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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山梦     晚明txt下载     晚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最后一根稻草

    兵部大堂周围房间中纷纷探出头来,惊讶的看到一个破百户气宇不凡的站在大堂中间,昂然对着二堂大骂。崔呈秀办公的地方就在二堂。

    “崔呈秀你枉为朝廷重臣,既有一弟任总兵,为何不辞就本兵,我朝两百余年从无此例,汝何敢尔。又以士大夫之身,认阉人为义父,今天下士气渐降,士节渐卑,自汝而始。”陈新将这几rì收集的信息混杂在一起,也不管对不对了,反正一股脑骂出去。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人均知道崔呈秀随时可能倒台,没人愿意为他出头,况且这人突然来兵部大堂开骂,也不知有什么背景,受何人指使,万一背后是皇上,自己去阻止岂不糟糕。如此一来,周围围观者众,却无一人上前制止陈新。在兵部大堂开骂还没人阻止的,陈新恐怕是第一人。

    “以夺情不祥之身监修三殿,已属不妥,今三殿大工已毕,仍以左都御史衔窃据司马,实为以台臣之权威压言官,而致近来言官不问jiān妄,唯御史杨维垣仗义执言,孰料前脚上疏,后脚遇刺,何人为之,不言可喻。”陈新对周围团团一揖:“在下威海卫百户陈新,昨rì在国子监外方家胡同恰巧碰到杨维垣遇刺,在下出于义愤,击退凶徒,还被几名凶徒砍伤多处。”

    陈新拉开袖子,露出染血的棉布,周围一片惊叹声,几名平rì对崔呈秀不满的人已经在大骂“jiān贼!”“斯文丧尽!”另外一些则对他叫好“原来你便是那救杨维垣的百户,好汉!”,崔呈秀到兵部任职不过一月多,还来不及安插亲信,又接连被弹劾,所以支持率甚低。

    这时脚步声响,门口站岗的几名兵士赶到大堂,大喊着要去捉拿陈新,但此时陈新已经挑起部分人的情绪,几名文官拦住那几名兵士,挥手要让他们离去。

    陈新眼见士兵进来,加快语速:“当是之时,我亲耳听到一名凶徒质问杨维垣大人,问他是受谁指使弹劾本兵崔大人,其后大喊诛杀叛徒,若非我去得及时,杨维垣大人已经毙命当场。如此行事,不止威压言官,其狠毒已不在当年纪纲之下。”

    一个主事模样的人大声道:“这位陈百户,既是如此狠毒,为何你还敢在此处大骂。”

    “虎狼食人,徒手亦当搏之,举朝不言,而草莽言之,以为忠臣义士倡,虽死何憾!”陈新把听来的钱嘉徵的话抄袭一遍,变成了自己的忠诚宣言。

    “若在下是个言官,今rì便要上疏弹劾,可惜在下一介武人,并无上疏之权,只好在此一述胸中愤怒之情,杨维垣大人受伤颇重,手足皆断,是何等狠毒之人,才能行此狠毒之事,若让此等人位居九列,则天下万民如何?各位上官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岂能眼见豺狼当道。”

    不少围观的人大声叫道:“说得好!”

    陈新说的差不多了,他甚至不知道崔呈秀在不在二堂,不过那些并不重要,陈新与崔呈秀无怨无仇,取代崔呈秀和魏忠贤的那些人也未必就比阉党品德高尚,执政能力就更值得商榷。所以陈新实际上对阉党没有多大仇视,他只是要在这场逆案中获取利益而已,现在对他来说,最大的利益,就是获得个好名声,能让崇祯知道,以后的仕途就会更顺利一些。

    陈新对四面在一作揖,就要退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武选司大门大声道:“钱主事,告辞了。”

    躲在里面没出来的钱元悫直拍墙,这破百户临走跟自己这么说一句,别人还以为是自己叫他来骂的,万一崔呈秀没事,以后铁定是要拿小鞋给自己穿的。可他也不敢出来辩解,如果崔呈秀顶不住,自己此时辩解,就会被认为是崔呈秀一党,他气得脸sè忽红忽白。

    陈新把钱元悫拉下水,并非事先想好,只是突发奇想,干完这事,他便不再停留,昂首从大堂往门口走去,里面围着的人都下意识的随着走出来,门口的兵丁没得到命令,也不知此人底细,谁听说过一个百户敢来兵部骂人的,即便是总兵、副将,到了兵部一个六品主事面前,还是只有乖乖跪着听话。这人必定有某位大人在背后指使,有恃无恐,才敢来兵部骂尚书,各位大人都没说什么,自己小兵就更别上了。

    就这样,陈新气宇轩昂的昂首走出兵部大门,他其实心中悬得紧,眼下的阉党还掌握了锦衣卫和东厂,要是这些兵士把自己一抓,送进北镇抚司,还没等崔呈秀和魏忠贤升仙,自己就要先升了仙。所以他也安排了朱国斌和代正刚在门口接应。这两人也不清楚陈新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按陈新的安排,两人都装作行人在街道两侧。

    两人一见陈新出来,也不上去言语,陈新不敢直接往东走崇文门,径自往西边疾走,代正刚背个包随在他身后约二十步。朱国斌则等了一会,守门的把总叫过一个士兵,嘀咕两句,那士兵随即便快步跟着陈新。两个书办模样的人也跟了过去。其余的兵部人等都在大门站着,也不忙回去,就在那里讨论起来,有些好事的,已经往其他部司过去,准备去八卦一番。

    等跟踪的几人过去后,朱国斌才起身,跟在那几人后面。跟到羊毛胡同的人少处,轻松收拾了这几个尾巴。然后他一路缀着前面代正刚的背影。陈新在松树胡同的一个巷子中停下,等代正刚和朱国斌赶上来后,陈新换下百户官服,从代正刚背的包里拿出一套直身,戴好方巾,变为一个书生,再在手上拿把折扇。悠哉游哉从宣武门到了外城。

    跟那天卢驴子他们一样,陈新三人到外城后分散行走,到正阳门外的商业区乱转一番,确认没有尾巴后,才回到投宿的客栈。

    “正刚,国斌,你们收拾好东西,我们今rì要换住处。”陈新一进屋就吩咐二人,他自己则端起一个茶壶猛灌,今rì从客栈到棋盘街,再从宣武门绕回来,至少是十多里路。

    “是,我这里就去收拾。”朱国斌啥也不问,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代正刚则有点不解:“陈哥,你今rì到兵部做啥了?难道有人要抓我们?”

    陈新放下茶壶,“我去骂了兵部尚书一顿,搞不好锦衣卫要来抓我。否则我那么小心干嘛。”

    “啊,骂尚书。。。”正巧宋闻贤也来到陈新门口,一听之下两人愣住了。

    他两还没愣完,陈新的房门一声响,朱国斌已经拿好包袱站在门口,陈新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诧异道:“国斌你咋这么快?”

    “我只有一个小包,每rì起来都收拾好的。”

    陈新赞许的点点头,对代正刚道:“正刚你也快去收拾好,我们马上要走,还是分散开走,国斌押尾,快些。”

    代正刚离开后,宋闻贤关上门,慌张问道:“陈兄弟,你早上不是说去纳级,为何与尚书大人吵起来了。”

    陈新来不及与他解释,只道:“崔呈秀雇凶杀人,被我破坏了,所以和他吵起来,可能锦衣卫要来抓我。宋兄地否与我一起,暂避一下。”

    宋闻贤额头已经有点出汗,他平rì见的巡抚、海防道就已经是大官,但这些大官见到兵部尚书和锦衣卫也是如老鼠见猫,哪知这陈新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和他吵架,宋闻贤后悔不已,要是自己今天陪他一起去,万万不至于闹成这样。

    “你呀,你这陈兄弟,那么jīng明一个人,怎地此时糊涂了。”

    陈新拿起床头收拾好的小包袱,对宋闻贤道:“宋先生,还是先一起暂避一下吧,要是我被抓到北镇抚司,我看不光是骂尚书大人,其他的事情估计也得一起招了。”

    宋闻贤知道他在说海贸的事,他要是真招出来,自己也逃不掉,锦衣卫说不得要拿这个大做文章,多少银子都喂不饱这帮人的,宋闻贤一想起来北镇抚司诏狱中的种种传说,身上打了一个寒战。

    “走,走。”宋闻贤赶紧回屋去,三下两下收拾好了包袱,陈新让代正刚两人先退了房间,然后与宋闻贤在房间中等了半个时辰,以免让掌柜留意到他们是一起,半个时辰中,宋闻贤坐立不安,无数次在窗口上偷偷观察大街,一边不停埋怨陈新冒失。

    “陈兄弟,这京师都是锦衣卫的地盘,咱们不住客栈,又能躲到哪里去。要不现在咱们就出城。”

    陈新心中也没底,不过脸上装作淡定得很,学那钱主事的样子眯着眼睛从容道:“兄弟自有安排,不过出城却不急,我的纳级之事还没办完。”

    宋闻贤气得要跳起来:“陈兄弟你存心不是,你把本兵骂了,还想当千户。。。。。。”

    陈新微笑不语,他临走前专门把钱主事拉下水,就是不让这钱主事与阉党一个阵营,这样自己纳级的事还是能办的。不过这两天形势明朗之前,估计钱主事要睡不着觉了。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自己走宣武门方向,应该会误导五成兵马司,这时代又没有电话,光是到锦衣卫报信,再到兵部调查,至少也要半天时间,一时半会查不过来,但昨rì打人之事还没算完,锦衣卫和兵马司如果挨着查客栈,一两rì就会查到这边,锦衣卫在京师的力量还是很强。诏狱那些炮烙、刷肉等酷刑确实怕人,不过他们也得意不了几天,只要崔呈秀一倒,阉党便大势已去,自己只要躲过这最后几天,后面就安全了。

    大概到了半个时辰,陈新便带着宋闻贤结了房钱,在茶馆叫上朱国斌和代正刚,他们不敢直接去正东坊,而是先往南走了一段后,再向西走胡同,最后向北绕回正东坊,进入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第八章 名声鹊起

    宋闻贤进得院子一看,卢驴子等人都已经在这里,才知道陈新根本是早有计划,所谓买商铺全是胡说。不过他已经上了陈新贼船,现在走不掉不说,走掉也不敢去锦衣卫告发,不然陈新把海贸的事一说,孙巡抚和钟道台也不会放过自己。

    宋闻贤气呼呼的找了个凳子坐了,陈新陪着笑,跟他告个罪。然后拉过秦律方到一边,对他道:“律方,这附近街坊也认得你,你这几rì多出去转转,其他人尽量不出去。”

    秦律方点头道:“那我一早就出门,去棋盘街附近喝茶。”

    陈新想想道:“不用去棋盘街,就在崇文门附近,平rì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总之不要做与平常不同的事,以免惹人生疑。”

    秦律方答应下来。

    陈新表面一脸从容,实际上他心中对锦衣卫和东厂颇为畏惧,他后世看过的一些电影和文学作品中,这两个机构名声太大,而且现在还在魏忠贤一伙手上,那田尔耕和许显纯都是“五彪”之一,京师百官对他两人可是谈彪sè变,当然,杨涟、钱嘉徵这样的死心眼不怕,但陈新很怕,所以他一路小心翼翼,几乎把他知道的秘密战线的办法都用了。心中仍然有点忐忑,只好自我安慰,偌大的一个京城,过百万人,只要不是挨家挨户清查,应该查不到自己。

    接下来的两rì,陈新都没有出门,除了秦律方之外,其他几个大男人就在个小院子里面关着,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外面人知道里面有人,宋闻贤则有空就对着陈新埋怨,如同祥林嫂一般,陈新反正也无事,就当听了评书。

    但宋闻贤问清过程之后,却完全觉得天塌了,陈新骂人之前还先在武选司交了纳级文书,又自己报了姓名,也就是说,兵部的人全都知道陈新是谁,惹怒了九千岁,到时一查,自己帮陈新办的假军户小旗、又帮他办的纳级文书、帮他引见的钟道台。。。。。。完了,宋闻贤再也无法笑眯眯的,以前他还指望着尚书大人可能并不清楚陈新的身份,现在看来,人家啥都知道了,若是顺藤一查,自己难脱干系。

    他现在一看着陈新就生气,明明是来纳级的,多好一件事,简简单单办完了就回去,他非要搞出一堆幺蛾子来,现在把自己也给连累了。

    秦律方十九rì一早就出门探听消息,据他第一rì的观察,有一些兵马司的人在各个客栈查探,但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搜查,陈新略略放下心来,看来锦衣卫也不敢在这敏感时期搞大动作,估计也是担心崇祯误认为造反。

    如果是悄悄查,以自己的小心,应该就没事,只要xìng命能保住,就躲着等魏忠贤自己倒台就好了。

    秦律方二十rì回来时,一脸兴奋,他急急关好大门,进到屋子对陈新高兴的道:“大哥,你可出名了,今rì茶馆中都传遍了,说一个山东姓陈的百户,在兵部大堂痛骂崔呈秀,兵部一百多人都骂不过这个小小百户,最后把崔呈秀气得要请辞。”

    陈新哈哈笑道:“原来我这么厉害了。”

    椅子上颓丧的宋闻贤突然来了jīng神,也站起来到旁边认真听着。

    “还有呢,大哥那rì在兵部大骂崔呈秀之后,他涉嫌刺杀杨维垣的消息也传开了,正好五成兵马司在鸣玉坊崔府外找到了凶手的衣服,都察院的御史群情汹涌,好多人十九rì就开始弹劾崔呈秀,说他有雇凶杀人的嫌疑。听说弹劾他的奏疏堆起半人高,崔呈秀已经上疏自辩,又再次请辞以回乡守制。”

    陈新急忙问道:“那皇帝批准了没有?”

    秦律方摇头道:“不知道,还没消息,不过大哥你名气可大了,眼下你名字已经传遍京师,人人都称赞你勇救杨御史,又怒斥崔呈秀,有勇有谋,一定是个忠义之士。”

    陈新淡淡一笑道:“本来就是忠义之士嘛。”他外表平淡,实际还是得意,说完他就兴奋的搓了搓手。

    宋闻贤如同看到了希望,赶紧拉过秦律方问道:“你说,人人都在称赞陈兄弟?”

    “当然,都有说陈哥的评书了。”

    宋闻贤张着嘴,愕然半响后叹息道:“当年杨涟等人还不是一样四处称赞,结果那又如何,陈兄弟你。。。哎。”

    宋闻贤也说得不想再说了,他一连两晚没睡着,每每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锦衣卫如狼似虎到登州他家里捉拿他。

    陈新也不劝宋闻贤,看着这个坏书生一脸焦虑,暗自得意,你这坏书生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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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新在兵部大堂大骂在任本兵,大明历史上不是没有这种异类,大多是言官御史,在朝堂上打架的也不少,但以一个百户敢到兵部大堂闹事的,他却是第一个,再加上他救过杨维垣,名声很快传遍京师,成为街谈巷议的热点人物,人人都认为他救下杨维垣的时候,发现崔呈秀是指使人,因此出于义愤,一怒而去兵部大骂崔呈秀,大家都觉得他既不畏权jiān,仗义执言。

    但他在那rì之后,就从众人视线中消失,都在担心他会不会被阉党害了,岂止这位大英雄正胆战心惊的躲在正东坊中。

    十月二十rì,比历史上早了一天,崔呈秀上疏自辩,称与杨维垣遇刺一事无关,同时以回乡守制为由请辞。从这时开始,陈新和刘民有这两只蝴蝶终于开始细微的影响历史大势。

    十月二十一rì,崇祯这次批准了崔呈秀的辞呈。两派势力似乎达成了平衡,但大量的中间派却看到了阉党衰落的信号,纷纷站到皇权一方。

    十月二十三rì陆澄源弹劾魏忠贤;

    十月二十四rì贾继chūn弹劾魏忠贤;

    。。。。。。贵州道御史吴尚默上疏要求重处崔呈秀;

    。。。。。。钱元悫终于出手,弹劾阉党十余人;

    。。。。。。兵科都给事中许可征疏劾崔呈秀崔凝秀兄弟,崔凝秀免职;

    。。。。。。户科都给事中叚国璋疏紏吏部尚书周应秋;

    。。。。。。浙江嘉兴县贡生钱嘉征疏言东厂太监魏忠贤十罪;

    十月二十八rì,魏忠贤请辞东厂太监,崇祯批准,安置凤阳皇陵,十月二十九rì便出京。阉党树倒猢狲散,原来的同志录上的官员们纷纷上疏请辞。

    随着阉党的倒台,陈新的名声更加响亮,东林党也认为他虽然只是武官,但却非常正直无私。

    陈新看着这几rì自己汇总的信息,魏忠贤的失势如此之快,可能连崇祯也没有想到,究其根本,还是文人心中对阉人的那种蔑视,只要魏忠贤略微失势,便是墙倒众人推,阉党之中也缺乏凝聚力,可以说,根本就不叫什么党,不过是聚集在魏忠贤身边,以权力和利益纠合的群体,更多的是被东林逼得投到魏忠贤这边,就连魏忠贤本人,也是被东林逼得跟他们作对的,因此阉党一直就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理念,反正就是跟东林斗,然后跟着厂臣升官发财而已。

    陈新对魏忠贤的认识,肯定是干过不少坏事,但也不是没干过好事,在国家一些大事上,魏忠贤也并未按个人喜好或团体利益来决定,天启一朝,前期连续的丢失辽沈和广宁,辽东形势岌岌可危,魏忠贤大权在握的四年,辽东前线形势逐渐稳定下来,财政情况也比后来的崇祯时期好得多。

    后世的历史学家人人皆在声讨魏忠贤的矿监,税监,陈新认为最奇怪的是,那些历史学家,生活在被称为税赋痛苦指数全球第二的国度,缴纳着各种各样知道和不知道的税,却会认为明朝的士人和煤老板可以不交税,甚至说三十取一的商税会影响初期资本主义的发展。陈新倒想让他们去看看同时期的英国和rì本,一年税收与收入比是多少,总额是多少,有多少人口,英国资本主义又发展起来没有,如果他们站在面前,陈新很想一口口水吐过去。

    打倒阉党的东林党人,满足了他们的道德优越感,但他们的治国之才,未必好过这位目不识丁的流氓,或者说,比魏忠贤更差。

    无论如何,这位李进忠的传奇一生也终于要走到尽头。从他出京之rì开始,众言官群起攻之,崇祯遂谕兵部,随便找了个由头:“魏忠贤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从轻降发凤阳,岂臣恶不思自改,辄敢将畜亡命,身带凶刄,环拥随护,势若叛然,朕心甚恶,着锦衣卫即差的当官旗前去。。。。。。”

    在魏忠贤出京的那天,躲藏了十多天的陈新,终于可以重新出山了,而这时,他已经和杨维垣两人成为了最先攻击阉党的英雄人物。可笑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心怀叵测。杨维垣是授意于魏忠贤攻击崔呈秀,而陈新则压根只是为了获得名声。

    有少许人明白,但在打击阉党的如cháo舆论下,没人在乎这些小节,这两人的名声甚至传到了北方其他一些地方,当然是越传越离谱,陈新已经传言成了张飞、李逵那样的形象。

    “该出山了。”陈新揉揉额头,躲了十多天,危险终于过去,可以重见天rì了。

    天启七年十一月初六rì,魏忠贤在阜城县听闻锦衣卫前来的消息后,自缢于旅店,与他一起自缢的,只有一个宦官李朝钦。但是他想不到,十七年后崇祯自缢时,同样也只有一个宦官陪伴。

第九章 千户离京

    魏忠贤出京的第二rì,陈新再次站在兵部门前,他来领取他的千户告身和敕碟,几个兵部的文官看到他,居然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待遇与上次大大不同。当他再见到钱元悫的时候,钱元悫堆满了笑,也不要求陈新下跪了。虽然陈新仍然是个破军户,但眼下在京师人人称赞,钱元悫那rì被陈新yīn了一把,不过他在最后时刻弹劾魏忠贤,前途也是十分光明,他反倒感谢陈新当时那句话,让他也勉强得到倒阉先锋的名声。

    “陈兄,你的纳级之事已经办妥,黄侍郎一看是你,马上就准了,今rì便可领走告身。”钱元悫堆着笑,跟陈新拱手,也不再叫他陈百户。

    陈新还礼道:“多谢钱主事了。”

    钱元悫做亲近状对陈新道:“陈兄一身正气,那rì本官多有得罪,万望见谅。不知陈兄这些时rì住在何处?可有人对你不利,若是有人为难你,只管和本官说。”

    “钱大人客气了,为难那倒没有,我都在京师各处走动。下官穷乡僻壤来的,难得到京城一次,自然要到处看看。”

    钱元悫亲自拿过千户告身给陈新,又故作亲密道:“眼下陈兄名动京师,直斥权jiān,人人敬仰,前些时rì有御史上疏,说你辱骂上官,又是三品以上的在京官员,按大明律当杖一百,这奏疏交上去就留中了。”

    陈新有点惊讶,他也没研究过大明律,原来骂上官的处罚这么重,要是早几天被魏忠贤一伙抓住,一百杖下来,自己哪还有命在。

    钱元悫继续道:“陈兄你不知,后来国子监的钱嘉征以监生上书,同样有言官认为他违制,要求处罚他,最后皇上说功过相抵,不做责罚,你这事也就是同样办了。”

    陈新这才放心,也就是说崇祯已经知道自己了,有了这个名声,到了威海也就好做事了。宋闻贤在一旁双目放光,这些rì子他的心情从谷底慢慢又上升到顶峰,现在他对陈新倒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很清楚这是陈新故意为之,连那几个行刺的人,也很可能就是卢驴子他们。现在看来,效果非常好,连皇dì dū知道了这个小小千户,说是功过相抵,但皇上心中肯定是赞许的。即便是孙国桢和钱道台,以后也未必敢随便给陈新小鞋穿。虽然现在没有什么实际利益,但对以后来讲却非常有利。

    陈新照例悄悄给钱元悫塞过去一锭银子,这位兵部主事可是真正的现管,陈新那天yīn他的目的是逼迫他倒阉党,免得给自己升千户制造麻烦。现在钱元悫因祸得福,正好结交上。

    等两人走出兵部大门,宋闻贤佩服的看着陈新道:“千户大人这份火中取粟的胆量,确实为兄不及,而且运气也是不错的,连你辱骂上官的过错也抵消了。只是似乎没有什么实际好处。”

    陈新暗叫声侥幸,阉党残余犹在,万一碰到打板子的是阉党的人,一百板子下来多半完蛋。好在魏忠贤倒了,锦衣卫和东厂的头头知道大事不好,最近都偃旗息鼓,没人敢出来惹事。他客气道:“只是运气好而已,好处嘛,眼下看不到,不过这名声就是本钱,那些言官御史拼命要争的,不就是这么个东西么。”

    宋闻贤点头继续问道:“名声确实是好东西,有时比银子还管用,陈兄弟你眼光如此jīng明,那你看魏忠贤的党羽,还能剩下多少?”现在人人都知魏忠贤大势已去,宋闻贤现在也不再称呼厂臣,直呼魏忠贤之名。

    “皇上当然要穷追猛打,除恶务尽,最主要的京师中的官员,凡是依附魏忠贤的,定然要免掉,外地的实权人物,也是要换了的。”

    宋闻贤疑惑道:“魏忠贤窃据朝纲多年,地方督抚如果不依附,哪里能当得稳当。难不成全部换一遍?”

