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观摩
“大人,吴三桂在门外候着,他申请去前沿战兵营观摩,训导司没有同意,他先去找了黄思德大人,黄大人也拒绝了,又来求见大人。”
陈新放下手中的笔问面前的副官,“训导司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
“一是前沿交战易伤及吴三桂,虽说曾告诉过他们危险,但如果出了什么事,辽镇那边不好交代,二来黄大人认为战术会被辽镇学走。”
陈新思索一下道:“你让他进来。”
片刻后吴三桂来到陈新的大帐中,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傲气,鼻子上那道刀疤则增加了他的阳刚,“陈大人,下官来了辽南后,一直就由训导司指定的军官陪同着,只是远远看一下登州大军的行军和操演,属下想去战兵营中看看,当时陈大人也说下官可以看这个战术操演,但训导司一直不安排下官。”
陈新看着吴三桂笑道:“长伯你想去前沿恐怕有些不妥。”
吴三桂手一抬就要说话,陈新举手打断道:“长伯少年英雄,自然是不怕的,但你此行不是上阵杀敌,加之吴大人和祖大人对你都十分看重,是以训导司有这个担忧亦在情理之中。”
吴三桂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他来辽南就是为了看看真实的登州战兵如何训练和作战,这一路找上来,陈新已经是登州镇最高决策者,如果还是不同意,他就只能按训导司的要求做。
陈新微微一笑又道:“不过战兵训练你可以实地去看,但有些要求必须按训导司陪同军官说的做。第一是在军中必须服从命令,第二是不得干涉我镇军官指挥。第三,作战的时候你必须回中军。你可愿意。”
吴三桂少年人的神态又浮现出来,他兴奋的拱手道:“下官都愿意,谢过陈大人。”
陈新拿过毛笔刷刷写了一道手令,然后递给吴三桂,“把这个交给门外的副官,让他带你去找黄思德安排。”
吴三桂接过后再次躬身行礼,出门后展开手令看了一眼,“让吴三桂去近卫第二营观摩,其他仍按观察员的规则严格执行。”
。。。
“观察员吴三桂。今天你要入营观摩,你是第一个入营随军观摩的观察员,按训导司的要求,军中不得有其他军服,今日开始必须改穿登州军服,在训导司任贵赞画游击张大人陪同下,随近卫第二营行动,直至本次观摩结束。”
吴三桂背着手点点头,对面那个近卫军训导军官大声道:“站好。回答‘是’!”
吴三桂心头一股火起,但想到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忍住气站直了答应道:“是。”
“回答要大声、简短、有力,不要像个娘们。”
那军官转向旁边的一个陪同的镇抚兵。“张有贵!”
那士兵沙哑着嗓子大声嚎叫道:“到!”
军官对吴三桂道:“就是这个样子!”
吴三桂被那士兵的嚎叫吓了一跳,他只觉得这种规则十分可笑,但人在屋檐下。吴三桂只得无奈的跟着学了几遍,终于达到了那训导军官的要求。然后接过一套登州军服,短装穿在身上后感觉比长款的战袄精神了许多。
“今日开始。你由镇抚兵张有贵陪同,入近卫第二营第二千总部观摩,近卫第二营曾在草河堡以四百人击退奴酋亲领至五千大军,有获得登州最高勋章者三人,营官钟财生曾在竹帛口击毙建奴三大贝勒莽古尔泰,副营官兼第二千总部千总朱冯是草河堡之战指挥军官,其余军官亦征战多年,八成士兵有识字证,都是我登州镇勇士,你今日穿了登州镇的军服,带上近卫第二营的臂章,就是第二营的一员,希望你不要给第二营丢脸。”
那军官说完后便离开了,吴三桂听了后心中竟然有些发虚,因为草河堡和竹帛口两战赫赫有名,朱冯没有怎么听过,钟财生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他虽然十分自负,但听到钟老四的名字还是带着一种敬佩。
吴三桂摸摸身上的大翻领军装,捆上鞓带后显得十分威武,心中多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陪同的张有贵过来大声道:“吴观察员,今日有战兵作战训练,你去得快可以看到。”
“那快走!”
。。。
涡儿铺西侧,近卫第二营刚刚完成了一次斜行队列演练,各连分别进行训练后的总结和评价。登州军已经是近代军队的训练模式,战兵保持日常训练,与此时欧洲的常备军一样,即便是作战间隙也抽空集训,以保持军队的纪律和状态。
“大家牢记今日的过程,我们千总部作为强力侧翼的时候,应以连横队为正面,千总部四个连为纵队先行接敌,其他两个千总部以横队接敌,我千总部击溃当面之敌后,仍以纵队运动,若敌阵线后方无有力预备队,则沿敌阵线进行侧击,若遇敌大队预备队,则纵队展开为横队作战,充分发挥火力。。。最重要的是首次齐射,军官没发令之前不得击发,老子没叫射击,就算你旁边有个龟孙误打,你也不能打,否则老子的军法不认人。。。”
唐玮所在的连围成一个圆圈坐在地上,听着连长的讲解,唐玮觉得有些无聊,用小石子在地上胡乱画着图形,他认为这些指挥的东西,只要旗队长以上的军官懂就行了,跟士兵关系不大,他只需要执行军官的口令或号令。连长身边站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军官,似乎还有一个卫兵,唐玮没见过,不过他也不在意,营部的很多参谋他都不认识。
“一等兵唐玮!”突然一声大叫。
唐玮条件反射的跳起来立正,“到!”
关大弟乐呵呵的走过来,“稍息。”
唐玮呼的出一口气。换上笑脸道:“关士官长,啥事这么高兴。”
关大弟低声道:“钟老四跟我说了。他已经向兵务司提交了推荐名单,李东华说这一战后还要扩建人马。到时俺至少是旗队长了。”
唐玮满脸欢喜,“那恭喜大弟哥了。”
“你这次可要立功,你的识字和算数都不错,以后当个军官是必定的。”
唐玮抓抓脑袋,“俺,俺就不当军官了,俺家就俺一个娃,要是死了就没人养爹妈了。”
关大弟看看唐玮惋惜的道:“那可惜了,不过你能在辽中分地。到时把你爹娘接过来也成。”
“俺也不分地,俺爹娘肯定不愿来辽东的,俺家多少代都在鳌山卫了,就回家做些小生意。”
关大弟拍拍唐玮肩膀,“那打完仗你就该回鳌山卫了,以后俺家可能在辽东,不知多久才能见一面,多谢你帮俺过了识字考试。”
唐玮听了诧异道:“你全家都要来辽东?”
“可不是,小弟说辽东人口多。以后来要移来不少屯户,他准备把俺娘一起接来辽东,俺娘在这里,俺也得跟着过来。日后退伍了就种地给俺娘送终。”
“或许俺小妹也得跟着来。”
“这个,这个,嗯。其实俺也可以来辽东的,大弟哥你看。俺俩一见如故,俺从小就一个。上面有一个哥一个姐都没活了,俺看到大弟哥你,就觉得特别亲,以后你就是俺大哥。”
关大弟哈哈大笑,用力一拍唐玮肩膀,“俺也觉着跟你亲,以后俺就认你这个弟了,军中不准结拜,俺们日后退伍了再拜过。”
唐玮连口答应,陪笑一会后试探道:“关小妹不是说要调来辽东,不知到了没有,这打仗的时候,她该留在登州安稳些,不知兵务司怎生想的。”
“来了,方才俺在营门见过,下午咱们还看他们戏团演出呢。”
“啊!太好了!”
。。。。。。
“爹,你别死!”
戏台上的关小妹扑在一个白发老人旁边嚎啕大哭,旁边几个后金兵模样的鞑子过来,其中一个哈哈大笑道:“一个尼堪凭啥吃俺大金的粮,死了正好,今日我等就要吃他的肉。”
旁边一个鞑子兵大声道:“主子,这老的不好吃,小娘的肉嫩些。”
“老子日你的娘!”下面成排坐着的士兵中跳起一个壮汉,就要往戏台上面冲,两个维持秩序的镇抚兵飞快将他抓住,大声呵斥后让他重新坐下。
台下稍稍混乱,唐玮恍若不闻,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的关小妹。
谢飞的声音在旁边道:“胖子,现在镇抚可比原来管用,要是早这样,咱两也不至于挨那么多打。”
“太美了!”唐玮喃喃道。
谢飞偏头看了唐玮一眼后摇摇头,“痴儿。”
台下不断响起骂声,尤以少年兵最激动,不断响起各种口号,台上演的是北直隶被掳掠的百姓,因为宣传时必要的夸张,特别对建奴进行了丑化,唐玮出身宣传队,对这些方法很熟悉,他的精力也根本没在看戏。
戏剧很快演出完毕,那些被掳掠的百姓下场凄惨,现场士兵群情汹涌,训导官带领着士兵喊起口号,唐玮跟着举了几下拳头,眼睛还在搜索台上的关小妹。
终于结束了鼓动后,各连准备带回驻地。他们的营地在官道的西侧,距离涡儿铺约三里远,戏团的表演是在营地内进行的,所以士兵不用走多远的路。
刘柳命令列队的时候,唐玮看到关大弟往戏台后面走去,立即大声道:“报告!”
“说。”
“俺想请假半个时辰。”
“理由。”
唐玮昂首道:“戏团里面有俺以前的战友,俺想去看看他。”
刘柳稍稍想了一下便同意了,唐玮对刘柳知道得非常清楚,这个出身东江军的旗队长最看重战友情,用这个理由是最好请假的。
唐玮立即出列飞快的跑去戏团后台,到了演员的帐篷外边时,听到里面传出关大弟的说话声,“小妹,临从金州出发的时候,娘来信说是徐家上门提亲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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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困局
唐玮连忙停下脚步,躲在布幔后面悄悄听着。
只听关小妹道:“俺还没想好,他是那种。。。”
关大弟的声音道:“俺看着徐平杰很高大的样子,家世又好,嫁到那些家里不会挨饿。”
关小妹悦耳的笑声响起,“哥,你还当是咱们在山上呢,就算是嫁给个屯户,最多就是吃不了满饱,也不会挨饿的。那徐平杰看着高大威武,其实胆子很小的,是个绣花枕头。。。”
关大弟讪笑了一下,“小弟说徐平杰家里好像要给他说个大妇,是商社天津掌柜卢友的侄女,没准娶你过去只能当妾,不去也好。”
关小妹笑道:“哥,那你给俺说一个你们营的军官。”
关大弟的声音有些尴尬,“俺认识的军官大多娶妻了,去了也只能当妾。”
“那不成,俺看屯堡里面那些做妾的小媳妇,都要受大妇的气,俺自己有月饷拿着,才不去受那窝囊气。那徐家那里,要是做妻,俺倒是。。。还没想好。”
关大弟过了片刻道:“嗯,你想好再说,小妹你也不小了,咱老家屯堡里面你这个年纪的早带几个娃了。不过你不想嫁的话咱就不嫁徐家,另外换一家嫁。”
关小妹用俏皮的音调道:“小弟给俺写了一封信,说要是不同意的话,徐家可能会觉得丢了面子,他们有钱有势,没准报复咱家,哥你不怕?”
“哥是战斗英雄。哥啥也不怕,有天大的事情。哥给你顶着。”
兄妹俩在里面说着话,唐玮在外边听到不嫁徐家。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头的大石。
此时突然听到里面的关小妹问道:“哥,那个唐胖子还在当兵否?”
关大弟道:“还在。”
“咦,他上次来信说兵务司要让他退伍,那,那他这次也要去打仗?”
“现在还在近卫第二营,自然要打仗的。对了,俺的识字考过了,多亏唐玮教俺。费了他不少功夫。”
关小妹的声音道:“这胖子偷奸耍滑,又爱贪墨戏团的物件,不过对人还是挺好的,以前戏团演出晚了,他都给俺装好饭放在一边,从武昌回来一路上也照顾俺。”
关大弟道:“他老跟俺问起你,他是不是想娶你来着。不过他年底就退伍回去了,听说要回家开他家那个综合门市。”
“呸,没志气。”
“他家就他一个娃。他娘老催他回去成亲,听说是个屠户的女儿,聘礼都给了。”
“这死胖子,那他还跟俺写信。。。”
唐玮连忙跳到帐门口。“关小妹,那不是的,俺不娶那屠户的女儿。那女子能一棍子打死一头猪。。。”
里面两个兄妹瞪着眼看着他,关小妹依然漂亮。在戏团久了之后,变得更有气质。身形也更好看了,眼睛依然还是唐玮最初见到时那样的清澈,唐玮呆呆看了一会结结巴巴道:“俺,俺,俺不娶她,聘礼俺不要了,俺只娶你。”
关小妹脸一红,过来一把揪住唐玮的耳朵,唐玮惨叫一声又不敢去挡开,关小妹拉着他耳朵就去了后台的角落,然后才丢开了唐玮的耳朵。
“唐玮,你瞎说什么呢,俺不会嫁给你的。”
唐玮摸着发红的耳朵小声道,“你说过俺得了勋章就嫁给俺的,你别说话不算。”
关小妹眨眨眼睛,想了半响才道:“俺说过么?”
唐玮急道:“你当然说过,在去河南追流寇的路上说的,俺就是为你当的战兵,不然老子。。。不然俺才不来当这兵,你可不知道,那钟老四就把咱们当牲口练来的。”
关小妹满脸不信,唐玮脸上急得通红,“不信你问谢飞,他最知道了,他是陪着俺来当战兵的,俺要拿个勋章娶你。”
关小妹噗嗤一笑,“你还当真呢,这可是终生大事,你不是要回家去开综合门市吗?”
唐玮抓抓头,“那是兵务司清理独子,不是俺非要回家,俺。。。俺爹娘老了,不过这里还有一仗,俺一定拿个勋章,拼了命也要拿一个。”
关小妹嘴角带着点笑意,看了唐玮片刻摇摇头道:“胖子,俺那时跟你说笑的,当不得真,你家里又是独子,你别去冒失拼命,鞑子可不是你演的那么笨。俺不会去鳌山卫,也不会嫁给你的。”
关小妹说完丢下唐玮,往帐篷里面走去,留下唐玮在原地发呆。
。。。
辽阳城,曾经的辽东都司府所在地,在明代是辽东的经济、军事和政治中心,后金窃据辽东之后,曾经短暂的将都城设于此地,也就是后金的第五个临时都城,随后又迁往了离山区更远的沈阳,辽阳的地位逐渐变弱,但辽阳处于辽东枢纽的位置,控制了状况最好的官道,又有太子河的水运便利,其军事作用依然重要。
此时的辽阳城外密布军营,皇太极的黄龙汗旗高高飘扬,大帐中坐着几名后金权力金字塔尖的军事贵族,以及一些皇太极的心腹高参。
“大汗,杜度贝勒又来急信求援,前日连山关外明军增加了数门红夷炮,并有一股新的登州兵到来,据白甲兵抓获的俘虏供述,这股登州兵是登州第八营,总数多达四五千人,其部一到便攻克了第一道土墙,杜度损失甲兵百余人,乌真超哈两百余。杜度贝勒请大汗再派援军和红夷炮。”
济尔哈朗低声汇报着,在场的还有多尔衮、代善、萨哈廉等人,兵部尚书岳托已经去了海州,就近应对盖州方向的情况。
皇太极接过杜度的告急信,登州军第八营是前天到达的,这封信是昨天发出来的。可见这支军队一到达就投入作战,杜度在信中用了两次“登兵非常凌厉”。显然有些乱了方寸。而且这封信是从沈阳转过来的,甜水井通往辽阳的方向已经被明军截断。
皇太极神色依旧从容。他随时可以从辽阳发兵,从甜水井方向支援连山关,但他并不愿意这样做,对后金眼下的形势来说,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只是打退连山关方向的明军是没有意义的,即便是让陈新自己退去,对后金也没什么好处,因为过完冬陈新就又会回来。皇太极必须击败陈新的主力,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才行。
旁边的范文程和高鸿中都没有说话,这些满洲贵族之间商议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不能发表意见,大多数时候是单独给皇太极建议。
多尔衮低声道:“大汗,会不会陈新的主攻方向在连山关?”
