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闻香
登州城途福客栈中,装成皮毛商人的卢传宗正认真看着桌子上一张简略的地图,屋中还坐了四人,张大会、聂洪、周世发、王勇,宋闻贤不直接参与此事,与他们分路进城后暂时没有碰面,此次行动的直接指挥便是卢传宗。
王勇也是个老海贼,一看就是凶悍之徒,但他是熟面孔,行动多有不便,卢传宗便让他主要打探消息,今rì是几人第二次碰头。
“韩斌住在西城鼓楼街,大多时候午后出门,一般先到观音堂附近的鸿运赌坊赌钱,离开的时间不定,然后在回香酒楼喝酒吃饭,晚上有时回家,有时在眠chūn楼过夜。”王勇指着地图上登州西城的部分边指边讲,这张地图是宋闻贤路上所画,标注了几个主要的地标。
卢驴子眼中寒光闪动,他自从跟随陈新后多次历练,与几个月前的那个纤夫已经完全不同。“王兄弟,韩斌家里有什么人?”
王勇看卢传宗一眼,摇头道:“卢兄最好不在他家动手,他家离登州府府署很近,白rì人多,晚上有快手更夫巡夜,而且他几个同乡也住在一个巷子,韩斌那几个人都是多年砍杀活出来的,真对上,我们不见得讨好。”
聂洪在旁边冷冷插话道:“晚间翻墙进去直接一刀杀了。”
卢传宗摇摇头:“这几rì夜间有时下雪,会留下脚印,万一惊动了他同乡或府衙的人,不好逃脱,况且我们住在客栈,夜间进出不便。”
王勇跟陈新一起去过rì本,对陈新比较佩服,问卢传宗:“陈大人是怎么说的?”
卢驴子面无表情的说:“陈大人只要求一击必中,手脚干净,他让我先搞清韩斌活动规律,行动时分为接近、刺杀、脱离三个阶段细细计划,制定计划后要预演几次修正计划,具体如何执行交我根据情况全权负责。”
王勇哦一声,对陈新如此放手有点意外。
张大会在边上忽然问:“眠chūn楼是不是青楼?”
王勇看看这个半大孩子道:“是个青楼,算是登州比较好的。”
张大会沉吟片刻,对卢驴子道:“卢哥,韩斌活动的地方就四个,家里、赌坊、酒楼、青楼,还有三地间的路上,家里离府署和同乡太近,不能选,赌坊、饭店有他同乡一道,最好不选,时间上,晚间进出不便,就只有白天。那我们可选的就是青楼和来去青楼的路上。”
王勇有点惊讶张大会的条理,周世发原来算半个游手,对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十分熟悉,这时也来表现一下:“青楼里面有看场的青手打行,若是没做干净,容易被这些人缠上,难以脱身。”
王勇也同意,“眠chūn楼中每rì都有三五个打行,”
卢驴子聚jīng会神看着地图,问王勇:“那他从眠chūn楼出来的时候一般是什么时候?”
王勇道:“晚间宵禁,他一般就在里面留宿。早上回来的时间很早。”
周世发又插了一句:“早上人少,容易被他注意到。”
聂洪冷冷道:“注意到怕啥,反正也是一刀杀了。”
卢驴子看聂洪两眼,觉得此人虽是莽撞,但胆气很足,转头又问王勇:“那他去眠chūn楼的时候有没有他手下跟着?”
“手下从出门就在一起,一直到回香酒楼出来,他赢钱时便带这些人同去眠chūn楼,不赢钱时一个人去。”
“这酒楼与青楼之间有几条道路?他习惯走哪条路?”
王勇回想一下道:“三条,不过最后一段都要走学府南门到眠chūn楼的街口。”
卢驴子手指移动着,指着地图道:“从眠chūn楼出城的道路有几条?”
王勇也站起来在地图上指着眠chūn楼的位置:“眠chūn楼离上水门不远,可以从上水门出城。或是往西从迎恩门,往北和东就要先过西街鼓楼附近的石桥,从城西到东门和北门都必须从这石桥过。”
“水门也可以出城?”
“可以,上水门除水门外,有两个侧门可通行人。”
卢传宗脸颊上的肌肉动了几下,“那咱们暂时定在他去眠chūn楼的路上动手,得手后立即从上水门出城,王兄弟,你今rì便带我们去看眠chūn楼周围,还有到上水门的路线,大家看的时候要记好巷道位置,每条巷子要走一趟,确定通不通。”他顿一顿又道:“后rì开始跟着他,若是有机会也可以随机应变。”
几人都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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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rì后,鼓楼西北的鼓楼街上人流拥挤,登州府的知府衙门就在附近,此时chūn节将至,进城采买年货的人比平rì多很多,街旁的茶馆食铺生意兴旺,张大会和卢驴子都带着毡帽,在一家茶馆中各坐了一桌,装着听评书,眼角一直留意在对面一个巷口。今rì是他们第二次埋伏,昨rì跟了一下午,最后韩斌并未去青楼,直接回家,三个手下一直在身边,没有找到机会动手。
大概到了未时一刻,巷口中走出四个人来,四人皆是一脸凶相,领头一个身形粗壮,虽说头发胡须花白,但行动间彪悍有力,步履沉稳,须发皆张,看着脑袋比别人大了一圈。
张大会转头看看卢驴子,卢驴子右手轻微压下帽檐,张大会扔下一个铜板起身离去,手上还提了一个篮子,装作来采买年货的人跟在韩斌身后。
等张大会离开后,卢驴子也付钱出门,他穿一身破旧衣服,手中也提了个篮子,装作一个卖小糖糕的,篮子底下放的倭刀,对面食铺中的聂洪两人看到他后,也跟着出来,聂洪两人的深sè直身里面都是劲装,短倭刀笼在直身的大袖中。他们三人是确定直接刺杀的人,三人分作两组,落后二十步在张大会身后。王勇则还在他们身后十步,也戴了个毡帽,背后背着一个竹筐,与一般进城采买年货的人并无区别。
张大会跟在韩斌四人身后十几步,韩斌一人走在最前,身后三个手下在后面嘻嘻哈哈,不时在街旁商铺摊位上停下,翻看年货,张大会曾在京师跟踪杨维垣,陈新教了他一些从前在网上看的技巧,一路用一些行人的身影遮挡,帽子时取时戴,改变一些特征,韩斌等人停下时他也停下假装问价,若是呆得稍久,还当真买些年货,篮子里面已经装了些糯花米糖、糖饼、年糕等物。
张大会在这条路已经走过三遍,知道前面不远就是观音堂,鸿运赌坊就在那处,他的任务是跟随进入赌坊,观察韩斌的输赢情形,不让韩斌脱离监视。
接近观音堂后,张大会发现韩斌身后的三人不再嘻嘻哈哈,多次转身观察身后和两侧,张大会心中突觉不妥,回头看看身后,卢传宗仨人在二十步外,借着街上的人流,应当没有暴露。为何韩斌几人表现全不同于开始。
此时刚好到观音堂,韩斌却没去对面的鸿运赌坊,站住后又往后看了几眼,张大会看他停下,就闪到了前面一名担郎的身后,再探头时韩斌已经带了两人进去,门口留下了一个手下。竟然没去鸿运赌坊。
张大会转身对卢传宗使个眼sè后,来到旁边一个香烛摊,装作香客买香火,韩斌的手下都是福船上的人,认识卢传宗,卢传宗把帽檐压低来到张大会身边,挑纸钱香烛,张大会没转过脸,只是低声道:“进观音堂去了,不知是不是烧香,还有个手下在大门,韩斌应该会从大门出来。”
“你进去跟着韩斌,看他在干啥,我们在外面跟着他那手下。”
“好。”
张大会答应后,付钱买了香烛,提篮子混在香客中进了观音堂,路过韩斌那手下身边时十分自然,他乞讨多年,又跟着陈新坑蒙拐骗多次,已经练出不错的心里素质,韩斌那手下果然毫无所觉。
进了观音堂后,先在院子中略略一看,院中十分宽阔,许多香客在院中焚烧纸钱香烛,烟火弥漫,左侧还有一个戏台正在唱戏,到处都是人头,好在韩斌的花白头发很有特征,张大会片刻后便发现了目标,略略定一定神,往那边走去。
大门外的卢传宗看张大会进去,转到人多处暗暗观察那手下,王勇此时上来说道:“情形不对,这韩斌从不进寺庙,难不成他知道有人要对付他。”
卢传宗不动声sè:“此事不可能有人知道,大人安排此事只有我知道韩斌是谁,其他三人都是到登州后才知道名字。”
王勇有点恼怒道:“这韩斌真他娘怪了。”
“王兄不必着急,说不定真是去拜观音去了。”
“他杀人如麻,加上那副德行,去了观音也不待见他。”
卢驴子眼角观察着那手下,一边笑道:“那倒是,别说观音,我看到他也烦。”
两人分开后过了约一刻钟,卢传宗便见到韩斌的花白头颅又冒了出来,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再东张西望,神情轻松的进了对面鸿运赌坊。卢传宗对周世发一打眼sè,周世发立即跟了进去。
张大会片刻后也出来了,他看看韩斌等人不在,才来到卢传宗身边。
卢传宗问道:“他在里面干吗?”
张大会道:“韩斌在戏台子下和一个人说话,两个手下挡在外面,我装作挤去看戏,从他身边过,也只听到寥寥几个字。”
“说的什么?”
“那人说了个先锋,还有小掌柜。”
卢传宗和聂洪同时低声道:“闻香教!”
第二十三章 刺杀
张大会也听过闻香教,是白莲教体系中最喜欢暴力的一个教派,几年前徐鸿儒闻香教起义,先前气势如虹,震动了北方几省,后来一失利后,又被迅速扑灭,但闻香教体现出顽强的生命力,明末激化的社会矛盾为它提供了最好的土壤,它暗藏的力量仍然不可小视。
半路出现一个如此隐秘的对手,张大会急道:“卢哥,咋办?”
卢驴子还没说话,聂洪就在旁冷哼道:“咋办,照杀就是,这教那教,老子当纤夫的时候就烦他们。几个破落户也敢叫元帅总兵,rì他娘的。”
卢驴子赞赏的道:“聂洪说得对,大人给我的命令很明确,就是杀死韩斌,那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别说一个小掌柜,就是徐鸿儒来了老子也照杀。”卢驴子在天津受了罗教欺负,连带着也恨上了白莲教其他教派。
说罢他看两人一眼,“按原计划,大会进去换出周世发。这混蛋手下一直跟着,这附近是没机会了,动手的地方就定在眠chūn楼那条巷子。”
几人应了,随即分开,张大会换出周世发后,在鸿运赌坊中拿了些碎银玩掷钱,是一种五个或七个铜板的抛法,按字、幕(背)的排列定输赢,赌场的高手可以连续掷出满字或背间,张大会即便是用很少的碎银子,一个时辰后也输了二两多。
另一边玩骨牌的韩斌今rì手气很背,一直骂声不断,终于他抓到一把长三,哈哈大笑着一开,庄家两个四点人牌,韩斌一把就输进去二十两。
“你老娘的!”韩斌这几月已经输了一千五百多两,事业失意赌场也失意,不由怒火中烧,猛地一拳砸在牌桌上,牌桌咔嚓一声裂成两段,桌上的骨牌跳起老高,洒得到处都是,赌场中听得动静,一片惊慌,几个看场的青手过来一看,都认识这韩斌,是熟客了,出手阔绰,就是脾气大了些,已经砸了三张桌子了。
韩斌四人都是一脸凶悍,手笼在袖中,张大会在其中一人的袖口看到了倭刀刀柄,那些青手倒也不愿因为一张桌子和他们冲突,掌柜出来劝解几句,知道韩斌输得多,也没让他赔桌子,韩斌骂了一句晦气,带着几个手下扬长而去。
张大会看看地上的两截桌子,暗暗咂舌,握握袖中的刀跟了出去,既然韩斌输了钱,很可能单独去青楼,今rì动手的机会有了。
韩斌输了银子,出了赌档后迁怒于人,不顾小贩的哀求,一路掀翻了两三个小摊,路人见他们一脸横肉,都不敢管闲事,四人随后进了不远的回香酒楼,直接上去了二楼,张大会不敢总在他们视线内出现,取下帽子在斜对面的茶肆里坐了喝茶,刚好可以看到韩斌在二楼的窗户。
韩斌几人吃了三刻钟后,下楼结账,张大会见了他们下来,先一步离开茶肆到街上,往眠chūn楼方向走去,在学府前门转弯时眼角看到韩斌一个人往这边走来,当下加快脚步,来到眠chūn楼所在的小街,这条小街上有些商铺,周围小巷四通八达,能迅速而隐秘的脱离,正是动手最好的地方。周世发正在路边一个赌档和一群人赌跌成,人群不时发出兴奋的叫喊。
张大会进入小街,街边的周世发就看到了,张大会用三根指头摸了下帽子,表示韩斌就在身后。周世发悄悄把袖中的倭刀抽出,笼在右手袖子中。张大会继续前行,看到了卢传宗,他在街道左侧蹲着,面前摆了装满小糖糕的竹篮,蹲在地上等候,张大会也给他使了个眼sè,卢传宗把头上帽檐压下一些,也悄悄抽出了短刀。最后是聂洪,他蹲在街边,看张大会过来后,就把目光盯在街口。
韩斌的花白头颅从巷口转了进来。卢传宗几人曾经在此暗中预演过,看韩斌走过赌档,聂洪便起身躲在几名经过的挑夫身后,迎面走去,从几人缝隙中观察韩斌位置,根据韩斌的速度调整着步幅,前面几个挑夫走得过快,他又换了跟在三个女子背后,聂洪在老家曾在钱庄外守候三天,杀死了逼死他老婆的钱庄老板,心理素质十分强悍。
周世发等韩斌经过赌档后,口中骂了两句运气背,起身大摇大摆跟在韩斌身后十多步,卢传宗的位置在中间,就是预定动手的位置,张大会此时已经走回到卢驴子对面,装着看路边一家铺子的漆器,因为他力气稍弱,又从未用过刀,定为后备。背背篓的王勇则在眠chūn楼门外,他也是后备,因为他后面可能还要呆在登州,所以非必要不会出手,但一旦韩斌可能逃脱,就要拦截。
韩斌茫然不知危险将近,离卢传宗的位置越来越近,身后的周世发略略加快脚步,接近到十步内,前方的聂洪躲在三名女子身后已在前方三十步外。
韩斌方才喝了点酒,黑脸上稍稍看到点红sè,他最近事业赌业都不顺利,十分憋气,每rì都要喝些酒才觉得舒服。此时前方眠chūn楼已在望,想起那花魁绵软的身子和婉转娇吟的样子,他下身有了些反应,正好前面有三名年轻女子过来,他sè迷迷的打量几眼,不由哼起小调。
“有介sāo离离掀格腊个样寡妇,时常捉我扌老扌老,又有个极妖娆最风趣个样尼姑,尽捉我来牵牵,黑松林底下我弗知看子若干个光景。。。”
韩斌借着酒劲,幻想着俚曲中的情景,那三名女子看他样子,都掩着脸往旁让开,韩斌看了裂着大嘴笑起来,脑袋跟着几个女子转动。
正在这时异变突生,前面三名女子背后斜着冲出一人,身穿黑sè短装,两眼凶光四shè,手执一柄短倭刀直刺胸膛,身后和左侧同时响起脚步声,伴着衣衫摩擦的声响,韩斌在海上出生入死多年,身经百战,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和左侧都有刀剑杀来,他虽然在袖中也带了短刀,但对方行动太过突然,瞬间刀已到胸前,连抽刀的时间也没有。
“呀!”韩斌大吼一声,危急时刻用右手空手抓住正面来刀,往右边略略带开,左手手臂往左侧一挡,用袖中的倭刀刀鞘挡住左侧来刀,但他重心未调整,脚步不及移动,身后的一把倭刀已经刺到背上,韩斌生死关头体现了多年血战后的能力,背部稍稍一斜,倭刀没有直接杀进体内,沿着后背杀出一条长长的豁口,背上衣衫顿时被血浸透。
但他用尽全力不过躲过了最初的夺命杀着,前面那个凶光四shè的人一见刀被抓住,手腕用力搅动手臂往反向一带,血光闪过,锋利的倭刀将韩斌四个指头连根削断,韩斌惨叫一声,就要往地上滚开,身后那人却一把牢牢抓住他衣衫,又将他拖住,左侧和后侧的倭刀又同时杀来,韩斌没了指头,再也无法抽出左袖的倭刀,借着后面周世发一拉的力量半转身子,右腿一蹬聂洪,再用左袖倭刀挥击周世发,断了指头的右手直接去挡卢传宗倭刀。
韩斌此时转身后已经面朝街道左侧,看得到卢传宗刀子的来势,右臂拼着再次受伤,又挡住卢传宗,这次左臂却没有挡住,后面的周世发死死拉住韩斌衣服,他已经注意到刚才韩斌挡住卢驴子那一刀,让过他左臂后,身子一冲把韩斌的手格在他背后,右手借着冲势一刀刺入韩斌肋下,倭刀破开肋部的肌肉,在肋骨上摩擦一下,直破入韩斌肺部,异物和疼痛使得伤口周围肌肉剧烈收缩,死死夹住倭刀刀刃,血水顺着血槽喷涌而出。
韩斌面目抽搐,肺部的内出血跟着呼吸变为血沫从口中吐出,发出咕嘟嘟的声音,他挥起右手想去打周世发,周世发手中倭刀一转,韩斌长身惨叫,疼痛使得他的身形微微一佝偻,整个人停滞下来,接着又猛地抖动两下,是卢传宗和聂洪的倭刀先后刺入他腹部,周世发用力一把抽出倭刀,伤口的血水喷出老远,韩斌顿感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软软的要倒地,但三把倭刀和几人抓他衣衫的手又让他无法倒下,被三人夹在中间无法动弹,卢传宗三人乘此机会,刀子在韩斌腹部背部一阵**,一人杀得三四刀才停下,身上和地上已经溅满血水。
卢传宗此时就在韩斌面前,韩斌的头已经往右微微偏着,脸上肌肉的抽搐也停止了,他终于看到凶手的面目,竟然是船上的伙夫卢驴子,他猛然知道了是谁要杀他。
他稍稍抬起断去手指的右手,想指着卢传宗的脸,但没能抬起来,断指的血水一颗颗滴下,他试图说什么,却仍然只吐出一口血沫,卢驴子一脸残忍的微笑,慢慢转动着插在韩斌腹部的倭刀,巨大的痛苦再次让韩斌脸上抽搐起来,嘴中荷的一声大大张开。
卢传宗此时才凑到韩斌耳边用最低的声音道:“二当家,陈账房托我送你一程。”韩斌口张着,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木然的看着卢驴子的脸,眼中的神采慢慢消失,全身有规律的抖动起来。
卢传宗猛地抽出倭刀,在韩斌的喉咙一抹,拉出一个深深的口子,韩斌此时已经没有生机,卢传宗仍然对着他心口又猛刺一刀,搅动后抽出,聂洪和周世发也跟着连刺几刀,然后三人松开韩斌衣服,韩斌魁梧的身躯嘭一声倒在地上,他身下的地方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sè。
街道上一片尖叫,摊贩行人纷纷跑得老远,旁边的三名女子瘫在地上放声大哭,整个刺杀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她们听到韩斌大喊转头看时,亲眼见到了那血腥的场面,腿软得根本跑不动。
韩斌眼睛睁得大大的,聂洪再蹲下伸手探探鼻息,对卢传宗一点头,三人收起倭刀从容的转入东边巷子,连拐几次之后到了一个偏僻处,见到了先来到此处的王勇,王勇把背篓取下,揭开上面的破布,露出里面三件新的深sè直身和三双新鞋。卢传宗三人把旧衣脱下,搽掉脸上手上的血迹,扔在地上,取了直身换好,又换下沾血的鞋子,戴好方帽互相检查一番后,对王勇一点头。
几人没说一句话,三人前后间隔十步,转过几个巷子,走入上水门街,张大会已经在出来的巷口对面等待,上水门街上一点不知几条街外的刺杀,仍然热闹,此时快到城门关门时间,大量采买年货的人正在出城,三人混在人群中进入了上水门西侧门洞。
张大会等三人走过,观察了一会,确定无人跟随后才随着离去,王勇背着空背篓远远跟在四人后面,不时前后左右的观察,一直看四人陆续走入门洞后,在原地等了一会,见门口没有任何异常,知道四人已经顺利出城,松一口气,不动声sè的调头走了。
王勇到家后,回想亲眼看到的行动,对这几人已经刮目相看,韩斌身经百战,又随时带着刀,他一直担心这三人正面对战多半会有所损失,但他们通过预先演练完善计划,借行人遮掩,一开始就三面同时发动,将韩斌逼入绝境,而且心狠手辣行动迅速,片刻时间就完成任务脱离,整个策划和行动都十分jīng确,唯一不足是没在第一时间就命中要害,令韩斌失去抵抗能力。
他知道指点卢驴子的人就是陈新,这个人也是他佩服的,心中感叹道:“这陈大人真乃大将之才。”
第二十五章 大将之才
“rì你娘,chūn节前给老子整这么一群军户。”大将之才的陈新看着眼前一群叫花子一般的军户低声对刘民有抱怨道,这就是杨云浓拨给他的二十户,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唯一就没有壮男,标准的613860部队。
刘民有也看得直抓头,这些人中只有一些女人可以干点活,以陈新的人品肯定不会给他们发月饷的,但人已经分来了,怎么安排他们反而成了一大负担,陈新要人的时候也没想到这点,他本以为一户里面怎么也有一个成年男子,现在的结果估计是威海卫所有五保户都来了这里集中。
刘民有想了半天没有主意,他心好,但来明代后看多了受苦的人,也不愿吃这个哑巴亏,凑在陈新耳边道:“陈主任,能不能三天包退?”
