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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山梦     晚明txt下载     晚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二章 未敢忘危负年华

    “遥知夷岛浮天际,未敢忘危负年华。戚大帅要是再回来看看,会不会气死。”两rì后,陈新站在文登营前,看着与寻常墩堡无异的大营对刘民有说道。

    他眼前的文登营宣德十年建成,在文登县城东十里,坐落在李山与驾山之间的平野上,文登营的堡墙为土城,城周三里,设东、西、南三门,抱龙河从墩堡的南边流过,往西经过文登县城之后,与送驾河在文星石汇流入海,陈新等人从北而来,绕到东门准备入城。

    东门门口站着一个带刀的兵丁,形象一如威海的军户,他身边趴了一条狗,那狗懒洋洋的正在打瞌睡,几只鸡鸭在大门口走来走去,地上一堆堆鸡鸭粪便,堡门前的大树下还坐了些带孩子的大爷大妈,全无军营的气象,唯有门额上所书“齐东重镇”四字,依稀能想见它当年的威风。

    那守门的士兵看着兵强马壮的两百多人,畏畏缩缩的上来问话,前面的周世发说了是新来的哨官,那士兵连忙进去回报,陈新从马上下来,放松一下被磨得生痛的大腿内侧,他练习骑马不过一月,勉强可以策马快跑。

    刘民有看着周围许多干裂的田地,对陈新叹息道:“这一路都是荒地,好些地方若是稍稍修缮水渠,完全可以耕种,为何这些父母官就能眼看着如此,而不作为。”

    “抛荒不是更好么,主人都跑了,咱们去占来就是。”

    “人家有田契的,跑了也是人家的,咱们要是养成熟田了,人家又要回去多亏。”

    陈新嘿嘿笑道:“刘先生,咱们现在可是官,哪能让他们再占回去,缙绅军官能占得,我也占得,他还能去法院告我?”

    两人正说着话,那小兵一会便出来,带着陈新去了守备的官署,一路上所见与麻子墩差不多,都是草棚,只是多了几个庙宇和戏台。

    周洪谟已在守备府门口等着,一脸络腮胡子,又黑又壮,周洪谟看到陈新之后十分客气,很快称兄道弟,完全没有上官的样子。

    陈新八月已经派人拜见过周洪谟,送了一份仪金,周洪谟在这地方一向不受待见,周围卫所不搭理他,额兵的军饷也很少能拿到,眼下连最要紧的关宁军和蓟镇都拖军饷,九边其他地方更是欠饷无数,哪里还能有他这个文登营守备的银子。他只好指望着文登营的一些军田,把剩下的一些军户都变成了他的佃农。

    陈新的名声他也听说过,一是倒阉党,二是年初剿匪的时候很能打,加上上月就给他送过仪金,所以周洪谟也不摆上官架子。就在官署后堂摆酒接风,卢传宗和刘民有都一起赴宴。

    陈新问起周洪谟文登营情形,周洪谟长吁短叹,总之是破败不堪,他们既不是卫所,也拿不到镇戍制的粮饷,每年拨下一点,还要去巡抚和海防道那里活动,拿到手的连他的二十多个家丁都不够,更可恨是文登营连海都没有,想做点私盐都没地方,唯一就是还有一些军田,现在就是由文登营里剩下的百多户军户耕种,这些军户也是当年备倭时候遗留下来的,年生久了便呆在这里。

    陈新看周洪谟的样子,一副后悔莫及的表情,估计他原来在万全行都司比这里舒坦,至少能贪墨的军田比文登营要多,陈新便在席间暗示自己有办法。

    吃过酒席,周洪谟请陈新到书房,丫鬟来上过茶后,周洪谟有些迫切的对陈新道:“陈贤弟,这文登营比之卫所也不如,若是哥哥早些知道你要来,定要劝阻你一番,还不如在卫所当个同知。”

    周洪谟是个自来熟,陈新也不与他太客气,笑着道:“多谢周大人,下官不过署同知,并非实职同知。原本以为营兵还好些,结果远非所料。”

    周洪谟一拍大腿道:“谁说不是,原先看宣府的营兵拿银子多,我巴巴的去求得个守备,却是这番光景。”

    陈新叹口气道:“也是,下官何尝不是被逼着来的,那威海卫佥事以上就是三四十人,实职只有那么几个,何时才能轮到下官这个外来户”

    周洪谟深有同感,越说越气愤,猛地站起来,一双眼睛瞪得牛眼睛一样,“原来如此,本官亦是个外来户,老子原本是万全行都司的实职佥事,那天杀的郑呆子跟老子说文登营好,害得老子还花了几百两银子去打点。想在想来,定是他要给他侄子腾个佥事位置出来。”

    周洪谟口中唾沫横飞,几点口水飞到陈新脸上,陈新不好去搽,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袖子乘机把脸上抹了一下。他放下杯子才对周洪谟道:“听周大人意思,这文登营便是个泥潭,来了此处无甚油水,也无战功可立,掉进来便难得出去。”

    “正是如此。”周洪谟呼呼的喘着粗气,愤怒的道:“由这守备位置再往上,职缺更少,那九边某亦不愿去,若是到好地方的实缺,银子又凑不出来。那姓郑的狗才把本官害得可惨。”

    陈新不由心中好笑,周洪谟几句就露馅,他根本就是怕在宣府跟西虏打仗,万全行都司就在宣大的最前线,能躲到文登当个太平官当然比卖命强,来了发现油水少,又怪办事的人。

    他基本摸到周洪谟的底,凑过去道:“周大人,你我二人同病相怜,得想个法子跳出这泥潭才是,咱们武人为官就靠现在这年华,过了可就更升不上去了。”

    “正是,未敢忘危负年华,这前程现今正是危得很,危得不能再危了,正当咱们博个前程的时候,岂可在此处整rì介与些农夫打交道,陈贤弟我是知道的,你去年才是纳级的千户,如何可升得如此之快,还养了这许多兵,有啥主意快说来哥哥听。”

    连这个粗鄙武夫都能背出戚大帅的这首诗来,陈新不由惭愧,拱手奉承道:“大人文韬武略,下官望尘莫及,兄弟由此更为大人不值。”

    周洪谟其实就懂这么一句,不过他还是得意的一挥手,“诗词只是微末之道,我虽说懂得,也不必炫耀,陈贤弟还是先说说跳出去的法子。”

    “大人你看,要跳出去,不外乎升迁,升迁要么靠军功,要么就靠银子。先说这银子,咱们武人发财不过几个法子,吃空饷,占军田,还有经商,这里不比九边能贩边货,饷银也没有,便只剩下军田一项。”

    周洪谟大失所望的道:“军田啊,那倒是能有上万亩,可恨是无人耕种,民户能逃的都逃了,军户也就剩些老弱,我现在都不敢逼得太狠,还是怪那建奴,山东供着东江的本sè,几乎年年加派,种一年地还得倒欠粮税,谁他妈愿来种地,陈贤弟你路上该看到了,到处都是荒田,这条路怕是不通。”

    “所以咱们还得另想法子,又有银子又有军功。”陈新停下望着周洪谟。他倒是很想帮着周洪谟升官,他调走了自己才有位置。

    周洪谟开动起他那不太灵光的脑筋,想了半天放弃了,急切的问陈新:“陈贤弟快说,该是如何。”

    “咱们去剿匪,文登周围地界,咱文登营都去得,也不怕人说擅入信地,那匪巢之中的财物也是不少的。”

    周洪谟还是略微失望的道:“财物倒可能是有的,不过那得拿人命去换,我现今文登营的人,哪里打得过土匪。”

    “小弟出兵,把兵额凑齐,土匪财物大人拿六成,小弟拿四成,上面的关节费么,小弟和大哥各出一半。”

    周洪谟大嘴一咧,哈哈笑道:“陈兄弟既如此有心,大哥就却之不恭,兵额都给陈兄弟,但是这土匪啊,土匪人头哪有啥军功”

    陈新嘿嘿笑道:“咱们怎能按土匪报功,周大人,打通关节为何,便是为这人头,在山东地界上,朝廷最怕出什么事咱们就按什么报。”

    周洪谟眼睛一亮:“闻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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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新在文登营南面外的抱龙河边扎了营,他没进文登营居住,里面市政条件实在太差,他也不想搞旧城改造,干脆便在外面单独建兵营,士兵暂时都住在帐篷里。安营完成后,周世发竖起中军旗,鼓手擂鼓一通,各队的火兵便出营到河边提水打柴,准备做饭。

    此时已近黄昏,陈新和刘民有随意的走到河边散步,往驾山的方向走过一段才停下,太阳在西边变成了一个微微带红的蛋黄,天地间都染上薄薄的黄sè,抱龙河中流水潺潺,把落rì的倒影变为无数波光粼粼的碎片。

    抱龙河比钦村河宽阔,河岸近旁的地方都有耕种,金黄的麦田已经收割了部分,一些农人正在收拾农具准备回家,两岸的几个村落中飘起白sè的炊烟。更远些的地方,大片大片的抛荒地长满荒草,水渠坍塌,几乎消失不见。

    看着周围的田地,刘民有叹气道:“草这么高,原来肯定还是很肥的地。”

    “明rì我去周洪谟那里借来田地文册,要是军田就直接占了,若是民田,就等我到文登县活动活动再说。还是老规矩,你管民政。”

    刘民有虽然不想占别人资产,但看着大好的地荒芜也甚为可惜,先耕种了收些粮食也行,他对陈新道:“我过来了,威海的工坊咋办?还有假钱作坊,还有港口。”

    陈新想了片刻道:“那边是咱们的根基,还是你去看着,好在不远,不过这边开头的时候还得靠你,这边要修军营,农户也要招些,你把民政的事情安排好就回去。”

    刘民有心中一喜,他最不喜欢改变环境,可跟着陈新这个过于活跃的人,又逼得不停迁移。威海那地方安静,他也喜欢海边。

    陈新没有发觉,自己还在说:“你把徐元华留下,让徐元华在这边主理民事。这里的荒地这么多,我要自己搞屯堡,还要多招些兵。”

    “咱们现在已经七百多兵,你难道要把文登营一千一百兵都占完?打土匪不用这么多人的。”

    陈新摇摇头,这时不远处传来几声马的嘶鸣,却是朱国斌的骑兵牵着马来河边饮水。其中几匹站在水中,不停用蹄子在水中踩踏,溅起阵阵水花。

    朱国斌带的二十个骑兵也一同来了文登营,他们在河边打了水,给马洗刷一番,又放到荒地里面去吃了草,吃过青草还要喂jīng饲料,刘民有给他们买的是黑豆。这些骑兵原来都不是专业的,只有几个人骑过马,马也不是专门的战马,朱国斌在文登的马行挑了些稍好的。陈新看他们也只能当当哨骑,最多再追砍一下溃逃的敌人。

    刘民有也看过去,他最近也在学骑马,勉强可以上路,比后世拿驾照简单多了,不过他还是对陈新道:“马太贵了,二十多两一匹,听朱国斌说,还不是战马,这一匹马得当几头牛了,文登周围都是山地,骑兵打土匪用处不大,就这些够了吧。”

    “不行,至少得一百个骑兵以上。”

    刘民有立即低头计算起来,片刻后抬头道:“咱们步兵一月月饷一两,若是一千个,一年就是一万二千,再加上每月的伙食、装备、训练、服装、军营,一人每年至少二十多两,就是近三万两银子,骑兵就更贵,马每天要吃几斤饲料,另外要配鞍具,朱国斌还曾经要求配些随军的马夫和兽医,我没同意,就现在这样,一年下来费用七八十两,一百个骑兵七千两,还不如多养步兵。”

    陈新出口气道:“他妈的,养兵才是烧钱,不过一百两也得搞啊,明年就不是打土匪了。”

    “打李自成?”

    陈新一脸轻松的望着北边,“李自成现在应该还在邮局吧,是海那边的建奴要来了,就在明年年底。”

    刘民有张着口,好半天才犹豫着道:“难怪你要招兵,他们要来文登?要是真挡不住,咱就跑吧,跑去台湾也行。”

    “不是文登,他们去北直隶打劫。”

    刘民有刚松一口气,马上又紧张起来,“那要不要让周来福他们都过来,不然鞑子去了天津他们就危险了。”

    “包括潘金莲?”

    刘民有指着陈新,正要骂他两句,陈新已经接着道:“不用,天津没事,不过这是个机会,我得有实力去争取这个机会,所以咱们再苦不能苦军队。”

    “这还算是机会?鞑子可不比土匪,要我说,咱们就守着文登便是,那北直隶的事情,你管得到么,你就算把文登营一千多人都占了,能打得过鞑子几万人?你还是别折腾这事了,那些大事自然有朝廷大官cāo心,你一个哨官,我一个先生,还能把十几万大军都打不过的建奴收拾了?”

    “当然打不过,但拿好处未必需要把敌人消灭光。”

    刘民有还是劝他:“你刚结婚,那赵夫人还等着抱孙子,你最好算算rì期,每月回去几天,早些怀上。带了小孩了,一家人有啥不好,你去打鞑子,说句难听的,要是被打死了,还能有啥宏图大业。”

    说话间,太阳已经落到山头,在天际印出远山清晰的山脊线,大营传来回营的掌号喇叭声,周围一些还在打水和洗马的士兵赶紧收拾好东西,急急往大营赶。

    “刘兄说的是。”陈新心不在焉的敷衍一句,沉默着跟刘民有一起慢慢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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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巡抚没了

    陈新看着眼前的军需官,此人是买来的一批辽民之一,黑黑瘦瘦的,据他说原本是个秀才,家道中落后在复州的一个店铺做过账房,能写会算,逃难到登州后交不出那十八两银子,被杨国栋抓去当了苦力。

    “你叫董渔?”

    董渔赶紧站起来,“是,大人。小人八字缺水,父母便给小人取这个名字,既有水,也有了吃食。”

    “取得好。”陈新和蔼的一笑,挥手让他坐下,这人是辽民,与原本的纤夫和阳谷都不沾边,军需官算是有些权力,陈新最开始便把财政权抓在自己手上,现在人多了,需要专人管理,这次又把征兵权分离之后,军队的结构会更完善。

    “我从新兵资料中选出的你,既然你考核也通过,我打算安排你做军需官,待遇按队长。”

    董渔跪下道:“谢大人赏识,小人定然鞠躬尽瘁。”

    陈新不满的道:“新兵训练都过了,我军中只有军礼,下次再行跪拜,便按军律扣除月饷。”

    董渔赶忙站起,改行了一个军礼。陈新接着对他道:“以后军中事务,钱粮装备营房都需你处过手,我另选了几名识字的人,协助于你。事务繁杂,还需用心做好。”

    董渔唯唯诺诺的答应了,陈新看他有些拘束,笑着道:“你坐下说话,既已定下职务,你有何计划没有?”

    “回大人话,考核后小人便在考虑此事,小人的打算是军饷、武库、粮草分类造册,实物便按原来货清册般,一入一出,用大人所用的表格做好。军饷每月先造册,交大人审验后发放。营房只是开初兴建,小人的打算是按威海的营房一般,只是按新编制略作修改,仍是每队一间,每局八间一排,两头各打井一口,设两个厕所和一个澡堂。”

    “记得把较场弄大些。军饷如何发放?”

    “嗯,由各局主官领取,再发放军士。”

    陈新摇头道:“此事不妥,还是直接发士兵手中,若是一rì发放不完,你便定下每月的开初几rì,每rì某局来领,多领几rì都可。但是必得发入士兵手上。”

    “是,大人。”

    “采购之事如何办理?”

    “采购亦如店铺购货,每次向三家问价,大宗采购交大人定夺。”

    此人还算知趣,陈新点头道:“那你便去定下章程,另外军中装备物资,包括已发放的,大到火炮战马,小到水壶、腰牌、衔枚,都要有记录,定到各兵头上,若有遗失,具按军律处罚,但你这里的册子必定要清楚,若是记漏了,便要责罚你。账目来往也需清楚,年底另有人会来检验账目。”

    董渔更加小心的回道:“是,大人。”但他还是追问了一句:“大人,所需银钱是从何处领取?”

    “rì常有定额的,每三月去刘先生那里领取一次,三个月完后,到刘先生处报销核帐,并领取下三月银粮,临时有大笔支出的,先找我说明原因,拿我手令去刘先生处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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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的一个月中,刘民有便带着新任的军需官董渔一起,在文登营外兴建军营,新的军营按着一千一百人的规模兴建,较场比威海大许多,陈新在cāo场上分成多块,还设计了足球场,一个工匠用猪膀胱作内囊,内中填毛,外面再覆盖上八片皮,做出了陈新要求的足球,一个小队便是一个足球队。从此足球场十分紧俏,陈新总算给这些士兵找到一种发泄的方法。

    陈新打算等新的军营建好后,威海的战兵只留下一个旗队,其余全部调来文登营,陈新和代正刚等人根据剿匪的经验完善了条例,所有战兵都开始严酷的训练。第二批招募的五百新兵也陆续到位,开始基础训练。

    陈新的军队人数达到了一千二百多人,比文登营的兵额还超过几十人,先整合完成的七百多人编为更大编制的局,每局还是两个旗队,但每个旗队的小队数变为四个,以便遭遇骑兵时按局快速结为空心方阵,每杀手旗队配虎蹲炮一门,加上把总和旗号手,每局的人数为一百人。每局仍是两旗,陈新再次提拔两名把总。

    卢传宗、王长福、代正刚各升一级,成为新的把总,卢传宗和代正刚兼副千总,朱国斌也是副千总,董渔买来了八十匹马,继续训练他的骑兵,原来最初的六十多个老兵,也大多升为士官,当上了伍长队长。陈新自己任千总,这个编制便稳定下来。后面增加的人数便只增加局的数量,或者局上面再增加司的编制。

    文登县附近山多,土匪也不少,光是西面的昆仑山便有七八股大小匪徒,情报收集便交给朱国斌,文登营的骑兵一时四出打探。

    陈新也到文登县城拜会了剿灭通天梁时认识的郑典史,由他牵线拜见了文登县的余知县,体制内的互相也好说话,陈新眼下在文登也算是有点权势,所以送上二百两银子的礼物后,余知县就让他放心占荒地,保证那些回来的人告发无门,而且也保证只收一千亩的税。

    于是徐元华就跑马圈地,先占了文登营的一万多亩荒地,这是军田,没有人来争,打算先建第一个屯堡,召集流民三百户耕种。

    人数一多,到处铺开摊子的陈新看着银子哗哗的往外流,他手上有九万两银子,但明年海贸还得本钱,至少要留个六万两的货银,剩下三万两便要支撑这一年的费用,其他唯一能指望的便是那个铜钱作坊,还能赚出个一万两来,田弘遇的路子打通后,陈新也打算把这个作坊长期化,铜料用完就在天津买铜,运回威海制成钱再运回去,这样利润就不到一倍,而且能买到的铜料数量也不会多,可能产能会过剩。

    周洪谟看了陈新的人强马壮之后,感觉腰杆硬了许多,给陈新建议在路上设卡收商税,陈新考察了一下,文登营附近只有到威海和成山的官道,巡检司已经设了卡子收税,知县大人自己也设了一个,看着也没有多少客商,放弃了这个打算。周洪谟便自己搞了一个,派了几个家丁守着,不过很多货都是各卫所官和当地官员缙绅的,他也不敢收,就收些小商贩的税,一个月大概能得二三十两银子。

    陈新还是看着大头,把军队放出去挣钱,十月就开始安排三个局分头剿匪,连续打破几个土匪山寨,抢得银两一万多两,粮食两千多石,稍稍缓解他的压力,杀土匪不管对谁都是好事,余知县把它作为自己的政绩,文登县的缙绅和百姓都对文登营开始刮目相看。

    假钱生意的利润陆续收回,留下五千两做铜钱的周转资金,其余都交由刘民有保存起来,陈新将剿匪所得拿出二千两送给周洪谟,周洪谟的牛眼睁得溜圆,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徐元华有了威海的经验,迅速召集了两百多户流民,先开始开发文登营的军田,开挖从抱龙河引水的水渠,并打制灌井,在新兵协助下抢在十月底之前播下了三千亩冬麦,在文登营的赫赫军威之下,原来的民户没再敢来干抢水的事情。周洪谟得了银子,也不打陈新军田的主意。

    这些流民暂时没有住处,就在兵营的区域外面自己搭建了窝棚,威海搞建房搞了几次,有了许多熟练工,刘民有带了一些人到这边协助,所用的劳动力就是这些新来的流民和新兵,能省下大笔工钱。

    十一月初,兵营初具规模,紧接着又下了一场大雪,大地银装素裹,陈新在自己的公事房窗边打量新的兵营,残留着积雪的校场上口号震天,到处是按队训练的战兵,校场的西侧是一排排的营房,周围用一圈围墙围起。一年半的时间,从一个连衣服都没有的黑户口,变成了体制内的小官,手下上千人,而且前途也非常光明,比原来在公司的舞台大了许多。唯一不足就是经济压力仍然很大,他的商业网络、工坊规模和人才都不足,他也不想象连衣裙一样小打小闹,原本计划的新产品只得无限期推后,手上的银子流动不起来,只有靠打点土匪抢钱。

    陈新把两手捂在茶杯上,就在窗边静静的看着那些战兵,这时门轻轻敲了两下,陈新答了一声:“进来。”

    聂洪推开门,探头道:“大人,宋先生来了,被拦在营门,卫兵过来问,小人是否写个手令让人去接他。”

    “嗯!?不用了,我自己去接。”陈新把茶喝一口,放下后开门出去,十月已经很冷,他在外面套了一件长款棉甲,出门带着聂洪往营门而去,聂洪身后还跟着两个亲兵,周世发已经被任命为新的军法官,聂洪便带领着陈新的亲兵。军法官也是军队中权力很重的职位,陈新在每个旗队设了一名镇抚,执掌军法,镇抚不受旗队长管辖,dú lì行使军法权,旗队以上都有镇抚,一级级直到周世发这个总军法官。

    陈新呼着白气,走到营门时,看到宋闻贤这个老流氓正在雪地里不停踩着脚,值守营门的队长笔直的站在他面前。

    看到陈新过来,营门的哨兵立即立正行礼,陈新跟着宋闻贤见礼,宋闻贤不满的哼哼了两句,也不跟陈新说话,自顾自的仍是不停踩脚。

    陈新自己去哨亭,在进出簿上签了字,才过去对宋闻贤道:“宋先生勿怪,军中自有法纪,便是小弟进出,也要拿好腰牌,非是对先生一人。”

    宋闻贤才不信,他狠狠盯了值守的队长一眼,那队长还是站得笔直的目视前方,宋闻贤收回目光对陈新笑道:“不怪不怪,陈大人官大了,官威当然也要大些才配得上。小人便是等一个时辰也无妨。”

    陈新微微一笑,请宋闻贤一起进营,宋闻贤踩着地上的积雪,口中叹道:“今年又是好几场大雪了,明年没准又干得很。”

    小冰河期的气候寒冷,气温越来越低,冬季下雪早,连南方的福建和广东也曾经连降大雪,开chūn后温度仍低,空气中的水分含量下降,所以降雨也会越来越少。不过这些事跟宋闻贤说了也没用,陈新只是敷衍了两句。

    宋闻贤跟着陈新一起往公事房过去,一路看着军营气象,听着校场上震天的口号,不停的啧啧赞叹,“陈大人,要说登州标营和正兵营就算不错了,能不能打得过你的兵,我说不来,不过这气势上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陈新笑着回道:“我的兵每rì练五六个时辰,其他各处每五rìcāo练一次就算强军,怕是打得过的,倒是宋先生现在不喜去温柔乡,喜欢去看兵营了。”

    “还不是整rì无事害的。”

    陈新听他如此说,知道他还没有搭上王廷试,当下不细问,到了公事房后,让卫兵点起炉子点燃木炭,一会儿满屋皆chūn,宋闻贤自己提了水壶在炉边烤着,一边喝茶。

    陈新挥退亲卫后,宋闻贤才对陈新道:“先跟你说些远点的事情,郑一官招安了,九月在中左所受封为海防游击,也不知算不算实职,不过按得他的财力,打点福建官场和朝廷都不成问题,就看你说那人能把他牵制到啥程度。否则啊,李国助堪忧,咱们的赚钱路子也堪忧。”

    宋闻贤所说的便是陈新最怕的事情,李国助是他经济最大的支柱,郑一官虽远在福建,却影响着陈新的钱途。

    不过郑一官马上要和海盗内战,暂时应该还动不了李国助,陈新也不跟宋闻贤解释,只问宋闻贤道:“温体仁如何了?”

