银三十两!官升三级!如能斩其主将者,赏银千两,并入锦衣卫就职,兄弟们!我大明天兵即日可到淮安,只要守住城池就是大功一件啊!”
就在此时,一阵阵相同的呼喊声在城墙下此起彼伏,同时还有人抬着几个门板吃力地爬上城楼,只见这些人把门板放在城楼前的空地,随手揭开了遮盖在门板上的灰布,一下子闪着银光的银子就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一个身穿锦衣卫百户官服,腰挂绣春刀的男子大模大样地站在放满银锭的门板前,对着所有人大声喊道:“大家瞧一瞧,认得这是什么么?没错!这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刚才的话大伙都听明白了?只要任何人能做到,这赏银当即就给!一颗脑袋换一锭银,来者不拒!当官的脑袋加倍!如杀俘清军主将,不仅有重赏,还能荫及后辈,兄弟们,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能否把握得住就看大伙了!”
所以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如此多的银子就摆在大家的面前?要知道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就算是总督的督标亲兵,他们一月能拿的钱饷也不过几两而已,更不用说那些壮丁了。
这些人中,许多人甚至这辈子都没机会去摸一摸足足十两的银锭,而现在这些银子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挥挥手中的刀子,一颗脑袋就能换这么一锭银,想到这,所有人眼都发红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更不用说还有升官发财的机会,如果运气好真的砍了清军主将的脑袋,不仅能一步登天,还能荫及子孙,这种事如果放在以前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
一时间,贪欲驱走了心头的恐惧,就连那些从来没有杀过人的壮丁眼中都喷出了火,他们回头再看看城外步步逼近的清军,这时候在他们心里再不是刚才的恐惧和害怕,在他们眼里,那些已不是要自己命的凶神恶煞,而是一锭锭送上门来的银子啊!
“大明万岁!大明万岁!”
随着锦衣卫在人群中带头喊起,这些被银子迷花了眼的人们同样也大喊起来,喊声震耳欲聋,士气高昂无比,瞧着这一幕,心痛拿出这么多银子的赫寿倒也心安了不少,脸上的肥肉露出了笑容,似乎觉得守住这城不会再有问题。
“等会打起来得需留意,兄弟们人手可不多,千万千万得小心了。”而在一旁,谢光却在叮嘱着自己的部下,虽然守城这方的士气调动起来了,但真一交手这些人能不能可堪重用还是两说。
这打仗可不是凭一股子就能行的,算算人手,谢光真正能用的只不过自己的百多人再加上赫寿和文栋的督标亲兵等。这些人加起来也不过几百,至于其他人打打顺风仗或许马马虎虎,可真要真刀真枪干,天晓得能不能顶得住,哪怕有银子作为后盾同样如此。
所以谢光为避免万无一失,他特意把自己的人组织起来,一旦哪里顶不住就要往哪里堵,以确保不会被清军攻破。只要守住几日,等自己的援军到来,那一切就不再担忧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危危可及
谢光的顾虑是对的,城外清军并没有给淮安更多的准备时间,尤其是带着满腔愤怒返回淮安复仇的杜平,当他领着先头兵马赶到后就立即着手准备攻城,等一应就绪后,清军的主力也到达了。
“杀进淮安城,为杜将军报仇!”
“为杜将军报仇!杀杀杀!”
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清军终于开始攻城了,这些清军原本就是驻扎淮安的部队,对于淮安城的城防了如指掌,从攻城一开始,清军就着手向城防各薄弱处发起猛攻,再加上杜平悍不畏死,亲自领兵冲在前面,更令士气大振。
所谓哀兵必胜,大致就是如此吧,随着清军的攻击展开,淮安城头的守军也鼓起勇气开始反击。不得不说,银子的威力还是不错的,在重金诱惑下,这些守军几乎发挥出了百分之三百的勇气,一时间倒和攻击的清军打了个旗鼓相当。
可毕竟清军是正规精锐,而防御淮安的大多都是乌合之众,而且从人数来讲,淮安这边也不占优,仅仅半个多时辰不到,淮安的守军渐渐吃不住力了,尤其是眼睁睁看着身边血肉横飞,熟悉的兄弟一个个惨叫倒下的时候,被银子迷花眼的他们恐惧逐渐涌上心头。
银子是好东西,这官帽子更是令人向往,可是要得到还得有命去享受。一旦丢了性命,一切就是泡影,当发现进攻的清军非但不是软脚蟹,反而是凶神恶煞的索命鬼时,之前一腔热血试图搏一个出身和富贵的这些乌合之众顿时慌乱了起来,有些胆小的家伙甚至丢下了手中的兵器,发喊一声掉头就跑,试图远远逃离这如同地域一般的地方。
“杀啊!”杜平挥舞着手中大刀,隔开两杆冲他而来的长矛,左手在城头用力一撑,飞身就上了城墙。随后怒目圆睁大吼一声,把围在四周的守军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紧接着只见他抽身上前,刀光闪闪,一连砍倒了两个守军。
见杜平如此凶狠,城头的守军更慌乱了,而清军趁此机会接连不断地从缺口涌上城头,眼看着这片城头要被攻下,亏得几十个锦衣卫急急赶来,一个百户见此二话不说,先是砍倒了几个逃兵,随后大吼道:“退者死,进者生!兄弟们,随我杀上去!”
一时间,城头一片混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更是此起彼伏。由于这些锦衣卫番子赶来得及时,第一时间制止了阵线崩溃,守军在锦衣卫的协助下终于稳住了阵脚,慢慢扳回了劣势。
虽说清军的兵力比淮安守军强大,可这毕竟是攻城战,杜平冲上城头后跟随自己登上的人并不算多,如果能一鼓作气冲破防御,然后再慢慢稳固阵地的话,也许就可以就此拿下城头了。
可惜的是,锦衣卫的反应太快,刚占了上风还没等扩大所占的城头地盘就被赶来的锦衣卫猛冲,这一下,优势很快就此失去,而且随着锦衣卫的帮助,那些乌合之众们也渐渐制止了逃跑,反而杀了回来,此消彼长,力量对比开始转移,轮到登上城头的清军开始支持不住了。
如果是在平原作战,锦衣卫的人或许没有正规作战能力,可是在城头这样的混战中,这些精通武艺,装备精良的锦衣卫其战力不容忽视。更要命的是,这些锦衣卫中许多人还带着短火铳,冲上来前先是拔出火铳朝着打破的缺口处就是一通乱放,瞬间就射翻了好几个清军,就连杜平也差一点儿被射中。
随后,锦衣卫番子们各个骁勇异常,杜平虽然武勇异常,可在两三个锦衣卫番子夹击下也受了几处轻伤,眼看着事不可为,杜平无奈只能下令撤退,他且战且退,等退到城墙处时,先是一刀隔开了左边锦衣卫番子的武器,随后直接把刀向前掷去,趁着正面的敌人应接不暇的机会翻身就越过了城墙,随后双手双脚并用,顺着外面的云梯灵巧地就滑了下去。
当城头的残余清军被剿灭后,领兵的锦衣百户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候他已全身浴血,左臂也受了些轻伤。清点了一下损失,不仅城头的守军死伤百余人,就连他的手下也阵亡了九人,至于其他人几乎个个带伤。
“打扫战场,注意防备!”锦衣百户沉着脸吩咐道,负责这片的军官是赫寿督标的一个千总,之前阵线崩溃时,他虽然带人拼死企图挽回,可却无能为力。如果不是锦衣百户来援的话,恐怕他已成杜平的刀下亡魂了。
“大人,这些人实在是不堪大用,大人是否能再调些兄弟给卑职?”千总先是感激地谢过锦衣百户,随后低声恳求道。
锦衣百户刚打算开口拒绝,毕竟他的人并不多,而且城防也不仅只是这一片,一旦再有危机还得靠他到处堵口子。可是看着四周,虽然获胜却心有戚戚,同时带着恐惧的乌合之众,再看看城下黑压压的清军,沉咛片刻道:“我留十人给你以作督战队,一旦再有危急本官定会来援,如何?”
