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破营
月光下的视野一片朦胧,关大弟快步行进,不时转头盯着旗队长的明盔光亮,前面的分遣队已变成一片跃动起伏的光点。
他们距离流寇营区边缘三百步距离,分遣队在大队前方六七十步,他们采用四行的进攻队形,担任锋头集中攻击某一处,为大阵破营提供便利。
两翼的鸳鸯阵各有十六个战斗组,他们前后各八个战斗组,在特勤队引领下从两翼对紫金梁老营位置进行快速合击。担任同样任务的是中路的分遣队,他们的步速越来越快,登州镇分为了前后两阵,只有中路的明军的大阵依旧保持着快步行进,
关大弟偏头看看两翼,两旁是无数涌动的士兵和矛杆,明盔的反光一直蔓延到黑暗的尽头,从周少儿的角度看过去,仿佛千军万马一般。
前面一声惊叫,接着是几声嘣嘣的震响,一声惊叫戛然而止,关大弟知道是开路的特勤队在射杀残留的伏路军,越往前会越多。
很快有几个零散的流寇从地窝子里面跳起来,他们扔掉兵器朝着大营的方向逃去,这些人都是伏路军,可他们连报警的响箭都没有带,只有靠着不停的大喊来告警。
分遣队长控制着队伍,不让士兵向那些稀落的流寇射击,而是跟在他们身后继续跑步前进,担任前锋的是特勤队和哨骑,他们开始用弓箭和强弩射杀附近出现的流寇。前面出现连续的喊叫,一些分遣队士兵开始离队刺杀附近逃窜的伏路军。
营地边缘的火堆边依稀出现了一些人影,关大弟紧紧握了一下自己的枪杆。
。。。
流寇营地里面走动着少许人。陆续有人起来,低低的对话声表明新一天很快要到来。这些最早起来的都是流寇丁壮的家眷。他们的编组是按五十丁一队,这些丁壮的家口也都属于这一队。加起来有将近两百人,一般由一个或两个老寇带领。
那些流民的家眷早早起来,往那些快熄灭的火堆中加柴,好在天亮前给马兵和老寇煮好饭食。一名提着水桶的流民打着哈欠,慢悠悠走出营地边缘去打水,晃眼间发现远处似乎有啥东西在动,还好长的一条。
“是啥东西?”流民嘀咕了一句,他有夜盲症,擦擦眼睛看过去。似乎是一些光亮。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官军会从山里面来偷袭,也从未想象出铠甲在夜间是这副模样,一时摸不着头脑。
“哪个营头这么早就起来了?”这流民对旁边地窝子里的老寇道,“蒋爷,有营头比咱们还早,没准去抢柴去了。”
那老寇刚刚醒来,拿着一个杂粮饼咬着,无精打采躺在地窝子里面,虽然点了火堆引虫。但他昨晚还是被咬得够呛,全身抓了好多红杠杠。这时听了也不去看,翻一个身又要睡。
流民扁扁嘴,抓起一个水桶就要去水塘打水。北面突然一声叫喊,远远的没有听清楚是什么,随后嘣嘣两声。隐约有一声叫唤,地窝子里面的老寇猛地翻身站起来。他跳出地窝子一把推开那流民,老寇的经验丰富。虽然刚才的声响在营地的杂音中并不明显,但他依然一听便知是弓弦震动声,
老寇拿着杂粮饼往北一看,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一道无数银色光点组成的长线不停起伏,正向大营而来,这个时候悄悄出现的人马,来干什么的,不问可知。
那流民爬起来捡起水桶,讨好的问道:“蒋爷,那边是啥哩?总不会是山里的恶鬼出来了?”
“有,有。。。”那老寇半天没有说出来,旁边的流民陪着笑看着那老寇,那老寇猛地大喊道:“有官军啊!!!”