皇太极坚定的摇摇头,“不会,从岫岩或凤凰城到连山关,都是山间道路。行军或许行,但他们的粮草供应不了那许多大军连续攻击,况且连山关往北的山地出口仅一个,进入辽中之后。山口粮道极易被断,陈新不会这样干。”
旁边的代善吊着眉毛,看起来愁眉不展的样子。坐在下首摸着他自己的扳指,皇太极看了他一眼道:“连山关的事。二贝勒是什么个意思。”
代善咳嗽一声有气无力的道:“都是大汗说了算,这老了精神亦不济。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就不给大汗添乱了。”
皇太极拿这个老滑头没有什么办法,自从代善放弃议政大贝勒之位后,便一直是这个样子,什么事都不出头,只顾着两红旗的事情。
皇太极转向代善的儿子,“萨哈廉你说说。”
萨哈廉是乌真超哈的固山额真,击败辽镇兵马之后刚刚回辽阳,这次胜利让皇太极十分高兴。汉军一直在皇太极的独立主导下发展,最后是借助镇压正蓝旗的威势和登州的威胁,让乌真超哈在极艰难的条件下发展起来,草河堡一役让很多后金贵族对乌真超哈战力大加非议,皇太极却更加明确要发展乌真超哈,这次终于没有让他失望,至少证明这种模式训练出来的军队可以对抗明军其他最强的军阵,而连山关的杜度也说,火器兵在防守中更加实用,可以让那些后金贵族闭嘴了。
这也说明乌真超哈一个冬季的集训起到了作用,在皇太极看来,火枪的威力极为相近,经过那些登州降兵的测试,后金燧发枪虽然比登州的粗糙,但略微增加射药后射程相距不远,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那个军队能把距离控制到那么好。所以双方都会有伤亡,而不是如同原来甲兵那样在远距离上被动挨打。
这一战之后黄天吉对乌真超哈寄予厚望,尤其是两黄旗的全燧发枪部队,这支部队在五月还进行过步骑炮的合练,皇太极亲自校阅过一次,参加过复州河渡口之战的多尔衮看了后也认为与登州镇相差不多。
在这次关键性的大战之前,乌真超哈的表现加强皇太极的信心,后金依然有强大的骑兵和强力步兵,现在又有乌真超哈的配合,皇太极认为能克制以步兵为主的登州镇。
济尔哈朗低声道:“赫图阿拉已五日没有消息,萨尔浒报告说发现一批明军步军,辽中北面平野已数次东江哨骑游走,烧毁了一些粮田。另外连山关方向登州兵马不详,奴才担忧的是,那陈新不往北来,我大军被牵制于盖州海州一线,消耗日重,我们的粮草撑不到明年开春。”
多尔衮出言道:“陈新的粮草需经登莱运送,同样消耗甚重。”
萨哈廉冷冷道:“十四贝勒所说不妥,据孔有德等人所述,登州至旅顺顺风只要一两日,之后沿西岸北上长生岛娘娘宫,一路风浪不兴,船只损耗远少于东江各岛,之后沙船可以继续北行,复州至盖州之间,登州镇所占据的十一个军堡驿站中,便有熊岳驿、新安铺、埚头铺三处有河通海,分别为熊岳河、新安河以及沙河,沙船可以拉纤顺河而上,直接在三处军堡卸粮,尤其是埚头铺,此处已在盖州南三十里,即便陈新大军云集于此,亦能方便供给。反观我大金,辽阳虽可依托太子河河运之力,但牛庄以南三岔河上时有登州快船出没,海上登州水营往来,船不能行于盖州,最多经三岔河至海州可以拉纤而行,其他路程皆为陆路,牛拉人拖,其中损耗实在登州镇之上,入冬之后只怕更甚。”
济尔哈朗亦道:“登州镇昨日开始猛攻连山关,恐怕是要抢在秋收之前威胁辽中,一旦连山关被破,若他们占据山口,只以轻骑破袭辽中,沈阳所余的人马无法应付,则辽中粮田不能收割,明年恐怕难以为继。”
下面的高鸿中静静听着,脸上满是忧愁,一副为后金担心的模样。他所听到的形势,对后金极为不利,特别是连山关那一路,对后金的威胁最大,而在场几人中,济尔哈朗和萨哈廉都希望直接去盖州和登州兵决战,而多尔衮并不愿意,他似乎被登州镇连番痛打后已经失去了信心。
高鸿中虽然号称皇太极的智囊,但他对战略方面提不出什么意见。高鸿中偷眼看看皇太极,发胖的圆脸上依然带着坚定的神情,高鸿中又垂下头继续听着。
只听萨哈廉接着道:“大汗,奴才管着户部,今年辽中旱涝交替,粮食歉收,加之春季播种时受登州镇拖累,各地播种时间不一,有正常按七月底收的,亦有八月九月间收的,这次调兵除甲兵包衣外,还有各牛录留守者亦要参与运粮,损耗远大于平日。登州每年来这样两趟,明年我大金不打也输了,既然登州镇此次来了盖州,我们就应拼力一搏,便如萨尔浒之战时一般,只要击溃最强的盖州一路,则辽南明军冰消瓦解,我大金方大有可为。”
皇太极听了微微点头,不过并未作出言语的表示,他最理想的决战地点依然是海州至辽阳之间,但萨哈廉也说得对,以前登州镇都是骚扰破袭,然后靠防线固守辽南,一点点的蚕食后金势力范围,已经把攻击线推进了连山关和盖州,皇太极拿这种方式确实没有多少办法,各旗在旅顺挨了一击之后,也没人再愿意攻击那样的防线。
济尔哈朗沉声道:“即便大军把秋粮收尽能吃到开春,明年却必定会饿死无数人,亦是元气大伤,万一届时陈新调头走了,躲回复州继续扰袭,我大军便空耗一冬。。。”
代善听到此处也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口气,皇太极眉头微微皱起,他也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和陈新之间比拼的是耐性,也是各自的整体实力,皇太极并不清楚陈新的后勤底细,不过看陈新有恃无恐的调动大军跑来盖州,根本不是缺粮的样子。
这时索尼从帐外匆匆进来,到皇太极面前跪下,面色焦虑的道:“大汗,赫图阿拉被攻克了,东江镇尚可义所部约五千人,登州军约千人,已至萨尔浒城外,其轻骑百人绕过抚顺关进入辽中。。。”(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动摇
会议之后,高鸿中又料理了一下管辖的事务,天黑时才回到辽阳城内的院落,几个包衣伺候他换好衣服后,高鸿中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招来了另外一个包衣模样的人,这个包衣面貌平庸,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高鸿中一脸冷漠的让那包衣进屋,包衣点头哈腰的进来,并顺手关上门,木门嘭一声关上之后,高鸿中立即变脸一样换上一副笑脸。
“周大人,今日鞑子大汗议政,萨哈廉说今年辽中歉收,粮草难以支撑到开春。另外有个好消息告诉大人,赫图阿拉已被东江镇破,鞑子大汗没有给萨尔浒派援兵,只往连山关增派了五百汉兵,又加派了一千包衣,运送了火药和火枪等物,萨哈廉和济尔哈朗都提议大军前往盖州与登州决战。”
那名包衣此时也一改平庸的模样,两目闪闪有神,听完后他对高鸿中问道:“有没有说是否去盖州或海州?”
“没有说及,不过最后的时候,皇太极却问了多尔衮盖州的地形。在下看来黄台吉已经有所动摇。”
包衣点头思索道:“黄台吉多次去过盖州,对那里了如指掌,此时再问多尔衮,其实是在让多尔衮说话,以帮助他回忆盖州周边形势,从而选择一个最适合的战场,那当时多尔衮是怎生说的?”
“多尔衮说盖州东面西面皆非作战之处,其北部多山,往北三十里外的孛罗埚附近可作大军决战之地,他认为盖州城池是适合的决战之地。盖州城那里城池掩护大军,城外还有两层土墙。南边有清河为屏障,可以逸待劳痛击登州镇。必要时也可以往南攻击。奴才听他的意思,最希望在盖州凭城固守。”
包衣低头思索着,片刻之后抬头道:“多尔衮想得倒美,如果后金主力去了盖州,陈大人岂会去强攻城池。只是眼下消息还不确实,如今传递一次极为危险,待有确实消息再说,不过你如此用心,陈大人那里必定给你更多益处。”
“在下不敢想益处。能将建奴鞑子逐出辽东,光复我汉家山河,便是在下的毕生夙愿。”
包衣自然不信,不过也勉励了几句,最后提醒道:“以后你言语中不要说‘鞑子’、‘建奴’这些词,说多了之后容易习惯性的说漏,届时平白为自己招惹祸端,你在我面前仍称呼他们的尊称便可,咱们是做杀头买卖的。有些皮毛的东西不必讲究。”
高鸿中连忙答应,眼前这个包衣便是吴坚忠送来的人,能说一口流利的蒙语和夷语,外貌也和蒙古人很像。对外称是投奔高鸿中的蒙人,以此解决身份问题。
这包衣是情报局行动队中的多面手,这次来承担关键性的消息判断和传递角色。他不光从高鸿中这里获得消息,还需要多方核实。因为海盖之间大军云集哨骑四处,传递消息是极度艰难的事情。最后还可能由他亲自潜回登州阵线。
高鸿中无疑是登州在后金最高层的线人,高层的其他人大多都是真夷,与登州有天然的隔阂,是极难收买的,最好的目标便是这些能接触高层机密的汉人。
高鸿中本身手下只有有三百户汉人,与范文程和鲍承先等人差不多,而他的资历高过范文程等人,在皇太极刚上台的时候,高鸿中也曾经看到过希望,尽心尽力的辅佐这位心目中的明主,包括己巳年大胆的入口之战,也是他最先提出。
在后面的几年中,他多次向皇太极提出过许多中肯的意见,并充当皇太极政改的开路先锋,推动建立六部削弱旗权等等。如果不是陈新的出现,在原本崇祯八年的这个时候,孔有德早已经给后金带去了强大的水师,旅顺也已经被后金攻占,高鸿中应该是和一众投降的汉官一起强烈撺掇皇太极水陆并进直取山海关(见《天聪朝臣工奏议》),其中也包括陈新的老上级,现任临清参将周洪谟。
但登州镇的崛起让高鸿中周洪谟们没有了这个机会,他们的命运都因陈新和刘民有的意外到来而改变。如今的后金四面楚歌,连辽中也在风雨飘摇之中,谁再提攻打山海关,只会被认为精神有问题。
高鸿中看着面前的登州来人,从接触到的登州情报人员中,高鸿中感觉其中能人无数,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技能,这还只是他窥见的一角,那种高度的执行力也增强了高鸿中对登州的信心。陈新在旅顺对他说过,任何时代都有能人英雄,只是需要合理的体制让他们在最适合的位置上。
高鸿中虽是汉人,却深知后金高层的形势,皇太极多年来受制于八旗的分封体制,并不能发挥后金全部的国力,高鸿中等人提出的许多建议难以实施,这让他对陈新这句话深有感触。同时他的心中也有些忐忑,这次登州信使来了两人,他们隐藏在自己的随扈中,偶尔外出活动,从不跟高鸿中说其他联络人,高鸿中能感觉到他们随时都在高度的戒备状态中,也让高鸿中处于一种极度不安的状态下,不过他已经给登州传过几次情报,上了登州的贼船,此时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了。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外边远远传来巡街打锣的声音,那包衣缓缓出了一口气,“皇太极已经动摇了,实际这亦是一个重要情报,是否要送出去,容我再想想。”
。。。
“林县屯堡预备兵和真定游兵营打起来了?”
陈新急忙接过急报,这封急报是从林县发出的,经过沿途商社的驿站传至登州,然后发船至旅顺,再快马送到埚儿铺,所用不过五天时间。
吴坚忠沉静的道:“皇帝忍不住了。”
陈新匆匆看完后笑道:“是忍不住了,他一直对北直隶边上的这颗钉子耿耿于怀。不过这个结果他恐怕没想到。”
陈新递给吴坚忠,吴坚忠看到最后的战果上写着真定游兵营死伤三百余。残余已经往大名府方向逃窜,不由嘲讽的哼了一声。
“游兵营连林县屯堡的预备兵都打不过。皇帝恐怕该清醒一些,不过啊。。。”陈新拿起情报局从天津传来的另一封急报,“北直隶的昌平、通州、保定、密云各部都收到了调兵令,梁廷栋那边也传了消息来,说是皇帝要兵部调集一万营兵,除了北直隶这些兵马,还有蓟镇的边军,主要从遵化和三屯营调集,山海关总兵府也收到了调兵令。尤世威以无粮拖延下来,这些兵马的目的不明,最大的可能还是针对我们。”
吴坚忠冷冷道:“北直隶兵马已调动一部追剿流寇,以昌平为多,皇帝这次调的,恐怕大部分都是各营虚兵,有个两三千能战的便不错了。”
刘民有皱眉道:“还有外务司传来山东的情报,徐从治那里也收到调兵令,要他把武德和东昌河防兵调往济南府北部。将耿仲明赶回青州府,徐从治回了一封奏疏,说靠近山东西南方的河南地带有数股流寇,也是暂时拖延着。”
陈新微微笑了一下。自从登州主力调动之后,朝廷开始有一些小动作,北直隶和蓟镇兵马都不足惧。可这次又调动山海关的边军,让陈新提高了警惕。虽然尤世威与登州关系颇为密切。对登州军力也颇为惧怕,现在拖着没有出兵。但时间拖久了之后,没准也会产生其他心思。
尤其是辽海一旦结冰之后,登州兵马短期无法调动回登州,连消息传递都十分艰难,辽东久拖不决,各方都会产生变化,若是皇帝趁此机会分化登州内部,再辅以部分边军威慑,那么登莱青可能出现乱子,而辽南登州军无法回援,届时军心也会出现动摇,这中间好几个月的结冰期是一个考验。
一直没发言的刘破军轻声道:“大人,要不然我们直取海州,以登州镇目前的模式,步兵同样具有战略进攻能力,虽然还无法和骑兵一样进行战术机动,但在战略进攻上不是不可行,尽快击溃建奴后,可将半数战兵营调回登州,登州便稳如泰山。”
陈新看着地图半响,全燧发枪的步队在完善编组下,确实具有战略进攻能力,他们能在行进中快速转换队形,使骑兵对步兵本身的急袭难以奏效,但他的步兵中依然有长矛方阵那样的重步兵编制,这些步兵的机动和行军转战斗的能力不如全燧发枪部队,军队整体的机动性便只能取决于这些重步兵,而登州的骑兵依然远远少于建奴,除了骑兵营之外,便只有近卫第一营有一个骑兵千总部。
面对后金这样以骑兵为主力的对手,登州步兵本身并不惧怕他们的攻击,关键点仍在于粮道,因为后金在海州和辽阳都有坚固的城防和外围攻势,双方并非是进行野外的主力会战。
军令司根据情报局收集的情报评估,登州军无法在快速行军后迅速攻克海州、牛庄、辽阳这样的要点,以战役机动调动后金军,再逼迫其快速决战的可能很低,而且决战的条件对登州也不利。
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对大规模的军队行动来说,如果不是双方都有会战的意愿,一方是很难逼迫另一方进入战场会战的。对辽东对峙的两军来说同样如此,尽管后金军有机动的优势,但登州镇如果不愿意会战,便可以依托占据的军堡进行中等规模的消耗战,建奴面对登州的防御体系只能撤走;建奴如果不愿意会战,会往辽中撤退,等登州军拉长补给线之后攻击粮道逼迫登州撤军。
辽东的气候也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今年初雪来临的时间都没有规律,这会给登州的行军和补给都造成难以预料的结果。所以陈新还是不愿意冒险,尤其是消耗对己方有利的情况下。
再次在心中坚定了一番之后,陈新微微摇头否决了刘破军的提议,他不会为了朝廷一个并不关键的挑衅影响战役决策,尽管他自己同样对登州有些担忧,但他必须把这些情绪压制下去,不让它们动摇自己的决心,而且他相信皇太极此时面临的形势比自己更加严峻。
但朝廷造成的麻烦也必须应对,陈新转向刘民有,“刘兄,后勤事宜已经理顺,你恐怕要回登州坐镇了。”
刘民有点点头,“登州的事情你就放心,我和李东华、宋闻贤他们会把登州的事情处置好。”
陈新点点头,“有劳刘兄了,我会发布一份正式的命令,由你主持登州所有事务,驻扎登州和蓬莱县的所有预备兵由你亲自掌握。有一点提醒一下民有,相信登州预备兵和屯户,以登莱目前的情况,少和那些人讲理,那只会让情况复杂化,对任何一方的挑衅都坚决回击,这样事情会更简单。”(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信使
埚头铺南边的沙河边,一艘艘沙船往来着,将粮草源源不断的卸载到这个前线基地。
一艘沙船等在最北端的码头上,刘民有到了木栈桥的靠岸一头,陈新走在他的身边,刘民有在栈桥上停下脚步转向陈新。
陈新停下笑道:“刘兄还有什么要唠叨的。”
刘民有也笑笑道:“战场上就只想战场的事情,时间在咱们手上。”
陈新埋头缓缓道:“我明白,登州的体系是我俩一手创立的,尽量做到了制衡和分权,也十分稳固,但每有风吹草动,我还是很担忧,近十年的努力,越到接近成功的时候,越是患得患失。”
刘民有鼓励道:“咱们来这时代九年多,你打仗打了八年,抗战也打完了。以前我说你要用多少人的性命铺垫才能与皇太极在战场比肩,转眼之间你已经在占优的情况下与他决战,世事离奇不过于此,你早已不弱于皇太极。”
陈新抬头好奇的问道:“刘兄你觉得我是否是个名将或是无敌统帅了?”