“卑职谢过大人!”千总顿时松了口气,虽然人不多仅仅十人,可这十个锦衣卫足以能当数十人使用,再加上对方已经承诺定会来援,这已经极不错了,再说千总也知道锦衣卫番子虽然厉害,但人数并不多,能有这些人留给他已是锦衣百户照顾。
清军的第一次攻城受挫,很快第二次攻城就又展开。城外的清军也知道,淮安的防御力量并不强大,而且从第一次攻城就能看出守城的除小股精锐外其余的都是乌合之众。
这时候,清军决定不给淮安任何喘息机会,只要加大攻城力度,守城一方必然会顶不住。只要占领城头一鼓作气,就能拿下淮安,到时候活捉赫寿和文栋这两个反贼,砍下他们的脑袋为杜原报仇就在眼前。
接下来,清军的攻击一浪接着一浪,淮安城在攻击中摇摇欲坠。防御这方伤亡居高不下,就连负责堵口子的锦衣卫也伤亡惨重,等到下午时分,谢光的手上已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了,就连他自己也都亲自上阵厮杀,但清军的进攻依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该死!”谢光焦虑异常,他没想到清军复仇的**会如此强盛,原本在他盘算中再怎么说守住淮安两三天是绝对没问题的,可是现在别说两三天了,恐怕连一天都守不住,难道刚刚拿下来的淮安就要被清军这样打回去么?
第五百七十七章 兄弟们顶住!
激烈而残酷的战斗还在城头继续,赫寿和文栋躲在离城楼不远的一处地方,耳边远处的厮杀声不住传来。
“文兄,你说这淮安城究竟能不能守住?”赫寿的脸色苍白,胖脸上的肥肉情不自禁地抖动着。
文栋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神情紧张异常,手中还握着一把宝剑。这把剑样子看起来似乎不错,可实际上中看不重用,真要砍个人都费力。
“定能守住!定能守住!”似乎在给自己打气,同时也是安慰着赫寿,文栋嘴中喃喃自语道。
赫寿心里虽是惊恐万分,尤其是现在局势不妙的情况下,虽说他们躲在这,可城墙那边的情况还是有人不断向他们报来。但这时,说其他的已经晚了,事已做到了这一步,只期望能守住淮安,一旦被外面的清军拿下淮安,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下场心知肚明。
握了握手中捏得紧紧的小瓷瓶,这里面装的不是别的,而是鹤顶红。一旦失守,摆在赫寿面前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自裁,因为他清楚无论如何都是一死,与其死在清军的刀下或者以国法千刀万剐吃那种苦头,倒不如用这种方式自我了结。
“援兵怎么还不来?”赫寿焦虑道,这句话同样也是文栋想问的。但这援军究竟什么时候能到谁都不清楚,原本想着淮安可以守上几日,可谁想这现在一日都未守完,城墙那边就已经危危可及。
“大帅,大人!”
“如何了?”
“城头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一个灰头土脸的亲兵飞奔而来,赫寿和文栋急忙站起,两人同时急问。
“谢大人刚带队打退了清军又一次进攻,现在城门那边总算守住了。”那亲兵带着欣喜的表情说道。
“阿弥陀佛……。”两人一听同时松了口气,尤其是赫寿更是双掌合十,道了声佛号。
只要城没打破就行,淮安还在他们的手中。文栋倒是比赫寿稍稍镇静谢,惊喜之余不忘记追问己方的损失,当他得知守城的将士伤亡惨重,就连谢光都已负伤的时候,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还没等他来得及追问谢光的伤势,只听得城门那边又是一片喊杀声响起。两人脸色顿时一变,这分明就是刚刚退下的清军又一次发起了进攻。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外的清军越发变的疯狂起来,也许是看着城上的防御力量越来越弱,再加上天色开始渐暗,清军试图以这种连续攻击的办法彻底打垮防守淮安的力量,在天黑前拿下淮安。
“这……。”赫寿刚刚缓下的神色一下子又变的异常难看,他同文栋默默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露出了无比绝望的表情。
难道,这淮安真的要被攻破了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都是自己猪油蒙了心,不自量力做出这种事来。如果不上大明这条贼船的话,如今他们一个还是漕运总督,另一个依旧是淮安知府,就算将来岳钟琪要清算他们,至少也不会那么快。
所谓好死不如赖活,人活着总是有希望和机会。而现在倒好,只要被破了城,自己这命就铁定去了,再一想到不仅自己身死,甚至还要连累家人全掉了脑袋,一股说不清的悲凉和后悔涌上心头。
“娘西匹!这些清军简直疯了!”
在城头上,已是亲自上阵作战的谢光一手拿着火铳,另一手提着把钢刀,忍不住咒骂道。
刚刚一波清军被打回去,可一转眼又一波清军又攻了上来,这摆明着就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如今,谢光这边损失极大,死伤更是惨重。就连他的直属锦衣精锐也只剩下了区区三十几人,再加上督标亲兵和集合起来的兵勇,能用者已不过二百人而已,至于其他人不是战死就是受伤无法再战。
原本见天色不早,打退前一波清军后谢光松了口气,只要熬过今天,他就有办法再集结人手,同时让自己这边获得喘息时间。可谁想清军是铁了心要一鼓作气拿下淮安,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根本不停,这使得谢光焦虑异常。
这时候,谢光心中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发动的时机没有把握好。原本以为凭着淮安守到援军到来根本就不会有问题,可作为锦衣卫千户,谢光虽然精于情报和计算,但毕竟不是领兵的将领,对于如何排兵布阵作战并不精通,这仗打到现在还未给攻破,已是极不容易了。
在这种情况下,谢光就算想脱身也是不可能的了,一旦他带人后撤非但会导致全线崩溃,淮安就此易手,就连他想跑路也是极难的。况且,双方现在已全杀红了眼,无论是进攻的清军还是谢光手下的这些人,个个眼中只有厮杀而无别的念头。
就连谢光同样也是如此,他双目死死盯着不断靠近的清军,一边大声疾呼指挥着,另一边用火铳对准一个已快攀到城头的清军毫不迟疑就扣下了扳机。
一声清脆的枪响,那清军惨呼声中从半空跌落,重重摔在城墙下见不得活了。可瞬间,另一个清军就从刚才那清军的位置后面冒了出来,以更快的速度拼命向上爬着,一把钢刀被他死死横咬在嘴中,一张脸显得尤其狰狞。
“杀啊!”
“杀啊!”
同时的喊杀声从攻防两军中连续响起,又一场惨烈无比的厮杀就此展开。谢光把射完的火铳顺手插入腰中,挥舞着刀子就带人迎了上去,兵器交加的声响,刀砍入人体的呲呲声,还有不断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充斥着整个战场。
谢光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砍死了多少清军,也不知道自己被清军砍中了几下,这时候他已经没有丝毫其他念头了,脑海中只有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干掉对方,把清军打回去。
可惜的是,谢光和他的精锐虽然武勇,甚至可以说以一当十,但长时间的车轮战耗费了他们的力气,再加上清军的人数越来越多,任凭他们再英勇也无法挡住清军进攻的脚步,随着时间推移,防御这边开始吃不住力了,非但没有把清军挡回去,反而开始节节后退,而随之清军逐渐扩大登上城头的地盘,胜负的天平开始向进攻一方倾斜。
“完了……。”当谢光用刀隔开一个清兵挥来的武器,只感觉全身乏力,脚下一软不由得连退三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离前面城头交战很远的地方,而看着清军依旧如同潮水一般不断从城头涌上的时候,谢光知道这城守不住了。
功亏一篑啊!谢光痛苦地想到,自己真是大意了,如果能够当时生擒杜原,或者抓住杜平的话,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或者说他计算的时间再准确些,晚点再起事的话,也许就是两个结果了。
但现在再想这些已无济于事,谢光带着最后几十人勉强守住城头的一角,以作最后的抵抗,可他心里却清楚,这抵抗已是徒劳无益的,因为不断增援的清军很快就会像潮水一般把他们全部淹没,而淮安的陷落已成定局。
就在谢光已存死志,决意战死城头的时候,突然这时候只听得城外一片大乱不知出了什么事,就连登上城头的清军情不自禁地回身向城外望去,谢光先是一愣,随后顿时精神大振,他瞪大眼睛用最后的力气大喊道:“兄弟们顶住!援军到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会师
黄殿终于到了,正当淮安城岌岌可危的最后一刻,援军到了!