    “不知道。”宋闻贤干脆的回道,然后接着道:“再跟你说近的,杨国栋任了个山东总兵,还是在登州,听说他最近在关宁活动跑官,张可大还是登莱总兵,咱们还是得两头都打点着。”

    只要不出征,他山东总兵也好,登莱总兵也好,都管不到陈新头上,宋闻贤说的都是些不太重要的,陈新略有些好奇的道:“打点便是,咱们每年要打点的地方也多了,不少他们两个,跟这两个总兵相比,在下更好奇宋先生,现在找好新东家没有?”

    宋闻贤笑眯眯的喝口茶,口中说道:“这不是来找来了。”

    陈新道:“宋先生能看得上小庙了,小弟倒是欢迎之至,是不是那王廷试听说了咱俩合谋坑了钟道台,不接纳先生?”说完后他突然对宋闻贤一拱手道:“无论宋先生刚才是假意还是真情,只要先生愿意来,在下这里永远为先生留着一个位置。”

    宋闻贤呵呵笑着,站起来答应了,坐下后又摇头:“眼下逆案未结,王廷试小心翼翼,以前李嵩、孙国桢的幕僚一个都没有接受,不过他也没落好,眼下连登莱巡抚位置都没了,他也是捞一个空。”

    “巡抚位置没了?”

    宋闻贤哂道:“那袁崇焕跟皇上上疏,把登莱巡抚撤了,纯是损人不利己,那登莱巡抚也归他管着,何苦要减个官位,挡了别人的官途。我看他跟杨维垣一般,一朝得势便得意忘形。”

    陈新愕然半响才骂道:“亏得我还派张大会在京师等消息,他娘的,不要登莱巡抚,他管得过来么。”

    “谁知道,先是辽东撤巡抚,后是登莱,看哪天他把顺天巡抚也撤了才好,据说又要在关宁蓟镇搞汰兵,汰谁不汰谁,都是他说了算,如此兵额必有变动,你知这兵额一事,各将官的得利都在里面,现下都知他圣眷正浓,手中有辽饷,时不时又能拿些内帑,还不得巴巴的去他处走动,后面还不定他要弄些什么事情出来,要我说,咱们还是去山海关走动一下,见不了督师,拉拢一下他身边人也行,至少不为难咱文登营,另外王廷试现在兼着登州海防道的事,也要去一下。”

    陈新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走动,新官上台,找个名义树立权威也是正常,这次汰兵也就跟公司新领导上来就搞机构改革一样,不过是寻个名义重新分配权力,也是正常做法,但他知道的是,袁崇焕估计明年的这个时候就下狱了,没必要投资太多,最多是别人怎样自己就怎样,王廷试那里倒是该认真打点,因为他不知道王廷试能当多久,这明末的官也换得太勤了点,银子投进去心里实在没谱。还好自己知道个温体仁,以后终归有作用。

    他走了几圈,终于停下对宋闻贤道:“那督师府你也去一趟,不过咱们不送多了,按一般规矩送就是,王廷试这边咱们多给些,但不要超出别人太多,太多了反惹其贪念。”

    宋闻贤答应了,陈新想起一事,接着问他道:“宋先生,陕西有什么消息没有?”

    “陕西?”宋闻贤似乎没想到陈新会问那么远的事,回忆了一下道:“也没啥,一贯的大旱,吃人都不稀奇了,好像邸报上写也就是几个草寇,九月有个王二在白水杀了官,又跑去一个王什么的山贼那里了,弄不出啥动静。”

    宋闻贤说完又转头喝茶,陈新想着陕西的情形,这个明末流寇的起源地犹如已经放了几颗火星的干柴堆,随时可能变为大火,辽东的皇太极九月又大败察哈尔,原来的朵颜三卫有一半已经投靠了后金,通往蓟镇边关的大门正在打开。大乱就要开始。

第五十四章 己巳年

    火器队训练场上“呯呯”一阵枪响,七十步之外的长木靶上溅起几团木屑,十二名火器手装弹后又齐shè两次。

    等他们shè击完,把枪口向上竖起后,陈新带着一众主官一起走到木靶旁,一个火器教官上去挨着数弹孔,数一个就用笔画上一个地方,木靶上固定着甲衣的地方还揭起看过,一会回来回报道:“大人,共打放三十三枪,命中二十四处,命中率超过七成。”

    陈新过去揭起一件铁鳞甲,上面一个甲片被击中,洞口向后裂出许多锋利的铁片,铅弹嵌在甲衣后的木板中,聂洪递过刚送来的匕首,陈新把铅弹挖出,已经变成扁扁的一片,有些部分已经和主体分开,若是击中人体躯干,柔软的铅弹便会分裂成许多小块碎片,形成空腔效应,在这个时代没人能救得活。陈新低声哼了一句:“看你狗rì挡得住。”

    陈新接着就对送货来的唐作相赞道:“威力不错。”

    唐作相连忙谦虚:“都是刘先生管得好,现今这作坊啥都讲个标准,先就是从小人这火枪开始,虽是繁琐,但次品几乎没了,小人不得不佩服刘先生。”

    代正刚也拿了一支没装弹的,对着空地扣了一下板钩,里面的板钩簧片叮一声轻响,yīn机一动,火门随即打开,龙头跟着也往前一落。

    朱国斌看了赞叹道:“这枪好,用着方便,就是不知对盾牌如何。”

    石平利是负责测试的人,对朱国斌恭敬的道:“大人,五十步内,没有盾牌挡得住,除非拿块铁盾。”

    卢传宗噗的一声笑道:“谁他娘打仗带块铁盾,那玩意带得动么。”

    石平利也笑道:“卢大人说的是,要是真拿铁盾来,咱们斑鸠铳隔近了打,他一样挡不住。”

    随同观摩的祝代chūn、王长福等人纷纷上来试枪,他们一个训练官,一个百总,都是杀手火器都要带,所以自己也要学多种技能,两人抓起枪,一起开始cāo作,几乎同时装好弹,互相瞥了一眼,翻翻白眼,各自对着空地开了一枪。

    这是第一批一百支合机铳,重九斤,长四尺一寸,枪管长三尺四寸,空径六寸,弹重八钱,用药七钱。

    石平利参与了整个试验,对陈新道:“大人,原本打算做五尺,试验后四尺的枪装弹更快,交火器队试用后,大家都认为四尺更佳。最后刘先生便定下四尺一寸这支。”

    陈新点头道:“正该如此,让使用的人做决定。火药呢?”

    唐作相上来抢着道:“按戚少保记录之法,硝四十两,磺五两六钱,柳炭七两二钱,加水两钟研磨,晒干为颗粒,用筛子筛出米粒大小者取用。”

    还是颗粒火药,陈新自己拿起一个纸包弹,用手摸了一下,铅弹在上,shè药在下,如此就省去了铅弹袋。石平利连忙给陈新指点,陈新从底部咬开纸筒,倒入枪膛,然后将铅弹填入,最后用空纸筒堵在枪口,压实后又装好引药和火绳。对着空地开了一枪,比原来的鸟铳省去了弹袋和火门的步骤。通过使用纸质弹筒的严格cāo练,更容易让士兵形成条件反shè般的熟练,战场上那种先装铅弹后装药、连装几颗铅弹的现象就会少得多。

    陈新对同来的宋闻贤道:“宋先生,要不是试一下?”

    宋闻贤一笑,别扭的接过火枪,石平利帮着装好药,宋闻贤把头往后隔得老远,一枪打出后肩膀被撞得生痛,赶紧把枪还给石平利,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对陈新连连摇手。

    陈新笑了一下,拿起两把合机铳对比,枪膛空径基本一样,看来是铁心做到统一了,但是管壁外面形状还是不规则,有些地方稍稍突出,不过现在能做到这样他已经很满意了。

    “唐先生,现在钻管速度如何?”

    “回大人,还是每天一寸,实在多不上去。”

    陈新想了一会,现在火枪兵不多,产量勉强也能跟上,但他实在无法忍受几十人专门钻枪管。

    “能不能不钻枪管?”

    唐作相吓一跳,赶紧道:“大人,这可使不得,那熟铁皮粗糙无比,烧结处尤甚,不使其光滑,泄气不说,也打不准,还有铅子撞到里面的凸起,极易损坏枪管。。。”

    “大家一起打,总能打到几个。你只说能不能打出去?”

    “这,这倒是也能打出去,但这。。。”唐作相有点出汗,还要解释,陈新摇手笑道:“我只是问问,只要能打出去就行,眼前用枪不多,你还是继续钻,rì后若是兵多了再说。以后鸟铳不再制作,斑鸠铳把引火装置改为合机铳样式,枪管还按原式,继续生产。”

    陈新说完眼珠转转,又对唐作相道:“这合机铳就算合格了,年底前就把奖金发给参与人等,再给你两个新任务。”

    唐作相心头一紧,这位上官的想法实在天马行空,又要质量又要产量,新任务还不知道得出个啥东西,硬着头皮道:“请大人吩咐。”

    “第一个,你就在工坊里面贴告示,所有工匠都可以参加,谁能把钻枪管时间缩短,每缩短一天加一级工匠工资,不设上限。”

    唐作相眼睛睁得老大,一级工资可是五钱银子,要是慢慢升,两三年考核合格才能涨一级,要是能把钻枪管时间减十天,就是五两的月工资,一直拿到老的,他不由舔了舔舌头。

    陈新继续说道:“减得最多的,一次xìng给五十两奖励。”

    唐作相口中分泌出许多口水,他用力吞了一口,“那小人能不能也试试。”

    “当然可以,我说过是所有人,不过不能耽搁手上事情。那些工匠想的主意要是需要什么工具,花些银子不怕。”陈新理所当然的说道,他觉得苏联的这个法子挺好,尤其是现在的科技门槛并不高,专业分工也没有细化的时代,只要这些人肯动脑子,肯定能折腾出东西来。明代的科技一般都是官员和读书人靠兴趣研究,对工匠极为轻视,而工匠大多不识字,即便有想法也无法流传于世,实际制作、使用和搞理论的人是脱节的,其实同时代的欧洲也差不多,自己给一个平台,试试看经过刘民有教过些字的工匠能做到什么程度。

    唐作相暗暗打算自己也要去试一下,他迫不及待问下一个任务。

    “下个任务,一样的贴告示,谁能做出用火石打火的枪来,奖励六级工资,一次奖励一百两银子。”陈新想了一下,回想起刘民有买房子的样子,补充道:“还有三进大屋一所。”

    一滴口水终于顺着唐作相的嘴边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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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闻贤呆了两天,便从威海返回登州,陈新给他的任务是先打点王廷试,年后再去山海关。

    陈新自己则派人在附近的莱阳、宁海等地方继续招募流民,文登的大片荒地成了他的屯堡,山东破产的农民提供了充足的资源,经济不宽裕的陈新没舍得给他们修瓦房,但是给了食物,消息传出,文登周围包括三个卫城的乞丐为之一空,流民们有了希望,开动脑筋搭起千奇百怪的窝棚,很快超过两千人,徐元华把他们组织起来,分为五个屯堡。

    他们按五十人一甲,编为屯户开挖水渠和打灌井,每rì布置劳动任务,屯田专家文显明也被调到了这边,准备chūn耕所需的物资。威海的两千亩地今年地力不足,只收了一千多石粮食,麻子墩的屯堡已经有三百多户一千多人,加上船上的水手、剩下的一个旗队战兵,陈新算着也只够他们吃到明年上半年,就没有从威海调粮食过来。文登的一万亩军田和几千亩民田都比威海要好,明年年底的时候收下粮食来,就能解决军粮了。

    十一月五百新兵训练完成,由原来的步队带着继续剿匪,一百名骑兵也是八个小队,每次调出两个小队配合,演练哨探,陈新看过这些新骑兵们出动后,再次确定他们暂时只能干些哨探打杂的活,但骑兵不练又不行,只得指望朱国斌改进。

    打到十二月,基本把文登县城附近的土匪都打光了,剩下些小股土匪听了文登营杀人厉害,纷纷往偏僻的地方转移,有些甚至跑去了旁边的莱阳和宁海州。十二月陈新剿匪又剿到一万多两银子,三千多石粮食,他估计土匪资源很快就要用完,以后要打土匪,就要到别人地方去找了。

    那两千多的屯户陈新也没打算让他们白吃饭,选了三百多强壮的出来,抽空由训练队进行基础训练和兵器训练,只给每月三钱银子的训练费,作为战兵战损的补充兵,练得好的可以直接替换现有战兵,也给了战兵更大的压力。

    余知县的辖地内天清海晏,土匪和乞丐都没有了,陈新和周洪谟又多次给他送上孝敬,他对文登营印象大好,即便陈新已经占了几千亩民田,他也只是按一千亩算,而且他向登莱道报上境内发现闻香教活动,文登营接着就报上去几百级首级的战功。

    周洪谟看上的是临清参将,但位置上有人坐着,他这点战功未必撬得动,十二月陈新又分了两千两银子给他,周洪谟便准备开chūn派人去京师看看情况。

    转眼到了十二月二十四的交年节,所有战兵都停止了训练,难得的轮休,陈新给他们放假,有些附近的就回家过年,外地的就到文登县或附近买来三牲和香烛,在营地外面祭祖敬天,周围一些屯户也凑钱买了鞭炮,在附近放起来。文登县和原来文登营的人看到了这里的商机,就在老的文登营内租了房子,开起一些布店、糖果店、粮店、铁器店等,又一个小城镇现出雏形。

    陈新腊月二十八提前跟周洪谟和余知县拜过年,当rì又在兵营和营内的官兵聚餐,腊月二十九带着些威海的士兵出发回麻子墩,在温泉镇歇息一晚,三十下午终于赶回了阔别几月的家中。

    宋闻贤也在当rì从登州回到威海,他的家也搬到这边,看着陈新势力越来越强,他有正式投靠的心思,家眷在威海也更安全。

    当晚宋闻贤也不在自己家过,跟着刘民有、代正刚这帮单身汉一起,都来到陈新家中一起度岁。

    临近子时,赵夫人和陈新各自给家中仆人发过压岁钱,张婆拿出烟火爆竹发给大家,菊香高兴的在外进的院子里放起烟火,卢传宗也跟着凑热闹,连放几个,肖家花有点受排挤,问张婆要了几次烟火都没要到。外边墩堡中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到处是欢声笑语,小孩子们提着灯笼在街巷中四处追跑,刘民有在门边脸露微笑的看着越来越大的墩堡,难以想象年初时这里还是一片荒野。

    刘民有感叹着对陈新道:“不知明年这里又是什么样。”

    陈新没有接话,明年这时候,后金肯定已经在京师,他只知道后金兵冬天要来,但具体啥时候来,就不清楚了,自己如何得到利益,还有艰辛的路要走。

    宋闻贤哈哈笑道:“那还用说,必定又比今年好。陈大人文武双全,又有刘先生这样的大才相助,rì后封侯拜相也未必不能。”

    刘民有对宋闻贤印象一般,只能说是比邓柯山好一些,现在那邓柯山平rì看不到,有时想起来倒有了种亲切。这个宋闻贤虽然对人客气,则始终给人一种假惺惺的感觉。客气两句后,到了一边看烟火。

    宋闻贤倒也不尴尬,对陈新转移话题道:“前些rì子才跟你说,那蓟辽督师不知还要做些啥,话音未落,现在事就出来了。”

    “啥事?”

    “在海防道的书吏那里听说的,东江粮船都要到宁远点过才能发皮岛。”

    “宋先生是说天津的粮船?”

    “要是津门还说得过去,现在连登州的都是如此。皮岛现在封冻,我估摸着毛文龙还不知道。”

    陈新惊讶道:“登州还到宁远跑一趟,再从宁远发皮岛又得多费多少时rì。”

    宋闻贤叹气道:“兵部已经来了文书,我也不知为何皇上会答应,摆明就是要控制东江,东江与宁远相隔遥远,不顺风来回一月多都可能,还真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成。”

    陈新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他知道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不过并不清楚这粮食的事情,正好提醒他这也是一个可以取利的地方,“宋先生,开年你帮我办几件事。一是多买几条船,不用战船,一般的运货遮洋船就行。二是早些把海贸的货购好,船早些出海。”

    宋闻贤答应了,又问道:“咱们天津也就运两次,买那许多遮洋船做甚,那些跑辽海的船未必能跑rì本。”

    陈新笑道:“袁大人要控制东江,东江肯定会缺粮,咱们这里,登州水师不会来,咱们就从威海卖粮给皮岛。”

    “东江怕是没有银子拿出来买东西。”

    陈新看着赵香和菊香在院子中间点起一个烟花,烟花嗖一声冲上天,两女轻轻叫着躲开烟花的尾烟,然后抬头看着烟花爆开,绚烂的烟花把她们的笑脸印出变幻的明亮光影。

    陈新知道毛文龙一旦被杀,东江镇便再无丝毫凝聚力,那些辽民是很好的人力,他把手抱在胸前,“我不要他们银子,我要人,东江镇的老兵。”

    宋闻贤迟疑着道:“东江的兵倒是不错,好歹年年跟鞑子干仗,但咱们没太多兵额,你已经把文登营都占满了。再说山东这地方也不是九边,养那许多兵干啥。”

    “新来的都是屯堡的乡勇,不穿军服就是。”

    宋闻贤不觉得需要这么多兵,不过陈新势力越大对他也越好,正还要细问,墩堡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爆竹声,院子中也是一阵欢叫,到处是互相祝贺之声。

    宋闻贤忙对陈新拱手道:“陈大人己巳年好。”

    陈新也笑着拱手回礼,等大伙都来一一恭贺过,又散开去玩闹后,陈新口中轻轻说道:“己巳年,终于到了。”---------------------------------求推荐收藏第二卷终

第五十五章 伐明

    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二月十一rì,夜幕低垂的沈阳清宁宫,灯火通明,屋中生着几个木炭火炉,融融如chūn,几名侍女远远站在一旁听召,后金汗皇太极正在书案后神情平静的看着奏疏,他脸上棱角分明,刚剃过的头顶在灯火下反shè着亮光,脑后的小辫垂在胸前左边,左手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另一手则翻动着奏疏。

    这是他继汗位的第三年,通过他两年的拼杀,与老汗之时相比,周围战略形势大为改观,西北边的林丹汗抱头鼠串,东边的东江镇颓势尽显,朝鲜签订兄弟之盟,不敢再明目张胆资助东江,辽西一如既往的只守不攻。后金四面受敌的态势为之一变。

    他最忧心的是,外部虽有改观,但后金的国力却仍然不强,人力和物力都十分匮乏,没有持续作战的能力,即便军力胜于明军,也无法形成战略优势,而造成国力衰弱的原因便是奴儿哈赤时代对汉人几次大的屠杀。

    天命六年初入辽东之时奴尔哈赤还不算穷凶极恶,还承认部分辽民的zì yóu民地位,但他为了解决女真的居住问题,让其与汉民合户居住,结果原来的房东毫无意外的变为了房客的奴仆,甚至包括妻子儿女也同样为奴,使得后金与汉人的矛盾在最底层就尖锐对立,辽民一贯民风彪悍,不愿忍受奴隶的地位,反抗和叛逃都激烈起来。

    同年奴尔哈赤为防止汉民叛逃,强行迁移沿边和沿海汉民,违者即杀,而且既不安排好沿途食物住宿,到了也无足够田地和房屋分配,使得无数辽人死在迁移途中,仇恨继续扩大,辽人的抵抗更加激烈。

    到天命九年,奴尔哈赤疑似失心疯,他面对汉人的反抗毫无办法,失去了最后的耐心,连下九道命令杀无谷之人,汉人每人口粮不足六七金斗者(后改为四斗),一律捕杀,他声称“视无粮者为仇敌,彼等之中有我何友”,已经毫无思维逻辑可言,到后来更加干脆,理由都不要了,“分路去,逢村堡,即下马斩杀”。

    这几下折腾之后,汉人已死大半,剩余的人惶惶不可终rì,逃往辽西或辽东海岛的更多,看到还有人要顽抗,奴尔哈赤接着就再来了一次甄别,这次甄别就更加要命,连女真人有隐匿也要获罪,甄别下来,剩余汉民又死掉大半,原来辽东所有秀才生员中,活过甄别的只剩下三百人,便可想见屠戮之惨。

    这些事情办完后,奴儿哈赤还是担心,便把剩余的辽民编丁为庄,十三丁立一庄,送给备御以上将官为奴,辽东几乎再无zì yóu的汉人,而剩余汉民人数已不足原来辽东五百万辽民的十分之一。商路不通,百业凋敝,物资匮乏,盗贼蜂起,尤其粮价腾贵,天命年间已到十两一石。到皇太极的天聪元年,沈阳斗米八两,饿孚遍地,不唯汉人,连许多女真人都无法承担沉重的赋税和兵役,逃往蒙古或大明。

    这便是奴尔哈赤在辽东的施政所为,即便不算他的几次屠城,也是骇人听闻的暴行,煌煌史书斑斑血泪,却仍有读史书的专家能总结出“十大功绩”,奴儿哈赤同志泉下有知,当可安息。

    皇太极不知这几百年后的事,他只头痛眼下的烂摊子,他自上台以来励jīng图治,对外屡屡获胜,对内改善汉人待遇,在书房中增加汉人“秀才”。希望将汉人也纳入体制,成为后金的助力。虽然成效显著,但奴尔哈赤所定的八王议政制度处处掣肘,内部矛盾从生,几位贝勒桀骜不驯,时有冲突。他只得小心翼翼的运用权术,利用各贝勒间的矛盾,达成自己的一些治政措施。最重要的成果是在旗主贝勒之下另设八旗固山额真和十六领兵大臣,走出了分解旗权的第一步。

    其后通过攻打朝鲜和击败察哈尔的两次胜利,强化了个人权威。乘着这个势头,今年正月里他刚刚又利用小贝勒和八固山协理的名义,架空了四大贝勒轮流分月掌理国事的制度。但四大贝勒共治的整体局面仍然存在,所以他还是需要以对兄长的态度尊敬另外三大贝勒,这三个兄长或保守或跋扈或蛮横,都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对权力的分化使得他许多治国理念不得不推后。

    皇太极不由用手揉了揉额头,他自己明白,以后金如今的衰弱状态,已经无法从内部改善,只能从外部获得补充,朝鲜国土贫瘠,产出甚少,抢不到什么,蒙古除了马多些也是穷兄弟,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打劫身边的大明,或者和大明议和通商。

    自他继汗位以来,不断有汉官建议议和,否则商路不通,物资匮乏,人民将散亡殆尽。他也将其作为对策之一,正月刚给袁崇焕致书一封,解释天启七年征讨朝鲜一事,并表达了议和的愿望。但因为用印的问题,被对方退回。袁崇焕此人他也不是头次打交道,天启六年袁崇焕派人吊唁奴尔哈赤,并恭贺新汗即位,派出李喇嘛一行赴沈阳,从那时开始,书信往来多次,都是谈些议和之事,他心中从未看上袁崇焕此人,不过是一种互相利用,在天启七年的一封书信中,他曾直斥袁崇焕“如闺中妇女,徒为大言。。。”(注1)

    议和可以开展,但他更清楚的是,议和只是一时之计,以小国伐大国,岂能容对方有回缓的空间。

    皇太极眯眼休息一会后,拿起下一本奏疏,是汉官高鸿中写的,四大贝勒中,亦只有皇太极识汉字,他翻开粗粗一看,随即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坐直,左手也放到奏疏上。

    “。。。我无别策,直抵京城,相见情形,或攻或困,再做方略。他若因其攻困之急,差人说和,是求和,非讲和,我以和许之,只讲彼此称帝,以黄河为界。”

    此人奏疏所说直抵京城倒甚合他本意,以黄河为界则是痴人说梦,他拿起毛笔在奏疏上写道,“劝朕进兵勿迟,甚为确论。”,只肯定了他进兵的建议,议和条款则未作评价,写完他就起身在一副地图上看起来。

    皇太极手指从沈阳出发,一路向西,在辽西的宁锦防线停了一下,宁远两个字仍刺了一下他的眼,老汗与他两攻不克,天启六年所破墩堡甚多,物资还算丰富,宁锦之战所获就少很多,出战之人颇有怨言。

    皇太极手指继续向西,喀喇沁蒙古的地方,他去年乘着击败察哈尔,已经收服部分喀喇沁蒙古部落,蓟镇口外的束不的也于去年投靠后金,带着自己的哨探在喜峰口到冷口一线看过当地形势,并陆续跟他回报。

    然后皇太极的手指定在喜峰口上,轻轻的点了一下。

    最后看向鸭绿江口,写着东江镇三个字的地方,皇太极眼神变得yīn冷,这个如附骨之疽的东江镇,可惜上次突袭镇江未能截杀此人,后金任何时候出兵击远,他便要出来打劫一通,等后金兵主力匆匆赶回,他又马上把头缩了回去。派出的和谈使者也被他送去京师,东江镇虽在天启七年受到重创,但恶习不改,仍然不时出来强行化缘一番,有此人在,自己始终不能放心远征。

    皇太极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一句:“毛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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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文龙那边该开冻了吧?”陈新在麻子港的码头上,看着宽阔的辽海自言自语,身边站着疤子和秦律方。

    疤子听了道:“大人,皮岛那边估摸着要三月才开冻,宋先生已经快买好货品了,明rì福船就要去天津,三月咱们就要出海。”

    陈新点头道:“你们尽快去尽快回,水手选几个留下来,我要他们带着那些货船。”

    疤子看了眼港中停泊的三艘货船,也是小号福船样式,不过走rì本可能就差了些。这三艘是二月刚刚从登州买来的三艘货船,自从袁崇焕禁止商船往来东江镇之后,登州很多船商担心生意不好做,一些耐心差的,便开始出售船只。宋闻贤乘这机会买了几艘,连水手都有。但对这些水手都说是刘民有买的,而刘民有的身份成了一个商人。毕竟陈新还不敢名目张胆的违抗命令。

    陈新从登州买了些粮食用这三艘船载回,只等着辽东海岛开冻,就运粮去皮岛换人。他打算至少买三百人,这些人与后金仇深似海,与山东这里招募的人相比,有更强的作战意志,通过他们交流,也可以让现在的士兵明白后金的残暴,算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宣传。

    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东江的解体就在不远,有这几百个人在,rì后能更好的接收东江的力量。从后来三顺王的表现看,东江军的战斗力远超一般的明军。

    陈新对疤子道:“这次我不去rì本,你们和宋先生去,秦律方我有其他用处。”

    疤子稍稍有些惊奇,不过也没敢问什么,他所带的水师纪律涣散,他看了步队的几次出动,简直天差地别,所以他在陈新面前十分小心。

    陈新又跟他交代几句后,带着秦律方回了自己的公事房,秦律方在后面关上门,陈新自己提起水壶给他倒杯茶,这也是他的习惯,在自己公事房都是亲手给属下倒茶,显示一种尊重。

    秦律方双手接过茶杯后,在桌案后面坐了。

    “律方,疤子身边的人安插好没有?”