刘民有抓抓脑袋,“可能是我和你太熟了,你的弱点我都很清楚,没有距离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对你产生盲目的认知。可士兵都是这样看你的,你给他们生路,带他们走向胜利,还给了他们信心和对未来的希望,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算是合格统帅了。”
陈新摇头笑道:“八年来我也不断在学习指挥,改造出了这个时代最强的军队,我对他们有信心。但时常对自己没有信心,因为我发觉自己在战场上没有什么特别超出别人的才能。按拿破仑所说。那叫做精神的火花,并非是后天能训练出来。显然我是没有的,也就是说,我只是个合格将领,而不是名将。。。”
“艾森豪威尔有精神的火花吗?”
陈新愣了一下之后摇摇头,刘民有接着道:“但不妨碍他是杰出的盟军统帅,统帅更应该是一个大局的掌控者和协调者,这是你设计的体系,单纯的军事有军令司、兵务司和旅官负责,有参谋制度的补充。有分管制的副职,何须一个全能的统帅。”
陈新沉默一会哈哈笑道:“其实我不过是有个名将的梦想罢了,幸亏每次都有刘兄提醒,也只有刘兄会说我不是名将,要是问其他人,肯定把我吹上天去。”
刘民有拍拍这位老兄弟的肩膀,“我们来时一无所有,九年间创立了雄踞登莱辽东的最强军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建奴被你打得龟缩回了辽中。而且已经穷途末路,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历史上叫得出名字的人,被你打得望风而逃,这一仗你不必怀疑。抛开所有顾虑,让你的体系充分发挥作用,有登州镇那些勇敢的好汉。建奴必定会覆灭。”
陈新点点头,向刘民有伸出手。“谢谢你的话,登州我已有安排。你首要的就是控制好已经动员的预备兵,严厉反击那些挑衅者,过了这个冬天,前方就是一片坦途。”
刘民有也伸出手和这个两世的兄弟握手,“我一定帮你看好登州,只要登州在,皇太极就撑不过你,坚定你的信念,保重!”
。。。
辽阳城的高鸿中府邸内,名叫周武的包衣已正在换上一身甲兵的衣服,今日高鸿中又去参与了一次会议,皇太极再次表现出了动摇,萨尔浒的告急奏报一封接一封而来,沈阳至抚顺关之间多次出现东江的哨骑,沿途的留守旗丁不多,无力搜捕那些零散的哨骑,很多粮田被他们烧毁,留守沈阳的两千骑兵亦不敢轻易调动增援,因为连山关方向也在告急。
会上增加了一个豪格,他是从海州赶来的,海州至岫岩的道路上由登州的山地步兵连防御,沿途布满地雷炮和陷阱,豪格试探了几次,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据翻山侦查的白甲兵回报,岫岩城池周围修筑了完善的壕沟体系,非常类似旅顺,里面有登州预备兵和民夫,上千东江镇提供的一些劳役,还有登州第八营一部,在岫岩那种狭窄地形上,恐怕难以攻克。
这样的堑壕战术并非一战的特产,也在明末同时代的欧洲出现,瑞典的古斯塔夫便擅长用这种东西增强军队的战斗力,皇太极在大凌河也曾经用过,后来在松锦大战中用堑壕围困明军,使明军军心动摇,登州镇也利用这个武器来对付后金。
后金贵族们对登州的壕沟防线深恶痛绝而又无可奈何,这种壕沟土墙,只要人力充足,就能在短时间能修建起来,如果不能粮食足够的话,以后金的攻击力是难以攻克的。
所以会议最后的时候,皇太极与几个后金贵族研究了盖州周边的形势,皇太极还下令将一批辽阳的存粮运往耀州堡,这是十分明显要往南行军的信号,所以这位包衣决定立即出发,将后金这一重要动向汇报给陈新。
高鸿中在旁边看着周武准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惶恐,高鸿中很清楚目前的战局,双方都希望在自己设定的战场决战,陈新必定也有需要决战的理由,否则他不会在连山关和萨尔浒不断加强攻势,所以周武送去的是一个关键性的情报。随着周武出发,辽东战局揭底的时间就更加临近,高鸿中对未来有一种未知的恐惧。
高鸿中喉咙发干,对着换装的周武道:“周,周大人一路小心,在下仍派上次接应你的人送你,太子河上的船已被搜尽,牛庄等地还有哨船,您此次恐怕只能走陆路,到耀州附近再去海边取船,这路上往来危险,接应的人便跟你留在那边,暂时不要回来了。”
周武知道高鸿中怕那人在路上被抓,从而拖累他,也是人之常情,周武轻松的道:“不用他送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这样更稳妥些。你放宽心思,我被抓的话不会连累出你,这一仗大金赢不了,你选了必胜的一方,你此次给我的支持,我都会一一告知大人,你是登州的功臣。”
高鸿中心头松弛了一下,周武继续道:“在你之前的,还有镶白旗的巴克山,陈大人一样的重用,朝廷那边的王廷试、吕直,在登州任上对大人多有帮衬,如今没有官职在身,陈大人同样予以照拂,终归有复起的时候,你是聪明人,当知陈大人的志向不止辽东。”
高鸿中连忙拱手道:“陈大人鸿鹄之志,在下这等燕雀不敢妄自猜度,日后到了登州,还请周大人提拔。”
周武冷冷的摇头道:“我是情报系统的人,你以后必定是文官,咱们登州体系分明,做事都有各自规矩,我相帮也帮不上。以你高大人的才能,在登州好好做事,当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
周武说到这里停下看着高鸿中,高鸿中连忙再躬躬身子,摆出谦恭的样子,周武挤出一点微笑,“更重要的是,在登州没有奴才,你又可以作回堂堂正正的人了。”
。。。
辽阳城南的大道上,一队牛车刚刚出城往南而去,上面装满了粮袋,前后还有不少的包衣推着独轮车,这种小车在辽东也是常见的人力工具,不过包衣们都十分瘦弱,道路边胡乱摆放着一些累死的包衣尸体。
这队包衣的最后,跟着一个穿棉甲的甲兵,他带着两匹马。周武一身甲兵的装束,背上插着一支白心红边的三角背旗,他伪装成一名镶白旗的塘马,从高鸿中那里要了两匹没有标记的马,一人双马往南赶路,
他不停观察着道路两边的后金营地,有两处大营有收拾帐篷的迹象,这更坚定了周武的判断,那就是皇太极准备南下拼命了。
道路上不断奔驰着后金的塘马,还有各旗的大队甲兵,他们互相并不交谈,偶尔有人用简单的夷语和周武招呼一句,周武也是用蒙语回话。
后金的文字为努尔哈赤所创,在后世属于阿尔泰语系通古斯语族,来源于蒙语,虽然后金高层多次要求用这种语言,但教授的人都不足,后金外来的人口亦很多,有海西、东海等部女真,也有不少蒙人汉人,所以往往只是一些满语的官职词汇用得最多,民间互用很多用的还是蒙语和汉语。
得益于那个模拟村落的训练,周武对后金的生活习惯十分熟悉,一路上又不与人交谈,装作送急报的塘马只管赶路,从辽阳到盖州二百七十里路,到耀州两百里,周武一早从辽阳出发,他有两种选择,一是不惜马力的沿途疾驰,天黑前后赶到耀州,乘着天黑离开官道前往上次藏船只的海岸;二则是保存好马力,晚上在路上休息一夜,第二日白日间离开官道,即便被发现,也能靠马力摆脱。
周武再次观察了一边道路上的情况,往来的塘马来往频繁,却都是来去匆匆,少有人会去打扰,周武试探着与迎面而来的塘马交谈,那些塘马也大多不理会他,这为他掩护身份提供了方便。
周武迅速做了决定,他需要尽快把消息送到登州军中,让登州镇提早准备,大军能够以逸待劳迎击后金主力。周武看了看路边的那些包衣尸体,往马股上猛抽一鞭,往盖州方向绝尘而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话唠
日头西垂,已经过了赶路的时间,官道上往来的牛车和甲兵都少了,周武驱赶着马匹继续飞驰,此时已经接近耀州驿,周武一个白日就赶了接近两百里的路。两匹马都浑身冒汗,虽然周武有过专门的双马骑乘训练,知道如何调节马匹的体力,但天黑后他就准备离开官道进入耀州附近的原野,黑夜中那里无法骑马,所以他并未刻意保留马匹的体力。
耀州堡很快在望,这里位于海州和盖州之间,是个重要的节点,盖州荒废的时候这里并无什么作用,旅顺之战后开始受到后金的重视,他们修复了耀州堡的城墙,并迁移了一些镶红旗的真夷居住。
官道从堡中穿过,虽然有其他道路可以绕过,但都在城墙的视线之内,放弃官道走小道反而会引起后金甲兵的注意,所以周武决定直接从堡中通过。
此时城门没有关闭,周武学着后金塘马的做派,抽出一支背旗高高举起,值哨的一个后金白甲兵懒懒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拦住他询问。周武收起背旗策马而过,城里的路边挤满牛车,道路显得十分拥挤,周武进入堡中后立即放慢马速,跟在一队运粮的正红旗包衣后面。
身后一阵马蹄响,周武也不转头去看,那马蹄声来到身后,一个热情的声音道:“哈,也是咱镶白旗的兄弟,你这是去哪里。”
周武转头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真夷塘马正在背后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周武回了一个微笑。用蒙语道:“还不是传信,你这是从哪里过来?我看你面生得紧。是哪个牛录下的?”
周武随口便敷衍过去,而且反过来问哪个塘马。那塘马十分年轻,性格颇为外向,看着没有什么戒心,他乐呵呵的对周武道:“我从海州过来的,邑尔汉主子让我去盖州一趟,看看咱们镶白旗的粮草数,我也是才入的甲兵,大哥你不认得我也难怪。”
周武点点头道:“原来是邑尔汉主子牛录下的,那你们都是跟十四贝勒行走。住的也与我们远了,粮草也与咱们分开的。”
那真夷塘马连连点头,因为周武所说的都是真实情况,镶白旗是两个大的部分,分别是阿济格和多尔衮,多尔衮平日管不到阿济格的自管牛录,而且双方私下还颇有些矛盾,周武是情报局的精锐,对于后金各旗的形势都了如指掌。他刻意这么说,就是暗示这个真夷塘马,让他不要和自己套近乎,以避免自己言多必失。
岂知那真夷塘马十分热情。他继续对周武问道:“那大哥你肯定是十二贝勒主子那边的,那你去盖州办啥事?”
周武冷冷回道:“这事不能告诉你。”
那塘马碰了一鼻子灰,却丝毫不以为意。“大哥到底哪个牛录下的,我有两个亲友亦是十二贝勒牛录中的。或许跟大哥你认识。”
周武心头对着真夷塘马十分不耐,要是周围没人恐怕一刀就斩过去了。他稳住心情,平静的对那塘马问道:“那你说说他们名字,或许真是我一个牛录的也可能。”
真夷塘马没有多余心思,他马上便说了两个名字,有一个是他娘舅,周武疑惑的问道:“似乎曾有听过,他们是那个牛录下的?”
真夷塘马满是期望的道:“牛录额真是恩壳主子。”
此时两人跟在牛车队之后,已经接近南门的位置,周围值哨的甲兵很多。周武装作思索的模样拖延着时间,那真夷塘马是个见面熟,不断的提醒着周武。
周武突然一拍手,“是不是才嫁女的那一家?”
那真夷甲兵兴奋的道:“不是嫁女,去年才娶的儿媳。”
周武原本就是乱说,他看真夷甲兵的年纪,猜估他的娘舅也该是四十来岁,差不多是儿女婚嫁的时候,听了真夷甲兵的话后皱眉想了片刻后道:“似乎是的,我们牛录中有人去见礼,我却没有去过,应当便是那家。”
那真夷甲兵拉上关系,话匣子立即打开,从这亲戚说起,扯到了其他亲戚头上,两人顿时显得十分热络,周武一边观察周围情形,一边搭着话,尽量让话题扯远。那真夷一直用的蒙语,旁边的甲兵看他俩的模样,也没有过来询问,终于牛车队出了城,周武松了一口气。
周武出城后便在马股上一鞭,那真夷甲兵大喊道:“大哥,我马力不行了,你走慢点我俩一道去盖州,晚上住在孛罗埚,我身上藏着有些酒。”
带上这个真夷塘马然后在无人处一刀了结的念头一闪而过,周武旋即否定了这个主意,他需要的是尽快去海边送信,而非为杀一个人多生事端,当下大声道:“我有急务,就不等你了,在盖州再叙。”他一边说一边打马,那甲兵不是传急信,他只有一匹马,不敢如周武一样赶路,只得在后边大声道:“我叫穆塞格,大哥你到盖州的十四贝勒营地就能寻到我。。。”
周武远远应了一声,终于摆脱了这个话唠,周武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老子再寻到你的时候,你就惨了。”周武在心中得意的想着。
周武继续奔驰着,很快就把那个甲兵甩得不见踪影,过了耀州堡,前面就是孛罗埚,那里距离盖州三十里左右,已经可以算前线,清查会严格很多。周武估计那个塘马也会在那里过夜,不过周武不需要进孛罗埚。
孛罗埚早年间也被代善剿干净了,后来也移了一些人口,不过因为接近盖州,在登州前面几次攻势中连续遭遇了破袭,除了孛罗埚城堡外,周围的乡村完全荒废,特别是从孛罗埚往海边的方向,已经没有人烟。登州特勤队就经常利用那一片地区登陆活动,那里还有两处固定的接头地点。有时会有特勤队的人在那里接应,这些都对周武的潜行十分有利。所以周武会在孛罗埚之前脱离官道,乘黑夜潜往海边取船。
日头越发的接近西边地平线,往来的一些甲兵都是匆匆赶路,无心与周武说话。眼看成功在望,周武得意的哼起小调,不过他依然保持着戒备,连哼的小调也是建奴的。
大约一刻钟的清净之后,道路边出现了十多骑甲兵,他们都是穿的锁子甲。正在一个水塘边让马喝水,周武收起心神,因为那些甲兵身形彪悍且行动沉稳,隐隐透着一股杀气,显然不是刚才那个塘马那样的新丁,而且,他们也是镶白旗。
周武打了一下马加快马速,双方很快接近,周武也没有躲开视线。而是像正常的真夷一样打量了他们几眼,道路边喂马的甲兵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大多人并未理会周武。
正以为要过关的时候,那群人里面响起一声夷语。周武学过一些满语,听出是让某人去问问的意思,果然那堆人里面出来一个甲兵。他大声对周武问道:“哪个牛录的?”
周武只得停下来,用熟练的蒙语没好气的道:“你哪个牛录的。拦住老子作甚,不知道拦塘马是大罪。”
那甲兵见周武气势汹汹。后金本来也有不准耽搁塘马的规定,他咳嗽一声道:“我们是巴扎礼主子牛录下的。。。”
周武盯着那甲兵的眼睛打断道:“老子不用跟你说牛录,老子是十四贝勒派去盖州的。”
那甲兵咬着牙问道:“你此时跑去孛罗埚干啥。”
周武冷冷道:“十四贝勒不想让人知道,你够格问我么。不过可以告诉你,老子有紧急军务,想要你的狗头就滚开些。”
那甲兵两眼凶光四射,脸上的几道疤痕如同要喷出火,不过周武断定他不敢来真的,因为巴扎礼是阿济格的下属,而周武说自己是多尔衮的亲信,虽然上面两人有冲突,但多尔衮毕竟是掌旗贝勒,下面的人不会轻易去得罪他们。
果然那边喂马的人里面叫了一声,那甲兵恨恨的推开两步,让开了道路,周武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片刻,待他让开后打马走了,片刻功夫便远离了那些甲兵。
再次侥幸过关,周武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那些甲兵都是百战老兵,如果被他们识破,自己绝对难以逃走,不过片刻后他便想到一个漏洞,头上再次沁出汗珠。
周武立即往马股上狠狠一鞭,坐骑打着响鼻加快几步,立即又缓慢下来,周武一个整天的狂飙已经把两匹马的体力基本耗尽,此时想快也快不起来了。
周武在心中骂了一句,立即回头看了一眼日头的方向,在一个转弯的位置观察了周围,这里的官道两旁有不少的荒草,还有比人高的灌木,是个极好的脱离地点,他策马离开官道,先往东跑入路边的荒草中,往前跑了一段之后,他跳下马来,取下两副褡裢,在里面装入四块石头,然后放在方才坐骑的背上,这匹马体力稍差,已经很难加速,他打算用来做一个诱骗。
褡裢装好之后,周武牵着马头对准东面,然后抽出短刀对着马股狠狠一刀,马匹惨嘶一声,发足往东跑去。周武看看草丛中踩踏的印迹后,又将附近几株灌木的树枝折断几支,然后立即转身上了另外一匹马,越过官道进入了西面荒草丛生的荒野。
。。。
“我买着三头牛,拉着一车酪,身上捆着乌拉草。。。”话唠塘马哼着歌,悠闲的在官道上走着,他准备在孛罗埚过夜,在日头落山之前应当能够赶到。
路边出现了十多名甲兵,那塘马一看是镶白旗的,大喜的吼道:“各位大哥,我也是镶白旗的,你们这是去哪里。”
那些甲兵看着不愿意搭理他,塘马扁扁嘴正准备走,只听那里有人吩咐了一句,有个甲兵不情愿的走出来问道:“你哪个牛录的,帮哪位主子传信?”