当黄殿的部队出现在战场时,见到战场的情况黄殿毫不迟疑地就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一路赶来的明军在此时展现出了良好的作战素质和卓越的战斗力,当进攻初一开始时,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清军一下子就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蒙了。
连续一日的作战,清军虽然气势如虹,眼看着就要拿下淮安城,可实际上淮安顽强的抵抗同样让清军遭受了极大损失。而且不间断地、如潮水一般地反复攻击,虽然迫使防御淮安的守军叫苦不迭,但清军也在这不断进攻中疲惫不堪。
可以说,清军是一支失去主将的哀兵,为主将复仇,打下淮安是这支清军仅存的信念。可是当胜利即将在向他们招手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希望彻底破灭,同时让清军憋着的这股劲顿时泻了。
稍稍抵抗,城外的清军就开始恐慌,随即而来的就是逐步的崩溃。任凭清军将领们努力组织反抗,但已无济于事。当大崩溃开始后,清军彻底失去了斗志,战场开始呈现一面倒的情况,而这种波动很快也影响到了正在攻城的部队,当已经登上城头,回首眺望本部,看见自己的大军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明军杀得溃不成军的瞬间,这些士兵也彻底乱了起来。
此时此刻,谁哪里还顾得上继续攻击?所有人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场败了。打了败仗,再不跑只有死或者俘虏,刚前还奋勇向前的清军士兵如今一窝蜂地开始撤退,无数人争先恐后地丢下武器,试图从城墙上爬下城,随后寻路而逃。
一时间,城墙乱成一片,狭窄的云梯几人甚至数十人挤成一团,都想第一个借此逃离战场。惊恐的叫喊声,被自己人推倒的喝骂声,还有为了争夺一个逃命通道的机会,甚至刚才还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对彼此下了狠手。
尤其是谢光见到这情况,毫不迟疑地带着人反扑过来,用着最后的力气挥舞着武器,不断收割对方的生命时,整个场面就更乱了。
“让我下去!”
“滚开!我先下!”
“去你x的,老子是把总,全都给老子闪开啊!”
“兄弟……我是小九啊,拉兄弟一把,将来必有厚报啊!”
“滚!”
争先恐后逃命的清军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甚至有不少人没有死在谢光的手上,反而被自己的战友直接从城墙上推了下去。惨叫声,绝望的哭喊声响成一片,无时无刻见到清军溃兵倒下的身影。
“跪地弃械降者不死!”谢光挥刀狠狠砍倒了一个挡路的清军,重重吐了一口气,仿佛刚才憋在心里的那股气全部再此时发泄出来一般。紧接着,他高声大喊道,随着他的喊声,身边仅存的锦衣卫同时也喊了起来,随后其他人也跟着大喊。
“跪地弃械降者不死!跪地弃械降者不死!”
这声音瞬间连成一片,响彻云霄。而随着这喊声不断响起,城头那些清军开始不断有人丢掉武器跪在原地,开始只有几个,很快越来越多,当片刻过后,除了那些已顺着逃下城去,或者被自己人推下和撞下城去的清兵外,留在城头失去斗志的清军全部缴械投降。
至于在城外,黄殿的部队在用极短时间击溃了清军后,开始对溃败的清军进行追击和剿灭。
黄殿可不是什么读圣贤书的人,作为从草莽中靠着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将军,在他的字典中根本没有穷寇末追这四字,趁胜追击,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才是黄殿的人生哲学。
在他的指挥下,溃败的清军被打得抱头鼠窜,就算有小股清军勉强组织起来试图抵抗,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杀得兴起的黄殿亲自提着把刀,带着几十个亲兵在阵前来回冲突,足足砍了好几颗脑袋。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主将,亲军不敢让他过于深入的话,黄殿甚至还想学三国赵子龙在敌营中来个七进七出,杀个淋漓尽致。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城外的数千清军就在黄殿的攻击下灰飞烟灭,就连杜平也因为死战而亡于营中。当大局已定后,黄殿继续派出小股部队分头追杀逃散的清军,至于那些见逃无可逃,跪地投降的清军,黄殿倒也不为难他们,令其收拢起来待之后处置。
当淮安之战终于结束,淮安城经历了它这异常惊险的一日后,一切尘埃落定。
虽然知道城外的是援军,可为了保险起见,再加上清军残部还未全部剿灭,谢光并没大开城门迎黄殿入城,只是派人出城联系了友军。对此,黄殿也不生气,毕竟谢光此举并没问题,再说黄殿的部队现在进城无论是安置还是其他都不方便,倒不如在城外驻扎一夜,等明日天光后再行入城。
就这样,平静的一晚很快过去。第二日的太阳升起后,淮安城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谢光、赫寿、文栋三人亲自出城迎接黄殿的到来。
走在前面的谢光感慨万千,同时内心有着无比的激动和自豪,并对黄殿的及时到来感激万分。
至于和他同行的赫寿还有文栋,此时此刻两人早就没了之前的惊恐不安,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春风和笑容。
看来,自己的选择终究是对的,多亏了自己明智投了大明啊!如果没有迈出那一步的话,恐怕已是阶下囚了,甚至弄不好这小命也得丢了。
尤其是看着已经整列的明军,望着这一支看上去就威武雄壮的部队,赫寿和文栋脸上的笑容就更甚了。他们整整身上的衣冠,之前还有些不适应的汉服如今穿着觉得是多么的合身,相比起满清的那些袍服,这才是文明人才能穿的衣服,而那些只不过是山中野人蛮夷之辈的玩意。
只可惜,剃掉的头发一时间却没来得及长出来,不过戴了顶帽子,勉勉强强也能算过得去。
当他们来到城门前,见到黄殿从对面的军列中走出的时候,三人更是加快了脚步主动迎了上去。
第五百七十九章 断尾
淮安之变的消息两日后传到扬州,当同明军僵持的岳钟琪得知淮安丢失的军报后,饶是在战场上面临危急都处惊不变的他也不由得站起了身。
“你说什么?淮安丢了?”
岳钟琪瞪大眼睛,急切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报信之人跪在面前把淮安丢失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岳钟琪静静听着,神色却越来越难看,当听完后他什么话都没,只是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他根本没想到,淮安居然会出那样的事,而且还是赫寿和文栋联手反叛导致的。丢掉淮安,无论从政治意义还是整个江北战局而言,对于清军都是极大的打击,要知道淮安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不仅占据了江北枢纽,更是岳钟琪主力的后方。
以他原本的战术,如果扬州不能守的话,接下来就是退往淮安一线,以淮安为中心继续同明军周旋,同时也可以得到山东清军的支持。而现在,这个战术已成了泡影,更重要的是丢失了淮安使得江北清军主力失去了后路,更要命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他大军囤积在淮安的大批粮草,这些也随着淮安的丢失从而易手。
岳钟琪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是莫大的危机,一旦行错一步,就是兵败生死的结果。
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岳钟琪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必须立即做出选择。
片刻后,岳钟琪传令升帐议事,接到命令的各路将领急急赶到大营,这时候已许多人还不知道淮安丢失的消息,进了帐中,看见岳钟琪如同往常一般安坐在正中时,众人如同往常一般按职位高低各自入列。
“诸位!”见人到齐,岳钟琪开口就道:“刚接军报,两日前明军偷袭淮安,漕运总督赫寿、淮安知府文栋投敌,我淮安守将杜原及其部下死战一日后全军玉碎……。”
岳钟琪的话音刚落,帐中瞬间就响起了一片喧哗,这个消息如同石破天惊一般把所有人都惊蒙了,淮安居然丢了?这怎么可能?而且堂堂大清漕运总督和淮安知府居然主动投了明军?这……这不会是假的吧?