    秦律方低声道:“安好了,他回报的,疤子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只是军功都是战兵的,他上次搭着升个小旗,觉得升少了些。”

    陈新一笑,贪官也不算什么缺点,只要没有其他坏心思就好,反正疤子的家眷都在威海看着,也不怕他翻天,这次陈新自己不去rì本,毕竟他家当都在两艘船上,yīn人yīn多了,老担心别人yīn自己,便乘着过年期间在水师中安插了好几个眼线。

    “那疤子的事你就先放下,到天津的时候把疤子身边那个人告诉宋先生,让他路上稍稍留意便是,其他几个眼线不要告诉他。”

    秦律方也是在海上出生入死过的,又锻炼了一年有余,干练了许多,他干脆的答应了。

    陈新接着道:“这次去天津后,你暂时不回来,有大事让你办。”

    秦律方站起道:“请大人吩咐。”

    “你到几个地方去开商铺,就开衣店好了,赚不赚钱无所谓,最好都开在城外的地方。房子租大些,买些粮存在里面,打杂的人手就从那些农户中选。要有家室的人。”

    “哪几处地方?”

    陈新带他走到一副简略的地图旁,指着道:“第一个是遵化,这里只开店不存粮食,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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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满文老档》天聪元年四月档:为筑锦州城致书曰:“汗致书於袁大人:复书缮毕。。。。。。自古以来,皆因尔辈文臣,如秀在闺,徒好狂言,招致损兵折将而虐害国民,以毁帝业。因前臣不道,河东河西地方沦丧,兵将被戮,犹不足戒,而仍愿称兵乎。

第二章 逃兵

    陈新二月里又到成山和靖海两卫拜访了一番,拉了一通关系,因为他是威海卫的,文登三卫原本就比较亲近,所以关系也很好结交,成山卫的张同知还一起剿过匪,更是熟识。

    成山和靖海的良港都很多,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另外就是他们地方上的土匪,陈新也要试探一下,看看是否跟他们有关系,很多官军与土匪有点牵连,帮着销赃和提供消息之类,多少有些好处,所以陈新也要问清楚,免得一股脑剿了,无端得罪人。

    三月初他才又返回文登营,文登营外已经大变样,布满各种窝棚,一群群的农户在甲长的带领下开挖水渠打制灌井,这里还没有任何学校,刘民有培训的第一批老师都还没有毕业,小孩都在窝棚区玩闹,刘民有没在此处,大点的就没被陈新放过,他让徐元华也都组织起来干活。

    占下的两万亩地去年赶着播了三千亩,剩下的也在冬天初翻过一遍,马上三月就能播下chūn麦,按文显明的计划,还是麦豆套种。

    开chūn之后又有一些流民陆续来到文登营,选出的乡勇人数达到五百多人,进行队列和一些兵器的练习,合机铳每月能生产七十支,替换下来的鸟铳都给了乡勇使用,祝代chūn的训练队已经没有新兵,老兵的训练由各局自己进行,只报上训练计划,由他们负责检查和监督。

    陈新很重视乡勇这支隐形军队,回到文登营先检查了一遍战兵,根据朱国斌的情报,安排了三月的剿匪计划,几天后便召来徐元华、祝代chūn、董渔商议乡勇一事。

    “大人,选出五百多乡勇中,适合做杀手的人只有一百八十人,其他都只能做火器手。”祝代chūn交上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些统计数字。

    陈新拿来看了一眼,习火枪艺后面写着三百八十人,其他冷兵器各项一百八十余人,这些是他的预备兵,三天训练一次,也比一般明军练习得多,关键时刻拉上去也是可以直接用的。加上从东江再买几百人,总数大概凑齐两千,加上一百的骑兵和少量辎重,就是他应付今年后金的最大兵力,有将近一千的乡勇。

    两千步队的一年军费六七万两,若是海贸早些回来,养再多些也没有问题,但太多的话,带出去怕是要被参了。况且他还要留着开发新的商业网络,生产销售新产品,增加新的财源,使得自己经济上更加稳定。

    他想完后对董渔道:“这些人的月饷都加到五钱,两天练一次,徐元华你这边让些步,尽量少安排他们做农活。”

    徐元华原本对这些人经常被抽调不满,已经多次和祝代chūn争吵,乘着不训练的时候就安排许多活给这些人,使得他们训练时没了力气。但陈新一开口,他就无法,只得答应下来。

    祝代chūn有些得意的看徐元华一眼,问陈新道:“大人,那三百八十人是否都习火枪?”

    陈新道:“都习火枪,差点的抽一百八十人,就和那一百多杀手配成预备的局。好点的就补充到战兵队。全用斑鸠铳的分遣队抽调好没有?”陈新所有战兵火器队不再使用斑鸠铳,原来战兵用斑鸠铳的人,都抽调出来,再从第二批新兵和乡勇中选出一些人,全部用斑鸠铳,共两百人,单独分两局,五十人一旗队,每十人一个队长。

    祝代chūn问道:“大人,都抽出来了,但要补齐两百人,斑鸠铳还不足。”

    陈新问董渔道:“董渔,现在所有斑鸠铳有多少?”

    董渔赶紧翻开自己的册子,看了一会才道:“加仓库中才得一百五十支。”

    陈新算了算吩咐道:“你再跟工坊追订一百支,都分发给这两个局。”转头又对祝代chūn道:“先不够的,就用原来的鸟铳练习。”

    “是,大人,他们的旗鼓号令是不是跟火器队用一样的?”

    “旗用一样的样式,号鼓我再想想。”陈新暂时没定下,这两个纯火器局他准备作为分遣队,在战线某一处集中使用,百总会有更大的自主权进行指挥,最好不和火器队的号令一样。眼下按戚家军的号鼓,加起来有六七种类型,陈新自己一直在学习,但也颇为头痛,打土匪规模小,用号鼓时间不多,一旦大规模作战,必定要使用,但学习这东西,连他都觉得有些费劲,更别说那些以前纯粹种地的农民。旗帜号鼓太过复杂,也是军队流水线的阻碍。

    现在暂时也只好这样,陈新摇摇头,“他们的考核还是按shè击速度和动作标准。有达到火器队考核水平的人,就拿月饷一两。”

    祝代chūn接着就递过来一个战兵训练计划,陈新接过看起来,祝代chūn在一边解说道:“这是按大人的要求,各队主官报来的下月训练计划,增加了一项匕首练习。”

    匕首是陈新给所有战兵配的新装备,人手一把,用途很多,匕首的杀伤能力远超刀砍,见效快,停止作用很好,加一把不碍手碍脚的匕首作为肉搏兵器很有必要。火枪兵加配了腰刀,又增加腰刀训练一项。

    陈新现在对训练条例也不太清楚,他事务繁忙,已经不如祝代chūn专业,草草看了一遍,就还给祝代chūn,勉励了几句。

    接着董渔就递上本月的军饷表,陈新也是匆匆看过,签上名字,现在有了军需官,陈新自己的工作也轻松一些,月饷发放、订购装备都是几名军需官在cāo办。

    徐元华接着准备报告一下屯田的进度,门突然响了几声,聂洪进来在陈新耳边道:“大人,刘先生送信过来,威海抓到几个东江镇的人,浮海过来的,还有宋先生他们回来了,马山就要出海,刘先生说你最好去一下。”

    陈新对屯田不太关心,匆匆过问徐元华几句,便让他们离开,这才问聂洪道:“那么远还能浮海过来?”

    “刚刚开冻,偷了船出来的。”

    “哪个岛的?”

    “大长山岛。其他属下也不清楚了。”

    陈新很想留在军营,好好跟着军队合练,这支军队是他的本钱,他也不可能交给其他人指挥管理,今年马上又要有大战,自己也必须要学习,他甚至想好好练习一下刀法和体能,在战场上没准能救命,李国助去年曾送他一把上库刀,他至今都没有拿出来练过。

    但是东江的事情也很重要,还有宋闻贤他们要走,自己理当去送一送。无奈之下只好又启程去麻子墩,他骑术有进步,和几个卫士一人双马,当天晚间就到了墩堡。

    到了麻子墩,见了闻讯赶来的刘民有和宋闻贤等人,寒暄几句,就问起东江的人,疤子也在,海港的防御是由水师负责,但他最近人手不足,借用了一个杀手队在港口戒备,顺便看押这些东江的人,他听陈新问及,就带了陈新等人来到水师一个多处的营房。

    里面有十来个骨瘦如柴的人,互相偎在一起,麻木的看着门口进来的陈新等人,男女老少都有,都穿着陈新军队的鸳鸯袄子,所以外表看起来比一般的流民倒好一些。

    疤子在旁边道:“大人,他们刚到的时候衣衫不整,好些人都没裤子,下官问刘先生借的军需。”

    陈新不在意这些小事,点点头,对他问道:“他们里面谁是带头的?领来公事房见过。”

    疤子应了,陈新带着宋闻贤和刘民有先到了公事房,背后站了聂洪和另一个亲卫,片刻后疤子把一个中年模样的人带了进啦,此人面目憨厚,手脚关节粗大,一看便是曾长期干活的人。但顾盼之间又有一种冷漠,形成一种怪异的气质。

    陈新细细打量他一番后问道:“你既是东江的人,为何要逃出?”

    那人眼神漠然的道:“大人,小的已经不算个人,岛上正开始吃人,小的也吃过了,若非还有这些乡邻,小人早不想活了。”

    刘民有听到吃人二字,略略动了一下,把手放在腿上,一会又放到桌上,他听人说过陕西河南吃人已经不稀奇,但是真有活生生的例子放在面前,他还是感觉十分恶心。

    宋闻贤笑眯眯的听着,问道:“你们不是没开冻么?人家怎么送得来粮食,想来过段rì子就有了,何必要跑出来。”

    陈新知道他要套话,也静静听着,那人果然又说道:“大人,我们长山岛不是皮岛,开冻早些,二月间也能靠岸,往年二月过,就有登州运来的军粮,也有登州的客商要运粮来售卖,今年两样皆无。正月岛上就已断粮,冬季又打不了多少鱼,只得苦苦忍着,岛上也不象原来岸上,灾荒还能出去讨饭,到月底好多人饿死,其他人就开始吃饿死的人。眼下已经是三月,饿死的不够吃了,就吃女人。”

    宋闻贤对此一清二楚,不止登州的军粮,就连客商也不准去东江,由水师巡查着,自然不会有什么船过去。

    陈新不动声sè,既然长山是如此,那东江镇其他各岛应当也是如此。他和蔼的继续问道:“那你们在何处找到的船只出海?你可知你已是逃兵?”

    那人的声音还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大人,小人本就是个渔民,岛上也有些渔船,小人不想那些当年的乡邻被人吃了,晚上带他们偷了船出海,小人是个逃兵,要杀要剐就随大人,那些乡邻不是兵,能活到此处已是命大了。只求大人放一条他们活路。”

    说着他跪下来,看着陈新,陈新倒没有打算杀他,只是此人算是逃兵,虽然有很好的理由,他还是担心此人是兵油子。

    不过东江的兵多少都有些毛病,自己现在有一千多人,已经形成独特的体系,所有人都在分隔的职能管理下,也没有家丁那一套东西,选兵的时候选憨厚些的,同化掉他们的毛病没有问题。

    “你打过鞑子没有?”

    “打过,小人一年上岸七八次,还跟着毛帅去过沈阳,前年在镇江也杀过一个鞑子。”

    “哦。”陈新也是淡淡的,但他已经对此人有些兴趣,有杀过鞑子的人,在军中组织几次现身报告,能极大减低士兵的恐惧心理。

    “你都会什么兵器?”

    “小人有什么用什么,最喜欢长矛和大锤。弓箭也能shè得。”

    既然是第一个,就当树立的榜样好了,陈新还是先试探一下,和蔼的道:“若我放你走,你有何打算?”

    那人眼神中带起一种迷茫,他原来在家打渔,后来逃到东江当兵,若真是放他走,他倒真不知去干什么好。

    想了半天,才说道:“去要饭。”

    陈新摇头笑道:“倒是老实,那你愿不愿在我墩堡做农活?”

    那人茫然的眼神看向陈新身后站得笔直的卫兵,那卫兵身着红sè的作训服,十分jīng神,那人眼中突然有了些神采,他磕了个头说道:“小人不想做农活,小人与建奴仇深似海,活着就只为杀建奴,只要大人要杀鞑子,小人想给大人当兵。”

    “为何?”

    “不知为何,这几rì看了大人的兵,他们就是我想做的样子。”

    陈新看看他的面貌,至少三十多,他转头问聂洪身边那个卫兵,“刘破军,你原来是伍长,他这样的适合当什么兵?”

    刘破军是登州买来的辽民苦力,从小就喜欢练武,也学过些字,同样是交不出来银子,被杨国栋抓去当苦力,陈新派人买卖人口的时候选来的,剿匪时已经提升到伍长,到文登营后受伤,伤愈后因为他识字又有作战经验,就被陈新带在身边,准备培养为参谋类型。

    因为都是辽民,他听着熟悉的口音,对面前这个憨厚的中年人很有种亲近感,细细想了一下,对陈新道:“大人,当长枪手可以,祝教官讲过,纪效新书写的长枪手要用三十岁左右强壮有胆气者。”

    刘民有看看地上那人略显瘦弱的样子,有点怀疑道:“他已瘦弱如此,如何算强壮。”

    那东江兵低声解释道:“小人是没吃的饿瘦的,小人原本也是个壮汉。真正瘦弱的,已经饿死,要不就是被吃了。”

    陈新假作微微犹豫了一下,宋闻贤呵呵笑道:“既然是杀过鞑子的,就算瘦弱些,这杀气就能补回来了。看他手脚粗大,底子应当很好,跟着战兵每rì吃肉,最多两月就是个壮汉。”

    那人感激的看了宋闻贤一眼,陈新终于点头,就当是东江的样板工程也必须留下这人道:“那好,你便跟我回文登营,跟着乡勇训练。若是能考核过关,就让你当我的战兵,保管你有鞑子杀。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的声音一次有了些感情,微微颤抖着道:“小人叫李永华,乡邻都叫我李老三。”

第三章 东江

    李永华离开后,刘民有有些担忧的对陈新道:“这东江镇怎地成了如此模样?”

    宋闻贤嘿嘿笑着说:“天启七年之后,东江的朝鲜屯田尽失,就那岛上和沿海小片地方,不够东江吃的,只要登州不运粮,就得饿死一多半。”

    刘民有不满的看了一眼宋闻贤,此人说及死人全无一点怜悯,不由说道:“那是活生生的人,登州的那些大人岂能如此冷血。”

    宋闻贤微微一笑,听刘民有口气不善,也不再接话,陈新也不解释此事,他对刘民有道:“刘兄怕是要做好准备,过些rì子,逃来的人可能跟多,平rì安排些渔船在外面巡查,有逃难的就都接到这边,别让他们又被杨国栋之类的人抓去作苦力。”

    说到这个杨国栋,他对宋闻贤多问了一句,“这杨国栋到底在干啥?他那个总兵早被张可大占了,他难不成还能抢回来?”

    宋闻贤笑道:“他到处活动跑官,已经有些眉目。听说他看上了通州总兵,或是漕运上的几个营头,通州什么地方,实职都是肥缺。此人有些脑子,很会看风向,去年上书劾毛文龙十大罪讨好一些大人,银子怕也是没少用。”

    通州总兵,陈新默念了一下,管不到自己,但是运河上的官总是用得着,还是继续维持一下。

    宋闻贤继续说道:“他在登莱总兵任上就老是想吃掉东江,还有因为辽民的事情,和毛文龙互参的时候多了,两人关系十分恶劣。”

    刘民有对杨国栋一无所知,对着两人道:“东江来的人到底如何安排,两位大人给个准信。是招兵还是当农户。”

    陈新想想道:“选出合格的做乡勇,不合格的就做农户,现在淘汰下来许多鸟铳,那些农户就练练shè击,就叫农兵好了。”

    刘民有不满道:“你到底要多少兵,文登营那边的壮劳力都被你抽走,chūn耕到底还搞不搞了。咱们这里到底需要养多少兵才够。”

    陈新一听就知道徐元华过来告了状,呵呵笑着道:“那都是农闲搞的,绝不耽误刘兄chūn耕。”

    宋闻贤知道陈新在搞乡勇,以他看来,这些乡勇都比登州的战兵强,而且不惹人注意,他们也是势力的一部分,地方上谁还敢不拿文登营当回事,文登营的墩堡连围墙都没有,从来没有土匪敢来打劫。

    所以他是支持的,田里的事情他不懂,也从来不觉得有啥重要。就劝刘民有道:“田间不过一些农活,老人女人都做得,就算是。。。”

    刘民有接过来道:“就算是小孩也可以。”

    宋闻贤当然不会接着说英雄所见略同,这刘民有今rì吃了枪药了,他咳嗽一声,转过话风,看看陈新道:“难道陈大人还让小孩做工,实在过了些,我看还是让刘先生教他们识字好些。”

    陈新点头道:“宋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刘先生也苦于教习不足,宋先生此次回来后,看看能否在登州请些先生过来,以补不足。”

    两人一唱一和,刘民有对陈新使用童工非常不满,徐元华跟他反应的是,七八岁的小孩也在锄草,文登营将壮劳力用为乡勇,把童工拉去种地,现在连一般的农户,也要练习火枪。这些都直接影响到民政的人力。

    当下也不搭理二人,起身走出门外。

    宋闻贤苦笑着摇摇头道:“你这表弟也太过仁慈了些,一户不过一个劳力,要是小孩都不做事,要白养多少人。”

    陈新笑道:“他是着眼长久,不过眼下是非常时期,顾不得那许多。”

    宋闻贤道:“不过在下也觉得养的兵是不是真多了些,有你文登营一千多号人,这附近还有什么人敢来惹事。”

    陈新后面用到宋闻贤的地方还多,打算先给宋闻贤吹吹风,低声道:“去年之后,建奴势力已经到了喀喇沁蒙古,我估摸着,他们怕是要从蓟镇入寇,若真是那样,这是个机会。”

    宋闻贤有点不信道:“这事我在登州听人说起过,去年十月有个给事中上过奏折,说到蓟镇空虚,好像袁大人也是上过奏疏的。”

    陈新摇头道:“辽饷给他不是守辽西的,既然是督师蓟辽,还加天津登莱,便包括了对后金所有方向作战,既然他能管蓟镇的汰兵,也能管东江的粮饷,为何又不负责蓟镇的防务。该加强的地方就加强,上个奏疏有何用。”

    宋闻贤赞同道:“五年复辽怕是有点难,我看他能把建奴困在辽东都不行。”

    “宋先生高见,所以此事我得预备着,我计划了两千人,要是这事能做好了,咱们就能再上一步。。”

    宋闻贤脑袋急转,他对这种利益非常敏感,陈新目前的位置太低,在卫所和营兵系统都不是一把手,只要能再上一步前面的道路就宽了。他一时想不好,对后金敢从蓟镇入寇也半信半疑,毕竟那里离沈阳上千里路,原来也从来没发生过。

    他想了一会道:“我路上好好想一下,真要得利,那位温大人还得出力才行,杨维垣去年就免职了,除了钱元壳,咱们就只有温体仁这一条线。”

    他说着从袖子里面摸出一张抄些小字的纸递给陈新,说道:“京师里面,逆案已经定了,那帮阁老今年一月列了名单,皇上没同意,还要加人进去。三月定下来,砍了二十个,其他都是解任论戍之类,咱们打过交道的都保了条命,李嵩、孙国桢、杨维垣都是削籍闲住。奇怪的是,跟袁大人一起上疏修生祠的阎鸣泰论戍,袁大人倒一点事没有。”

    陈新略微看了一眼,里面大部分人他没听过,打击面是宽了些,但砍头的毕竟只有二十个,这些人都算是暂时退出政治舞台了,他对宋闻贤说道:“宋先生,我以为那建奴定然会来,今年咱俩就得围着这主干,其他一切都是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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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民有出门后来到港口边,海风吹来,jīng神也好了一些,港口外的海湾内飘荡着一些渔船,是他们墩堡和麻子墩的渔民,这处海湾和外海的鱼利都不错,能解决部分的肉食供应,他们自己煮了盐,把鱼腌制起来,还能供应一部分给文登营。

    威海卫的人现在都称呼这里为麻子二墩,虽然不好听,但都知道这里欣欣向荣,很多其他墩堡的人甚至想逃过来。

    他晃眼间看到老蔡正在港口内转悠,他现在甚至看老蔡都比宋闻贤顺眼,过去跟老蔡招呼道,“蔡账房觉得此处如何?”

    老蔡一见是东家,赶忙道:“刘先生主理的,自然很好,只看先生办衣店就知不是一般人等可比。”

    刘民有停了一下,问道:“蔡账房这次又要出海,那衣店可忙得过来?”