陈新没好气的道:“这些人还是宋闻贤逼着杨云浓才弄来的,反正你是管民政的,你看看能不能将就一下。”
刘民有看看远处麻子墩的炊烟,突然道:“以你陈主任的jīng明,别被眼前利益遮住了目光,这些人都是最穷的人,要是他们能过上好rì子,威海卫和周围的穷人会怎么想?”
“你是说?”
“品牌价值。”
陈新缓缓气,叹道:“现在也只有这么想了,不过他们的住处没法,只有先到窝棚住,现在过年找不到匠人,年后再修,还有开始算掉了水师的房子,水师的房子修在港口边,到时一起修。”
刘民有不忍心道:“看他们样子住窝棚万一冷死怎么办?”
“没关系,他们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不差这点时间。让他们每rì吃饱饭就是,不过你要安排他们干活。”
刘民有盯着面前大片的抛荒地,中间也有些沟渠,但是已经被雨水冲塌或被泥土淤塞。“那就让他们修水利去。”
“我不管,反正不能让他们闲着。”
刘民有翻翻白眼,民政事情一大堆,哪能闲着,他安排后勤队给修房子的人打杂,减少了一些工钱,女人就组织起来干他的老本行,买来布料棉花,给大伙做过年的新衣服,还有准备给军队做一批chūn夏装。以满足陈新所谓的荣誉感。
现在这帮人一来,正好修水利了,劳动力差总也能先做一些,这块抛荒地离钦村河颇远,中间还要经过麻子墩的一片熟地,这事还得跟巩平康商量一下。他再打量一下面前一群叫花子,都是神情麻木的看着自己,想起他们被商品一样的甩来甩去,觉得实在可怜。
刘民有咳嗽一声,叫过两个后勤队的士兵,带着这群人去了窝棚区,他很想让他们也住砖房,不过眼下条件所限,陈新肯定不会亏待纤夫来优待这些无用的人。
远处的麻子墩传来一阵爆竹声,刘民有对陈新说道:“咱两在大明的第一个chūn节,有啥感想。”
“感想?嗯,不用chūn运了。”
说罢陈新就往山坡上走去。
刘民有在背后道:“你干啥。”
“我也让人放爆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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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树林边缘一片硝烟弥漫,十名鸟铳手刚刚对着树林子完成一次齐shè。
朱国斌喊道:“取火绳。小队长检查火种。”
十名鸟铳手同时将火绳取下,夹在左手指中。
“清火门!”
鸟铳手又一齐用一块抹布将火门擦拭干净,以免残留火星引爆新的引药。
“竖枪。”
。。。。
“拿药筒。”
。。。
“取筒盖。”
“倒shè药。”
“开弹袋。”
“装弹。”
“抽搠杆。”
“压实。”
“回搠杆。”
“平枪。”
“取引药壶。”
“开壶盖。”
“倒引药。”
“关火门盖。”
“关壶盖。”
“检查火绳。”
。。。。。。。
朱国斌发出一道道指令,鸟铳兵都整齐的按照口令执行,一旦有人动作有误,旁边的海狗子和队长就上去拿棍子一顿打,所有人都紧张的回忆着动作。
那rì钟老四的事情之后,大家都知道教官惹不得,钟老四不但被军棍打得躺了三天,还扣了整整一两银子,到现在还每rì来帮他们洗马桶,而海狗子只不过被罚了点银子。所以现在只有想办法别出错,虽然训练强度很大,但每rì吃穿不愁,每rì还至少有顿肉,他们都是长期吃苦受累的人,还没有人觉得比原来更苦。
陈新看着他们整齐的动作,总算心情好了一些,他把动作分解,对每个动作有具体要求,就是要把训练标准化,把这些士兵训练成机器人,每rì的队列训练和棍打已经让他们具有了不错的纪律xìng,现在正要求他们背下军律条款和各自武器cāo典。
他根据不同兵种设定不同的训练目标,通过不断完善cāo典,以后就可以像流水线一样生产士兵。同时期的欧洲已经完成莫里斯军事改革,常备军的远程打击已经以火枪为主,莫里斯改革的一大贡献就是首次制定出标准化的训练cāo典,这两样都是陈新现在在做的。
他根据自己的一些了解重新设定了训练目标,鸟铳手的考核标准不是打得多准,而是动作标准程度和发shè速度,用这时代的火绳滑膛枪追求jīng确xìng无异于缘木求鱼,虽然戚继光的训练标准是一百步打人形靶,但陈新多次测试后放弃了这个目标,他不知道戚继光定这个标准有没有人能达到,他只相信自己测试的结果,或许戚继光的鸟铳真的做得好些。
陈新的目标就是让鸟铳手尽量多发shè弹丸,形成更大的密度,明代鸟铳如果shè药合格,铳管合格的话,在百步对无甲目标有杀伤力,但大多shè药都不合格,弹丸也大多不合口,cāo作时存在压药太实、药量过多过少、引火孔堵塞、维护不善等问题,所以往往还不如弓箭shè程。而且因为各级官吏的贪污,用料越来越少,枪壁极薄,一用就炸膛,造成士兵畏惧使用。他在登州问钟大人要了三百斤火药,也不知是炮药还是枪药(注1),测试几次后炸了一门,好不容易才定下装药标准,如果下次所用火药配方不同,就又需要更改,所以自己生产火药也是必要的。
好在唐作相做出了三门新的火铳,正好发齐了十个战兵,一队加队长和火兵,十二人,再加朱国斌这个弓箭手,就是陈新的全部远程打击力量。但是仍显薄弱,戚继光的远程打击力量手段丰富得多,火器装备程度接近五成,远程打击手段的构成上,一百步为鸟铳,八十步火箭,五十步弓箭,敌人越接近遭到的攻击就越多,肉搏前可以尽量削弱敌人。陈新眼下则显得单调和火力不足。
此时鸟铳兵第二轮shè击完毕,全体听口令柱枪矗立,陈新满意的叫过朱国斌。
“朱训练官。”
“大人。”朱国斌跑步过来,按陈新定的标准动作立定,右手平放胸前,行了一个军礼。陈新已经在军中取消了跪拜之礼,他相信只要有按月发放饷银的制度,再加上军律的严格约束,不需要这种跪拜来增加自己的权威xìng。
“鸟铳兵训练不错,检查合格,你们继续。”
“是,大人。”
陈新说完回了个军礼,转身到另外一边山脚检查杀手队的cāo练。现在火器队和杀手队还不熟练,没有进行过合练,都是分开训练。
他带着海狗子到的时候,四队杀手队正在代正刚带领下演练鸳鸯阵型的攻防转换,陈新站的位置稍高,能清晰的看到阵型变化。他仔细看过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阵型都是亲手绘制过,但直接现场观看还是第一次。
他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后世的一种战术,再看片刻,虽然不全相同,但其理念是一样的。他遥想着几十年前那个不平凡的人,不由感叹道:“戚少保真乃大将之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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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明末的《西法神机》和《兵录》两书中,都有按用途区别火药配方,内容较多,后面再详说。
第二十五章 年前
交年节过后,卢传宗四人回到威海,向陈新回报结果,陈新在自己的新办公室中单独见了四人。
“当时那闻香教的人去了何处?”陈新听了中途出现的闻香教后,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对这些教派殊无好感,白莲教体系的组织隐蔽xìng很强,具有很大破坏xìng,建设xìng却很有限。而且山东是白莲教最泛滥的地方之一,几年前的徐鸿儒就是从这里起兵。
张大会道:“我未及跟随,当rì首要是刺杀韩斌,我想着韩斌那几个手下应当能找到闻香教,rì后也可以跟踪他们。”
卢传宗赞同道:“我当时也未安排张兄弟跟踪,不知是否误了大人的事?”
陈新摇头道:“没有,你们做得对,首要目标是韩斌,闻香教只算是突发事件,主干和分枝不可搞混。我只是担心这闻香教在登州闹事,登州乃支援东江镇最重要之枢纽,不容有失。”
卢传宗试探道:“那,要不要属下再去一趟登州?”
陈新考虑一会决定道:“不用了,这闻香教也不是一天半天,整rì就是到处拉些有怨言的人入教,我们没有人力跟进此事,大会你过段rì子就去京师,过登州的时候请宋先生留意一下便是,最好是动用登州官府的人力。”
说罢他微笑着环视一圈四人,卢传宗和张大会不用说,那聂洪见陈新看来,把眼中凶光一收,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周世发也神态恭敬,从这次的表现来说,这两人都有不错的表现,以后若是再有这类见不得光的任务,可以交给他们来做,让卢传宗还是主要控制军队。
“此次各位表现都非常出sè,超过我的预期,唯一不足是刺杀执行中,未能一击令韩斌失去抵抗能力,总体来说我十分满意。世发和聂洪都升为士官,月饷按伍长待遇,另外今rì下来后大会拿我手书,去王带喜处每人领取十两银子奖励。”
四人都咧着嘴笑了起来,卢传宗出海后有钱,但这十两是大人赏的,表示的是一种赏识,价值远不止十两。聂洪则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么多银子,想到还能得到伍长待遇,忍不住搓了搓手。
陈新的声音继续在屋中响起:“韩斌此事到此为止,以后都不得提及,否则按违反军法保密条款处置。但事情并未全部结束,你们将此次行动的经验和细节都整理出来,纪录成册,里面的人名和地名都用假的,写完我要检查。以后你们自己带手下了,也好快些上手。”
四人都是一脸为难的互相望着,卢传宗正要说话,陈新挥手笑道:“若是不会写字,就叫王带喜写,大会前些rì子在青楼卖衣服,也少学了不少字,现在每rì下午刘先生讲半个时辰识字课,有时我也去讲,你们四人都要去学,军律中规定了识字不足五百不能升迁,经过韩斌此事之后,我对各位都有更高的期许,几位的才干都不错,可不要因为此事耽误了前程。”
聂洪嘴巴大张着,他拿刀把子杀人都几次了,倒是这笔杆子从未摸过,也从来没听说过升军官还要识字。周世发毕竟是城里人,小时候耳濡目染,多少识得些,心理上没有什么障碍。卢传宗跟着陈新后也认了一些,相比起来,聂洪是最大的困难户。
卢传宗抓抓头道:“大人,为啥一定要学写字哩。”
陈新瞪他一眼:“不学写字,你就只杀人?军律、cāo典让人读给你听?眼下你管两队人,rì后管十队又怎办,百队又怎办,你都一个个看过去不成,若是人多了,文书往来是迟早的事,此事没得商量。”
从陈新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四个杀人不眨眼的新秀都耷拉着脑袋,无复离开登州时的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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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年节的时候所有新房都修好了,二十多间漂亮的砖瓦房,经过刘民有这位山寨设计大师的捣鼓,军营在十字街西南角,现在有五个大营房和五个小营房。每队战兵一个大营房,都是砖木结构,五个小营房供五位军官、教官使用,兵营内还有一个公用澡堂、一个公共厕所和一个讲堂。
军户个人住宅在东南角,现在只有十来户人家,每户一个单间,陈新收他们每月一钱银子租金,而且收满造价就当卖给他们,这些人工资都在一两以上,这点按揭没有丝毫问题。
军营和住宅区都设计在南边,这样以后扩展很方便,东北角是学校庙宇等公共设施,西北角就是刘民有计划中的工作区,引进的企业只有他的制衣店和唐作相的铁工作坊。周围的墩墙暂时没有修,这里北方临海,西边和南边周围都是威海卫的墩堡,处于比较安全的位置。只在山上和南面临时修了两个木质望楼。
唐作相正在他自己的屋子里,陈新给这些有家室的都修了一个单间,这些人都隔了一个隔间出来,成了一室一厅,唐作相的两个小孩在屋内外跑来跑去,他们第一次住上砖瓦房,虽然小点,但比他们原来在天津的草房好得太多,天津一起来的一个木匠正在量房间大小,准备给唐作相做个床。
“娃他爹,这墙摸着真厚实。”唐作相老婆摩挲着墙壁。
唐作相笑呵呵的看着孩子道:“这是砖做的,当然了。”
“好是好,就是小了点,我看原来匠头他们家八间瓦房,咱家以后怎么也得六七间,大娃今年十岁了,过几年就该说媳妇,这小屋可不成。”
唐作相往门外面看一眼道:“过几年咱存下银子了,就在南边自己买地修个大房子,那片地刘先生都是分好了的。”
唐作相的老婆一脸向往,随即又叹气:“修大房子要好几十两呢,咱家一月才能存几钱银子,得存到啥时候去了。”
“陈大人都说了,以后分基本月饷和记件月饷,没准能拿到二三两银子一月,这斑鸠铳马上就要做出来,还有单独的奖励。”
“娃他爹,能拿多少奖励?”
唐作相得意的比出一个指头,“十两!”
“哇。”老婆一阵眩晕。这样的话,他们明年就能修房子了。
“他爹,你可得好好干活,昨天李婶说王胡子盯上你的匠头位置,这几天拼命打甲片,说要给陈大人做件甲衣当年礼,你可别被他比下去。”
“啥?狗rì的王胡子,难怪家里的桌子都不做,原来忙着干这事,老子也得去赶个工,把那斑鸠铳装出来。午饭你给我送作坊来。”
“好,快去。”老婆连忙拿来棉衣,给唐作相披上,看他往西北角转过去才回头生火做饭。
他家的厨房在西墙外,用石头和砖砌的灶台,唐作相老婆打来井水,最近要到过年了,她也第一次手里有余钱,准备给老老小小煮点好吃的,一看柴火堆也不太多了,她略略想一下,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村口,十多个村民担郎等在那里。
“大婶,买俺的吧。”一群人见有顾客,纷纷围上来,这边新来的军户一个多月就住进了砖瓦房,威海卫各个墩堡都传遍了,好多人跑来看热闹,卫城的布店粮店都来派来担郎、驴车,在这边卖东西,麻子墩的一些村民则在这里卖柴火和麦秆。
刘民有在东山上的望楼中,看到一群人围在唐作相老婆身边推销着自己的产品,自己设计的这个小小城镇已经展现出了勃勃生机,随着月饷的按时发放,附近可能会形成新的商业,这片土地平静而单纯,他已经慢慢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看着这些军户的生活慢慢变好,他内心中有一种成就感。
远处抛荒地中,那新来的二十户军户正在垄地,他们都是威海卫本地人,据他们说冬天这土也可以挖,不象代正刚他们所认为那么硬。刘民有便让他们试着挖一下,等自己和巩百户商议好之后再挖水渠。
这二十户军户陈新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发月饷,开始的时候让他们干活,每天管饭吃,养着他们,后面把地分给他们,收些租子。战兵队就是职业兵,最多农忙时帮帮忙。
刘民有又往港口看一眼,两个木质的栈桥已经修好,两艘船总算有了个窝,那里刘民有也规划了一座兵营,都是水师用的,他估计水师不会太多,留的位置不大。听说疤子已经在开始招人,威海附近土地贫瘠,虽然水产不错,但不能换银子,所以一两五的月钱开出来,报名的十分踊跃,陈新安排了王足贵当副手,这人更听陈新的话,陈新准备过年后把秦律方也换回来,加强对水手的控制。
刘民有看完一圈,从望楼下来,到了东北角的学校,看看桌椅做完没有,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劈砍木头的声音,七八个后勤队的人正抡着大斧,按一个木匠的指点卖力的砍着,他们做的桌椅其实就是几根长木板,把边角的毛边打磨一下,不挂手就行了。
刘民有想到这里将坐着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上课,突然涌起很温暖的感觉,至少自己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他到现在还是不认为陈新能争霸天下,虽然陈新正在做,但刘民有认为陈新一旦力量达不到,也不会去撞那个南墙。
刘民有其实已经慢慢喜欢上威海卫这个地方,这里地处山东最东端,交通不便,十分偏僻,相对中原和北直隶安宁得多,在海边又有退路,明末乱世中能在这里平静生活,他认为其实已经是最大的幸福。rì后寻个小岛,带着人逃出去,至少能救不少人的命,自己来明代也不算白走了一趟。唯一就是那个人不知怎样了,刘民有摩挲着手上戴的手套,捂到嘴边哈了一口白气。
第二十六章 大年(第二更)
腊月二十九,除了一队执勤的战兵外,所有人都放假,采买年货,麻子墩中只有一处粮店,其他所有年货都没有,从上船到现在共发了两次月饷,这些人平时也没时间花钱,一般都还有一两多银子,陈新预支了正月的月饷,又发了一两银子过年金,所有军户穿戴一新,与相熟的人约了同去威海卫城买年货。
陈新在自己的公事房中与几名军官制定了正月的训练计划,陈新不打算放太久的假,正月初六就开始恢复正常,战兵在正月要开始火器队和杀手队的合练。正事说完,朱国斌三人急急就起身,代正刚对陈新道:“大人,我们各队都自己凑了份子,今rì去威海饮酒。就在西街最大那个酒楼,大人若是得空,也一并来。”
陈新笑着答应了,平rì军中禁酒,这些纤夫原来都喜欢喝几口,现在已经憋了好久,难怪迫不及待,明明已经通知他们三十晚上团年可以喝酒,连一天也等不得。三人出去后外面军营中一片喧闹,过了一会后慢慢远去。
等他们都走了,整个营地都静下来,陈新到望楼、营门、村口查看了执勤的士兵后,往刘民有的公房走去,现在陈新是在军营办公,刘民有则在西北角的工作区。
找到刘民有的时候,这位宅男还在忙着修改教材,陈新不由分说,拉了他出门,陈新今rì也要去威海卫,放假休息一下,顺便买些年货,正好拉上刘民有同去。
四个亲兵在外面,王带喜和张二会已经等了好一阵,看到他们来了,王带喜高兴得拍起手来,王带喜现在已经是个女账房,四柱清册、二维表格和算盘都玩得十分顺溜,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过了年才十四岁。
陈新一挥手,几人就往威海而去。
“登州那边已经托宋闻贤送了,威海这边,杨指挥使送个十两,王同知、蒋同知各五两,四个指挥佥事,左千户、镇抚、经历,刘兄你看看,还有没有谁漏掉了?”陈新一边走一边悄悄问刘民有。
“有,陈兄给我也送个几两才是。”
陈新嘿嘿一笑:“刘兄可是大老板,看不上我这点小礼物。”
刘民有哂道:“我算什么大老板,衣店的银子可都是你老婆收走了。”
“我老婆,啊呀。”陈新猛地一声喊。
“啥事?”