可是,宣布这个消息的人是他们的主将岳钟琪,又不能不让人不信。惊愕之余,有些人忍不住骂起了赫寿和文栋,痛斥这两个背叛大清的混帐,以淮安城的坚固和防御兵力,如果不是他们投敌的话如何会落入明军之手?
此外,还有人急不可待地提议立即回军夺回淮安,淮安的重要性众人心里都清楚,这时候必须尽快拿回淮安以确保后路,要不然大军危也。
“大帅,您给我一万人马,末将必把淮安给您夺回来!”副将第一个站出身来,神情激愤地说道。
紧接着,几个参将甚至游击将军也站了出来,众人的目的一致,都是要让岳钟琪下令打回淮安去,不仅要拿回淮安城,还要把赫寿和文栋这两个王八蛋千刀万剐。
岳钟琪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些部下,等稍稍平静后,他这才道:“传我将令!”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挺直了胸膛,就等着岳钟琪点将,随后带兵杀回淮安了。
但谁都没想到,接下来岳钟琪的命令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因为他并没有下令回军去打淮安,反而是集结部队要进攻南边的明军。
当这个命令下达后,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种时候不是要确保后路么?难道淮安不比南边的明军更重要?岳钟琪如此名将,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愚蠢!”岳钟琪喝骂道:“淮安丢失,分明就是明军的后手,如今淮安已在明军手中,如我大军掉头攻击淮安,以淮安坚城,又有数千明军防守,短时间内如何能拿得下来?而南边明军会坐视我军无动于衷?其必然趁势进攻我部,到时候南北夹击,我军还有什么活路?”
“可是大帅,如不拿回淮安,同样情况危急啊!”副将忍不住劝道。
“正是如此,本帅才要主动出击!”岳钟琪这才解释道,他的战术很简单,那就是先全军猛攻南方的明军,给予对方一种要决战的假象,随后等对方调整兵力部署再快速脱离,以拉开和明军的接触远遁。
换句话来说,岳钟琪是进攻为假,回军是真,甚至还要来个断尾求生,以保存主力的安全。
淮安丢失,明军恐怕早就知道了,这时候回军淮安只是死路,以朱一贵的狡猾和用兵能力不会没有准备。岳钟琪这样做一来是给明军一个错觉,二来是淮安失守仅仅才两日,这时候还能打个时间差,让明军误以为他还不知道淮安的变化。
听了他的解释,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不过当人问到回军后是不是要快速拿回淮安的时候,岳钟琪却摇了摇头。
“不!向西,去滁州!”岳钟琪如此说道,众人默然不语,神色变的黯淡。
岳钟琪回军不去淮安,反而去滁州,这表明了什么,众人心中都已明白。这表示岳钟琪已觉得江北事不可为,准备主动放弃江北转向徽州方向,然后由此入中原同中原的清军合兵了。
一想到他们在江北苦苦经营这么久,和明军交战无数,甚至一时间还占了上风。而现在却已经淮安之变导致整个江北战场却要被主动放弃,作为将领,在场的人心中都不好受。
“大帅,淮安虽没了,可是扬州还在,我军还有江都,还有其他州县依旧在我之手,如此放弃是否……?”有人忍不住劝道。
“没了淮安,孤掌难鸣,大局已无法挽回,与其坐守枯城,倒不如另想办法。”岳钟琪心里何尝不知道,而且他在江北花费了如此多的心血,但现在却要主动丢掉江北另走他路,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但岳钟琪更清楚,如果这时候不走的话,恐怕接下来就走不脱了。生机只有一线,正如他所讲的那样,坐守枯城虽然还能坚持些日子,可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歼灭的下场。
“可是大帅,山东诚王爷那边怎么办?”副将明白岳钟琪的无奈,在这种情况下他清楚岳钟琪的决定虽然让人痛心,却是一个最好的出路。但是,江北和山东一直是一线,诚亲王还在山东,如果江北大军一旦主动撤离,等于把诚亲王直接丢给了明军,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诚王爷那边本帅自有安排。”岳钟琪面色平静地说道。
第五百八十章 狗急
“混帐!该死的狗奴才!”
济南府,诚亲王胤禵暴跳如雷,就连他钟爱的玉如意都被砸了个粉碎,跪在他面前的众人脸色苍白,把脑袋更低了几分。
不久前,汤庄一战,岳钟琪大获全胜,使江北明军遭受重创,当时得知消息的胤禵兴奋异常,乐得手舞足蹈,不仅派人前往江都道贺,还亲自写了份奏折送往西安,以表彰岳大将军此功。
在胤禵看来,汤庄之战不仅打破了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而且还使得江北主动权被清军牢牢掌握,使得各部士气大振,局势为之好转。
胤禵甚至已经着手谋划下一步行动了,那就是继续压缩江北明军的生存空间,随后向中原出兵,联手隆科多等部同中原明军展开决战,一旦此战获胜,不仅能收复直隶失地,甚至还可以趁势打回北京,彻底解决北方明军力量。
正当胤禵为之兴奋,自觉得大清复兴有望的时候,一个从南边传来的消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让他目瞪口呆。
就在刚才,他接到了淮安被明军攻占,岳钟琪率江北清军主力非但没救援淮安,反而以扬州和江都为饵丢了明军,自己却直接带兵转进滁州去了。
这个消息令胤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岳钟琪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作为知兵的胤禵不难看出。岳钟琪在淮安丢失后如此选择,分明就是直接抛弃了江北地盘,为保存实力为住,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兵跑了。
胤禵当然清楚淮安的重要性,也知道岳钟琪一旦选择回军淮安,极有可能非但打不下淮安,甚至还会被江北明军牢牢咬住,从而在淮安遭受两边夹击而大溃。如果是他的话,也许选择是同岳钟琪一样的,在丢了淮安后,扬州和江都已无坚守的可能,与其在江北全军覆没,倒不如另找他路。
可是当这个选择落在胤禵自己头上,尤其是他被舍弃的一方时,作为大清的亲王,当今建兴皇帝的弟弟,胤禵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江北和山东可以说是唇亡齿寒,当江北和山东联成一体,才有能力和明军勉强对抗,而现在江北丢失已成定局,没了江北,山东就成了孤军,以山东的力量如何能挡得住明军的进攻?
此时此刻,胤禵心头的怒火根本抑制不住,如果岳钟琪站在他面前的话,他恨不能当即抽刀砍了这个狗奴才!
现在,岳钟琪跑了,接下来就轮到山东了,一想到被三面包围的局面,胤禵心中就不寒而栗。
“岳钟琪!你这个狗奴才!本王!本王要诛你九族!”胤禵咬牙切齿。
“王爷,如今已至如此,还请王爷速速决断。”
“是呀王爷,江北大营已不复存在,如今明军已攻占淮安,向北就能顺势攻入山东,局势危急,如何应对还请王爷示下。”
胤禵怒火冲天,但山东的军政各要员却是忧心忡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北一丢山东危也。这时候哪里还是找岳钟琪麻烦的时候?再说岳钟琪眼下已向西而走,胤禵就算权势滔天也鞭长莫及。何况,如今明军拿下了江北,山东已成困局,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破局,至于其他的哪里还顾得上?