    老蔡贼眼转转,知道刘民有要问什么,小心的回答道:“沈家娘子也会算账,不碍事的。就是他家那沈楼,现在又沾上恶习,每rì都去博戏,把沈娘子赚的银子都糟蹋了。”

    刘民有哦了一声,没继续问下去,老蔡又道:“其他也无甚大事,周掌柜现今也做熟了的。咱们兰花衣店在天津卫口碑极好,大富大贵家的,都不愿去别家,没有那个兰花标记,都不好意思出门。”

    刘民有呵呵笑着,这个衣店也是他一手一脚做起来的,有很深的感情,老蔡看他表情高兴,也笑着道:“前些rì子宋先生过来,让衣店多招些年轻的账房,说是陈大人的意思。练一练以后要派到运河其他口岸去。rì后兰花衣店定然能闻名各地。”

    刘民有知道此事,是为以后做其他产品准备的人才储备,不过按现在的情况看,今年至少没戏,陈新的jīng力都在军队上,他的jīng力也全在屯田和工坊,工坊全力在生产军械,转枪管的人都近百,连家属都在赶军队的服装被褥,chūn秋装刚做完,冬装又要开始,一个士兵的装备又是好多样,水壶、弹袋、兵器携行具、搠杆、药壶、鞓带、短拗靴、火石、火绳、火绒、行缠等等一大堆,这些还不包括兵器和铠甲头盔这些护具,铁鳞甲又要分好多个组件,还有火器队训练所用的火药,火枪和冷兵器的损耗,骑兵的鞍具马料,他每次看到董渔拿来的清单都眼睛直跳。现在他才真正理解军队是个吞金兽。

    希望今年海贸银子回来,自己也能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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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宋闻贤等人出海往rì本而去,三月底东江逃难的人数越来越多,陈新买人的船还没有出发,就已经有两百多人在威海登岸,刘民有在墩堡外搭起了简易窝棚收容他们。

    来的人全是形如枯槁,他们都是从海岛偷船出来,有部分甚至是扎的木筏,有些人到达的时候就已经奄奄一息,即便灌汤灌药,也没能救活,另有一些人面目赤红,据一些先来的人说,这种样子的人就是吃了腐烂的人肉,多半也活不了多久。刘民有既怜悯这些人,又感觉一阵阵的恶心。随着人数增加,陈新专门调回两个杀手旗队,在麻子墩维持秩序。

    陈新的几艘货船也出海去了广鹿、大小长山等近些的地方,旅顺他们暂时不敢去,那处经常有登州水师出没,祝代chūn带着些训练队的人同船出发,粮船到的时候各岛都是人山人海来接粮,各岛的守将图个长久,不敢强抢粮食,只好答应用些人换,各岛民饥饿下都想离开东江,加上祝代chūn等人描绘了美好的蓝图,纷纷踊跃报名海选。

    到了四月,仍然没有任何宁远发出的粮船到东江镇,自崇祯元年十月以来,东江已经七月未收到粮草,但崇祯二年三月开始,束不的部落却能在宁远买到大批粮食。

    毛文龙在三月到四月连写了四道塘报和奏疏,他在四月的一封塘报中回顾了东江开镇八年接受的粮饷数量,不过本sè一百二十八万,折sè一百二十四万,他请求拨下chūn秋二季粮饷,便带兵去与建奴拼命,言辞几近哀求。

    但他的奏疏一直没有回音,东江自朝鲜屯田丢失之后,所耗粮食多靠登州和天津海运,突然断绝之下,饿殍遍野,各岛吃人已是惯常。后金二月获知东江缺粮的情形之后,派出几批军队攻略东江沿海据点,东江的形势更加恶化。

    陈新的几艘船跑了两三趟,又接回七百多人,男丁五百多,这些老兵大多都打过几年仗,虽然那些岛将不会把家丁拿来换,但这些普通老兵也是陈新所渴求的。那些岛将还自己派了船,他们白天不敢进港,呆在外海,晚间或凌晨悄悄进港用人换粮食。

    祝代chūn专门跑了一趟文登营跟陈新汇报,他们所说的岛将中,陈新只听过尚可喜,现在是广鹿副将,陈新知道他后来干过广州大屠杀,但现在来说,还是个铁杆反后金的人。

    接来的人很多会shè箭,冷兵器也凑合,以他们眼下的弱势来说,在威海卫根本不敢搞兵油子那一套,祝代chūn等人选兵时也特意选的一些憨厚老实的,不过现在太过衰弱,正在麻子墩慢慢补充体力,陈新打算将他们全部打散,跟着乡勇一起进行训练,军棍对他们同样会起作用。

    四月中旬,第一批一百多体力较好的东江兵到达文登营,开始与乡勇一起进行基础训练。而陈新自己,则抛开杂务,专心与军队合练,同时也开始练习自己的体能和兵器。

第四章 狠一点

    陈新带着聂洪等几个亲兵,呼哧呼哧的跑在他自己设计的环形跑道上,身边满是按旗队跑cāo的士兵,响亮的喊着一二的口号,战兵腿上手上都捆着些重物,对他们来说,早上的跑cāo是最轻松的,大概五百步一圈的跑道跑三圈,对这些纤夫、渔民和山民来说并不辛苦,纤夫体质自不用说,渔民和山民从小就要与自然环境斗争,他们的体力和意志力也比一般平原地区的人更强。

    陈新穿越以前纯粹是健身锻炼,到威海后开始还跟着战兵跑cāo,后来事务繁杂,变成了晨练健身xìng质。他回到文登营后又忙着考核任免新的军官,检查乡勇,组织完善cāo典,忙完了刚开始跟着战兵训练,骤然变成这样的强度,刚刚跑了一圈多就有点吃不消。

    他身上没有一点负重,此时已经口干舌燥,心口狂跳,呼吸急促,周围都是士兵,他又决不能显得太过废柴,还要拼命装出轻松的样子,但手脚都越来越软,脑门上一阵阵发紧,眼看着三圈坚持不完,眼角看到刘破军从侍卫房走出,往他的方向急急走来。

    陈新暗叫一声谢天谢地,当即停下脚步,他累得想把手撑在膝盖上,他鼓起最后的力气,尽量稳当的往刘破军迎过去,一边大口大口的调整呼吸。

    “大人,刘先生来了。已经接到你的公事房。”

    陈新还说不出来话,故作冷静的点了点头,刘破军见他没说话,也不继续报告,就跟在身后。陈新心中有些奇怪,刘民有事情比他还多,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一般不往文登营跑,为何今rì如此有空。

    走到了公事房外,从窗户看到刘民有正在里面坐立不安,陈新走进去哈哈笑道:“稀客稀客,欢迎刘兄来我文登营视察。”

    刘民有一看他,急急道:“视察什么视察,我懒得看你那些童工,东江逃来的人越来越多,眼下加上买的已经快三千,到处都是窝棚,周围墩堡的人都知道了,杨云浓已经派人来打听过,他让王元正带话过来问都是些什么人。”

    陈新知道自己最近动静有点大,惊动杨云浓是迟早的事,又找到一个让自己送银子的理由,也怪自己不是一把手,老是要受制于人。

    “那把他们安排来文登营,他们过来的话,屯田的人就够了。”

    刘民有听陈新如此说,倒有些不情愿,这些东江来的人十分吃得苦,工坊中五钱一月的钻枪管工作,他们都觉得惊喜,现在有无数人想做,人力充足后,麻子二墩的事情也顺利了很多,合机铳产量提高到了每月两百支,铁甲上月也第一次超过五十副,所以他并不想放他们走,他来找陈新还有更重要的事。

    刘民有干脆的道:“没银子了。”

    陈新抓抓头,他大致能算到,年初得了些土匪的银子,加上原来总共有九万多两,他心黑了些,投入了八万到海贸中,和宋闻贤两人凑了十万两的货,剩下一万多两哪里够用,现在五月初,二月到现在光是士兵和工坊工资就发了五六千两,加上粮食还要从米店购买,威海两千多人,文登营加士兵有四千多,还要买那么多铁料、火药和布帛之类的原料,倒应该差不多用完了,

    陈新现在也没有多少办法,不过他是这个系统的一把手,只能由他来解决,他在屋子里面转了几圈,还是只有打土匪,也只有打了他们才没有麻烦,马上走到一张地图前,顺着文登县的边界看过去,西边是莱阳,北边是宁海,文登境内的土匪能跑的都跑了,谁都没那么傻等着比他们还凶恶的文登营。

    宁海离登州太近,还是算了,陈新看了看莱阳,这个地方的土匪也多,就找几个来缓解一下经济问题,顺便练练兵,整合一下新加入的东江兵,现在选出的东江老兵有五百多人,已经陆续来到文登营,一些到威海早的已经基本恢复。保证营养的情况下,可以进行大强度训练了,顺带也可以去打打土匪。

    想到这里,陈新对刘民有笑道:“军队花钱最多,也该去挣点钱。”

    刘民有听了知道他要打土匪,催促道:“那就得让他们快点,要是真用光了,工坊就得停工。”

    陈新也在计算时间,宋闻贤他们三月出海,大概要到月底才能回来,若是不顺利的话,怕要到六月初。这次的利润都是他和宋闻贤的,手上就能有十多万两现银,以后就好办事了。他已经计划好了今年的几项打点的支出,温体仁那里还是得去,还有钱元壳、王廷试、张可大、杨云浓。王元正这样的,就不用打点了,陈新光今年就跟他买了三千石粮食,少说也赚了几百两。

    想完了对刘民有道:“我尽快就是,最多两天就出动,抢了银子就跟你分赃,你既然来了,就多呆几天,这边现在跟难民营一样,你顺便规划一下,等银子回来,咱们投入点钱改善一下。”

    刘民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威海事情太多,还是不留了,那杨云浓那里怎么答复他?”

    陈新嘿嘿笑起来,杨云浓是个圆滑的人,也很会来事,他派王元正来问,不过是寻个理由要银子,说道:“用银子答复就是,现在拿不出来,我写一封信给他,官面上就说是流民,你回去的时候把骑兵带二十人回去,在墩堡周围看严点,别让那些东江的人溜掉几个出去乱说,威海卫好说,要是传到登州去,恐怕王廷试要逼我交人出来。”

    刘民有有些愤怒,他万分不解这些大官们的心思,就算毛文龙千般不是,东江镇中如此多辽民又何罪之有,他怒道:“个个进士及第,人命在他们眼中就如此不值一提,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陈新赶紧劝道:“所以叫狗官嘛,我只说是可能而已,王大人也未必就愿意如此。那些事咱们管不了,但是只要来了威海的,不管多少,咱都要收着。”

    “但已经将近三千,再多了,咱们怎能养得起,要是不收,又于心不忍。”

    “刘兄不必担心,文登营不是有近两万亩地么,让他们来种就是。”

    刘民有叹气道:“买来和逃来的,都是壮男壮妇,基本没有小孩,怕是最先被吃的就是他们。这帮人没有负担,都是壮劳力,最恨后金,也恨朝廷大员,你养着他们,他们就只认你一人,我才想通这点,你应该是早就看上辽民了。”

    陈新赔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刘兄,不过也应当看到我善良的一面。刘兄既然都来了,还是不忙走,去看看我给那些小孩修的学堂如何?”

    “你舍得修学堂?给最小的孩子用的?”

    “大小孩子都用。”

    说到学堂,刘民有终于提起点情绪,说道:“我想过了,咱们现在不需要全能型人才。小孩子培养周期太长,我打算就教授十五岁左右,搞个半年一年的速成班。就象职高一样,每天上半天学,做半天活,一年后能识得些常用字,能会基本的算数就可以了。毕业后到工坊当低级工,做些简单点的岗位,他们就能养活自己,以后他们自己要学,咱们再办个夜校那样的,这样可以减小咱们培养的成本。”

    陈新惊讶的看着刘民有,“刘兄这法子好啊,咱们不教那些破八股文,半工半学,学习和工作都做了,而且出来就是半熟练工,在下实在佩服。刘兄当领导久了,这妥协之法已有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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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学堂的缘故,刘民有打算多留一天再走,文登营到威海卫一百里地,骑马也要走一天,也实在有些累,刘民有的两个助手带了马去骑兵营找饲料。刘民有就跟着陈新一起到文登营外的墩堡视察学堂,那徐元华上次告状之后,陈新也没有去收拾此人,他认为刘民有也需要一些可靠的手下,不便打击他们对刘民有的忠心。

    两人带着亲兵,在南门外的一个墩堡中转了一圈,然后来到东门外的屯田区,这边有九个墩堡。刘民有看多了穷人,对这些窝棚区已经有很强的忍受力,转过两个墩堡后,就直接要求看学堂。

    陈新倒像是下了功夫,徐元华在刘民有耳边告诉他,说是陈新拉了一个旗队乡勇来配合修的,进度很快,只等先生来了就开学。

    刘民有连连点头,他在麻子二墩培训了一批年轻老师,马上要毕业了,学的字已经比较多,算术也会了一些,他也教授了一些基本的教育方法,鉴于陈新在使用童工,他原本不打算再派教师过来,现在既然陈新要搞学校,他当即决定派出一半教师过来。刘民有又让徐元华带着他去看了屯田和水利,抱龙河水量比钦村河大得多,河边立起了十多架水车,不断转动着把河水提起后再倒入水渠。陈新占的两万亩地也才荒废不久,去年种的三千亩地已经成熟,一亩单产有一石二三斗,文登营的农户现在正在收割。

    刘民有到几个窝棚区认真看了之后,觉得卫生太差,要求在棚区内建阳沟和粪坑。徐元华一一都答应下来。然后陈新又带着刘民有看了一次乡勇cāo练,队列齐整,已有强军之态。

    刘民有最近对军队颇有微词,但毕竟是他为这支军队供应着物资,还是感觉与有荣焉。看了一会到了晚饭时间,几人跟着乡勇混了晚饭才回军营去,回军营来的时候,回营喇叭早已经响过,陈新主动摸出腰牌给哨兵,哨兵行礼后陈新又帮刘民有登记,才带着刘民有进去。

    吃过晚饭后都是各队自己处理内务,晚上如果没有紧急集合演练,就是战兵自己活动,但不能出大营。陈新军中禁赌,这些战兵最近训练强度也大,一般就直接休息。黑黑的较场静悄悄的,只有值夜巡逻兵的灯笼在营房区晃动。

    两人带着亲兵从较场边经过时,陈新听到有呼呼的刀棍舞动声,走近些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在较场里面。

    聂洪上去大喊了声:“停下!”

    那黑影立即停下来,聂洪把灯笼提过去在他眼前一晃,正是那最先来的东江兵李东华。陈新和刘民有认识他,刘民有过去问道:“李东华,你已经升为战兵了?”

    李东华恭敬的道:“是,三天前才升的,小人先在威海由教官带着走步,到文登营才不久,祝训练官说我是从乡勇升到营兵时间最短的,现在第一局当长枪手。”

    “那你为何习刀棍?”

    “文登营没有大锤,我用这刀棍练练,万一枪折了,还可以用火兵的。”

    陈新赞许道:“肯练就好,你身体恢复得如何?”

    “回大人,小人原本力大,在岛上也能抢到吃的,所以没饿太狠。”

    刘民有劝他道:“刚刚恢复就别加练了。”

    陈新也知道军队的大强度训练对人体有影响,经过激发之后在短期内能爆发出很强的体能,以后身体的衰竭也会比一般人快。但战争年代谁顾得这些,他问李东华道:“你自己晚上还练多久?”

    “练完兵器,还要跑五圈,加一些体能各几百次,练不动了才回去,小人不喜说话,在营房也无事可做。”

    刘民有道:“别对自己太过苛刻,营兵本就辛苦,你按着计划来就是。”

    “刘先生,对自己都不狠,上了战场对建奴岂能狠得起来。”

    陈新突然眼睛一亮,他也觉得最近战兵训练太过按部就班,当即对李东华道:“明rì到中军侍卫房报到,任这个。。。这个训练参谋,先按队长待遇,下月的训练计划由你来修改。”

第五章 杀才

    “嘭”一声,周少儿锁子甲都没脱,直挺挺的倒在自己的床位上,全身累得一点劲都没有,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他在多次剿匪中积累了苦劳,终于升到了伍长,编制到第二局杀手旗,他虽不强壮,但关节灵活,所以当了圆盾手,他们老一队的人都升职了,现在第一杀手旗队补充了一些新来表现突出的人,成为了新的蓝队,听说以后还可能不再归属战兵,而归训练队管辖。

    “那李东华真杀才一个,他刚来的时候老子听他讲辽东的惨事,还同情他,岂知他一升官便想尽法子折腾人。早知道如此,当时便该痛揍他一顿。”

    周少儿听着钟老四的声音,心中非常赞同,那李东华刚来就在第一杀手旗队当长枪手,住的宿舍就在他们隔壁一排,这人平时不啃声,刺杀时凶狠得如同靶子就是仇人,还给他们作过建奴恶行的报告,所以基本都认识他。现在刚提到中军侍卫室当训练参谋,居然几天就改了当月的训练计划,早上跑cāo负重加一半,每晚还加练,下午的个人技艺时间原本比较轻松,也被他加了一倍的密度,真真一个杀才,现在除了东江来那些辽民之外,全军没有人不恨他。

    他的老队友也只剩下一个钟老四,其他人都调走了,钟老四因为怨言太多,不太受上官待见,只当了周少儿的队长,害得钟老四不得不又改练旗枪。

    屋内一片昏暗,门口的灯笼光照进来,拉出各人长长的影子,他们队中还有一个东江来的,闷着头没吭声,用一张帕子不停的搽着头上的汗,周少儿心头同意钟老四的话,但没说什么,人家都是东江来的,万一说些坏话,告到李东华那里去,他还不更起劲的折腾第二局。

    钟老四看无人搭话,把旗枪狠狠扔在床上,又把身上的零碎物品一一取下,气冲冲的对火兵道:“关帝庙,去把宵夜领来。”

    关帝庙是从乡勇中升上来的火兵,走路特别厉害,担着挑子比空手的人还走得快,名字叫关二弟,钟老四便称呼他为关帝庙。但李东华同样没放过火兵,那关帝庙也累得够呛,但是队长都说了,只得万分艰难的从床上撑起来,往局部过去,一会就领回来二十多个夹肉烧饼,香味一进来,钟老四马上跳起来,抓了两个啃起来,其他人也陆续去拿了,各自狼吞虎咽。

    周少儿最后一个拿到,慢慢的吃着,钟老四腮帮子鼓得老高,嘴里都填满了,吞下一点又啃一点,保持嘴里满仓。周少儿第一个才啃了一半,他就吃完了,抱起椰瓢(明军水壶)咕嘟嘟灌了一通,用袖子把嘴一搽,肚子还是饿的,左右看看,右边的关帝庙比他还吃得快,已经把手指都舔干净了,就瞟到了周少儿手上剩的一个烧饼。

    “周少儿兄弟。。。”

    钟老四刚刚说了五个字,周少儿就知道他要干啥,拿起烧饼凑在嘴边,往上面连吐几口口水。钟老四见了骂道:“你狗rì也是杀才。”

    周少儿不理他,自己继续和着水慢慢的啃,他也剿过多次匪,上次还用大棒打伤过一个悍匪,从那以后他胆气壮了很多,现在上有旗队长、军法官,若是队长有无端欺压行为,任何人都可以跟军法官投诉,也不怕这钟老四欺负。

    钟老四原本觉得周少儿是老队友,可以问他要一个,现在没了指望,也不敢去强抢其他人的,眼珠转转对周少儿道:“你两个饼子吃得饱没?”

    “我饱了,你要去买自己去,已经敲过静鼓,我可不愿被镇抚抓到。”

    “你狗rì的就是胆子小。”钟老四也不叫其他人,拉开宿舍门,探头张望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今天有些月光,他适应了一下后,一路偷偷摸摸穿出营房区,路上躲过了两个哨兵和镇抚军士,摸到了西边的围墙边,那里有一处没清除的灌木丛,树丛边的墙上搭了个梯子,已经有七八士兵在梯子下等着,他们听得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纷纷低声催促梯子上的人。

    钟老四一到也是嘴巴不停,“快些,快些,买个东西那么磨蹭干啥。”

    梯子上那人回头骂道:“催你娘的催,还没补银子,你们给我补齐不成。”

    下面的人还是纷纷吵闹,不过都不敢高声,梯子上那兵好一会才补好银子下来,手上抱了半只鸡,一边啃着一边往营房区摸回去。

    钟老四看了口水直流,排在最后,不断的催促前面的人快些,终于到他后,噌噌噌就爬上去,头一冒上去,就看到外面的一个人头,文登营老营盘里面的一个中年女人,一脸殷勤的问道:“兵爷买啥?”

    “你娘的,到这里不买吃的,难道买你女儿。”

    “俺家女儿还小了点,要是。。。”

    “少废话,快来一只烧鸡。”

    “兵爷,只有鸭子了。”

    “那就来一只鸭子,嗯,两只,多少银子?”钟老四想起周少儿应该也没吃饱,干脆帮周少儿也买一只。

    “六分一只,两只是一钱二分。兵爷还要不要酒喝?”

    钟老四被她一问,酒虫上来,不过随即想起军棍,喝酒挨得很惨的,一个激灵骂道:“你狗rì烂女人以后不准问老子要不要酒。快把鸭子给我。”钟老四摸了银子,大概就是一钱多的,可能还有多,他也不让补了,一把抓过递过来的鸭子,在梯子上边下边啃,后面的人催着他,他也不及还嘴。

    下来后都走了几步了,又回头对那些排队的人道:“记得把梯子藏好。”

    “知道,知道。”

    这里昏昏暗暗的,也没人知道他是队长,都是出来偷买东西吃的。军队伙食还算不错,不过他这种饭量大的还是吃不饱。时间一久就在这里形成一个跳蚤市场。那女人还卖酒卖烟丝,原来文登营养的鸡鸭已经被买光了,现在文登营里面专门有人贩卖来外地的鸡鸭供给给这些大兵。

    钟老四在营地外面观察了一会之后,乘个空子偷了进去,到了宿舍门口,轻手轻脚的摸进去,长长出了一口气。屋中的其他人有些已经呼呼大睡,打鼾声此起彼伏。

    钟老四把怀里的鸭子呼一声扔到周少儿的被子上,低声骂道:“杀才,起来吃肉了。”

    周少儿慢慢撑起来,摸到了鸭子,说声“谢了。”,便扯下一只鸭腿吃起来,那关帝庙胆子小,虽然肚子饿得厉害,也不敢偷摸出去,看了两人吃,他馋虫上闹,不敢去找钟老四,绕过钟老四的床位,摸过来蹲在周少儿的床边,傻傻的问道:“周哥,你们吃的啥。”

    周少儿看也不看他,嘴里包着肉含混的道:“鸭子。”

    “周哥,你们吃的啥。”

    “鸭子。”

    “周哥,你们吃的啥。”

    “好了好了,给你一块。”

    周少儿不胜其烦,扯下另一只鸭腿给了关帝庙,关帝庙这下不再问,两手捧着回了自己床位,从钟老四面前过,钟老四一脚蹬在他屁股上,骂道:“想吃自己又不去买。”

    关帝庙被蹬得刚好趴在自己床上,鸭腿也掉在地上,他慌慌忙忙的在地上一阵乱摸,终于摸到了,捡起来趴在床上就开始啃。关帝庙吃了两口后说道:“好像有点没煮熟,卡牙齿。”

    “没熟给老子。”钟老四从床上坐来。

    关帝庙赶紧使劲一口咬下去,这下还真卡在牙齿里面了,扯也扯不动。正要再嚼几下,大门突然“嘭”一声被人踢开,几个穿作训服的军士打着灯笼火把大步闯进来,一个粗暴的声音紧跟着大喊道:“全部立正。”

    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听到立正,条件反shè的全部站到长炕中间的巷道里,连衣服裤子都没穿,周少儿和钟老四反应迅速,门一响就一把将鸭子盖进被窝,迅速的站起,在床位前巷道位置立正,关帝庙刚从乡勇上来,内务检查见得少,没反应过来,等大家都起来了,才急忙站起,慌张之下忘了鸭腿还挂在嘴上。

    带队的是总军法官周世发,他是天津家丁出身,与所有后来的派系都没有关系,执行军法从不讲情面。他走到立正的关帝庙面前,一脸冷漠的凑近看了关帝庙半天,关帝庙才想起嘴上还有鸭腿,被周世发带着杀气的两眼一看,两脚已经吓得发抖。旁边的周少儿和钟老四都斜着眼睛留意这边。

    “伙食不错,爬梯子买的?”