陈新拍着脑袋:“我说谁忘了,老婆和老丈母忘了。”
这下换成刘民有幸灾乐祸,“陈兄这可是政治错误,是要影响后半生前途的。”
陈新还是笑嘻嘻的表情,“拜年也得等初一,至少现在还是没有错误的。”
几人东拉西扯,十里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从北门进了卫城。
威海的集市是逢四和逢九,逢四在东街,初九南街,十九西街,二十九北街,刘民有到威海后已经记下了赶集的时间,腊月二十四之后几乎天天都是集市,他们还是先到了北街,行人都比平rì要穿得好些,一些有钱的大户家女眷把最漂亮的衣服穿起,戴好首饰,又在头上插了用金箔折的燕子等饰物,乘着过年的机会出门游玩,看得两人眼花缭乱。
几人沿街一路看来,海狗子几个男孩子都贪吃,很快就在背篓中装了不少吃食,王带喜也买了一个乌金纸做的蝴蝶,高兴的插到了头上。四个小跟班现在一样有了工资,海狗子和张大会按伍长待遇拿二两一月,王带喜当账房,也是二两月饷,张二会现在帮唐作相记录数据,算了个初级工,一月拿一两。他们第一次有这么多自己的钱,用起来十分自豪。
王带喜还是单独住了一间屋子,专门选了桃符,桃符上画了神荼和郁垒的画像,准备拿回去贴到门板上,又在chūn联摊上请人写了chūn联,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背篓中。
刘民有原本不打算贴这些,但看着人人都在买,只好也花钱买了一套。他们不太懂明代如何过年,跟在王带喜后面看她买些什么东西,自己也跟着买些,倒象是个跟班,张二会空着手,几次要帮刘民有背,都被他拒绝了,刘民有还是不习惯使唤人。
“带喜,这吃食明rì都由后勤队准备好的,肉食也不少,你就不需买了。”刘民有看到王带喜还要买猪羊肉,连忙劝阻她。
“刘大哥,这三牲熟食都是祭祖宗的。当然要自己买了。还有祭灶神的糖米,都要自己买的。”
刘民有这才恍然,这些习俗在他的时代有很多已经没有了,“原来如此,那我也买些。可咱们也没有厨房,在哪里敬灶神?”
王带喜抓抓头,她也只有单间,平时都跟着战兵吃饭,只有那些有家室的才自己搭了厨房。张大会在旁边道:“要不,就摆桌子上。”
海狗子道:“敬祖宗才是桌子上。”
“错了,祖宗的神位要单独摆的,怎会是桌子上。”
几个跟班自己争了起来,陈新两人根本不懂,知趣的没有插嘴。最后四个跟班统一意见,搭神位来不及,今年就在桌子上直接摆了。
王带喜看刘民有背篓中没有多少东西,对他道:“刘大哥,你也快买点三牲和果品,好给大哥的祖先拜祭。”
刘民有一愣,他父母都在,不过是在另一个时空,他也不知道在这里自己算不算有祖先,这实在不好跟王带喜解释,只好多少也买了一些东西,放在自己的背篓中。
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又想起自己的父母,虽然他还活着,但对于另一时空的父母,却已经算不在了,只有一个独生子的他们该如何度过后面的岁月,那边是否也该过chūn节了,想着这些,他的眼睛慢慢有点模糊。
陈新倒是没心没肺的,一路兴高采烈,正在一旁的路边赌档和人赌跌成,五个钱居然甩出一次全字,赢了那些人二两多银子,几个手下都大声喝彩,陈新洋洋得意,他只为热闹,也不恋战,再赌几把,小赢了一点就离开,他们人多势众,那些输家也不敢阻拦,只有暗骂晦气。
刘民有等陈新出来,看他一脸高兴,心情也好一些,调整一下情绪后,对陈新问道:“你就光顾着玩,几位大人拜年送的东西你还不买些。”
“不用买东西,送些银子就是了。”陈新一边说着,看到路边一个金箔店,走了进去,里面老板热情的过来接待。
“这位公子要买什么?”
陈新拿起一个拜年贴,是用红绫织的,面上贴了金箔,“我买些拜年贴。”
“敢问公子是送上官还是长辈?抑或平辈?”
“嗯,上官。”
店家一听是上官,知道陈新也是个当官的,看他身后跟的聂洪等人,知道不算小官,态度就更恭敬了一些,“那大人手上拿的红绫拜帖便甚为合适,在下还可以用金箔贴出贺词。”
陈新问道:“就只是贺词不同?”
“另外下面套一个青sè的底壳,便表示是送上官的了,长辈是红sè底壳。”
陈新点点头,付钱订了十个步步高升字样年贴,要求正月初一早上取,那掌柜满口答应了,收钱后还送了王带喜一只金箔编的小燕子。
出门后刘民有打趣道:“想不到这包装比我们那时候还jīng美。”
陈新道:“咱们来了些rì子,这古人也小看不得,好多东西比咱两人还懂得多。就比如火药定装和颗粒化,还以为可以显摆一下,谁知人家早在做了。(注1)”
“陈大人难得谦虚一次。”
陈新笑着摇头道:“算了,今rì不谈公事,该休息的时候休息。”
刘民有早认为古人不可小看,所以他一直很谦虚,民政中眼下最费jīng力的是种地,他便经常找本地那些军户了解情况,学习农业知识,他和陈新虽然很多不懂,但思维方式毕竟是锻炼过多年,学习能力比这时代大多数人强。
两人闲聊着往西街走去,准备去看看朱国斌他们拼酒,刚转过十字街口,前面十几步外王元正一脸慌乱的走来,身后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同样一脸的惊慌。
要过年了,还能有什么事让他烦恼,都碰到对面了,多少要关心一下,当下拱手过去道:“王大人,下官正要去拜会,岂知在此偶遇,实在巧的很,王大人若得空,中午由下官做东如何。”
王元正一看是陈新,连连摇手:“陈千户心意本官领了,不过今rì实在。。。”
陈新看他yù言又止,奇怪道:“王大人若是有急事,改rì也可,不过若是下官能帮上忙的,王大人但说无妨。”
王元正挥手示意几个手下隔开路人,跟陈新低声道:“指挥大人有一批茶叶和银子被抢了,还有五个家丁被杀,这,我刚刚收到消息,指挥大人又要过了年才回来,实在是。。。”
“哦。”陈新略有点意外,这些山贼土匪一般不会抢官员的东西,特别是本地官员,因为官员能调动朝廷的力量对付他们,所以土匪一般都爱抢些单纯的商人,这样风险小很多。
“这些强徒怎会如此胆大妄为?”
王元正沮丧道:“谁知道,多少年来周围土匪虽多,也没人敢抢指挥大人的东西。大人这刚走几天就出这样的事,我还不知如何跟大人交代。”
陈新劝道:“看来土匪也没余粮了,知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王大人调集人马收拾他们便是。”
“着棋山上的,匪首叫个通天梁。原本势力不大,今年吞了几股小的山贼,人多了些,没想到敢抢咱们的,我不收拾他,誓不为人。”
陈新看着王元正咬牙切齿的表情,王元正怎会对这匪首如此痛恨,小心的试探了一句:“王大人,这通天梁除了茶叶和银子,还抢了啥没有?”
王元正心痛的道:“还有我从文登县买来的三百石粮食,还以为跟着大人的货一起过来稳妥些,谁知成这样,本来过年可以好好赚一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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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戚继光《纪效新书》就记录有火药的竹筒定装和颗粒化方法,定装的方法很有可能来源于倭寇,rì本战国时期的铁炮队曾使用过一种“竹制早合”定装竹筒,小rì本另外还有一种“胴乱”,是金属小筒,作用一样,戚家军的定装竹筒可能是在沿海抗倭的时候学习到的。
第二十七章 忙碌的假期
腊月三十这一天,陈新的墩堡中爆竹震天,只有新来的二十户军户窝棚相对安静些,各家门前都贴了桃符和chūn联,屋里挂了福神、钟馗的画像,晚上所有人在村内辞旧岁,除了一队执勤的战兵外,所有人都大吃大喝,到子时前后,陈新让四个亲兵把执勤战兵也换下来,全体人都快快乐乐过了一个除夕。
正月初一的早上,刚刚五更,到处便又热闹起来,陈新和刘民有也早早起来,王带喜等人帮着焚香烧纸,桌上摆了三牲果品敬祖宗和灶神,又点了一挂爆竹。
陈新抱着自己的门闩在门前丢了三次,叫做“跌千金”,以示新年吉利。
然后一众亲兵和跟班一起到军营食堂,大家动手煮好了水点心(饺子),一起吃过早饭,陈新就在食堂跟大家集体拜年,有家室的军户都让小孩来给陈新和刘民有磕头,两人给小孩都发了糖果。这些做完后,陈新两人又带着亲兵出门,去卫城给上官拜年。
因为那rì听说了土匪打劫,陈新把杨云浓的礼品改为了二十两银子,同知十两,两人把银子分包装好,一路来到卫城,先到北街的金箔店取了年贴,上面用金箔做了贺词,看着果然很有档次。
两人进城时,威海的街上人已经很多,都是带着家人出门,路上碰到了就互相拜年,一片道贺之声。两人首先到了卫署,掌印指挥一般就住在卫署后堂,明代的官员经常异地任职,官署的后堂基本都有住宅,解决了他们的居住问题。
到了卫署大门,看到杨云浓的管家在门口摆了个桌子,上面还放了笔墨纸砚。“陈大人好。”杨云浓的管家一见陈新,客气的问候道,他见过陈新,知道这人有些背景。
“杨管家新年好,下官此来给杨大人拜年。”陈新见礼后,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年贴和红绫包的银子。
杨管家是杨云浓的老家人,也随了杨姓,估计是知道打劫的事,脸带忧虑,他勉强挤出笑来,鞠躬接过东西,又对陈新道:“陈大人,指挥使去登州去给各位大人拜年还未回来,你知道的,宁海州、文登县也要去,走了好些rì子了,估摸着还要几rì才能回来,陈大人有心,小人替老爷谢过。”
杨管家说着,把身边桌子上的一张白纸薄用镇纸压好,又把砚台哈上气,使劲磨几下后把笔递给陈新。
陈新在白纸上熟练的写上自己名字,他也是做好了正主不在的准备,这些上官也有上官,人家也是要去拜年的,象杨云浓这样的掌印指挥,上官都在登州、文登,又必须等着初一去拜年,连元旦也只有在外地过,也是够辛苦的。
杨管家没提土匪的事,陈新自然也不能在初一煞风景,匆匆告别后又去了蒋同知的家,这蒋同知管的是入卫、班军和武库,多少也求得着,他也是不在,一样的放了贺礼,往王元正家里过去。
王元正倒还在,陈新到的时候正好碰到他要出门,陈新送上礼物后,王元正请两人进去正厅坐了,陈新看他眉头还是紧锁,劝道:“土匪之事大人不必忧虑,等杨指挥回来,咱们带兵剿了他娘的通天梁。”
王元正脸sè稍缓,但还是哎一声道:“眼下秋班军未回,卫里人手也不多,昨rì探听了一下,听说通天梁手里已经有三百多人,很多都是当年徐鸿儒为乱时逃散的官军和乱民,年节一过,就算剿了他,那些物品说不得都被糟蹋光了。”
刘民有插话道:“杨大人不在,王大人你可以先调兵去打他们不?”
王元正摇摇头:“我就只有六七个家丁,手上五十多户军户,其他那些同知、佥事和千户没有杨大人的命令,是不会听我指挥的。兵都调不来,怎么去剿他。”
陈新对剿匪倒是很热心,自己的队伍练了两月,也该去见见血,这土匪拿来练手最好,他对王元正道:“下官手上有六十多人战兵,虽是为巡海而来,但那通天梁敢冒犯王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只要王大人说一声,随时听大人调遣。”
王元正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去,摇头道:“咱们加起来也才百人,如果打得过那通天梁三百多悍匪,若是失利,更要惹杨指挥使责罚,陈千户好意本官心领了,还是等杨大人回来,点起卫中兵马,一鼓作气将那匪巢捣了,也为文登县除此一害。”
陈新其实自己心里也悬得慌,刚才只是表态得点人情,毕竟有好几百匪徒,自己这点兵没有打过仗,对上也不知效果如何,看王元正不敢去,正好就着台阶下来,只是请王元正到时叫上他一起出兵。
出门后陈新就跟刘民有道:“明rì再放一天假,后天开始训练,后勤队停止一切民事劳动,练习负重行军。另外再买些骡子。”
刘民有知道要打仗,只好答应了,他想想又道:“骡子老贵,一头要五六两,走长途的壮骡要近十两,又不能耕地,还是少买些。”
陈新有些惊讶骡子这么贵,那以后的马不是更贵,考虑一下后还是道:“买五匹,让唐作相他们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改进一些犁出来。”
刘民有道:“牛价我也问了,七八两左右,咱们至少也要好几头,那些军户试了一下,现在耕地也能耕动,我打算过几rì就先把牛买了。”
“嗯,民事你负责的,你安排就好。”
陈新叫过几个亲兵,对他们道:“大会和世发,后rì开始在卫城附近打听一下那通天梁的情况,人数、武器、山寨地址,三rì内回报。狗子和聂洪,你们穿平民衣服,从卫城到着棋山,看看沿路地形,不需进山,也是后rì开始,五rì内回报。”
众人齐声应了,虽然假期没了,不过知道可能要打仗,心中又有点期待。陈新对卫所军没有什么信心,还是安排自己的人把情报收集一下,心中有个底,免得被人当了炮灰还不知道。
几人又继续到几个佥事、镇抚、经历家中拜年,最后去了左千户治所,威海的左前两个千户治所都在卫城,只有后所在百石崖守御千户所,曾千户已经回屋,热情接待了陈新两人,他倒是不避讳指挥使被打劫一事。还问起陈新到时愿不愿一同出兵,陈新当然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顺便问起通天梁的情况。
“那通天梁原本是个民户,在登州当过战兵,打闻香教的时候还有过不少首级,后来嫌饷银少,落草当了贼寇,先是在昆仑山(文登的),登州剿了一次,逃到了着棋山,这边就并非要道,除了威海和成山,别的商贾也不从这里过,他自己也小心,打劫时很少杀人,所以一直也未理会他。”
“原来如此,那他为何又要打劫杨大人的货物。”
曾千户摇头道:“这就不知了,听说他今年吞了两股小匪,或许是吃食不够。”他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听说杨大人的家丁都死了几个,这次杨大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迟早要出兵剿他,陈大人既然有心,还要早些做准备,那通天梁手下很有些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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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墩堡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饭时候,家家门前都挂了灯笼,大多人都在东北角的木台子下看请来的戏班唱戏,连麻子墩也来了不少人凑热闹,小孩则在人群中跑来跑去。
陈新叫来队长以上所有军官,加上刘民有,全都进了军营,在营部的公事房中开会。
全体军官跟陈新行礼后,陈新坐下简单说了通天梁的情况,然后直接道:“近期可能要随指挥大人出兵剿匪,原来的假期全部取消,训练计划也调整,初三rì开始,火器队和杀手队开始合练,每rì加练一个时辰小队对抗,后勤队每rì两次二十里负重行军。”
所有小队长都是现在才知道此事,好容易有个假期,又被取消了,有些沮丧,但想到自己训练多时,总算可以看看倒地多少斤两,心中又跃跃yù试。
“民有,你组织其他军户、妇女和儿童,制作飧饭和肉干,数量按每兵自带五rì份,后勤队携带全军十rì份。”
刘民有一边记,一边问道:“飧饭需要暴晒,现在rì头不强,时间恐不及。”
“晒不及就用火烘干,五rì内备齐。”
刘民有的耕种计划全部被打乱,但打仗是大事,点头应了。他们所说的飧饭是用大米去壳泡水,连续蒸干十次,重量变为原来的五分之一,每石只有接近三十斤,食用时再泡入开水,是宋代军队行军所用干粮,明军也多有使用,这东西便于携带,可以有效补充热量,肉干则是补充蛋白类。虽然是随卫所出兵,应当有运送军粮的辅兵,但明末的卫所能到什么程度,陈新不抱任何期望。
“周世发负责带领亲兵,收集通天梁情报及沿途水源、地形、宿营地情况。”
“是,大人”周世发在登州表现不错,陈新安排他做此事,有重用他的意思,卢传宗现在回了战兵队,周世发的竞争对手只有张大会和聂洪,张大会估计很快要去京师,周世发在心中开始盘算如何把此事做好,压过聂洪一头。
通天梁的情况很简略,其他人问不出更多问题,陈新最后道:“从明rì开始,禁止战兵一切外出,告诉士兵马上要作战,要活命就给我玩命的练,具体作战目标不许透露,否则以违抗军法论处,情报收集完成后,下发各队长,各队长必须提出自己的作战建议。现在,解散。”
“是,大人。”
第二十八章 准备(二更)
“今rì训练内容,这个,这个,有这些,二十里负重行军一次,往返遥遥墩两次,鸳鸯阵型转换训练一个时辰,个人技艺训练一个时辰,小队对抗一个时辰,体能每项三百。嗯,还有可能被千户大人随机抽查,大家打起点jīng神,过些rì子就要打仗了,要活命,就给老子用点心思。”
王长福有点不自在的站在第一小队前面,他是第一次给战兵做训练简报,陈新刻意要锻炼他们,要求队长、伍长都要轮流简报,一方面树立权威感,同时也锻炼这些基层军官的组织能力。
“还有,小队对抗咱们是和代大人带的三队,输了要罚一百个俯卧撑,明天还要帮他们倒马桶,打扫营房,别他娘的丢脸。其他,没有了。”
陈新在旁边听着,王长福倒是把事情都说了,但动员的效果就一般,第一次能到这个程度也算合格。
今rì已经是正月十六,大明各地都还在过年,包括内阁在内都不办公,陈新的战兵却已经训练了十多天,杨云浓初五才回到威海卫,听说自己货被抢了,气得火冒三丈,损失几百两货银不说,面子也被人踩了,怒火攻心之下初六就去了文登县,跟知县商议剿匪之事,他也知道通天梁现在人多,希望把成山卫和靖海卫拉到一起。
杨指挥使发了火,下面的人开始动了,左千户所的曾千户初七就来到麻子墩,准备调些人出来,他选完人后,过来找陈新,看他能出多少人。陈新便乘机要些武器,他知道威海卫每年要给兵部上缴十八副弓,怎么也有些多的,自己的弓箭正好不多,曾千户答应出兵的时候给他三副。
杨指挥初十从文登县回来,跟来的还有文登县的典史,听说成山卫和靖海卫chūn节期间也被抢了,都是怒火中烧,同意一起严打这个通天梁。
杨指挥一回来后风风火火的,要各千户所马上出兵,三个千户所则拖拖拉拉,包括左千户所在内,刚叫来一个墩堡的人,过一会又跑回去大半,兵器发了一会又说掉了,这些人不肯卖命,迟迟不肯出门,千户百户都伤透脑筋,跟指挥使回答说军户在忙着过年,不易调遣。
出兵的命令改了三次,终于定在了正月十八,杨大人发了狠,说再有逃走的,一律砍头,这几番折腾下来,满威海卫都知道杨大人要打通天梁,陈新原来还要求保密,生怕泄露了发兵时间,现在却已经是人尽皆知,搞得跟当年萨尔浒一样,明军还没出发野猪皮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不过再怎样,总算是有个时间了,陈新想起这些卫所兵只能摇头,先到港口检查了新来的水手,总共五十多人,疤子和王足贵在带领他们熟悉船只,都是从附近其他卫所和渔民中招来的,还有二十多人仍在家中过年,估计还要几rì才能到位,陈新照例动员一番,描述了一番自己的远大前途,这些人都是看着每月一两五钱的月饷来的,疤子和王足贵等五人是原来福船的老人,都有股子凶气,完全能压住他们。
眼下最重要是剿匪的事,陈新只匆匆检查了水手,就去了检查干粮制作,随后又去匠铺看了一遍,唐作相按陈新的法子,费了不少料,终于打制了两把斑鸠铳,王胡子做出了两副铁甲,好在铁料都是从登州要的,不然要费去近百两银子。
王胡子殷勤的递过铁鳞甲,对陈新道:“大人,这两副铁甲是小人最近赶的,全重三十五斤,jīng铁二十二斤,戴上明盔和铁手臂,将近四十斤。”
陈新接过来一看,这副鳞甲用的是方形铁片,每块是尺寸约两寸稍多的正方形,相邻两块都有部分重叠,中间一块大大的圆形护心镜,所有甲片都有微微向外鼓起,有一定的幅度,并非是光板一块,应该有很好的卸力作用,王胡子确实用心在做,他提了一下,确实够沉的,不过战兵平rì训练都有负重,如果只是作战时候穿,应该问题不大。
“王先生这铁甲做得不错,战兵的头盔都做齐没?”