众人如此劝道,倒让胤禵愤怒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毕竟胤禵不是没脑子的莽夫,在众亲王中,他知兵用兵的能力是首屈一指的,要不然当初康熙也不会派他到山东练勇。
这些年来,胤禵驻扎山东,不仅练出了数万精锐,而且还和岳钟琪南北呼应,力抗明军,如果不是他在山东,恐怕早就被明军打破防御了,也正是如此,建兴皇帝登基后,非但没有调回这个兄弟,反而给了他更大的权利,以亲王之位独立在外统兵并节制两省军政,在整个大清都是独一份的。
众人说的没错,江北一丢,山东就陷入困境,这时候追究岳钟琪的责任毫无意义,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办,是守还是走?
这两个念头在胤禵脑海中闪过,如果是守的话,胤禵丝毫没有把握。之前江北大营还在,有岳钟琪在南边挡着,面对直隶的明军胤禵一直处在劣势,虽说能勉强守住防线,可明军的强大和压迫一直让山东清军透不过气来。而现在江北没了,明军已对山东呈现出三面包围的姿态,在这种情况下山东还能守的住?
可是走?他又往哪里走?淮安一丢,不仅去了南边的退路,就连往徽州的路也被切断了一大半,再加上直隶的明军一直虎视眈眈,如果要走又从哪里走?
海上?不要说清军在水师早就被明军的海军灭得一干二净,就算山东还有少许海船,但对于山东的清军来讲根本是杯水车薪。这些海船一无舰炮,二航速又慢,想用这种船逃离山东根本就是做梦,到了海上不要说大明海军了,就连大明的普通武装商船都比不过,几炮过来,连船带人都得掉进海里喂王八。
要战战不过,要走走不脱,此时此刻胤禵感受到了西楚霸王面临四面楚歌中的那种绝望。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神色悲凉而又不愤,一时间不知如何选择才好。
“王爷,当断不断,其断自乱啊!”登州镇总兵达哈苏是胤禵旗下奴,算得上铁杆心腹,此时此刻见胤禵迟疑不决,急忙劝道:“淮安虽已失守,江北落入明军之手已成定局,但明军要短时间内控制江北并不容易,眼下我山东一地有精兵六万,如再加江北还未被明军攻占的州县兵力约有万余,并未到山穷水尽之境。依奴才看来,王爷可速速南下徐州,随后进军凤阳府,以遏制明军向北之势,随后再做图谋。”
胤禵听了此言心中顿时一动,连忙喊人拿地图来,片刻一张巨大的地图被取了过来,胤禵让人把地图摊开,随后在上面细看,看了许久后,他终于下了决心,手指往地图上一指就道:“达哈苏!”
“奴才在!”
“你即刻领本部人马南下,给本王牢牢守住徐州一线,如徐州丢了,你当知是什么结果。”
“奴才领命!请王爷尽管放心,只要达哈苏一口气在,定给王爷坚守徐州不让明军得进寸土!”
“好!”胤禵眼中冒出精光,接着又道:“张士歧!葛勒!富灵阿!姚万春……。”一口气点了近十人,随着众人一一应声,胤禵逐一布置。
第五百八十一章 招揽
“老大您可来了!”淮安城,黄殿笑容满面地来到朱一贵面前。
“你这小子,这回干的着实不错!”朱一贵的心情看起来极好,重重在黄殿肩膀上拍了拍,这让黄殿脸上更是乐开了花。
由于淮安的反正,朱一贵获得了自汤庄之战后最大的胜利。不仅逼得岳钟琪主动放弃扬州、江都两城,而且还带主力匆忙撤出江北,从而使得淮安至汤庄一线全部落入明军之手。
岳钟琪的撤退,固然有他断尾求生的决断,可同样也离不开朱一贵的“配合”。实际上,当岳钟琪接到淮安丢失的消息之前,朱一贵已提前得知了此事,这当然是黄殿派人南下报的信。
得知淮安反正的消息后,朱一贵并没张扬,甚至连自己军中的部下都未告知,只是派人死死盯着同明军僵持的清军主力。所以,当岳钟琪那边突然间发起攻击,而且还摆出一副要打下汤庄的架势时,朱一贵心里就清楚岳钟琪这打算溜了。
有句话说的好,那就是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战友,而是你的敌人。对于岳钟琪,朱一贵非常清楚对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两个交手多次的老对手,相互之间既恨不能置之对方以死地,可同样也有惺惺相惜。
淮安丢失,会给江北战局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两人心中非常清楚。而且朱一贵很了解岳钟琪并非是打死仗的人,如果岳钟琪这时候撤军去攻淮安,最大的可能就是既无法拿回淮安,反而让自己陷入绝境。
换而言之,如果是朱一贵自己的话,面临这种局面他会选择和岳钟琪同样的做法。这也是朱一贵断定岳钟琪会断尾求生的原因,而且在这种时候,朱一贵并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默契地调整兵力,摆出一副防御姿态,对面的清军就会主动退去,从而获得最大利益。
当然了,朱一贵这样选择不仅是因为这是最合适的做法,同样也是考虑到江北明军的力量。相比岳钟琪,明军从兵力上并没占太多优势,一旦死咬着对方不放,到时候非但不能轻易拿下扬州和江都,反而会逼迫岳钟琪同自己来个鱼死网破。
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朱一贵虽然未能消灭江北清军主力,可是从战略上来讲却已达到了目的。拿下江北,控制淮安、扬州、江都各州县,迫使清军从江北撤出,自身又无大的损失,这对于整个战局来讲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锦衣卫江北千户所谢光见过朱大帅!”迎接朱一贵的到来,黄殿当然不会一个人,作为拿下淮安城的功臣,谢光当然在其中。
“你就是谢光?”朱一贵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普通的男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人不可貌相”这五个字。
如果不是当面,谁能知道号称锦衣卫四大金刚之一,大名鼎鼎的谢光居然是这个模样?
“正是卑职。”谢光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好一个谢光!真是一身虎胆,名不虚传啊!”朱一贵笑呵呵地握住谢光的手赞道,淮安反正前前后后他已知晓,更了解了谢光带人死战不退坚守淮安,这才等到黄殿援军到来的经过。
说实话,作为军中将领,朱一贵表面上从未表露,但心里是一直不怎么待见锦衣卫的。虽说军方和锦衣卫组织之间经常有情报的合作,可在朱一贵看来,这些藏在阴影之中,在黑暗行走的锦衣卫总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光明磊落,可是谢光在淮安坚守战中的表现勇猛果断却令朱一贵刮目相看,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谢光这样的锦衣卫中层军官表露出欣赏。
“为大明,为万岁爷效命,卑职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谢光不亢不卑地回答道。
谢光的举止让朱一贵更对他欣赏,当即笑着问他有没有想法来军中。只要他谢光点头,张冉那边自有他去负责交涉放人,其他的不敢说,一个游击将军是稳稳当当的,以他之功说不定还能谋个参将。
所谓好男儿自当横马沙场建功立业,再者军中不比锦衣卫,不仅升迁快,而且还有搏个封伯侯的机会,可在锦衣卫里,做到头只不过指挥使而已,至于爵位什么的是难上加难。
以谢光的本事,等天下平定后,说不定就能升到一方总兵的地位,而以其功劳去搏个爵位也是不难。
但谁想谢光只是淡淡一笑,婉转地拒绝了朱一贵的招揽,朱一贵虽然有些意外,却倒也不生气,反而对谢光更为欣赏,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只要他谢光那一天愿意来军中,他朱一贵随时欢迎。
这句话一出,边上众人个个露出了羡慕之极的表情。要知道朱一贵这个人虽然平日里不拘一格,但却极少说出这样的话。何况,朱一贵的身份和普通将领不同,大明上下都知道他是宗室之后,乃交城荣顺王朱美垸的后裔。
虽然朱怡成一直没给朱一贵封爵,但仅仅他以宗室的身份等独立领军,而且官居江北总兵官就足以能看出对他的重用。甚至从南京传来消息,自朱一贵兵不血刃拿下扬州、江都,随后兵进淮安,逼迫岳钟琪清军主力西逃,明军占据江北大部后,之前朝廷对朱一贵降级戴罪留用的惩罚已撤消了,不仅如此甚至还有可能让朱一贵直接担任江北提督一职,以全面掌控江北、徽州军务和对山东的攻略。
任何人都相信,朱一贵未来不可限量,到时候别说一个一等伯了,甚至一等侯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朱怡成再看在宗族的份上大力提拔,公爵甚至郡王或许也不意外,所以能够受到朱一贵如此承诺,谢光简直是祖坟冒了烟。
朱一贵前来,赫寿和文栋两位自然必定要来迎接,他们虽是降臣,可同样也是明军拿下淮安的重要人物。再者,赫寿和文栋心里都清楚朱一贵的身份,以后还得在大明混呢,这时候不巴结更待何时?