    “我。。。。。。忘了。”

    周世发伸出一只手,把鸭腿扯下来,随手扔在地上,又用脚使劲踩了几下。关帝庙脸上的肉都紧张得抽动起来。

    “去外面校场跑四圈。”周世发对身后一个镇抚军士努努嘴,“你去守着,速度不能比跑cāo慢。”

    那镇抚军士抽出皮鞭,走上一步,对关帝庙吼道:“向右转,跑步走。”

    关帝庙条件反shè一般,呆呆的按他口令出门,往校场跑去。

    周少儿和钟老四都松一口气,他们最怕这个傻不愣登的关帝庙乱说,把他俩也招出来,现在自己算安全了。刚想完,周世发就挨着人一个个的在嘴巴边闻过来。

    周少儿用力吸一口气,知道了这人在闻什么,在心中骂了一句,“又一个杀才。”

    。。。。。。

    钟老四带队,三个人在校场上跑了四圈,后面一个镇抚军士拿着皮鞭赶牛一般追着,周少儿几次累得摔倒在地,那镇抚军士一阵乱打,周少儿挨不过,逼得又继续跑,他们今天本来就十分疲惫了,这四圈再下来,三人累得如同散了架,感觉连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等三人又躺到床上,其他人已经打起鼾,周少儿一时又睡不着了,他趴在床上对钟老四道:“老子叫你别去买的。”

    “狗rì你还不是吃了。”钟老四有气无力的回答了一声,这个强壮的山西人已经说话都中气不足了。

    周少儿有些理亏,毕竟钟老四钱都没收他的,只好转移火力道:“怪关帝庙这傻蛋。”

    关帝庙已经发出鼾声,钟老四艰难的伸腿去蹬了一下,没醒,他也放弃了,这个动作现在对他也不易办到。

    “睡吧,明天那李东华还不定弄些什么东西出来,原来祝代chūn管训练多好。”

    周少儿趴着说了一句:“睡吧,祝代chūn现在管不了咱们战兵了。”

    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外面突然三声锣响,周少儿呼的一声坐起来,外面跟着就响起旗队长黄元的叫喊,“紧急集合!”。

    周少儿顾不得全身酸痛,还好衣服鞋子都没脱,一把抓起鞓带捆好,接着就把椰瓢挂在鞓带上,然后把锁子甲搭在身上,跑到门口的兵器架上抓起圆牌和腰刀,第一个到门口立定,然后才开始穿铠甲,宿舍里面一阵鸡飞狗跳,有些脱了衣服的,昏暗中到处找不到,有些找到的又套不进去,在里面叫骂连天。

    他也听到钟老四的骂声,“你娘的关帝庙,快点醒,集合了,狗rì睡得死猪一样。”

    又是一通锣响,校场上响起点鼓,三通不到或不齐的,全队连坐体罚,旗队长也连坐体罚,周少儿听着里面的动静,关帝庙还没有醒,旗队长黄元提着军棍正在其他屋子大声叫骂,一片纷乱中,他悲哀的确认自己又要被关帝庙连坐了。

    等到第二通鼓响起,钟老四叫过两个壮汉,把关帝庙抱起,其他人来不及穿衣的,也都把衣服器械抱在手上,稍稍整队,赶到较场,刚刚站好,第三通鼓就响了,众人大出一口气。只要到齐了,虽然军容不整,但处罚也比没到好很多。

    陈新在高台上满意的看着下面狼狈的人群,其实这种紧急集合对他的意义不大,因为这个时代的传令兵晚上也不赶路,很少会有紧急情况需要晚上出动,但是李东华顶在前面折腾这些人,他是很乐意看到的,大战在即,这样教官会把他们的毅力磨练得更强。而且他们只会怨恨李东华,不会怨恨自己。

    他对旁边的李东华和周世发微微一点头,两人分派镇抚军士开始检查到达情况,七八个镇抚军士在营区方向站了,拦着后面出来的人,不让他们混进去。

    李东华正好就站到钟老四他们面前,关帝庙刚刚也终于醒了,多亏钟老四机灵,把椰瓢中的水倒在他脸上。李东华漠然的数了数,对队列中只穿了半边裤子、衣衫不整的人都视而不见。

    “绕文登营旧堡行军两圈。”

    钟老四一惊,两圈就是六里路了,半夜黑咕隆咚的得走多久,马上举手道:“参谋大人,我队全员到齐,军律规定的衣衫不整不是这个处罚。”

    李东华还是漠然的道:“我是训练参谋,不管军律处罚,我说的是今晚上的加练。”

    钟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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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训导官

    代正刚有点忧愁,在对面对陈新道:“大人,那李东华的搞法,不把兵当人看,有兵将甚至准备要报复他。”

    他旁边的王传福也道:“大人,实在是不能再让李东华乱来了,那些兵都练得有气无力的,怨言大得很。”

    陈新对两人摇摇手:“这事我知道,每月这样的时间只有十天,其他时间训练量降低。不过也该给这些兵加点压,不然人人都认为这地方河清海晏了,每rì练兵只是和尚敲钟,我这饷银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除了前面两个,他面前还坐了卢传宗,这三个新任的战兵司主官约了一起来告黑状,李东华已经折腾了近十天,强度过大,有些兵已经倒床不起。卢传宗带了一个局出去剿匪,算是躲过了。今天刚回来,就被代正刚等人拉过来。朱国斌的骑兵训练不归李东华管,没来凑热闹。

    卢传宗本来还想说,看了陈新的态度,把抱怨的话吞了回去,改为赞同陈新的意见。代正刚狠狠瞪他一眼。卢传宗嬉皮笑脸的,装作没看见,绕了个圈子还是对陈新道:“大人,咱们兵这么强了,难不成周围还有谁比得过咱们?也难怪他们和尚撞钟。”

    陈新摸着下巴,这卢传宗说的也是事实,每rì就是练,练了也不知打谁,现在就是辽民练兵最刻苦,就是现在这么累,也无人抱怨。但建奴隔着那么宽的辽海,时间久了也难免会泄气。

    代正刚看陈新不说话,接着道:“我看李东华是满腹怨气,找不到建奴,他就往这些士兵身上撒。要是把这些人逼狠了,没准闹出什么事来。”

    陈新知道他们的担心,今年的大强度训练肯定不会少,得想点法子缓解,看到桌子上放的文登屯堡学堂计划书,突然眼睛一亮。啦了一下桌子下的一根绳子。

    门外摇铃当当一向,海狗子就推门进来。

    “把刘先生派来的十五个先生叫来此处。”

    “哎,大人。”海狗子答应后就出去了。

    代正刚有点发呆,怎么突然弄到教书先生去了。

    陈新扫了一眼三人,淡淡的道:“你们反映的问题我知道了,训练计划会略作调整,但今年咱们要有打大仗的准备,训练必须加强,你们回去控制好各自的下属,我不想听到谁再来抱怨辛苦,如果敢有人报复李参谋,按军律严处。”

    代正刚奇怪道:“打大仗?”他还待要说,卢传宗拉他一把,笑着对陈新道:“俺听大人的,一定回去把这帮丘八压住了。”说着连拉带拽把代正刚拖了出去。

    这李东华能把所有步队的主官都逼得一起来,也是难得,他倒也没觉得他们是合并在了一起。他最大的感受是他的军队丝毫没有危机感,他们在文登剿完匪,周围再没有作战目标,心理上完全是和平时期,必须要有所改变,一旦毛文龙被杀,陈新就打算给这些军官上一堂形势分析课,让他们做好和后金交战的心理准备。

    陈新站到窗前,较场上正在演练司编制的防守,临时抽调了一百多会shè箭的东江兵,正在用布头的改制箭支对着摆成鸳鸯阵的战兵抛shè。朱国斌的骑兵也在与另外的战兵模拟步骑对抗,孛罗、鼓、鸣金、喇叭等声音不断响起,中间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干叫声,那是从屯堡农户中请来的代哭,他们模拟的惨叫声。陈新听得有点好笑,也难为那些人,居然能一哭就是一天。

    现在所有的训练计划他都要一一审查,绞尽脑汁的让这些只打过土匪的士兵熟悉战场气氛,实战效果如何他心里其实一点没底,反而东江来的士兵更让他放心,这些人对训练毫无怨言。卢传宗剿匪回来汇报的情况也是如此,战斗中,这些东江兵明显比山东招的新兵从容。不愧是在辽东出生入死过的,即便是只在敌占区行走一趟,那种与危险同行,随时戒备的状态也是难得的一种锤炼,心理素质也会比新兵强。而土匪毕竟是土匪,完全无法给士兵这样的压力。

    过了一会,敲门声响起,海狗子进来道:“大人,十五个先生都领来了。”

    “让他们一个一个进来。”

    第一个文质彬彬的先生进来,大概才十仈jiǔ岁,他知道这是大老板,小心的行个礼,缩着手站了。

    “我的士兵觉得训练累了,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们自愿的练习?”

    “这,小人想着,可以多给些银子,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凡。。。”

    “出去!”

    第二个进来,有二十出头,也是小心的站着。

    “我的士兵觉得训练累了,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们自愿的练习?”

    “大人,小人觉得武夫终是末流,何也,皆因只知舞刀弄枪,不知圣人微言。。。”

    “出去!”

    第三个,第四个,直到陈新赶走第十个,他揉着太阳穴暗暗骂了刘民有一句,这都什么水平。

    第十一个进来了,他看到陈新在揉脑袋,一副苦恼装,直接就跪在地上,语带哽咽的说道:“小人黄思德叩见陈大人,请你一定要保重身子,不要太过cāo劳,这威海文登好几千人,都指望着大人。”

    陈新没抬头,他已经不抱指望,看也没看一眼,懒懒的问道:“我的士兵觉得训练累了,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们自愿的练习?”

    黄思德道:“大人,小人就奇怪,岂能有如此不知好歹之士兵,没有大人领着他们,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了大人之后,谁家rì子不好过了,离了大人谁还有奔头,小人在家里给大人拱起长生牌位,rìrì就想着若是这辈子能跟大人说上一句话,便是上辈子积了德,只要大人吩咐,别说什么训练,刀山火海也去得,若是谁抱怨,便是忘了本,便该将大人的恩德告诉他们,若还是不思回报的,不要也罢。”

    陈新终于抬起头来,认真看了一眼面前跪着的黄思德,此人宽额挺鼻,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说起话来也有种理所当然的味道,有点意思。

    陈新坐直了,对他问道:“若不思回报的人多了呢?”

    “大人,小人绝不信这种人会多,外面等着当战兵的人无数,两只脚的人哪能缺了,就算大人仁慈,小人也有其他法子。人皆有比试之心,把懈怠之人的名字布告于大门,此人便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每月从战兵中淘汰几人为农兵,首先便是不认真的、说怪话的。”

    “一张还需一弛,弓弦崩久了就易断。”

    “大人的话如醍醐灌顶,小人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能把如此深奥的道理说得如此浅显,小人于大人就如米粒之珠于rì月。那就应当让这些军士有机会休整,其实屯堡那些小孩踢球亦是一种训练,小人也试了一下,所以觉得未必要总是逼着士兵傻傻跑路,这踢球既是训练亦是休整。”

    陈新笑了笑,停一下才道:“你所说都是治标之法,此事之本在于士兵的心思,他们认为没有敌人,也没有见识过敌人的凶残。”

    黄思德眼珠乱转,“小人认为建奴便是文登营的敌人。”

    “建奴游过辽海来不成?你自己能信?”

    “信,自己都不信,士兵如何能信。大人明鉴,那建奴能不能造船小人不知,所以那些兵士亦是不知的,就说建奴造了好多船便是。”

    陈新追问道:“要是真有人不信呢?”

    “大人,三人成虎,只要rìrì说时时说,自然便信了。”

    陈新笑道:“你原来做什么的?”

    “小人原来跟人学说书,还没学成师傅就死了。也因为能说,被刘先生选中。”

    “难怪,那就这样,你从教书先生中选十人出来,成立训导队,由你任总训导官,月饷三两,归我直领,每两个局派一个训导官负责,这些人只对你负责,不在军队主官管理之内,你的权力是可以考核士兵两成的分数,除了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你得自己想办法让士兵认可你,多跟他们谈话,了解他们心态动向,缓解他们的焦虑和反感,动态要及时向我汇报,不合格的训导官你可以撤换,但是三个月后若是达不到我的要求,就要撤换你。”

    黄思德磕了个头:“是,大人。属下知道如何去做,该说什么该教什么都会跟那些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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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下旬,宋闻贤带着两条海船返回了麻子港,他被眼前麻子墩的情形吓了一条,还以为被难民攻陷了。

    东江逃难来的人更多,刘民有将恢复好的人源源送往文登营,以免惹得登州注意,登州附近其实也有许多东江的人上岸,王廷试也没jīng力管威海卫,毕竟他每年还要收陈新些银子。

    五月东江形势更差,抢夺船只成风,一些人畏惧到山东的海途过远,直接就上岸投了后金。从来到麻子墩的人看,越后来的人身体素质就越差。

    陈新暂时也不打算再补充战兵,先让他们养养,从农兵做起,鸳鸯阵的威力需要队伍配合娴熟,乡勇和前面来的五百多东江军都当作了战兵,领一样的月饷,一样的训练,虽然名义上还是有一千多人是乡勇,现在人员不会再有大的调整,再训练个几个月,这些人就是他应付今年战局的主力了。

    听说宋闻贤等人回来后,陈新赶到麻子墩,把宋闻贤拉进公事房,问起李国助的情况。

    “李国助有些麻烦,现在幕府不许荷兰人到长崎,他的东南货路断了大半,我是在他镇上酒肆中听到其他人说起,今年船少了很多。”

    陈新不解道:“为啥幕府干这事?”

    “有个叫什么滨田弥兵卫的人,想让荷兰人交出大员港,带了几船人准备去赶走荷兰人,船一到反倒被荷兰人抢了先手,人船都扣了,结果这个rì本人寻个时机,绑架了荷兰在小琉球大员港的总督,后来为了脱身,两边互换人质,把那长崎代官的侄子都留在大员了,滨田弥兵卫带了荷兰总督的儿子回了rì本。两边闹得不可开交,听说那长崎代官根本不理会他那侄子,直接就把荷兰总督的儿子关进牢里了。而且荷兰人和郑一官冲突,也被郑一官打败,现在荷兰人航线两头都断了,这条路子他怕是走不通。”

    陈新惊讶的看着宋闻贤,要不是看宋闻贤一本正经,他几乎要认为是天方夜谭,小rì本现在弱成这样,都敢打台湾的主意。万历年间还打朝鲜主意,要是万历那时候没两下子,搞不好这个时代就要来个甲午。

    宋闻贤接着道:“还有,听说郑一官招安前把颜思齐派系的头头杀了好几个。”

    “清理门户,果然是滚刀肉。那李国助现在靠什么拿货?”

    “不知,不过我看他胸有成竹,大概也不会来文登海贸。”

    陈新细细想了一下,笑道:“现在郑一官招安,有他那福建的友人在,随便挂个大人的名号结伙出海,郑一官就不敢再拦。”

    宋闻贤一拍脑袋,骂了一句。

    然后宋闻贤又跟陈新说了货物,还是十多万斤铜,其他都是银子和部分俵物,与去年差不多,但是少了孙国桢的分成。

    陈新算了一下,自己今年手上十六万左右,加上铜钱还能赚一万多,至多可以动用十万两。应该足够应付年底的战局,经济问题算是解决了,东江的人肯定还会陆续到来,安置的费用还得好好计划。

    宋闻贤道:“正好你回来,咱们去找刘先生,把海贸银子清点过,我也好交卸差事。”

    陈新笑着答应,带了宋闻贤出门,跟哨兵问明刘民有行踪,原来是去看那些新来的东江难民了。

    两人在窝棚区的边缘行走,窝棚区里面有几队杀手队在巡逻,维持秩序。两人寻到刘民有时,他正带着一个文登请来的大夫,给几个东江难民开药。

    陈新叫起刘民有,三人一起往刘民有的公事房回去,刘民有边走边说道:“我这两rì听东江来的人传言,说袁大人可能要把毛文龙免职,或者抓回京师。”

    宋闻贤好奇道:“为何如此说?”

    “他们说停东江的粮饷就是为这,岛上都是人心惶惶。”

    宋闻贤点头,“有道理。”跟着对两人道:“两位稍待,我去把老蔡也叫来。”说罢匆匆离去。

    刘民有对陈新低声道:“我记得毛文龙是被袁崇焕杀了的。”

    “是。”

    “东江难民里面也有传言说袁大人要杀他,按东江这些百姓的口碑,毛文龙好像也不算太坏,咱们该跟他告jǐng一下。”

    陈新摇头道:“我们威海的小官,凭什么知道这事,现在传言也很多,他应该也听到风声的,即便去告诉他,他未必能信。万一被袁崇焕知道了,咱这脑袋可还不比毛文龙。”

    “只是,这东江要是没了他,这些人不定变啥样。”

    “能变啥样,汉jiān,三顺王,续顺公,都是东江的人。”

    这时祝代chūn匆匆过来,跟陈新汇报道:“大人,刚来的一条长山的船,说毛文龙今rì到了旅顺沿岸,袁大人约他在双岛见面谈粮饷之事,两位大人都在附近,咱们买人的事是不是停一停。”

    陈新和刘民有对看一眼,脸sè不变的对祝代chūn和身旁的刘破军淡淡道:“停下来,刘破军马上去文登营,拿我手令,调战兵第二司过来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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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心惟危

    蓟辽督师袁崇焕五月二十五rì出发,二十九rì与毛文龙会于双岛,此次会面在四月就已约定,袁崇焕还打赏了毛文龙随行的东江军,然后断断续续谈了几天,都谈些钱粮、移镇、设道臣等事,没有什么成果,双方表面还算友好,每rì互致宴席。六月五rì袁崇焕假作准备离开,将十万两饷银搬运上岸,让毛文龙的兵丁搬运,请将官都到岸上说话,并对众东江众将说:“来rì不能踵拜,国家海外重寄,合受余一拜。”,使得东江众人十分感动。毛文龙却不知这前面一切皆是为麻痹他而已,随后众人便一起登上岛山。

    登山之后袁大人突然变脸,他让参将谢尚政带兵隔开外围,责毛文龙有十二当斩之罪,然后朝西跪着向皇帝请旨,起来后便命中军旗牌官张国柄以尚方剑将毛文龙斩首于帐外,毛文龙时年五十三岁。

    双岛上的东江军闻讯,捶胸痛哭,群情汹涌,一度与关宁军剑拔弩张。袁崇焕假皇帝之名,又声明只杀文龙一人,压服了东江军众将,以陈继盛代管东江,然后分东江为四协,其中一协由崇祯元年才投降的刘兴祚所领。

    毛文龙生于杭州,少年落魄,到辽东袭替其叔父毛德chūn海州卫百户官,后缓慢升迁,二十年间走遍了辽东的山山水水,自辽事起,他迎来了展现才华的机会,天启元年因筹办火药得力而崭露头角,其后在全辽沦丧,各路明军闻建奴之名丧胆之际,却敢以一百九十七人出海奇袭镇江,一手建立起雄踞敌后的东江镇,横扫辽东沿海的后金势力,活辽民数十万,以辽东子弟组成了东江军,虽然他们缺衣少食,器械不整,但刻骨的仇恨使得他们毫不畏惧兵利甲坚的野蛮人,在白山黑水间顽强战斗,无数次深入辽东腹地,先后攻击后金沈阳、辽阳、老巢赫图阿拉等地,并在崇祯元年攻陷后金重镇萨尔浒城,斩首数更远超拿他十倍军饷的关宁军,光是袁大人在宁前道任上,亲手点验的真夷首级就有三百七十一级,远超过宁远大捷的两百多,东江镇的存在有力的牵制着后金。若没有东江镇,明朝在天启年间就会陷入战略劣势。

    他开镇的数年中,几乎每年都在与文官争吵兵额和军饷,却从未争取到与关宁军的相同待遇,他所委任的将官也没有官俸,除了漂没之外,登州天津的脚夫费用也要从他的军费中扣除。

    他在四月十八rì发出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封塘报,塘报中回顾了东江镇的历程,从最初的出击镇江到最近的拖欠钱粮,似乎便是他对自己开镇八年的告别总结。

    无论如何,这个让后金不得安宁,奴儿哈赤切齿痛恨的人,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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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二rì,毛文龙死后第七天的晚上,沈阳城北的皇宫中,皇太极看着手上的文书,脸上掩不住的喜悦,毛文龙终于死了,这几rì不断有东江逃来的人上岸,塘马一直不停的带回消息,东江镇八年积聚的力量在短短几月内损失惨重,并且仍在不断下降,据逃来的人所说,粮食仍然没有送到。皇太极可以预见,没有毛文龙的东江镇将一盘散沙。这个可恶的附骨之疽终于可以不再影响自己的方略,今rì他便已经在议政时定下十月伐明。

    这时侍卫来报告,豪格贝勒求见。皇太极对这个儿子最为喜爱,听说是他,立即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侍卫带着一个体格健壮,相貌粗豪的年轻人来到门口,那年轻人虎虎生风的来到皇太极面前,跪下道:“给汗阿玛请安!”。

    皇太极面带笑容看着他,豪格是他最喜欢的儿子,被他rì后的继承人,豪格在战场上勇武善战,头脑灵活,从他身上看到很多当年皇太极自己的影子,缺点却也明显,xìng格略显优柔寡断,决断不足,但在皇太极看来,这些都是可以弥补的。

    “我儿快起来”

    皇太极稳坐在椅子上,单手虚抬,这个令后金和大明所有人都敬畏的枭雄此时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深夜来此,可有何要事?”

    豪格起身后回道“儿臣此来一是给汗阿玛请安,二来心中一事不明,白rì思量不得,想请阿玛指点。”

    “哦?如此甚好,若有不明之事,任何时候均可向为父询问,说说,今rì有何事不明?”皇太极仍是微笑着说道,他实在巴不得能把自己的权术兵法一股脑全装到豪格脑袋中去。

    “今rì汗阿玛与三大贝勒定下今年起兵伐明,却是去喀喇沁的地方,从蓟镇破口,与辽东远隔千里,劳师袭远,尚要直抵京师,在敌境数百里,若有闪失,儿臣担心各旗沸腾。”

    皇太极稍稍等了一下才开口,说的却不是豪格所问的问题:“你昨rì把十四弟家里奴才打了?”

    豪格偷看了一眼皇太极的脸sè,仍然很和蔼,随即愤愤道:“他在人后称汗阿玛为两黄旗贝勒,我岂能饶他。”

    皇太极摇摇头淡淡说道:“他没说错,汗阿玛就是两黄旗贝勒。多尔衮虽比你还小三岁,但毕竟是你长辈,以后注意些分寸。”

    豪格错愕的看着皇太极,正要开口辩解,皇太极挥挥手道:“自老汗定八王议政之制,八家便谁也管不得谁,田地人丁器械皆是属旗所有。我这后金汗远比不得老汗,确实便是两黄旗贝勒,何须怕人说。继位之来,胸中韬略总受制于鼠目寸光之辈,由此我知,不得惊天之功,不足以镇人心。所以我意直捣明国京师,即便只到京师城下走一趟,rì后是打是和,则主动在我,而不在明,蒙古朝鲜视我大金又与今时不同,诸申视我亦与今时不同。”

    豪格把脑袋偏了一下,还是没听懂这和他问的问题有何关系,“这主意是汗阿玛拿的,胜了是各家得利,若是出了乱子,其他几家就得把错都归在阿玛身上。”

    皇太极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若老汗当年起兵伐明,谁又能知道我建州能独有辽东,非常人行非常事,如此方可收震慑人心之效。”

    “汗阿玛,这人心看不见摸不着,可有何用处?”

    “这便是我今rì要教你的,人心与天下事都一般无二,知之则易,不知则难,人心不可见,却可辨之于细微。便如我与三大贝勒共坐,不过多三个凳子罢了,人心却不如此认为,此时这凳子便是人心。”

    豪格有些懂了,追问道:“那该如何取去其他凳子。”

    “要取掉这凳子,其诀窍不外两条,造势借势而已。当知人心最是趋利避害,为私利可弃大义,为重权可灭人伦,只要大势一成,去掉凳子便是早晚间事,权术亦如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贝勒可明白了?”