塘马详细的道:“我是十四贝勒的属下,去盖州问咱们旗的粮草,今日可是走了一天了,都遇到三次咱们镶白旗的人了,各位大哥是要回盖州么,咱们可以一起。”
那甲兵无聊的挥挥手,对喂马那边大声道:“主子,又是十四贝勒的人。”
塘马喜出望外道:“原来你们也碰到十四贝勒的人了,我方才在耀州堡却是碰到十二贝勒的人,他应当是刚刚才过去,双马的,你们可看到了。”
甲兵懒懒回道:“看到了。。。”
“你说他是是十几贝勒的人!”水塘边一声冷冷的喝问打断了甲兵的回话,几个外边的甲兵让开一条道,露出幸纳冷酷的脸容。(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追击
“全部上马,往南走!”幸纳快速的喝令,经过片刻的询问,他确定这个塘马是真的,而这塘马复述的情况看来,刚才经过的双马真夷前后不一,甚为可疑。
开始被周武呵斥的甲兵大声嚎叫,他被周武一番羞辱,他看在十四贝勒面子上忍了,结果竟然是一个尼堪奸细,他岂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登州特勤队多次冒充真夷,在耀州堡附近多次破袭,甚至骗开了一个小型的堠台,将里面的三十多人全部斩杀一空。
幸纳并非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登州特勤队活动最频繁的地方就在盖州至耀州堡之间,他现在驻地在孛罗埚,但经常露宿荒郊,就为了对付那些登州的特勤队,已经交战两次,双方互有伤亡。
在幸纳的心中,已经确定那真夷是个登州的特勤,而且是从北边而来,可能是侦查了海州方向,也可能是去孛罗埚干放火烧粮之类的坏事,所以幸纳绝不能放他走。
十多名甲兵纷纷上马,动作十分熟练,他们都是镶白旗阿济格贝勒属下的精锐,其中有白甲兵八人,其余几名甲兵也是甲兵中的强悍之辈,都是幸纳一个牛录的,全是身经百战之辈。
那话唠塘马看幸纳等人要走,连忙对幸纳道:“这位主子,我也是甲兵,射箭可准,你带上我一起去抓那尼堪奸细。”
幸纳转头看着那话唠,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件死物,那话唠全身一抖。身子往后微微仰了一段,幸纳片刻后冷冷道。“你跟我两个甲兵去孛罗埚,他若是往南。便要住在孛罗埚,若是他混进去,极可能放火烧毁孛罗埚的粮草,你对他最熟,先告知孛罗埚的甲喇额真,让他加紧防御,然后你与我的人去堡中清查,若是让他烧了孛罗埚的粮草,我要你的人头。”
那话唠啊的惊叫一声。幸纳说完也不再耽搁,双腿一夹马腹,十多骑彪悍的骑兵策骑往南狂追而去。
。。。
幸纳跑在最前,头盔下的细眼散发着野兽般的凶光,那名话唠已经和三个甲兵加速赶往孛罗埚,幸纳身边还剩下九个甲兵,幸纳并不知道那名奸细有没有同伙,按他了解的登州特勤队的战法,这些尼堪往往都会些伪装的办法。大多会说几句蒙语或夷语。幸纳不知道这个奸细有没有同伙,如果还有同伙,那他们极有可能是要伪装袭击孛罗埚等地的粮草。在幸纳看来,确保孛罗埚的粮库才是首要。然后才是杀死那名奸细。
他们沿途搜索,幸纳一路观察着地上的痕迹,但就算他是后金最好的白甲兵之一。也无法在每日行走无数牛马的路上分辨出那奸细的蹄印,倒是路边的草丛和树枝能给他更好的指示。幸纳观察的主要方向在西侧。因为这边是登州特勤队活跃的地区,如果那人要脱离战区。也是出海最容易,而不是从陆地穿越戒备森严的前线。
“幸纳,这里有些印迹。”左侧一名甲兵大声道。
幸纳等人齐齐勒马停下,他转头过去,只见东面的草丛中有一道模糊的印迹,他飞快的跳下马,在草丛中找到了几处践踏的痕迹,另外一名甲兵则发现了附近有两处折断的树枝。
“东边?”幸纳嘴角的刀疤抽动了两下,那道痕迹走得很远,不像是走一段折回的样子,这让幸纳颇有些犹豫。
另外一个查看蹄印的白甲在地上按了几下,然后冷冷道:“马身上有东西,或许是人也或许是其他东西。”
幸纳望着东面看了片刻道:“方才那塘马说那人有两匹马,这里只有一匹马的足印。”
那边的白甲摇头道:“他经过时我看过,两匹马满身大汗,全都跑过了头,另外一匹或许是被他扔了,就算是剩下的一匹,也跑不了多远。”
幸纳站起来看着东面道,“你带四个人顺着东面追,留心路上有没有人埋伏,阿什达尔汗、胡尼奇、哒桑阿、巴图跟我往西,明日日出后半个时辰在此地汇合。”
那白甲也不多说,五人立即顺着印迹往东追去,幸纳看了一眼西边的日头,离天黑已经不久了,他也招呼方才叫到的四人上马。
他带领的四人中,只有阿什达尔汗是甲兵,其他几人都是三十左右的白甲兵,正是经验和体力最巅峰的时候,这些人多年来久经战阵,从不知惧怕为何物,幸纳并不怀疑他们的战力,但对于能否找到那名奸细,则没有多少把握,至少目前看来,那名奸细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双马优势,让幸纳分掉了一半还多的兵力,这让他们搜寻的范围变小了。
进入西面的原野后,满地的枯黄荒草让马速减慢了,五个人慢慢分开,变成一个宽阔的弧形,在夕阳的照耀下往西边策骑搜索,幸纳低下头,挡住夕阳的光线,集中精力观察着周围的地面,希望发现一些痕迹。
走了半刻钟的样子,左侧远处呜一声尖锐的响箭鸣叫,幸纳立即往右侧发出一支响箭,通知右边的两人集中,然后一扯马头疾驰过去,只见阿什达尔汗正蹲在地上,那里有一堆马粪,阿什达尔汗看到幸纳赶来,抬头对幸纳道:“刚拉的马粪。”
幸纳跳下马蹲到那堆马粪旁,马粪上面还有一点拨弄过的痕迹,幸纳伸出手指头将马粪拨开,细细查看后对阿什达尔汗道:“吃的豆料不少,他出发之前给马补过料,看看周围的草。”
阿什达尔汗很快发现附近的荒草上有吃过的痕迹,上面还有液体,说明马匹刚走不远,此时另外三人也赶到了此处,幸纳站起来把手上的粪便甩掉,然后在左手袖口上胡乱擦拭几下。冷笑着道:“不要再看地上,只管打马往西追。”
五人发现了奸细的踪迹。不惜马力的拼命往西追赶,西边天际的夕阳正在慢慢沉入地平线。落日的余晖不再刺眼,在西面勾勒出枯树、灌木和败落村庄的杂乱边际。
幸纳鹰隼般的眼睛不停扫视着西边的地平线,天黑之前他们若是不能发现那奸细的踪迹,就不可能在黑夜中再有任何发现。
其他四人在百步内呈扇形搜寻,夕阳越来越低,正在幸纳快要绝望的时候,前方远处一丛灌木的树影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幸纳发出一个响哨,周围的四个手下飞快的靠拢。幸纳随即在马股上用力一鞭,坐骑奋起四蹄飞驰起来,幸纳两脚微微支起,稳稳的骑乘在颠簸的马背上,他在晃动中看着前方模糊的人影,两眼发出狼一般的精光,但他的心里却极为沉静,乘着追击的时间,幸纳左手抽出骑弓。右手习惯性的顺着腰部摸索,这是他在战前检查自己武备的动作,依次摸到了箭插、短刃、飞斧和一把短铳的木质手柄,全都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幸纳嘴角的刀痕扯出一道难看的笑意。
。。。。。。
噗一声,周武用短刀在马股上插入一截,身下那匹筋疲力尽的坐骑长长嘶鸣。耗尽最后的体力往前疾奔了几步,终于达到了它体力的极限。四蹄一软吐着白沫往前栽倒,周武将刚脱下的锁子甲随手往地上一扔。敏捷的提起一个褡裢滚下马背,往百步外一个破败的村落狂奔而去。
远处的落日已经没入地平线,在天际留下一团放射状的光晕。眼看成功在望,却在最后一线光明中被建奴哨骑追上。周武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最大的漏洞便是那个话唠塘马,周武前后所说的话并不一致,现在应该就是那伙路边的后金甲兵追来,若是早知如此,周武一定会带上那话唠一通赶路,找个地方一刀斩掉。
懊恼只有短短片刻,周武是情报局的多面手,也是行动队的精锐,坚定的意志是必备的条件,他记得吴坚忠的一句话,不去后悔已经做过的事,况且他还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马上应付。
身后马蹄声远远传来,周武打起精神调整呼吸,一边跑回头观察着那几名骑兵的速度,暮色中的几名后金骑兵身影模糊,唯有身上偶尔闪动着亮光,这让周武大致判断了距离。
他估算着自己有机会能逃进村子,只要是在黑夜之中,这几名后金兵封锁不了这么大一个村庄,那是的旷野漆黑如墨,骑兵的速度没有任何勇武之地,这是他逃走的机会,而且这个村子便是特勤队的接应点之一,虽然不是每天都有人在,但至少是有希望的。
五名骑兵追击着一个狂奔的人,周武的身影飞快的穿过荒野,周围一群群飞鸟被惊起,挥动着翅膀四散飞舞。周武晃动的视野中,村口越来越近,村口是一个屋顶垮塌的夯土草棚,只要进入村中,那些废墟会成为他的藏身处,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周武也顾不得调整呼吸,把奔跑的速度提到最高。
身后第一名骑兵已到三十步内,只听嘣一声响,周武下意识的脑袋一缩,一支轻箭从肩膀处擦过,嗖一声钻进了旁边的草丛,后面又两声弓弦响起,周武稍稍拐弯,躲开了一支箭,左小腿上一震,接着就传来一阵疼痛。
周武知道被射中一箭,他心头叫糟,但也不敢减缓速度,忍着剧痛继续跑动着,此时背后的第一名骑兵已经接近,周武甚至能听到马匹大口喘气的声音,他也没时间回头去看,大喝一声奋起余力,一头扎进了村口之中,他的身影刚拐弯没入草棚的废墟,一把飞斧就旋转着飞过他刚刚经过的地方,凶狠的砸在一块条石上,撞出一团小小的火花。
为首的骑兵呛一声抽出腰刀,紧跟着周武来到了村口,周武不及观察,路过那草棚时顺手将一截露出的木杆一带,半垮塌状态的棚顶呼啦啦掉下一截,落在村口的道路上,后面的马匹嘶鸣一声速度顿减。
为首的后金兵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正是带队的幸纳,前面周武模糊的背影还在晃动,幸纳从垮塌的草棚顶上跳过,刚刚抽出腰间的短铳,突然一声闷哼,嘴角的刀痕被拉扯得变了形,身子也往一侧歪去。
幸纳跳着脚停顿下来,脚底一阵剧痛传来,幸纳不看也知道中了登州的铁蒺藜,必定是那名奸细拉倒草棚顶之后随手撒落的,铁蒺藜应该就是放在那奸细身上的褡裢中。
这样一耽搁,周武已经乘机消失在前方,身后马蹄声逼近,几个后金兵飞快赶到,幸纳举手道:“别过来,地上有铁蒺藜,阿什达尔汗、胡尼奇守村外,其他两人绕过这里追,他受伤跑不远。”
几人应声而去,幸纳这才提起左脚,脚底钻心的痛,幸纳微微咬牙将那枚铁蒺藜扯出,血水沾在上面滑腻腻的,铁质在深秋透着一股冰寒,幸纳缓缓把铁蒺藜放在鼻子边,一股马粪味传入鼻腔。
幸纳的脸上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这名奸细不但摆脱追击,还给自己下了个套,其反应之快,是幸纳生平未见。不过幸纳体质强悍,他曾被染马粪的箭射中过两次,最后也活了下来,所以他并不在乎,这反而激起他的怒气。
幸纳蹲下将脚底的血挤出一些,然后撤出一块布将脚底包好,用脚贴着地面往前移动,走过了那一段危险地段,然后提脚往前追去,他的行动只是稍稍迟钝,幸纳的身影在村中道路上晃动几下,也消失在废墟之间。
此时天际的最后一丝亮光终于消失,盖州的荒野陷入一片黑暗。(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荒村恶战
辽东的夜色下,破落的荒村一片漆黑,村落外响起几声乌鸦的鸣叫,更为黑暗的背景增加了一丝恐惧。
这是一个不足百户人家的村落,他上次与高鸿中的人潜入时,是走的三岔河口的方向,那边的清查没有这么严密,但这个荒村他曾经跟特勤队来过,他对于地形有惊人的记忆能力,让他在情报局中能胜出一筹。
周武在黑暗中摸索着,左脚传来一阵阵的刺痛,鞋底流满了血,踩着有股滑腻腻的感觉。周武摆脱追击后,首先往村中大道走了一段,然后飞速的用一条行缠死死绑住左腿的伤口,以免留下明显的血迹,然后倒回头走了一段后,拐入了往西的一条支路。
此时天色全黑,伸手不见五指,周武暂时还不能出村,今夜的风很微弱,四野一片安静,在长满荒草的荒野中行走会发出声音,这附近荒野中的鸟雀不少,那会暴露他的目标,后金兵可能在外边留下了人,以他眼下受伤的状态,万一在旷野中被发现,就难以逃脱,所以他打算先在村中隐藏,再寻机逃走。
周武缓缓移动,他靠着手脚触摸的回忆着村中的情况,脚碰到了一块条石,周武立即蹲下,顺着条石的方向摸到了西侧的夯土墙,他迅速的回忆了这个角度,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周武站起来小心翼翼的移动着,沿着夯土墙寻找到了一个已经没有门叶的院门,轻轻的了进去。他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在这样安静的荒村中。一点声音都会传得很远,那会让几个后金兵发现他的位置。
他当然不会认为几个后金兵就此放弃。以周武的感觉,那几名后金兵都是巴牙喇。后金的巴牙喇性情坚韧,并非浪得虚名,而他们往往是特勤队最主要的对手,多年来双方多有交手,在散兵作战中不输于登州特勤队,所以周武绝不会轻视这些人。
周武在进入村子之后,已经在村中的道路边看到了两块重叠石头的标志,那说明至少现在这里没有特勤队,他得靠自己逃走。而此时他左脚负伤,逃走的把握并不大,但他也不能留到天亮,否则后金兵能很容易的发现血迹。
周武在院子西北角的一堆柴枝下摸到了一个裹着黑布的风灯,他提起风灯后在下面又找到了包好的火折子,这是特勤队留下的联络工具,这个村子里面还有两处陷阱,但周武在黑暗中不敢引后金兵过去,否则可能他自己也会中招。
取到风灯之后。周武犹豫了一下,又将风灯放下,只留下火折子,然后摸索到了正门的位置。悄悄的进入了这户人家的正屋,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烂的麦秆农具背篓等物,他小心的移动着脚步。地上的碎麦秆发出沙沙的声音。
到了西面墙后,周武蹲在墙角。准备好了火折子后,周武摸了一下腰间的云梯刀。那是他主要的武器,弓箭和腰刀则在马匹倒下的时候丢失了,如果有弓箭在身,那几个后金兵就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打着火把当靶子。褡裢中还有几把飞刀和一些铁蒺藜,飞刀是周武自己练的,情报局中并不限制队员用的兵器,所以常常有些很奇特的东西出现。不过周武也没有真用这个对付甲兵的打算,这种飞刀对上锁子甲的时候,基本没有什么作用。
此时外边一声夷语的喝叫,周武立即蹲下躲在黑暗中,他迅速的寻到墙上一个破洞的位置,随时准备从这里逃出这家院子。
声音是从东边传来的,那里是村里的主要道路,如果真夷对这里不熟悉,就会最留意那条道路两侧。周武刻意在那里多走了一段,暂时止血后又倒回来,如果后金兵打火把寻找血迹,就会被引往错误的方向。
黑暗中出现了一丝火光,周武探头从门口看出去,东边有两团亮光,应该是两个火把,远远传来一个夷语的声音,周武也学过一些夷语,虽然不熟练,但他还是听出了“不要放火”几个字。
看起来这几个后金兵也担心惊动周围可能存在的登州特勤队,若是没有特勤队的活动,可能这几个后金兵早就在村中四处点火,一是让周武无法藏身,二来也提供光明让他们更容易搜寻。现在他们则只能用照明效果不佳的火把。
既然后金兵害怕放火,周武就打算放一把,如果周围有特勤队在活动,那按照特勤队的作战习惯,就一定有值夜的人,只要特勤队来支援,自己脱身的把握就大了很多,周武决定冒一下险。他拿起火折子静静听了一下外边的动静,村外乌鸦依然不时发出呱呱的叫声,一般每次有两次或三次,周武默记了一下叫声的间隔,等待着下一次的鸣叫。