对于这两位仁兄,朱一贵表现的极是客气,笑容满面地代表大明朝廷称赞了他们一番,说了些识时务者为俊杰,弃暗投明为之不晚的话,还安慰了他们几句,告诉他们等过些日子就会送他们去南京,至于他们的官职安排南京方面已有定论,绝不会亏待两人的话。
第五百八十二章 皇恩
之前的淮安之战虽然惨烈,但对淮安城的损伤并不严重,因为主要的战斗发生在城楼附近,而在城中,由于谢光发动及时,在第一时间就解决了城内清军,所以对淮安内部没造成什么影响。
更重要的是,由于淮安是江北清军,也就是岳钟琪江北大营的物资囤积点,拿下淮安后,明军不仅遏制住了江北要道,拿下了运河中枢。再加上大量物资落入明军之手,使得江北明军后勤压力为之一轻。
此外,赫寿和文栋这两个地头蛇虽说贪生怕死,可有他们在却使得淮安很快就稳定了下来,毕竟两人在淮安经营多年,这一次又领头反正,使得淮安府各衙基本保留,除了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意图为大清孝忠,被赫寿和文栋联手处理掉之外,其他各级地方官员全都一起降了大明。
正是因为如此,战后的淮安第一时间就恢复了秩序,城中惊恐未定的百姓也在官府安抚之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其实对这些老百姓而言,坐天下的究竟是谁他们并不关心,无论是大清还是大明,老百姓的日子不一样过?再说这些年在大清治下日子过的并不怎么样,尤其是大明占据江南之后,江北就成了清廷财赋重地,清朝所谓的永不加赋简直就是一纸空文,不仅税越来越重,就连多如牛毛的赋也乱七八糟地冒了出来,几年下来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连殷实人家也吃不消。
朱一贵抵达淮安第一件事并不是巡视淮安城防,也未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如何北攻山东,反而带来了南京的旨意。
拿下江北,朱怡成为尽快巩固江北统治,同时收拢地方人心,特意下旨免掉了江北两年税赋,同时还拨款两百万银元以恢复江北各州县地方生产,尤其是对已停滞几年的漕运,也将逐步恢复。
当这个旨意正式宣布后,整个淮安顿时沸腾起来,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地方乡绅均兴奋异常。要知道这些年江北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尤其是运河停运后,运河两岸数十万靠着漕运吃饭的人一下子就断了生机。
如今,大明拿下江北,虽说因为山东未复,整体漕运暂时无法恢复,可至少恢复了由淮安向南的一段。这样一来,这些人自然就能重操旧业,就算无法和以前那样,但至少活下去应该没有问题。
其实最为兴奋的还不是这些普通百姓,而是江北的商人。大明重商,这已是天下皆知的,这些年随着海贸的兴起,大明商人飘扬过海,把买卖做到了极远之处。再随着大明的科技不断进步,新兴产业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但凡有些能力和魄力的商人无不借着这股东风赚得盆满体满,肥得流油。
这些,江北商人早就看在眼里,为之羡慕不已。只可惜,身在大清统治之下,他们根本无法同大明商人一般进行大肆贸易,最多也是借着些渠道搞些走私,暗搓搓地赚些钱罢了。
路子广的,可以派家中子弟去南方开分号,而且这种手段还千万不能让人知晓,一旦清廷追究下来,一个资敌的罪名无论如何是逃不了的。
现在,明军拿下江北,最为高兴的自然是这群人。而且还有件事外人并不知晓,其实这些人中有些之前就通过赫寿和文栋在私下搞走私,之所以赫寿和文栋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控制淮安,这些人同样了出了不少力的。
作为商人,唯利是图是其本质,还有一句话就是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在满清治下不仅做不了生意赚不到钱,还得受清廷无休止的敲诈勒索和剥削,同样在大明治下,不仅能正大光明地靠本事牟利,而且大明的商税虽高,规矩虽严,可是大明却和满清不同,无论是商行还是行商,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只要你不去破坏这个规矩,朝廷非但不会找你麻烦,反而会在必要的时候为商人撑腰。
两者相比,投靠谁更有利可想而知。这些商人早就巴不得明军打过来了,眼下能成大明子民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皇爷,朝廷给江北的钱户部已拨了下去,如今已入专项户头。”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王樊禀报道。
正坐着翻阅奏折的朱怡成嗯了一声,随后指指摆在前面的椅子让他坐。王樊谢了声恩,这才入落。
看完手中的折子,朱怡成抬头向王樊瞧去,当他见到王樊一张脸皱着眉头,神情中有些肉痛的模样,当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你还在心痛那些钱?”
“臣不敢。”王樊当即起身道:“臣只是觉得如今用钱之处太多,江北归服,皇爷免其二年赋税已是天大恩德……。”
说到这,王樊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话他虽没说出口,但朱怡成也知道王樊的意思,他是认为这笔款子数额有些过了。
作为户部尚书,这些年王樊可以说是任劳任怨,他虽在军机大臣中的排名是最后一位,但朝中谁都清楚,王樊可以说是朱怡成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王樊不仅为朱怡成把着大明的钱袋子,而且这些年为了大明开源节流更是愁白了头发。以王樊当初在宁波商界的地位,如果不当这个官的话,恐怕早就富有四海成为天下闻名的巨贾了。
可而今,宁波王家虽然地位不低,但相比其余几家反而家产是最少的一个。这也是王樊为官之后特意所为,因为他很清楚,作为户部尚书,又是朱怡成的心腹,在这种情况下必须低调,如果王家的财富由于自己的原因而富可敌国的话,就算朱怡成不在意,仅仅是朝中对自己的攻击和弹劾就能令他焦头烂额。
王樊是个聪明人,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如今王家已逐步从商界中抽出身来,除了为朱怡成经营皇家商行之外,自己家的产业也开始陆续转型。他这样做是准备让王家从商界彻底脱身,从而使王家由商转士,同时也是对朱怡成表明自己的态度。
第五百八十三章 君臣对答
从忠心来讲,王樊没有任何问题,要论能力,商人出身的王樊在户部这个职位上也算合格。不过,王樊和这个时代的有个共同的问题,那就是眼界,毕竟他未见识过后世资本的威力,在他看来钱不是赚出来的就是省出来的,天下财富皆有定数,花一文少一文,也正是这个思路使他无法彻底明白朱怡成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此,朱怡成也不多做解释,说实话,就算他做解释朱怡成也只能拿出一些不成熟的理论。毕竟朱怡成自己也未受过专业的经济系统学习,但以他后世的眼光来看,一些基本操作还是懂得的。
比如说,这一次拨款给江北,不仅是为了尽快恢复江北的生产,同样也是为了收拢江北的民心。更重要的是,钱这玩意花出去才有作用,江北人口基础不小,这些钱看似很多,但分到每人身上却是极其微小。但朝廷这样做,尤其使这笔资金集中运用在各项基础建设中,却能使得整个江北在极短时间内恢复生产,同时因为资金的集中运用,使得江北的商业、农业、工业等各方面可以快速发展。
资金流通产生资本效应,这钱转一圈就又会回到朝廷的手中。换句话来讲,这笔资金只不过是大明用来激活江北经济,使其复苏的引子,只要江北恢复,将来大明就能从江北获得更多的利益。
“江北百姓受清廷压迫已久,这些年为了光复神州,朕有些对不住这些百姓,每每想起此事,心中难受呀!”朱怡成装模作样地感叹一番,王樊顿时心生感动,他觉得自己作为朝廷大员,眼界只看到小小的一片,而不像朱怡成那样胸怀天下,更重要的是,朱怡成对百姓的仁德和感慨,这样的明君简直古之罕有,不由得为刚才自己的想法而羞愧难当。
“皇爷之德恩泽天下,臣未能体会皇爷深意,还请皇爷责罚。”王樊跪在地上,真心诚意磕头道。
“王卿何必如此,快快起身。”朱怡成似乎吃了一惊,连忙主动搀扶他起来,还板起面孔责怪他行如此大礼,大明一向不讲究这些,除在盛大场合之下,臣子对皇帝不行跪礼,何况像王樊这样的重臣。
同时又感叹道:“之前户部提出废除漕运之事,朕之所以驳回同样也是出自于此心。要知江北靠运河生活者何止数十万?如果这些年来由于南北隔绝,漕运中断,这些百姓已是过得苦不堪言。假如朝廷再废了漕运,不就等于彻底断了他们生机么?所以朕思来想去,这漕运暂时废不得,留着总比废了的好,就算真有那么一天,那也得徐徐图之,至少等给那些百姓安排好另外出路方可啊!”