王胡子得了陈新夸奖,得意的瞟了一眼唐作相,马上又对陈新回道:“十五前就送过去五十个明盔,今rì就能把剩下的全做完。”
陈新满意的点点头:“王先生做得不错,辛苦了,今rì你升为匠头待遇,多做些铁甲出来,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就是人手少了些,小人还需几个帮手。”王胡子平rì只有一个徒弟帮手,其他三个都帮着唐作相打火枪了,他对此也不是太满意。
陈新道:“人手我给你加,不过你不能光让他们打下手,你得教他们制作。”
王胡子楞了一下,这些手艺都是他自己吃饭的家伙,要是人人都会了,他也就不吃香了。但陈新又说了话,他呐呐的不知如何拒绝。
“王先生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们都是靠手艺吃饭的,不会让你们白白教授。”陈新扫了一眼五个匠户,见几人都在听,继续道:“rì后你们计算收入,都是按件计费,你一人做得再多,又能有多少银子,我给你们定个法子,带了徒弟赚得更多。”
唐作相最近看王胡子不顺眼,见王胡子忤了陈新的意,心中正高兴,连忙接道:“大人请说,小人无不遵从。”
“你们眼下定的是初级匠户、中级匠户、匠头,这算你们的工匠等级,每级有不同的待遇,只要没有受到处罚,每级的基本月饷不变,一直都在,若是能带徒弟,我再给你们另外加上师傅月饷,带的徒弟越多,师傅月饷等级越高,王先生以后单独负责铠甲打制,你们所产的铠甲数量越多,你的奖金也就越多,必定远超你打制的计件银子。”
王胡子听了如此划算,又不愿忤逆陈新,赶快答应下来。
陈新笑道:“王先生,唐先生你们现在正值壮年,打制还行,若是老了,怎地比得过后生,我给你们这师傅月饷,只要加上去,以后只管指导一下徒弟,动动嘴也能收入不错,岂不比自己打制划算。”
唐作相也算听明白了,他赶快跪下道:“多谢千户大人体谅我等下人,定下如此规矩,小人代大伙谢过大人。”
王胡子又被唐作相抢了先,也跪了谢过,陈新扶起几名匠户,他专门给他们设定师傅工资,就是为了让他们带徒弟,并且把他们的技艺都共享出来,慢慢定成标准,否则每人自己按自己的经验来打制,他计划中的流水线模式就永远无法实现。
再勉励几句后,他叫过聂洪,拿了两副铠甲和附件,出门去了战兵队训练的地方,此时战兵已经完成负重行军,正要演练鸳鸯阵型。他把两件衣服给了代正刚和朱国斌,让两人作战时穿上,朱国斌和代正刚都爱不释手,这铠甲才是真正的正规军装备,私藏兵器不算什么,私藏铠甲和弓箭是可以算造反的。
十六rì训练结束后,陈新又召集了队长以上军官在公事房开会,宣布了十八rì出兵的事情,这事其实连小兵都知道了,听陈新说了后,大家也没有什么激动。
陈新接着就让周世发最后确认一遍情报。
周世发站起来发言:“这次的点子通天梁,山寨在着棋山,原有人数约三百人,年前接连打劫商贾及附近大户,所获粮食在千石左右,引来许多流民和小股匪徒依附,现在人数接近六百。”
众人都静静听着,这股土匪人虽多,但三个卫所都要出兵,也不怕他人多。
“从威海卫城到着棋山约四十里,山地纵横约二十里,路线附近水源众多,还有一条五者河。主要进山口五条,从北方进入有两条,因为通天梁最近到处活动,我们没有进山。从威海出兵预计首rì会在金线顶与龙王庙附近宿营,第二rì过金线顶后与成山卫援兵会合,第三rì进着棋山。”
代正刚问道:“你刚才说的杨大人定的计划?”
周世发道:“不是,是我们自己猜的,杨大人至今只定了进军时间。”
代正刚嗯了一声,朱国斌插进来问道:“通天梁的人武器如何?有无弓箭,贼人有多少是积年老匪?”
“六百人,据说武器不齐,年前打劫时劫了几副弓箭。六百人中有三十多人是从昆仑山带过去的老匪,依附的小股惯匪约有两百人,其他都是流民或者破落户。”
朱国斌点头道:“知道了。”他又转头问陈新,“大人,我们是和卫所军一起行动,还是单独行军。还有我们留不留一队人守着村子”
陈新沉吟道:“我会争取单独行军,尽量不和卫所军混在一起。留守就算了,这里还有几十个水手。”
两人问毕后,陈新又问了粮食的准备情况,刘民有兼着军队的后勤,也汇报了一番,粮食都准备齐了。装备由代正刚负责,兵器都是早发好的,主要是分下二十件棉甲,装备两队都还差了四件,头盔可以人手一副。最后分给了一队和三队各十件棉甲,新打的两门斑鸠脚铳拿给了火器队的队正和代正刚。
最后是负责作战的朱国斌重复了一遍鸳鸯阵在不同地形的运用。
陈新这支小部队准备良久,一切都已经备齐,也没有其他更多说的,定下部队辰时吃饭,辰时二刻出发去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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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欠的两章终于补齐了,松口气。
第二十九章 憋闷的行军
威海卫东门外的校场高台上,杨云浓指挥大人穿了一件特制的鳞甲,他体型太胖,任何明军的制式铠甲都穿不进去,只好让所内军匠打了一件特制的,但又不能太重,那些工匠想尽办法,把铁片打得很薄,制出一件二十斤的鳞甲,实战效果就打了折扣,不过外面看着还是十分威风。
杨云浓背后站了十五个家丁,他原本有二十个家丁,被打劫的时候死了五个,他每年养这些家丁一人要十多两银子,多年下来投资也不少,计算下来加上货款总共超过五百两银子了,令他心痛了许久,所以最近心情很不好,现在看到台下的状况就更不好了。
台下已经站了两百多军户男丁,有几十个是轮着值守卫城的守城军,其他大多是临时抽调的三个千户所屯种军,这些人中有壮年男子,也有五十多岁老翁,还有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也没什么军装,就穿着平rì种地的破烂衣服,按各自墩堡站成几大堆,大堆中又按熟悉程度站成许多小堆,正热闹的拉着家常,还有些送行的女人小孩夹杂其中,一些孩子哇哇的哭着,场中闹成一片,要不是他们手里拿了些兵器,旁人还以为是某处赶集。
三个千户和文登县的郑典史都在杨云浓旁边陪着,三个千户看指挥大人脸sè不善,和镇抚一起跑下去对着场中军户连打带骂,折腾了足足一刻钟,这些军户多半都是各级军官的佃户,对他们还是惧怕,畏畏缩缩的总算是按各自百户站好,虽然还是乱七八糟的,但比刚才的菜市场好了一些。
杨云浓脸sè稍霁,等几个千户回来,yīnyīn的问道:“还有多少人没到?”
几个千户都轮流报了,大概还有一半未到,此时也没到午时,没到也说得过去,杨云浓赔上笑脸,跟旁边的郑典史告罪,那郑典史看多了卫所,知道卫所兵就这个样子,一年不见得能cāo练一次,倒不以为意。
等到巳时三刻,又零零落落来了一些,见面打招呼拜年的声音又到处响起,这些军户都是威海落地生根多年,互相通婚的很多,即便不是一个墩堡,也有很多人认识,场中又开始乱起来,镇抚又带了自己的两个家丁上去打骂。正打得热闹时,北边传来一阵整齐的号子和踏步声。
场中众人都奇怪的转头看去,只见近百人分为六个队列,前面五队每队十二人,全部头戴明盔,都穿着统一的胖袄,队官手执旗枪走在最前,中间两伍成两列纵队,最后一个挑扁担的火兵。他们步伐整齐,脸容肃穆,各自扛着兵器,军容严正,踩着同样的步子往这边走来。
这些威海军户何时见过这样的军队,有些人平rì倒看过他们几次跑步,大家都觉得这些人傻,每rì不知跑些啥,现在一看他们行军,居然有如此气势,不由都停下说话,呆呆的看着这支奇怪的军队。
这支小部队全部进入校场后,依次排在点兵台前,到位的也不停下,在原地踏步,整齐的脚步声仍然响着,直到所有小队都在台前到位,领头的千户一声大喊,“全体立定!”
近百人同时大喊一声“虎!”(注1),右脚同时用力踏地立定,校场中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似乎觉得地面都抖了一下。
“全体左转。”近百人又是齐刷刷的以左脚为轴,身体左转,跟着啪一声右脚并拢,近百人如同一人般,转身后便漠然肃立,无一人转头或说话,较场上突然间变得静悄悄的。
所有在场的众人从未想到过军队能像如此模样,杨云浓呆呆的看着陈新跑上台来,只见陈新在杨云浓面前跪下道,“属下威海卫左千户所百户陈新,受命带所属军户七十八人赴卫城听用,克期到达,请大人示下。”
杨云浓还呆呆的,旁边郑典史倒先反应过来,忙捅了杨云浓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有点忙乱的道:“好,好,这个,陈千户便在这里就是。”
郑典史听他说得有点不像话,咳嗽一声道:“杨大人,是否先安排这位陈千户到左千户所的位置列队。”
杨云浓恍然道:“啊,正该如此,陈千户,那你便带你属下到左千户所的行伍列队。曾千户,快带陈千户去。”
陈新又跪下施礼后,下台又是几个口令,队列右转行进到左千户所的位置,排成六个两行队列。这时又有五个军户牵来了五头骡子,交到了后勤队手上,陈新就是打算在较场给威海卫一个下马威,免得卫中以后有人打他主意,所以为了队列整齐,连骡子都没牵进场,此时收了骡子,便打发那几个年纪大的军户回去了。
郑典史等他们走远,才对杨云浓道:“令行禁止,杨大人手下有如此强军,何愁区区通天梁。”
杨云浓在典史面前找回些面子,心中得意,口中客气,“陈千户治军得力,连巡抚大人都是欣赏的。”他也不说陈新是巡抚安排的,郑典史还以为巡抚欣赏杨云浓,顺带欣赏陈千户,眼光也略略不同起来。
陈新的小军队到左千户所的位置站定后,较场中又嗡嗡的响起来,周围的军户围着他们象看珍稀动物一样,指指点点,既有羡慕也有嘲弄,这些纤夫们这些时rì挨了不少军棍,现在队列中从不敢左顾右盼,每rìcāo练时也经常被家属和麻子墩的群众围观,对这些已经毫不在意。
卢传宗却对这些围观者很不爽,对着自己的两队兵大声道:“都站好了,让这些乡巴佬看看啥叫军队。”
“你他娘说谁是乡巴佬。”一个身高体壮满脸横肉的壮汉走出来,对卢驴子恶狠狠的道。
五队战兵看到居然有人敢对自己的军官不敬,全都跃跃yù试,他们每rì单调的训练,被cāo练得jīng神超级旺盛,又经常挨打,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还没处发泄,每天都有想找人打架的yù望,平时军律约束着,现在出了军营,早有种困兽出笼的感觉。这些军官虽然平时经常打骂,但下来对他们都很好,有被打伤的还经常亲自上药,连吃饭都没特殊,两三个月天天相处下来,大家都有了不错的感情,现在就等着陈新一声令下,把这壮汉痛打一顿。
那壮汉兀自不觉,还走到卢传宗面前,和卢传宗对视着,卢驴子经过海上血战又在登州组织刺杀,气质已经大不同于以前,他背着手一脸不屑的注视这个壮汉,冷冷道:“老子就说你。”
那壮汉看卢驴子眼中凶光毕露,此时也有些害怕,但又不愿丢了面子,听了这话下不来台,一挽袖子就要上来打架,陈新正要叫代正刚教训那人,那壮汉背后突然冒出一根棍子,往他背上连打几下,一看却是曾千户过来了,曾千户边打边骂,那壮汉也是左千户所的,不敢和千户顶嘴,也算有个台阶下台,跳着脚跑开了,但走远后还转头对这边吐口水。
这下连朱国斌和代正刚都忍不住,两人看着陈新,看他怎么表示,陈新微笑着摆摆手,两人才愤愤不平的回去队列。聂洪在陈新耳边问道:“大人,这厮实在可恶,要不要属下路上做了他。”
陈新还是带着笑轻轻道:“如此小角sè,不值得花心思,咱们不是随便杀人,有目的有好处才杀人。”
聂洪这才不甘的退下,但眼睛一直没离开那个壮汉,狠狠的看着。
曾千户打跑了那壮汉,过来跟陈新连连道歉,说属下不懂事,陈新身后那些战兵这才稍稍消气。
就这样一直闹哄哄的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几名千户连连派人催促,剩下的人终于陆续到齐,此时竟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场中人等又吵闹起来,这些人平rì一见上官胆子小得不得了,现在聚在一起,又过于得寸进尺。
杨指挥使无奈,只好又同意大伙做饭,军户打仗粮食都是自备,不过卫中多少还是要出些,一群守城兵运来些粮食,各千户所的人唯恐人后,也不分什么编制,一哄而上围着发粮的佥事,一个前千户所军户扛了本所的粮袋出来,被旁边人一挤,粮袋打翻在地,洒得到处都是,旁边人看了粮食,许是饿得急了,一群人猛地围过去,爬在地上用手往怀里装,互相又抢着别人怀里的,打成一团。
杨云浓忍无可忍,派出家丁一顿乱打,终于打散了这群人后,地上已经一片狼藉。反正粮食是发了,各个墩堡的人多少领到些,乱哄哄的就在较场中开始煮饭,陈新的人没去抢东西,他看着这些军户直摇头,简直连地痞斗殴都比不上。
五队战兵和一队后勤兵都各自有火兵,架起锅来,又在曾千户那里借了些柴火,很快煮好了干米,不到一刻钟就吃好饭,然后他们将自己背上的被褥放在地上,整齐的坐在上面休息。
这顿饭直吃到未时一刻,杨云浓在郑典史面前丢了面子,也不管这些军户吃完没吃完,叫起家丁催促他们上路,一上路就更乱了,原来杨大人气急败坏之下,居然忘了安排行军序列,大家都往外走,上了大路挤作一团。
杨云浓只好又停下大队,叫过几个千户和镇抚,定下了行军序列,也不知杨大人是不是忙晕了头,竟然忘了陈新的强军,把左千户所排在了最后,他自己带着家丁和几十名守城军走在中间。
一路拖拖拉拉,众军官打骂不断,天黑前沿着海岸向南走了不到十里,有些军户本就是这个方向来的,折腾了一天居然又原路折回,又吵闹起来,杨云浓看众人怨气都大,他也没有什么王霸之气,干脆就停下宿营,他们走了一天竟然还能看到威海卫城。
晚上宿营的时候也没有多复杂,大家都累了,也没挖壕沟,陈新选了近海的一方宿营,这边更不易被袭击,左千户所的营地大多都在靠山的一边。
战兵队从骡子背上取下帐篷,四个杀手队的帐篷在四边,陈新的亲兵队、火器队和后勤队在中间,也不是大家轻视,实在是扎稳固的营地太过费劲,戚家军内线作战时扎营也是很简易的。
等到晚上周围的军户点起篝火,喧闹一片,倒像是野营,特别是抢粮食抢得多的,煮了一大锅饭,不时传出笑声。
陈新远远看着那些篝火出神,朱国斌来到陈新身边道:“大人,没想到腹地的卫所差到这个地步,不知是否都是如此。”
“我也不知道,但这些兵打仗是无论如何不行的。我已经找过曾千户了,既然左千户所在最后,我们就做最后的最后,和这帮人分开来,要是安排到中间,更加麻烦。但是如此一来,我们就只有忍受他们的蜗牛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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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戚家军接敌三吹三进便是齐呼“虎”。
第三十章 着棋山
第二rì又只走了十来里路,这群衣衫褴褛的军户手里拿了些乱糟糟的兵器,在初chūn的寒冷中艰难行走,刚过金线顶山脚,就冻死了两个老年军户,只好又停下宿营,他们基本都没经过训练,最多到蓟镇或辽镇修过乌龟壳。卫里发的粮食只够吃两三天,他们大多还自己带了些干粮,正月里出来卖命还要自己带粮草,也难怪他们怨言大。
第三rì终于有了个好消息,百石崖守御所的千户带了五十多人来与大队会合,下午的时候,成山卫的张同知也带了十多个家丁和两百军户到了,只有路程最远的靖海卫没到,靖海卫不走这条路,只有一个佥事运往威海的货被通天梁劫了,所以不积极可以理解。这次主力就是威海卫和成山卫,被通天梁这样一直打劫的话,两地的商路就要断了,两卫的官员无论于公于私都必须打这一仗,这也是为啥杨云浓这么冷也要出兵的原因。
两下会合之后,总共有了七百几十人,虽是卫所军,但好歹是官军,人手一把武器还是有的,各位大人的家丁加起来也有五六十个,大家不认为那通天梁能打得过官军,
这里以杨云浓官职最高,第四rì一早,离着棋山已经不远,他便分派了百石崖所的千户带所属人马先行,他总算还是想起了要有个前哨。
前面慢慢开拔后,陈新的队伍还是走在最后,这段道路是到文登县的官道,路况还不错,战兵还是两列纵队行进,前面是代正刚的两个杀手队,最后面是卢传宗两个杀手队,中间走了火器队和后勤。
陈新自己带着亲兵也走在中间,跟在火器队后面,朱国斌正好在陈新身边,他这几天都在摆弄新要来的三把弓,原来福船上用的弓威力偏小,朱国斌不是太喜欢,从左千户所要的这几把弓,因为是交兵部剩下的,质量稍差,不过还是能用,威力也不错,他选了两把好点的,陈新队中只有他和周世发能shè箭,两人都带了一副弓插和箭插,箭插中带了三十支重箭。聂洪拿了最后一把,他虽然力气大,但还不会用弓,这几天没事就在练习shè击树干,成绩却很差。
队伍前方的着棋山,山势连绵,总共五个大的山峰,平均海拔只有两百多米,最高峰玉皇顶就是通天梁的老巢,大概有四百多米,,很多地方山势陡峭,冬季山上树木都光秃秃的,前几rì下的雪还未化,山上形成黑白相间的斑驳之sè。
其实着棋山离威海卫很近,大概在威海和文登的中间,离文登县五十里,离威海四十里,山脉纵横近二十里。通天梁要是死守不出,这个天气下时间稍微拖久点的话,估计这支叫花子军队或许自己就会溃散。
才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又停了下来,周世发一路跑到前面看了,回报说五锗河上的木桥被人拆了,百石崖的人正在搭桥。
陈新听了周世发的回报,皱着眉头道:“这匪首怕是早知道咱们来了,不知在哪里等着呢,不过他能打仗的也不过百把人,还真敢来攻官军?”