“呱。。。”一声鸦鸣响起,周武计算着间隔,将手中的火折子狠狠敲了一下,敲打声刚好与第二声鸦鸣同步,嘶哑的鸦鸣将敲打声掩盖过去,第一落下的火星没有能点燃火绒,外边后金兵说话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要分散开搜寻,周武对他们的说话声充耳不闻,在黑暗中保持着姿势,等待下一次鸦鸣响起。
再一次响起后,周武终于把火绒点燃,地上的麦秆和枯草是最好的引火物,而且顶上还有半垮塌的草顶,周武把地上一小堆麦秆点燃,然后抓过几把麦秆,将火苗引到草棚上,看到火头燃起后,周武从墙洞上离开了这个院落,又没入荒村的黑暗中。
。。。
“队头,甲号村方向有火光。”
李涛被哨兵从梦中叫醒,他立即摸出远镜,往亮光的方向看去,龅牙的脸很快出现在李涛身边。
作为夜袭紫金梁时表现最突出的特勤队员,龅牙给陈新留下了深刻印象,调回王码夫的时候特意要求他带回武昌分部的特勤队精锐。龅牙便是随王码夫调回辽南的。
特勤队以连云岛作为基地,最近在盖州以北的沿海地带增加了出动次数。李涛作为总队长本来不必参战,但他依然上岸了。昨日袭击了一个运粮的车队,小队颇有斩获。
后金兵近日增加了巡逻的哨骑数量,这使得特勤队在白天难以与后金的哨骑对抗,这里处于后金战线后方,建奴的力量远远占优,所以李涛等人最近小心翼翼,李涛特意减少了出击的力度,接近官道的时间减少了,夜间休息时不留在村落中。而是露宿荒野。他刻意减弱力度,是在策划一次大的袭击,这次上岸也是为了实地侦查。
李涛的远镜中看到村中有一个明亮的火团,他喃喃道:“肯定有建奴。”
龅牙低声道:“没准是个陷阱。”
“看看就知道了,到了不忙进村。”李涛把远镜递给龅牙,然后发出一阵吱吱的老鼠般叫声,两侧十步左右发出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又两个黑影从草丛中冒出来,李涛低声吩咐几句。五人中分出一个排头兵走在前方,其他四人分散队形往火光的方向走去。
。。。
荒村火光范围的边界上,三个白甲兵的脸被火焰映得忽明忽暗,即便三人身经百战。也被这个奸细弄得大伤脑筋,盖州以北虽然以后金兵占优,但是晚间并没有多少兵力在这片荒野。看这个奸细毫不顾忌的放火,说明附近很可能有接应的登州兵。几人都与登州特勤队交手过。相比战场上那些机械一样的庞大军阵,他们对特勤队的恐惧还少一些。不过也知道不好对付。
左侧的哒桑阿就是那个在官道上被周武喝骂的白甲兵,他急切的道:“那奸细在这里放火,肯定已经跑去了另外的地方,咱们马上分头找。”
右侧巴图冷冷道:“这样黑的天,他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又如何寻得到,若非他腿脚受伤,此时早该跑了,外边就阿什达尔汗和胡尼奇两人,最多守着西面,万一奸细从东绕过去走,我们又如何找得到他。”
“这片地方多鸟雀,他出村总会惊动。”幸纳盯着那团火光坚定道,“他从北面官道而来,若是约好在此处接应,那登州兵应该一早就出现了,此时他点火反倒说明没有约定的接应人,甚或便是恐吓我等。。。他既然点火,咱们就帮帮他,从东往西点火,让阿什达尔汗把西边的草树点燃,把他逼出来。”
。。。。。。
周武从火点南面的一处牛栏中探头出来,村中燃起了多处火头,后金兵是从东往西烧过来的,西边的草丛中也烧了起来。几个后金兵偶尔大声喊话,周武从只剩半截的夯土墙往西面观察时,还见到一个后金甲兵的身影,此时的草木大多已经干枯,这个村落附近正好草木茂密,很快就蔓延开来,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明亮。
周武心中暗暗叫苦,此时外边光线明亮,已经无法从西边逃脱,村中很快也要烧过来,有了光线后,自己在村中的活动也容易被发现。周武思索片刻后,打算从北面逃走,西北角应该有一个后金兵,但周武认为值得冒险,周围未必有特勤队的人,如果拖到天亮的话,可能会有更多的后金兵赶来,那时候就不可能藏得住。
借着一些光亮,周武飞快的往北跑去,靠着那些房屋的废墟掩护,很快到了村子的北边,周武停下摸了摸小腿,此时疼痛更甚,他走路都受到了影响,前面有一段没有废墟遮掩的道路,从这里到草丛是最危险的一段,东边火光投射的影子不停在地面上晃动着。
周武小心的观察片刻后,一咬牙冲向那段没有遮掩的道路,短短的时间如万年般漫长,眼看快到草丛边缘,身后嘣一声振响,一支重箭准确的射中周武的肩胛,凶猛的力量带得周武一个翻滚跌倒在地上,周武一声惨叫在草丛边缘翻滚了两圈,惊起周围数只野雀,鸣叫着扑扑的飞舞一段后又落入草丛。
周武后背剧痛,已经无法逃走,他缓缓坐起来将云梯刀紧紧握在手中。面朝着箭支来的方向。
紧接着一支响箭射出,尖锐的鸣叫之后。漫天火光中四个甲兵身影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正面来的则是幸纳。他提着自己的合力弓,观察了一番周围后慢慢走来,却并不急于靠近,而是在外围戒备着。
其他三人也陆续停在十多步外,只有哒桑阿喝骂着飞跑过来,他手中提着一柄单手斧,要将这个白日羞辱自己的奸细碎尸万段,周武把云梯刀举到自己脖子上,脸上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似乎还在挑衅那哒桑阿,他早有过这样的准备,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落到鞑子手中。
哒桑阿还剩下最后几步,周武手上正准备用力之时,身后连续弓弦响,北面的黑暗中疾飞出几支重箭,哒桑阿身上噗噗两声响,他前冲的势头一停,摇晃两下后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另外一名甲兵也被射中一箭,但在锁子甲的阻挡下并未被重创。
突然遭袭之下,几个后金兵陷入短暂的慌乱,前方三个后金兵飞快的取出弓箭。但北面的黑暗中看不清楚,他们自己的身影却在火光的背景中十分清晰。
“有尼堪埋伏!往左!”幸纳大声呼喝着,几个白甲兵在他的命令下快速移动。往着西北面跑去,先拜托光线的不利局面。
周武在哒桑阿被射中后立即往草丛中爬了几步。他知道有特勤队过来,方才的弓弦响声中有特勤队专用的强弩。肩胛上的伤可能会让他以后不能再执行任务,不过还要不了他的命。
北面的草丛中传来汉语的口令,周武一阵激动,他死里逃生,一生中从未感觉这寻常的几个汉语如此亲切。
黑暗中传来奔跑的声音,后金兵反应迅速往西北方移动,特勤队放弃远程攻击,乘着后金兵的混乱发动快速冲击,移动中队形分散的后金兵仓促应战。
很快传来兵刃交集的声音,期间夹杂着惨叫声,周武忍不住探头观看,只见西面黑暗中划过一道道亮光,飞舞的兵刃反射着周围的火光,一场残酷的近身搏杀正在进行。
五名特勤队员分作两组,乘着四名后金兵奔跑时形成的分散集中攻击,李涛带着一名队员成一组,迎面碰到的第一个后金兵就在十步之外,那后金兵无暇躲避,立即转身迎战,李涛两人同时投出飞斧,那后金兵也投出一支飞剑,黑暗中看不清这样小的物体,双方都是胡乱选了一个方向躲避,那后金兵和另一特勤队员闷哼一声同时受伤,后金兵被飞斧砸在左胸半个身体都被砸得发麻,但他单人对敌,李涛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借着冲势举起手中的厚背刀迎头就斩,后金兵举起虎牙刀奋力一挡,但左侧的伤势让他力量不足,被李涛的厚背刀劈得退后了一步,李涛的冲势未尽,甲兵身体的重心还未调整好,李涛已经到了他跟前,左手的匕首对那甲兵胸侧面连刺两刀,登州镇匕首显示了极高的杀伤力,甲兵立即丧失了反击能力,特勤队的攻击如闪电般迅速,此时另外一组也击杀了一名甲兵,五名后金兵转眼只剩下最后两人,其中一人不及使用弓箭被龅牙一组三人围攻。
李涛脚下不停,受伤的队友也跟了上来,两人迅速冲向剩下的最后一名后金兵,那名后金兵位置最靠后,和前面几个甲兵有十多步的距离,李涛借着火光能看到那人手中的步弓,他本打算用高速的冲击让对手弃弓,但那个人影动作极为熟练迅速,就听一声弓响,李涛身边的队友一声惨叫仰天翻倒。
李涛心头一惊,那人开弓的熟练和速度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且还如此有杀伤力,不过李涛肯定他再快也不能在自己冲到前再射出这样一箭,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开击锤的声音。李涛听得是从那后金兵的方向传来的,接着就看到那后金兵抽短铳的动作,李涛当机立断将手中的厚背刀脱手扔出,明亮的刀身映着火光划破十步的距离,那后金兵敏捷的蹲低躲开,这短短的拖延,让李涛减慢了速度,并用腾出的右手抽出了腰间的一支短铳,抽枪时便扳开了击锤。
两人同时举起短铳互相瞄准,李涛知道此时多少队友也帮不了自己,瞬间想起了方才那名后金兵喝叫的声音,很像在东屏山哨探时所遇那名凶悍的巴牙喇。
两道枪焰点亮了十步的空间,火光中李涛看到对面的面孔,正是那个嘴角带疤的后金白甲兵,枪焰转瞬熄灭,周遭又重归黑暗,此时龅牙那一组的厮杀也结束了,小村周围又变得安静,对面巴牙喇的身影伫立了片刻,嘭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涛重重的呼吸了两口后,走到那巴牙喇面前,听到对方的喘息声后,抽出匕首狠狠补了两刀,然后才捡起地上跌落的短铳道:“这是我的枪,我取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南来
埚头铺的前线指挥部中,一封盖着情报局绝密印章的文书放到了陈新的桌子上,陈新抬头看看吴坚忠,然后拿起看完之后递给刘破军,平静的说道:“皇太极可能要来了。”
刘破军赶紧接过情报,正是周武带回的关于辽阳的后金情况,主要便是高鸿中所提供的后金高层动向,尤其说到了皇太极的动摇。
刘破军看完后道:“看起来他们急于与我们一战,这消息非常重要。”
陈新收到消息后明显轻松了不少,看着两人道,“所以皇太极最担心的是我们又撤走了,他目前只是动摇,你们觉得应当如何让他下定决心。”
吴坚忠道:“可以将榆林铺的驻军撤回,如此建奴便认为我们会撤军。”
吴坚忠所说的榆林铺原本就只是盖州的前哨,以前也只是一个虚着,里面有两三百甲兵,登州镇大军压境,这些甲兵没有抵抗就逃回了设防严密的盖州。
陈新听完先点点头然后又摇头,刘破军此时插话道:“大人,属下认为不可撤军,若是尽数撤回埚头铺,皇太极恐怕便不会来了,他绝不敢用那点兵马攻打我们主力镇守的防线。”
“那咱们打一下盖州?”
刘破军指着榆林铺道:“我们目前在榆林铺的是第四营及骑兵一部,朱国斌本人也在那里,兵力远强于盖州后金军。从我军占据榆林铺之后,盖州后金兵便只派出零散哨骑过河,一副死守架势。若要引后金兵主力南下。首要让皇太极相信我大军会留驻盖州,可以用骑兵和龙骑兵推进至青沙河南岸。做出建立前沿据点的姿态。”
陈新拍拍手道:“只要皇太极来到盖州,他的粮道便延长了二百余里。其中耗费更多,在冬雪到来之前,他便要急于与我们决战。”
“大人明鉴,这便是军令司最近一次推演后的策略,只要皇太极来了盖州,与后金军的会战态势便成了,当然皇太极不会直接来攻打埚头铺的防线,他没那胆子。”
陈新看着盖州那个点,确如刘破军所说。盖州就是此战的关键,要逼迫后金兵在合适的地方进行会战是艰难的,盖州是对登州镇更有利的地点。
“记录命令,命第八营减缓攻势,再次提醒他们,不得在决战前攻克连山关。”
刘破军拿笔记录下来,连山关方向是一个牵制,但不能攻克,否则皇太极必须分配大量兵力防御辽中。兵力分散太多的话,可能会影响他进行会战的决心。
“命第四营既配属骑兵进抵青沙河,封闭河上渡口,调动民夫两千人至青沙河修建栈桥。做出即将攻击盖州的形势。”
陈新看刘破军记完后笑道:“这些做完,咱们就等着皇太极。”
。。。
随后的两天中,登州第四营将防线推进到了盖州城南的青沙河。这是登州镇多次来过的地方,渡口周围还有不少砖石建筑的废墟。这些废墟都是后金兵曾经建立的堠台。在登州镇多次攻势中,盖州都是被破袭的重点。渡口周围的堠台每次都被攻破,这次后金兵放弃了在南岸修建,但依然在北岸重新建起。
春季攻势让盖州周围的田地都没能播种,常驻盖州的天佑军今年全靠后金户部的支撑,也饿死了不少家眷。从盖州的战略地位变得重要后,后金军驻扎了部分真夷甲兵,由各旗轮换,一是增加防御,而来监督天佑军。
这次登州镇云集复盖之间,连云岛周围舟船往来,盖州守军风声鹤唳,在榆林铺被攻克之后不断向辽阳求救,与此同时萨尔浒和连山关也连连告急,萨尔浒被东江军围困,北边的后金旧都之一界凡也遭到攻击,后金此次动员了绝大部分青壮前往盖州,所余人马还要分驻各地,萨尔浒和界凡两地守军力量匮乏,勉力维持着城防。
尚可喜所部装备大有改善,登州镇下发了作战补贴,士气远远高过以往,这次又得到了尚可喜和沈世魁兵力的支援,战力今非昔比,萨尔浒已被登城两次,后金军侥幸收复,与萨尔浒最近的抚顺关两次出兵救援,但是力量不足,被东江兵赶回了抚顺,如果得不到援军,这两个北部重镇终究会被攻陷。
连山关城外两道土墙都被攻陷,登州镇已经开始直接攻击连山关城墙,甜水井站通往辽阳方向的交通被切断,杜度的塘马需要绕道沈阳再前往辽阳,沈世魁所部则从草河堡方向往沈阳前进,攻打山道中修建的后金堠台。
整个辽中周围烽烟四起,后金主力依然盘踞海州辽阳,一道道求援的急报飞往皇太极的中军,堆满了他的御案。
皇太极放下刚刚收到连山关战报,看了一眼屋中的人,今日贝勒一级的基本都来齐了,两白旗的多尔衮和多铎,两红旗的代善父子,两蓝旗的豪格和济尔哈朗,乌真超哈固山额真萨哈廉,蒙古左翼固山额真乌纳格等,只有一个阿济格留在盖州,主持那里的防守。
“大伙有些是从海州过来的,有些是从牛庄过来的,一路舟车劳顿,本该让你们歇息一日,但偏偏事儿也急。”皇太极缓缓开口道:“今日叫你们来,是说说那登州镇的事情。”
大厅中静悄悄的,满屋子的后金贵族无人开口,最近的形势他们都明白,辽中四面着火,后金形势极度不妙,面对眼前纷乱的局面,他们都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
皇太极的声音继续道:“尼堪此次分四路而来,辽西算是一路,已被阿济格和萨哈廉打退,赫图阿拉被攻克,萨尔浒、界凡被围,东江哨骑绕过抚顺关进入辽中流窜。这是北边的一路,东江军约三五千。另有登州兵一千;连山关已被攻克城外土墙,杜度刚来的文书。城墙守住了,不过他还是要援兵,此为中间第二路,东江军战兵约四千,登州兵两千,岫岩和凤凰城或许还有后手,数量却不详;最后一路,便是盖州的登州镇陈新部。”
皇太极说完停顿了一下,屋中的贝勒都调整了一下姿势。每次听到陈新这个名字,他们的精神就会更集中,盖州的这股敌人,就是后金政权的最大威胁。
“据盖州打探到的消息,登州镇此来兵马众多,眼下已哨探明白的,榆林铺与埚头铺便有三个营头,军将为朱国斌,加上埚儿铺的。合计至少有登州营头五个,其后的熊岳驿、布子铺难以哨探明白,不过那里也遍布兵营,人数少说也上万。”
屋里发出几声轻轻的吸气声。皇太极看了一眼其中的多尔衮,多尔衮此前在海州,虽然知道盖州南边登州兵多。但具体数目却不清楚,但今日一听。大概已经超过三万,他是被登州接连痛打过的。知道三万登州兵是什么样,不由得有些色变,此时看到皇太极的神情不善,立即把面容一肃,又把目光垂下去。
皇太极这才道:“三路里面,你们觉着咱们该打哪一股?”