听到此话,王樊更是心中羞愧莫名,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日朱怡成特意招自己面圣的原因。自己的眼光太多短浅,那里有朱怡成看得长远,更重要的是朱怡成这么做不仅是为仁,更是为天下百姓啊!
作为户部尚书,王樊只看到了漕运耗资极大的弊端,何况如今大明海运已异常发达,别说来往近海的南北了,就连横跨大洋来往新明都已不在话下。
之前历朝历代,之所以使用漕运主要因为向北方运粮和物资的问题,可是现在海运不仅同样可以承担起南北调运的能力,还从运力和耗费各方面来看远远超过了漕运。
也是因为如此,户部从这方面考虑提出索性取消漕运,以海运替之的建议,但这建议却被朱怡成否决了,为此王樊心中很是不悦,而现在当他明白朱怡成的深意后,为自己的短视无比羞愧。
其实朱怡成也知道漕运不如海运,可问题在于眼下取消漕运还不都时候,再说了就算漕运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毕竟漕运还是有其优势的。
首先,漕运位置地处内陆,连接南北,相比海运可以减少运输的距离。其次漕运不像海运受天气影响大,运河除了每年的低水期外,其余各季都能发挥运输作用,再者漕运的存在繁荣了运河两岸各州县,使得许多百姓能够通过运河为生……。
这些原因,足以使朱怡成保留漕运,不立即以海运替代。而且就算是在后世,在如此发达的情况下,大运河也未完全退出历史舞台,内支线同样是近洋线的补充,依旧在发挥着运输补充的作用。
似乎了却的心结,王樊接下来的神情变得轻松多了,他向朱怡成汇报了一下户部近期的情况,其中还包括各海关的收支。
这些资料,朱怡成虽早就从军机处每月递交的报告文件中得知,不过当一个个数字从王樊口中说的时候,朱怡成心依旧为之自豪。
短短数年,随着大明的扩张和贸易的增长,商税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大,可以说原本朝廷以地税和人头税为主的格局如今已完全改变了。现在,大明岁收中商税的比重已超过了一半,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比例将越来越大。
“学院那边如何了?”听完王樊的汇报,朱怡成随口问道。朱怡成所问的不是科学院,而是皇家学院,也就是为太子和皇子入学的学院。
这个学院从立项到开始修建至现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主持学院修建的当然是工部,之后负责学院的是邬思道,不过王樊作为户部尚书,朱怡成不仅让户部进行拨款,同样给了他资金监督和运作之权,所以问他并无不当。
“秉皇爷,学院已完成十之**,如臣预料不差的话,下月初就能完全建成。”
“哦,这速度不慢呀,朕原本还以为再得等上一月呢。”朱怡成饶有兴趣地笑道:“明日王卿陪朕瞧瞧,如何?”
“皇爷有命,臣自当随从。”
“哈哈哈,这就说定了,到时候喊上邬先生一起去看看,毕竟他是学院祭酒嘛,这以后可是他的地盘。”朱怡成心情极好地大笑起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王樊的苦恼
学院,也就是对外宣称的皇家学堂的建成代表太子开始就学,但同样也代表着邬思道退出军机处,从而离开中枢。
说起来,直到现在朱怡成还没考虑好究竟以谁来接替邬思道军机大臣的职务,虽说他对此事考虑了许久,可依旧还未最终确定。
看着面前的王樊,朱怡成心中微微一动,当即问道:“学院建成后,邬先生就将担任祭酒一职,至于军机处那边的差事就交了,此事你可知晓?”
王樊心中一颤,他没想到朱怡成会问他这事,不过皇帝问话作为臣子的又不能不答,当即硬着头皮道:“此事臣已听说了。”
朱怡成微微点头,叹道:“这些年邬先生陪在朕身边出谋划策,可谓是劳苦功高,原本朕是想让邬先生替朕多分些担子,这样一来朕也能轻松一些。奈何邬先生的脾气你也清楚,向来闲云野鹤惯了,再加上他腿脚不便,受不得俗事。这不,邬先生几次向朕推辞,朕都没有答应,这一回学院祭酒一事还是朕硬塞给他的,要不然他连这个祭酒都不想当,只愿辞官归去,从而留恋乡野之间。”
朱怡成对邬思道的看重王樊心中自然是一清二楚,其实不仅是他,整个朝堂上谁不清楚邬思道是朱怡成的心腹重臣?如果不是邬思道的性格使然,也就是朱怡成说的那样不热衷于权利的话,恐怕如今军机处第一大臣的位置早就落在他的头上了。
这一次邬思道退出军机,从而去担任一个所谓的学院祭酒,这足以看出邬思道的选择。同样,在这个消息传出后,整个朝廷表面平静,但暗流涌动,但凡有点资格的人都暗中使着劲,以期望自己能够挤进军机成为替代邬思道的人选。
其中,最有资格也是地位最高的当然是工部尚书蒋瑾了,原本蒋瑾就是下任军机的热门人选,而现在邬思道一退,无论从那方面来看,蒋瑾都是最合适的接替人选。
王樊作为军机大臣之一,当然非常清楚这事,不过王樊和其他人不同,一来他不是文官出身,二来也并非武将,虽然他官居高位,执掌着户部,可真要轮起来,王樊这个军机大臣和户部尚书来的极为侥幸。
这主要是因为当初朱怡成初任监国,立足未稳之时为了拉拢宁波商界,所挑选出来的人罢了。而且之后,由于王樊自己的能力也不差,再加上大明对商业的支持和需求,这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地位。
所以说,在整个军机处中,王樊的地位是最低的。他比不上作为首席军机的廖焕之,更无法同董大山和王东相比,至于邬思道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五大军机中,王樊的地位一直是垫底的。
平日里,王樊也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凡事都以大明和朱怡成的角度出发,议事也往往就事论事,只要牵涉到钱财方面,王樊从不以个人喜好和厌恶角度出发,至于其他从来没有不多掺合,所以从这点来讲王樊的确是个聪明人。
听着朱怡成的感慨,王樊心中暗暗叫苦,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朱怡成笑呵呵地对他道:“邬先生这一走,军机那边就多了空缺,不知王爱卿有无合适人员举荐?”
让自己举荐军机大臣人选,王樊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好生生地在军机处里做自己的事,平日里就当个小透明,可现在朱怡成一下子把这个事直接甩到他的身行,这让他如何作答?
“怎么?王爱卿难道无人可荐?还是有什么顾虑不成?今日你我君臣私下议事,并无外人,爱卿有什么要说的但说无妨。”
“这……。”王樊叫苦不迭,皇爷啊皇爷,你可是给了为臣一个大难题啊!