周世发道:“通天梁当过登州的战兵,怕是多少懂点。”
朱国斌也觉得不妥,问周世发道:“前哨有没有派出斥候先过河哨探?”
“好像没有,都在搭桥。”
朱国斌气道:“走得慢也就罢了,行军时怎能不派出斥候。”
陈新道:“那些百石崖的人就都是斥候,国斌跟我一起去河边看看。”
两人带着亲兵来到河边,河中水不多,河面上还有些浮冰,但不能过人,原来官道上的木桥被人拆毁,桥桩和木板歪倒在河中间。百石崖千户的几个家丁正押着三十多个军户搭桥,他们就直接在河床下安桥板,没有像原来一样架起来。
陈新往河对岸望去,河边十分平坦,两岸的田地中有耕种过的痕迹,看来去年这附近还是很平静,河岸约一里多外有几座山坡,山上都是落叶后光秃秃的密集树丫,看上去一片寂静。
陈新对朱国斌道:“山后面藏几百人很容易,树林子里面伪装一下也能藏不少,难不成通天梁真要在这里伏击官军?”
“很有可能,他搞不好是要半渡而击。我马上让火器队装弹。”
这时曾千户也到了,陈新跟他说了自己的担忧,曾千户倒不相信通天梁敢出来,不过还是找了杨指挥和蒋同知说了,杨云浓则根本不担心,他对土匪不屑一顾,仍然没有派出斥候,只是觉得速度太慢,让曾千户在下游另外找个地方再搭个桥。
陈新等人无奈,只好跟着左千户的百多人到下游五十步外又找了一个浅水处,这里水只有齐膝深,但冬季涉水后鞋裤不易干,曾千户派家丁带领军户开始收集木材,准备搭桥。
左千户所的桥还没搭好,大队那边的桥已经好了,百石崖千户所的五十多人先过了河,那千户过河后就派出两个骑马的家丁往南边小山过去,陈新看了松一口气,转头一看桥边,心又悬起来。
威海卫大队也不等那两个家丁回来,迫不及待的开始渡河,家丁到山脚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十人,一个家丁下马往山上走去,身影消失在林木中,又过了一会,前所的百多人都过去了,岸边稍稍列队,跟百石崖的人一起又往前面走去,杨云浓直领的守城军也开始过河,陈新看到王元正带着七个家丁也跟在队列中。
曾千户这边的浮桥才搭了一半,他已经准备放弃,直接从大队那边过河,他旁边家丁突然往对岸一指,曾千户和陈新等人抬头看去,山下那个家丁正没命的往这边跑来,身后树林中钻出几十个人影,其中一人骑了剩下的那匹马,跟在家丁背后狂追。
后面那人骑术更好,追了百多步,到了家丁身后,那骑手大喝一声,手中一根标枪疾飞而出,将家丁扎个对穿,那家丁满口吐血,手在胸前冒出的枪头上握了几下,似乎想把它扯掉,又跑几步后终于一软,跌落马下,土匪骑手继续追了一段,拉住了家丁的空马站在原地,打量着对面五六十步外的卫所军,大群土匪仍在从树林中不断涌出,陆续在他身后站定。
“你娘的,真是悍匪啊。”曾千户看着那些人影傻了眼,不用说都知道先前那个家丁也完了。
过河的前所军户一片大乱,前所和百石崖的两个千户带着几个家丁连连喝骂,让他们列成队形,河这边的杨云浓也是连声催促守城军士过河,没过河的军户们也慌乱起来,镇抚带着两个士兵抽出腰刀弹压,防止这些人逃走。
陈新对曾千户道:“曾大人,应当马上让军士涉水渡河。”
曾千户看看还有浮冰的河边,迟疑道:“水这么冷。。。”
陈新也不再等他,回头大声命令自己的战兵队脱鞋卷裤脚,各队长喝令中,战兵纷纷卷起裤脚,踏入刺骨的河水中,快速进到南岸,四个杀手队排为两列,前后各两个小队,火器队在杀手队后面。
曾千户看了,也吹促着自己的手下渡河,那些军户拖拖拉拉,好一会才过来了三十多人,曾千户多少懂点带兵,不敢拖延太久,先带着那三十多人赶往前锋的左翼。
他们渡河的时候,土匪已经尽数来到卫所军对面,人数四五百人,卫所军虽然有七百多,但还有小半未渡河,渡河的人中列阵完的只有三百人,反而处于以少打多的状态。
双方相距只剩下五十步,同样的瘦弱和衣衫褴褛,土匪那边前面的悍匪都手执兵器,后面的人看着就是纯粹的农民,拿锄头扁担的都有,少数人干脆就拿的一根大树枝。先到的十多个匪徒看到地上的家丁尸体,一拥而上,剥衣的剥衣,脱鞋的脱鞋,片刻就把那家丁剥个jīng光,连一双袜子也是被两个土匪分享。
随后前排土匪分开,露出后面一面黑红sè的大旗,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个梁字。旗下也是一个骑马的匪首,体型粗壮,远远的看不清相貌,应当便是通天梁本人了。
“大人,我们在哪里列阵。”朱国斌看两边马上要开始群殴,杨云浓那边却一直没有命令传来,急忙问陈新。
“往左翼移动,从左边侧击,别到卫所军后面去。”陈新也没等到明确的命令,看着卫所军前锋已经缩成一团,后面的守城军正在列阵,还没调到一线,担心这帮人添乱,干脆自行往左翼移动。
战兵队排成两列的鸳鸯阵,快速向左翼跑去,后勤队的十一个士兵也放下辎重,人手一把刀棍,跟在后面。
他们刚开始走,中间就开打了,那通天梁对匪徒吼道:“官军来抢咱粮草,让他们得了手,咱们都得饿死,后退者一律杀头,杀一官军者赏银一两,晚上可以睡小娘啦。”众匪一阵嚎叫,这些土匪都有着一股子血勇,他们大多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农夫,一旦超过他们的忍耐极限,这些最老实本分的农民就会成为嗜血的狂徒,疯狂报复社会。
通天梁随即一挥手,大群土匪两眼血红,兴奋的呐喊着往卫所军冲过去,土匪也没有什么阵势,悍匪在前,胁从在后,最前面的五六个匪徒最强悍,他们手持步弓,跑前几步就停下shè一箭,似乎都是练过的,片刻就每人shè出三四枝。
卫所军堆在一起,前排有些人有盾牌还好,连忙拿起挡着,没有盾牌的立即被shè中七八人,传出阵阵惨叫,队列中一片慌乱,前所千户连忙让自己的家丁开始还击,双方箭来箭往,土匪也有几人被shè中倒地,马上就被后面无数脚板踩过。
“举枪!树盾、举枪!”卫所军中的正副千户、百户都大声叫喊,众军户忙忙平举起手中兵刃,朝着土匪过来的方向,卫所军本来应当前排刀盾,后排长枪,但他们的装备本来就差,遭到袭击匆忙列阵之下,队列都是乱的,前排有枪的寥寥无几,根本无法吓阻匪徒。
五十步的距离转眼就跑完,汹涌的土匪人cháo迎面而来,很多卫所军户大喊着给自己壮胆,也有控制不住害怕而尖叫的,人挤人的卫所军队列中充满了嘶声力竭的叫声。
“轰”一声,高速冲来的土匪夹着兵器,狠狠撞入卫所军的前排人丛中,战场上一阵人仰马翻,兵刃撞击和惨叫声混成一片。
陈新带队正绕过左翼,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见到一片的兵器和手臂乱舞,人群中还不断喷出阵阵血雾。近身肉搏的残酷和血腥远远超过后世的战争,威海的军户连训练都很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出现伤亡后前排已经开始节节后退,陈新转眼看杨云浓的认旗,只见杨指挥大人在马上大喊着,指挥守城军往前顶住。
双方混乱的战斗中,土匪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仗着血勇打仗,此时略站上风后气势更盛,卫所军后面的守城军填上来,稍稍稳住阵脚。
突然前排中间一阵惊叫,只见通天梁的红旗已经到了那处,这匪首亲自带着十多个悍匪冲击前排中间,他们都手执长矛、大刀大斧等重兵,这些人是土匪中最悍勇的,面前的卫所军户接连被杀死七八人,周围军户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喊大叫着拼命往两边逃散,被通天梁打出一个缺口。
土匪们顺着缺口往两边杀去,通天梁更带着三十多个悍匪从缺口冲出,直往杨云浓的认旗杀过去。
“逃命啊!”第一个威海军户喊出这句话后,混乱迅速扩大,前排的卫所军阵型轰一声溃散,所有军户大喊着逃命,丢下手中的兵器往河边拼命逃去,镇抚用腰刀连杀几人也无济于事,刚刚过河的左千户所军户刚列队完毕,一见之下,也争前恐后的逃回对岸。此时陈新的人马刚刚出现在匪徒的右翼三十多步外。
第三十一章 战场初哥
几名溃散的左所军户慌不择路,看这边有官军,往这里拼命跑来,其中便有那rì挑衅卢传宗的那名壮汉。
陈新刚指挥战兵列好队,抬头便见到那几个逃兵,他看了几眼后,发现了那名壮汉,冷冷的对聂洪道,“取下他人头。”
聂洪那rì就看这人很不顺眼,闻言毫不迟疑,抽刀就迎过去,那壮汉绕过前排杀手队,没命的跑着,一边还喊叫着,“逃命啊!”,影响得陈新的几队人马也微微波动。
他绕过第二队战兵,刚喊出一个“逃”字,一道刀光从侧边迅疾无比的划来,将他的后面两字留在了肚子里,人头飞起老高,断开的颈子冒起红sè的喷泉,无头的尸身靠着惯xìng,冲跌到几米外。
战兵队虽然每rì练习杀人,也有模拟的猪羊内脏和血水,但真杀过人的寥寥无几,刚刚看了血腥厮杀,此时又近距离观看斩首,个个脸sè苍白。
聂洪将人头高高举起,陈新在后面大声道:“我战兵队中,有战场退缩、抗命者,军官可以即刻斩首,而且没有抚恤银,有家室的,还要逐出威海卫,自生自灭。”
血淋淋的人头就在聂洪手上提着,所有战兵都明白没有了退路,对于初次上战场的新兵,威胁比鼓动有效得多,陈新用其他人的人头做jǐng告,既不用损失自己的人手,又达到了效果。而且还干掉一个讨厌的人。
“火器队前排列阵!”陈新对着后面的朱国斌大喊。他没想到卫所军溃退如此之快,只好赶快用火器吸引土匪注意,让大队整顿队形。
朱国斌迅速带领着火器队在杀手队前面列了个一字横队,每人间隔三尺,他自己和周世发则取下弓箭,对着最近的几名匪徒shè去,掩护火器队展开。此时指挥权已经交给火器队的队长。
“检查火绳!”火器队长有点发抖的声音响起。
十名鸟铳手紧张的吹亮火绳,并且让火头对准火门盖,有一名熄灭的赶快举手,甲长立即取出火种盒给他点好。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土匪右翼一些人注意,一个小头目正杀得兴起,看到这股官军还敢挑衅,带着五十多个匪徒就冲过来。
朱国斌和周世发对着密集的土匪连连发箭,shè翻前面数人。
“开,开火门。”
鸟铳手们的弹药都是过河前就装好,打开火门后已经处于待发状态。
陈新看着火器队面前冲来的土匪,心口咚咚的跳着,陆上厮杀还是比海上更加具有震撼xìng,他对自己训练的军队也没有什么底,成效到底如何,就看转眼到来的战斗了。聂洪也嘴角抽动,和海狗子等人站到了陈新侧前方,随时准备保护陈新。
“瞄准!”
五十多个匪徒脱离了大队,冲到了二十步外,眉目清晰可见,鸟铳手们的手都微微发抖。
“开火!”火器队长自己也拿了一把斑鸠铳,用力扣动了扳钩。火器队阵列上连珠爆响,同时向前方和上方喷出大股白烟。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双方士兵都耳鸣不已。
冲来的土匪前面七八人同时倒在地上,十毫米左右的铅弹(注1)轻松破开他们的身体,柔软的铅弹遇到阻力后,在肌肉和内脏中翻滚变形,形成一个个外小内粗的创口,他们倒地后一时都没死去,发出渗人的惨叫声,二十步的距离内,没有什么甲胄能挡住合格鸟铳的shè击,何况这些衣服都没穿完整的土匪。
火器队shè击后立即退回后排装弹,烟雾消散后,准备迎战的杀手队便看到了还在地上翻滚的匪徒,以及。。。一片逃散的背影。
前面最凶悍的匪徒死伤惨重,而且火枪齐shè的轰鸣和火光对心理有很大震撼,后面的胁从受此打击,迅速丧失了士气,又变回胆小的农民,转身逃往本队。
陈新松了一口气,这些匪徒还真是匪徒,一贯的欺软怕硬,近距离的火枪齐shè连训练有素的军队也难以承受,何况这些贼寇。前面的杀手队战兵似乎也轻松了一些,用远距打击取得心理优势非常有效。
大家都没料到穷凶极恶的土匪一次排枪就吓跑了,朱国斌倒是有点经验,他跑回陈新身边低声道:“大人,咱们掩杀过去,只要击溃中路,这仗就赢了。”
陈新毕竟第一次上战场,没能抓住追杀的机会,刚才的火枪齐shè之后,右翼的匪徒惊恐之下都逃回中路,中路也乱了一阵,通天梁的反应很快,他大声呼喝着附近的匪徒,他周围的土匪都停下追击,匪旗已经往右翼移动过来,陈新经验不足,丧失了一次大好的掩杀机会,陈新在心里埋怨自己两句,又深吸两口气,让自己稍稍平静一些。
剩余的土匪还在追赶卫所军,陈新看到杨云浓的大旗已经被挤到了河边,大批的卫所军尖叫跳入河中,往对岸逃跑,还没过河的部分军户也队形动摇,随时可能崩溃,但守城军和家丁的阵型还有部分完整,此时自己只能直攻中路,如果能停止土匪的攻击,还有可能扭转形势,毕竟这些军官都有家丁,而且土匪真正能打的不会超过一百五十。
“杀手队便步前进,弓箭手跟进掩护。后勤队保护火器队,火器队装弹完毕后追赶大队。”
“一二、一二。”前排两个杀手队队长喊着口号,用便步往土匪大队逼去,后面两个杀手队也跟着口号一起前进。
他们行进速度并不快,但侧翼来的威胁还是让土匪们只能认真应对,通天梁的大旗早往右翼迎来,土匪没有什么指挥,左翼根本不知道右翼的事情,还在追打官兵。
杨云浓终于被赶过河去,但通天梁手下悍匪的离开,使得杨云浓正面压力一松,乘机在河边组织家丁反冲一次,一些追过河的土匪又被打回去,岸边一些守城军捡起河边石头一顿乱扔,一些家丁又开始shè箭,土匪扔下几具尸体,乱哄哄的退开河边几十步,同样的失去了指挥。纷乱的土匪看到通天梁的匪旗移到右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卫所军大多数军户仍然在逃窜,其他的卫所军官纷纷把家丁派到了前排,这些家丁待遇比军户好很多,跟军官又是命运一体,作战意志和能力都远超普通军户,家丁加上未混乱的部分守城军,稳定了形势,两边又恢复了对峙的局面。
陈新见到土匪停止追击,已经达到目的,只要杨云浓组织起家丁和守城军,官军就仍然有战斗力,刚才齐shè退敌后,他的信心倍增,但土匪气势仍在,他还不太敢直接和土匪对冲,看到通天梁的匪旗出现在自己正面,距离大概八十步,立即下令道:“停止前进!鸟铳远距shè击。”
两个前排队长大喊:“立定!”
四个杀手队同时停下,前排两个杀手队间隔十步,仍旧保持两列对敌的状态,前排两个圆盾,后面四个士兵都将兵器向两侧支出,队长则站在两个刀盾兵旁边。鸟铳兵装填完后追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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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匪旗下,通天梁两眼喷火的看着对面的官兵,他老早就得知威海卫要来剿他,准备了好久,把手下也很是cāo练了一番,对击败卫所军户充满信心,他等得都不耐烦了,终于得到确切消息,一路派人跟踪官军,今rì拆了桥准备半渡而击,确实也差点取得了成功,他原本比较低调,去年运气好,吞并几股匪徒后,想折腾点动静出来,争取招安,也过过官家的瘾。他以前当过战兵,知道卫所军的水平,他是打算把杨云浓打痛,这样招安的时候就更好谈。
原本一切顺利,只要一路追打,官军就只有一败涂地,要是能活捉杨云浓,就更好谈了,却被这支小部队打乱了计划,他对这些人当然恨之入骨。对面的军队没有旗号,连背旗都没有,只有几个队官的旗枪上挂了个红sè三角旗,面对这边的只有四个圆盾和两个拿旗枪的军官,后面的人都躲在圆盾后,兵刃长长的伸出如同一个刺猬,隐约有几个弓手在后面出没,后面还有一队鸟铳兵正赶过来。
他当过战兵,一看就知道这军队训练有素,让他们从侧翼冲过来,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正面的卫所军只剩下少数家丁和守城军隔河对峙,暂时也攻不过来,自己便先解决这边小部队。土匪退回来后乱糟糟的,他指挥不灵,不过对面的卫所军也是一样,他倒不太担心正面,便自顾带了附近能叫到的一百多土匪,准备亲自进攻右翼。
“迎门粱!”