高大的济尔哈朗当先站出来大声道:“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北路东江镇癣疥之疾,若无登州兵给他们撑腰,不过是骚扰乡间,我大金据辽中膏腴之地,萨尔浒和界凡皆无关大局,只要抚顺关不失,北路当可置之不理,连山关既然能守住,便给杜度加些兵马,咱们首要的,便是打败南边的登州镇。”
“尤其是陈新亦在盖州军中!”豪格也站出来道,“往时我等皆有一难解之处,便是登州与辽东远隔辽海,即便击灭辽南登州兵,那陈新的根本仍在,但若陈新被击杀于军中,则登州势必分崩离析,此乃扭转我大金唯一解困之道。”
“墨尔根戴青,你说说。”
多尔衮听皇太极叫自己,清了一下嗓子道:“奴才觉着,大可先打最弱的萨尔浒一路东江兵,我大金骑兵往来如风,数日便可至抚顺关,尚可义部绝难抵挡,若这股尼堪溃败,可引盖州陈新所部背上,我大金在辽阳依险而战。。。”
萨哈廉冷冷道:“陈新不会北上的,他要北上早就来了,你把尚可义一部杀光了,他也不会来,更不会直攻辽阳。”
多尔衮抢道:“那咱们也打掉了一路,然后便是连山关。。。”
济尔哈朗又打断他道:“连山关皆是山中道路,有草河一战在前,你还要我甲兵不用弓马,又在山间与登州火器对战不成?若是连山关的登州兵不出山,辽阳、沈阳山口都需重兵把守,耗个一冬下来,各旗的粮何来。”
多尔衮连续被两人不留情面的反驳,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至少先打萨尔浒是可以,不过他现在地位下降厉害,不再继续争辩,旁边最小的多铎也没有出言支持他。
皇太极听完不置可否,又点了岳托的名字,岳托看着消瘦了不少,最近他坐镇海州,操心的事情很多,海州不但要随时关注盖州的情况,还要应付岫岩方向山道上的登州山地兵,这些山地兵大多是登州山民矿工组成,虽然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作风强悍,又占据了优势的地利,牢牢守着通往岫岩的山道,还不断从小道出山偷袭海州附近的后金零散人马。
岳托思索片刻后才艰难的道:“陈新正等着我大军去盖州,但奴才仍赞同出兵盖州。”
屋中众人都转头看他,皇太极淡淡道:“详说。”
“若是只看此一战,则十四弟所说没错,或许最终令陈新无功而返,但往远了看,于我大金并无益处,即便萨尔浒一路东江兵尽数败没,只要盖州的陈新不退,我大军必定只能在海州辽阳空耗,拖延日久之后则国力难继,此时便如同老汗时的萨尔浒大战,陈新便是那最强的杜松一路。然陈新比之杜松更强,其人亦更奸诈,屯大军于盖州而不战,以登州物力与我大金对耗,逼我等南下在盖州决胜,形势如此,奴才虽不愿,亦只能赞同出兵盖州。”
皇太极在心里轻轻叹口气,他也知道陈新的心思,不过确如岳托所说,后金形势如此,若是登州镇真的跟后金耗一个冬天,后金也不过是多活一两年而已,而决战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他最后转向旁边的代善,“二哥,今日咱们说的,是大金生死存亡之事,大金不是朕一人的,你是朕的兄长,又是大金的功臣,今日你无论如何要拿个章程。”
代善一副瞌睡模样,缓缓坐直身体叹口气,虽然他们互相有矛盾,但这是后金生死存亡的关头,此时装聋作哑对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至少要在态度上支持皇太极。
“萨尔浒之时,咱大金也是败不起,赫图阿拉里面听闻那明国七八万兵马四路而来,好些人吓得要跑,谁能信咱们就胜了,没有萨尔浒哪来后面占辽中的好日子。看陈新集重兵于盖州,便是要正经干一仗,咱也等着打一场,既然陈新和咱们大金都想战,那咱们就去一趟盖州,生死富贵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皇太极脸上露出点笑意,代善表态了支持自己,可以算是统一了高层的意见,他们只有战胜盖州的登州主力,才能为自己争取到生存的机会。
皇太极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下面的兄弟子侄一圈后坚定的道:“那就去盖州!”
三日后陈新在盖州收到特勤队的情报,海州至盖州官道兵马塞途,后金大军终于南下,都需要一场会战的两支庞大军队距离只剩下数十里。(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旧都
盖州青沙河河畔,许多修建了一半的木制栈桥立在南岸,却无人再继续劳作,几日前如蚂蚁般密集的民工突然消失了,几处军营模样的地方也撤走了帐篷,从四周砍伐的木材被付之一炬,滚滚浓烟直升天际。
在前几日的河岸作战中,登州步兵攻克了一个渡口的北岸,有几个新建的后金堠台变成了废墟,并建立了一个桥头堡,后金主力出现在盖州北面之后,登州镇便放弃了北岸桥头堡,并撤离了青沙河南岸的民夫和步兵,留下龙骑兵和骑兵一部驻守。如今唯有涉渡点南岸仍在登州镇控制中。
一队没有旗号的骑兵从南而来,在涉渡点的南岸停下。陈新抽出自己的远镜,河岸一里外就是盖州城,城池外修建的土墙工事清晰可见,后金军在盖州下了不少本钱,工事已经快修到河边。
刘破军也举着远镜在查看,口中一边说道:“昨日确认到达盖州的后金八旗主力有两黄旗、两红旗、正蓝旗、正白旗,加上前日所见的蒙古左翼主力,真夷大部已在盖州集结。”
陈新一边听一边用远镜观察,盖州城头的旗帜并未见到有新的,但盖州也是大城,城中居民在天命年间已经被剿杀一空,后金主力有很大部分会驻扎在城中,从这里是看不到的。
刘破军继续道:“今日特勤队传回的情报,昨日在孛罗埚发现蒙古右翼、乌真超哈三千人,另有外藩蒙古一部,外藩蒙古人数比上次获知的稍多。应在四千至五千之间。”
朱国斌冷冷道:“这些蒙古人虽是来了,未必肯出死力。其中与建奴最密切的,不过科尔沁一部而已。即便那些台吉愿意,下面的蒙人战力也远不如真夷甲兵。”
“来得很齐嘛,皇太极这次押注不小。”陈新拢了领子后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清沙河,这几日气温陡降,青沙河岸边已经有一些冰凌,夜间很可能就会结冰。
陈新转头对刘破军道:“会战的地点,军令司是否还是确定在榆林铺附近?”
“是,盖州北面有一片山地,直到三十里外的孛罗埚附近才适合会战。盖州城池周边更不合适,后金有城池为依托,于我军极为不利,往南边有榆林铺、埚头铺可作为会战地点,但让皇太极来打埚头铺的防线,他恐怕宁可调头回去,榆林铺东面有山地阻隔,西面是辽海,我登州大军四万人。足以遮蔽正面战线,建奴骑兵的优势难以发挥,是以军令司认为只有榆林铺附近可作为会战地点。”
陈新点点头,虽然皇太极来了盖州。但现在还躲在坚固设防的城池中,必须让他们走到平野之地,才能痛击他们的主力。与登州相比,后金并没有战争潜力。只要一次大会战溃败,后金的体系便会分崩离析。
朱国斌对刘破军问道:“军令司评估下。建奴是否愿意在榆林铺会战?”
“建奴是绝不愿在山谷狭道地形与咱们交战的,榆林铺地势平坦,皇太极若是还不来,那就让第八营猛攻连山关,皇太极自然坐不住。”
陈新笑道:“皇太极来了盖州,便是骑虎难下,便依军令司的计划,第四营留守榆林堡,午后放弃这个渡口。”
。。。
九月初四日,辽东又一次降温来临,青沙河开始结冰,连云岛的登州军队和船只纷纷南下,辽东再次进入冰寒的季节,但战事却在慢慢升温。
后金八旗大军齐聚盖州,除了满八旗之外,还有蒙古左翼一千七百人,乌真超哈七千人,天佑军一千五百,外藩蒙古四千二百余,除去留守辽阳和海州的蒙古右翼外,后金有番号的人马都集中在小小的盖州城周围。
登州镇放弃了青沙河南岸,前锋收缩回榆林铺,在盖州以南的六十里内,新安堡、埚儿铺、熊岳驿的登州主力依次前进,官道上大军滚滚向埚头铺集结,榆林铺修起了壕沟防线,由辽南旅的主力第四营配属一部骑兵镇守,后金哨骑开始越过青沙河南下,并且兵力规模一日超过一日。
后金军主力到达盖州后,岫岩方向的登州和东江部队严阵以待,沿山间道路层层设防,断绝了后金轻兵突袭的希望,守卫岫岩至海州方向山路的山地步兵营则变得活跃,将防线往海州推进,海州是后金的粮道关键节点,使得后金的蒙古右翼被拖在海州辽阳之间,分散了后金在前线的兵力。
皇太极本人率领两黄旗于九月三日到达盖州,在盖州城中竖起了汗旗,准备和陈新决一死战,以他和岳托所设想,陈新应该也急于决战,否则不会此时放弃行之有效的消耗战术,所以他希望通过小规模战斗将登州镇引到清沙河一线决战。
不过他屁股还没坐热,北边就又传来一个坏消息。
。。。
辽东萨尔浒下起大雪,这个屹立在萨尔浒山西北岗的旧都依然在顽抗,萨尔浒这个名字因明清之际的关键一仗而广为人知,此地原名撒儿湖,控制着山下数十里的苏子河、浑河冲击平原,往年粮食收获颇丰,是后金控制辽东北部的重要节点。
其城池自天命五年开始修建,虽然距离旧都界凡之后十里,但所处位置更适合向辽中方向扩展,所以努尔哈赤在天命五年开始建城,城周约七里,开东、南两门,与附近的界凡城、王杲城互为呼应,此外还有尚间崖城、扎克丹城、温德享等四个大型堡垒作为外围防御,若非抽调的甲兵过多,东江军实在对其进行实质性的攻击。
大雪降下之后,东江军的攻势暂缓两日,战事稍有停歇,萨尔浒的守军刚刚松一口气,便发现东江军在城下拉出了上千真夷俘虏,顿时让萨尔浒城士气急跌,因为这些俘虏都来自十里外的界凡。
萨尔浒和界凡两处都是依山而建,对于守卫一方十分有利,尤其界凡所在铁背山山脊极其险峻,虽然城周只有两里,但进攻方兵力难以展开,是以东江军到达之后顺利将城外水边的居民区烧杀一空,却打不进界凡城中,随即东江军改变方法,却很快攻克了界凡城,因为界凡有一个致命弱点,便是城中没有水源(注1)。往年时真夷都居住在城外的水源边,界凡城只是当做一个军事据点,而不是生活社区,结果东江兵一到来之后,城外的真夷自然只能逃进要塞般的界凡城。
东江兵封锁界凡数日之后,界凡城中储水用尽,真夷皆知东江兵系辽人成军,与后金仇深似海,投降绝无好下场,便盼着天公作美下一场雪,那样就有了水喝。但水虽是最便宜的东西,却比粮食要重要,坚持了两日后,终于有难以忍受干渴的人打开城门,放了东江镇进城,这些俘虏便是从界凡押过来的。
第二日东江军继续进攻萨尔浒,萨尔浒的守将连夜派人出城送信,向皇太极求救,此次东江军攻势凌厉,尚可义憋着一股劲,攻克了赫图阿拉、界凡,又继续进攻萨尔浒,萨尔浒周边的四处大型堡垒已经被攻克三处,这三处都曾是后金都城,东江军大有将后金都城依次攻陷的打算。
皇太极收到萨尔浒的求救文书时,正独自在一幅简陋的地图前看盖州附近山川形势,看完文书之后,皇太极揉了揉鼻子,舒缓了一下不适的感觉,随后便用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结合他自己以往来盖州时候的记忆,不断的喃喃自语。
。。。。。。
注1:朝鲜李明奂所记“者凡城在两水间,极险阻,城内绝无井泉,以木石杂筑,高可数丈,大小胡家皆在城外水边。”(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榆林铺
九月七日一早,雪花纷纷而下,随着北风在天地间飞舞飘落,在地面层层堆积后,将山川都变成了一幅白色的画卷。盖州南十五里的榆林铺与十日前相比已经变了模样,外围挖起了两重浅壕,旧的堡城被加固一番,城中废墟里布满帐篷,登州第四营便驻扎在堡城内外。
从盖州方向来的官道在堡外蜿蜒而过,周围的平野中一片雪白,唯有那些灌木、树林和破败村庄的轮廓突兀的屹立。
榆林铺周围是一片旷野之地,东西宽度约十里上下,南北长约二十五里,榆林铺距离清河十四里,距离东侧山地约两里。后金屠杀南四卫之后,当年肥沃的良田变成了荒地,其中长满荒草和灌木,地面却变得比较平整,整个地区没有复杂的地形。
榆林铺东面两三里之外,便是凤凰山、松埚山、石道口山等一系列海拔一百至两百米的山峰,形成榆林堡东部的屏障,西面约五里是转子山,转子山西面数里便是辽海,海边屹立着西套山、伴仙山等山头,山下有数个破败的渔村(地名皆出自《盖平县志》)。
榆林铺正北面不足一里便是榆林堡附近平野的制高点徐山,海拔不足百米,上面布满干枯的树林,山顶已经竖起了登州镇的飞虎旗,第四营一个司驻守在那里,徐山北面的旷野中从东到西分布着四个村庄的废墟,分别是二台子村、王家屯村、转子山村、张王寨。
朱国斌正在徐山,他来这里视察驻守的鸳鸯阵司。此时准备下山去徐山北面的两个前哨点,走下山顶前。朱国斌停下脚步眺望盖州方向,他是辽东海州人。距离盖州只有百里有余,天启元年奴儿哈赤攻克辽沈,辽东七十余堡望风而降,朱国斌孤身一人泛海逃生,至今已经十六年,故乡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但收复辽东的心愿却越来越炙热。
崇祯元年碰到陈新的时候,朱国斌对此人颇为佩服,陈新当时说带他杀鞑子。朱国斌当时也只是想着陈新会带船偷偷在辽东上岸,然后杀几个落单的鞑子,转眼八年过去,却是数万大军与建奴的堂堂之战,回想起来便如梦幻一般。
隆隆蹄声将朱国斌从回忆中拉回来,山下一队骑兵往北而去,在前面两天中,登州镇已经撤走清河南岸大部分兵力,只留下少量骑兵和龙骑兵监视敌军。但建奴还没有特别的行动,盖州城东面有一个清河的弯曲部,那里有两个渡口没有被封锁,后金哨骑以往时不断从那里过河。与登州的哨骑在南岸交手,展开激烈的前哨战,现在更多的则是往南侦查。试图确认登州的兵力部署。
这一队骑兵是朱国斌今日增派的,人数约五百人。龙骑兵和正规骑兵各半,他们会加强渡口附近的控制。并支援前方哨骑作战。
双方主力距离榆林铺的距离差不多,后金兵不会莽撞的一头撞上来,他们面对登州镇的时候,会小心的推进,天气原因是另外一个方面,如果是下大雪的时候,双方都难以行动,并非会战的好机会。
此时清河和辽海都已经结冰,朱国斌认为皇太极会在清河冰层足够人马通行才渡河南下,清河上的两座木桥早已被摧毁,两个渡口投送兵力的速度有限,皇太极应该会担心遭到登州镇的半渡而击,而且这个季节涉水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过河后会影响军队战力。
清河处处可过,后金常用的牛车也能顺利南下,所以朱国斌认为只要清河上的冰层能承受人畜通过,又没有下雪的时候,就到了后金全军南下的时候。
而第四营是作为全军的前哨,埚儿铺和榆林堡之间还有一片山地,那里不便于通过兵力,所以陈新不希望战场过于靠南,特意将第一营布置在榆林堡,这里经过粗略的加固,驻军高度戒备,并非短时间能攻克,在登州主力留驻后方的情况下,后金兵不可能围攻榆林铺,榆林堡可以作为稳定战线的据点。
登州有战略上的优势,所以占据了选择战场的主动权,就榆林铺周边来看,徐山是最重要的制高点,所以朱国斌派驻了一个鸳鸯阵司在这里。
天上飘落的雪花越发的多,朱国斌往手上哈了一口气,从徐山北坡下山,徐山是一个东西向的小山,东西长度不足两里,海拔只有数十米,南北都是一个平缓的斜坡,步兵和骑兵都能顺利的上下,唯一有影响的,就是山上那些枯树,朱国斌已经命令驻军从徐山砍伐取火用的柴枝,让这些枯树对军队通过不造成影响。
刚下到坡脚,两名塘马从北面飞驰而来,带起官道上的雪花飞舞,他们看到朱国斌的认旗后,飞快跑到朱国斌面前,“旅官大人,有哨骑策马在冰上往复行走,建奴包衣正在清河各处探冰,北岸还有大量木板,似乎准备铺上冰层,盖州城南和城东各出骑兵一千五百上下,正在北岸集结。”
朱国斌心头一阵轻微的激动,随即对那塘马道:“立即报陈大人。”
。。。
在榆林堡的后方八里,辽南第二旅的第七营已经下营,占据了埚头铺北面的山地出口,十五里之外的埚头铺,则是登州镇的主力和前线后勤中心,由登州镇的辽南第一旅、近卫旅和骑兵营一部驻守,营地全部在沙河以北,随时可以前往榆林堡。
登州镇把主力留在埚头铺,一是减少陆地运输粮草的困难,二来也是让后金兵南下,如果登州全军集结于榆林铺,建奴会担忧遭到登州的半渡而击,从而不敢南下,陈新布置辽南第二旅在前,既作为大军展开的掩护,也是摆出接受会战的姿态。否则大可全军回收到埚头铺,建奴没有丝毫进攻的机会。
陈新此时正在沙河边策马缓行。来到这个时代后,他最不习惯的就是冬天。虽然他有特权能在家里和公事房用炭火取暖,但出门办事不是随时都有,即便登州目前生活条件改善了,棉衣价格已经很低,但冬天冻死人的事情依然还有。
北岸布满整齐的营盘,登州三万大军集结于此,这也是这个时代东方最强大的武力,三十里外的后金军纵横北方十余年,若非陈新的到来。他们会在九年后进关横扫天下,远远比蒙元侵占中国的过程容易,但这只有陈新和刘民有知道,此时在场的其他人都不怀疑登州镇能最终战胜建奴光复辽东。
陈新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是刘破军、吴坚忠、王长福以及接替刘民有协调辽南补给的徐元华,脑海中突然冒出卢传宗和代正刚的面容。
身后这几个人都不是最早跟随他的,如果当时不招收阳谷来的人,只带卢传宗和代正刚两人走,那么徐元华或许已饿死在老家,或者像二屯一样几年后来登州。靠着自己的聪明变成一个普通的屯长或民事部官员,其他阳谷人也只会是普通职位,而不会出现什么阳谷帮,最后这两个最早跟随自己的人却没能走到最后。卢传宗死在周世发手上,代正刚则自我发配。
陈新轻轻摇摇头,转向身后几人道:“这一仗打败了建奴后。你们最想做的是什么?”