可是皇帝已经话说的这份上了,作为臣子的王樊不回答是不可能的。王樊当即回道:“回皇爷的话,臣哪里有什么顾虑,臣只是觉得此事为臣子的并不合适讲,还当皇爷乾纲独断才是……。”
说到这,王樊偷偷看了一眼朱怡成,见朱怡成神色不动,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不过既然皇爷问起,臣自然要为皇爷分忧。”
“这就对了嘛。”朱怡成笑着鼓励道:“朕说了,但说无妨。”
王樊定定神,开口道:“工部尚书蒋瑾蒋大人这些年功劳不小,而且做事稳妥,又是朝廷重臣……。”边说,王樊边留意朱怡成的表情,当见到朱怡成并没露出首肯的表情后,他心中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其实对于蒋瑾是否能够接替邬思道为军机,朝中议论颇多,虽然许多人都认为他入军机是十拿九稳的事,但是王樊虽在军机中排名最后,可对于朱怡成的脾气却比许多人更了解。
在他看来,以朱怡成的性格,如果要蒋瑾如军机的话恐怕早就做安排了,毕竟邬思道离开军机的日子已没多少天了,在这种情况下朱怡成依旧不宣布接替人选,那么肯定是另有想法。
从这点来讲,王樊更清楚的认识到蒋瑾没戏。不过无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皇帝问他这种话,无论如何也要先举荐蒋瑾,虽说是私下问话,可谁能保证未来这问话的内容不会被传出去?一旦被蒋瑾知道自己第一个就没推荐他,得罪了蒋瑾这可不是件好事。
而现在,王樊已经确信无疑蒋瑾不是朱怡成选择的人选,而且朱怡成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蒋瑾。这时候,王樊话锋一转,又道:“所以依臣看来,蒋大人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其他合适的人倒还有几个。”
朱怡成微微一笑,也不追问,继续静静地等着王樊往下说。
接着,王樊提起了几个人选,不得不说王樊所提的人选倒也合适,和朱怡成之前考虑的差不多,其中不仅有远在琉球的何显祖,顺天府尹孙嘉淦,或是主持新明移民的汪景祺,要说能力和资格来讲,这些人都不差,可惜的是他们暂时都抽不出身来,一旦任命其中任何一人为军机大臣,他们手上的差事又谁来接呢?
第五百八十五章 候选人
“还有呢?”朱怡成心中暗骂一句,这王樊看起来忠厚,谁想也是个滑头,尽挑些这些人来糊弄自己,难道他就看不出王樊在想什么么?
当感受到朱怡成两道锐利的目光向自己扫来时,王樊心中更是发苦,原本他想就这样随便说几个人糊弄过去算了,可谁想朱怡成硬逼着自己要答案。对于这位皇爷,王樊知道一旦真惹恼了他可没好果子吃的。
所以,王樊最终暗暗一咬牙,得罪其他人总比得罪皇帝来得好,再说事到如今自己不拿点干货出来也不可能了,当即开口道:“此外,还有一人臣觉得倒是合适人选。”
“何人?”
“左都御使史贻直。”
“史贻直?”朱怡成听到这个名字倒是一愣,一直以来他倒从来没有想到过史贻直。
说起史贻直,此人倒不简单,他是康熙三十九年,也就是十九岁那年中的进士,中了进士后曾为太子詹事,当然这个太子詹事可不是后来的太子现在的建兴皇帝,而是之前老二废太子的属官。
之后因为史贻直年轻气盛性格耿直,得罪了太子,史贻直丢了这个职务,被调往江南为官。谁想到前脚来到江南,后脚就遇上了江南起义,先是被袁奇部俘虏,差一点儿就给砍了脑袋祭旗,后来袁奇攻击杭州兵败,史贻直好不容易趁乱逃了出来,原本打算去宁波那边避一避,可谁想到一头撞进了兵转宁波的朱怡成的碗里,义军拿下宁波后他莫名其妙又当了一次俘虏。
也算因祸得福吧,由于史贻直进士出身,再加上他又精通典章,做了一段俘虏后就被朱怡成看中,当时求贤若渴的朱怡成以监国之位亲自出马,费了不少力气才说服了史贻直,从而使其转投大明。
从满清的官就这样成了大明的官,最初史贻直在刑部任职,随后又因为朱怡成调整各部职能,为加强监督就把他调至都察院,几年下来,史贻直已成了都察院的左都御使,这个官职可不低,要以品级来讲同六部部堂相等,如果要讲独立性,只为皇帝负责的左都御使更不是部堂可比的。
都察院有两位大佬,一个就是史贻直,而另外一个就是邬思道。直到现在,邬思道还兼着右都御使的职务,足以看得出史贻直在朝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史贻直不仅能力强,做事还有极强的原则性,这些年都察院的工作在他管理之下可以说卓有成效。
王樊一提到史贻直,朱怡成顿时就动了心。仔细琢磨着,觉得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因为当时他设置军机处的时候就注重了各方面的平衡,如今军机处陆军、海军各一人,这两人代表着军队方面的声音,吸取了之前大明灭亡的教训,朱怡成绝对不允许文官一手遮天的政治再出现在如今大明的政坛上。
国虽大,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儒者往往之取前四字,却主动忽略了后面四个字,这也是之前大明到末期后导致文官集团掌握政治,玩弄权术,从而使得兵事衰败而亡国的主要原因。
至于文官方面,要治政是必须的,所以军机处同样也有廖焕之和邬思道两个文臣,其中廖焕之还作为首席军机大臣,同样也是考虑到文官的地位和影响力。
以文抑武,出发点没错,但需要一个限度,却不能过,这就是朱怡成如此安排的原因。而王樊作为军机处的第五人,表面上代表着文官集团,但他的出身却又是商人,这也是朱怡成为了提高商人地位,或者说推进资产阶级在大明开始萌芽的一种手段。
这样一来,整个军机处可以说划分为三股不同的代表,相互依存,又相互钳制。在之后,朱怡成或许还会逐步扩大军机处的人员熟练,从而把代表其他阶级利益的代言人一点点吸收进来,从而组成一个既能为自己控制,又能形成相互竞争和促进的有活力的中枢机构。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当邬思道交了军机处的差事后,朱怡成所考虑的接替人选只能从文官集团中进行选择,而且这个人绝对不能和廖焕之有太深的关系。
之所以蒋瑾无法成为军机大臣,除了其他一些原因外,这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旦廖焕之作为首席军机在军机处拥有压倒其他军机联手的力量时,这个军机处就彻底失去了朱怡成设立军机的初衷,这也是他绝对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而史贻直这个人选细想之下的确是比较合适的,首先他的职位没有任何问题,作为左都御使品级直入军机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来,其次就算他入军机,依旧可以继续担任左都御使的职务,就和邬思道类同。
更重要的是,史贻直这人的性格和能力让朱怡成放心,也不担心他压不住他人,或者和廖焕之同流合污,所以王樊一提起他后,朱怡成眼前顿时一亮,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极合适的人选。
不过朱怡成并没有表态,甚至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依旧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随后又逼着王樊又想了几个人选。
这可苦了王樊了,不过既然开了头,再多说几个也就说吧,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王樊也豁出去了,当即绞尽脑汁又说了几个人选。
这些人选合适还是不合适,王樊就管不着了,反正有朱怡成来决定,他只是提建议罢了。等听完后,朱怡成这才终于放过了他,转而询问起关于新明的情况来。
听到朱怡成问起新明的事,王樊一颗终于落地,这时候他只觉得背后凉津津的,原来刚才一番对答中王樊已出了一身冷汗。悄悄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王樊定定神,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开始说起了关于新明的事来。
对于新明的移民已进行了不少日子,具体工作自然有汪景祺等人去办,但整个移民过程是一个漫长而耗资巨大的工程,作为掌管财政的户部,在其中同样担任着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