    豪格眼睛亮起来:“汗阿玛的势便是伐明。”

    皇太极点头赞许道:“我儿一点即透。老汗打下辽东,却从未去过关内,若我带着八家去了,人人便会认为我能人所不能,加之得利必远超前两年,心中必定感激,这势便有了。”

    “可是汗阿玛,就算打胜了抢了东西来,七成八家均分,仅三成入公中,仍是各家独大。多尔衮三兄弟占有三旗,同样越来越强。儿臣觉得,他们还是念念不忘阿巴亥一事。”

    皇太极冷冷笑道:“不忘又如何,阿巴亥之事是四大贝勒共议之,他们三兄弟也并非毫无间隙,这也是我们必须要阿巴亥死的原因,没有了阿巴亥,他们三人便拧不到一起。杀一个人并非乱杀,必得杀一人之益处。他们三人即便恨我,同样只得尊我为汗,我知道他们恨我,一样为我所用。这便是人心。”

    豪格点头受教,“儿臣明白,要利用大小贝勒互相牵制。”

    “大体如此,但你的眼光一定要更广阔,不要总在八家上,八家乃我大金砥柱,体制已定,不可擅动。然蒙古、汉人、朝鲜,皆是可供借助的一方,为何我大力提拔汉臣蒙人、优待降将,在我大金增加蒙古和汉人之成分?皆因不能任意一方独大,以八旗压蒙汉,复以蒙汉牵制诸旗,诸旗之中亦有分化,如此才是制衡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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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九rì,京师乾清宫西暖阁,大明帝国至高无上的崇祯皇帝正在批阅奏章,这位少年天子身着黄sè盘领窄袖袍,胸前后背都绣有金sè的盘龙纹饰,上戴了一顶翼龙冠,年仅十九的年轻脸庞上有些苍白,却看不出丝毫稚气,屋中放了些降温的冰块,两个宫女在身后用掌扇轻轻摇着,屋内感觉不到那种烦人的闷热。

    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宦官进来通报,说是曹化淳来了。皇上的脸上露出些笑,点点头。片刻后戴着梁冠穿着红sè贴里的曹化淳来到御案前跪下,头上已满是汗水。

    崇祯笑道:“曹伴伴何急如此?”

    “皇上,有一本蓟辽督师所上的题本,内阁不敢票拟,秉笔说还是请皇上过目。”

    “拿上来。”

    曹化淳膝行两步,双手把奏疏递上,旁边的宦官接了,放到崇祯面前。

    崇祯有点不悦道:“曹伴伴是我信邸旧人,此处亦无外人,以后都不需如此多礼。”

    “是,奴才谢过皇上恩典。”曹化淳这才站起来,侧身站了,搽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眼角偷偷看着崇祯的脸sè。

    崇祯翻开奏疏,看过第一行,“钦命出镇行边督师、兵部尚书臣袁崇焕谨题为恭报岛帅逆行昭著,机不容失,便宜正法,谨席藁待罪,仰听圣裁事。”

    “便宜正法?”崇祯有些疑惑的坐直身子,接着看下去,“。。。而总兵毛文龙据海自恣,种种不法流传。。。。。。辅臣钱龙锡为此一事低回过臣寓私商。臣曰:入其军斩其帅如古人作手,臣饶为也。。。。。。臣改贡道於宁远者,yù藉此为间,皆所以图文龙。也赖皇上天纵神武,一一许臣。自去年十二月,臣安排已定,文龙有死无生矣。”

    崇祯的脸容肃穆,口中喃喃道:“一一许臣,皆图文龙也。”曹化淳没有听清,低头在一边不敢做声,偷眼间发现皇上拿奏疏的手在微微发抖。

    “五月二十九rì抵双岛,而文龙至矣。臣诎体待之。杯酒款之。文龙若不屑於臣者。臣宣谕‘皇上神圣,合尧舜汤武为一君。臣子当勉旃疆场’。而文龙若怏怏不得志,止谓熹宗(天启)皇帝恩遇之隆也。臣不觉失sè。。。”

    崇祯的脸上开始泛起红sè,呼吸也略略急促起来,冷笑了一声,“当朕三岁小儿否。”曹化淳这次听到崇祯的话,看看周围的几个宦官和宫女,挥挥手,那些人都自觉的退了出去。只剩下曹化淳陪着。

    曹化淳这时才道:“皇上。。。”

    崇祯手轻轻一举,示意曹化淳不要说话。他已经看到了题本的中间部分,“。。。。。。拜魏忠贤为父,绘冕旒像於岛中。至今陈汝明等一伙仍盘踞京中。皇上登极之赏俱留费都门,是何缘故?交结近侍,十当斩;奴酋攻破铁山,杀辽人无算,文龙逃窜皮岛,且掩败为功,十一当斩;开镇八年,不能复辽东寸土,观望养寇,十二当斩。”

    崇祯脸上的红sè更浓,题本也终于看到了最后部分,“臣复朝西叩头,请旨曰:臣今诛文龙以肃军政。镇将中再有如文龙者,亦以是法诛之。臣五年不能平奴,求皇上亦以诛文龙者诛臣。。。。。。”

    “但文龙大帅,非臣所得擅诛。便宜专杀,臣不觉身蹈之。然苟利封疆,臣死不避。。。。。”

    崇祯的眼睛猛地眯起:“非臣所得擅诛,原来你也知道!”他两手将奏折握得过紧,已经有些发皱,看到这里,他猛地大骂一声:“竖子焉敢尔!”双手同时挥动,将御案上的笔墨砚台全部扫落,在地上碰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曹化淳吓得跪在地上,口中劝解道:“或许那蓟辽督师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或者毛文龙果有不法之事。”

    崇祯摇摇头,曹化淳对朝廷体制并不清楚,他也没有跟曹化淳解释,他发火的原因,是他突然发现眼下的蓟辽似乎已经不在朝廷控制之下。

    “曹伴伴,陪朕走走。”崇祯喘息几口后,站起身来,曹化淳就在身后落后一步随伺着,崇祯一路慢慢走着,到了乾清宫大门外,下意识的走了进去,一路上都在低头沉思,曹化淳也不敢打扰他。走到大殿中间,崇祯停了下来,静立良久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手书的乾清宫对联。

    中间的牌匾上写着“敬天法祖”四个大字,两楹各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jīng惟一,允执厥中”。

    崇祯口中念了一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片刻后崇祯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满是沉静,他对曹化淳道:“曹伴伴,传朕口谕,谕兵部:朕以边事付督师袁崇焕,关外军机听以便宜从事,乃岛帅毛文龙悬军海上,开镇有年,以牵制为名,全无功效,劝降献捷欺诳朝廷器甲。。。崇焕目击危机,躬亲正法。。。”

第八章 土地

    六月底,东江镇一片混乱,辽东沿海和各岛的人纷纷逃亡,有去后金的,有回岛上的,有去山东的,到达威海的东江难民达到高峰,加上前几月买的,已经有五千多人。其中青壮男子近两千人,六月到来的人更加衰弱,刘民有组织了先到的一些东江难民,组成许多个小组,在窝棚区照顾体弱者,许多东江的熟识见面,无不痛哭。

    毛文龙被杀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今rì正好是三七的rì子,一些先到的东江难民拿到了工钱,凑钱去威海卫城买来香蜡鞭炮,在外面噼噼啪啪的放起来。

    王卢氏在自家门前呸的一声,厌恶的看着墩堡外面升腾的烟雾,他家王胡子现在负责着铠甲和冷兵器,月钱已经拿到四两,还有三两的师傅工钱,王卢氏算了算积蓄,到年底能有七八十两,准备年底修三进的大屋,在居住区已经看好了一处地皮,谁知道东江的人一来,把刘先生规划的居住区全部变成了窝棚,她的地皮便流产了,所以她对这些东江的人非常讨厌。

    谭家娘子提了个小篮子过来,看到王卢氏后,拿出一块糖糕给王卢氏,王卢氏接过吃了,问道:“谭家娘子,你拿着这东西去哪里?该不是去给东江那些人吧。”

    “呸,给我银子都不给他们。”谭家娘子恨恨道,“我家鸡昨晚被偷完了。”

    王卢氏吃惊的道:“我晚上没听到狗叫。”

    “当然没叫,狗也被偷了,定是那些东江的人干的,我早上在窝棚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吃肉,晚上我还得去看,要是被我抓住,非得。。。”

    王卢氏一拍她手,低声道:“轻声些,刘先生陈大人都说了不许欺负东江的人,抓到就要扣亲属的工钱,要不然我早去骂了。”

    经济手段最有效,谭家娘子只得愤愤的住口,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王家嫂子,你看这地方都成啥样了,那粪坑周围全是屎尿,隔得老远就乱倒。”

    “不是罚银子么。”

    “东江的哪有银子,就剩烂命一条,还罚啥银子,连罚银子的那个木牌都被人偷了,多半去做了窝棚了。”

    “这帮杀才。”

    谭家娘子的当家是个木匠,军器民器都用得着,收入也很不错,她计划的大屋子同样没了指望。两人越说越气,王卢氏把头使劲甩了两下,骂道:“你知道他们最可恶是什么?”

    “什么?”

    “前几天刚到的一户,看到我家胡子从工坊出来的,拉着就要把女儿给他做小妾,指望着攀上咱们老墩户,呸,也不看看啥德行。”

    谭家娘子目瞪口呆,她还没想到这条,要是谭木匠真要纳小妾,她也挡不住,不由问道:“你家胡子答应了?”

    “倒是没有,不过我看他是嫌人不好看,要是好看的,他没准就干了。”

    王卢氏说到这里,突然脸上有了笑意,谭家娘子奇怪道:“亏你还笑得出,多一个小的,够你斗的。”

    王卢氏神秘的压低声音:“我听说刘先生去窝棚巡查的时候,那些东江的不是要认他当干爹,就是要嫁女儿给他作小妾,吓得刘先生现在都不敢去窝棚了。”

    “哈哈哈”谭家娘子笑得弯了腰,王卢氏在一边笑一边看着她的样子,等谭家娘子站直了,才又说道:“我说那些东江的猪油蒙了心,刘先生文曲星下凡的,能看上他们那货sè才怪,”

    谭家娘子笑得满脸通红,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听了好一会才道:“那刘先生连大妇都还没有,就有这多人送小妾,那东江的真是不知趣,咱们墩堡这许多女子,也没哪家敢去说给刘先生,刘先生什么样人,墩堡管的井井有条,又识字算数,心地还好,说文曲星都亏了他。至少要找个缙绅老爷的千金才是。”

    王卢氏正要再说,眼睛突然看向谭家娘子背后,然后脸上显出些不屑来,谭家娘子顺着一看,却是陈大人家的丫鬟,大名鼎鼎的肖家花,他们第一批来的人都认识这个肖家花,他们同船去登州,在船上大家都以为这是少nǎinǎi,满船人都被她使唤得够呛,肖家花在登州便下船了,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去年下半年才回来,那时陈大人已经和赵家小姐成亲,传了消息出来说这肖家花只是个丫鬟,大家才想起陈大人果然是从来没说过这是他小妾,都是肖家花自己说的。后来听说肖家花回了陈大人府上做丫鬟,在府里很不受待见,陈大人经常不在,家里丫鬟妈子大多都是赵家带来的,没人给她好脸sè,连带着墩户们也瞧不起她。好多墩户出来装事后诸葛,声称早就看出肖家花不是少nǎinǎi,陈大人一代人杰,怎会看上这么个货sè。

    王卢氏想起自己还给她倒马桶,感觉吃了死苍蝇一般难受,等到肖家花从门前过,咳了一口口痰,呸一声吐到地上。

    肖家花恍若不闻,扁扁嘴,扬着头继续走,脸上的神气一如当小妾之时,等走出了街道,才转头对着地上吐了一口痰,嘴里低声骂了一句。脸上显出愤愤之sè,但她很快又恢复了神气的模样,一路往窝棚区的东边过去。那边住着最后到达的东江难民。两手小心的抱着,托着袖袋里面的东西。

    到了一处地窝子,一群难民正在往一个大窝棚上搭茅草,旁边坐着一大群瘦弱不堪的大头儿童,呆呆的看着墩堡的方向。他们一看到肖家花的身影出现,突然一起欢呼一声,跳起来把肖家花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叫着“肖姑姑!”

    肖家花得意的把手举高,大声的说道:“今天不当姑姑了,重新叫。”

    “婆婆!!”“婆婆!!”

    “去,去,另外叫。”

    一片童声的回应,“肖姐姐!”

    肖家花这才一脸欢笑,从袖子里面摸出两个大油饼来,一群孩子齐声欢叫,纷纷把手摊在肖家花面前,肖家花把油饼撕成小块,一一放到孩子们的手上,然后眯着眼看他们吃完。

    一个先吃完的小女孩抹抹嘴,对肖家花道:“肖姐姐,真好吃,我还想吃。”

    肖家花拍拍她脑袋道:“这都是姐姐两天的早餐省下的,哪还有多的。”

    那小女孩失望的道:“哦,姐姐那里真好,丫鬟都可以吃油饼。”

    “胡说,姐姐是小妾,不是丫鬟,别听人乱说,姐姐还有好东西。”肖家花说完,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一群小孩伸着舌头,把头都凑过来看是什么。

    肖家花小心的把纸包摊在手上,打开一层又一层,旁边的小孩头越凑越近,几乎要贴到肖家花手上,终于最后一层打开,一小堆白白的砂一样的东西。

    “姐姐,这是啥东西?”

    “白砂糖。”肖家花用指尖夹起一小撮,放到那女孩手中,一群小孩都呆呆的看着那女孩,小女孩用嘴巴贴在手掌上吃进去,抿了一下,看着肖家花笑起来。

    其他小孩子见了,纷纷摊开手,肖家花一一分发,孩子们都想先吃,争着要把手伸近点,旁边一个小男孩心急,往前一挤,刚好把纸包撞翻在地上。

    “哎呀!”肖家花脸sè一变,举起手就要拍那个小男孩,周围的孩子都吓了一跳,全都往外躲开,肖家花手停在空中,那小男孩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肖家花赶紧跟着又放下来。

    “快来帮忙拾起来,姐姐好容易才偷的砂糖。”一群小孩全都趴在地上,小心的找的,把砂糖一颗一颗拾起来,每找到一颗就一阵欢叫,然后放到肖家花手上。

    等到再也找不出来,肖家花才把和着泥土的砂糖散发给他们,起来拍拍手对一群小孩道:“你们可不许带给别人吃,我只给小孩子的,大人最坏,不许给他们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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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这群孩子不远的地方,一个稍好的窝棚中,刘民有在门口看着她们,这是他的临时办事处所,在这里处理一些难民的事情,他虽然厌恶这肖家花,但她今rì的样子,倒让他觉得并非一无是处。

    他回头对身后的董渔和黄思德道:“威海的田地一早就说好是分给原来屯户的,你们战兵有月饷拿着,为何还要先分地。”

    刘民有脸sè并不怎么好,董渔每次来就带一堆的清单,黄思德原本是他学生,派去文登营教书的,结果被陈新弄去当训导官,学校里面就只剩下了五个先生。

    董渔低声道:“我等是觉得,战兵经常打仗,要是没个稳妥的收成,他们这心思就不太牢固。”

    刘民有打断他道:“屯户在威海开地两年,只有吃食没有月钱,他们何来的收成,他们心思就能牢固了?”

    董渔胆子小,被刘民有一反驳,脑袋立即缩了回去,黄思德因为是刘民有学生,原本打算是让董渔打前锋,自己敲敲边鼓,结果看董渔这模样,只得自己上了。他对刘民有拱拱手道:“刘先生,我们是想着,这三千亩地先分一些给老兵,剿匪时也伤过一些,退下来了,让他们有个着落,这样新兵也有个榜样,以后打仗就更不怕。”

    刘民有摇头道:“黄思德你在我班上时,自己便是个屯户,可是常说屯户辛苦,都等着分地。现今就变得如此之快?当兵吃粮,月钱从未克扣,吃穿从来都是优先,屯户一rì何曾有肉吃?铠甲武器都按着最好的做,还要来说打仗怕的事情,我便实在不解。”

    “我们是担心老兵退下来,生活无着。”

    “如果老兵退了,便是屯户一般,该开地就开地,若是有能耐的,我也会安排到屯堡兼个差事,自然有新的月钱。岂能直接占去屯户开好的熟田,伤兵若是没有劳动能力,退下来我自会安置,与你们现在要地无关。”

    黄思德刚刚才当总训导官,一心想帮军队争些利,增加士兵好感,巩固自己的地位,听了这话急道:“先生,军队是大事,屯户即便不种地,也可花银子买来粮食,况且,陈大人总是说当战兵是最光荣的差事,没有战兵,这些屯户就不能安生的种地。。。”

    刘民有大喊一声道:“够了,天下的差事何有贵贱之分,没战兵不能种地?哪样事情没有用处?没人种地全都得饿死,没人制衣你们穿什么,没人打铁你们用什么,在我这里不存在最光荣的差事。威海和文登的田地,只能按原先的计划分给屯户。”

第九章 理由

    “国斌、刘破军、李东华,你们都是辽东来的,若是后金要从蓟镇破口,大概会在何时?”

    陈新的公事房内,宋闻贤、代正刚、卢传宗和刚才的几人都在,在陈新挂起的简略地图前站着。

    三个辽东来的一听陈新说后金要从蓟镇破口,双眼发光,李东华激动之下踏前一步,正要说话,才想起朱国斌是主官,级别比他高得多,赶紧又退回去。

    陈新笑道:“出来了就先说。”

    李东华看看朱国斌,朱国斌也微笑点头,他才说道:“大人,如果建奴真的要来,该是九月底,辽东不种冬麦,收完秋麦便只有锄地施肥,九月就能忙完。”

    卢传宗对辽东的事情不清楚,他反正对鞑子也好土匪也好,都没啥怕的,大大咧咧问道:“鞑子会不会七八月就来了。”

    朱国斌摇头道:“这些rì子东江的人过来,我们也收集了一些后金的情报,他们劳力不足,又年年干旱,很多汉人都饿死,今年粮价也是每石十两银子以上,建奴如果要大规模出动,必然要带很多包衣,这样他们农忙的人手就不足,所以我也认为他们如果要来,应该在农忙完之后。”

    陈新看着文登与京师之间的漫长线路,头痛该如何把军队运送如此之远。后金到来的时间,他记得也是年底,如果后金九月底十月初出发,大概在十月底就能开始叩关,十一月间到京师城下,与他了解的时间大致相当。

    代正刚稍稍质疑了一下,“大人,如果从蓟镇入口,路程遥远,如此多的人马行动,蒙古那边无甚关隘,一马平川,总有人能出来报信,关宁军只要稍稍派些探马,一定会收到消息。他就不怕被我大明围在口内?”

    李东华道:“以前建奴出门,我们东江就去辽东出击,转上一圈,抢了东西就走,建奴也把我们无法,建奴如果要去抢,怕是也差不多这样。”

    刘破军指着地图上三岔以北的大片地方,“如果他们走辽河套,那里地广人稀,倒更容易隐藏。关宁军连河东都不去,更别说辽河套了,有可能被蒙在鼓里。上次汇总的消息说喀喇沁今年也大旱,越发靠向建奴,蓟镇口外的束不的四月在宁远卖粮时,里面混有四百多建奴的人,这事被一个京官发现,宁远附近很多缙绅都知道,他们皆在传言束不的是为建奴买粮。”

    刘破军现在担任着参谋的差事,但陈新并未明确他是个什么参谋,反正是啥事都要做。

    代正刚破口骂道:“那还不赶快停下,你娘的七八万关宁军,任由四百多建奴在眼皮底下买东西。要不然大人带咱们去干了他们。”

    陈新摇手道:“我不能擅入关宁的信地,再说了,老子也没拿辽饷,拿银子的人都没管,我管他个屁。这事不用再说,大家来看看后金可能入寇的线路。”他虽然知道后金要走遵化,但他还是想让这些人多思考一下,再从中发现一些人才。

    刘破军道:“大人说建奴从蓟镇破口,属下觉得极有可能从密云怀柔的边墙附近,就是古北口一线或墙子岭附近,那里到京师最近,破边墙之后,两rì即可到京师城下。”

    朱国斌想想道:“我认为冷口到喜峰口更可能,古北靠近察哈尔,虽然虎墩兔从来没赢过,但建奴不会自己跑去容易受两面攻击的地方。”陈新赞许的点点头。

    卢传宗奇怪道:“他们走那么远,不怕关宁军去抄他老巢?好歹关宁军也好几万人,对了,建奴到底有多少兵?”

    陈新也看着刘破军等几个辽东来的几人,他们收集过几次,但每次数量都不同,东江人来了之后,又重新收集了一次情报。

    刘破军翻了手上的本子说:“这次东江的人来了之后,我们挨着问了,分地区把敌军查实一边,大概牛录二百四十左右,每牛录人数不等,有些叫半牛录,最少的半牛录只有十多户人,丁几十口,正常牛录平均披甲大概一百人。此外还有蒙古左右翼和一些投靠的蒙古部落。”

    卢传宗眼睛睁得老大:“也就是说有铠甲、能打仗的只有两万多?”

    李东华道:“不是,他们的披甲是一种身份的叫法,牛录里面其他人也可能有甲,是能出兵的,跟咱们卫所的军户差不多,也叫作余丁,既有十多岁的,也有五十多的,建奴出征时有些余丁就自发的跟着去抢东西,所以他们出征时,就象。。。”李东华举起双手,比划了几下,没想出来怎么形容。

    陈新笑着补充道:“就象街坊邻居结伙去打劫另外的一条街。”

    李东华难得笑了一下,“正是。”

    陈新心中鄙视了一下建奴,果然是有组织的马匪。卢传宗哈哈笑道:“大人说的有意思,听起来也没啥大不了。”

    辽东来的几人同时摇头,朱国斌道:“卢兄有所不知,这些建奴原本大多在深山老林里面当猎人,条件恶劣,再加辽东的苦寒,使得这些人十分坚韧,每rì吃少许东西亦能坚持作战,且老奴凶残成xìng,军律十分严格,打起仗来确实凶悍。”

    卢传宗不屑道:“再凶的人,轰他一枪还是一样要死,咱还不信他能挡住火枪,就算挡住,老子再用虎蹲炮抵着给他一炮,让他狗rì全身一块好肉都找不出来。”

    李东华这次倒赞同道:“卢大人说得好,属下在东江镇时,只有一把破刀,照样杀过一个建奴,说到底也不过稍厉害些的人而已,现在有铁甲有利刃,更不怕他。他要杀我,我也必定拉着他陪葬,能跟着大人杀鞑子,死了也值了。”

    宋闻贤呵呵笑着,听着这些将官说话,他原本很厌恶武夫,不过现在这些人是他的后盾,他代陈新到文登去拜访过知县两次,因为文登营的关系,那知县对他十分客气,所以他现在看武夫也顺眼很多。

    宋闻贤听到此处插话道:“如此说来,建奴能打仗最多不过五六万人,要是再出来几万人打劫,便最多剩下两三万人,这还未必都是披甲人。关宁军这样都打不过?”

    众人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陈新心中苦笑了一下,传说的九千破十万,要是真有这样一支骑兵,只要往锦州一放,就是强大的战略威慑,建奴别说破口了,连三岔河也别想过,更不要说建奴全部男丁也未必有十万。

    李东华冷漠的说道:“关宁军去了河东一次,损兵折将,连累的孙大人也去职,我们东江年年去好多次,反正东江人命贱,大家也不觉得有啥。只可惜了毛帅。。。”

    说起毛文龙,屋内的武官都有些沉默,因为这说明文官可以轻易斩杀他看不惯的武官,然后随意安插一个罪名便是,就按毛文龙那十二当斩,套在谁头上都是可以的,大不了稍作修改。他如果是杀陈新这样的哨官,可是连奏疏都不用上的。

    宋闻贤低声在陈新耳边道:“山海关要不要去一下?这位袁大人后面真不知道还会干些啥事出来,万一哪天你买东江兵的事情被他知道,也给你来上一刀怎办,还是送些银子好。”

    陈新冷冷笑了一下,“不送,他地盘大,应该想不起我来,只要建奴一入口,他这官就当到头了,不过几月的事情,我要是文官,九月十月一定要弹劾他。”

    宋闻贤很奇怪:“大人你真那么确定建奴要来?”