“官军?”老寇这一声叫喊很大声,旁边的人都停下来,几个地窝子里的人也被惊醒,睡眼朦胧的抬头张望,周围正在忙活的流民家眷也走到营地边缘看是咋回事。
此时那道密集亮点组成的长线已在两百步内,锋利矛刃和刺刀反射的月光隐约可见。这个时候来的人,不是官军会是谁。
一众人呆站在那里看着老寇,他们都没有任何训练,只是跟着大营流动,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们官军就在眼前正冲过来,没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办。
那老寇呆了片刻,一边往后面倒退一边道:“都给咱老子上,拿你们的棍子上去,谁也不许跑。”他说完没一个人动,都傻傻看着他,那边的亮点越跑越快,远远传来哗哗的声响,老寇不及威胁这些人,突然转身就跑。
一群流民呆望片刻,突然齐齐大声嚎叫,扔下手中的锅碗水桶棍棒,发狂一般往后面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尖叫“官军来了”,沿路的流民不明所以,听说官军来了,看到有人逃窜,都爬起来跟着跑,有些还在睡觉的人惊醒后一时反应不过来,起来后看见眼前的慌乱景象,也不知该如何做,跟在其他人后面乱跑,边缘处的流民陆续都有人发现了官兵,开始慌乱的逃窜,营地北部边缘区一片混乱。
片刻后,那道光点到了营地边缘,第一批明军身影出现在火光中,如同从黑暗中闪现的山魈,一排排锋利的刺刀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亮,分遣队快速的冲入了营区,凶猛的刺杀面前一切活动的流民,惨叫声连绵不绝的响起,流寇营地北面喧嚣四起,平静的大营出现第一波混乱的涟漪。
。。。。。。
四百名分遣队火枪兵和第一千总部的士兵开始猛烈的向心突击,如同快刀切黄油般杀入庞大的流寇营地,明军暂时没有用火枪射击,以最大可能的拖延紫金梁逃窜的时间。
毫无训练的流民们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惊慌失措,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黑暗中四处充斥的尖叫加剧着他们的恐慌。不少人还患有夜盲症,他们慌不择路。直接撞进明军的前进路线,然后被数支刺刀捅刺而死。混乱沿着登州镇进攻的方向一**扩散,杂乱的尖叫汇聚成巨大的啸声。
两翼的鸳鸯阵各自分出一个局向外侧攻击,将混乱的范围往两翼扩展,以掩护阵线薄弱的侧翼。中间分遣队的士兵每小队为一排,迅猛冲入流寇营地中,用刺刀杀死面前挡路的流民,对旁边那些乱跑的家眷并不理会,一直往流寇营地内部快速冲击。他们的后面约百步则是快步推进的明军的大阵。
八个方阵组成的大阵中,一片密集的脚步声,夹杂着哗哗的锁子甲振动声响,如同水银泻地般涌入流寇的营区。
第二总千总的位置一声军号,周少儿和副连长同时抽出腰刀直指着正前方,一边大声下令,各旗队长旗枪前指,前排长矛兵齐齐将长矛放平,他们采用最省力的握持法。握枪位置在枪身中段两侧,这在夜战中更灵活也更能持久。
关大弟挺着长矛绕过一个火堆,他们刚刚进入流寇的营区,前方是分遣队在火堆间闪动的身影。更前方是无数流寇,前方的喊叫声惊天动地,地上一片狼藉。摆满无数被抛掉的东西以及满地的尸体,队列中不停有人被绊倒。
关大弟全神贯注。借着月光识别着地上的障碍,前面十多步外突然窜出一股流民。他们嚎叫着直冲过来,关大弟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兵器,与旁边的长矛兵同时大喊,对着那些黑影一通乱刺,对面一片惨叫,片刻后残余者往南逃入黑暗中。
那种莫名的刺激感觉又涌上心头,急剧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关大弟有种要冲锋的**,但他还能记住军律,他压住心中那种冲动,眼角余光留意着旗队长头盔亮光的位置,保持快步的推进速度。
越进入流寇营地,出现在面前的流民越多,长矛兵不断的将眼前出现的黑影杀死,有些惨叫听着像女子,但关大弟也没有空闲去同情,只要没有明盔的都是敌人。
前方出现一个窝棚,里面黑洞洞的一团,旗队长一声令下,十多名前排长矛手对着里面连续突刺,听到几声惨叫后他们绕过窝棚继续前进,依然没有使用火枪兵齐射。方阵不断被营地的窝棚地窝子隔断扭曲,只能维持着基本完整的阵形快步推进。圆弧形的明军阵线将正面所有流寇都向中心的位置驱赶,逼迫他们冲击紫金梁的老营位置。
此时整个流寇营地都震动了,北部上万流寇在其中胡乱奔逃,混乱已经扩展到营地的中间位置,无数熟睡的流寇被震天的嚎叫声惊醒,在黑暗中根本不知是什么情况,甚至连方向都辨不明白,就这样赤身**就开始不知缘由的乱跑。
这时左翼响起第一声喇叭声,尖利的喇叭音在夜空中远远传开,紧接着响起火枪齐射。这意味着左翼遭遇了第一波有力的抵抗,需要火枪的火力打击来击溃敌军。