    陈新笑着摇头道:“当然不能都换,我估计只看一个标准,凡是给魏忠贤立过生祠的,都是要丢官的。”

    宋闻贤愣了楞,突然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陈新奇怪的看过去时,听这个坏书生懊悔的道:“那李嵩就给魏忠贤立了生祠,他定然也是要被免官的,早知道他要落得如此下场,我就不该还他那一万八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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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rì后,勇斗阉党的陈新悄悄出京,他走之前去看了一次杨维垣,杨维垣如历史上一样,两头得好,他原本是阉党,现在魏忠贤垮台,他倒成了倒阉党的第一人,而且因为受到刺杀,更显得他是弃暗投明、迷途知返。陈新当时大骂崔呈秀也并未给他惹上麻烦,他对陈新的救命之恩还是颇为感谢,让陈新rì后到京,一定到他家做客,陈新自然发挥特长,大拍马屁,又送了一份百两银子的礼物,使得杨维垣对他印象更佳。

    陈新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广渠门,没有人来欢送他,他来这一趟京师,已用了一个月,虽然收获了名声,但还不能转化为实际利益,投机的机会已经利用完,后面的前途,就要靠实力慢慢来拼了。

    留下秦律方在京师,陈新等七人分作两批,在城门外会合后,当天就到达了张家湾,原本走陆路可以不走张家湾,但陈新要来招募纤夫。几人晚上就在张家湾投宿,外面太冷,大家也都不愿再出门闲逛,吃过饭后,宋闻贤便来到陈新房中,看陈新正皱着眉头拿着本书,一边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画着什么,桌上还放了另外几本,陈新看得十分认真,连宋闻贤进来,陈新也没抬头。

    宋闻贤好奇的拿起一本,一看封面是《练兵实纪杂集》(注1),还折起了一页,宋闻贤随手翻开折起的那页,写的“卷三将军到任宝鉴”,随便看看,开头部分全是到任的吉时,估计应该是陈新在京师买的,等着千户任上用的。

    大明的武官,凡是识字的,都要买一两本戚继光的书,现在市面上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练兵实纪杂集》,基本是天启二年的刻印版。

    宋闻贤撇撇嘴,把书又扔到桌上,这武人看的书他没有丝毫兴趣,他问陈新道:“千户大人定下良辰吉rì没有。”

    陈新抬头看看宋闻贤:“总要回去看了再说,走的时候太急,也不知卫河上冻没有,要是船被冻住,就只有走陆路去威海了。”

    宋闻贤摇头道:“我是问陈兄弟你的亲事,你这实职百户何时到任,难不成还跟戚大帅一样选个吉时。”

    陈新听他暗讽,也不生气,放了书笑道:“亲事很快,不过我估计孙大人钟大人现在也无暇管我的家眷了。”

    宋闻贤现在的东家是孙国桢,不过宋闻贤对这位东家没有半点忠诚,这位孙国桢可能也是阉党,登莱巡抚如此重要的位置,恐怕他也坐不了多久了。一旦陈新在威海卫立住脚,分出去份子就可以更少些。

    宋闻贤贼眼乱转,眼下他能用来和陈新合作的东西越来越少,陈新的实力却越来越强,只看他明rì要去招募纤夫,便知道他要培植自己的人马,到时船上的人一换,自己就全得看他脸sè吃饭,以前那样的五五分账就别想了。不过眼下他不过一个纳级千户,实职百户,合作可以,投靠过去似乎太丢脸了,说出去会笑掉别人大牙,所以宋闻贤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现在钟大人毕竟是海防道,他既然要求陈新的家眷到登州,也是要照办的,如果他跟着李嵩和孙国桢倒霉的话,宋闻贤倒很乐见其成,虽然新官要重新收买,但价格肯定不会超过钟道台,因为当年赵东家的关系,这人对海贸利润一清二楚,瞒骗不过,现在更是占到了三成多的份额,要是另外来一个海防道,说不定更低的价格就能收买。

    宋闻贤想到这里,对陈新试探道:“陈兄弟,家眷还是要送去登州的,不过若是陈兄弟舍不得,咱们倒可以想想其他法子。”

    陈新盯着宋闻贤看了一会才道:“宋先生是说在魏忠贤那生祠上做点文章?”

    宋闻贤轻轻一拍手:“跟陈兄弟说话就是省事,钟道台人倒是好的,不过就是心狠了些,若是陈兄同意,我可以再跑一趟京师,不过这上疏一事,就要陈兄弟找个路子。”

    陈新知道他说的是杨维垣,正好他就是御史,又是倒阉党的先锋,他来上疏是很可能成功的,陈新原本也打算维持杨维垣这个关系,毕竟自己担了那么大风险才结交下这么个人,平时当然要多多走动。

    “这事倒是可以,不过那修生祠的奏疏应当是李嵩上的,如何能把钟道台拖下水?”

    宋闻贤一脸jiān笑:“奏疏是李嵩上的不假,不过那生祠的位置却是在水城中。”

    陈新想了想道:“水城倒是海防道管得着,非要拉到一起也有些道理。”

    “岂止有些道理,当年李嵩是登莱巡抚,他和山东巡抚一同上疏,修了两个生祠,一个在济南,一个就在登州,登州这个生祠便修在蓬莱阁旁边,熹宗赐名流鸿祠,这修建监督,都是钟道台忙前跑后,他被拖下水,正是应有之意。”

    陈新也露出jiān笑道:“如此一来,这几位大人的份子就都省了,可是万一新来的大人胃口更大怎办?”

    宋闻贤不屑道:“换个大人又岂知海贸利润,连我们在做海贸都不知,一年送他一两千两银子,便要把咱俩待为上宾,哪像现在,还要送家眷过去。”

    “宋先生说得对,那便请宋先生整理一下,写成文字,到时我找人送到杨御史那里。多出来的份子,定然要给宋先生一些。”陈新考虑了一下,眼下还是离不开宋闻贤,这人对官场和各地情况都了解,自己正缺这样的人,先拿钱收买着,以后时机到了,自然会跟着自己。

    宋闻贤心满意足,孙国桢据说是阉党,如果钟大人一起垮台,可就一个大人都没有了,只需要稍微花点钱,收买几个水师将领,其实和现在的作用是一样的。每年再给新来的大人孝敬一些,仍然会省出一大截。所以钟道台是一定要打到的,要怪就怪他份子拿得太多。

    宋闻贤高兴过后,又觉得不是太放心,对陈新道:“陈兄弟,咱两可是一条船上过来的,万一参不倒钟道台,谁以后也休要提起此事。”

    陈新指天发誓,绝不泄露任何机密。宋闻贤还是比较相信发誓,放下心,,还是想起刚才的事,“咱们两手准备,你结亲的事可不能拖,临来的时候钟道台可是叮嘱过的,让我一定要带回去登州。这些能在地方做官的,在京师也都有点门路,万一钟道台不倒,我们还是要在人家手下混的。”

    陈新还是那副样子道:“快了,快了。”

    宋闻贤一脸好奇:“陈兄弟你那红颜到底在何处?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当然未提起过,因为我都没有见过。”

    “啊,那你要如何成亲?可是指腹为婚?”

    “不是!”

    宋闻贤更觉奇怪,“那你跟谁成亲?”

    陈新嘿嘿笑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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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戚继光主要军事著作《纪效新书》、《练兵实纪》,介绍的很多,就不赘述,《练兵实纪杂集》成书在《练兵实纪》之后,大致在万历初年,后来刻书时将它放在《练兵实纪》中,也有单独刊刻,共六卷,其中《储练通论》、《将官到任宝鉴》和《登坛口授》三卷主要是对将官的要求,有很多对《练兵实纪》的改进和补充。

第十章 招聘会

    一口大锅咕嘟嘟的吐着白雾,两个请来的厨子卖力的烧着火,飘出的粥香和馒头香味一阵阵传入窝棚区,很快里面就如同炸了锅,饥饿的人们纷纷涌出来,大锅周围立即围得水泄不通,一群群衣衫褴褛的大人小孩看着大锅直流口水,卢驴子、代正刚、海狗子抽出倭刀站在边上,倒没有人敢冲上来抢。

    陈新对张大会点点头,张大会转身对着周围的人大声嚎叫起来:“各位纤夫兄弟们,我家少爷在这里招护院,咱少爷心好,每月都给月钱一两,概不赊欠,每月还有五斗米,保证你一家老小吃得饱饱的。”人群立即sāo动起来,每月一两银子再加五斗米,如果不克扣,确实能让一家吃饱了。

    陈新不敢在京师附近明目张胆的招兵,这要是被言官知道,一本上去自己就要吃不完兜着走,只得以招护院的名义来做。

    张大会还在继续:“到了地方,还有地可以分,家里婆娘小孩可以种地,你们自己每rì只需要练一练,有土匪来了打打土匪,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全让你们碰到了。”

    人群原本静静的听着,到这时立即嗡嗡的议论起来,一个纤夫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位兄弟,那土匪咱倒不怕他,不过万一被打死打残了,婆娘娃娃咋办哩。”

    “要是伤了死了,还有三十两银子抚恤,要是有小孩的,大人负责给他饭吃,养到十六岁。”

    “三十两!”那人一声惊叹,似乎对自己的命能值这么多感到有点诧异。

    张大会哈哈一笑道:“对的,三十两,不光是银子,以后还有地,那地就是长期租给你的,租子肯定比你们老家的地主收的低。”

    纤夫们议论纷纷,陈新在一边看着这些人,都是jīng瘦的身材,站作一群群的,显然他们是按同乡在打堆,每一群中都有一两个领头的,大家围在他身边商量着。陈新特别留意那些零散几个人站着的,记下他们的相貌。

    其中一群人多的纤夫商议完毕,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领头纤夫问道:“那这位兄弟,你们那地方有多远?”

    “地方就远了,在山东那头,也不在运河边。”

    那领头纤夫又问:“那咱们都去,能不能先给些盘缠,我们也好准备好了跟你们走。”

    张大会眼睛转转,这人分明是来想占点便宜,盘缠给了他,跑了上哪去找,他摇头道:“要跟我们去的,我们自会安排路程,再说了,我家少爷给了这么好的条件,也是要选选人的,不是想来就来。”

    周围密密麻麻的纤夫都犹豫着,毕竟这几个人都没见过,又手执利刃,他们无缘无故来招人,谁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张大会不急不慢的道:“各位可想好了,你们要是愿意呆在这里饿死,也随你们,要是你们愿意跟着我家少爷,说不定就能博个前程,这位就是我家少爷,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跟着他,你们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张大会一指身边的陈新,衣着华贵,确实是一表人才,不过文武双全倒看不出来。

    那一伙的领头纤夫上来问陈新:“这位少爷,那你们要多少人?”

    陈新对这个头领很不感冒,他本来人就少,当然不会在一个群体中招人,否则这些人联合起来,自己如何管理,他心中已经决定了不会要这个头领。

    陈新对着周围的人大声道:“我就是东家,你们要是想让婆娘娃娃吃饱饭,就跟着我,只要被我选上的,马上就可以吃粥,今天晚上还有一顿肉,以后看家护院,也不会少了你们吃食,我总共就招五十人,选满了就不要了。”

    这些人一听只招五十人,这里的纤夫可有几千,有些远点的还没赶来,要是人多了,可就没机会了,有些人一急,人群便蠢蠢yù动。

    “俺来试一试,少爷你看看俺能吃肉不。”一个长相普通,约莫二十岁的纤夫走出来大声说道。

    终于有了第一个,陈新松口气,对朱国斌微微一点头,朱国斌走出来,翻过那纤夫的手掌,满手厚厚的茧子,朱国斌又拉开他破烂的衣服,右肩上也是道道伤痕,应当是长期劳动吃苦耐劳的,朱国斌又看看他的面容,那纤夫一脸憨厚,只是现在有些紧张。

    朱国斌点点头,让他站到陈新面前,陈新打量他一番,跟卢驴子一样jīng瘦的样子,皮肤黝黑,陈新对他问道:“你叫啥名字?”

    “俺叫王长福,山东人,在这里拉纤两年了,命大,没饿死。”

    “家里还有什么人没。”

    “没了,就俺一个,俺家穷,没女子愿意嫁俺。”

    “好了,你通过了,可以去吃粥,不过下次记住,我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多余的不用讲了。”

    王长福听了就跪下给陈新磕头,陈新也坦然受了,他不喜欢这种礼节,不过现在还不是改变的时候。王长福磕头之后,径自到了锅边,张大会已经打好一碗粥等着他,王长福也顾不得烫,端着就喝起来,喝过两口之后满足的叹道:“这粥真浓。”张大会笑着又递过一个馒头,王长福便不再说话,张口大嚼起来。

    周围纤夫一看他的吃相,再忍不住,又跑出几个围着朱国斌要报名。

    张大会看形势大好,连忙道:“好了,大家要来的,就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这位王兄弟可吃上了,只招五十人,晚了就没了,你们也不想想,我家少爷还能把你们骗去干什么,你们有什么东西好骗的?”

    那几名纤夫连忙排好,朱国斌一个一个看,几人都合格,又让他们走到陈新这边来。

    陈新在这里的目的,主要是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才是做决定的人,从一开始就树立权威感,另外就是要把把关,特别是不能都招一个地方的人,在队伍中形成较大的团体,虽然戚大帅专门招东阳和义乌兵,但他是正规的朝廷兵马,陈新却是要打算建立私家军,眼下自己的人手又少,更不能在这方面马虎。

    一连几个都是光棍,都通过了两重面试,跑到锅边吃起来,周围人一看别人吃到了,口水长流,乱纷纷的都涌上来,卢驴子拿着刀连声恐吓,才算是把他们大致排了个队出来,这些人冬rì都是由官府施粥,但那粥几乎就是水,能吊着命就不错了,看到了jīng面馒头和浓粥,谁还忍得住,再者,就如同张大会说的,自己有什么好骗的,还能比现在苦不成。一时间群情沸腾,有些来得晚的,拼命往前面挤,叫骂声响作一片。

    又一个通过朱国斌面试的纤夫来到陈新面前,“哪里人?多大年纪。”

    “小,小人是真定府来的,今年二十三。”

    “可有家眷。”

    “有,咱有个婆娘,还有两个子女。”

    这纤夫低头恭敬地说着,陈新细细打量他一番,二十三老得跟三十二一样,头发有有些花白了,不过体型倒是强健,带小孩倒带得挺早,自己那个时代,二十三还称为大男孩。

    那纤夫见陈新不说话,有些害怕的看了陈新一眼,又把头低下去。畏惧权力,倒是符合戚大帅的标准,陈新毕竟是未来人,对这一点有点保留意见,那些后世军队对服从xìng的培养有很多手段,未必一定要原来就惧怕权力,不过他没有太多经验,还是先按戚爷爷的标准来做。

    “子女多大?”

    那纤夫在陈新面前站久了,更加紧张,声音有点发抖:“一,一个三岁,一个五岁。”

    陈新考虑了一下,两个子女负担重了点,他不光要看兵员自身素质,他还得打打算盘,算算经济账,这些家眷到威海后倒是有些用处,这时代的女人小孩都是当男人用的,可从这里到威海,路上花销就不少,这一个人便是四个,而且万一这纤夫受伤或阵亡,就要养三个人,两个小孩也小,要是有个十岁也好些。

    “你。。。”陈新刚要拒绝他,有两个小孩已经跌跌撞撞扑过来,准备去大锅边喝粥,那纤夫忙拦住他们,连声道:“少爷还没答应呢,等等。”

    两个小孩都是衣不蔽体,头发脏得如同沾了泥的麻绳,结在一起成了一条条的形状,伸出的手也如干柴一般,后面追来一个相似模样的瘦弱女人,拉着两个小孩,一面对陈新道:“少爷见谅,小孩不懂事。”

    两个小孩都仰头看着陈新,黑乎乎的脸上挂着两筒鼻涕,陈新甚至没分出来谁是男孩谁是女孩,三岁的孩子眼中都没有了纯真,只有哀求,也不知他们饿了多久。

    陈新那个“你”字说了半天,没说出后面的话来,卢驴子、张大会等人都静静看着他,等他决定。

    “你。。。”陈新又说了一个字,又停住了,他本来想了一个主意,就是让他们自己走路去威海,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个天气出远门,他们只会冻死在外面。

    宋闻贤在一边看热闹,见陈新迟疑,到他耳边道:“陈兄弟,还是招光棍好,死了抚恤银子都不用给,眼下又不是没人,能省三十两就是三十两。”陈新抬眼看看周围,后面的人已经排起长龙,确实不缺人。

    宋闻贤又道:“你不过是带些外人去牵制本地人,不需要一家家的带,就这些光棍最好,啥也不怕。你要是实在不忍心,便让他们在这里吃一顿便是,就算做了善事了,从这里到威海,带着这无用的女人小孩,得多花多少银子。”

    陈新听了没说话,他确实是这个心思,这些纤夫来自各地,在威海无亲无故,只能跟自己一条心,以他们为骨干,就可以分化牵制本地军户。宋闻贤说得有道理,光棍最好,啥也不怕,但他一低头看看两个小孩,两双满是哀求的眼睛,他那句拒绝的话总无法说出口,这不是他在公司面试的时候拒绝求职者,那些求职者可以继续找下一家,现在他一旦拒绝这个人,这两个小孩便极有可能饿死在这个冬天,他虽说脸皮厚,但完全不同的生活经历,使他无法象宋闻贤一样无动于衷,即使宋闻贤可能说的是对的。

    “你娘的,就这一次。”陈新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对那纤夫道:“好了,你被选中了,你一家都可以去吃粥。”宋闻贤在后面摇了摇头。

    那纤夫忐忑的等了半天,终于得到了好消息,他和他婆娘都一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陈新也不顾脏,扶起那纤夫和小孩,让他们一家赶快去吃,后面一些拖家带口的见了,有了希望,都兴奋起来。

    陈新左右看看,抓过海狗子对他低声道:“狗子,你来这边,朱国斌选中的,你再选一遍,问问有几个小孩,两个以上都不要。光棍最好,记得了没有?”海狗子一脸傻笑的答应下来,陈新第一次有点羡慕这个傻小子,对什么事都没有压力,脑袋中也从来没有那么多烦恼。

    宋闻贤等海狗子走后,才对陈新道:“千户大人自己不忍心,干脆派个傻小子去当这恶人,倒是一个好办法。”

    陈新长叹口气道:“这不是没办法么,要不是宋兄你提醒我,我哪里想得到,我只好不看了,谁叫我心肠那么好。。”

    宋闻贤在心中鄙视了一下,他明明啥都清楚,现在倒找个理由说是自己提醒他,能把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杨维垣打得瘫痪在床的人,居然埋怨自己心太好,脸皮实在太厚。

    于是后面的挑选,就有了三道程序,朱国斌按着戚爷爷的选兵法,只管看身体条件和面容,海狗子审查家庭成分,陈新就在最后装装样子,表示自己是下决定的人,树立权威xìng。中间几个没选中的纤夫家庭,老老小小都抱着海狗子的腿哀求,哭得稀里哗啦的,海狗子还是一脸傻笑,巍然不为所动。陈新的心理上也减少了压力,毕竟不是自己拒绝的么,要怪就怪那海狗子心太狠。

    陈新接收着一个个选中的纤夫,勉励几句,那些纤夫便跑到锅边大吃,陈新看着海狗子毫无压力的赶走一个个失望的纤夫家庭,暗暗道:“我还不是合格的政客啊。”

第十一章 我老婆

    等到下午,挑选好了四十九名纤夫,这四十九人主要还是来自北方各地,山西、河南、北直隶、山东、辽东,经过陈新jīng心安排的三重挑选,完全无法形成团伙,一个府州的老乡不会超过三人,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朱国斌连看了几人,都不满足要求,终于看中一个,又有三个小孩,被海狗子挡了回去,这些被海狗子挡掉的人,无一不低声咒骂海狗子。眼看只剩最后一个名额,众纤夫们再顾不得排队,纷纷上来围着朱国斌,要他挑选自己,把朱国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原来排队的地方倒空了出来。

    陈新已经选了一天,几个选中的纤夫从家里拿来了木凳,给几人坐着,陈新原来参加过不少招聘会,但如此热情的应聘者还是没有碰到过,眼前一片手臂挥舞,朱国斌早已看不到影子,陈新招呼一声,海狗子等人拿着棍子一顿乱打,那些纤夫才慌忙让开一条路,朱国斌昏天黑地的走了出来,他即便功夫不错,也不是这许多纤夫的对手,身上衣服都被扯烂几处。

    “他娘的。”朱国斌休息半响才说出一句话,他刚才被挤得差点喘不过气,“这纤夫力气可真是不小,千户大人,还差一个,还招不?”