开始击杀骑马家丁的匪首策马跑来,“大柜,俺带人去破前面那阵。”
通天梁转眼一看,骂道:“还骑你那破马找死不,你嫌人家shè不准咋地,滚下来。”
迎门粱嘿嘿傻笑一下道:“看得远点不是,近了下来就是。”
迎门粱是土匪中的三号人物,也就是先锋的意思,专门负责打打杀杀,明代土匪中一般分四梁八柱,老大叫大柜,通天梁的字号是对外叫的。
“我派一百小兄弟、三十个老兄弟给你,给老子破了他的阵。”
“知道了!”迎门粱知道是拿小兄弟当炮灰,这些小兄弟并不是年纪小,而是新依附的流民和破落户,都是当炮灰用的。通天梁打算等他们出发后,也带着自己的十多个悍匪跟上,准备象刚才一样击其一点,这些人是他多年的老部下,作战十分悍勇,相当于他的家丁。
两个人计议完毕,也不罗嗦,通天梁马上派了个亲随带领一百多小兄弟,威胁鼓动一番之后,就准备出发。迎门粱带着三十个老兄弟,混在小兄弟们中间,他还是骑在马上,这样看得更清楚一些,正要下令进攻,一队鸟铳兵又从后面转到了前面,一个军官还不断发出隐约的口令,此时还隔着七八十步,他见过官军的火器,倒一点不担心。
老匪们喝令着小兄弟们,他们也看到了八十步外的鸟铳队,不过也跟迎门粱一样不太担心,官军的鸟铳哪能打这么远,刚刚把人排列好了,对面突然一阵爆响。
“啊!”两名土匪惨叫着倒地,队伍顿时又乱起来,后面的不知道发生何事,想挤到前排来看,迎门粱却看得清楚,是官军的鸟铳打的,狗rì居然能打这么远,他一个哆嗦,赶紧从马上下来,喝骂着手下前进,可周围吵吵嚷嚷的,夹杂着惨叫声,居然没有人听得到他说话。
他一路拿刀鞘打过去,好不容易让这些人安静些,对面又是一阵轰鸣,又是三个土匪倒地,惨叫声更大起来,其中一个被打中腹部,那颗子弹很大,将肚皮打开一个大大的血洞,流出些被搅烂的花花绿绿肠子来,那土匪叫得特别惨烈,周围的小兄弟纷纷退开,他们被眼前情景刺激,那点血勇早没了影踪。
“rì你娘的,这么快。”通天梁在后面也听到了,两次间隔很短,至少比他认为的短很多,他刚才明明看到只有一队鸟铳手,怎会如此之快。看着前面越来越嘈杂的匪群,他知道等不得。
“迎门粱,你妈的等老子送你咋的,排啥队,只管冲过去就是。”
迎门粱冒着冷汗,大喊一声:“想吃肉想睡小娘的就杀官军啊!”
众匪听了齐声响应一番,不过比起刚才已经气势衰了很多,大伙一起往那边的官军涌过去,他们害怕官军鸟铳,冲起来多少有些迟疑,速度慢了很多,刚冲了三十步,对面又一阵枪响。又有几个土匪倒地,大家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又消散不少,全都减慢脚步,很多小兄弟冲着冲着就跑到两边和后面去了。
等到进入五十步后,那边的鸟铳兵分为两伍,各退到了后排两侧继续装弹,可又有弓手开始shè箭,接连shè倒几人,土匪中的两三个弓手也开始还击,但对面只看得到四个圆盾,其他人都躲在后排,shè过去的箭都被圆盾挡住,一根毛也没shè到。
迎门粱一边押阵,一边看着对面的阵型,暗自盘算,只摆两个刀盾兵在前面,自己一冲到面前从正面抵住刀盾兵,后面的长兵器就没了作用。
土匪们已经损失了十多人,处在崩溃的边缘,前排的小兄弟看着刺猬般的敌阵越冲越慢,纷纷落到后面,中间多半是老兄弟了,不过迎门粱也不在意,现在已经到了三十步,马上就是近战了,他认为一旦肉搏,这些官军还是会很快溃退,shè箭的几个土匪也收了弓,抽出了腰刀。
对面一声喝令,四个圆盾后面同时往两翼闪出许多人影,摆成了一个密集的横队。迎门粱的脸sè立即yīn沉下来,他从圆盾破阵的算盘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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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鸟铳口径为9-13毫米,明制3-4寸。
第三十二章 逆转
纵阵快速转换横阵,这便是陈新那rì看的阵型,鸳鸯阵接敌和防御时可以使用纵阵队形,用前排圆牌和长牌掩护全队,减少敌方远程兵器的伤害,待接近敌人后快速变为横阵,充分展开兵力,与后世拿破仑时代1791条例的法军纵阵攻击理念完全一样,只是展开方式没有法军多,但陈新认为戚大帅的展开方式更简单易用,前排也有盾牌防护,不像法军纯粹是靠热情的士兵作肉盾抵挡子弹,每次战役下来,纵阵前面的士兵少有能活下来的,而且鸳鸯阵还能够快速转换为大小三才阵,在更小的街道或山地运用,每个小三才阵都有dú lì作战能力。要说缺陷的话,就是兵种构成复杂,训练难度更大。
前面两队展开后,后面两个杀手队也同时展开,快步赶到前面一队的背后,将兵刃对在空隙处,代正刚和卢驴子两人跟在各自两队兵后,督战兼补漏。
一声喇叭声响起,四十八名杀手队战兵齐步向前踏进一步,齐声大呼一声“虎!”(注1)
王长福站在右边第三位,两翼展开后,刀盾兵仍在中间,四支长矛交错在两名刀盾兵中间和两侧,长枪外面就是队长、镗钯和长刀。对面匪徒已经在二十步外,也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他呼吸激烈,脸sè通红,口中发干,但手中仍然坚定的握着兵器,他用的是一杆旗枪,这支旗枪是他作战的主战兵器,全长八尺,与镗钯长度一样,枪头下有一面三角红旗。
小队中间四支长矛交错着平平伸出,这是真正的长矛,全长一丈七尺(超过5米),用南方的细毛竹做枪杆,这种经多年晾干的老竹并非是拿起来就弯弯的那种,它极其坚韧,强度甚至超过很多硬木,而且重量极轻。
第二声喇叭响起,王长福又跟着大家一起踏前一步,同时大喊一声,“虎!”
他每次大喊之后紧张感就略略减少,他能在有力的喊声中感觉到周围的战友,那是一种集体的力量,如果第三声喇叭响起,便是肉搏之时,不胜不退。
土匪进入二十步,四名刀盾兵的脑袋从圆盾后伸出,右手猛力掷出四支铁头标枪。四根沉重的标枪呼啸而去,加上土匪自身的速度,更加强了标枪的威力,王长福看到中间三个老匪齐声惨叫着一起倒地,面对着杀手队锋利的长矛,一些农民模样的胁从者纷纷朝两边逃开,或者干脆转身就跑。
敌人不过如此,王长福突然觉得紧张缓解不少,一口口水又进入了他干燥的口腔,喉头一阵舒服。
第三声喇叭响起,王长福嘶声力竭的大喊一声“虎!”,全队同时开始向前跑步。身后也是一片脚步声,那是二队的战友,后面传来卢传宗副中队长的大喊声,“有进无退,后退者死!杀!”
王长福从未想过在战场退缩,他本就是极坚韧的xìng格,而且军律他也背熟了,战场上任何退缩都可能被砍头,三进喇叭之后退缩的话,不用回去宣判执行,副中队长直接就在战场砍了,还不如被敌人杀了好。
“杀!”,战兵齐声大喊,中间的老匪也怪叫大喊,两边十多步的距离转眼消失,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噗、噗”长枪入肉的声音连连响起,战兵猛冲而来,五米的长矛狠狠刺入对面土匪的身体,王长福踏前一步,逼退面前一名拿斧头的土匪,眼角看到本队长枪手范守业一枪刺在一名老匪胸口,估计是枪头杀中胸骨中,直接将那名土匪向后仰天顶飞出去,土匪胸前伤口喷出的血在空中洒成一道诡异的弧线。
第一排八支长枪突刺便杀死六七人,这些长枪兵都由最强壮和有杀气的人组成,他们每rì光是刺杀就要练习数百次,平rì训练还要在手脚捆上重物,现在战场上没有这些重物,手脚更是灵活,速度十分惊人,迎面来的小小枪头本就不易挡,何况如此高速的刺杀,对于没有任何甲胄的土匪来说,每次长枪的刺杀就是一条人命,而土匪为了携带方便,都没有如此长的长枪,戚家军这种竹制长枪很轻,除去握持部分和身后维持平衡的少量长度,攻击范围能达到四米多,这个距离上土匪只能单纯挨打,这就是正规军与土匪装备的区别。
剩下的土匪在惯xìng下继续涌来,有两名被刺中的土匪下意识的抓住了枪杆,其他枪手的长枪正在收回,王长福面前几名土匪寻机贴近一些,企图乘着长枪用老,进行近身搏杀,王长福和旁边的镗钯手同时向他们刺去,这是他们在小队对抗中经常碰到的,长枪是主攻兵器,但枪式易老,掩护长枪便靠镗钯和刀盾,镗钯三叉的锋头攻守兼备,加上王长福的旗枪协助,两个土匪躲避不开,只好用刀子一挡,退后一步,刚站稳,长枪再一次刺杀到来,那几名土匪身子一顿,跟着就软软倒下。
第二轮长枪正要收枪,一个强壮的匪首突然带了几个悍匪从后排钻出,正是迎门粱,他在冲击的最后阶段本来想从两侧杀过去,刚冒头就看到后面侧翼有五个鸟铳兵,他对这些鸟铳产生了极大的心理yīn影,一个哆嗦又缩了回去,还是回到中间,乘着长枪收枪,一把抓住一根枪杆,手中大刀平伸,准备直接撞过去,他刻意避开了镗钯和旗枪那边,往刀盾的中间进攻,毕竟腰刀没有那么可怕。
迎门粱抓住长枪顺利的跨进两步,已经避过枪头,正面长枪手对他再无威胁,其他几名悍匪牵制了附近的其他敌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亲随掩护,迎门粱只需要对付面前的刀盾手,那个刀盾手也注意到了他,并没有留在原地,左臂套着圆盾在前护住身形,右臂持刀当头急劈,迎门粱没料到刀盾也如此能打,他心中后悔没带盾牌,不过刀已经到面前,他只得横着刀身挡了一刀,那刀盾手这一刀一往无前,迎门粱用尽全力才挡住,完全没有了进攻势头。
就这么稍一耽搁,其他几杆长枪已经恢复攻击,三名牵制的悍匪又被杀死,前排匪徒连退几步,纷纷躲开长矛的攻击正面,前排形状变成了一个弧线。
迎门粱成了孤身与对方搏斗,心中十分焦急,他只争取到短短时机,耽搁不起,否则两侧镗钯一夹击,自己马上就要升天,必须逼退这个刀盾手,他才能轻松砍杀附近两名长枪手,从而破开一个缺口。迎门粱身高体壮,焦急下挥起大刀,准备直砍对方圆盾,打算以蛮力将这个讨厌的刀盾手砸开,突然身边亲随一声惨叫。
迎门粱一瞟,后排一支镗钯从长矛手的空隙伸出,刺入那亲随腹部,他搏斗经验很丰富,眼角已经发现自己正面空隙中也有人影闪动,当机立断放了枪杆往后一滚,刚刚滚开,后排一支长枪就呼一声戳到了他刚才站的位置。
迎门粱头皮发麻,后排再来一队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躲得开那么多兵器,计划转眼间就从破阵改为了逃命,他一滚之后站起来就要往后跑,却被后排一个土匪撞个满怀,迎门粱怒火中烧,亟不可待的正要推开那土匪,两个枪头猛地从他胸前冒出,却是官军前排两支长枪,枪头抽出后,这名悍匪终于倒地。
王长福等人身边的空隙中也伸出两支长矛和镗钯,是身后第二队的长矛手,后排是一起涌上,不用像第一队般按阵型排列,有空隙就上,杀手队前方的兵器密度大增,在王长福的大声指挥中,他的小队开始往前跃进攻击,稍短的镗钯、旗枪和长刀都略略突前,配合长枪进攻,前排土匪同时面对旗枪、镗钯、长矛的攻击,连退都没来得及,就被杀死当场,王长福的面前凌乱的倒了七八具尸体。
迎门粱带的老匪伤亡过半,连头子都死了,却只有一人投出的一支标枪杀死一名战兵,其他人连对方的边都没碰到,小兄弟们看着前排连连倒地,早已胆寒,无人敢当兵锋,对方前排跃进着继续推进,凶猛的长矛一**刺来,又有几人惨叫着被刺倒,土匪在近战中又损失了二十多人,悍匪几乎不死即伤,再次飞来四根标枪后,土匪终于jīng神崩溃,发一声喊转身逃走。
这次陈新看得明白,几轮突刺就击溃了土匪,又是机会到来了,大喊道:“解散阵型,杀手队按各小队追击通天梁匪旗。火器队、后勤队跟进支援。”
海狗子拿起喇叭,吹出三声短促的喇叭声,前面的王长福条件反shè的喊道:“一小队,冲锋。”
一小队的战兵齐声大叫,跟着王长福向前冲击,将落在后面的土匪一一杀死,前方的土匪听得背后动静,亡命狂奔,慌不择路的倒卷回去,把通天梁跟在后面的悍匪也冲得大乱,通天梁见势不妙,赶快往回退,希望像刚才一样退开一段距离后重新整顿队伍,谁知后面的官军紧追不舍,而且阵型不乱,乱匪继续奔逃,把留在原地的土匪大队一起冲垮,河边的杨云浓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连忙指挥家丁和守城军一起冲回,两面夹击下土匪彻底崩溃,在南岸的原野上炸窝一样四散奔逃。这些土匪顺风仗气势如虹,一旦遇挫又士气全无。
两卫的家丁们痛打落水狗,大步追赶过来,从身后随意砍杀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溃匪。
王长福带着自己的小队直奔着通天梁的匪旗而去,匪旗如同一块吸铁石一般,四个杀手小队都往那里急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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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梁万万没想到前锋败得这么快,大乱之中连马也不知跑那里去了,周围只剩下五六个亲信,先被裹着往西跑,两面夹击后又往南跑,一边跑一边往回看,谁知背后追来的人越来越多,转了两个弯也是一样,又跑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一脚把身后一个亲信踢倒在地,这位兄弟十分敬业,连逃命都扛着匪旗,气喘吁吁的骂道:“狗rì的嫌老子活久了是不是。”
说罢他眼珠一转,往西边一指,对那亲信道:“打着旗往那边跑。”说罢他也不停留,又继续逃命,身边只剩下了三个亲信。后面追兵果然中计,跟着往西南边追去。
通天粱正在庆幸,突然嗡一声弓弦声响,一支重箭从侧后面飞来,shè在通天梁的屁股上,“呀!”,通天梁呲牙咧嘴的回头一望,五个官军在背后二十多步外,正在追来,周围一些逃窜的匪徒也不敢阻挡,远远避开去,离这个大柜越远越好。
“大柜快跑!”三个亲信还算忠心,连忙架着通天梁一起逃命,通天梁也奋起余勇,小山的树林边缘就在前方,进了林子逃命的机会就大了很多,他原本一场大胜可期,居然被一支小军队稀里糊涂的打败,连对手的面都没对上就一败涂地,可以算是他最窝囊的一仗,这小军队比登州来的战兵还强悍,不知这威海卫何时出现这样一支强兵,他此时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身后又是弓弦声响,通天梁下意识的头一缩,一支重箭从头顶飞了过去,他甚至感觉到箭羽在头顶擦过。几人又跑得十几步,又一箭shè来,旁边一名亲信大腿中箭,再跑不动,干脆停下转身持刀而立,准备挡住追兵,口中还让通天梁先跑。
通天梁一肚子怨气,知道跑不掉,也发了狠,停了下来,他原本的开山斧逃命时掉了,抽了把腰刀出来大喊道:“狗rì想要老子的人头,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另外两个手下也停下来,恶狠狠的抽刀面对着追来的五名官兵,他还不知道领头的就是那支坏他好事的小军队的军官,否则早扑上来拼命了。
来的正是陈新,他带着四个亲兵,战兵自行追击后,他便带着亲兵观察通天梁,两面夹击后,他提前往南边移动,在人群中一路追赶过来。
此时见通天梁穷鼠噬猫,陈新举手停下亲兵,喘息几口气后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土匪头子,粗壮野蛮,血红的眼睛中如同要喷出火来。通天梁带着三个土匪严阵以待,看来是准备拉几个垫背的。
陈新当然不会和必死的人拼命,停在二十步外,对身边的海狗子道:“吹集结号!”,海狗子连忙拿出喇叭,吹了一个长音的集结号,这个号声用途很多,因为他手中的喇叭只有一个音,所以陈新现在简化了功能,起床、吃饭、集结都是一个长音,这几样都有特定时间或使用条件,不会搞混。听到号声后,六面旗枪都往这边移动过来。
陈新又对身边周世发道:“shè箭!”
通天梁一看周世发从箭插插中取箭,就叫要糟,他shè箭的人都不在身边,不知跑去了哪里,眼看着六队官兵往这边追来,与陈新又隔着二十步,冲也不是,跑又跑不掉。
“rì你娘真不要脸,你敢不敢跟老子。。。”
“shè他。”
周世发今rì已经shè了十来箭,又跑了半天路,力量比平时已经弱了些,不过好在距离很近,他取出一支重箭挂在弦上,瞄准了通天梁。
通天梁被当了靶子,瞳孔收缩,“你娘的,你个没种的龟。。。”
一支重箭嗖一声破空而来,周世发稍稍歪了一点,shè中了旁边一个亲信的手臂,他又抽出一支重箭,准备继续打靶。
没有受伤的另外一个亲信无法忍受这种靶子的感觉,怒喝一声单独冲过来,半路就中了一箭,跌跌撞撞到了面前,海狗子和张大会手执更灵活的七尺木杆长枪,两人用双人刺刀战术轻松将他杀死,这也是海狗子和张大会第一次杀人,但在战场上他们也无暇思考太多。
通天梁三人人人带伤,行动不便,打不过又跑不掉,互相望望后,通天梁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上官饶命啊!”
聂洪咧嘴笑着,他刚才一路护着陈新,顺带也杀了好几个溃散的匪徒,杀人后的感觉令他非常满足,看到这匪首都投降了大人,更加得意,就要过去抓人。
陈新微微伸手拦住他,然后对通天梁道:“把刀扔远,然后手伸直趴在地上。”
三名匪徒在弓箭的威胁下照办后,聂洪才上去一个一个捆了,
张大会看着六杆接近的旗枪,问陈新道:“大人,咱们现在集结去哪里?”