王长福毫不犹豫便道:“属下自己就是追随大人,大人让属下做什么。属下就做什么,大人要是说明天打山海关。俺就去打山海关,要让俺打京师,俺就。。。”
陈新连忙摆摆手,不过脸上没有任何责怪的神情,王长福是纤夫系出身,最是陈新的铁杆,时常叫嚣应该占据山东,然后直上京师,是军中激进派的代表,很多青年军官都受到他的影响,武学制定进攻南直隶和京师计划的人,多出自王长福的属下。
周围几人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登州镇发展到现在,体系中的人已经牢牢捆绑在一起,拥有共同的利益,随着利益范围和实力的扩大,让登州镇扩张的**越发强烈,特别在人口、土地和商业扩张上,与朝廷的冲突越来越多,商业冲突最激烈的,便是运河南段和江南的缙绅士子,特别是棉布和卷烟上,他们已经开始动用江南官府的力量,对登州商货进行限制,而登州镇在那里的影响力尚小,只能依靠情报局进行一些打击,但远远无法改变实力的对比,这些人所依托的,便是朝廷的力量。登州镇和朝廷最终的冲突不可避免,即便陈新没有当皇帝的志向,最后也会被这架战车推到那个位置上,所以陈新并不对这样思想进行限制,但也不在军中宣扬,以免其引起过于激进的行动,影响自己的全盘战略。
徐元华不敢落后,马上接道:“属下也如王大人一般想的,俺本来只是一介农夫,做梦也没想过能管如此多事,过如此好的日子。这都是陈大人给的,陈大人就是俺的再生父母,属下只听陈大人的。”
陈新微笑鼓励了一下,徐元华历练多年,倒是会说话了,官场上也十分圆滑,早已没有刚来威海时的土气和落魄。
他又转向刘破军,刘破军连忙抱拳道:“属下记得陈大人说过的话,就想为辽东百姓多做些事情,亦想为天下百姓多做些事情,让他们都过上登莱那样的好日子。”
也是个套话,但也有刘破军的真实想法,他刚到陈新身边的时候,就时常念叨着该让其他地方百姓都来文登,陈新还是赞许的点点头。
最后的是吴坚忠,陈新倒是很好奇这个几乎没有爱好的人会怎么说,吴坚忠在登州只娶了一个老婆,这还是陈新给他下的任务,生了一个男孩也还小,这人是个工作狂,平日间到处奔走,偶尔回登州的时候,还要去栖霞鞑子村、蓝队等教授后金作战方法和夷语,除了收复辽东之外,陈新确实不知道吴坚忠会对什么感兴趣。
吴坚忠面无表情的道:“这个,属下想回乡,拿回我祖上留下的地,那是我祖宗给我的,找几个佃户种着也够吃了。”
陈新听了愕然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其他几人也陪着笑了起来,陈新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对吴坚忠道:“真性情,不过土地可以拿回来,本官却还是希望你留在情报局。”
正说到此处,刘破军的副官骑马从后面追来大声道:“陈大人、刘大人,建奴骑兵三千人渡过清河,前锋正向榆林铺开进,与我外围哨骑交战,青河上有大批包衣铺设木板,盖州城中兵马源源开出,似要尽数过河。”
陈新喷出一口白气,“终于来了,传令骑兵营主力立即前往榆林铺,阻拦后金前锋越过榆林铺一线,军令司作战序列内各部即刻开拔,至榆林铺以南五里设立防线。”
命令立即发出,各军早有预案,最高战备的骑兵营迅速出发,其余各部按照行军计划,依次开出营地走上官道,向榆林铺前进。(未完待续。。)
ps: 注:榆林铺地图参见作品相关“盖州战役地形图”
第六十二章 冬眠蛇
榆林铺徐山,朱国斌从容的策马立于山岗,周围是第四营第一总的战兵,这些士兵按小队围着烤火,徐山山顶丰富的枯枝提供了丰富的木柴。山下的后金兵出现在视野中后,士兵们熟练的做好了战斗准备,大多神态轻松。
徐山北面三里外的原野上,十多股上百人的后金骑兵奔驰往来,与登州哨骑追逐拼杀,四里外是一支一千人的骑兵大阵,更远的地方则是后金的游骑,他们在旷野中四处奔跑,查探各处灌木丛和村庄的废墟,虽然只有数千骑兵,却显得漫山遍野都是。
此时的大雪已经减弱,朱国斌能清晰的看到后金兵的调动,他们对付登州的骑阵已经有些经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与登州骑兵迎面对冲,以小股骑兵牵制登州骑阵两翼,寻机突击薄弱的侧翼,在小规模交战时往往能奏效。
这三四千骑兵的目的是稳固战线,掩护后金兵扎营,皇太极看来不愿意直接走十五里路过来打仗,他希望离战场更近一些,那样能节省士兵的体力,当然他也不会离榆林铺太近。
辽南第二旅的作战参谋来到朱国斌身边低声道:“发现一股五百人的建奴骑兵往石道口山的道路去了,哨骑刚刚带回消息,大队后金骑兵开始渡河,已经目视确认的有正黄旗、镶蓝旗、正蓝旗、蒙古左翼。”
朱国斌点点头问道:“陈大人有没有回信?”
“陈大人已亲率主力北上,今日驻地按计划为张各庄一线,骑兵营很快会到达以稳定战线。我们旅的第六营按计划留驻一个千总部在埚头铺,另一个方阵千总部配合骑兵百人前往石道口山。鸳鸯阵千总部归属陈大人直辖,为战术预备队。”
朱国斌转头往南看去。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大队骑兵的黑色,两支军队正在拉近最后的距离,一旦进入野外对峙的状态,便不是可以轻易撤离的了。
朱国斌抬起头,迎接他的是漫天飘飞的雪花,朱国斌任那些雪花落在脸上,有些出神的看着乌沉沉的天空热切道,“明天不下雪就好了。”
。。。
榆林铺南五里,登州骑兵营主力列阵完毕。两个骑兵千总部各自配属一个龙骑兵千总部,形成一个攻守兼备的骑阵,既能以正规的密集骑阵驱逐敌方大股骑兵,也能依靠龙骑兵的火力驱逐那些射箭的游骑。
骑阵之后三里,一道道火红色的河流从南而来,其中不断有队列离开官道,向着侧翼行军,周围往来奔走着塘马,骑马的镇抚兵在道路上布设标记。各营先遣队在北方设立标旗位,指引各营人马按标旗下营。
登州的方阵步兵类似古斯塔夫的瑞典方阵,更像是线性阵形,对大规模作战来说列阵时间较长。并且不如燧发枪兵那样灵活,古斯塔夫便惯于在夜间先把部队阵形调整好,宿营后往前推进时便是作战阵形。优势甚至会在夜间采取进攻行动,陈新也是采用的这种办法。不过辽东的冬夜极度寒冷,他不打算在这种气候中夜袭高度戒备的后金军。
陈新已经先行到达张各庄。这个官道旁边的废弃村落现在成了一个临时据点,登州士兵用废墟中的材料搭建了一条防线,靠北的位置还建了一座两丈高的望台,陈新到达后立即跳下马来,用脚在地上用力踩了两脚,雪层还不算深,至少对行军没有多少影响,他随即登上高台观察,远镜中已经能看到榆林堡山头的烟雾。
刘破军踩着木梯登上望台,陈新没有回头便问道:“后金的主力过了清河没有?”
“上一次奏报时,后金骑兵正在渡河,方才收到最新的哨骑奏报,后金的无马余丁已过河,正在过河的是两黄旗及两蓝旗乌真超哈,北岸等待的还有天佑军约两千人,已发现的红夷炮九门,类似我军三磅炮的后金铜炮约十五门。过河的后金骑马甲兵约一万二千人,前锋为镶蓝旗主力和正白旗一部,所见有镶蓝旗主旗贝勒济尔哈朗的旗号,一路骑兵约五百人往凤凰山东侧山道去了,似要哨探石道口附近有无伏兵。”
“他们的营地。”
“营地距离榆林铺六里,正在安营。”
陈新没有什么犹豫立即便道:“按军令司计划列营,告诉各营营官,列营的位置就是作战位置,必须严格按照标旗位下营,夜间密切留意天气,若是雪停了,无论何时都立即叫醒我。”
。。。
“下雪天还打仗,狗鞑子。”孔有德喃喃的骂着。
榆林铺北面六里,旷野中布满扎营的后金军,在靠海的一边,一杆黑色的军旗在减弱的飘雪中随风飞舞,大旗下是一支刚刚到达的军队,队列中全是长矛和火绳枪,队尾是两门由十头牛拖动的天佑助威大将军炮。
孔有德沉着脸走在队列的左侧,旁边的军队就是天佑军,亦是他到后金多年来安身立命的本钱,这是一支以前东江乱兵为基础的军队,从到达后金之后便被皇太极安置在人烟荒芜的盖州卫城,与历史上并无什么不同,但实力远不如原本历史,所以孔有德的都元帅被改成了总兵官。
登州镇随即登陆旅顺,一切又发生了变化,天佑军在复州渡口和城池攻防战中遭受重创,孔有德李九成元气大伤,后面两年中靠着入寇宣大恢复了一些实力,跟着就在旅顺之战中再次撞得头破血流,后金一溃千里,从旅顺城外一路败退回复州,跟着连岫岩、镇江堡和复州都被登州镇攻占,登州镇的势力在辽南不断延伸,终于兵临盖州城下。
从此之后盖州就没有清净过,登州每年固定发动两次大型攻势,平日间的哨探和破袭不断。盖州西面海岸是他们潜入的极佳环境,盖州周围难以耕种。原本已经开出的土地又荒芜了,天佑军的粮食大多要靠后金户部补给。时常收到八旗贵族的盘剥和克扣,孔有德这两年的日子过得十分辛苦,队列中的士兵很多人都面黄肌瘦。
这次秋季攻势开始后,后金全面动员,各旗拼命要保证自己的粮食,天佑军的供应更加紧张,好在终于等到皇太极南下,若是皇太极再拖一段时间,恐怕天佑军要不战自溃了。
此时一匹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李九成的背影在眼前晃过,只听他大声鼓动着士兵,让他们打起精神下营。孔有德轻轻叹口气,正要打马时,旁边传来一个汉语的声音,“大战在即,孔大人此时叹气,要是被贝勒知道了,可是不太好的。”
孔有德听了转头去看。果然是分派到天佑军当战技教习的唐应太,此人是登州镇的降兵,好像还是个队长之类的,整天乐呵呵的。见谁都是一副笑脸,脾气倒还能合孔有德胃口,两人说来都是降兵出身。孔有德又对登州镇内的兵将有几分敬畏,经常向唐应太询问登州训练的问题。两人私下关系还不错。
孔有德摇头苦笑了一下道:“本官也不用瞒你,唐教习你是从登州镇出来的。谁也没你清楚登州兵的战力,数万登州兵就在十里之外,本官不叹气难道还能笑得出来不成?”
唐应太指指李九成的背影,“那李大人为何又如此下力气?”
“他和那陈新有仇,陈新抓了他儿子送去京师杀了,老子又没有儿子被陈新杀,来打仗不过是忠君之事。”
唐应太突然也长长叹口气,“要说能打败登州兵,自己也得死不少人,少说一万大金兵是要死的,就算把登州兵杀掉一多半,明年还是会有几万登州兵来,他们练兵太快了。”
“谁说不是,就是多拖几年而已。”孔有德左右看看低声道,“唐兄弟,你跟老子说句实话,咱们能有几成把握打赢。”
唐应太笑眯眯的看看孔有德身后的家丁,示意孔有德后,孔有德连忙拉着唐应太马头的缰绳走到一旁。
唐应太环视一下周围后笑眯眯的道:“咱大金连一成赢的机会也没有。”
孔有德与登州镇交手多次,他自己早没有了自信,不过是希望唐应太能说点好听的鼓动一下自己,此时不由颓丧至极。
唐应太突然低声道:“不过孔大人你有十成赢的机会,就看你怎生做了。”
孔有德愕然的抬起头来,唐应太的脸上已经收起笑容,眼睛灵动的看着孔有德。
“唐兄弟,你,你是啥意思?你是。。。”孔有德突然反应过来,右手马上摸到了刀柄上。
旁边的大军滚滚而行,不远处还有大股的后金骑兵,孔有德却感觉突然孤身一人置身于危险的战场,他死死盯着唐应太,唐应太没有任何动作,孔有德的刀却一直没有拔出来。
“孔大人,我劝你三思而行。”唐应太面容不变,“我等所求者,富贵功名,不过首要的还是得有命享用,你已是行错了一步,若是此时再杀了我,就是杀了你自己活命的机会,若你真要杀,大可等皇太极侥幸得胜时再杀我如何?”