    “不用了。”陈新一指前面一个小个子的纤夫,“小兄弟,你过来。”

    那小纤夫站在开始排队的地方,周围也到处是人,根本没意识到是在叫他,陈新连叫几次,他才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的问陈新:“这位公子可是叫小人?”

    “小什么人,你快出来,就是你了。”陈新不耐烦道,“想不想吃粥,想吃就快点。”

    那小纤夫喜出望外,连忙过来磕头,陈新又是老问题问他一遍,也是个光棍,才十七岁,当下也收了,陈新最后问道:“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周少儿。”

    “周少儿,好了,你被选中了,去吃饭吧。”

    那小纤夫身形瘦弱,比一般纤夫都要矮小,又磕头之后,畏畏缩缩的去端了碗饭,看看周围人的脸sè后,才小心翼翼的吃起来。

    朱国斌低声对陈新道:“这周少儿眼光游离,眼神不聚,神态行动缺少胆气,腰和手臂都细,可能没什么力气,用处恐怕不大,大人为何选了他。”

    陈新淡淡道:“方才人人拥挤上来之时,只有他还在老老实实排队,我要惯于服从纪律的人,这人虽说没有什么力气,但那也是可以练的。眼下他体力差点,就先安排作火兵。”

    陈新所说的火兵并非是火枪兵,而是明军中那种打杂的兵,戚继光的鸳鸯阵中,就有这样一个角sè,他既是队长的勤务兵,也是全队的打杂兵,打仗的时候躲在最后,不管杀人,只负责把死去的敌人人头砍下来记功,戚继光在纪效新书里面写这个火兵角sè,也是写的可用胆小懦弱之人,算是要求最低的兵种。

    朱国斌干脆的答应了,陈新这次出来发现了朱国斌的一大优点,执行命令从来不讲条件,只要是明确了的,也从来不质疑命令合理xìng,这人确实天生的军人。

    一群被选中人在锅边狼吞虎咽,但每个人只有两个馒头,他们最近都是饥饿状态,不适宜一次吃太多馒头,稀饭倒是可以多吃一些。

    周围的纤夫都流着口水,羡慕的看着这五十几人,围着久久不肯散去,还有些来晚了的,捶胸顿足,拉着张大会恳求再招一些。

    陈新叫过朱国斌、代正刚和卢驴子几人,四人围了一个小圈,陈新对他们道:“让他们明rì早上在此处集合,把他们分为五个组,每组十人,这五十人暂时由朱国斌来带,卢传宗为副,代兄弟以后就带阳谷来的人。”

    “明白了,大人。”几人与陈新京师一行后,对陈新更佩服,口中的称呼也改为了大人,毕竟陈新已经是千户,不能如原来一样兄弟大哥的乱叫。

    陈新继续说:“国斌和传宗,你们把他们分组后,每组称一小队,咱们的五个人暂时各带一小队。五十人为一大队,由国斌为队正,传宗为队副,去天津路上要快些,晚了说不定船会被冻住,这么多人冬天呆在天津就不好安排。我也要忙着去威海上任,还有,咱们路上就要教他们听口令和齐步队列行走。”

    朱国斌前段rì子躲在正东坊的时候,便看过代正刚带着海狗子他们训练,,这四个人一起训练的时候,动作十分整齐,他自己也跟着学了十来天,对这种训练还是很新奇,光看他们列队和行走的样子,就很有威势,朱国斌认为很有用,虽然几个人穿着的都不是军服,但看起来比以前的战兵营还更整肃,后来听说是陈新创造的方法,不禁惊为天人,并且对亲自训练这些人跃跃yù试。

    朱国斌问道:“大人,鸳鸯阵是十二人一队,是不是划成四队好些。”

    陈新摸摸鼻子,这段时间他躲藏的时候也在看《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戚继光的鸳鸯阵在南方和北方的配置还有所不同,陈新也没想好军队按什么编制,因为他根本连作战对象都没有,杀鞑子目前也只是口头说说,一时半会还杀不到。

    “现在先这样编排,到了天津看看阳谷能来多少人,到时再重新编组。。”

    代正刚也问道:“我们去了以后按什么名义。”

    “到了威海卫,全部垛集为军户。”

    卢驴子担心道:“恐怕好多人不愿当军户。”

    “不愿当也得当。”陈新不容置疑道,他花了本钱把人运过去,就是要牵制威海当地势力,岂容他们愿不愿意,况且现在民户也一样的苦,只要自己发得起银子,绝大部分也不会太抗拒。

    朱国斌几人悄悄对望一下,陈新现在慢慢有了权威xìng,说话的口气也有所不同,几人同声答应了。

    陈新安排完事情后,便和宋闻贤回到张家湾,陈新不是那种事事要亲自过问的人,只要把最重要的部分管好就是,他能在原来公司混得那么好,也不光是投机,他做工作的方式和效率都是很不错的。

    宋闻贤跟他一起在张家湾街道走了一会,对陈新道:“陈兄弟,为何又安排卢驴子当队副?”

    “宋先生都知道的,传宗眼下更听我的,对代正刚并非言听计从,朱国斌是个踏实的人,做事很不错,卢驴子当副手正好。”

    宋闻贤对陈新的人事安排还是很服气,卢驴子基本算陈新的铁杆,当副职既有个前途,又可以看着朱国斌。陈新这人心思缜密,脸皮也厚,这两样宋闻贤也有,但陈新的胆子宋闻贤自认不敢比,确实前途无量。

    “那陈兄弟为何要到张家湾招人呢,天津一样也有纤夫的。”

    “天津纤夫倒也有,但我以后要经常来往天津,又留有商铺,在本地招兵,万一引起清军厅注意,rì后就没那么方便了。”

    宋闻贤一想也是,这样虽说多花点银子,也稳妥。

    “陈兄弟做事就是缜密,不过眼下钟大人要求的家眷一事,陈兄弟还得加紧办了,等回了天津就。。。”

    陈新打断道:“等回天津干嘛,现在就是来办这事的。”

    “现在?”宋闻贤左右看看,周围是些商铺,冬季无船无货,都是冷冷清清的,路上行人稀少,路边跪了些卖身的人。

    “难不成陈兄弟的红颜知己是哪个商铺老板的千金?”

    “什么千金,就是她了。”陈新一指地上跪着的一个还算干净的女子,那女子跪在地上,身上插了一根草标,正在那里东张西望,她背后还站着一个老头。

    “钟大人不是要家眷么,张家湾插草卖身的女子多如牛毛,我现在就买一个,她就是我的家眷。宋兄一起看看,有入得眼的,兄弟也给你买一个。”

    宋闻贤说不出话来,愕然半响才喃喃道:“真不要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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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飘起了纷纷落落的雪花,大地被铺成一片白sè,十名纤夫排着两列纵队,按着口令走在官道上,海狗子走在这一队的左边,这些纤夫人人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别看这些人穷得叮当响,但是穷家值万贯,锅碗瓢盆棉被床单都要搬走,陈新也不阻拦,任由他们背上,有家室的也必须在队列中行走,陈新雇了两个大车,把十来个女人和小孩放在车上,又放了些吃食,但行李一律不许搬上车。

    陈新买来那个女子叫肖家花,土得掉渣的名字,今年十七岁,长相一般,但嘴角上很大一颗痣,她原本是个丫鬟,小姐得病死了,东家把她退回原来家里,家里养不活她,一时又没找到婆家,只好拉来卖了,这丫鬟听说面前的俊俏公子要买她做妾,兴高采烈的就跟着走了。陈新给了十两银子给他家里人,她父母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舍,临行前还叮嘱肖家花,一定要听老爷的话,再被赶出来,也别回家了,自谋生路去。肖家花连声答应,眼泪都没流一滴就走了。

    肖家花看着自己这相公越看越喜欢,俊俏富贵不说,还有那么多手下,感觉是老天开眼,送了她一个大礼,坐在驴车上哼起荒腔走板的歌儿,几个纤夫的老婆听说他是东家少nǎinǎi,刻意巴结她,一路奉承,肖家花不免更加得意,摆起少nǎinǎi架子,头仰起老高。

    陈新懒得理她,他打算到了登州就给她买个小院子,留在登州就是,自己现在没造反心思,这肖家花在登州没啥危险。那钟大人再过段rì子就自身难保,也没功夫去理会这不知所谓的人质,到时候再把她接回威海作个丫鬟就是。

    陈新不坐驴车,跟纤夫们走在一起,要说这群纤夫真够吃苦耐劳的,昨天一天走了四十里路,愣是没有一个人扔东西,今天又走了二十里后,终于有两个光棍受不了,扔了些碗瓢。

    “国斌,你看这些兵行军如何?”陈新满意的看着自己的队伍,问身边的朱国斌。

    “大人,这些人长期在运河拉纤,体力应当都很好的,要是每rì能吃饱,又不拿这些破烂,一rì走仈jiǔ十里也没问题。”

    陈新点着头,他觉得这些兵训练后不会比义乌的矿工差,同样的朴质和吃苦耐劳,在团队jīng神和纪律xìng上可能还要超过,纤夫拉纤都要一起用力,步伐一致,平rì就听惯了口号,昨rì简单的教了一次队列,便会按口令整齐行走,虽说左右还是分不清,但比起那些田地里出来的单纯农民就强了太多。

    他故意准许这些人拿着行李,以检验他们的体能,到了天津,是不会让他们带上船的,那些被褥中不知多少虱子跳蚤,影响生活不说,还传染疾病。这次的行军也是一个淘汰的过程,要是有人走不动,陈新是不会停下等他的。

    陈新也徒步行走着,这是他的第一支队伍,如果自己能壮大,这些人便会成为军官,成为军队的骨架,对陈新是非常重要的资源,他要在最开始就给他们留下最权威和深刻的印象。

    陈新正想着如何快速收买人心,那个周少儿便引起了陈新注意,他一个光棍,也背了一大包东西,瘦小的身体已经弯了下去,一拐一拐的走在队伍最后一排。

    “周少儿,你背的什么东西?”陈新走到他身边问道。

    周少儿连忙停下来,“少爷,小人背的是一口锅。”。前面的纤夫听见陈新问话,纷纷转头来看。

    陈新道:“继续走,我们边走边说。你光棍一个,煮饭用得着这么大口锅?”周少儿连忙又追上几步,赶回队列。然后小心的回道:“回少爷话,这,这口锅原本是咱一家人吃的,爹娘兄弟姐姐,到现在就剩了我一个人吃,背着它,就算是个念想。少爷要是不喜欢,我,我也可以,可以把它。。。扔了。”

    “那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前段rì子被一个船东打的,没伤着骨头,快好了,我能走,真的。”周少儿担心陈新因此不要自己,连忙挺起胸口,尽量不摇晃。

    陈新沉默一会,对周少儿道:“把锅给我。”

    周少儿以为他要扔掉,恋恋不舍的把背上的行李递过去,眼中已经快流出泪来,陈新伸手接了,出乎大家意料,竟直接背到了背上,口中说道:“既然有伤,我便帮你背到天津,你是好样的,不要忘本,你爹娘兄弟都在天上看着你,跟着我好好做事,混个出息出来,当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让他们为你自豪。”

    “是,少爷。。。”周少儿哽咽着,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第十二章 你是管家

    镇海门大街的衣店中,刘民有正在忙碌,陈新这一走又是一个多月,以刘民有看来,现在有铺子有船,安安心心过自己的rì子,到时该走的时候就去台湾或琉球,一样也是一辈子。

    沈李氏在旁边认真的写着卡片,现在她负责生产计划,周来福老婆招呼客人,老蔡照样当账房,卢友负责库房材料和打杂,其实刘民有最缺的是裁缝,但陈新安了这么多人,负担太重,刘民有只好还是叫周来福晚上做夜工。

    “这该死的陈新,害得我这衣店连裁缝都没有。”刘民有心中狠狠骂着,眼下天气已经很冷,连衣裙快要卖不动,刘民有挖空心思,按记忆设计了几种棉衣和风衣,没想到销路还算不错,特别是一些行商,对风衣很是喜欢,这个月又卖出将近两百,这家兰牌衣店开始有不少回头客,在天津的中产阶级中有了些名声。刘民有狠狠心,还是打算招一个专职裁缝,否则效率太过低下。

    “东家,这是这个月的汇总表,你看看。”沈李氏过来轻轻道,递过一张纸,刘民有拿过看了,这沈李氏原本是个官家小姐,会写字,而且学东西也快,跟那个滚刀肉邓柯山一样,很快就学会了二维表格,算盘也打得不错,要不是陈新安排个多余的老蔡,她都可以直接兼任账房。

    “这个月赚了八十三两,还是不错的。”刘民有看了业绩,满意的点点头,下定决心要招一个专职裁缝,最好就是周来福,他打算晚间回去找周来福谈谈。

    沈李氏轻轻道:“周家嫂子,带河门大街曲家的五件衣服做好了,要不你下午送一下。”

    周来福老婆爱理不理的嗯了一声,沈李氏脸微微一红,没有说话,又去跟老蔡和卢友说了要备的材料,老蔡也是没有好脸sè,沈李氏说完就低着头退回到桌子边坐了。

    刘民有心中叹气,因为沈楼每rì在二道街吵闹,说沈李氏不要脸,搞得街坊多少有些风言风语,主要是怀疑刘民有的,连带着卢友的老婆也有些怀疑卢友,不过她嘴上不敢说,却经常跑到店门口偷偷张望,周来福老婆倒没有这方面担忧,只是觉得刘民有不该让这女人来店里,她原本想给刘民有说亲,那两家听了沈楼吵闹,都不干了。老蔡则是觉得这女人太能干,很可能抢了他账房的饭碗,所以大伙对沈李氏都不待见。

    这沈李氏自己也知道受排挤,不过沈楼的妈做主让她来做工,眼下她一家都指着她这点月钱过rì子,所以她在店里也是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了人。刘民有怕惹些无谓的麻烦,几次想辞退了她,又觉得她可怜,始终说不出口。

    所以两人都是小心翼翼,从来不单独在店子里面,甚至在外面碰到,两人也不说话,越是如此,刘民有越觉得别扭,沈李氏每次跟他说话都不敢看他。但相处久了,刘民有觉得这女人十分能干,能识字算账,学什么都快,也很懂得搭配衣服,她原来是官家小姐,审美观确实比什么婶子、大姐的要好。而且,模样还是很漂亮的。

    刘民有偷偷看了一眼,确实漂亮,很耐看。只是经常挨沈楼打,脸上不是带个熊猫眼,就是额头上起个包,每rì神sè也憔悴,影响了美观。

    “家庭暴力。”刘民有下了一个定义,他从来没见过沈楼,这人断了腿,基本不出门,刘民有便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类似冯远征的外貌。

    刘民有稍稍有点走神,盯久了一点,那沈李氏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刘民有目光一碰,刘民有慌忙躲开,沈李氏脸上发红,赶紧把头埋下去,免得被人看到。

    “东家,这批货验好了,你要不要再看看。”正好卢友过来打岔,刘民有乘机到一边去查验货去了,躲过了这阵尴尬。

    大门外一阵脚步声,张大会的声音传进来:“刘大哥,我回来了。”

    刘民有听了,高兴的跑出来,见张大会一脸欢喜的站在门口,“大会,快进来,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你陈大哥呢。”

    “让我喝口水。”张大会自己找了个茶碗,卢友连忙从炭炉上提来暖壶,给他倒上,张大会咧着嘴喝了,才对刘民有道:“陈大哥还在后面呢,怕还得两天,他让我先回来备些东西。”

    “备啥这么着急?”

    张大会看看店中其他人,把刘民有拉到门外才低声说道:“一百套红sè胖袄,一百套什么作训服,让你先做着,嗯,他说要威武,肩膀要加棉垫,要笔挺的,他说你明白的,衣服就让你的衣店做,我还要到其他地方,买些被子和吃食。”

    “他买这么多干嘛?”

    “刘大哥你不知道,陈大哥现在可厉害了,他现在是纳级千户,又在兵部大骂阉党,在京师可出名了,连茶馆都在讲他。这次在路上招募了五十个纤夫,要带到威海去的。”

    “这混蛋,哪像是要安生过rì子。”刘民有心中咬牙切齿,陈新折腾出这么大动静,自然不是要到威海过小rì子。

    “还有。。。”张大会停了一下,“陈大哥在路上买了个老婆,说要做少nǎinǎi的。”

    “啊?!买的?这犯法,不是,这怎么成。”

    “他说成啊,他说就看上那女子了。”

    刘民有有点发呆,他可从来没想过买卖人口,他脑筋一时有点不好使,办公室主任去买了个女人回来,是个什么情景,愣愣的问了一句:“那女子可是美若天仙。”

    张大会眉头都扭到了一起,嘴巴紧紧闭着,憋了好一会才摇摇头道:“刘大哥,等他们到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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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rì后,二道街院子中。

    “哎呀,这个院子太小了,老爷你何必给那些穷纤夫发那么多银子,留下来买个大院子多好啊。看看,连个二进也没有,你说以后要是有个人来,我不就被看到了。我原来那地方,可是三进大院,闲人进不了后进,门前还带照壁的,这个回廊也窄,还有啊,这个窗户,怎么才一层,还是要两层好用些。”

    肖家花穿了一件夸张的大红衣服,如同一个移动的红包,昂首挺胸的站在院子里面,一边对着院子指手画脚,张二会、海狗子、张大会、王带喜、刘民有、老蔡围了一个圈,傻傻的看着她。

    陈新今rì才回来,卢驴子和朱国斌带那些纤夫在城外住宿,刘民有急急忙忙赶回院子,要看看陈新的老婆,便见到了眼前这个肖家花。

    刘民有看了眼前红包一样的肖家花,悄悄问身边的张大会:“她原来是不是哪家的小姐,怎么啥都懂。”

    张大会小心的道:“是个伺候小姐的这个,丫鬟,所以看得多,懂得多。”

    “哦,丫鬟啊,怎么架子这么大。”

    张大会道:“这算啥,路上架子更大,连上驴车都是纤夫的老婆抬上去的。”

    “陈新准许她怎么干?他人呢?”

    “陈大哥在门市里面喝茶呢。”

    “喝茶?他倒好,整这么一个少nǎinǎi回来,自己躲一边清净去。”

    刘民有气冲冲的往门市过去,刚走得几步,就被肖家花看到,“那谁,你过来。”

    刘民有一看,那肖家花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出于礼貌停下来,对肖家花客气的道:“肖姑娘你有什。。。”

    肖家花一边看屋子,一边随口打断道:“你是管家吧,以后别叫肖姑娘,要叫少nǎinǎi,”

    张大会一看不妙,连忙介绍道:“少nǎinǎi,这位是刘。。。”

    “刘管家快些帮我和老爷收拾一间正屋出来,”

    王带喜看刘民有黑着脸站着,怕他生气,连忙出来道:“少nǎinǎi,我帮你收拾,右手这边就是陈大哥原来住的,我马上就收好。”

    肖家花转过头看看正屋,疑惑道:“右边是那边,快指给我看看。”

    王带喜过去陈新的房门口道:“就是这个,少nǎinǎi你看一下不。”

    肖家花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原来我家老爷就住这里,好,看看,主要是床要大,还有你这丫鬟以后别叫什么大哥,要叫老爷。”说罢跟王带喜一起进去了。

    刘民有一肚子气的进到门市,陈新和宋闻贤正在里面悠闲的喝茶。

    “你。。。这是你老婆?”刘民有本来准备骂陈新一顿,看到宋闻贤在场,又忍了下来。

    陈新看到刘民有,一脸的笑,“刘兄别来无恙。”

    宋闻贤嘿嘿笑道:“刘兄来了正好,我这一路上被陈兄这老婆当做管家,眼下总算可以把这差事交卸了。”

    刘民有怒道:“陈主任何时改做人贩子了,你认都不认识她,你就找她做老婆?再说,你就算买,也买个。。。买个靠谱点的,你去告诉她,我可不是你管家,王带喜也不是她丫鬟。”

    陈新毫不生气,笑嘻嘻的道:“刘兄说的是,我也不是她相公。”

    “她都去给你俩收拾房间了,说不定还要买个大床,那架势是今晚就得成亲,你还说不是你老婆?”

    “别理她就是,我才不跟她住一屋,我其实是买她来当丫鬟。”陈新不敢跟刘民有说是买来做人质的,不然非得被刘民有骂死。

    “丫鬟?”刘民有头上一堆问号,“那她咋说是少nǎinǎi?”

    还是难不倒陈新:“我是看她可怜,冻得快死了,不然我怎么会买卖人口,我也是出于好心,就打算让她当个丫鬟伺候赵香,以后也可能当小妾,我是说的以后可能,结果多跟她说了几句,她就到处乱说是我小妾,是不是,宋先生?”

    宋闻贤笑眯眯的道:“确实如此,不过眼下还是丫鬟,就把我等管家当牛一般使唤,到时候真成了少nǎinǎi,我可不敢登你的门了。”

    陈新看宋闻贤帮着圆了谎,才对着刘民有一摊手,刘民有听说那肖家花差点冻死,心中也软下来,虽然这女子怪了点,但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刘民有盯两人几眼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眼光怎么会这么差,既然是救人也就罢了。不过你还是得告诉她,我不是你的管家,王带喜也不是她丫鬟。”刘民有说完气鼓鼓的走了。

    宋闻贤对陈新道:“陈兄弟你好像有点怕你这表弟,是怎生回事?”

    陈新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有点怕他啰嗦,像个老太婆一样。”

    “不过你表弟说得在理,这肖家花实在不像话,陈兄弟你可真是好耐心,我算是知道她原来的东家为啥要把她退了,要是我碰到这肖家花,先揍一顿再说,岂容她如此呼呼喊喊,一点体统也没有了。”

    “宋先生威武,不过我觉得这肖家花颇有意思,每rì呼呼喊喊也解解闷。”

    宋闻贤正要继续说,院子中突然传来肖家花的大喊:“管家,管家,把我买的胭脂拿进来。”

    陈新还是一副悠闲样子,反正刘民有已经回了铺子,过两rì就要带肖家花走,随便她折腾。肖家花叫了几声没见管家人影,在院中继续喊叫起来。

    宋闻贤听得憋闷,只好站起来道:“陈兄弟泰山崩于前也是面不改sè,以后定然是戚大帅一般名将,为兄可没这个修为,就还是给你当一回管家吧。”

    陈新笑嘻嘻道:“那就有劳宋兄了。”

第十三章 组织结构

    运河边上的窝棚区里,陈新又站在了代正刚他们原来的窝棚里,面前站着二十多个人。这些人都是阳谷来的代正刚的老乡,他们已经来了十来rì,一直在这里等陈新回来。

    “千户大人,阳谷这边来了二十一个,只有两个是带了家室的,其他都是光棍,附近几个村的光棍可都在这里了。”

    陈新看到了那个佃户黄元,还有好些都是以前见过的纤夫,陈新对他们点头笑笑,黄元等人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不该下跪,现在这陈大哥可不能叫了,听说已经不是账房先生,现在是什么千户了。

    陈新问那个黄元道:“黄元你家不是生了娃么?带来了没有?”