“咱们现在给你挣上京的盘缠去。”----------------------------------------注1:戚家军接敌三吹三进,每次齐呼一声“虎”,加起来总共三声“虎、虎、虎。”,小rì本偷袭珍珠港,还是偷了戚继光的版权。
第三十三章 小财
威海卫的家丁和军户忙着争抢人头和抢夺尸体上的财物时,陈新已经带领队伍往匪巢出发,刚才作战中阵亡一人,伤了五人,留下四个火兵照料,其他人都一起往玉皇顶赶去。
通天梁被五花大绑,走在中间,一个受伤轻点的亲信被押着走在最前带路。因为匪徒几乎倾巢而出,主力已经被击溃,剩下一些守隘口的都是老弱,从先到的溃兵那里得知大柜打了败仗,丢下兵器已经跑了,队伍全无阻挡,一路疾进,翻山越岭,平rì体能训练的成果此时体现出来,沿途有逃得慢的土匪,看到官军后钻入两旁山林,陈新派人也不追赶。
等陈新大队走到山寨寨墙外,惊讶的发现寨门大开,墙上却空无一人,门口散落着一些首饰、碎银,里面还隐约传出女子哭声。
一个匪徒咧嘴笑着从寨门后转过来,怀里揣了满满一包银子,他一抬头看到面前大队的官军,傻在那里,他没想到官军能来得这么快。陈新手一挥,卢传宗带领一队杀手队冲过去,那土匪撒丫子就往回跑,身后银子落了一地,一边跑还一边喊“狗官军来啦!”。
里面一阵鸡飞狗跳,哭喊震天,三队战兵依次进入,留下一队杀手队和火器队在门口守卫,防止其他土匪回寨。
寨中残余的土匪没有丝毫斗志,有些灵活的翻过寨墙,往树林中跑了,陈新也不追赶,没跑掉的被杀掉一些,大多跪地求饶,很快被集中在山寨zhōng yāng的空地上,蹲了二十几人。还有十多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估计是被抢来的,让她们在西南角蹲了。
陈新直接进了通天梁的大堂,把通天梁三人也押进来,大堂上写着聚义厅三个大字,“水浒传害人不浅啊。”陈新摇头笑笑,对聂洪和海狗子道:“把他两个手下带到别屋去,问问通天梁的银子在什么地方。”
说罢他就在正位上坐了,大椅上垫了一张熊皮,坐上去又软又暖和,他又对张大会道:“你去外面问问那些投降的,谁能说出通天梁的脏银所在,就饶谁不死,还赏银一百两。要是一个人都没有,你可以抽几个出来杀了。”张大会赶快答应了,转身出去。
跪在地上的通天梁见势不妙,赶紧道:“这位大人,我知道,我自己说,求大人饶小人一命,从此看到大人立即绕开走。”
陈新嘿嘿笑着摇头:“通天梁,这里愿意说的一大堆,何必要放你这匪首逃命。”
“大、大人,小人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只是去年才稍微杀了几个人,小人的心思也是求个招安啊,大人饶命啊。。。。。。”
“原来通大人是要求个招安,怪不得挂个聚义厅的牌子,还想学学宋江,你不知道宋江把聚义厅改成忠义堂了?以后多看看书,别搞错了让别人笑你没文化,而且那宋江招安后也没有个好下场,通大人这是何苦来。”
通天梁见陈新没有一句正经话,自己如何能脱身,惶急之下涕泪横流,别看这些土匪对百姓凶残,轮到自己头上,胆子小的不得了。
陈新看他成了这副样子,才笑眯眯道:“通大人既然有心悔过,我倒心生恻隐,要是通大人能给出些别人不知道的,或许有条活路。”
通天梁一听来了jīng神,身子一挺,亟不可待的说道:“大人说话可当真?”
陈新脸sè一变,起身就要往外走,“通大人不信就算了,杨指挥使官大,他说的话你必定相信。”
通天梁自然知道抢过杨云浓东西,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他别无选择,连忙磕头道:“大人留步,小人这就说,小人的银子在大堂后面的库房中,这些其他人都知道,但抢来的最值钱的好东西,只有小人知道在哪里。”
他抬头观察一下陈新,见陈新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咬咬牙继续道:“一共有两包,一包在小人卧室的房梁上,还有一包在床下埋着。”
“还有没有?”
“没有了,真的就这些。”
陈新脸上还是平静,这时聂洪和张大会都回来,悄悄跟陈新说了询问结果,银库和通天梁说的一致,果然没有通天梁所说的那两个地方。陈新留下周世发守着通天梁,让卢传宗带了一队人去银库,自己则带了聂洪和张大会,押着一个亲信去了通天梁卧室,聂洪两下掀翻通天梁的大床,地上确实有一块土的颜sè不同,他正要拿刀去挖土,陈新道:“别戳坏了。”
聂洪只得收了刀子,用手挖起来,张大会则顺着柱子往房梁爬上去,地上被捆着的那个亲信讨好的道:“大人小心,可别摔着了。”
陈新蹲下对那亲信笑道:“你要是知道其他赃物的地方,说出来现在就让你走,给你两成折银。”
那亲信摇头道:“大人,真没有了,这里两处地方小人都不知道,俺跟着大柜来这里也才两年,小人可从来没作过恶,每次大柜杀人,小人还要劝阻他,可惜他总是不听小人的。”
“哦,如此就没用了。”陈新面带微笑,站起身来慢慢抽出随身的倭刀。
那亲信一脸愕然,这大人怎地突然想起要杀自己,“大人、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啊!”倭刀丝毫没有犹豫,直刺入他心口,那亲信被倭刀直接刺入心口,顿时就断了气,陈新冷冷抽出倭刀,在尸体上擦了刀刃,还刀入鞘。上面的张大会和地上的聂洪回头看了看,没有说话,又继续找赃物。
陈新两手放下后藏在袖中,没让两人看到他手在微微发抖,他低头看看了地上大张着嘴的土匪,这人是自己杀的,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匪徒看到他们拿赃物,是肯定不能留的,不过未必需要他动手,他自己动手是想试试冷兵器杀人的感觉,今rì作战他一直在后面,并没有亲身厮杀。
“怎么没有想呕吐的感觉。”陈新在心中暗暗奇怪,或许是在海船上和刚才都见过不少杀戮,他用刀杀人后居然只是微微有些紧张。
“大人,真有东西。”聂洪和张大会先后报告,张大会从房梁上取了一个包裹下来,打开里面全是女子金银首饰,其他不是东珠就是各sè宝石,应该价值不菲,聂洪在地下挖出的一包更大,除了些首饰外,还有许多金锭。
陈新随手拿起两块小点的金锭,明代黄金一两能换七八两白银,不由笑道:“大会,这玩意送礼可比银子方便。”
张大会凑趣:“是,以后给上官拜年就能少背点了。”
聂洪看着一地的宝贝两眼放光,不过陈新在这里,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乱拿。他念念不舍的收回眼光,问陈新道:“大人,那通天梁怎么办?”
“杀了,取了脑袋回去交差。”
“好,让属下来动手,土匪血脏,别污了大人的手。”
这时卢传宗也寻了过来,说银库里面大概有三千多两银子,加上从俘虏和尸体上搜的,有近四千。还好来得早,不然定然被回寨的土匪抢夺一空。
陈新眼光闪动,“俘虏都杀了,那些女子。。。”那些土匪两手血腥,也很难改造,自己没有打算收编他们,那些女子却都是被抢来的受苦人,杀了她们对这些战兵恐怕有不好的影响。
考虑了片刻,陈新随手拿起一个金锭,一边在手中把玩一边说道“俘虏都杀了,银子留下一千两在银库,其他都打包装好,后勤队来背,杀完俘虏后派两队战兵带女子和后勤队先走,别走原路,往南边走一段,从另外一个出山口出去。下山后直接从佛顶山西面回麻子墩,别让那些女子逃了,先押回去再说。这屋子里的事情不许外泄,若被我知道有人多嘴,按泄露机密处置。”
几人纷纷领命,他们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大会把屋中的东西都收拾好,少了一样,就按军法处置。你们三人回去后到我处单独领取一份奖励,同样不许张扬。”
聂洪和张大会听了心中一喜,急忙扯来床单,把地上的东西都装进去,几人收好后一起出门,把包裹交给后勤队,张大会去外面传令,周世发一刀砍了通天梁脑袋。提着通天梁的脑袋到了空地上。
陈新调出开始在后排的两队战兵,喝令他们展开,地上蹲着的土匪原本就人心惶惶,担忧的看着周围手执利器的官兵,此时一见通天梁的人头,更加害怕,sāo动起来。
陈新对场中大喊道:“杀手队第二、第四小队、后勤队听令,通天梁伏诛,余匪助纣为虐,血债无数,无一善类,全部处决!”
二十多个土匪听了,马上炸了窝,他们都只捆了手,纷纷跳起来四散奔逃,两队杀手队冲过去杀鸡宰羊一样进行屠杀,后勤队则手执刀棍围打漏网之鱼,这两个杀手小队都是在后排的,没有直接和敌人面对面,陈新专门让他们动手,以更适应血腥,后勤队也算是历练了一番,战场经验非常宝贵,陈新计划把他们也一步步变为战兵。
一会功夫全体土匪都伏诛,地上倒满尸体,鲜血遍地,另一边的众女子吓得纷纷大哭起来,陈新跟着就命令代正刚带领两个杀手队和后勤队押着女子从另一条路下山,银子和那些珠宝也一起背走了。
剩下两个杀手队和一个火器队又把寨子搜了一遍,没有再发现漏网的,陈新便调他们出了寨子,然后带着亲兵从银库包了些散碎银子,撒在各处,尸体中间也撒了一些,做出一副抢夺后的情景。
第三十四章 比苦分赃
天黑前杨云浓终于带着各个千户到了,他们先前大败,军户都逃散了,收拾了半天才找回小部分,好在守城军还在,来到寨子的总共有两百多人。
因为太胖爬不动山,十多个军户轮流抬着他,太陡的地方就扶着拖着,费劲力气才把这位两百斤的胖子拖到山上,他刚到就看见陈新正守在大门口。
陈新上来跪着奉上通天梁人头,汇报道:“下官追至此处,擒杀通天梁,所有东西全都未动,只是听说有好些银子被留守的匪徒抢夺了,剩下的都藏在大堂后面的银库中,下官还未点过。”
杨云浓匆匆抓过通天梁人头,随手丢给身后家丁,眼下有比这个人头更重要的事情,他对陈新勉励几句后,急急忙忙到银库点了银子,加上地上的大概一千两,他脸露失望之sè。陈新带到银库之后就知趣的退了出去,杨云浓随即就在银库悄悄拿了近百两,揣进了自己和几个家丁怀里,若不是王元正等人跟着就赶到,恐怕还要多拿些。
杨云浓他们也俘获了一些老匪,知道银库中有几千两银子,等后面的同知千户们陆续到达后,有了将近三百人,杨云浓连饭都顾不得吃,催着他们搜查寨子。这些人从匪寨中找到了几百石粮食、五头牛、三十多头猪羊、茶叶和一些布匹缎匹,入夜后在空地中架起大锅煮起肉来。
吃过饭后,杨云浓等人不甘心,晚上命令军户继续翻箱倒柜,他自己就在空地边找了个屋子休息,一众军官都在里面坐着,军户端来酒坛,军官们一边烤火一边吃酒肉。
今rì一战开始大败,还在大伙也跑得快,威海卫死了五十多,伤七十多,相对于五百多人的出兵数,算是损失惨重。成山卫的人在后面,只死了七八个。两个卫所总共砍的首级初步估计有一百多。
想到收获,杨云浓现在脸sè比刚到时好了许多,他被抢的货物主要是茶叶,这东西不能当饭吃,土匪没用掉多少,也未及脱手,找回了大部分损失,还有搜得的布匹,他自己有布店,也是可以套现的。王元正就脸sè失落,寨子里面倒是有五百多石粮食,但这是大伙打下来的,他想要把三百石全拿回去基本没有可能,只有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银子了。
银库才一千两银子,大家对陈新还是有所怀疑,毕竟他是最先来的,他的兵又少了一半,虽然他说是去追土匪去了,但大家都不相信,不过今rì都靠他的战兵击溃土匪,否则现在大家还不知道在哪里挨饿受冻。他展示的实力也让这些上官不敢出头去当面置疑他。
杨云浓虽然也怀疑,但他也不愿出头为集体谋福利,前面已经收过陈新两次银子,一次见面礼和一次拜年礼,份量还算不错,而且这人背景很强,实力也强,跟陈新说话更加客气起来。
“今rì多亏了陈千户,陈千户兵jīng将猛,巡抚大人果然有眼光。”
陈新连忙谦虚道:“都是指挥大人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方有今rì之捷。”他绝口不提开始被埋伏一事,杨云浓今天表现最好的就是最后的夹击,陈新便只说此事。
杨云浓果然受用,摸摸胡子得意的笑起来,周围几个军官都马屁如cháo,直把指挥大人夸成了武穆再世。杨云浓挥挥手,停止了众人的吹捧,开始说最重要的银钱分配。
银子经过杨大人刮皮后,就只剩下了九百,粮食有五百石,猪羊三十二头,战场上缴获的只有两匹马还能看,那些刀枪大多维护不善,而且打斗之后已经不堪使用,大家都是看不上的。
茶叶都是杨云浓的,大家自然也不敢提出要分。成山卫的张同知带兵相助,不可太过薄待。
杨云浓颇有点领导艺术,不会冒然成为靶子,他打算先探探大家口风,于是笑眯眯的也不做决定,开口让大伙说说怎么分,而且以陈新功劳最大为由,让陈新先开口。
陈新知道杨云浓也怀疑自己拿了大头,他让自己先说就是想让自己当靶子,杨云浓自己不出头,而陈新一旦说的方案得罪任何一人,或者有点漏洞,他就可以发动革命群众斗地主,然后他再浑水摸鱼,或许逼自己吐些出来,或者关键时刻再卖自己一个人情,等自己回去后拿银子还人情债。陈新决定不上这个当,略一沉吟,开口出乎杨云浓的意料,丝毫不提分东西的方案,转身就把百石崖的千户顶了出来。
“下官今rì侥幸立下些薄功,但在各位上官面前却绝不敢居功,若非袁千户、钱同知挡住正面,下官岂能侧击匪徒薄弱的右翼,此次百石崖的袁千户居功至伟,不但哨探到伏兵,还顶住匪徒首轮强攻,人手伤亡又最多,下官斗胆请袁千户先说,下官必定遵从。”
百石崖的袁千户脑袋上包了块布,他感激的看了陈新一眼,哪知陈新的弯弯肠子,他此时本就心急,袁千户带了五十几人,又被派作前锋,死伤了三十多人,自己脑袋上还挨了一刀,是各位军官中损失最重的一个,他急于捞回些损失,张口就开始诉苦,脱离了杨云浓原本希望的主题。
袁千户对杨云浓拱手道:“大人,下官带来五十七人,下官带他们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不愿意,可下官一说那通天梁敢冒犯指挥大人虎威,他们二话不说就来了,现在死伤过半,三个家丁死了两个,都是上有老父母,下有不满岁的孩童,下官自己倒没什么,只是回去如何跟他们的家人交代啊,呜呜呜。。。”
袁千户很有点表演才能,三五句说下来就开始泣不成声,两手不断抹着眼泪,他脸上烤火的时候就沾了些火灰,已经抹出一道道的印子。杨云浓不停点头,口中哎哎的叹着气,似乎全听了进去。
王元正一看不行,老子被抢了三百石粮食,自己才是损失最重的,乘着袁千户喘气,立即插进来道:“指挥大人,下官年前买的一批粮食,也是为了平抑粮价,让卫里军民好好过个新年,可恨被这通天梁劫了,下官看到都还在粮仓中放着,还望大人做主,下官为了这批粮食,可是倾家荡产了啊。”
王元正把手藏在袖子里面,悄悄在大腿上一揪,眼中顿时充满泪花,上下眼皮一挤,两颗豆大的泪珠滚滚滑落,只是他嘴角因为疼痛而抽动了几下,表情颇为怪异。
杨云浓又是一副痛惜的表情,口中道:“王大人的苦衷,本官是知道地,知道地,最可恨就是这通天梁,好在陈千户已经给王大人报了仇了。”
王元正连忙补充道:“大人,陈千户手刃匪首不错,可下官的粮食确实还在这匪寨粮仓中,大人看看是否按损失来分配。。。”
杨云浓连连点头:“本官都明白,明白。”
成山卫的张同知反对道:“若不是我等打败土匪,这粮食岂能寻到,要我说,就该按出兵人数来分配,否则以后谁还愿意出兵来打。”他带了两百人来,要是这样分的话,他要占掉三分之一了。
杨云浓还是一脸思考状:“张大人说的,也是这个理。”
百石崖只出了五十多人,岂能同意按人数分,袁千户也不顾张同知官大,反正他成山卫同知也管不到自己,哼了一声:“人多有什么用,都躲在后边,何曾砍杀过一个土匪。看看现在又剩了多少。”
“你。。。”张同知站起来指着袁千户,两人斗鸡一样互相怒目而视。
杨云浓连忙站起来劝解张同知,又稍稍呵斥了一下袁千户,袁千户跳出来正合杨云浓的心意,压了张同知的势头,杨云浓不用得罪人就可以少分些给成山卫。这些军官平rì是地主、商人,此时是丘八,从来就没有修养,都是一副饿鬼形象,个个争得脸红耳赤。
曾千户此时也上来叫苦:“大人,按人数算也行,不过该按剩下的人数算,而且下官觉得也该考虑干仗时候的位置,小人虽然排在最后行军的,一看土匪要伤害大人,可是拿刀逼着那些军户过河,从最后跑到了前锋,小人带来的百十号人可也死伤不少。”他说完瞟了张同知一眼。
张同知的人确实表现太差,干仗在后面不说,跑得也最快,到现在还有一多半人没找到,恐怕是自己跑回成山卫了,所以他摇杆不硬,听了曾千户的话,哼哼着没再说话。
百石崖的袁千户绝不同意按人数分配,刚才又挨了呵斥,不敢直接针对其他人,只好装可怜,一声哀嚎后道:“可怜我的马啊,也不明不白死了一匹,我可是省吃俭用了几年才买来的,咱们这些卫所官的俸禄,指挥大人都是知道的,还请指挥大人体谅下官啊。”
陈新一看,这是比谁命苦来着,自己也是要争一争的,免得他们认为自己是拿了大头看不上小头,赶紧低头看看周围地上,没有小强的影子,正没想出来法子。就听到曾千户还击道:“我左所也丢了两头骡子,我也请大人体谅。”
“骡子?!”陈新惊讶的问道,记得左所好像只有自己有骡子,他们只有几架牛车。
曾千户看看陈新,咳嗽一声道:“陈千户也是我左所的,就是他的骡子留在河边,被溃兵一惊,有两头就跑不见了。怕是,怕是找不回来了。”
陈新呆看曾千户半响,象傻了一样,大家都知道多半是被哪个所的溃兵骑了逃命了,都打算回去后清查一下,收来自己用,杨云浓也明白,连忙劝道:“陈千户,不是还剩了三。。。”
陈新猛地啊一声大喊,一屋子军官都惊得一抖,“我的骡子啊!你们可是俺爷爷留下的,我从小养到大,又能运货又能耕地,当你们亲兄弟一样,你们这一走,我这心里哇凉哇凉的,以后这地还怎么种啊,你们还驮了一百多两饷银啊。。。。。。”*******************************第二天,陈新带着亲兵慢悠悠走在回威海的官道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前面的战兵赶着三头牛和七头猪,牛背上还驮了十匹布,这些小时候都务过农的纤夫熟练的用武器驱赶着动物,让它们一直行走在大路上,这就是他昨晚哭回来的战利品。
陈新特意避开了银子、粮食和马匹,这几样是争夺的焦点,一群同知、佥事、千户争得不可开交。陈新根本不开口直接要东西,只是不停的诉苦,杨云浓始终无法把话题带到银子数量上,也就没有人质疑。
陈新回头看一眼身后,百石崖的袁千户带着二十多个军户,灰头土脸的走在后面,有些受伤的互相搀扶着,一路哀嚎。他的五十多人顶在最前面,死了二十多个,伤了十多个,他来的时候当前锋,走的时候当后卫,人死了不少,银子没多分多少,他昨晚心急之下被陈新顶到了靶子的位置上,和王元正等人争得面红耳赤,估计心里早把王元正和张同知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杨云浓这个老滑头昨晚倒是一直装好人,坏人都让心急的王元正他们做了,他自己成了个调解员。
最后大家妥协,按剩下的人数分配,包括阵亡的人数在内,又按着打仗的功劳进行了一些调整。陈新功劳最大,便多要了些牲口,特别是咬定走失了骡子没法耕田,杨云浓只得分了三头牛给他,其他就少一些,银子只得了三十两,再加上十匹布。
袁千户官小实力弱,没有背景,脸皮又没有陈新厚,脾气也急,人都得罪个遍,最后只分了五十石粮食,一百两银子和一匹马,还有少量的布,其实陈新对袁千户印象还算不错,至少打仗的套路还是懂点,他的几十个军户也是卫所兵里打得比较好的,比威海和成山的都靠谱得多。
这次作战战兵队死了一个人,轻伤五个,还丢了两头骡子,但得了三千两银子,一百二十多两金子,还有些不知价值的珠宝,一百多两金子能值仈jiǔ百两银子,算上珠宝的话,自己赚了应该有四千多两银子,那些珠宝变卖不划算,拿去送礼价值更大。
杨云浓是是上官,虽然他不敢明着质问陈新,但心里肯定明白的,所以陈新昨晚已经单独找过杨指挥,暗示回去后另有孝敬,杨云浓也知道陈新一直都还是很懂规矩,只要自己的好处能拿到,杨云浓才不愿意为了其他人得罪陈新。
“这个老滑头。”陈新看着前面杨云浓的肥胖背影,在心里骂了一句。
第三十五章 葬礼(二更)
陈新看到袁千户他们一路蹒跚,派了一队战兵去帮忙,两队人同路不远,走了十多里道就要分路,陈新大方的把三匹骡子借给袁千户,帮他驮运伤兵,袁千户感激不已,保证很快就派人送还。
回去的时候人只有来的时候一半,其他人都在那天就跑散了,估计早到家了,陈新也只剩下一半,代正刚带着三队人当rì就背了银子先走了,他们绕开战场,从佛顶山的西面回麻子墩。
剩下的这点人归心似箭,但背负的东西太多,又是粮食又是茶叶,陈新的人也抬了几个伤兵和一个战死的长刀手,所以速度没提高多少,陈新照样每rì亲自给伤兵换药换棉布。
第三rì下午才到卫城,刘民有已经得了消息,带着先回去的后勤队来迎接,昨rì代正刚等人带了人回去,刘民有得知有一人阵亡,不由担心还没回来的陈新,现在他一见陈新没事,才彻底放心。
刘民有看着三头牛十分惊喜,牛这东西在农村可算身份象征,用途也很多,猪也是有用的,现在战兵训练量很大,每rì都要吃肉,往时都是刘民有去卫城买来,现在七头猪又能多吃些时间,昨天代正刚已经把抢来的银子和珠宝全数清点给刘民有,刘民有和王带喜当着代正刚点数造册,折腾到大半夜才弄好,这些银子又能缓解一下他们的经济压力。
陈新在军队面前一本正经,在刘民有这边就还是原来一样随意,他拉过刘民有低声道:“抢来的十多个女子有中意的没有?”