孔有德眼睛不停转动着,他对后金并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走投无路时候的选择,现在是绝境中的机会,他其实已经心动,但是还在判断这个人会不会是皇太极派来试探自己的。
“陈大人说,当年渔村分别时,你朝他抱拳,一直不知你是何意,特让小人来问个明白。”
孔有德立即放心,当时他的动作很隐蔽,同船的人根本看不到,唐应太必定是陈新派来的人无疑,他的手缓缓离开刀柄,“好手段,旅顺大战如此激烈之时,陈大人便埋下了唐兄弟这样的暗手,老子不得不服,你说,陈大人要我怎么做?”(未完待续。。)
请假
晚上有事耽搁,请假一天,各位见谅。(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地利
当日下午两支军队相隔十余里扎营,期间双方骑兵在旷野中进行了小规模的斥候战,阻止对方接近自己的营地侦查,登州龙骑兵与正规骑兵搭配,将担任支援的后金大股骑兵击退,游骑则四处奔逐,宽大十余里的正面使得双方都难以完全拦截对方。
面对十里外的登州镇大军,皇太极并未立即发动攻势,他从盖州出来之后已行军十里,如果要当日攻击登州镇,则需要再走十里,攻击无果的话,他需要在天黑前再走十里回自己的营地,并且要绕过重兵驻守的榆林堡,这不是宁锦防线上龟缩不出的堡垒,皇太极不敢在侧后方留下这么一个大钉子,所以后金兵只能在榆林堡以北停步,陈新以第四营驻守榆林堡得到了战场选择的主动权,控制徐山之后使得登州镇具有了战场的地利。
坚硬的土地让两方都难以挖掘壕沟,营地设置都较为简陋。登州镇的营盘以张各庄为中点,沿东西向延伸,登州镇对此战准备充足,先驻扎于附近的第七营营地中有大量木头等物资,随军的四轮马车卸下扎营所需的标枪和木头,七个步兵营按野营驻扎后,各自开始部署外围夜间防御。
各部的伏路军携带物资依次出营,在北面挖坑搭棚,陈新直属的战斗工兵分配到各营,帮助埋设地雷炮,各营的伏路军大多为鸳鸯阵编制的战斗组,其中冷兵器和火枪手各一半,这是登州镇起家的战术。多年来早已运用纯熟,在各种小规模战斗中多次展露了威力。
伏路军在值哨处设置了铁蒺藜、鬼箭、地雷炮等陷阱。然后往巡哨官处回报,巡哨官再回中军交令。稳固了营地防御之后。各营中先后响起唢呐声,营官纷纷挂起认旗,召集属下军官会议,安排中军值夜官和巡哨官,下营不久后,陈新的亲兵塘马赶到各营,营官将指挥权交给副营官,自己赶赴陈新的中军进行会议。
登州镇扎营完成之时,两军的游骑仍在旷野中追逐。天色近晚后,后金兵的游骑才慢慢回撤,野地中已经摆了上百具双方的士兵,红色和黑色的尸体在雪地中显得十分醒目。
。。。
徐山北面两里,一左一右两支千人的骑兵中间,有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马队伫立在雪地中,为首的是一个体型肥胖的壮汉,这在此时的辽东是不常见的体型,正是不愁吃喝的皇太极。他的身后是后金的几个旗主。
虽然年轻时的矫健已经不再,但意志却依然坚定。皇太极看着远处的地形,眼神不停的闪动着,对面登州镇的行动。说明他们要以榆林堡作为会战的地点,皇太极到达后立即带人过来查看,并未将不远处的登州骑兵放在眼中。
在场的后金军事贵族中。大多都来过盖州,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其中多尔衮在盖州驻守最久,对盖州形势最为熟悉。他的表情中有一丝凝重,正用马鞭指着徐山的位置道:“大汗,这座山叫做徐山,山后便是榆林堡。”
皇太极问道:“山后的南坡可否行军?”
多尔衮和后面的代善一起道:“可行军。”
皇太极摸摸左侧胸前的小辫,徐山东西向长度约两里,那里可以藏很多军队,尤其是榆林堡还在后面,这里是登州镇一个稳固的支撑点。
“大汗。。。”多尔衮低声道:“徐山在登州之手,便如旅顺之战的西官山,其时西官山防御森严,各旗皆不敢强攻,我大军行动皆在西官山注视之下,右翼从始至终被登州军所牵制,实为我大金旅顺战败的关键,如今这徐山与西官山如出一辙,陈新早已在此备好榆林铺的布置,又派步队占了徐山先手,奴才认为不宜在此与陈新决战。”
济尔哈朗冷冷道:“十四贝勒说的没错,但这左近并非徐山一处,西面皆是平野,正是我大金马兵占优之处,陈新大军数万,总不会守在徐山上,登州四面围攻辽中,其人马一年多过一年,此时不打又待得何时,此乃死中求活之战,若是要样样都占优才打,早年间萨尔浒、沈阳、辽阳、广宁便都不用打了。”
多尔衮把脸偏到一边,不与那济尔哈朗争论,皇太极也不阻止济尔哈朗说话,而是转向旁边的岳托,“岳托贝勒你是兵部尚书,此战该当如何布阵。”
脸部变得有些瘦削的岳托正在捂着嘴轻轻咳嗽,听了之后微微喘息一下后轻轻道,“此地东西皆山,西面的徐山已在登州镇手中,又占据了便于通行的官道,已占据此翼地利,然中间平坦,我大金宜在中路和东侧厚积兵马,奴才认为开战之时西守东攻最为有利。”
皇太极随即又追问道:“我大金马兵长于奔击,于攻打最为熟悉,这东攻便可不说,西守该当如何守法?”
岳托指着东边不远处道:“徐山北面约半里便有一处废村。。。”
多尔衮补充道:“二台子村。”
“对。”岳托点点头,“今日二台子村中有登州兵数十人,奴才带前锋兵马赶到此地后,已派兵将其驱赶,其间有少量地雷炮。。。”
岳托话音未落,那荒村中便嘭一声响,一道白烟从二台子村中升起,众人的坐骑微微动了几下,岳托拉了一下马头,让它安静下来,然后接着道:“登州兵所长者,乃火铳和长矛,此处废村中残留有许多夯土墙,甲兵在村中可避铳弹,村中废墟亦可克制登州长矛阵,其兵马一经进村,便不成阵形,我诸申却占了游斗之优势,再于村后布下游骑两支往来接应,让登州兵不得四面围攻,则此村可牵制登州右翼。”
年纪最小的多铎突然问道:“那登州的矛阵凶得紧,若是他们直攻咱们中路又如何抵挡?”
岳托客气的对多铎道:“中路的王家屯村同样可起牵制中路之效,只要王家屯村不失,登州镇便难以攻克中路。”
多铎追问道:“王家屯才那么点大,那中路其他所在呢?”
岳托从容的道:“小贝勒,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中路既无法退,便得拿人命去和登州兵拼,一直填到击溃登州阵线某处。”
皇太极连连点头,接着岳托的话头道:“所谓东攻,便是以马兵在西面旷野之地强攻,只要溃其一点直入其阵后,便可动摇登州全阵。西守若是守得住,便消除了徐山的地利,再以二台子村固守,引登州镇徐山兵马主动来攻,只要其被二台子村打乱阵型,朕便可从它翼调集马兵击其侧翼,一举占据徐山。”
岳托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脸色有点发红,他身边的戈什哈递过一个羊皮水壶,岳托往嘴里灌了两口后感觉喉头舒服了一些,皇太极关切的问道:“岳托贝勒还要留意自个身子,你乃我大金兵部尚书,乃朕的左膀右臂,万不要在此要紧时候病倒。”
“奴才没事。”岳托抹抹嘴巴后道,“大汗用兵自然比奴才高明,不过若是要从它翼调兵复攻徐山,需留意山后及榆林堡,确知其间无有伏兵,否则攻击徐山不足以动摇登州右翼。奴才还是认为集大军于东侧,将战线拉长至转子山,如此便于我马兵往来,登州以步兵为主,其军阵虽强,却调动不便,利于我马兵寻其薄弱之处聚而破之,一处破则全线破,再者,厚积兵马与旷野中,即便不胜亦可依仗我马兵之长保下兵马,以备再战。”
皇太极低声喃喃道:“不胜便是败了。”
岳托没有听清,忙探头过去道:“大汗?”
皇太极连忙道:“岳托贝勒所言甚合朕意,二台子村、王家屯村,还有转子山下那个转子山村,此三个废村是应付登州军阵的必争之处,必得握于手中,岳托贝勒、豪格贝勒、墨尔根戴青,雪停之时,立即派所属巴牙喇既甲兵五百人夺占三处,岳托的镶红旗取王家屯村,豪格正蓝旗取徐山前的二台子村,墨尔根戴青镶白旗取转子山村,占下之后,朕随后调派乌真超哈帮助镇守,有贻误者严惩不贷。”
岳托和豪格立即领命,多尔衮无奈也只好接令,他抬头时看了看阿济格,阿济格神情轻松的看了多尔衮一样,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多尔衮在心里叹口气,这个兄长依然是那副牛脾气,当年皇太极安排多尔衮顶了阿济格的旗主位置,就是一手离间计,阿济格照单全收,一直和多尔衮不对付。多尔衮从复州之战后便一直不顺,实力受损严重不说,威望也大不如前,这次阿济格在西平堡击败了辽镇祖大乐所部,恐怕不久便会重新取代多尔衮成为镶白旗旗主。不过此时多尔衮担心的并非是旗主的位置,而是如何活过这次危险的大战。
皇太极无暇理会多尔衮的心情,一夹马腹当先往南边驰去,豪格大声道:“再往南有登州骑队,汗阿玛为何还往前走。”
皇太极头也没回大喝道:“朕要看看那榆林堡情形。”
身后众人连忙打马追去,几个戈什哈飞快跑去两翼,给那两队掩护的骑兵传令。多尔衮摇摇头,也跟着追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雪停
驻营的当夜,后金兵的斥候对徐山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偷袭,在地雷炮、鬼箭和军犬的防御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雪断断续续的下着,双方的统帅都起来了几次,天明之前又飘起雪花,双方最终都没有出兵,天色大亮之后,后金的游骑照例出击,在榆林铺和登州大营之间穿插,登州营盘稳固,大军严阵以待,这样的骑兵游动在战术上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却能提高后金的士气。
登州骑兵迅速出击,以登州镇擅长的冲击战术驱逐后金游骑,龙骑兵以小队出击,荒原上枪声四起,后金兵的骑弓面对龙骑兵的火枪齐射渐渐不支,双方在上午进行了一场没有意义的乱斗,又打死了几十号,至午饭前才结束。
营地中开饭的时候,一串马车从埚头铺方向开来,在两地之间有一片山地,第七营一直驻扎在那里,掩护粮道的安全,这些马车中半数是四轮马车,马夫多是在登州各屯堡的车马社动员而来,同样的八架拖带,这些四轮驴马车能提供三十石的载重,超过两轮马车一半以上。
在军需官的指引下,车队有序的进入各营,这次带来的不是粮草,是一些新鲜的肉类,登州镇随军的肉食主要是腌肉和鱼干,冬季蔬菜较少,维生素便用昂贵的茶叶替代。
中间的车队开进了陈新所在的中军营地,陈新的中营就在张各庄内,按登州镇的条例,成编制的军队在危险地带不宜在居民区过夜。因为不规则的房屋和街道布局会打乱军队的编制,影响军队的集结速度。在关键时刻可能引起混乱。
所以张各庄里只驻扎了军队的有司机构和直属各部,这里经过简单的加固。周围有各营营地拱卫,是前沿最安全的地方。
关小妹就正在村口的一处帐篷看着那队马车进村,她所在的青州戏团便住在村口,戏团调到辽南后,便从旅顺一路给屯户和军队表演剧目,鼓舞辽南军民的士气,在金州短暂停留后便赶赴复州,为前线部署的士兵表演,最后到了埚头铺。等到大军北上时。剧团已经收到训导司让他们南下的命令,随即命令又被更改,说让她们跟着到榆林堡前线,继续鼓舞士气。
戏团中的人都有些怨言,毕竟战场很危险,不过关小妹倒毫不在乎,她在河南也见识过几次大战,心理素质远超那些一直留在登州的宣传队员。
关小妹把手中几颗黄豆一股脑塞进嘴里,正想回帐篷时。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惊讶的回头一看,却见徐平杰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满面笑容的走过来。
关小妹脸上先是欣喜。接着惊奇的指指马车对徐平杰问道:“徐大公子,怎地你也当民夫来了?”
徐平杰穿着一件长款的厚棉衣,依然高大俊俏。或许最近生活滋润,脸色白里透红更显得有富贵气。他先拍拍身上的一处污迹,然后吐着白气道:“俺管着栖霞的民夫队。这辎重粮草的事,都是俺帮着二叔打理。”
关小妹扁扁嘴,徐平杰几句话就离不开那个二叔徐元华,仿佛登州镇离了这个二叔就不成一般。
徐平杰兀自不觉,神态间充满敬佩的道,“二叔,负责管理此次粮草和民夫,连陈大人亦夸赞他能耐了得,是民事部不可多得之才,这次亦押车过来了。”
关小妹随口道:“你那二叔如此大能耐,就这么点马车,怎犯的着他亲自押车过来。”
徐平杰微微扬着头自得的道:“原本不需要他押送,但此战乃我登州最要紧之战,此时在陈大人面前多做多说,当得平日数倍不止,二叔为官多年,做事都有章法,俺跟他一比,便是米粒之珠之于日月一般,要向他学的还多得紧。”
关小妹一口唾沫到了嘴边,想想又吞了回去,正要转身回去,却听那徐平杰又道:“这次二叔专门让俺一起过来,便是让俺在陈大人面前露露面,只要陈大人能记得,日后这前景便好上加好。”
关小妹忍不住道:“那先恭喜徐大公子被陈大人看上,日后光宗耀祖才好。”
“对你亦有好处。”
关小妹惊讶的指着自己:“俺?”
徐平杰理所当然的道:“日后你过门了,亦是徐家的人,以后的事俺也想好了,二叔跟俺说过,以后辽东才是登州镇大展拳脚的地方,俺就跟着到辽东,你亦过来。”
关小妹忍不住笑道:“俺还有娘在文登,谁说要来辽东。”
“你嫁了夫家,便是夫家的人,你娘自然该你兄长弟弟赡养。”徐平杰看关小妹眼睛瞪着,顿一顿又道:“那便多给你大哥些银子也就是了,或是以后他不从军了,便让他在我家商社干个掌柜之类,总之。。。”
关小妹也不等他说完,一言不发扭头便走,徐平杰呆了一呆在后面喊道:“这又是怎地了。”
。。。
“大人,雪小了,方才在外边试了,积雪不影响行军。”
张各庄北面的一道夯土墙边,刘破军低声对陈新道,“问了一些辽东的老兵,他们大多说看样子今天雪就会停。”
陈新放下远镜,天色正在变暗,这一天又将过去,视野中的大地一片白色覆盖,一些登州游骑正在打扫刚才骑战的战场。
十里外就是他最大的敌人,只要扫清了这个障碍,登州镇便确立了稳固的战略优势,问鼎天下不再只是一个梦想,如果今晚雪停了,明天便是答案揭晓的时候。
“破军,你说若是没有咱们建立登州镇,建奴会不会进关席卷天下?”
刘破军偏头看看陈新,觉得陈新问这个问题十分突兀,建奴虽然以前屡战屡胜,但毕竟只有辽东一隅,与整个大明相比仍是小孩与巨人一般,进关几次也是为了抢劫,抢完就回家了。刘破军虽然觉得依靠官军收复辽东很艰难,但从来没想过建奴能尽管席卷天下。
刘破军微微摇摇头,“属下觉得,建奴真夷总数数十万,丁口不过数万,我大明何止万万,岂能让其一伙马贼得了天下。”
陈新轻轻道:“大明虽大,却如同一个过于肥胖的巨人,体量甚大亦很富有,每日都有许多吃食,但吃的东西没有让巨人强壮,却都变成了无用的肥肉,堆积在无用的地方,巨人行动越来越迟缓,还得了一身的病,后金便如一只瘦弱凶狠的野狗,虽然体量甚小,却凶残好斗,它贪图这巨人的富有和吃食,首先便要打倒占据这些东西的巨人,它便不时从大明这个生病的胖子巨人身上咬下一块肉,让这个巨人不断流血,内病外伤之下,这个巨人总有倒下的那一天。到那时候,你说是建奴能占天下,还是流寇能占这天下?”
“这。。。”刘破军想了想,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陈新转眼瞥了一眼刘破军后笑笑道:“我也不过随口一问,只是和你聊聊天罢了。”
刘破军这才松口气,陈新转身道:“既然雪可能停,便通知各营营官,晚间雪停的话,明日拂晓按军令司计划做好出阵准备,随时待命,哨骑和特勤队提前哨探建奴大营,留意建奴造饭时间。”
刘破军立正道:“是!”
刘破军离去后,陈新又举起远镜,远镜中茫茫一片,看不到十里外的后金兵营,陈新却依然看得认真,他喃喃道:“皇太极,明天见。”
。。。
距离陈新十里外的后金大营中,皇太极也举着一个缴获的远镜,望着南面寻找登州的大营,天色正在变暗,他同样的什么也没看清。
皇太极将远镜递给身边的索尼,亲眼看索尼收好之后,才转向身边的豪格,“雪停的话,明日便该与那陈新见分晓了。”
豪格方正的脸上满是坚毅,“汗阿玛定然能斩杀陈新,一举收复辽南,我大金仍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皇太极微微点头后对豪格道,“你可知,朕方登汗位之时,曾想过的胸中方略,便是入关定鼎明国京师,亦是一直为此殚精竭虑,最后却不成想,落得辽中也难保的地步。”
豪格有些沮丧的低声道:“阿玛这些年是辛苦了些,若非那。。。那登州镇,我大金绝不会落入此等田地。”
旁边的索尼赶紧劝慰道:“好在转机便在眼前,当年萨尔浒之时,明国兵马何其之强,我大金不过建州左近贫瘠之地,又何曾想能独占辽东,萨尔浒尼堪兵马一战败没之后,辽沈亦是坚城深壕,想来是万般难以攻克,却为老汗一日间攻入沈阳,次日下辽阳,辽东七十余堡望风而降,此天意眷佑,奴才觉着,明日定能斩杀那陈新,只要登州大军败没,辽南依然是望风而降,登莱各处亦会灰飞烟灭。”
豪格听了有些振奋道:“汗阿玛,索尼所说有理,明日一阵定是如此。”
皇太极哈哈大笑两声,豪迈的道:“明日此时,当如你二人所说,我等以登州数万人头佐酒,明日之后,辽东仍是我大金的辽东。”
笑声远远传开,随即消失在空旷的雪原中,雪花已经慢慢停歇,光线也逐渐变暗,大战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降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