    黄元有点颓丧的道:“娃没带活,跟他娘一起得病死了。”

    陈新没再说话,拍拍黄元的肩膀,这时代死亡率太高了,过个冬天就要死不少人,冻死、饿死、病死,人命的价值正在急剧贬值。

    “你们这么远过来,愿意跟着我陈新,我以后必定不会亏待你们,但是好坏都要说在前面,跟我去的地方,可能要打土匪,打倭寇,甚至可能打鞑子,每月月钱一两五钱,伤了给你三十两,安排做其他事情,每月还是有饭吃,死了也是三十两,给你家里,有娃的,我给你养到十六岁,还让他读书。要是有怕死的,现在就出来,我给你们二两银子路费,现在就可以回阳谷去。”

    一众人互相看看,没有一个人出来,都巴巴的望着陈新。

    陈新满意的道:“好了,你们这么远能过来,我也不选了,都要了,能当战兵就当战兵,实在当不了,就当辎兵火兵。”

    代正刚在一边高兴的答应一声,他原本还担心有人选不上,又打发回去。这年头一两五钱不被克扣的话,也够养活一家子了,其实代正刚看得出来,他这帮老乡比起jīng挑细选的那五十名纤夫要差,陈新收了也算给自己面子。

    “你们还不谢过千户大人。”代正刚连忙提醒愣着的同乡,他跟宋闻贤相处了一段时间,进京一路上也学了不少礼节。

    一群人赶紧跪下,“多谢千户大人!”

    陈新让他们起来后,又对代正刚道:“最多两rì咱们就出发,这两rì的时间,你把人员名册造好,买两个大木桶,让他们挨个洗澡,把身上的虱子跳蚤清理干净,上船前我要检查,没清理干净就自己走路去威海,那些被褥之类的,到时就别带上船了,我都订好了新的。”

    代正刚点头道:“知道了大人,跟张家湾的纤夫一样,我知道怎么做。只是新衣服一时拿不到的话,这虱子就抓不完。”

    “衣服我去催催刘民有,他这个衣店咋搞的,都两天了,几十件衣服还没做好,再这样我就交给其他衣店做了。”陈新不满的说道。

    安排完这边,陈新就回城去,代正刚就带着几个人在城外找了个木作店,买大木桶去了。陈新带着海狗子径直进城,到了天津后海狗子就不再带那些纤夫,毕竟年纪小,力量和身材也比不过那些人,陈新担心他们不能服众,暂时就是让朱国斌和卢传宗带着,张大会能说会道,就在城里帮着采买些东西,顺带传个信什么的,海狗子就成了陈新的贴身保镖。

    海狗子跟在陈新身后,问陈新道:“大哥,我们都跟你去威海不?”

    “你想不想去?”

    海狗子抓抓头:“当然想哩,要是不跟着你,我整天都不知道做啥,我也不想每天做衣服,还是跟着大哥你好玩。”

    陈新笑道:“咱们以后可是干杀人勾当了,不比以前坑蒙拐骗,到了拿真本事出来的时候了,跟着我或许要丢xìng命的,你若是想要安生些,我就把你留在天津,这边铺子里也需要人手。”

    “不,反正我就跟着大哥你,命也是你救的,掉了就掉了。”

    “哎。”陈新叹口气,搂着海狗子的肩膀一起走。

    “那刘哥去不去威海呢?”

    “我还得问他呢,看他自己想不想去。”

    海狗子突然来了兴致:“大哥,我听街坊说,刘哥和那潘金莲不清不楚的,沈楼天天在门口骂街,就这样,刘哥都没辞掉沈家娘子,你说刘哥是不是真看上那扫把星了。”

    “你小子胡说什么,什么扫把星,沈楼自己偷东西惹的祸,关得人家什么事,你刘哥爱看上谁是谁,你小子乱说话,万一你刘哥真娶了这潘金莲,她还不给你小鞋穿。”

    海狗子抓着脑袋傻笑道:“那我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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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民有下班回到院子,这次肖家花没叫他管家,因为陈新告诉她,马上就要去登州,她也就没把这个院子当回事,放弃了改造的打算。现在的两个门市没有作商铺,改了一个作客厅,另一个当了卧室。陈新就安排肖家花住了门市,肖家花虽然不愿意,但还不敢违抗老爷的意思。她大约猜到刘民有不待见她,也不给刘民有好脸sè,见到他进来,哼一声回了屋。

    刘民有这两天都是气鼓鼓的,径自进了陈新的屋子,见他在收拾东西,问他道:“你真这么快就要去威海?”

    “明天就走,眼下卫河还没全冻上,我得赶这个时间,否则就只有走陆路了,兄弟,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刘民有还在犹豫,自从陈新得了那个百户的职位,他便一直在想去不去,他是个安生的宅男,最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眼下在天津呆了几个月了,街坊相处也不错,生意也上了正轨,要放弃确实舍不得。

    “嗯,我还没想好。”

    陈新劝道:“冬天运河不通,你衣服生意一般,不如跟我去威海,刚去肯定事情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刘民有听了道:“你那么多人去,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都是新人,那有你这样的职场老手厉害,他们基本都没有管理经验,去了也都是打杂的。”

    “其实人才还是多的,那沈李氏就。。。”刘民有突然停住不说,免得陈新抓住不放。

    果然,“哎,对了,那沈李氏和你有点什么不?干脆拐跑得了。”

    刘民有没好气道:“你以为都像你拐卖人口,她管理真不错的,学东西很快,条理十分清晰,衣服选款也能提出很好的意见来。”

    陈新耸耸肩膀:“她有能力又怎样,最多给你当个秘书,做管理是想也别想,你以为老蔡和卢友这些人会听她的,就凭她是个女人,他们也不会理他。”

    刘民有知道也是实情,真要让沈李氏管事,老蔡几人绝对联合起来给她小鞋穿,最后还是得换人。

    陈新继续劝道:“这女人你就当工人用就好了,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多半还是对她有点好感,别和她有啥其他瓜葛,毕竟是有夫之妇,咱没功夫理会那沈楼。别说她了,还是刚才那事,跟我一起去威海,帮我站住脚了再说。”

    刘民有迟疑着道:“那,那衣店怎么办?”

    “让老蔡管着,人都不变,这些人都拖家带口的,我也不打算带走,衣店就放这里当个办事处。”

    “老蔡管着我可不放心,他有点贪小便宜,卢友又不敢顶撞他。还是周来福放心些。”

    陈新道:“周来福就周来福吧,这衣店多少能赚点,再说我海贸采货还得到天津来,明年开了chūn,要是你想这个潘金莲了,你就再回天津来,顺便帮我买些货。”

    刘民有气道:“陈主任真把我当快砖了,哪里需要哪里搬。你知道我最不爱换地方,还老要折腾我。”

    陈新嬉皮笑脸的,“哪敢呢,我这主任啥时候顶撞过刘老板,不过只有刘老板能力最强,所谓能者多劳嘛。”

    刘民有也不太放心陈新一个人去威海,毕竟是完全生疏的地方,自己无论如何该去帮帮这个相依为命的好友。“好吧,那我就先跟你一起去,也没啥收拾的,带点衣服就是。”刘民有又想起一事,“对了,那个周世发,原来的钱副将去了五军营,听说你当了千户,想跟着你。”

    “周世发?”陈新想起这个钱中选的家丁,“可是他的老娘在天津的,他怎么走得了?再说钱中选去京营不是更有前途么,干嘛来跟着我。”

    “他娘上个月过世了,他也不想跟着钱副将,估计很佩服你的人品,托我帮他说一下。”

    陈新笑笑道:“又来讽刺我,那就收了就是,当过家丁的总还是有两把刷子。”

    陈新说服了刘民有,十分高兴,刘民有做事认真,又有管理经验,虽说啰嗦了点,但还是能帮到自己大忙。而且自己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他。

    “刘老板,那就说好了,明rì你就把铺子里面的事情安排好。不过周来福他们都是外人,我劝你给卢友点好处,这人还算仗义,就当安个无间道在里面。”

    “我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几个人也要安个无间道。我给周来福工资开多一点,老蔡和卢友跟他不熟,沈李氏也懂算账,他没什么空子好钻。”

    陈新一脸佩服道:“刘兄这安排深得制衡之道,佩服佩服。”

    刘民有摇头道:“你就少来了,我可没那心思研究制衡,你就这么走了,不去跟赵家丈母娘说说?”

    “当然要说的,明rì一早就去,还要跟赵香道个别,反正亲事是定了的,明年来成亲就是了。”陈新说着长长出口气,他对赵香还是颇为喜欢,虽然小了点,但这时代没结婚的就这么大,二十多岁的早就是几个孩子他妈了。

    刘民有点点头:“赵家小姐看样子就温柔贤淑,你以后好好待人家,别让那个肖家花欺负了她。”

    陈新扑哧一笑,这赵小姐可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肖家花那个水平恐怕还不够,但是也答应了,又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纸,跟刘民有道:“这是我的人事安排,刘老板看看,提点意见。”

    刘民有拿过一看,纸上用毛笔写了一堆人名。

    京师:张大会

    天津采办:老蔡

    jǐng卫:海狗子,选纤夫二人

    战兵队六十五人

    设五甲,每甲十二人,设甲长一人,火兵一人,战兵两伍,每伍伍长一人。

    战兵队正:朱国斌旗手一人jǐng卫一人

    战兵队副:代正刚、卢传宗

    水手队四十人

    水手队正:蒋季生(疤子)

    水手队副:秦律方

    匠户甲长:唐作向

    民事:刘民有

    外事:宋闻贤

    刘民有惊奇道:“你连组织结构都搞出来了,你打算把张大会一个人放到京师,他一个人能行么?”

    “行的,这小子滑得很,这次在京师多亏他打听到一个重要消息,现在暂时不去,等开了chūn再说,到时也可以调整的,生活上让他买个丫鬟煮饭洗衣就是。”

    “那我管民事,有丫鬟没有?”

    “没有,最多在纤夫家属里面找个中年妇女打扫做饭。”

    刘民有摸摸鼻子,驻京办待遇就是比地方好。“我这民事到底管什么?”

    “除了军队,其他都管。”

    “比如。”

    “比如修房子、种地、买粮食、买物资、接待、生儿育女、生老病死、娱乐休闲、妇女工作。。。”

    刘民有汗如雨下。

第十四章 告别

    定下要去威海后,第二rì一早,刘民有照例去衣店,今rì他要安排许多事情。一路来到镇海门大街,老蔡和卢友已经先来挂了店幌,门板也已经取下,见刘民有来了,两人都过来殷勤的问好。

    刘民有平rì觉得这两人有点多余,现在马上要走,看两人反而顺眼起来,跟两人亲热的打过招呼,进了店中坐好,过了一会沈李氏和周来福夫妻也来了,周来福今rì还是第二rì上班,他原来在另外一家,只是在这里做夜工,他担心这衣店做不久,但现在刘民有这衣店的业务慢慢稳定下来,他才下定决心到这里上班。沈李氏还是静静的坐到角落里去,她的桌子就在那里,桌面很宽,既可以整理衣服,也可以写字。

    刘民有看人都到齐了,对大家道:“那今rì我们还是跟往rì一样,先开例会,沈娘子你把今rì的货说一下。”

    沈李氏拿出一个账册,她自己画了二维表格记录订货出货,不过老蔡脸上又yīn下来,老蔡年纪大了点,看那个二维表格就头痛,老是学不会,而且这沈李氏也会算账,使得老蔡在店里多少有点危机感。

    沈李氏温和的声音轻轻响起:“先是出货的,昨rì已经整理好的衣服六件,连衣裙一件,风衣四件,披肩一件。”说罢看了周来福老婆一眼,送货一向都是她在送。

    周来福老婆不吭声,刘民有只好说道:“那就请周家嫂子送一下。”

    周来福老婆这才应了,反正不是刘民有安排的,她一般不理沈李氏,沈李氏也习惯了,自顾自的继续道:“然后是制衣的事,今rì该完成三件风衣和一件披肩,昨rì已经备好料,今rì要做裁剪和缝制,整理的事照旧由我来做。”

    沈李氏没有直接说要周来福做完,以免让人觉得她在主理一般,周来福倒是态度温和,他原本就是个热心肠,也不欺负人,爽快的答应了。

    “第三是杂务,今rì要备好明rì六件衣服的料,还有库房中该补的,布料、棉芯、金箔、纽子、扣眼、革带、衣架、彩线和针,清出数字,跟蔡大哥预领些银子,到各家店补些回来。”

    刘民有看老蔡和卢友也是闷着,又插进来道:“蔡账房和卢友办理此事。”老蔡和卢友才站起来答应了。“最后是账务,前几rì外包的一百件胖袄还没给那几家付款,张大会昨rì领走了衣服,还没消帐。今rì的事就是这些了。”沈李氏轻轻结束了发言。

    刘民有很欣赏沈李氏的才能,想让她当个副经理的角sè,搞这个例会,让沈李氏来安排事情,希望建立起她的威望,现在看来效果很差,如果自己不说话,大家都不买她帐。刘民有也能理解,每rì在家里挨揍的人,很难在单位建立起威信,连沈李氏自己也没有自信,从不争取什么,只是每rì兢兢业业做事。

    刘民有看沈李氏说完了,开口道:“那大家今rì就紧着这些事,我再安排一件事,周兄今rì要制一件内衣出来,明rì我想看看效果,就请周兄今rì辛苦一点。”

    “应当的,今rì事也不多,应当做得出来。”周来福客气的站起来回了话。

    沈李氏在角落里脸一红,那内衣实在太小,刘民有画了个草图后,沈李氏都不好意思看,刘民有也很知趣的没问她意见,如果是平rì的其他外衣,刘民有一般都要问问沈李氏,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

    “还说一件事,我明rì就要去山东,可能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啊!”沈李氏突然抬起头来,她突然听说这事,一时失态,竟然叫了出来。一屋子人都诧异的看过来,大家都还没说话呢,她就这么叫起来。

    沈李氏连忙红着脸把头偏过去,也不敢再问,她在这里上班的时间是最放松的时间,虽然其他人有点排挤她,但比起在家里的气氛总好了许多,至少没人突然冲过来乱打,而且刘民有对她一直很照顾,她能感觉到一种尊重,衣店里面的事情她都认真去学,每次得到刘民有的称赞都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她现在每rì都盼着走出那个家门,盼着走进这个店门,每天早上看到店门都有一种亲切。但她刚才听说刘民有要走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

    “嗯。”刘民有干咳一声,继续道:“你们都知道陈新的事,我也要跟去,但这个衣店是要继续开的。”

    众人一听都放下心来,只要衣店还在,大家至少有饭吃。

    周来福问道:“东家你去多久?”刘民有眼角注意到沈李氏微微抬了抬头。

    “开了chūn应当要回来一次。周兄以后还是别叫我东家,就按原来叫的就好。”

    众人听说开chūn回来,便知道刘民有还要安排店中事务,都静静等他说话。

    “店中事务,由周来福掌柜,也像今rì这般每rì例会。其他人还是按现在的分工,各自做事。”

    周来福站起来推辞一番,说自己刚来,不适合管事,刘民有还是坚持,周来福才激动的接受了。他多年做裁缝,从未当过掌柜,难得有人赏识他,他对刘民有的知遇之恩颇为感激。

    老蔡看周来福一个新来的当掌柜,心中不满,不过他不敢表露出来,他不怕这刘民有,但对陈新有点畏惧,他小心问道:“东家,你若是走了,每rì收的银子怎办?”

    “赵家小姐每两rì来收一次,留下备货的银子,其他的就交给赵家小姐。”刘民有和陈新商量过,赵香是老蔡的老东家,而且这次处理丧事的时候表现很坚强,也有条理,应当能压得住老蔡。果然老蔡一听,知道两人还信不过他,更是失落。

    刘民有想起陈新的安排,对老蔡道:“老蔡这边不光是衣店的事情,陈新那边还有更重要的事安排你做,到时他自己跟你交代。”

    店中几人都转头看向老蔡,他们都不知道那个更重要的事是什么,老蔡却一下就想到了是海贸采买和当财副,看来千户大人还是很看重自己的,跟千户大人那边比起来,这衣店中的一点工资实在不算什么,顿时感觉自己的档次比起其他几人高了不止一层,心中得意之下,抚着几根老鼠须洋洋得意的笑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刘民有也不理他,又一一安排了冬季几个重要款式,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说到沈李氏,刘民有淡淡道:“周大哥你做出来的新款式,都要请沈家娘子看看,她提的意见一般都是有见地的。沈家娘子,你要多多协助周来福,他刚来,好多事情还不清。”

    沈李氏也答应了,她还是没抬头,刚才那一下脸红得太厉害,现在还没退。

    “大伙要jīng诚合作,这店子不光是我和陈新的,大家都好好做,等开chūn回来,要是赚得多,我会给大家多发奖金的。”

    几人一听都来了jīng神,这衣店最吸引他们的就是有个所谓的奖金,只要衣店赚得多,自己也能分得多些,不象其他店子,都是那点月钱,所以他们在这兰花衣店的干劲都比原来足。

    刘民有悄悄观察一下众人表情,只有老蔡不是太在乎,估计他是盼着出海赚一份大的,自然没看上衣店的奖金。

    “咦。”刘民有突然反应过来,这老蔡平rì在衣店拿工资,要做事的时候又被陈新调去了,自己相当于给陈新白养了一个手下。“这个混蛋,打的好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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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混蛋正恭恭敬敬的跪在正厅地上:“晚辈拜见赵夫人!”,陈新这次倒没有觉得多别扭,这赵夫人很温和,又是赵香的妈,总比跪那些所谓大人好。

    “快起来吧!”赵夫人微笑看着陈新,她脸sè比两月前好了不少,自从说定亲事后,赵香有了归宿,特别陈新答应第一个男孩姓赵,她似乎对生活又有了希望,所以连头发都又有一些变黑了。

    “谢赵夫人!”陈新又磕了个头才站起来,披麻戴孝的赵香就陪在赵夫人旁边,她好久没看到陈新了,今rì一见,心中十分的欢喜。

    陈新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又对赵香行个礼:“见过小姐。”

    赵香也还礼道:“千户大人万福。”说着对陈新吐吐舌头,旁边的菊香差点笑出来,赶忙捂着嘴。

    赵夫人看不到背后的赵香,温和的道:“陈账房请坐。”她称呼陈新习惯了,还是按原来叫,陈新当然也不会在意。

    陈新端端正正的坐了,他穿着一身青衿,头上戴了一张四方平定巾,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赵夫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现在陈新又成了纳级千户,虽说军户听着不好听,但再差也是个五品,自己家里也不缺银子,有了这个官身就更风光了

    “夫人、小姐,在下今rì是来辞行的。”

    “啊!”赵香一听陈新又要走,忍不住叫出声来,赵夫人转过来盯她一眼,她赔上笑脸,赵夫人白她一下才转回去。

    赵夫人转过来后也换上笑:“陈账房你可是要去威海?何急如此?”

    “回夫人话,正是如此,眼下卫河还没全冻上,再晚点就走不成了。”

    赵香插嘴道:“走不掉还好些。”

    赵夫人这次倒没回头去看她,脸上露出慈祥的笑,说道:“男儿志在四方,岂是你一个小女子留得住,再说也是正事,哪有当了官不上任的。只要是不出远门,去哪儿都行。”

    陈新知道她说的是去rì本海贸,眼下确实是不去的,即便要去也不告诉她。他对赵夫人道:“晚辈正是要去上任,但开了chūn还是要回来,以后不会出远门,最多派其他人去一下。”

    赵夫人听明白了他意思,派其他人去rì本倒没关系,只要自己女儿不守寡就行,相通了这一点,她和颜悦sè的对陈新道:“你也别怪我多事,实在是这么多年,只要他一说去那地方,我这心里就没rì没夜的。。。。。。”

    她眼圈又红起来,陈新连忙劝解,赵夫人挥挥手,脸上还是很祥和:“眼下啊,我就盼着你和香儿明年成亲,给我赵家抱个孙子。”她念念不忘第一男孩要姓赵,她多年跟着赵东家这个海盗,作风也颇为大胆,话说得这样露骨,倒让赵香脸微微一红,在背后翘起了嘴巴。

    陈新反正脸皮够厚,他都不记得这辈子有没有脸红过,听了点头道:“晚辈一定努力,早rì让夫人抱上孙子。”

    这下赵香彻底成了大红脸,菊香在旁边吃吃的笑出声来。赵夫人看陈新表了态,眼睛都笑眯起来。她满意的道:“陈账房此去威海,可还有什么为难事,需不需要我赵家帮衬的?”

    “晚辈缺些银子。”屋子里的几人同时睁大了眼睛,一般也就是客气一下,这陈新还真敢开口。

    赵夫人反而不以为意,点着头道:“好,绝不矫揉,象了香儿他爹,你需要多少银子?”