    陈新低声道:“肯定会来,你过些rì子就先去京师,有很重要的事情。咱们出兵不能光傻傻的杀人,还需要附加值。”

    这时朱国斌指着地图道:“大人,若是建奴入口,京师发勤王令,到天津至少两rì,天津到登州又是五rì,登州至文登三四rì,这就是十几rì,就算我们准备万全,即刻出发,五rì到登州,也要登州水师装载。登船至少一rì,到天津下船一rì,至少二十多rì才能到天津,若是走陆路去京师,至少也要六七rì。如此便是一月过去,若是加上在天津准备辎重的时间,只会更长。”

    陈新看着地图上文登到京师的遥远路程,也是有些没底,登岸之后的辎重他已经派出秦律方准备,这段路途最不受他控制的就是登州到天津的运输,他并不急着赶到鞑子面前,但早一天到天津,就能早一天获得更及时的情报。

    他自己的几条船远远不能运输两千军队,必须靠登州的水师,要是有个理由能先把军队拉到登州,就能省下近十天时间,这十天哪怕让军队在天津休息一下也好。

    陈新摸着下巴,“找个啥理由呢。”,想到这里,他走回桌案前,王长福派塘马送回的莱阳剿匪战报就放在那里,第一页最后几个字吸引了他,“白莲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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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rì后,十多个俘虏被押到了陈新面前站成一排,所有人的手都被捆在身后。王长福到陈新身边低声道:“就是这些人,嘴硬得很,不说谁是头子。”

    陈新对周世发点点头,示意他主审。周世发对一群人问道:“你们谁是掌柜?”

    没人说话,周世发对身后一名镇抚挥挥手,那镇抚军士拿着一把合机铳,直接到最右边一名俘虏面前,一句话不说就一枪轰过去。他面前那土匪被打中腹部,倒在地上惨叫。

    一群俘虏的脸sè都变了,那名镇抚就在他们面前慢慢装填弹药,也不说一句话,不一会又装好弹,把火绳夹到了龙头上。

    周世发又问道:“谁是掌柜。”

    这次几名俘虏再也不敢无动于衷,都看向中间的位置,周世发和陈新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中间。

    中间一名脸sè有些苍白的年轻人突然对着身旁一人踢去,边踢边骂道:“你这混蛋,你可把我骗苦了,我再也不为保密了,大人,他就是掌柜!”

    他旁边那人被踢倒在地上,年轻人不依不饶,继续踢他,其他的俘虏都噤若寒蝉,把脸偏在一边。周世发和陈新都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年轻人,也没劝阻他。

    等那年轻人停下,周世发让镇抚带走其他人,却把这年轻人留下来。对那人说道:“你不用装了,你就是红阳教的大掌柜吧?”

    那年轻人眼见没有瞒过,两腿发抖,直接跪到地上,声音也抖着道:“官爷爷,小人不过是继承兄长的掌柜位置,从未作恶啊。从今rì起,小人愿改邪归正,归家务农。。。”

    周世发拿起手上的一本册子,冷冷道:“这<弥勒佛说红阳十尊宝卷>是你写的?你以为你还走得掉?当年徐鸿儒是什么下场你可知道。”

    那年轻人涕泪横流:“那都是小人的兄长写的,小人只是胁从,胁从。”

    “你兄长呢?”

    “死了几年了,小人从来没想过造反,更连人都没杀过,不过骗些蠢夫愚妇的香火钱,求大人饶命啊。小人有下情上告,莱阳的闻香教要造反,小人告发。”

    陈新一听闻香教造反,眼睛一亮,旁边的周世发一拍桌子骂道:“徐鸿儒同样是骗些蠢夫愚妇。既然是你兄长编的,他可有子嗣?你若想活命,便交出他们来顶罪。”

    那年轻人低头呲牙咧嘴半天,还是闭嘴不说。

    周世发冷笑道:“你不说,我自会有法子让其他人说。”

    那人这才终于道:“就是外边穿红sè衣服那两个。”

    陈新在心里骂了一句:“烂人。”不过烂人同样有用,他和蔼的对那年轻人问道:“那么小的孩子,也是无辜,我听你的意思,都是你兄长为恶,你们亦是逼不得已。你既然知莱阳闻香教造反之事,便与我细细说说,或许你和你两个侄子都不用获罪,我还给你们银子让你们安家。你若愿说,便从你自己说起。”

    那年轻人脸上现出惊喜,连忙道:“小人叫赵宣,家父为徽州盐商,后家道中落,便跟随兄长流落各处,兄长有些天分,到山东学了些白莲教经卷,便自己弄了个红阳教出来,前几年得病死了,小人便继了这掌柜的位置,一向在山上时间多,就是骗些附近山野之民,但小人实在胆小,每rì都怕被人揭穿,早想过些安生rì子,可惜又无谋生之法,只得一直做下来。今年五六月,莱阳那边闻香教的人得知后,派人过来让我一起举事,小人哪里敢造反,但迫于闻香教势大,也去见了两次,是以得知此事。”

    “闻香教的掌柜叫什么名字?何时举事?”

    “董大成,他本是刘家庄人,也不做啥坏事,后来有个叫李盛名的人来了,此人对闻香教和白莲教经卷十分熟悉,能说会道,把个董大成骗得全信了他,现在董大成还约了招远的闻香教掌柜许汤,明年三月起事。”

    陈新看看窗外的两个小孩,对赵宣道:“若你想过安生rì子,又保下你侄子嫂子xìng命,便给我做件事。”

    “大人吩咐,小人一定做到。”

    “你自去想办法,让董大成把起事时间提前到十月中旬,最迟十月下旬,否则你侄子嫂子就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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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莱阳闻香教作乱,见于《莱阳县志》:董大成者,邑之刘家庄人也,本妖贼李盛明党,盛明不祥为何许人。。。。。。约招远贼许汤以崇祯三年元旦为乱,适汤杀人事迫,先期与崇祯二年十一月据腰山以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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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军务

    宋闻贤七月带着今年新的铜钱去了天津,然后便直接去了京师,他今年便将在京师进行活动,他一到京师就拜访了钱元壳和温体仁,温体仁已经是礼部尚书,宋闻贤不由对陈新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在温体仁发迹之前就已经打上交道,所以温体仁对他仍是很客气,大略问了问陈新的近况,没有什么其他表示,宋闻贤当然也不会那么下作的直接提出让他帮忙升官之类的话来,这都是互相心照不宣的事情,却并不适合宣之于口。宋闻贤也再次代陈新送上今年的孝敬五千两银子,虽然现在礼部尚书不能直接帮忙,但温体仁前景十分看好,至少入阁是很有希望的,多少人想结交还没有路子。

    张大会在京师一年多,陈新给的费用也不少,张大会本身也是极为油滑之人,他已经和一些宦官和京营一些军官拉上关系,每月都能收集到不少消息。

    在文登营,七月底最后一批火铳和铁甲到达,工坊的几名技工做出了水力钻管机,速度比原来提高一倍,十多天就能钻一根枪管,而且一台钻机可以带动数个钻头,使得刘民有可以解放出一大批人手,他们也拿到了奖金。

    这批装备到达后,全军齐装满员,大练兵继续热烈的进行,较场上每rì枪声不绝,杀声和哭喊声震天,在李东华的折腾下,文登营上空似乎都飘荡着一股怨气,黄思德等人便每rì四处跟士兵谈心,尽量把怨恨引到敌人的身上,他们这训导官刚刚设立,技巧还不熟练,但多少还是有些用,让士兵有了一个倾述发泄的途径。同时通过他们,开始让士兵知道建奴可能要来,训导队也组织了几次辽民的诉苦会,一边讲述建奴的残暴,又专门表扬了几名原来杀过建奴的东江兵,以消除士兵对建奴的恐惧心理。其实东江来的人对鞑子的惧怕是最少的,他们年年和鞑子打仗,有输有赢,比内地光听传言的那些好得多。

    训导队反应上来的情况,陈新每月都认真查看,总的来看,这些士兵还是十分憨厚,绝大多数认为现在的待遇和月饷都很好,对军令和军纪都执行得不错。现在的训练强度还在他们忍耐范围之内。经过辽民的诉苦会,所有士兵都十分痛恨后金,特别是东江来的辽民,他们现在有优良的装备,衣食无忧,加上他们自己的血海深仇,对于和后金作战十分渴求,训练的积极xìng最高。

    其实陈新现在的训练强度已经远超后世的军队,行军的负重比后世也更多一些,火器队都是棉甲还算好,杀手队光铁甲就是三十多斤,如果战兵自带铁甲,每rì行军限定在五十里以下。这些古代的贫苦人民没有让陈新失望,组成文登营的主要是纤夫、渔民和山民,另外就是一些东江兵,都经过层层筛选和严格训练,如果不带铁甲,他们在平原地区一rì正常行军可达到八十里路,短暂的强行军一rì百多里也能够达到,并且还能保持作战能力。

    去北直隶虽然在大明境内,但他对大明各地的文官系统丝毫没有信心,也没指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补给,只能当做是外线作战。他只有一个小小的辎重队,其他就靠士兵自带和各队的火兵,辎重队目前有部分已经出发,到达秦律方事先安置的店铺,他们会准备一部分车马和辎重,那些店铺就当做他后勤短板的补充。

    陈新又审视了一遍序列,两千三百余人,主力是三部步队和一局骑兵,他自己直领的中军增加了一个五十人的中军卫队,都是挑选的有些武艺的人,不限制他们使用什么兵器,作为他最后的预备队使用,就类似于戚家军的家丁。

    陈新拿起聂洪从莱阳送回的情报,赵宣已经进入莱阳闻香教中,因为他对教义很熟悉,所以得了个先锋的职位,据他反馈的消息,董大成的目标是先取莱阳,然后和许汤一起取登州,但现在文登营的冒起,使得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先打文登。

    陈新冷笑了一下,就他们这种邪教组织,蛊惑一些农民也想来打文登营,只要赵宣打入他们内部,掌握了他们的活动地点,起事时间就完全在自己控制下,只需要到时让聂洪等人去莱阳县衙告一状,董大成就不得不提前起事。

    他必须让这些人闹起来,这样他就能有理由集结部队,并且他的民壮也能以这个理由堂而皇之的出现。最多再去找知县大人要个政策,就说个保境安民就是。

    万事齐备,陈新闭上眼睛,又把细节默默想了一遍,睁开眼睛后又拿起董渔和黄思德的报告,他们去刘民有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陈新也料到他们去了没用,只是先作为试探,他觉得这事还是该亲自找刘民有商议一下,他需要把士兵更紧密的捆绑起来,土地无疑是中国人所渴求的东西。但刘民有的话也有些道理,全部分给士兵,会影响到屯户积极xìng,这需要一个合适的度来平衡。

    最后他拿起朝廷的邸报,了解一下他最关心的陕西局势,陕西发生了多次兵乱,又是因为欠饷,小股的流寇已经有燎原之势,年初时三边总督武之望绝望自杀,这位著名的妇科医生(注1)也任过登莱巡抚,和毛文龙吵闹不休,结果两人都没得善终,相隔不过三月都先后去世。

    陈新暗暗叹息,陕西的根源在灾荒,既有天灾也有人*祸,都不是他目前能解决,自己也只能看着罢了,最多是了解一下局势,有所准备。陈新抬头看看天,今年也下了雨,文登的旱情不算太严重,其实只要水利设施修缮好,养活一家人是没问题的,只是单个农户做不了这事,也没有人组织来做罢了。

    他想起马上要来的一场场大祸,也不由心中发紧,虽然这是他早知道的,但真正亲身体验,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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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局杀手旗队的训练场地上,战兵正在进行休息,周少儿坐在地上不停搽汗,关帝庙从怀里摸出一个饼子,扳开一块给周少儿,又递过去一块给钟老四,他们三个是个小团体,周少儿飞快啃光后,才问关帝庙道:“哪里来的?”

    “俺昨天领饭的时候在食堂偷的。”

    钟老四抹抹嘴巴骂道:“你狗rì就不能自己花钱买去,别连累了我和周少儿。”

    关帝庙摸着头嘿嘿一阵笑,周少儿又把额头的汗搽一把,骂道:“李东华那混蛋,这么热的天,还让穿棉甲,老子身上都出了几斤汗水了。”

    钟老四嘴巴一努道:“人家可不觉得累,你看。”

    周少儿和关帝庙转头看去,他们队的陈瑛正穿着铁甲在练习长矛防御的标准动作,他双手卷曲,前低后高,身上还背着步弓和箭插。他们全队只有这一个东江兵,也只有他会shè箭,自从上次训导员来讲可能要打建奴后,这陈瑛就如同打了鸡血。

    关帝庙低声道:“俺听旗队长说,这陈瑛原来还是个把总。”

    钟老四扁扁嘴道:“东江的游击参将都上千,全都是空衔,没有饷银的,把总算啥,还不是当战兵。”

    周少儿劝道:“你好歹是队长,能少点怪话不,这都是你属下,听到不好。”

    钟老四哼哼一声道:“有啥不好,老子就是这样。不过要说这些东江兵,真是好兵。”

    关帝庙傻笑道:“还不是两手两脚。”

    钟老四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比你这杀才好,你也练过长矛,有人家一成没?”

    关帝庙不说话了,傻笑看着钟老四,钟老四又说道:“就是脑子死了点,整天想着杀鞑子,我不信那鞑子真到文登来。”

    周少儿道:“真来了,俺反正听陈大人的,东江的人都杀得死,俺也杀得死。”

    钟老四突然道:“有文登的人给你说亲没?”

    关帝庙答道:“没有。”

    “老子又没问你,问周少儿,谁家闺女能看得上你个杀才。”

    周少儿摇头道:“我也没有,听说以后退下来要分地,我想等分了地再说,我银子都存在军需处,带在身上就想用。”他说了又看看钟老四,“队长,不是有人给你说亲了吧。”

    钟老四嘿嘿笑道:“当然,老子月饷二两了,比你吃香。训导官说下次有相亲会,我这样年纪大的优先。”

    周少儿正在愤愤不平,旁边突然一阵暴喝:“全体立正!!”

    三人迅速机器一般站起,李东华带着两个军士过来大声道:“陈大人今rì亲自检查军务,全体列队。”

    周少儿对陈新非常崇拜,经常给新兵讲陈新帮他背铁锅的事情,训导队还准备让他去其他旗队巡讲一次,他也非常愿意,他平rì见不到陈新,听说陈大人要来,赶紧招呼自己伍的人列好队。整个旗队很快列成了四排。

    一会后陈新从第一局那边走过来,他一眼便看到第一排的钟老四和周少儿,这两人他都印象很深,过来就站到周少儿面前。

    周少儿激动的敬了一个军礼,陈新也回了一个,然后翻开他鞓带上的腰牌,上面写着,“文登营第二杀手旗队黄元旗队长下钟才生队长下兵周少儿万历四十年十九岁身长五尺二寸黑面无须。。。”,陈新跳过中间部分,看后面的“习”和“艺”两个字中间写着“伍刀盾”三个字,笑道:“好个周少儿,都是伍长了,继续努力。”

    周少儿挺胸激动的答道:“是,大人。”

    陈新又到钟老四面前看了腰牌,钟老四的腰牌习艺中间是队长两字,也鼓励了一番。

    “钟队长,把队中名单报一次。”

    钟老四目不斜视,大声的报了,海狗子递过名册,陈新对比着,无一遗漏和错报。赞许的点点头,在名册上找了一名今年的新兵。

    “陈瑛出列。”

    “到!”一个辽东口音回答,出来的是一名高大的长枪兵。陈新目测接近一米八,明代山东人算高的,大概平均一米七,辽东也差不多这个水平,陈瑛算是高大类型。

    “军律抽查,抽查官文登营哨官陈新,长枪兵陈瑛先将金鼓歌背一遍。”

    “金声响,金山银海不能追;鼓声响,刀山火海不能退。”

    陈新盯着他,“追敌时三声金何解?”

    “成小队退兵!”

    “撤退途中两声金何解?”

    “停止退兵,返身面敌。”

    “再三声金何解。”

    “再成小队退兵。”

    “杀手旗队何时应旗?”

    “待本局把总旗动,方可应旗。”

    陈新继续问道:“临阵退缩者是何处罚?”

    “一兵退斩该兵,全队退只斩队长,队长不退战死,斩全队。”

    “队长退呢?”

    “一队长退,斩该队长,全部队长退,斩旗队长,旗队长不退战死,斩全部队长。”

    “临阵退缩不划算,作何解?”

    “临阵一逃,战阵皆无,他骑马来的,我如何逃得过,即便逃过,回来也难逃军法一刀,何如跟他死拼,砍了他脑袋领赏,还得他器甲马匹,好歹也不过一死,岂不比退缩好。”

    他回答的都是整理出来的军律,也有一些说教的东西,都如纪效新书一样的用白话写成,而且都是从士兵的角度来分析,利于士兵理解,陈新看他背得甚为熟练,鼓励道:“很好,辽东来的?”

    “是,大人,属下原为东江镇右协把总。”

    “砍过鞑子没?”

    “杀过,小人去过萨尔浒城,手刃真夷两人。”

    周围陪同检查的人都惊奇的看着陈瑛,周少儿和钟老四也是第一次听说他还杀过鞑子,这陈瑛平rì沉默寡言,还真是看不出来。

    陈新微笑看着他道:“鞑子可怕不?”

    陈瑛昂首挺胸,按标准军姿站立着,口中答道:“小人不怕,小人全家都死在鞑子手上,这条命早就当做没了。”

    “能否问问是如何死的?”

    陈瑛大声道:“属下是凤凰城民户,属下家里八口人,老父母上了年纪,逃不掉,一直就在鞑子那里忍辱偷生,天启六年老奴杀无谷之人,小人一家只凑得出七斗粮,领催让。。。”陈瑛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所有人都静静听着。

    “让咱家选一个人出来,这个人能活命。。。咱家父母、属下的妻儿、两个兄弟、一个弟媳,他们自己。。。自己去了拔什库家领刀。。。呜。。。咱全家就留下我一个,我要再不杀鞑子,还算个人不。。。”

    陈瑛说完蹲下放声大哭,脸上涕泪横流,众人呆呆看着他一个壮汉哭得如同一个小孩子,眼睁睁看着亲人去送死,只因为交不出粮食来,这是何等的人间惨事。周少儿想起自己的亲人,也不由眼眶湿润,他很珍惜眼下的生活,有尊严有希望,如果鞑子要来把这一切抢走,他宁可战死。

    陈新俯下身子,拍拍他肩膀轻声道:“你是好样的,砍了两个鞑子,但鞑子还欠你家五条命,好好练习,我带你去报这血海深仇,现在仍在队列,请起立站好。”

    陈瑛呼地站起来,双目通红道:“我这命就卖给大人了,只要大人带我去杀鞑子,我不要月饷也给大人当兵。”

    陈新点点头,对周围的战兵大声道:“你们记着了,如果有一天建奴入了关,你们所有人的家人,都会如同陈瑛一般,不但要为奴,还随时会被杀死。要是你们不想这样的惨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别他妈怕死,杀死那些建奴,谁还能奴役你们。你们记住一条,战场上死得最多的,就是胆小鬼!”

    黄思德机灵的大喊一声:“誓死跟着大人杀建奴!”

    整个旗队都齐声大喊起来:“杀建奴!!”“杀建奴!!”

    陈新看着激动的人群,低声对黄思德道:“这陈瑛的例子遭遇很惨,又杀过建奴,你多让他去讲几次。”

    黄思德答应道:“是,大人,小人知道如何做。”

    陈新点头道:“好好做,考验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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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武之望当官不靠谱,但当医生很不错,著有《济yīn纲目》和《济阳纲目》,在中医妇科的领域算是真正的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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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抢西边

    崇祯二年九月二十,辽东大地白雪覆盖,今年的雪又下得很大很早,墩堡的街道中,正蓝旗的塔克潭背着一个装满粮食的背篓往家返回,他穿着臃肿的皮袄子,把手也缩在衣袖中,狐皮帽压得很低,走了段停下来,用袖子在帽沿上磨了两下,把帽子扶稳,然后继续往家走去,鞋子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身后的是同去买粮的葛什图,一个红甲兵,他正用一个粗大的棍子驱赶着他家中两个男包衣和一个尼堪女人,口中不停叫骂着,三人身上都背着沉沉的背篓,里面装着碳和粮食。仨人都是瘦弱不堪,身子往前佝偻着,上身几乎已经与地面平行。

    走到转弯处,那女人不小心踢到突出的石板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背篓中的一个粮袋也掉出来,葛什图甩起棍子就打过去,女人身后的一个汉人男子见状,哭喊一声,丢下背篓扑在女人身上,帮她挡着棍子,葛什图不依不饶,死命往他两人打去,一边打一边叫骂着,“打死你这汉狗。”那瘦弱的男人已经被打得口鼻流血,女人嘶声哭叫着,想把男人拉到身下,但她的力气根本拉不动,只是在地上无助的哭着。

    后面的另一个包衣畏畏缩缩的躲在一边,葛什图打得兴起,猛地一脚蹬向那站着的包衣,那包衣啊一声惨叫,被蹬得撞到院墙上,泥胚的院墙嘭一声微微震动了一下,簌簌的抖落下一些积雪。

    听着传来的棍棒着肉和哭叫声音,塔克潭恍若不闻,自顾自的继续走,到了自己家门后,推开柴扉,他家的包衣已经打柴回来,正在院子里和一个女包衣一起堆柴火,男包衣见了他赶紧上来接着背篓,这个包衣是个年轻的瘦弱汉人,大概二十多岁,身上衣衫破烂,用一件旧被子捆了在身上,里面塞了些乌拉草,似乎一个臃肿的喇嘛,头上也胡乱捆了些破烂布巾御寒,即便这样也无法抵挡严寒,鼻子冻得通红,不停的流着清鼻涕,两个袖子上已经被他搽得亮晶晶的。他一边费力的接下背篓,讨好的对塔克潭说道:“少主子,你别累着,这些事让我做就是。”

    塔克潭微微抬起头,把狐皮帽向上推起,露出他年轻的脸,他略带稚气的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麻子,上嘴唇只有十几根修过的胡须,他对那包衣道:“张忠旗,地锄完了没有?”