刘民有讥道:“代正刚不是说是你救的么,怎么成抢的了?陈主任嫌上次当人贩子买得太少,改为批发了?”
“别管什么了,反正有这么多资源,一时也不能放走的,你就选一个。”
刘民有张着嘴,惊讶的看看陈新脸sè:“你说真的?”
“真的。”
“我可不敢买老婆。”
“买啥老婆,这土匪糟蹋过的,谁敢给你当老婆,给你当丫鬟的。”
“啊,丫鬟,倒是可以,可是我屋子那么小,她怎么住。”刘民有想起自己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情景,颇有些心动,现在王带喜每rì都忙,也顾不上帮他收拾,他的屋子比原来乱了不少
陈新一脸坏笑:“住一个床就是。”
刘民有坚决摇摇头:“还是算了,我还是安排她们先做衣服,正好chūn夏军服该做了,还有王胡子那边做鳞甲也要人编织。你别想打她们主意。”
陈新:“刘兄,我都饥渴了大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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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到了自己的墩堡。陈新在军营解散军队后,按条例巡视了伤员,轻伤者中有一个伤口还是感染,陈新也没有其他办法,叫来亲兵按着那伤员,调了盐水给他清洗。那伤员痛的死死咬住口中的厚棉布,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憋得通红的脸上青筋暴起,不一会痛晕过去。
陈新的队伍没有军医,现在的条例是伍长和队长轮流照顾伤员,副中队长每rì巡视两次重伤员,一次轻伤员,但在连续作战的时候肯定难以执行,增加医生或者医务兵很急迫。
陈新巡视完后,马上叫来队长以上到公事房开会,宣布第二rì不训练,各队自行修正,但不得出营房,第三rì开始进行作战总结,各队先队内总结,然后到中队总结。同时各队长伍长还要尽快完成对队员的作战评价。朱国斌等人则被要求必须与士兵一一交谈,以检查各队长伍长的评价是否公正。
这些完成后才是作战奖励,朱国斌提出按每次缴获抽成出来奖励,陈新想想后否决了这个提议,如果形成这样的惯例,以后如果碰到穷的敌人还有谁愿意去打,而且会形成以金钱为目标的价值取向,军队的奖励只能以作战目标的完成效果为依据,至于如何筹措奖励的金钱,是军队统帅的任务,而不是军队本身。
奖励的原则也是首先以队为单位,考核全队之后,再根据全队表现定下奖励标准,然后才是表现优异的个人奖励,处处体现集体的作用,这也是陈新现在军队中刻意如此,平rì训练也不以士兵技艺水平为主要考核标准,只要达到基本训练标准就行,更注重集体配合,作战奖励也同样如此。
最后是阵亡士兵的安葬,让刘民有第二rì安排墓地等事情,下葬定在第三rì一早,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后,陈新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去睡觉。
第二rì其他人都在休息,陈新带着聂洪和海狗子,去见了杨云浓,送上一批珠宝首饰,只说是对指挥大人的敬意,杨云浓心神领会,也不说其他,表示过几rì就派书吏去麻子墩统计军功,陈新斩杀匪首的功劳也不会被别人占去。
刘民有亲自安排了安葬事宜,他不缺银子,给那个士兵买了棺木,他们还没有军旗,只好买了上好的红sè缎匹,让妇女连夜绣了第三杀手队的番号。刘民有颇为伤感,他们人数不多,基本每个人他都认识,这个人是通州来的纤夫,老家北直隶,一个光棍汉。刘民有在靠海的山脚下规划了墓地,这名士兵就成了第一个居民。
第三天早上,众人给那个士兵换上全新的胖袄,身边放了他生前用的长刀,然后把他放到棺木中,他没有其他亲属,陈新和刘民有、队长、伍长和两名战友,一起抬着棺木,带领墩堡全体人员来到那片墓地。
周少儿跟随着第一小队站在前排,看着陈新亲手将队旗覆盖在棺木上,然后面对棺木立正站好,大声道:“杀手队第三小队,长刀手唐好梁,在剿灭恶匪通天梁时英勇殉职,唐好梁在战斗中作战勇猛,恪尽职守,无愧第三小队战兵荣誉。待墩堡英烈祠落成,灵位移入英烈祠,永享香火供奉。”
陈新说毕,朱国斌大喊一声:“敬军礼!”
周少儿用力的把手放在胸口,火器队鸟铳手向天鸣枪,杀手队第三队的队列中传出低低的哽咽声。
“礼毕。”
周少儿放下手后,看着陈新等人亲自动手,把棺木放入坑洞中,带着一众军官开始填土,第三小队的士兵也轮流去帮忙,很快就把土填满。
“跟着这样的大人,死了也不冤。”周少儿双眼模糊,看着陈新的衣服被泥土弄脏,在心中暗暗说着,他们这些人都是纤夫,很少得到其他人的尊重,窝棚中每天都有人饿死病死,好点的,用个草席一裹,挖坑埋了,差点的直接扔在荒郊,任野狗啃食,在这里死了,有棺木,有牌位,还有。。。一块墓碑。
周少儿看着刘民有等人搬过来一块石头的墓碑,这是昨rì请来石匠赶制的,昨rì所有匠户也停下手中的活去帮忙,碑上上半部分刻了“杀手队第三小队长刀手”等小字,中间是“唐好梁”三个大字唐好梁,下面用小字简要写了唐好梁的生卒年龄,何处人氏等个人信息,最后是对他英勇作战的盛赞。
立好墓碑后,第三队的战友献上些酒肉果品,摆在碑前,陈新宣布以后每年的清明主官必须祭奠,然后仪式完毕,所有战兵心中还略略有些激动,他们从来没想到过一个千户能亲自动手下葬一名普通的士兵,还有刘民有刘先生,平rì教他们识字,为他们建了房子,这次也亲自抬棺。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亲眼所见更加有说服力,自己也可以得到这样的尊重,陈大人的兵是有尊严的,这就是他们心中从葬礼中总结出来的。
“全体立正!”队长王长福来到队列前面,看了一圈后,大声道:“今rì任务不多,回到营房进行队内总结,每个人必须发言,将你认为作战中存在的问题指出,并提出改进意见,如果一条都提不出的,在作战奖励中将扣除部分奖金,这是陈大人要求的,作战总结也是作战行动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要推举作战最英勇的士兵,我们前排每队的名额是两名,他们将获得大人亲自颁发这个什么章,反正是个戴在身上的东西,还有额外奖金。”
周少儿有点傻眼,推举英勇士兵倒没什么,选最凶的长枪兵范守业就是,但周少儿自己只是个火兵,作战时一直在最后,根本连前排都没到过,如何提得出作战意见。
王长福也不等他多想,就喝令右转,全体向营房回去。
周少儿在心里暗暗叫苦,“娘哎,这可咋办。”
第三十六章 文登营
第一杀手队的营房中,坐了一圈的小板凳。这次他们没有人阵亡,两个受轻伤的也已经无大碍,全队到齐。
王长福就从身边的人叫起:“范守业先说。”
“俺其他都不说,就一条,俺最怕的是别人乱叫,特别是些受伤的,开始的时候吓得俺手有点那啥。”王长福一边听,一边记下来,会的字不多,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怕叫。
“黄元!”
“咱说两个,第一个,咱们要是都有件代大人那样的甲衣,受伤的就要少好多。这棉甲也不错,不过扛不住重兵。第二个,咱们打仗是第一排的,发奖金的时候应该比第二排的两队多才是。”
王长福又记下,前面写了个“甲”字,后面画了一个元宝。
后面的人也陆续发言,王长福都一一记下,他写字并不熟练,手腕累得发酸,比打仗还难受。
“周少儿!”
全队人脸上都露出不满的神情,这个火兵周少儿这次表现很差,打仗不在前排是条例要求的,就不说他了,可他的本职工作也没做好,具体说是脑袋砍得太少,他们小队直接杀死在阵前的就有十多个,追击中就更多,这位周少儿倒好,总共才砍了四个脑袋,其他几个队的火兵都砍了十多个脑袋。
虽然陈新并不以脑袋数量评各队表现的优劣,但还是有个交首级的手续,因为往上面报功的时候需要首级,各队互相间也有个比试的心态,首级数也是一个大家比试的重要指标。
长刀手钟老四打岔道:“队长,我还说漏一句,这火兵也不上前排,平rì跟咱们拿一样的月饷,这次作战奖金要是还一样,咱心里不服。”
周少儿满脸通红,呐呐的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当时砍首级的时候看着满地尸体和鲜血,两手发软,砍半天砍不下来一个,后来卫所军也跑过来乱抢首级,所以他没割到几个。
钟老四说的东西太复杂,王长福记不下来,他看看前面记的,突然开口骂道:“rì你娘的,让你们说作战意见,你们他妈的都放些啥屁,不是银子就是衣服。都给老子重新说,只说作战的,还要提出改进意见。”
他一抬头看到周少儿已经站起来了,正尴尬的站着,他虽然也有点不满周少儿,但毕竟是主官,不能如一般士兵一样任意表露情绪,他缓和一下表情,轻轻对周少儿道:“周少儿你已经站起来了,就先说吧。”
周少儿脸sè更红,小心的看一眼大伙,呐呐的没说出来,钟老四在边上嘿嘿的冷笑两声。
王长福狠狠看钟老四两眼,对周少儿道:“你要是没有意见就不用说了,到时候我给你编一个就是,就当你说过了。”
“不,我,我有意见。”
“哦,那你说。”
“咱鸳鸯阵有五种兵器,加咱的扁担就是六种。。。”
钟老四哈哈笑道:“你那扁担还是兵器?!”
周围也是一阵哄笑,不过不全是恶意的,王长福也带点笑,对钟老四道:“闭上你的狗嘴,再乱说就扣你的纪律分了。”
钟老四这才憋着笑不再说话。
周少儿更加小声的继续道:“我是个火兵,火兵也该学学兵器,而且每个兵器都该学,要是谁受伤了,火兵就可以顶上去。”
说罢他突然象变了个人,两眼坚定的看着王长福,“我可以自己练,不会的就请队长教教我。”
王长福有点惊讶的打量了一下周少儿,似乎这个胆小的周少儿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神态,周围的战友也同样有这个感觉。王长福认为周少儿提的意见也很中肯,鸳鸯阵加队长的旗枪总共确实是五种兵器,每种的技艺各不相同,这次有两人受伤后,后面的阵型就不完整,如果火兵能补充,确实能在关键时增强战力,不过他很怀疑周少儿能不能学会这么多兵器。
周少儿看大家都望着自己,又有点退缩,不过马上又挺起胸膛,口中说道:“我也拿的战兵的银子,今天看了陈大人给唐好梁送葬,我不怕打仗到前排,只求大伙把我留下。”
钟老四还是有些不屑,他从来就看不起这个胆小的火兵,还多次逼着周少儿帮他洗衣服袜子。王长福只是叫他不要太过分,也没有认真管过。钟老四多次欺负周少儿,心中也不认为这人能当真正的战兵,招他的时候钟老四就看到的,不是因为他通过了朱国斌的初选,只是因为老实呆着没动,陈大人直接选的。钟老四虽然对陈新很服气,但还是不认为这周少儿选得对。
王长福盯着周少儿看了一会,点头道:“那好,这意见我会在陈大人的总结会上提出,若是陈大人同意,你就可以跟队训练技艺,若是不同意,你就只能自己练习。”
“多谢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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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在自己的公事房中拿着两页信纸慢慢看着,他的阅读速度并不快,他对竖行的排列仍然略有些不适应。王勇恭敬的在下首坐着,他从登州送来宋闻贤的一封信,屋里还站了周世发和海狗子。
宋闻贤在信中开头首先抱怨了一番肖家花的事情,这位姑nǎinǎi把他后院吵得每rì不得安宁,他已经单独给肖家花租了一间院子居住,然后就说起正事,陈新反阉党的名声终于在过年前传到了登州,钟道台和孙巡抚都叫了宋闻贤去问情况,宋闻贤自己决定正月底就启程去京师,派王勇带信来问问陈新有没有其他事情要办。
陈新看完后收好信,对王勇和蔼的道:“王兄弟可是走陆路来的?”
“是,小人走得快,五天就到了。宋先生忙着要走,若无他事,我明rì就回登州。”
“王兄弟辛苦,一会世发去领五两银子给王兄弟。”
王勇连忙起来道谢,他倒不缺钱,不过陈大人一向待人很客气,连下人也是一样,王勇心中也很受用。
“还得麻烦王兄弟多待一天,明rì我写好回信后,请王兄弟带回。”
“是,小人听陈大人安排。”
王勇说完就跟陈新打了个眼sè,陈新稍一犹豫,让两名亲兵退出去,笑道:“宋先生还有其他口信?”
王勇恭敬的道:“有些涉及各位大人的事,宋先生不便明文,孙大人近rì颇为惶急,多次催促东江镇攻击建奴,想多些军功,又连连派人去京师活动,似乎情况不妙,据宋先生在登州听到的消息,在京师的魏忠贤党羽多半已经罢官下狱,京师之中各方势力都盯上了地方实权官位,应当还有一番争夺,宋先生估计一时还定不了孙国桢的罪。”
陈新听了连连点头,阉党原来在地方上占据要职,现在钦定逆案还没开始,各方势力都会进行争夺,还需要很多妥协和交易,原来的这些人也是要活动的,至少要争取一个全身而退。孙国桢是明确的阉党,他这次是肯定要吐出血本的。
钟道台的事情宋闻贤不会跟王勇说,所以带口信也只是说了关于孙国桢的状况。这些京师的权力斗争自己没资格参与,最大程度也不过是能把钟道台拉下水,只是面带微笑的听着。
“孙国桢到京师活动急需银子,他召见了宋先生几次,暗示今年的海贸要早些开始着手进行。宋先生的意思还是问问陈大人。”
陈新沉吟一下便道:“我二月便回天津安排采买货品,这次我打算派两条船,我的本钱不足,钟大人和孙大人若是两条船都想参股,他们的本钱,还请宋先生带到天津。另外宋先生自己的,我可以给一成,就看他愿意投入多少。”
王勇听了有点迟疑的道:“那孙国桢还能当多久的巡抚难说得很,又是急需银子的时候,怕是难得能拿出来。”
陈新不动声sè道:“若是本金少了,就派一条船,不过我认为孙国桢能凑出银子来,你不用为难,直接把我的话告诉宋先生便是。”
孙国桢官位不稳,临走之前捞一笔而且利润如此之高,一般人很难抗拒这个诱惑,就看他有没有胆子赌一把,陈新就是想套这位大人的钱出来,如果他一旦把银子投进来,最后还不还给他,就看他能在位置上撑多久了,眼下最可虑的是他以官位直接压下来,逼着陈新帮他出本钱,不过陈新在京师的名气现在发挥作用了,想来孙国桢也要考虑一下这个风口浪尖还逼迫倒阉党英雄的话,他的阉党帽子还能不能取掉。
陈新想到这里心里暗自得意,谁说京师之行没有实利。
“王兄弟,还有一句话,请你务必带到宋先生,如果要让两位大人多出些银子,有位女子很重要,只是要委屈下宋先生,多跟那女子说些规矩,更象个富家小姐才好。”
王勇表情有点迷惑,陈新估计宋闻贤并未告诉他肖家花的事情,宋闻贤走的时候就答应回去好好培训肖家花,跟她说一些陈新的事情,并且给肖家花编造了一个张家湾小姐的背景,好让登州两位大人相信。
王勇跟不上陈新的跳跃思维,只好把这话牢牢记住,回去背给宋闻贤听。
王勇背下后,又道:“宋先生最后还说了一事,如果千户大人要多养兵,倒是可以争一下文登营的兵额。”
“文登营?可是文登县的战兵?”陈新来此不久,还从未听过这个营伍。
“好像也不是,我一时也说不清,宋先生回去听其他同僚说及后,查了一下兵册,往年备倭之时是有的,后来倭寇渐灭,文登营也慢慢衰败,不过兵额还是在的。他说威海也有一百多捕倭军的兵额就是文登营的,若是得了这个兵额,又可以多养些兵。陈大人可以先在卫中打听一下。”
“文登营。”陈新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