    陈新算了一算,自己有一万九千两银子,眼下已经用了近千两,还计划了送温体仁几千两,至少要留一万两,海贸一船自己份额有两万多,至少还需要一万五的样子,于是开口道:“晚辈想借两万两。”

    赵夫人闭上眼睛没说话,大家都静静的等她回答,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睛,“香儿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张婆、菊香和另外一个丫鬟都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赵夫人这才道:“借银子可以,我就香儿一个女儿,这家底迟早是你们的,但你要记住,你自己不能出海去倭国,我要请陈账房立誓。”

    陈新认真的起了个毒誓,保证不再去倭国,他这个无神论者对此毫无压力,也根本没打算遵守,但他有时觉得,敬神明未必是件坏事,神明也未必就没有,但从小到大的唯物主义教育下来,他很难再彻底改变自己的思想。

    “以后跟儿子还是说有神明算了。”陈新看着赵夫人听了誓言后放心的表情,这样一种对神明的敬畏,对道德感的形成其实有很大益处。

    “那陈账房稍等。”赵夫人起身出了门,估计是去拿银票去了。

    “嘿。”赵夫人刚从门口消失,赵香就朝陈新招手。

    陈新赶忙走到她面前,赵香脸上的红晕都还没消完:“小人家,你现在可欠我家银子了,以后你听我的好不好?”

    陈新为难道:“有道是欠债的是老大,我要是坏了规矩,太对不起人民了。”

    赵香扑哧一笑:“哪里来的话,我家的事,关人民啥事,那人民在哪里你叫出来看看。”

    “算了,这人民我听得多,也从来没见过,我刚才说的是不能对不起大明江山,原来不是就跟你讲过教化出于闺门嘛。”

    赵香嘴巴翘起老高,她也知道要陈新听她的不太可能,不过陈新脾气看起来很好,从来没见过他稍稍生气,应当也是很好相处的。每次跟陈新说话心情都会好些,可惜这人又要走了。

    “小人家,你多留两天好不,我们多说说话。”

    陈新笑道:“船冻住就走不成了,要不今天晚上来陪你说话好不?”

    “晚上我娘才不准哩。”

    陈新回头看看门口,从袖子里面摸出一个纸筒和一根线,悄悄道:“你看你屋子里面靠外边墙壁有没有小孔,把线头伸出来就可以说话了。”

    “这个东西能说话?”赵香将信将疑的拿了过去,“只有菊香住的外屋有个小洞,用柜子挡着的,还没小指头大,可怎么说话。”

    “你到时记得把线头递出来,纸筒对着耳朵就是。”

    正说着,赵夫人脚步声又传来,两人赶快分开站好。

    “陈账房,你拿好银票。这四张都是天津取的。”赵夫人有低声跟陈新说了几张银票的密语,陈新一一记下了。

    赵夫人说完后,对陈新道:“陈账房,你这一走便是数月,虽说我们都信得过你,但总是要定下名分好些,不如今晚便在这里办上两桌酒席,请你的亲友过来,把这亲事定下来。”

    陈新知道这么大笔钱,就这样拿走是说不过去,反正自己也没有行骗的打算,爽快的道:“那我这就去通知他们,晚间就过来。”

    “好,好。”赵夫人连连点头,看着陈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第十五章 新的开始(求推荐、收藏)

    当天晚饭时,就在赵家院子二进中摆了两桌酒席,陈新比较亲近的人都来参加了,也包括二道街的总甲谭顺林,他知道陈新今非昔比,来做个见证正好拉近距离。陈新没有长辈在天津,赵夫人原本还有点疑虑,现在看总甲都来了,彻底放下心来,赵香只出来跟大家见了个面,就回了闺房。席间当然没人敢提起那个肖家花,于是主客尽欢,就算把亲事定下来了。

    陈新喝得有点醉意,宵禁前跟众人一起告别出来,他和朱国斌先把醉醺醺的老蔡两父子送回立业坊,然后才回去二道街。刚到家,钟鼓楼的暮鼓就敲响了,陈新突然想起晚上约了赵香说话,居然忘了要宵禁这事,可话都说出去,不能失信,还是得去一趟,陈新转头看看院子里,今天因为吃定亲酒,大家都在这里。

    “海狗子,你跟我走一趟。”陈新还是叫这个狗腿子,朱国斌代正刚以后都是正规的下属,不太好带着去看到自己的这种私事。

    海狗子也不问去哪里,就跟着陈新出门,两人先到二道街药铺拍开门,随便买了一包治风寒的药,要是被巡夜的抓到,就说是出来买药,一般就会放过。然后往北出了井东坊,坊口的更铺今rì正好是周世发值更,他看两人出门,过来道:“陈哥,现在还出门,不冷得慌。”

    陈新看他更铺中烤着火,想起他也要一起去威海,正好问了周世发家里情况,这周世发也是滚刀肉,从来不留钱,二十多还没娶亲,他妈上个月过世了,只剩一个弟弟,也是成了家的,他便打算跟着陈新去威海。

    陈新想想自己那个人事安排,就把他安排在身边做个jǐng卫就是,这人在明军混过,别把那些坏习惯带到队伍里面去,先带在身边磨练一番再说。

    “谢谢陈哥,我一定好好干,以后陈哥叫打谁就打谁,叫杀谁就杀谁。”周世发高兴的搓着手。

    陈新一笑低声道:“世发你杀过人?”

    周世发点点头:“这次去山海关,砍了几个逃兵的脑袋。”

    陈新听他语气平淡,看来心里素质不错。勉励了几句后,周世发给他们开了坊门,陈新带着海狗子偷偷摸摸的上了外面大街。

    好在北边坊口出来离文庙不远,两人一路小心翼翼,躲开了一个巡更的,摸进了俵物店后面的巷子。最近在下雪,天上都是yīn云,晚上一点亮光都没有,大街上靠着积雪的白sè还能分辨,进了巷子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海狗子掏出火折子想打,陈新拦住他道:“别打,这黑灯瞎火的,一点起来老远就能看到。”海狗子只好又放入怀中,两人摸着墙壁一路向前,估摸着到了三进的位置了,两人取了手套,在墙上仔细的摸索起来,看看有没有小洞。

    费力的摸了好一会,陈新手都冻麻了,终于看到前面有一点点亮光,伸手摸过去,果然有个线头。

    “妈也,终于找到了。”陈新把眼睛凑到洞口一看,还是一个木板,看来是等得不耐烦了,陈新先把线头拉出来一点,把手放到怀中捂热后,再慢慢把线头从纸筒底下小孔里穿了进来,

    “喂,喂。”陈新对着纸筒叫了两声,没反应。

    “狗子,拍墙壁。轻点,往那边点拍。”

    海狗子拍了几下后,里面木板移开了,一个大眼睛凑在洞口看过来,还在说着话,洞口太小,墙又厚,陈新把耳朵贴在洞口也听不清,他只好把绳子连拉几下,终于感觉到那边也把绳子拉了两下,陈新对着纸筒又喂了一声。然后把耳朵凑到了纸筒上。

    “咦,这里面真有声音。”纸筒里面传来菊香的声音。

    陈新又对着纸筒道:“把线拉直点。”

    片刻后,里面传来赵香清晰的声音,“拉直了。”

    “听到了。”

    “啊,好清楚啊,小人家,你那边弄了什么,怎么纸筒里面能有声音?”

    陈新得意道:“我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我发明了世界第一部电话。”

    纸筒里面传来赵香的声音:“你这小人家古灵jīng怪的,一个纸筒也能吹成这样,什么电话,难道是给电母娘娘用的。”

    陈新转头对海狗子道:“狗子,去巷口守着,等我出来。”

    “哦!”陈新在漆黑中只听声音都能想象出海狗子的傻笑表情。

    等海狗子走了,陈新才继续道:“娘子你就不懂了,雷公说话都像打雷,电母不用纸筒都能听见。。”

    “谁让你乱叫的,我现在可不是你娘子哦。”

    “都定亲了,三生石上名字都写好了,还跑得掉啊。”

    “小人家,你冷不冷。”

    “你陪着就不冷。”

    纸筒里面沉默了一下,赵香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以后要好好对我,我好喜欢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一种久违的感觉袭上陈新的心头,似乎是多年前初恋的感受,自己找赵香或许有很多目的,但对这个小姑娘还是很喜欢。

    “小女子,我会好好对你。”

    陈新轻轻说道,然后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话筒中隐约的呼吸声,享受着奇异的寂静。天上的雪花又开始飘下,轻轻的落在陈新的身上,慢慢堆满了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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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体列队。”

    朱国斌拿着名册,在船边站着,还是原来那个简易码头,附近这样的码头也不少,每年南方有部分粮食是通过遮洋船运到天津的,都是福船样式,所以附近有一些这类码头。

    陈新站在一个箱子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他面前是整齐的五队纤夫,全都昂首挺胸站立,头发用网巾扎成一个发髻,所有人都修了发(注1),换上新的胖袄,一片青sè,明军的胖袄是两面穿,里面为青sè,外面红sè,一般新兵都是用青sè面,以区别于老兵。而且在天津也不那么惹眼。

    这段时间朱国斌等人略加训练,这些纤夫已经有些样子,而旁边代正刚带的阳谷那群人就要差得多,歪东倒西的站着,傻傻的看着这边的队列。

    刘民有先上了船,和张大会点过被褥粮食,也来到甲板看热闹。刘民有看着队列前陈新的背影,知道这个老朋友还是在争霸的路上前进着,他不可能听自己的,他有他的追求,读书时陈新就是意志十分坚定的人,绝不是自己能够改变的。

    但他这样不停的折腾,自己何时才能安生下来,刘民有下意识的看看天津方向,摸着怀中的一双手套,那是今rì去店铺告别时,沈李氏乘人没看到时塞给他的,都是用做衣服剩下的碎料一片片缝起来的,也不知她做了多久,刘民有在心里叹口气。

    朱国斌在陈新身边,恭敬的听陈新嘀咕一阵后,来到阳谷那群歪东倒西的人面前大声道:“现在重新编组,每小队十二人,原来各小队人员不动,阳谷这边点到名的出来。”

    代正刚连忙让他们站好些,阳谷这些人有一半是完全的农民,这两rì都忙着给他们清理个人卫生了,从没有训练过,张家湾纤夫一路到天津路上已经学了不少,所以看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黄元、蒋喆。”

    “来了。”黄元两人站了出来。

    朱国斌指着第一队道:“补到队尾。”

    两人到队尾畏畏缩缩的站了,周围的张家湾纤夫扭着头看他们,陈新淡淡看着,一点点事就让队列中波动起来,毕竟还没强化训练过纪律,有现在的样子也不错了。

    等到补齐了五个小队,这就是陈新规划的战兵了,总共是五个鸳鸯阵小队。陈新咳嗽一声开始训话:“我是威海卫百户陈新,记住你们身边的队友,从现在开始,吃饭,睡觉都要在一起。在船上随时可能安排你们做事情,你们自己想办法完成,若是没完成,全队都要处罚,你们五个小队是一个中队,我就是中队队正,这位朱国斌是训练官,负责你们平rì的训练,另直领一个小队,卢传宗和代正刚为中队副,各领两个小队,其他的纪律,以后由朱国斌宣布。开始上船。”

    队列中一阵嗡嗡声,大家都东张西望,很多人都担心这个处罚是什么,明军中有割耳朵、鼻子,杀头也不算什么稀奇。他们哪里知道陈新的纪律条款都还没制定好,每天正拼命翻纪效新书。

    陈新也不解释,在跳板边站了,每个士兵经过身边,陈新就给他一个银锭,并勉励一句:“本月的饷银,好好干。”每个纤夫都跪下磕头。

    陈新一路帮周少儿把铁锅背到天津,而且要求朱国斌代正刚等人都要帮助力弱者,纪律很重要,但不是全部,他很推崇普法战争时期的普鲁士军队,一开始就要在军队内部培养战友之情,好在这三个队长都是苦rì子过来的,也没当过什么领导,都听话的帮助那些力弱者,人都不是傻子,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对谁好,张家湾来的纤夫全都对陈新等人十分尊敬,都在庆幸来对了,遇到一个好东家。

    每天都能吃饱饭,到天津后洗了澡,换上了全新的衣服,人人焕然一新,现在又领了银子,这都是做不得假的,刚才有点担心处罚的人也放下了担忧。

    五队战兵上去之后,是匠户甲,说是一甲,其实只有五户,人有十几个,带头的是一个叫唐作向的,看起来象个老实的农民,他们都是天津的军匠,rì子实在过不下去,邓柯山去一说,他们就答应了,而且急不可耐要走,因为不走就没银子拿。

    陈新为安定人心,每人上船前都先发银子,免得在海上出些闹情绪的事情。匠户甲上去之后,就是剩下的阳谷来的人,还剩下十一人,原来都是单纯的农民,陈新暂时也把他们编作一队,打算先让他们做些后勤屯田的工作。

    等到家眷都上船后,船上已经装了一百多人,这朱印船还是能装下,但就是挤了点,这次这艘船挂的是天津水师的军旗,是宋闻贤花几十两银子打通一个千总买的,实在比原来省多了。

    两队二十四个纤夫,他们都是长期在运河的人,对这些看多了,都会一些,帮着用竹竿撑离了港口,驶入了已经漂着浮冰的卫河,来送行的老蔡、邓柯山等人在码头上纷纷抱拳,刘民有和陈新也拱手躬身,跟他们道别。

    进入河道后,那些纤夫们在甲板上协助疤子等人拉起船帆,其他一些都拿着竹篙,准备推开那些大的冰块。

    刘民有来到陈新身边道:“朱国斌不是战兵队正么,怎地又成了训练官了?”

    陈新淡淡回道:“我想了一下,还是自己当队正,都分派下去了,我管什么。”

    刘民有知道他不放心把军队交别人,看着甲板上忙忙碌碌的青sè人影,问陈新:“你真舍得花银子,还给他们做新衣服。我那衣店这个月的利润也不够。”

    陈新诧异道:“我不是让张大会到衣店把银子结了么。”

    “结了的,我只是感慨养兵太贵。这次每人一套胖袄、一套内衬、一套短装、两条裤子、两双鞋子,光是穿戴的,每人就用去三两多。还没算你从张家湾过来的花销,好在船是自己的,不然啊,有得你用的。”

    陈新深深吸口气:“这算什么,他们一个月还要一百多两银子的饷银,到了威海,建房、农具、种子、耕牛、兵器、铠甲、粮食,在在都要花钱。”

    “那你还买那么多衣服,也不知道省着点。”

    陈新一指面前的纤夫问道:“刘老板你看看他们,我刚在张家湾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如同我们看过的非洲难民,肮脏、呆滞、麻木、胆怯。你现在看看他们多了什么?”

    “希望?”

    “还有荣誉感,你别小看了这身漂亮的新衣服,这是他们最直观感受到的改变,是荣誉感的基础,形成现代军队之前,荣誉感是一支军队最可依赖的jīng神动力,超过牺牲jīng神、英勇jīng神和责任感,所以这钱花得值。”

    “嘶,你一个办公室主任,怎么知道这些,这话是谁说的?”

    “若米尼同志(注2)!”

    “若米尼是谁?”

    “拿破仑手下的一个将军,很强的军事理论家,他与克劳塞维茨并称为西方军事思想的两大权威。”

    刘民有戏谑道:“那你就打算给他们买新衣服,就培养出一支善战的军队。”

    陈新笑起来:“当然不止,这只是必要条件,不是充分条件。我也懂得不多,还在学习中,到了威海慢慢摸索。”

    “多学吧,哪天真到了战场上,就少拿人命交学费了。”

    两人并肩站在舵楼上,看着天津城的轮廓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海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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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不是剃头,是修发,古代头发长了也是可以剪短的,否则头发要长成几米长,但剃头令的xìng质就完全不同,这个不用解释了。

    注2:若米尼,法国上将,主要的军事著作是《战争艺术概论》,他作为参与拿破仑多次战役的将军,几部作品是研究拿破仑军事思想最权威的著作。

第十六章 要好处

    朱印船七rì后到了登州,陈新和宋闻贤拜见过孙国桢,孙国桢果然一脸憔悴,不过他还是给了宋闻贤一个手札,是写给威海卫指挥使的,让他好生安置陈新。

    估计是陈新的名气并未传到登州来,孙国桢并不知道他在倒阉党中那么卖力,不过就算知道了,他现在也不敢给陈新小鞋穿,魏忠贤已经上吊死了,各地阉党纷纷偃旗息鼓的,夹着尾巴做人。

    陈新对着他时还是恭恭敬敬,崇祯收拾魏忠贤很快,但办理逆案很缓慢,孙国桢一rì没定xìng,他就还是登莱巡抚,所以眼前该怎样还是得怎样。

    钟道台也写了一封书信给威海卫指挥,他对京师形势知之不详,阉党倒台他略有些担忧,最近也准备派人去京师打听一番,这种时候就更可能用银子,因此他对陈新十分客气。

    陈新提起要把老婆放在登州,钟道台更加满意,表示会派个丫鬟去帮忙照看。钟道台要派人监视,陈新早有预备,他说先放在宋闻贤家里,等宋闻贤帮忙买好院子,再麻烦钟道台派丫鬟。

    陈新说完肖家花的事情,算是交代了人质,然后便问钟道台要些军资。

    钟道台问道:“不知陈千户要些什么兵器,若是炮一类,就不必开口了,水师和东江镇都不够用。你船上那三门红夷小炮,要不是我压着,都还有人打主意。”

    “这个下官知道,下官想要些刀枪和火药。”

    钟道台松口气,海防道管着武库,这些东西他倒是一大堆。“那陈千户要些什么?”

    陈新递过去一个单子,钟道台边看边念着,“胖袄两百、网靴两百、长刀三十、长枪三十、藤牌三十、腰刀三十、镋钯三十、弓二十、箭五千、铁甲。。。。。。”

    钟道台看完后抬头对陈新道:“弓和箭去威海卫要,铁甲没有,给你十件棉甲,胖袄和网靴也没有,其他都可以给你。”陈新反正是乱撒一网,能打多少鱼是多少鱼,钟道台把单子递给身后一个亲兵,吩咐亲兵去武库领取后送去福船,那福船陈新这次也打算开走,反正有了人质,钟道台也不理会。

    安排了这事,钟道台无心再与陈新摆谈,端茶送客,陈新和宋闻贤出来,带了肖家花去宋闻贤家里,肖家花愣头愣脑的,一路问新房子咋样,宋闻贤对这位少nǎinǎi住在自己家里十分抗拒,不过陈新再三请求,说是没时间买院子,宋闻贤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只盼着早些帮陈新买好院子,送走这位姑nǎinǎi。

    到宋闻贤家里后,宋闻贤叫来正妻和子女,一一见过陈新,他有一妻两妾,四个子女,最大的儿子都十六了,陈新初次来宋家,给每个小孩发了二两银子。宋家是二进的院子,肖家花安排在二进西边第三个厢房,大家都很满意,唯有肖家花不满意,一直在抱怨没住到正屋。

    两人打算下午就走,疤子已经去召集附近的几个水手,好把福船开走。在宋家吃过午饭后便出门,宋闻贤带路往东进了一个巷子,来到一个院子前,敲开门后,王勇出现在眼前,陈新跟在宋闻贤背后进了院子。

    王勇关好门后,脸sè沉下来,对宋闻贤道:“宋先生,陈先生,你吩咐我留意韩斌,他果然不太对劲,上次回来后,每rì酗酒赌钱,这几个月少说输了上千两银子,晚上都在眠chūn院piáo娘儿。”

    宋闻贤他们一直担心这个韩斌,他人在登州,对朱印船这些事情又清楚,如果去海防道那里乱说,会惹出许多麻烦,他甚至有可能分出更多份子,以获取这个海贸的主导权,现在两个大人都是要用银子的时候,万一知道自己打劫过朱印船,没准要来敲诈一番。看韩斌现在的状态,也不是退隐江湖的样子,倒像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宋闻贤yīnyīn的道:“这人实在难说会怎样,他有没有说过要做什么?”

    王勇回忆了一下:“倒是没听到过。”

    宋闻贤和陈新对望一眼,此人毕竟在船上多年,现在不过是吃喝piáo赌,如果干掉他,似乎说不过去,宋闻贤转头道:“王勇你平rì把他盯紧些,要是有异动,就速速通知我,若我不在,就到威海找陈千户。”

    “小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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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闻贤和陈新一起回到水城,调来三队纤夫上了福船,疤子找来了王足贵等几人,他们见了陈新自有一番高兴,都是一起共过生死的,感情当然不同。

    钟道台的亲兵很快送来了陈新要的冷兵器。长刀三十、旗抢十杆、长枪三十、圆牌三十、腰刀三十、镋钯三十、夹刀棍三十,铁尖扁担十把、解首刀十把、大斧五把、棉甲十、火药三百斤、生铁两千斤,除了藤牌换成了圆牌之外,其他都是按陈新的要求,陈新对明军的火器毫无信心,原来的福船有七八杆鸟铳,加上那个唐作相表示能制造火铳,所以他干脆一件火器都没要。

    朱国斌安排三队纤夫挂帆,要求一刻钟内挂好,按陈新的吩咐,也不指导他们,让他们自己想办法,那三队人各自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试了几次,有两队终于把帆挂了起来,有一队则没挂起来,被集体罚做一百个俯卧撑。陈新注意到他们中间已经有一两个能拿主意的人,挂好帆后,大家也不耽搁,福船和朱印船陆续开出水门,进入渤海,向威海卫方向驶去。

    朱国斌在旁边问陈新:“大人,要不要指定一个队长,好领头做事?”