    “主子放心,都锄完了,马也喂好了,别家主子都没自己动手的,少主子真是,还体谅我等奴才作甚,你锄了这些天,可别累坏了。”瘦弱的张忠旗边说着边殷勤的给他拍掉身上的雪花。

    塔克潭让他拍了后,也没理会他,把背篓单手提起,推开正屋的门扉,夹着几片雪花走入了正屋中,里面暖融融的,让他感觉一阵舒服,径直坐在了一个烧着柴火的火炉边。解下脖子上的围脖,露出粗壮的脖子。顺手把帽子也取下,一根小辫落下,在身后摇摆了几下,塔克潭往后摸了一下,把它拉到左边胸前。

    塔克潭搓搓手,哈出一口热气,然后看着对面缩在椅子中的中年人道:“阿玛,粮价又涨了,酪也涨了,下月银子就没了,冬天吃什么。”

    对面的中年人一脸yīn鹫,冷冷道:“实在不行,就把张忠旗卖给伊兰泰大叔。他那里已经冻饿死了三个,他昨rì来问过我有没有多的。”

    塔克潭道:“我们哪有多的,也只有一个包衣了,要是卖了,开chūn就只有我自己种地。”

    对面的人低头想了一会道:“还有那许多家没有包衣的,还不是自己种地,你若是担心种地耽搁了习武,那就把那个尼堪女人卖给你伊兰泰大叔。”

    塔克潭呆了一下道:“那阿玛你连个暖被窝的都没了。”

    “这尼堪女子太瘦,做不得活,既然没了吃食,也只得卖了。”

    塔克潭无奈的问道:“阿玛,为啥现今粮一直贵,今年到现在了,我们也没轮到去抢一次。下雪又早,你不老说雪下早了又要旱嘛。”

    他阿玛叹气道:“这已经不算贵了,前年八两一斗,你不也吃过了,光抢些银子来有些啥用。还不如他妈抢些粮食。”

    说着他阿玛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要不是那些川兵弄断了老子的手,咱家岂止两个包衣。”塔克潭面无表情的看着炉火,他阿玛原来是个正蓝旗的白甲,浑河血战被川兵砍断了右手,倒地时腿骨也被马踩断了,能捞回一条命都是万幸,但从此不能再出征,抢掠所得就几乎没有,每次就是牛录中分下少少一些。

    好在塔克潭长得快,今年已经十七,可以随旗作战,他们牛录竞争激烈,他现在还不是披甲人,只算余丁,但他阿玛从小就教习他,shè箭大刀长枪骑马无所不jīng,在牛录里很多人认为他肯定会成为巴牙喇。愿意跟他们家结亲的也很多,眼看又有振兴家门的希望。

    “阿玛,要是让我碰到川兵,一定帮你多斩几个人头。”

    “傻子,那川兵那么狠的兵,你去跟他拼命干啥。”阿玛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sè,似乎回忆起当年的血战,那些川兵不过七千人,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数万人围攻,竟然战之不下,反而伤亡数千之多,许多将领被川兵的凶悍吓的止步不前,若非沈阳的投降炮手用炮轰开了川兵阵型,他们几万人也打不下来。好在川兵只有七千,要是辽左十万兵全是这样的川兵,他现在也不可能住在辽沈平原上。他轻轻摇摇头,赶走那些让他刻骨的记忆,继续对塔克潭道:“你即便多斩几个人头,被他砍你一只手,你还如何shè得箭骑得马。你碰到明国其他的杂兵,多杀些就是。你牢记还是得抢东西,咱大金国也不重人头。”

    塔克潭年少气盛,对他阿玛的话不以为然,他们的牛录额真家里十多个包衣阿哈,婢女也是七八个,挨个换着睡,光抢东西有啥用,还得有战功,他得在战场去给自己挣来。他阿玛说完了,连着咳嗽两声,伸手去摸身边的水碗,一看却是空的,塔克潭把水壶提来靠在火炉边温着,一边又往火炉里面加了些柴。

    他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阿玛,又长了两根胡子,帮我拔一下。”

    他阿玛难得的动了一下,露出一只手来,塔克潭过去跪在他面前,他阿玛粗大的手指伸出来,用两根指头的指甲捏紧塔克潭上嘴唇的一根胡须,突然一用力,拔下一根来,拉扯得塔克潭的上嘴皮跟着一动,塔克潭面无表情,似乎拔的不是他的胡子。

    阿玛把胡须丢下后,长长叹口气:“咱家都靠着打沈阳时候攒的银子,眼下银子越来越不像银子,咱那许多银子都用光了,要是再不去抢些,就只能把那尼堪女人卖了。这个月德类格台吉带了些人去宁远抢东西,咱们牛录没轮上,你今年怕是去不成了。”

    父子两人沉默的坐着,屋中只有木柴燃烧的哔啵声,坐了良久,塔克潭站起来,准备让那尼堪女人做饭。

    这时突然一声低沉海螺号传来,缩在椅子里的阿玛弹簧般挺起腰,塔克潭也呆呆的看他,他阿玛连声道:“海螺号,快,快去门口看看,听听消息。”

    塔克潭连忙抓起帽子戴上,也顾不得围脖了,直接跑到大门,刚到门口,就看到村中间木栅栏的门开了,他们的牛录额真衣衫不整的冲出来,一个阿哈牵过马来,牛录额真便上马往村口赶去。

    海螺号声又一次响起,他这次听到,是从外面远处传来的,周围各家的大门纷纷作响,人们都开门出来,在门口目送着那牛录额真往村口赶去,塔克潭看到邻居都跟着往外跑,于是也急急出门,他赶到村口的时候,牛录额真就在村口前的大路上站着,其他一些人则在村口聚集,这些村民们大多都脸上有旧伤。

    塔克潭转眼看到管他们的领催也在旁边,凑过去问道:“伊兰泰叔叔,又吹海螺号,咱们旗是不是要出去了?”

    伊兰泰叔叔也是个老白甲兵,身体粗壮得如同一头狗熊,黝黑的脸上颈子上都布满伤痕,左边脸上靠耳边的一道疤痕尤其惊人,他咧着嘴道:“还得看抢谁,那朝鲜和察哈尔都没啥好抢的。”

    塔克潭还待再问,大路上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名巴牙喇一人双马赶来,背上的三角背旗吹得猎猎作响,大家都停下说话,塔克潭见到那巴牙喇停下,对牛录额真大声道:“到甲喇额真大人门下听令。”就又往下一个墩堡过去。

    接着牛录额真便上马往甲喇额真的墩堡而去。大家在村口议论了一阵,讨论是去蒙古、朝鲜还是抢大明,回忆起哪次抢的东西更多,如同拉家常一般,说到某次有人抢了一对双胞胎女子,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塔克潭对这些趣事不太有趣,听他们也没个准信,掉头回了屋子,他阿玛杵着拐杖,由张忠旗扶着已经在门口,问塔克潭道:“去哪里知道不?”

    “不知道。”

    进屋后,他阿玛对他道:“这节气出兵,你得去,反正也没有农活,你还差啥东西不?”

    塔克潭迟疑道:“没有甲胄。”

    “拿那个尼堪女人去换来。去找你伊兰泰大叔。”

    塔克潭站着没动,他阿玛催促道,“快些,屋里少个女人又算啥,只要你去抢了东西回来,多的女人都有了。换件好的甲衣回来,要是一个不够,就把张忠旗一起拉去换。”塔克潭低着头出去,他还是打算把张忠旗留下,他阿玛腿脚不便,还是要人照料,他走到院子中间,拿根绳子套在那女人身上走了。

    那女人顺从的跟在他身后,到了门口才转身啊啊的对张忠旗支吾了几句,张忠旗对她挥挥手,这女人也不知是被转卖了多少次,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张忠旗甚至不知道她名字,因为她是个哑巴。但这哑女心地很好,张忠旗几次挨打都是她照顾着,才捞回一条命,所以他有时偷得点吃食,也分些给这女人,塔克潭家里总共也就他们两个包衣,两人就如同那两条相濡以沫的鱼。看着女人消失在门口,张忠旗眼圈慢慢红起来。

    哑巴女人被塔克潭拉着,走过一段路,来到一个院子前,塔克潭直接走了进去,院子里有一个女真女人,是伊兰泰大叔的女儿,她耳朵上穿着四五个耳环,鼻子上也有一个,身上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衣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抢的,有些地方已经破了。这女人喜欢塔克潭,伊兰泰大叔也有意思要跟塔克潭家结亲。

    她见塔克潭来了,欢喜的迎上来,裂开一张血盆大口笑起来,几个耳环互相撞着,发出些叮叮的声音,她把右手扬到眉边,两膝往下蹲了一下,算是见过礼。塔克潭却不太喜欢这女人,他觉得汉女还更好看些。

    “海兰,我阿玛让我把这女人带过来,想跟伊兰泰叔叔换副甲衣。”

    海兰偏头看看后面的女人,正温顺的低着头,海兰过去把她头抬起来,捏开她嘴巴,看了看牙齿,又在那女人身上乱摸一阵,摇摇头,她还是觉得太瘦了。但是既然是塔克潭要甲衣,她还是愿意帮忙。

    她对塔克潭道:“塔克潭你等等,我去叫阿玛回来看看。”说罢就出门往村口去了。

    塔克潭这才知道伊兰泰居然还没回来,也不知村口能有啥听的。他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拉了一块大木桩坐在身下。看了一眼哑女,又把绳子解开。那哑女便朝门跪着。

    过了一会,伊兰泰从外面回来,也如海兰一样,伸出熊掌在哑女身上到处摸过,摇头道:“塔克潭,这个女人太瘦了,种不得地,最多给你换一件布甲。”

    塔克潭有点犹豫,布甲最多在远距时防箭,近战用处不大,海兰在后面拉拉伊兰泰的衣服,伊兰泰闭眼想了一下,还是打算拉拢一下这个后起之秀,当下说道:“那我先给你一件锁子甲,若是你这次出去能抢到东西,再分我些。但你记得把甲磨一遍,临阵不亮者,要受罚的。”

    “谢谢伊兰泰叔叔。”塔克潭的麻子脸上涌出笑意,锁子甲就好多了,既轻便又不影响肢体运动。

    伊兰泰在丑脸上挤出点笑,大大咧咧对塔克潭道:“还得看去哪里,要是如传言那样去明国京师,那里的女人可比这辽东粉嫩,不过你也别老盯着抢东西,咱大金最重的还是战功,好好干,升个巴牙喇。”

    塔克潭低头受教,这是村口传来一阵欢呼,跟着一串马蹄声由远而近,几人冲到门口,是牛录额真回来了,他在马上一路大喊:“十月征明,咱们牛录出二十人,巴牙喇七人,甲兵十三人。。。”(注3)

    他走过的地方都一片沸腾,慢慢响起一阵呼喊,“抢西边去!”

    牛录额真的声音继续响起,“要自行随去的,不在旗中分抢得的东西,各自备好兵甲弓箭马匹,来我处等挑选。。”

    海兰也跑到门口,听了这话,一脸兴奋的和塔克潭一起嚎叫,那个哑女看他们兴奋,也傻傻的笑着。

    纷乱的叫嚷声慢慢汇成整齐的叫喊,在村子的上空回荡。

    “抢西边去!抢西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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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后金调兵(老奴时):。。。连着吹法螺(海螺号)时,是有敌兵的消息,。。。到各自村头等候,备御以上,去旗的贝勒的门接受命令。

    注2:本章女真装扮和习俗皆出自《建州见闻录》,不喜勿喷。他们每出兵抢劫大明之时,便欢呼抢西边去。

    注3:老奴时后金每牛录大致抽一百丁,白巴牙喇10,红巴牙喇40,黑营兵50。到天聪年间,再无此红巴牙喇和黑营兵的称呼。披甲人中,除巴牙喇外,其余皆称甲兵(行营兵)。

第十二章 佯动

    文登营作战室中间,摆着一个简陋的沙盘,这是根据张大会在京师买通一个兵部吏员得来的九边图而制成,这里正在进行文登营的分析会。

    沙盘周围站了一圈的军官,头上戴着有帽檐的软军便帽,是平顶的样式,帽檐用藤条作边,再用油布缝住。明军都留着长发,盘在头上要冒出一截,所以头顶都有些鼓起,陈新也没让他们剪平头,因为这个时代的头发涉及到意识形态,也是他以后准备用来攻击建奴的舆论武器之一。

    刘破军指着沙盘上辽西的位置说道:“下面是本月的情报,九月建奴数千人攻击锦州和宁远,已知出动的后金八旗有正白旗、正蓝旗、镶红旗,旗主分别为阿济格、莽古尔泰、岳托。还有部分蒙古左右翼,另外也包括喀喇沁的束不的等部落人马,他们过锦州后曾向喀喇沁方向移动,一度曾传言建奴要攻击蓟镇,关宁军派出副将谢尚政带领数千关宁军驰援遵化,因为边墙无jǐng,又被巡抚王元雅遣回,后证明建奴入寇果然为虚jǐng。”

    皇太极在一年中,一边与袁大人书信往来谈判,一边积极准备,九月开始,形势突变,他声称大明没有和谈的诚意,派出数千人马出击锦州和宁远,抢了田地中的秋麦,数万关宁军照旧当了缩头乌龟,后金也没有攻城,只是单纯的在野外抢掠。

    陈新平静的看着锦州的位置,袁崇焕去年底又重新修筑了这个堡垒,宣称复地两百里,丝毫没有考虑宁锦大战之时“以锦州一隅几乎撼动半壁”的教训,他给崇祯上疏评价他自己建立的防线“严于戍,战守相维,奇正相生,取象于天地列宿,宗数于河图雒书,如象数之从一以生奇偶者。。。”,河图洛书都出来了,很有些八卦阵的味道,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可能用错了对象,建奴半点八卦都不懂,他们过来还不用打仗,复来的两百里就没了,大概只复了锦州围墙里面那点地方。

    刘破军讲完大体形势后,屋中的把总以上军官都转头看着陈新,他们都怀疑建奴可能不会去蓟镇了,陈新自己也稍微有些心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蝴蝶效应影响了后金,他在心里默想了一下,似乎没那么大作用,自己这文登营也不过在文登县折腾,如何能影响到后金。

    难道后金真不来了?陈新虽然心中也疑惑,但他的脸sè装得很从容,看着沙盘道:“你们都觉得建奴不来了?”

    代正刚和卢传宗等人互相看看,点了点头。

    “这就是建奴的目的。”陈新对朱国斌问道:“国斌觉得如何?”

    朱国斌冷静的道:“属下认为建奴攻击宁锦目的有二,第一是迷惑我大明众官,根据老奴一贯的做法,建奴在关宁和蓟镇应当都有细作,这次后金出兵,这些细作就会观察我大明军队的反应,然后回报给奴酋参照。第二是试探关宁军和东江镇的反应,东江如今一盘散沙,关宁军如果仍是不敢出战,他就可以放心破口。”

    刘破军也道:“属下觉得建奴这次出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看看束不的这些部落是不是铁了心投靠后金,属下看了京师送回的一些资料,喀喇沁夹在大明和后金中间,一贯就是墙头草,既畏惧后金,也对我大明有所畏惧。这次他们随同抢劫之后,便没了退路。”

    陈新微笑赞许道:“很有见地,你们仍是相信建奴会来?”

    朱国斌坚定的点头道:“属下认为八成会来,东江的人带来的消息,辽东今年又是大旱,粮价腾贵。往年他们刚收了秋麦,交了旗中税赋就所余不多,有些人早早就要用银子去换粮来存着,不出来打劫,他们又如何挨到明年。”

    陈新对朱国斌最近的表现非常看重,几次形势分析中,他的眼界都比其他人宽,心思也比代正刚这样的细致。他细细一想,后金这次出兵就是声东击西,他是穿越者,知道后金会来,而身处此时的人,却往往会被眼前情况迷惑,认为后金今年就只是到辽西打劫一次,所以朱国斌的坚定便表明他对形势认识得更清晰。

    周围的军官听了也嗡嗡的低声议论起来,沙盘会议要求不严,可以低声交谈。陈新看王长福闷头不语,点他名道:“王长福说说。”

    王长福现在也是一部的千总,两年下来气质沉静了许多,每rì军营的磨练使得他的jīng气神都全不同于当初那个纤夫头子。

    “大人,我觉得建奴如果按上次朱千总所说,在冷口和喜峰口破口,必定在滦河或滦河支流附近,顺滦河河谷入边墙,除河谷两岸之外,冬季滦河结冰,可供辎重和马匹通行,比他翻山省力甚多。”

    陈新一指沙盘道:“指着说。”

    王长福拿起竹枝点着喜峰口西边道:“除了滦河,还有滦河支流澈河,也是同样的作用,龙井关便是控制澈河河谷通道的边关重地,所以龙井关也有可能。”

    陈新拍拍掌,称赞道:“非常不错,看得出王千总已经研究过多次。”

    “谢大人谬赞,都是大人让属下认字,部里面的几个训导官帮着,总算读了些兵书,属下原本是纤夫,所以对河流看重一些,上次大人说及建奴可能破口之后,属下便常来这里参详。”

    陈新点头道:“就是要多学习多参详,山川地形若不了解,便是障碍,若是了解,便是助力,平时多想,上了阵便心中有数,王千总做得不错。”

    旁边的代正刚和卢传宗听了,都有点不好意思,他两人平rì抓训练倒是抓得紧,但对于这些东西就研究很少。两人都稍稍向后退一点,免得陈新留意到他两,点他们的名。

    好在陈新没有继续点名,而是自己拿起竹枝,点着沈阳道:“综合大家上次的意见,我认为奴酋如果出兵,大致会在十月上旬和中旬,这样他们到达边墙时,河面都已结冰,他们的行动便更为方便。进军线路上,为了保证消息不过早走漏,不会从他们最常走的黄泥洼到西平再到广宁的线路,而可能是从辽河套进入靠近科尔沁蒙古的地方。”

    他的竹枝从沈阳出发,越过辽河,向西北方到达科尔沁的地方,“然后再向南进入喀喇沁蒙古,途中吸收各臣服蒙古部落的人马,诸如奈曼、敖汉之流。这样虽然多走很多路,但更具有突然xìng,九月他们的佯动,或许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将蓟辽两镇兵力吸引到宁锦一线,使得蓟镇兵力空虚,为他破口创造方便。他在到达蓟镇口外的束不的地方时,可能在喜峰口或冷口附近破边墙,在三屯营或遵化汇合,若是他们胆子大,则可能从古北口沿cháo河河谷,或者从墙子岭附近经洳河河谷破边墙,在密云、怀柔汇合,如此可以更快进逼京师。”

    代正刚等人都佩服的看着陈新,听他这样一说,大家倒觉得建奴来的可能更大了,其实陈新原本就大概知道是遵化附近,只是用这种方法激发军官思考。

    陈新指着代表滦河的布条,继续道:“以喜峰口为例,如果建奴有数万人,为了加快入寇的速度,可能会兵分几路。主要的线路,除了滦河河谷之外,在喜峰口附近还有滦河的支流澈河,澈河经龙井关入口,过汉儿庄,可以顺澈河直抵三屯营附近。与沿滦河入寇的建奴在此地会师。”

    祝代chūn总算是找到个机会发言,“大人,遵化、密云都是边关重镇,没有那么好攻破,建奴远道而来,必定不能携带工程器具,如果一时不能攻破这几座城池,我大明大军云集,他们也只得打道回府。况且遵化三屯营到京师,中间还有蓟州、三河、通州,都是坚城。”

    周世发也列席会议,听了道:“再坚固的城池,也要有坚定的士兵防守,蓟镇许久未经战阵,上次宁锦大战之时,我也见过蓟镇的兵,比不上关宁兵。去年又还出过闹饷的事,年底又汰兵,军心不定,能守多久实在是难说。”说完他只是摇了摇头。

    黄思德赞同道:“总军法官说得有理,九边军饷多有克扣,士兵常常只拿到少许,哪如陈大人一般全额发放,各位都要谨记陈大人恩德才是。”

    他这样一说,众位军官都纷纷迎合,卢传宗一直都想不到什么说的,赶紧上来拍了一顿马屁。陈新摇摇手说道:“当兵吃粮,原本就是应当,但咱们打鞑子,还有天下大义,只看老奴在辽东所为,与野兽无异,我等汉家男儿,炎黄子孙,岂能容鞑虏跳梁。”

    刘破军是后来的辽民中唯一参加会议的一个,他激动的道:“那陈瑛说得好,只要是跟着大人打建奴,小人不要月饷也要去。”

    朱国斌叹息道:“若是大明将官都如大人一样,何需我们千里迢迢去打建奴。”说完脸上也露出仇恨的神sè:“建奴坏事做尽,他们要是敢来,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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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二十九rì,正蓝旗墩堡的村口,一片载歌载舞,到处是送行的人群,出征的士兵马上要出发去沈阳集结,家眷们抱着对抢掠所得的美好憧憬,纷纷鼓励着他们,一些没轮到的人则有些嫉妒的站在一边看着。后金几乎每次对明的战争都损失不大,但收获却很多,这几乎是他们维持生计的一项重要收入,不但有东西可抢,还有军功,所以他们都很盼望这样的机会。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塔克潭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全身的衣服包紧,身上只挂了一把顺刀,锁子甲和食物都装在马背的褡裢中,他又把两副箭插和两副弓插都挂在马背上,然后将一把大刀放到插袋中。

    准备好这些,他就拉开柴扉准备出门,他们牛录出兵二十人,还有三十多自行跟随,这些人不能分旗中所抢的东西,但自己可以抢劫一些。大部分是甲兵,塔克潭是少数几名余丁之一,因为他阿玛曾经救过现在的牛录额真,所以多少算个萝卜坑。

    张忠旗难得的得了一件完整的旧衣服,他背上背着一个袋子,等塔克潭把装备都装上马背之后,便殷勤的牵了马跟在塔克潭身后。塔克潭到了门口,停了一下,又转过来对着他阿玛道:“阿玛,不然还是让张忠旗留下吧,你手脚都不便,一个人我不放心。”

    他阿玛一脸的戾气丝毫不见,满是风口的脸上一片慈祥,挥挥手道:“去,让他跟着你,海兰说了经常来帮忙,带着张忠旗,能多带些东西。”

    塔克潭还是劝道:“这么远的路,大雪连天,他如此瘦弱,可能会冻死的,还不如留着照顾你。”

    “没事,只要走到边墙就行,明人多的是。他跟着你能帮你喂马,你好好留着体力,多立战功,多抢东西。阿玛这里没事,我还有一手一脚,哪能饿着。”

    塔克潭争执不过,只好又对着他阿玛躬身拜了,出门而去,他阿玛在后面喊道:“记得去跟海兰道一声。”

    “知道了。”塔克潭在门口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他阿玛,转身出门,张忠旗给老主子磕了个头,牵着马跟出去,街道上牵马的人络绎不绝,出征的人都在跟碰到的熟识道别。两人穿过人流,到了伊兰泰大叔家里。

    塔克潭在门口往里一望,伊兰泰大叔正在院子里,海兰在帮他穿戴衣甲,塔克潭进去道:“伊兰泰大叔,我跟你一起走可好。”

    伊兰泰见道塔克潭,哈哈笑道:“塔克潭好样的,咱们牛录只有几个余丁随行,便选中的你,海兰把那件多于的棉甲拿来。”海兰高兴的进屋去,拿了一件棉甲出来。

    “塔克潭,再加一件棉甲在里边,暖和又防箭,就当大叔借给你的。”

    塔克潭也十分高兴,他对兵甲都有种痴迷,海兰过来帮他换好,果然暖和了一些。塔克潭看海兰也顺眼了许多,客气的道:“海兰,我把我家的包衣带走了,我阿玛那里,请你多照看。”

    “放心,我家还有几个包衣,我每rì去看看你阿玛,若是不行,就借一个包衣给他。”

    几个主子说话,张忠旗就在门口赔着笑看着,突然感觉有人拉了拉他衣袖,他转眼一看,正是那卖过来的哑女,哑女咧着嘴看着张忠旗笑,张忠旗从怀里飞快的摸出半个饼子,塞到那哑女脏兮兮的衣袖中。

    张忠旗低声对哑女道:“哑巴,我要跟主子去抢西边了,你自己在伊兰泰主子家里,有机会吃东西就多吃些,别傻愣愣的。”

    哑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听说张忠旗要走,眼睛红起来,口中唔唔的说了几句,张忠旗神秘的道:“你又说不了话,我也不知道你说啥,塔克潭主子他给了我一把顺刀,他说要是我能有个战功,没准还能抬旗,要是我抬旗了,就把你买过来,天天给你饼子吃。”

    哑女使劲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把手伸进怀里,掏出里面的乌拉草,要塞到张忠旗衣服里面,张忠旗推开道:“我有新衣服,你留着自己暖和点。”

    这时几个主子说完了,塔克潭招呼张忠旗出门,张忠旗只得不再和哑女说话,伊兰泰主子也带了两个包衣,他们一起往村口走去,张忠旗落在最后面,他走几步又回头看看伊兰泰的家门,那哑女一直在门口看着他,唔唔的发出些声音。

    张忠旗不敢说话,对着哑女不停挥手,示意她回去。等到转过拐角,终于再看不到,张忠旗才转头认真看路,他摸了摸腰间的顺刀,心里想着“立个战功,抬旗了就好了。”

    他们到了村口,牛录点齐了人,带着上了官道,有十多个没有包衣的,自己牵着马走着。辽东大地上,无数这样的小队伍也同时在向沈阳汇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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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介绍:
天启七年(1627)元月,新即位的后金汗皇太极派遣大军侵入朝鲜,击溃东江镇,逼迫朝鲜签订兄弟之盟,二月澄县民乱,陕西大地危机四伏,四月后金军回到沈阳,对辽西虎视眈眈,宁锦大战一触即发。各地灾乱频仍,官绅勾结,无数不堪压迫的农民逃离家园,土地荒芜,走过259年的明王朝内忧外患,大乱将起。就在此时,一个脸皮极厚的办公室主任,和一个只会写程序的宅男技术员,两人赤条条来到末路的大明。“不,我要争霸天下,给中华不一样的历史。”–陈新“我是不会,但只要给人民自由,他们会创造一切。”–陈新晚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晚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晚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