    陈新摇摇头,“还不是时候,到威海我自有安排。”

    朱国斌知道陈新颇有主意,也不再劝说,看到满甲板的正规军武器,心痒难耐,迫不及待的挑了一队人,给他们发了兵器,一众纤夫没拿过兵器,新奇的拿在手上观看。

    “大人,咱们没领狼筅,空出来的两个人是不是用刀棍?”朱国斌对鸳鸯阵有点研究,过来跟陈新商量。

    陈新拿着把长刀在比划,这种是真正的长刀,刀刃长度超过五尺(1.6米),加护手和刀柄全长两米出头,刀刃并不宽,看起来像加长的戚家刀,重量二斤八两,“刀棍不是骑兵用的嘛,咱也没有马头可打,暂时不用,狼筅也不要,又大又长不方便,换成长枪,咱们去的威海周围山多,暂时还是长枪、长刀管用些。”说着把长刀递给朱国斌看。

    朱国斌把刀接过,熟练的比划两下,很有杀气。戚继光到蓟镇练兵后,对鸳鸯阵做了修改,有过多次变动,所以陈新所看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中是不同的,戚继光最后将冷热兵器编制完全分开,作战时配合使用,与同时代欧洲的步兵编组思路有所类似,使用冷兵器的称为杀手队,采用鸳鸯阵型,取消了南方鸳鸯阵中的枪棍、长刀、鸟铳。加入了大棒和长枪,因为北方不产竹子,所以狼筅有时也用长枪替代,大棒和长枪都是为了更好克制北方游牧骑兵,长枪及远,大棒用来敲打马头马脸,或是对付重甲难透的敌人,骑营用的大棒不便双手挥击,在前面加了刀片,就是现在船上的夹刀棍,陈新觉得可以拿来试试,所以也要了一些。

    陈新目前要去的威海主要是山地,陈新今rì跟钟道台打听了一下,威海周边的山贼和土匪不少,这些人只有少量的马,别说重甲了,可能连衣服也未必穿得整齐,所以还是长刀更有威慑力一些。

    朱国斌将第一队兵在甲板上排好,第一排是两个圆牌兵,各配腰刀一把,圆牌一面。第二排两个长枪兵,第三排同样两个长枪兵,第四排两个镗钯手,最后两名长刀手,朱国斌现在只是试一下,因为小队队正和伍长都没定,所以还不能定下正式的阵型。

    队正一般配旗枪和腰刀,直领一个火兵,火兵属于煮饭打杂的,每个战兵都可以对他呼来唤去,陈新对这个火兵角sè比较纠结,火兵使用一个铁尖扁担,可以多挑些补给,减少主战兵员的体力消耗,但陈新觉得如果是近距离的内线作战,完全可以不要这个火兵,如果是外线作战,一个火兵也多拿不了多少补给,似乎浪费了一个兵员。

    陈新当初帮助周少儿背铁锅,不光是收买人心,他希望在军队中培养士兵和军官的友爱。这个火兵角sè的存在使得队伍中有了一个二等人,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但是想来想去,戚爷爷打了几十年的仗,设定出来的编制,自己这个半罐水不要自作聪明的好,有点不情愿的保留了下来。

    “周世发,以前的钱副将用的什么编制。”陈新问身边的周世发,想征求些意见,这人当过家丁,也砍过人脑袋,陈新就带在身边做jǐng卫,另外从纤夫中挑选了一个比较强壮的,叫聂洪,加上海狗子和张大会,总共四个亲兵。

    “大人,钱副将手下兵额是三千多,吃了一半的空饷,养了三百个家丁,大部分家丁有马,不过没有什么编制,习惯用啥兵器就是啥兵器,剩下那一半兵,月饷也是克扣过的,勉强吃得饱饭,要是打仗的话,就得靠我们这些家丁了。”

    陈新奇怪道:“那上次征调你们去山海关,钱副将怎生凑得齐人?”

    “路上抓些乞丐流民就是了,或者出发前找些地痞游手,到了点过人数就算,以前邓柯山都来点过两次卯。”

    “嗯。”陈新点点头,这样的队伍打得过建奴才怪,自己眼下这个鸳鸯阵的编制缺少远程打击力量,他打算把朱国斌那一队全部变为火铳兵,自己队伍中能shè箭的只有朱国斌和周世发,培养一个弓手至少要半年,熟练的起码两三年,而且身高臂长和力量都有要求,自己可没jīng力去培训,所以火枪兵是必须要的,一到威海就要让匠户开始做火枪。

    陈新心中最重要的对手是后金,这些鞑子在大明的民间几乎是威名赫赫,光凭名声就能吓跑一半,看到辫子再吓跑一半。他想起朱国斌是辽东来的,转头问他。

    “国斌,你以前在辽东当的什么兵?你看过鞑子打仗没?”陈新还是第一次问起朱国斌的出身,朱国斌显然是当过职业军人,而且还识字,以前在海船上,大家身世都不清不楚,不太好问,现在朱国斌愿意当自己的属下,自然可以问了。

    “大人,属下参加过辽沈之战,属下当时是夜不收伍长,所在的军伍离浙兵不过十余里,属下到过离浑河战场几里的地方。我到的时候,川兵已经从北岸退回。”

    陈新动容道:“国斌竟然目睹过浑河血战,当时情形如何?”

    朱国斌露出回忆的神情:“鞑子打仗军容严整,士卒悍不畏死,当时浙兵枪炮震天,鞑子以游骑在外围游走,引诱浙兵shè击,到浙兵火药耗尽,建奴四面围击,箭如飞蝗,冲阵时重甲长兵在前,轻甲短兵在后,领催和白甲押阵,号令森严,无一退缩,破阵之后浙兵和川兵仍是死战,作战之坚韧,不输于鞑子,他们是我见过最好的大明军队,每次想起,就觉得对不住他们。。。”

    朱国斌停下不再说,陈新对浑河血战有些了解,因为明朝廷刻意的宣扬,民间也流传甚广,只是没想到自己身边能有一个见证者。陈新听着这个旁观者的讲述,心中沉甸甸的,辽沈之战前,谁能想得到沈阳竟然一天都守不住,浙兵和石柱兵是大明的jīng兵,名声在外,竟然也全军覆没,对明军的士气打击非常之大,在上升时期的建奴战力果然强悍。

    陈新又好奇道:“那后来呢?国斌你又是如何脱险的?”

    “浙兵和川兵覆灭,大家都吓破了胆,将官带头逃跑,属下所在军伍溃散,属下虽有心杀敌,却也不愿白白送死,抢了两匹马先回了辽南老家,回去的时候家人都跑不见了,找了些时rì也没找到,没想到各处墩堡很快就投降建奴,我想去辽西时已经走不通了,便与几个人做了个木筏出海,想到登州来,半路浪大,木筏坏了,其他人都死在海里,我抱了根木头,被赵东家救起来,然后,大人你就知道了。”

    陈新点点头,每个辽东逃出来的人,背后都是一段血泪史,不愿做奴隶而漂海出来的人不计其数,死在海中也是不计其数,光是逃到鸭绿江边,不愿为奴投江而死的义民就有两万多人。

    朱国斌最后叹道:“也不知道我家里人后来怎样了,跑掉了没有。”

    “放心,咱们总有打回去那一天。”

    朱国斌遥望着北方辽东的方向,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当然,建奴不过数万兵马,我大明一时不利,总有一天能灭了他们。”

    陈新则长长出口气,这时的人恐怕没人会认为建奴能定鼎中原,因为后金一贯表现得更象是有组织的马贼,实情也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大明被内乱耗尽了力量,这帮野蛮人也不可能有机会。

    陈新随后几rì便带着几人在甲板上演练武器和阵型,一边cāo练那三小队战兵,第五天上午,两艘船经过刘公岛,来到了威海卫城。

第十七章 威海卫

    威海卫,在登州府宁海州文登县境内,离登州三百二十里,设立于洪武三十一年,将文登县辛汪都三里东北近海处划出,取“威震海疆”之意,得名威海,算是较晚的一批卫所,下辖左前后三个千户所,只有三千多人,远少于一般卫所的五千六百人,永乐元年修建卫城,城周六里十八步,高三丈,宽两丈,护城河宽一丈五尺,深八尺,规格比起蓟州和天津就小了许多。

    一艘福船和一艘朱印船绕过青岛、黑岛,停靠在威海卫城外码头上,宋闻贤、陈新刘民有等人下船后经过较场,大摇大摆进了城,一路所见的士兵几乎就不叫士兵,没有一个穿着整齐的衣服,后世的乞丐都比他们穿得好,歪歪扭扭的拿了把缨枪或镗钯,缩着手脚躲在城门背风的地方吗,街上有些店铺,行人稀少,一副冷清模样。进城后刘民有就带了几个士兵去买粮食,作为开拓阶段的口粮。陈新和宋闻贤则直接去威海卫指挥使官署

    因为现在是到登莱巡抚管辖的卫所,宋闻贤手执巡抚的手札,下来就是领导,陈新便只能暂时充当下属,落后半步在宋闻贤身后,到了东街的威海卫指挥官署。

    一名挂着鼻涕脏兮兮的卫兵上来盘问,宋闻贤拿起架子,看都不看那卫兵:“我乃都察院副都御史、巡抚登莱东江孙大人属下参随,此来有重要公务,叫你们指挥使出来。”

    鼻涕小兵一听是登莱巡抚的亲随,惊得张开嘴,那两筒鼻涕差点滑进嘴里,他马上用力一吸,把鼻涕又回收进了鼻腔,然后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官署,不一会叫出来一个中年商人模样的人来。他一见宋闻贤就作揖打躬的行起礼来。

    “这位不是宋先生嘛,先生还记得下官否,下官是威海卫指挥同知王元正,两年前前往拜会李大人,便是先生接洽的。”

    宋闻贤看了半天,没想起来,这些卫所官人太多,有些几年才来一次,随口道:“原来是王大人。”

    王元正连忙把两人让进去,进了二堂后,请宋闻贤坐了上位,殷勤的安排人端来茶水,陈新知道官场规矩,虽然自己有后台,但王元正毕竟是同知,比自己高了好几级,在右侧下首坐了。

    宋闻贤喝口茶后,问那王元正:“王大人,我此来有一封孙大人手书,要亲自交给杨指挥使,不知杨大人何在。”

    王元正一听有巡抚大人手书,连忙道:“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杨大人这几rì身体不适,一直在调息。”

    这些卫所官平rì事情不多,不来上班也是正常,连这个王元正也是一身常服,可见平rì上直多随意,据宋闻贤打听的消息,威海卫下面实授的,除了掌印指挥杨云浓之外,还有两个同知和四个指挥佥事,分理屯田、验军、营cāo、巡捕、漕运、备御、出哨、入卫、戍守、军器诸杂务,平rì各司其职,到了明末的时候,营cāo戍守之类早已停了,军户都是农民。

    王同知态度恭敬,宋闻贤也只好等着,他闲着无事,问王元正道:“上次一见已隔两年,不知同知大人在威海卫现在分理何事。”

    王元正站起来回道:“下官分理屯田和漕运。”

    “嗯,海上来的粮船眼下倒不多了,那王大人的事务,主要便是屯田了。”

    “宋先生明鉴,江南来的遮洋船确实不多,每年不过运三万多石,一般也不在威海停靠,若是遇到飓风,才在庙前海口暂避,一向事也不多。倒是屯田事务繁杂,下官rìrì皆是这类事务缠身,少了时间去拜会登州各位大人。”

    宋闻贤看了陈新一眼,陈新对他微微点一下头,宋闻贤会意后对王元正介绍道:“王大人,这位陈新便是上次垛集的军户,宁锦之战截杀建奴细作,因功升为百户,巡抚大人十分赏识,做主让他纳级为千户,以后便要安置在威海卫。”宋闻贤现在代表巡抚衙门,也不说要王元正关照的话,他有巡抚的手书,言语中再把陈新抬高一些,王元正便知道该怎么做。

    威海卫出具过陈新的纳级文书,王元正知道这人是钟道台安置的,现在巡抚大人也写了手书,背景很雄厚了,他也不顾官场体统,站起身来对陈新一躬身道:“原来是陈千户,rì后屯田上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下官定当尽力筹措。”

    陈新还是按官场规矩,跪下对王元正道:“下官初来咋到,许多不明之处,还请王大人多多指点。”

    王元正看陈新不因为有后台就摆架子,放下心来,威海卫上面的婆婆一大堆,都是得罪不起的,很多人有亲眷在这里经商,平rì闹出事来也让他们这些小官头痛,看这陈新倒是斯文识理的样子。

    王元正亲手扶起陈新,客气的道:“陈千户此来有多少人手需安置?”

    “下官带来一百余人,多是壮男壮妇,想把他们都垛集为军户,请大人分置些田土,也好让他们早rì开始屯田。”

    王元正一脸为难,他没想到这个实授百户居然真带来了一百多人,按明初的定制,每户是五十亩,一百人便是五千亩,但卫所好点的田地早已被侵吞一空,他自己便占了一千多亩,军户大多已经变成各官的佃户。

    宋闻贤在一边提醒道:“孙大人的意思,陈千户在海上截杀过建奴细作,rì后这附近海上巡查也是要做的,需安置一个靠海的墩堡。”

    他把孙大人一抬出来,王元正心头发紧,只好道:“下官尽力便是,一会杨指挥使到了,下官再与杨大人商议,无论如何要拨些田土出来。”

    陈新知道要乘着这机会多要东西,否则宋闻贤过几rì一走,这些人便要找无数理由推搪自己,田土他还是想要一些,总能收些粮食补贴一下。

    正在这时,后堂转出一个身穿红sè武官服的胖子,胸前一个豹形补子,脑袋圆嘟嘟的,身上官服把官服也撑得圆圆的,如同一个大球上顶了一个小球,丝毫没有军户的穷困瘦弱模样。

    他一看到宋闻贤,满面的亲热,堆起一脸肥肉,边走边拱着手上来道:“宋先生大驾,弊署蓬荜生辉,怎生不早些通知下官一声,也好亲自在码头迎接,结果累的先生在此久候,失礼失礼。”

    陈新看着这胖子,三品的武官,看他也没先和王元正打招呼,多半就该是掌印指挥了。

    果然,宋闻贤也不拿架子了,站起来回礼,笑着道:“杨大人心宽体胖,比上次更见富态了,听说又纳了两房小妾,前些rì子才得知,没及到场恭贺,在下失礼才是。”

    这人便是威海卫掌印指挥杨云浓,看他这副样子,平rì油水应当很是不少,这毕竟是一卫的首官,陈新再有背景,也要尊重这个现管,立即跪着见了礼。

    杨云浓三步并作一步,以不符合他体型的速度一把抬着陈新的双臂:“快快请起,这位就该是勇擒建奴细作的陈千户了,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看这雄壮之态,要说巡抚大人怎地是巡抚大人,这看人的眼光就不是我等可比。”

    他几句话,既捧了巡抚大人,又捧了宋闻贤和陈新,不管领导在不在场,都要抓住一切机会拍马屁,此人看来深得官场之道,而且记心非常之好,陈新在心中已把他定义为官场老油条。

    卫所的掌印指挥是在卫所有资格的指挥使、同知、指挥佥事中挑选,每五年重新考绩一次,原来是山东都司府考核,现在就是登莱巡抚和海防道,考绩也是他们的重要收入来源,孙大人考绩完下面的人,自己也要拿着银子去京察,银子又得往上面送,所以考绩只是名义,银子和为人才是最重要的,只看这杨云浓的待人接物,便比王元正高出两个档次,他当掌印指挥实至名归。

    宋闻贤呵呵笑着,还了一个马屁:“孙大人的眼光自然不用说,他对杨指挥使也是很看重的,由此可见杨大人也是难得的国之干才。”

    两人同时哈哈一笑,再互相吹捧两句后,宋闻贤言归正传,拿出孙巡抚和钟道台的手札和书信,递给了杨云浓,杨云浓接过后双手高举,跪在地上拜了一拜才把书信小心的拆开。

    陈新自然知道书信里面不外乎是赞扬自己的,然后要杨云浓酌情安置,虽然不会说什么优待的话,但专门写来信件就是表明了态度了。杨云浓恭敬地看完书信,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把书信再小心的装好,双手放在茶几上,才抬头看着宋闻贤,“两位大人在信中都一致称赞陈千户,下官这心里真是感激啊,两位大人能把这么强干的虎将派来威海卫,实在是下官之幸。”

    陈新连忙客气一番,这位上官看来也不好对付,书信和口信都带到了,他满口赞扬,没一句有用的。陈新不好说话,宋闻贤当然不容这位大人打哈哈,直入主题道:“方才在下跟王大人也说过,陈千户和他的手下都是海上雄兵,两位大人把陈千户安置于此,并非有何私心,实在是为防建奴细作浮海而来,在我大明腹地兴风作浪,这层意思杨大人应当是懂的。如何安置好陈千户和他的手下,便关系到这海上巡防的实效。”

    “还是宋先生说得透彻,下官必定安置好。”杨云浓小眼睛转动几下,他其实没太明白两位大人安插陈新的意图,捉建奴细作的理由只是骗小孩子的,这威海卫又非要地,况且现在辽东沿岸小岛都在东江镇控制下,建奴又没吃饱了撑着,跑来威海干什么,他最后估计是江南海运粮船的夹带太多,两位大人要来分一杯羹。

    那王元正乘机过来说了陈新的情况,杨云浓还是一副平和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心思。

    杨云浓看着陈新问道:“陈千户既然是海上巡查,那便一定要靠海安置,以便停泊船只,我威海卫有几处良港,两处面朝辽海,两处面朝东海,看陈千户愿选何处?”

    “下官职责是巡海防奴,便朝辽海一方好了。”威海卫城便面朝东海,若是在这附近就不太方便,北方的海岸和卫城稍远,中间又有两座山,位置更好一些。况且威海卫城前面锚地的避风xìng能一般,虽然有刘公岛作为屏障,但从南北两个自然水道过来的东风和东北风无法躲避,且受东海波浪影响较大。所以陈新选择面向辽海一方的锚地。

    杨云浓与王元正商议后对陈新道:“向辽海有两处不错的港口,一处叫石岛港,一处叫麻子港,离卫城大致十里。只是这住所和田土。。。”杨云浓也露出些为难的神sè,田土实在没多余的。

    宋闻贤皱起眉头:“陈千户是实授百户,孙大人是再三叮嘱,不可寒了天下义民之心,杨指挥使无论如何要拨些人口,另外若是无住所和耕地,这一百多人如何安生。”

    杨云浓忙解释道:“宋先生,眼下军户逃籍甚多,上次办了纳级文书之后,我多方腾挪,也只能分出二十户,北边那两处港口附近田土出产甚少,倒是也能分出一两千亩来,就是怕收成少了,不如陈千户的意,不过这两处出海,鱼利颇丰。”

    “哦。”宋闻贤眉头稍稍舒展一点,做戏做得差不多了,他跟陈新对一对眼sè,“既然是条件所限,也怪不得杨大人,住所可以自己造,不过此处少了田地收成,还请杨大人酌情减少些分派。”

    杨云浓知道宋闻贤意思了,只差一点就可以把这事办妥,反正这些人是多出来的,又有这么强的后台,他也没想从陈新身上捞到多少好处,“下官省得,那chūn税秋粮就不来扰陈千户了。”

    宋闻贤补充道:“陈兄弟人手不够,这chūn秋两季的班军。。。”

    杨指挥使爽快道:“也不扰陈千户。”,他表面上爽快,其实心中还是心痛,每年威海卫出的两季班军也是让他烦恼的事情,山东处于内地,一向就不是九边的镇戍制,战兵很少,但朝廷并不打算让山东无所事事,每年chūn秋两季,就要山东各卫所派出班军到蓟镇,这些人都打不了杖,主要去打杂的,宁锦防线修乌龟壳那些苦力基本就是这些班军,饷银很少,路上的粮食还得自己负责,是山东各卫所的沉重负担。宋闻贤这个老麻雀用田地把自己堵死了,不但要忍痛放弃这百十号人手,反而还要搭进去二十户。

    宋闻贤和陈新来之前商量过,陈新眼下官职低,人手少,能捞点地就种,没有地就把负担减少,能多点时间练兵和搞海贸,特别是这个班军,一定要推掉,好不容易招来的人,岂能拿去做苦力。

    宋闻贤看事情如此了结,也算不错,当下浮起笑脸道:“那就烦请杨大人早rì发下田契,拨些耕牛农具,这些人也就安心了。”

    杨云浓知道躲不过,这些农具反正不是他私人的,给一些也无妨,他转头就把这事推给了王元正,大声吩咐道:“王大人你分理屯田,陈千户所需耕牛种子农具,你要全力筹措,不可误了他们耕种。”

    “这。。。下官遵命。”

第十八章 我的地盘

    当晚杨大人在望翠酒楼给两人接风,望翠酒楼在城西南角的荷花池旁边,陈新所在的三楼窗口可以看到威海西北城墙上著名的环翠楼(现在还在),往北可见到松顶山和雕窝山,杨大人告诉他,这是威海最好的酒楼,若是夏rì来,可以远观林木苍翠的松顶山,也可近观满池荷花盛开。

    陈新按着官场规矩,还是包了一份二十两银子见面礼送给杨大人,两名指挥同知十两,除了王元正外,另一个姓蒋,四个指挥佥事,每人送了五两。见面礼是大家都认可的潜规则,几名大人也不推辞,拿了银子后,看陈新顺眼了许多。

    陈新第一次参加这种官场饮宴,因为宋闻贤没有官身,所以规格应该还算比较低的,这次就不是一个大桌子了,每人一个小桌,每样菜都是单独一份,这一顿公款吃喝用掉三两银子,陈新现在虽然是有钱人,但也从来没吃过这么贵的饭席,屋内用上好的木炭升起炭火,温暖如chūn,又请来两个戏子唱起陈新听不懂的戏曲,一边饮酒吃菜,陈新想起那些在城门避风的军户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陈新和宋闻贤当晚在城中歇息,第二rì一早,那王元正便跟两人一起登船,又往北绕过松顶山和雕窝山,直走到下午,才来到了将安置他们的麻子港,陈新站在王元正身旁,认真的看着周围形势,整个湾区象一个耳朵形状,北方如喇叭状面向辽海,其他三面都是陆地,海岸除了东南面是沙滩外,其他地方都是岩石,东面有突出入海的一片陆地,上面还有一座小山,西南面也有一座小山。一般飓风都是自东或南而来,这处地方避风比威海卫锚地优越,但湾口没有阻挡,避浪xìng要差。

    “宋先生,陈千户,此处便是麻子港。”王元正一指西南边那个小山,“那处山便是麻子山,这港也是由此得名,南边那条河名钦村河,河边那个墩堡便是麻子墩。”

    陈新远远望过去,那麻子墩离钦村河大概几十米远,外面包了墩墙,看不到里面情形,墩外沿河两边有一些翻过的田地,也不知是不是要分给自己的。

    王元正接着道:“陈千户,指挥大人免了你们的税粮劳役,分给你们的田地,就在东边那个山下,至于你们的住处,可以自己在湾区择一合适的地方。”

    陈新和刘民有等人商议一阵,选择了东边小山脚下,那处离他们的田土很近,海岸都是岩石,应该能找到停泊的地方,山上树木较多,砍木头造房子更容易一些,以后也可以在那里打柴。

    当下两艘船便放下三艘柴水船,疤子和王足贵等人都是老水手,划着桨拿着竹篙,一路往东边海岸划去,一路用长竹篙探着水深,来回跑了两圈,找到了几处可供福船停泊的岸沿,登上去两个纤夫守在岸边,三艘柴水船返回大船边上,福船已经降了帆,柴水船扔去绳索,捆在桅杆上,等福船起了锚,几艘小船又掉头,小船上的人一起划桨,拖着福船往岸边划去,到了近岸处小船解开绳索,划桨的人先登了岸,拉着福船缓缓接近岸壁,福船甲板上的人用竹篙抵着岩石,调整了好一会,总算把福船安稳的停在了岸旁。

    刘民有看到如此费力,对陈新道:“咱们得赶快修个码头才是,不然每次停船都要这么多人,还有以后打渔的渔船也不好停靠。”

    “确实。”陈新说完就从放下的跳板摇晃着下了船,站上了属于他的地盘。

    王元正扶着朱国斌过了跳板,跟两人告个罪,便往麻子墩赶去,他要去叫来麻子墩这里驻守的百户和左千户所千户,好当面说清楚情形。

    五队士兵陆续下船,按各小队排好后,都在打量他们的新家,岸边地形平坦,离海边不远便是田地,上冻之后一片萧索。卢驴子跑过去看了一圈,回来对陈新道:“大人,分给我们的地都是抛荒地,怕是明年也收不了多少粮。”

    陈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难怪杨云浓如此大方的给自己一千亩,感情全部都是抛荒地,不过他也不靠这点田,好的军田要么被军官吞了,要么就被缙绅霸占,自己一个百户哪能有份。

    刘民有被陈新安排管民事,听了不由有点焦急,对卢驴子和代正刚道:“你们都是务过农的,眼下还能不能抓紧时间”

    两人同时摇头:“刘先生,今年早过了农时,而且田地都冻硬了,只有开chūn再想办法肥地了。”

    刘民有听了略微奇怪,他有一个同学是威海的,听说冬季并不太冷,周围又都是海洋,为何明朝时候会这么冷,摇摇头对陈新低声道:“千户同志,咱们可得多花不少银子了,至少半年没有收成,听他两这意思,一两年也只能是低产。咱们近百号人,男的每rì定两斤粮,女的和小孩一斤,每月要四十几石粮食。”

    陈新眼下倒不缺这点钱,不过粮食在明末可是比钱还重要,以后是一定要争的,现在初来咋到,还是低调些。陈新换个话题:“咱们到底有多少女人和小孩?”

    “张家湾来的纤夫五十人,女人六个,小孩七个,阳谷来的男人二十一个,女人两个,小孩三个,匠户五户,男的五个,女人五个,小孩九个,加上咱们原来的和登州的几个水手,总共是男子八十九人,女人十三个,小孩十九个,嗯,还加王带喜,小孩二十个。陈主任,你手下总共有一百二十一人。”

    陈新一笑,对刘民有道:“阳谷剩下十一个男的,这些人暂时不训练,还有分拨的二十户军户,挑选剩下的都交给你安排,以民事为主,其他五队战兵修好住所后就主要训练。农忙的时候如果要调人,你再跟我说。”

    “那些女人和小孩呢?”

    “女人当男人用,小孩当女人用,也给你管理。”

    刘民有暗地抹把汗,他也从来没干过民事,只有见招拆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修住所和囤积粮食,开chūn后种地,自己只要抓住这两样主线就好。

    陈新叫过代正刚,让他带他那两队人拿上斧头,去东边那个小山,砍些树木回来,先搭几个大窝棚。

    代正刚带领着两队士兵离开,往山上走去,在树林边缘停下来,开始砍树,陈新收回目光,正好王元正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陈千户,这位是左千户所曾千户,这是麻子墩百户巩平康。”王元正一见面就跟陈新介绍,这曾千户穿了一身旧的千户官服,干瘦干瘦的,说起来是陈新正经的顶头上司,不过更顶头的上司现在都拿陈新没法,别说这个破千户了。

    陈新按官场礼节跟曾千户见了礼,再看那百户,就更不象样子,没有官服不说,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两只鞋子都不同,鞋背上还有几个大洞,这样的百户官,没有资格捞好处,禄米也拿不到,看着就跟老农一般德行,卫所糜烂可见一斑。

    这百户叫巩平康,四十来岁的人看着有六十岁,陈新好歹是纳级千户,他唯唯诺诺的跟陈新见礼,看着陈新身后手执兵器整齐列队的三队纤夫,没有了半点地头蛇的劲头,反倒担心这个新邻居欺凌自己的麻子墩。

    不光是他,那王元正和曾千户看了陈新的人马,也觉得心惊,大部分都是成年男子,队列整齐,很有气势,似乎比指挥使的那二十个家丁还强些,而且又有巡抚大人作后台,遇到这么个属下以后还不知好不好相处。

    陈新带上职业的笑容,丝毫不摆架子的对那巩百户道:“巩百户辛苦,rì后我等便是邻居,互相要多多走动。”

    “该当,该当。”巩百户看陈新一脸平和,放下心来。

    “千户大人、巩百户,我此来威海,乃是奉巡抚大人将令,巡防海疆,严查建奴细作,是要长久驻扎的,眼下最紧要先修个住处,只是物资还缺不少。”

    曾千户和巩百户一听,以为要打秋风来了,但同知大人在旁边,两人都不敢直接拒绝,脸立马黑了下来。

    陈新继续道:“我打算向两位买些木料、茅草、麦秆、柴火,不知有没有。如果有原来帮忙的,我每天提供两顿吃食。”

    “啊,当然有,麦秆和柴火都有。”两人一听是给银子的,脸上立即就多云转晴,这些军户家中都有些茅草和麦秆,用来御寒或冬rì烧火,平时分文不值,只要能卖钱哪有不愿的,冬天军户也都没什么事,能出来吃个饱饭谁不愿意。

    陈新也不在乎这点银子,现在最重要赶快把陆地上的窝棚搭好,否则人都住在船上,拥挤不堪,有些没坐过船的已经很虚弱,久了容易发生疾病。

    “那现在就可以叫他们挑来卖,麦梗柴火每十斤给五厘银子,木料拿来看了好坏再定价。”

    巩百户转身就跑,丝毫没有刚才的疲态,那麻子墩离此一里多路,他一溜烟跑回去,不一会一群人就冲出墩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背上背了比人还高的麦秆,还有抬木头背柴火的,赶集一般往这边赶来,一个比一个走得快,生怕人家收够了就不买了,如同参加奥运会竞走比赛。

    刘民有对陈新一竖拇指,这样很快就能搭建起违章建筑,大家就可以先从船上下来。不过似乎价格太低了些,他悄悄对陈新道:“剥削是不是太严重了。”

    陈新嘿嘿一笑:“你看他们那急切的样,绝对不严重。”

    几个十多岁的小孩跑的最快,全是光脚,有两个更是连裤子都没有,跑到跟前了又不知道找谁,隔着二三十步傻站着,那巩百户毕竟年纪大,自己也背了麦秆,现在还在队伍尾巴上喘气。

    刘民有带着阳谷剩下那十一人,招呼那些小孩过来,陈新让自己的几个亲兵去维持秩序,把那些军户排成一列。

    后面的走得慢的大婶大妈大爷们陆续赶到,看到前面的交了麦秆,马上领了银子,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大家一边讨论着,一边打量那些新来的人,特别是那个高大的千户,同知大人在他面前倒象个下级,军户都有点糊涂了,到底谁官大。

    刘民有也在打量这些军户,十足的叫花子,脏不用说,衣服破烂不堪,补丁盖补丁,大部分光脚,有些小孩裤子都没有,跑着的时候还好,现在一停下来,都在发抖。

    阳谷来的那十一个人,刘民有把他们编为后勤队,此时正在收麦秆和柴火,他们也没有称,但他们都是年年要交粮的,经验丰富,直接用手提一下,就大致能估出来重量,刘民有总共才付了二两多银子,就收起一大堆近五千斤麦秆柴火,他看着那些军户欣喜的表情,突然觉得银子更值钱了。

第十九章 推举

    由于麻子墩群众的大力支持,天黑前搭好了三个窝棚,那些坐船后不适应的人终于可以不住船上,但由于地面太硬,无法做成地窝子,窝棚四面漏风,刘民有只好让人点起篝火取暖,其他人还是住在船上,总算过了第一夜。

    第二rì热情的麻子墩人民又来到这里,看他们还需要买什么东西,陈新从天津出发时购买了一百石粮食作为压舱石,在窝棚前支起大锅煮起粥,宣布干活的就可以吃一顿,于是当天又有上百名麻子墩人民过来帮忙,两百多人一起动手,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搭好了二十多个窝棚,又运了些石块在周围挡风,五个战兵队各一个大窝棚,成了家的,每家一个小窝棚,刘民有和陈新各一个小窝棚,宋闻贤则宁愿住在船上。

    刘民有特别要求建了一个最大的窝棚,作为小孩和士兵识字的学堂,让匠户甲做了些厚木板摆成长条桌子,一个农民工幼儿园有了雏形。

    窝棚只能作为暂时住所,陈新的计划是要修成砖瓦房,外面还要加堡墙,刘民有到麻子墩参观学习了一下,里面百多户人,居然只有一户砖房,其他都是泥胚墙的草屋,其实明代的北方大多是草屋,连京师都还有不少,两人去过的蓟州和天津等地,还算是城市,也是草屋和瓦房掺杂,一旦发生火灾就会损失惨重。所以陈新坚持修砖瓦房,他认为良好的住房条件也是荣誉感的一部分。

    在威海这样的乡下地方,只有卫城里面有少量砖瓦房,麻子墩只有一户人家有瓦房,便是王元正的老丈人。墩里面环境脏乱差得难以想象,刘民有参观后大失所望,对他的市镇规划没有任何借鉴意义。

    他只好按十字街布局,自己画了一张图,第三天一早带了后勤队和几个匠户去了卫城,要采购很多东西,粮食、盐、砖瓦、厨具、床、铁匠铺用具等等,从麻子墩到卫城有十里路,来回加上采购,至少一天的时间。

    陈新在窝棚的麦秆堆中睡了一晚上,盖了两床被子,虽说不冷,但颈子被麦秆弄得奇痒,而且麦秆作垫子也太软,腰酸背痛的起来后,送走了刘民有,带着五个战兵小队开始跑cāo,这大片的抛荒地多年未耕种,颇为平整,正好用来作为训练场地,麻子墩那边静悄悄的,冬rì无事,没人这么早起来。

    “碗是左、筷是右!”

    “碗是左、筷是右!”

    “先出左,后出右!”

    。。。。。。

    一边跑着,朱国斌一边喊着号子,集体跑cāo还是第一次,大家脚步都不齐,但能维持着十二人一组的队列不散,显示了这些纤夫优良的组织xìng。

    陈新带着海狗子等四个亲兵在大队侧前方跑着,所有人都能看到千户大人也在参加训练,喊过一阵号子后,改由代正刚喊,朱国斌跑到陈新身边,边跑还能边跟陈新说话。

    “大人,这些队的小队正和伍长都还没有,要不要先定下来?”

    陈新体力不如朱国斌,千户官服里面又穿了厚袄子,此时已经有点气喘,只是点点头,勉强说了声:“好,今。。。今rì就。。。定下来。”

    朱国斌回道:“属下带的那队中,我觉得江。。。”

    “不,咱们先不定,先让他们选。”

    “选?”朱国斌头上一个大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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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了大概两千米,大部分纤夫都没有太大问题,陈新已经累得够呛,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让三个主官带着队伍在窝棚区前面列好了队,他们跑步喊号子的声音已经把窝棚中的家属都惊醒了,都出来好奇的围观。

    到了威海后,所有战兵的胖袄都把红sè穿在了外面,看过去一片火红,就是没有帽子,头上一个网巾,陈新在天津也没想起来该每人配个帽子,在登州也忘了要头盔,现在看起来效果就差了些。

    陈新找了一根剩下的木头站上去,宋闻贤和陈新的四个亲兵都站在身后,陈新面对着战兵队,清清嗓子开始讲话:“各位士兵,今rì开始,你们就是威海卫的军户,也是威海卫的战兵,你们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地方,不愁吃穿,每月有饷银可拿,刘先生还准备教你们的孩子读书,谁知道是为什么。”

    队列中一片寂静,纤夫们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没有危险,有吃有穿,甚至连种地都不用,他们不知道陈新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半响后,第一队的队尾举起了一只手。这些纤夫在路上挨了不少打,才学会了发言举手。

    陈新一看,是那个最瘦弱的周少儿,他鼓励的点点头,对他道:“周少儿可以发言。”

    周少儿放下手,他对陈新这个恩人满怀感激,不过当着这么多人发言,还是说不利落,“这个,因为大人是好人,其他,我,我也说不来。”

    陈新笑笑后,脸sè慢慢冷下来道:“周少儿说得对,我是个好人,但是你们不是来享福的,你们都是在家乡过不下去,才来到这里,你们为什么会流离失所?”

    黄元是阳谷的佃户,比起自耕农还悲惨,听到这里举起手,陈新允许后他大声哭着道:“因为地主老爷不让咱活,粮店的jiān商不让咱活。”

    黄元的哭声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有了第一个发言,后面的人胆子大了不少,纷纷举手发言,都是控诉当地的官吏、缙绅和商人,他们中好些是光棍,全家死得就剩下一个,人人都有一部血泪史,听着队列中传来阵阵哭泣,围观的家属也受到感染,在场边哭泣起来。

    陈新看到大家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基本有了诉苦会的效果,这种时候说的话最容易被他们所接受,等他们说完了,陈新大声道:“大家都是苦命人,有被缙绅害的,jiān商害的,土匪害的,各有各的原因,但我告诉大家,你们苦难的原因只有一个。。。”陈新缓缓扫视着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因为你们没有力量,所以他们可以任意欺凌你们,但是今天,你们不一样了,你们不再是农民,不再是纤夫,你们是威海卫的战兵,你不再是一个人,这里的每个战友都是你的后盾,包括我在内,我们是互相的依靠,从今后谁要想欺凌你,就是跟我陈新为敌,跟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为敌。”

    卢驴子等一众老手下听得心情激动,他们跟随陈新最久,对陈新感情最深,而且自从跟着这个人,他们就没有受到过欺负。他们的命运都因为这个人改变了很多。

    陈新的声音继续响起:“但是这还不够,你们还要有更强大的力量,让每个想欺凌你们的人知难而退,这个力量不会自己到来,需要你们自己努力,在训练场去得到,到战场去得到。所以。。。”

    陈新再次停顿一下,让大家消化了刚才的话语后接着道:“到了训练场,到了战场上,我就是最严厉的人,我只认军纪,你们中任何人违反军纪都不会被放过,所有在训练场和战场退缩的人,会被严厉惩处,自生自灭,这里不需要胆小鬼,同样的,你们所立下的所有功劳都不会被忽视,你们可以成为伍长、队长、总旗、百户、千户,我也不会永远是个千户,你们若是怕死,愿意任人欺凌的活着,现在还可以离开,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陈新,拿命去争一份功名,去堂堂正正的活,就留下来。”

    卢驴子当初再三考虑,才决定跟着陈新,短短几月时间,亲眼看到他一步步走来,已是今非昔比,不但成了千户,而且名动京师,前途不可限量,自己跟着他算是跟对了,看着这个共过生死的大哥,他心情激动,猛地跪下大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第一个人带了头,其他人纷纷跪下,满场中只有宋闻贤一人还站着,这就是陈新要的效果,这些人跟他们讲国家民族没人懂,但他们自己的悲惨命运最能打动他们,他们最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只要把他们的切身利益和这个集体联系起来,就可以在潜意识中强化他们的集体jīng神,在集体jīng神的基础上,配以战友之情、勇武jīng神、军人荣誉感,那么自己这支小军队在jīng神力量上至少会远远超过同时代的军队。

    这番动员之后,他已经进一步获得了这支军队的效忠,原来一些朋友相称的如代正刚、周世发等人,也正式在思想上成为了手下,陈新刚才的讲话,把自己也放在集体的概念中,他所推崇的战友之情也在慢慢为军官和士兵所接受,只要形成了这样的氛围,以后就可以更容易的同化新加入的成员。

    陈新请大家起来后,大声道:“感谢大家信得过我陈新,但是我还是要说,在战场和训练场上,我不会讲任何情面,军纪和训练的每个条款不是为了惩罚你们,你们在训练场上所受的所有处罚,都是为了你们最终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有军令和纪律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即便你认为它是错的。”

    这次是张大会带头喊道:“谨遵大人军令!”

    陈新讲完纪律的重要xìng后,马上就发布了他的第一条正式命令:“现在每个小队自行推举出三名小队长人选。你们记住一点,你们选出来的,是要在战场上带领你们的人,如果想在战场活命,就选你们认为最可靠的人。”

    命令一下,所有人都有点傻眼,从来没听说过选举一事,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选,陈新叫过朱国斌、代正刚和卢驴子。

    朱国斌低声问道:“大人,这,这怎么推举啊?”

    “怎么推举?”陈新这才想起这帮士兵大都不会写字,“你找个窝棚,你们三个和我坐里面,一个一个进来,说出要选谁,你来写名字,每小队被推举最多的三人成为小队正人选,然后我再从三人中挑选正式的队正,剩下两人为伍长。”

    朱国斌三人互相望望,这个陈大人总能想些完全不同的东西出来。不过陈新刚刚才讲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几人只得赶快去安排窝棚,下面站着的军户们也是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习惯于受人安排,从未想过要自己选出军官。

    陈新从树干上跳下来,宋闻贤走过去急急的低声问道:“千户大人,你为何让这些军士自己选队正,如此一来,你的权威何在?”

    陈新不慌不忙道:“他们只是选出三个人选,最后谁当队正还是我来决定。”

    宋闻贤还是有点不甘心,人事安排是最重要的权力,他实在没明白陈新为何要放给这些军户,“千户大人勿怪我多言,这实在。。。实在”

    他实在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总之是觉得不妥,陈新笑道:“宋先生不必担忧此事,这些人编组之时,都按籍贯完全打乱分开,每队之中几乎没有老乡,他们要是想在战场上活命,该当知道如何选择。”

    “哎。”宋闻贤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陈新自然有他的道理,军队中其实是最不讲mín zhǔ的地方,从来都是自上而下的权力结构,下级的权力必定来源于上级,反过来,上级的权力也由下级军官的权力来支撑,但在最低一级让士兵推举基层军官人选,却能让更多人才脱颖而出,他也保留了最后任命的权力,仍然能保证自己的权威xìng,推举的灵感来源于1792年大革命时期的法军,士兵推举出的基层军官中,有九人成为了后来的元帅。

    虽然这些纤夫不具备法军士兵的革命和zì yóujīng神,但在每个兵员背景大致平等的团队中,又经过自己刚才煽动,陈新相信他们能正确的使用这项权力,选出他们所信任的人,他所要建立的是一支全新的军队,所以他最开始没有确定队长,而是在路程中安排他们集体完成一些任务,在过程中有能力的人就会展现出他们的才华,自然会受到其他人的信任,形chéng rén尽其才的体制和氛围,才能让这支军队具有更强的吸收新力量扩张的能力。

    在宋闻贤的担忧中,陈新带着三个主官进入了一个窝棚,四个亲兵在门外值守,战兵每次一个的走入里面。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小队的王长福,他也是在张家湾第一个报名的人,所以编为第一号。

    “大人,俺推举俺自己。俺力气大,说话算数,以前拉纤也是俺喊号子,这些伙计都听俺的。”

    陈新淡淡说道:“你需要说三个人的名字。”

    “嗯,还有黄元,郑三虎,黄元人稳妥,俺信得过他,郑三虎用刀杀过猪,也就能杀人。。。。。。”

第二十章 军棍与敌人

    刘民有带着后勤队回到窝棚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后面跟了几辆驴车和牛车,一路吱吱呀呀的走了过来。他采购了一百石粮食、三头猪,还有盐、铁锅等一堆东西,奇怪的是王元正也跟着过来了。

    陈新刚刚任命了五名小队队正和十名伍长,原来的三名主官和现在五名小队长就是他的中层干部,海狗子和张大会充当辅助教官,正带着一起在确定每队的兵员角sè,就是定下长枪手刀手等具体的人,每种武器的要求不同,藤牌就要求肢体灵活,一般伍长担任,长刀要有杀气,长枪要强壮并有杀气,陈新倒是很想简化兵种,但现在人太少,只有使用这样的小编制,唯一能参考的就是戚爷爷的鸳鸯阵。

    他看王元正也来了,忙叫过宋闻贤过来见了礼,王元正态度竟然比前几rì还好,陈新这里也没有什么客厅,正好刘民有买回些桌椅,临时搬来两人坐了。

    王元正看看初具规模的窝棚区,笑着道:“陈千户不愧是巡抚大人看重的人,短短几rì这里就大不相同,听说还要修砖房。”

    陈新想起这人还欠自己一堆农具和军户,笑着道:“大人谬赞,若非人手不足,应当还会更快。”

    王元正稍有点尴尬,赔笑道:“陈千户放心,那二十户人已经都安排好了,过几rì便能到此处。”

    宋闻贤对这个同知没太看上眼,在一边淡淡道:“王大人还有别忘了屯田的农具。”

    王元正连道不敢,跟宋闻贤解释起来,陈新看到刘民有在后面跟自己打眼sè,跟王元正告一声罪后,到了刘民有身边。

    “这王大人开了个米店,就在东街,我买米的时候正好遇到他,他看我们其他东西也买得多,巴巴的跟过来,估计是想让你定点采购。”

    陈新恍然,感情王大人看上了这一百多人的消费市场,而且他知道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地里都没有收成,所以跟过来想再拉拉关系。陈新心里有了底,回到王元正那边,很快跟王元正达成了定点采购协议,以后陈新的粮食都从他那里买,王元正保证每石一百一十斤。王元正能赚一笔心情大好,几人关系稍稍近了一些。

    这些卫所官员多少都有点店铺,据王元正所说,威海卫城的官铺共二十间,就是这些官员所有,杨指挥有三间,卖布、茶叶和盐,因为威海周围都是海,所以一般军户都会自己熬盐,自己用可以,杨指挥从不准他们在卫城卖盐,就是因为他在开盐铺。而威海的米店有五间,除了王元正这一间,还有四家,都是文登县和宁海州一些官员缙绅的亲属开的,王元正虽然是同知但是也不敢得罪,只能悄悄来跟陈新协议。陈新反正也是花银子,这王元正管屯田,多少能捞些额外的好处。

    送走王元正,刘民有对陈新抱怨道:“花银子如流水啊,今rì一百多两就没了。”陈新给了刘民有一千两银子的民政经费,现在王带喜也能算账,暂时作个女账房。

    “没关系,打井和修房子的事情问了没有?”

    “问的王元正,他可以帮忙叫人来,这边打井二三两银子就能见水,修大通间的砖瓦房也不贵,看你的军营修成多大。如果只修现在这百把号人的,营房六间,有家的每家一个屋子,加一些办公的,大概二三十间,一百七八十两银子就够了。不过他们说冬天地太硬,挖槽难些,要加一些银子。”

    “加他娘,告诉他,就是一百七十两,不做我就让士兵自己做了。”陈新估算了一下,一般砖房五两银子左右一间,有几间营房大点,这个价格差不多,要不是自己这些士兵从来没修过砖房,他也不会去请人来修。

    刘民有点头道:“我明rì再去找他们,有家的咱们规划了一个单间,那些光棍要不要规划一间?都是一样的士兵,一些有,一些没有,心理会不平衡的。”

    陈新道:“这单间要收房租的。”

    “一个月收多少?”刘民有皱起眉头。

    “每月一钱,租够了造价就归他们,算分期付款。”

    吃够了高房价苦头的刘民有放下心来,他还以为陈新要从房地产把军饷又收回来。

    “民有,咱们买回来的粮食也如此处理,那些女人小孩能干活的就给工钱,不能干活咱也不能白养,你在这里也搞个小粮店,除了战兵外,其他人以后都自己吃自己,粮食不赚他们银子,按原价卖给他们。算对得起他们了。”

    “好,这也是应该的,对了,刚才他们说你搞了个选举?”

    “没错。”

    “嗯,我在我那个后勤队也搞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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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放亮,五队战兵就来到抛荒地上列队,火兵周少儿在队尾偷偷看了一眼小队正王长福,他已经来到威海卫十几天,十天前搞推选的时候,他也给王长福投了一票,他觉得这个人很可靠,有啥事都愿意冲前面,后来公布投票结果,王长福果然当了小队正,黄元和郑三虎是伍长,周少儿这个火兵归队正直领,其他战兵没有权力指挥他。

    周少儿摸摸自己手边的铁尖扁担,这就是他的主要武器,更确切的说是工具,用来挑担子,危急的时候用那个铁尖可以戳一下人,另外还有一把短短的解首刀插在腰上。他一向没有什么自信,能进入战兵队就不错了,每月有一两五钱银子,伍长二两,小队正三两,吃饭穿衣都不要钱,但千户大人是说过的,三个月训练结束后如果达不到要求,就要退到后勤队,换成后勤的人来顶替,后勤队一个月才一两银子,而且每天都是干打杂的事情,这几rì一直都在帮着修房子,也不比训练轻松,听黄元说,这些人都很羡慕战兵有奔头,月饷也高。他看到后勤队有几个人比自己强壮得多,所以他很有危机感,每次训练他非常卖力,希望两个多月后能考核合格。

    “全部立正!”

    周少儿一个激灵,眼角看到管第一二两小队的副中队长卢传宗,提着棍子大步走过来,赶紧挺胸站好,每个小队都是站成两排,队长在左侧,中间两伍战兵,伍长兼刀牌手,站在每伍左侧第一个,周少儿这个火兵则在最右侧。

    “开始负重!”卢驴子大声喊着。

    周少儿心头叫苦,不过他丝毫不敢表露出来,一点不敢耽搁的把背着的铁条在小腿和手臂上捆好,然后再把一包十斤的沙包背在背上,这也是戚继光的训练法。而陈千户似乎对跑步和队形特别看重,每rì早上跑cāo,上午练习体能和队列,下午练习个人技艺,晚饭前还要再次队列训练。

    “目标遥遥墩,跑步行进。王长福喊口令,出发。”

    王长福大声喊道:“全体听令,跑步走。”

    队伍慢慢跑动起来后,一片整齐的脚步声,周少儿现在能分清左右,但是还有几个队友分不清,比如他前面的长刀手山西人钟老四,他刚一迈步就先出了右脚,现在怎么换都换不过来,周少儿暗叫要糟。

    果然,旁边巡视的海狗子马上就留意到了这位特立独行的士兵,提着棍子兴奋的跑过来对着钟老四背上就开始打。这钟老四最近挨打挨得多,也挨出了点经验,他怎么也不叫,因为一叫出来还要挨得更重。

    钟老四挨着打,心中一急,脚步就更乱,海狗子又是几棍子打过去,他原来挨陈新的打也挨得多了,这时多少有些报复社会的心态,钟老四满头大汗,他身上穿的短款作训服起了些抵挡作用,但棍子打起来还是很痛。

    “好了,兄弟,别打了,我踩对了。”钟老四终于调整好步子,对海狗子求饶。

    “又说话!让你说话!还敢叫兄弟!”海狗子又是两棍子打过去。

    钟老四也是个火爆脾气,虽说怕陈新和朱国斌等人,但对这个海狗子还没看上眼,挡开一棍后怒道:“再打老子还手了!”

    海狗子一愣,抡圆了一棍子打过去。开始还打得不算重,陈新的要求是只能打痛,不能打伤,现在钟老四一还嘴,海狗子这一棒就没了轻重,打得钟老四呲牙咧嘴。

    “狗东西!”钟老四怒火中烧,一把抓住棍子,和海狗子扭打起来,他长期当纤夫,最近营养又好,力气比海狗子大不少,海狗子一会就被接连打中脸上,处于下风。训练的战兵一看打起来了,纷纷停下,有看热闹的有劝解的,一时间队伍大乱。

    “大会、二会快过来帮忙,哎呀,rì你娘。”海狗子一边喊着又挨了一拳,卢驴子张大会等人在另一边,听到动静过来一看,竟然敢打教官,二话不说冲上来围着钟老四一顿乱打,那钟老四一个人哪挡得住,几下就被打到在地,海狗子吃了亏,心中大怒,对着地上的钟老四乱踢。

    “住手!”刘民有和陈新都赶了过来,他们没有参加这种负重拉练,队伍刚出发就出乱子,两人看到后连忙赶来。

    刘民有拉开还打得起劲的海狗子,“都停手,哪有这样打人的。”

    海狗子兀自不解气:“他打我。”

    钟老四被王长福拉起来,额头上已经起了几个包,听了辩解道:“他使劲打人,我被打急了才还手的。”

    陈新叫过卢驴子和王长福,问清了情况后,问朱国斌:“殴打教官是什么处罚。”

    朱国斌想想回道:“还没有。”

    陈新沉吟一下,对钟老四道:“钟才生殴打教官,擅离队列,扣月饷一两,完成今rì训练结束后加三百俯卧撑,并罚军棍五十,给五队战兵倒马桶一个月。”

    钟老四急道:“大人,是他先乱打。。。”

    “四百俯卧撑,军棍六十。”

    钟老四嘴巴张着,不敢再说。

    陈新看着周围的战兵冷冷道:“在训练场上,教官就是最大的权威,任何士兵不得冒犯教官,如果认为教官有不当之处,可以直接找我说道,但绝不允许暴力对抗。”周围人被陈新狠狠的眼神扫过,都打了个激灵。

    陈新看压住了他们,转头对王长福道:“小队长王长福管队不严,扣月饷五钱,四百俯卧撑,每rì训练结束后负责单独训导钟才生,直到他达到要求。伍长黄元同样处罚。”

    王长福干脆的应了,陈新点点头,是个有担当的人。

    海狗子听了正高兴,咧嘴笑着,陈新慢慢转过来,海狗子还是傻笑看着陈新。

    “海教官违反命令,使用军棍力度超过训导要求,扣月饷五钱。”

    “啊!”海狗子的嘴巴张着,傻在当场。

    钟老四倒咧着嘴笑了,他虽然受处罚更重得多,但总算海狗子也没跑掉。

    陈新说完后对周围的战兵队大声道:“方才斗殴时离队的,不论理由,一律扣月饷一钱,即刻罚军棍十棍,加做俯卧撑一百,所属伍长队长扣月饷二钱,加做两百。全伍未离队的,晚饭加一瓢肉。”

    方才打架的时候总共有十多人离队过来,热闹倒是都看了,这下都耷拉着脑袋,伍长队长就更别说了,几乎人人有份受罚,周世发等人立即过来喝令他们爬下,拿起军棍就开始执行,听着棍子着肉得啪啪声,周少儿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离队。

    陈新说完后对朱国斌这三个部队主官道:“你们三位还有没有意见?”

    代正刚道:“下官管队不严,请大人一并责罚。”

    陈新摇摇头,照这样算起来,他自己也该一起处罚,陈新的军律还没写完,现在就是靠他的地位压着这些人,看来军律该加快些。

    “不必了,战兵自有小队长负责,国斌,军律的事要加快,晚间我们四人再一起完善,殴打军官这条也加进去,就按今rì这般处理。现在继续训练,该打的还是打,不要因为此事有顾虑。”

    “是,大人。”三个主官行礼后,重新带队出发,震天的口号又重新响起。

    刘民有对陈新赞道:“果然是领导,这事处理得好,大家都服气。就是处罚钟才生比海狗子重了太多,这样对军官的约束很少。”

    陈新嘴一撇,“这还重,要是遇到戚少保,这钟老四今rì脑袋都没了,你看看纪效新书里面的军律,比我重多了,连说乡愁都可能杀头的。我也是不敢照搬,不然军律怎会这么久还没定好。”

    刘民有叹道:“军队最是不讲理的地方,你那个士兵的友爱之情,恐怕难以推进。”

    “我定的军律已经尽量减少伤害xìng和侮辱xìng的手段,大多数处罚都是挨打、体罚和劳动,宣扬友爱只是缓解军官和士兵的对立,我安排王长福陪他加训也是为此。但是训练场和战场上,必须维持军官的权威,军队不打骂是不可能的,以后打骂还会更多,不但教官要打,完成基础训练后队长也要打,否则如何能达到训练效果。”

    “你要达到什么效果?”

    陈新背手看着远去的队伍,平静的说道:“要让士兵怕军官的棍子甚于怕敌人的子弹。”

第二十一章 行动队

    “季生,你在附近招些渔民,月钱还是一两五,不要在威海卫找,招其他卫所或民户。”陈新向对面的疤子蒋季生平和的说道。

    疤子是最早跟赵东家的人之一,跟着走海已经十年,观星cāo帆无一不jīng,而且作战勇猛,能活这么久已是难得,与黑炮的忠心不二不一样,他心中有些热衷官职,听说陈新当了官后便下定决心跟着陈新。

    疤子听了陈新的话,恭敬的说道:“是,大人,不过若是两条船出海,至少要七八十人。”

    陈新皱着眉头沉吟起来,海上的水手和陆军不同,要散漫得多,一旦纪律太严,很可能被水手反咬,所以他不打算把自己的战兵派去受水手污染,派几条船他也没想好,如果是两条船一次的货款都将近十万,自己无论如何拿不出来,加上从赵家借来的两万自己总共能动用三万七千两左右,除去威海要留七千两,还有打算送温体仁的几千两,自己也不过能动用两万五。

    “那就招八十人。”陈新考虑海员培训时间长,而且万一遇到打劫,损失会很大,还是多留些员额。自己本来就是巡海的职责,也说得过去,没有陆军的战兵队那么惹眼。

    疤子答应后就要去安排,陈新又叫住他,“王足贵当你副手,你们几个老人的饷银还是和以前一样,出海一次一百两,但是不要告诉新招的人。”

    “属下明白!”

    送走疤子后,陈新又开始修改军律,他与朱国斌几人接连几晚讨论后,已经接近完成,惩罚基本是罚款、体罚、劳动和军棍,纪效新书中禁止任何娱乐和感情的方式被他放弃,大明军律中随处可见的砍头处罚也基本取消,只有临阵退缩、战场抗令、持械抵抗军法并伤人、逃兵、杀害战友等几样会砍头。

    陈新在纸上修改了一处,在军棍后面备注夏天用皮鞭,以免把人打伤打残,这时外面远处传来一阵枪声,陈新知道是朱国斌的火枪队在训练,他们总共只有八枝鸟铳,十个枪手一人连一把都没有。想到这里他走出门外,带了周世发和聂洪,去了匠户甲的工作窝棚。

    匠铺里面热火朝天,唐作相正在敲打铳管,打一段就把里面的冷铁条抽出一段,以防止铳管和铁条连在一起。陈新在他背后站了好一会,没有打扰他,还是旁边一个匠户看到了,提醒唐作相,他才赶快叫过另外一个匠户接手,过来和陈新见了礼。

    陈新看他满头大汗,关心的道:“唐先生做事归做事,还是不要太辛苦。”

    唐作相一下跪在地上道:“大人万勿如此称呼,小人当不得先生之称。”

    陈新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把唐作相扶起来,一个称呼就可以收买人心,自己又不用花银子,这么好的法子哪有不用的,“唐先生技艺jīng熟,这窝棚如此简陋,唐先生只用十来rì就搭起铺子开工,足可当得先生称呼。”

    唐作相纳于言辞,心中感动却说不出话来,“这,这,小人也不会说啥,反正跟着陈大人,咱老婆孩子第一次吃得饱饭,铺中用具开销刘先生是有求必应,这跟原来相比,反正,反正是好了。”

    陈新呵呵笑着,现在几乎没有产量,也不适合计件工资,所以他给这些匠户定的待遇也是按级别拿饷银,暂时定了唐作相是中级工匠,月饷一两五,其他四人是低级工匠,月饷一两,这些匠户是他和刘民有管理的重叠区,他们既要做民事的活,也要做军队的活。

    “你给我做活,这些都是应当的,饭都吃不饱还做什么活,只要东西做得好,你们的月饷之外还有奖金,不过要是东西没做好,也是要扣月饷的。”

    唐作相连连点头:“该当的,该当的。”

    陈新说完场面话,问起他火铳的事,唐作相一脸尴尬,几次yù言又止。

    陈新看他样子估计有些问题,放缓口气问他:“唐先生可是有何难处?可说与我听,若是需要我协助的,只管提出来。”

    唐作相这才道:“陈大人,鸟铳铳管已经打制了三根,这是小人做惯的,只要用料足够,没有问题。但大人给我的这把斑鸠铳,枪床、板钩、簧片和螺栓,都不难,小人都做好了,唯有管壁甚厚,打制用时较多,前面打完后面就冷了,几次管壁都没有合拢无缝,费了不少料,小人实在有愧。”

    陈新早料到这斑鸠铳没那么好做,笑着安慰唐作相:“原来是这事,唐先生不必介怀,多试几次就是,本官对火铳打制并不熟悉,不过我这里有几个建议可供先生参考。”

    “请陈大人指教。”

    “唐先生每次打制之前,可记下用锤的大小、烧铁时间、用料多少等项,下次再打制时,可以根据这些事项一一改进,锤小了就用大锤,一人不足用两人,如此慢慢改进,总是可以做出来的。”

    唐作相忙低头受教,但又道:“但小人不会写字。。。”

    陈新转头看看身后两个亲兵,那两人的头都摇得拨浪鼓一般,陈新无奈,想了一会,对唐作相道:“这事由我来解决,唐先生只管做好分内事就是。”

    “谢大人。”唐作相又跪下磕个头,哽咽着道:“小人从小就是匠户,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一字不识,现在陈大人给我们饭吃,又有刘先生教我等的娃识字,小人一家感激不尽。”

    旁边的几个匠户都跪下来,陈新好言安慰一番,让他们好好做事。说完也不再打扰他们,只要他在这里,这些人就没法安心工作。

    出了门后,到建房的工地看了一圈,五口水井都打好了,有几处小屋已经在铺瓦,五个战兵营房已经架好主梁,也快完成了,只有最大的学堂还在挖地基,几个修房子的人正在往里面倒水,以找出水平。

    最近因为修房子,外人太多,战兵训练都改到了东边山背后,没有号子声,这里安静了许多,只有窝棚农民工幼儿园不时传来一阵吵闹声。陈新顺着声音走过去,听到刘民有正在里面讲。

    “白雪公主的后妈装成了一个老太婆,带了一筐苹果。。。”

    一个童声问道:“刘先生,苹果是什么?”

    “这个苹果是一种水果,酸酸甜甜的。”

    “哦!是不是就是苹婆果。”“可能是。”

    刘民有的声音继续讲:“但是白雪公主的后妈把苹果下了毒。给了白雪公主。”

    陈新听得好笑,这刘民有还真成了幼儿园老师了,这老师每rì下午都要抽一个小时左右来教孩子识字,课间就讲故事。陈新摇摇头,往自己的窝棚回去,转过来正好看到宋闻贤也在幼儿园外面站着。

    这个坏书生也在听故事,脸上带着些笑,看到陈新过来,过来拱手道:“到处找千户大人,可算找着了。”

    宋闻贤随即便给陈新一个眼sè,陈新留下两个亲兵,两人走到一旁,宋闻贤低声道:“陈兄弟,我出来二十多天,该回去了。”

    陈新道:“是,宋先生还有许多事,快要过年,也该回登州看看家人。”

    “走之前,还有两件要事,一是请陈兄弟修书一封,给那御史,我回登州后过段rì子便去京师办那件事。第二是那韩斌,此人留不得。”

    “书信我马上就写,至于韩斌。”陈新说着脸上现出冷笑,“上次在登州我便想除去他,只是人船都在别人地盘,怕耽搁了行程,现在宋先生就是不说,我也要着手此事。”

    宋闻贤一边看周围,一边对陈新道:“这事我还要人手,我只有一个王勇,韩斌在登州有几个同乡跟随左右,就是船上你见过那几个,要多派几个人。”

    “那几个同乡要不要一并干掉。”

    “不需要,那几人从未见过钟道台,只有韩斌可能跟钟道台说上话。”

    “只对付一个韩斌。”陈新说着转头看周世发和聂洪,这两人身手都不错,原来都练过武,聂洪五大三粗的,随时眼带凶光,他在老家被高利贷逼死了老婆,杀了钱庄老板逃出来当的纤夫,朱国斌招他的时候就因为杀气很重,认为他适合当长矛或长刀手。

    宋闻贤顺着他目光一看,提醒道:“韩斌身手不错,一击不中怕被反噬,最好让朱国斌或代正刚去。”

    陈新微微摇头:“那两人身手是好,但我不打算让他们干这类事情,原来福船上的人也不能用。刺杀不一定要身手太好,更重要是冷静和凶狠,这两人都有杀气,就让卢传宗、张大会和他俩去。我去不了,我会交代卢传宗他们听你安排。”

    宋闻贤反复看看那两人,聂洪看宋闻贤盯着自己看,冷冷的看回去,果然是凶光毕露,宋闻贤这才缓缓点点头。

    陈新又对宋闻贤道:“你去京师的时候就住秦律方那里,他也出海多次,虽然没了只手,但多少能保护你一下。不过这次你回登州恐怕船不能去,人手不够。”

    “你自忙你的,我带他们走陆路便是,此处离登州三百二十里,有些山路,走快点七八天能到。”

    定下此事后,陈新带着宋闻贤回到窝棚,宋闻贤口述钟道台的种种投靠阉党恶行,陈新动笔写了一封给杨维垣的信,信中回顾了一番双方良好关系,然后表示托宋闻贤带去一些心意,最后义正严辞的揭露了钟道台的罪恶面目。毕竟杨维垣也是极油滑的人,陈新尽量注意措辞,希望让杨维垣认为陈新只是和钟道台有私仇,两人一句句的斟酌,修改了两次,陈新仿佛又回到当年写正式文件的状态。

    写完后宋闻贤再次阅读一遍后放到桌上,等略略干些,再折起收好,然后他缓缓打量了一番陈新的窝棚,说道:“陈兄弟有天津的温柔乡不呆,愿到这穷乡僻壤的威海卫来餐风饮雪,如此坚毅加才能过人,rì后必成大器。”

    两人分别在即,陈新与宋闻贤相处良久,臭味相投,这人可以算是个真小人,但对自己一向不错,虽然他怀有私心,但谁人无私心,陈新真心的对宋闻贤道:“一路得宋先生相助良多,大恩不言谢,来rì方长。”

    宋闻贤从船上见到陈新开始,便直觉此人与众不同,有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气质,几个月下来更坚信这个认识,到威海后看他练兵也是独辟蹊径,短短时rì那些纤夫已经具有强军之态。

    他回想数月经历,脸上露出些感动,“陈兄弟此处百废待兴,本该留下助你一臂之力,但我回头想想在外间帮你或许有更大作用,借陈兄弟一句话,来rì方长。”

    “宋先生一路保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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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介绍:
天启七年(1627)元月,新即位的后金汗皇太极派遣大军侵入朝鲜,击溃东江镇,逼迫朝鲜签订兄弟之盟,二月澄县民乱,陕西大地危机四伏,四月后金军回到沈阳,对辽西虎视眈眈,宁锦大战一触即发。各地灾乱频仍,官绅勾结,无数不堪压迫的农民逃离家园,土地荒芜,走过259年的明王朝内忧外患,大乱将起。就在此时,一个脸皮极厚的办公室主任,和一个只会写程序的宅男技术员,两人赤条条来到末路的大明。“不,我要争霸天下,给中华不一样的历史。”–陈新“我是不会,但只要给人民自由,他们会创造一切。”–陈新晚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晚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晚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