这一轮火枪齐射之后,登州镇再没有隐藏的必要,明军阵线鼓号齐鸣,全线陆续开始齐射,密集的枪焰将夜空映照出一片片的红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十分耀眼。
流民的神经在雷鸣般的枪声中彻底崩溃,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夜袭,突如其来的打击,加上不能视物加剧的恐惧感,人人都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逃命,在集体的惶恐中,开始还能保持冷静的人也被惊慌的气氛包围,变得不知所措,其中的几千步军大多分散宿营,绝大部分人都丢失了兵器,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被数万流民挟裹冲散,丝毫发挥不出他们的战力。
枪声一轮轮的鸣响,逐渐接近紫金梁营地的中心,混乱从紫金梁的营区扩散到其他流寇的营区,庞大的营地区如同沸腾的大锅,数万流寇犹如惊慌的蚂蚁,不辨方向的四处乱撞,密集的人群互相推挤着,无数人被撞翻在地,然后被人群踩过,数百马匹也被人群惊吓,它们在营地中左冲右突胡乱踩踏,整个营地人喊马嘶,宛如黑暗的地狱。
陈新穿着一身锁子甲,此时刚刚进入营地不久,旁边就是祝代春带领的中军预备队。陈新顺着中军突击的方向前进,卫队在身边小心护卫着他。
陈新跟着走了一晚上的路,他平日的锻炼远不如这些战兵,自从当上总兵后,每天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别说训练,连健身的时间都少了,这一趟下来累得够呛,此时还要强撑着继续前进。
眼前的地上满是尸体和杂物,附近有几个窝棚在燃烧,不少的受伤流寇在地上哀嚎,祝代春的预备队也不理会他们,只将路线上的伤员刺杀。
听到流寇营地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传来,王码夫兴奋的道:“打赢了。”
陈新摇头笑道:“从咱们成功到达营地北面,咱们就赢了这一仗,不过如果没有拿到紫金梁的人头,就不是真正的赢。我还是担心他跑掉,骑兵联络员回来没有?”
“没有。”王码夫还是信心满满的道:“龅牙当时说紫金梁扎营一般是挖一道壕沟,处于整个营地的最中央,如今营地大乱,他们的马兵跑不出去,走路他走不过咱们,他一个人也未必敢跑,出来没准被踩死,对咱们来说,唯一就是那道壕沟费事些。”
“不费事。”陈新看看满地尸体淡淡道,“营地乱成这样,这些流民足够填平那道壕沟了。我还是担心他跑掉,就看咱们的骑兵什么时候能到。”
这时前方跑回来一个传令兵,他气喘吁吁的道:“大人,前阵分遣队已发现紫金梁老营营墙,两翼战兵正往南合围,马上会展开攻击。”
“知道了,让他们派兵保持对外围压力,加剧流寇崩溃的势头,让其他各营无法来援,也让紫金梁的马兵无法快速逃窜,咱们对紫金梁老营的攻击一定要迅速有力,不要顾忌伤亡,竭尽全力在天亮前解决中间的老营。”陈新说完转头看看东方,一道鱼肚白正在天际出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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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杀戮(求月票)
黑沉沉的大地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火堆,不少窝棚被点燃,周围其他流寇营地中同样大乱,成千上万的流寇在黑暗中奔逃,北面不断闪动着一排排火枪齐射的亮光,分遣队和鸳鸯阵战斗组都朝着紫金梁的中心位置急速推进。
流寇营地的正中央,是紫金梁的老营所在,这里原来是个二十多户人的村庄,还有几间完好的房屋,其中最好的一间便住着紫金梁,周围扩展出去,则住着他最精锐的马兵和部分步军,马兵和老寇的家眷也在营墙内。
老营的外面是一道壕沟和一道土墙,此时图墙外的混乱如同山洪暴发般骇人,数万精神崩溃的流民在黑暗中奔跑嘶叫,又疯狂的互相厮打,一群群乱民的落入老营外的壕沟,被里面布下的尖木桩扎穿,后面的人跟着又被挤下来,还不及站起就被后来者踩到在地,再也无法爬起来。
层层叠叠的尸体和伤者几乎将壕沟填满,后续的流民慌不择路,踩着那些尸体顺着矮墙往上爬,上面站了一些老营步军,他们用刀枪拼命砍杀要冲进去的流民,倒下的尸体顺着矮墙形成一道平缓的斜坡,虽然马兵全力拦截,但昏暗的环境下,还是有许多流民越过矮墙。冲入了老营营地,他们不但和那些马兵打斗,还疯狂的放火抢掠。
老营里面有不少帐篷,他们的住宿条件远超过外边的流民,不过此时同样的宛如地狱,营中哭喊震天。许多帐篷被点着,燃起熊熊大火。一些火把到处晃动,火光中无数人影和马匹跑来跑去。许多人互相砍杀,争抢着马匹,地上的尸体间落满金银,部分冲入老营的流民还在各处帐篷中抢夺财物。
紫金梁只穿了一件里衣,外面套着一件锁子甲,狼狈不堪的带着一群心腹收罗人马,一开始出现混乱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营啸,这在饥饿压抑的流民群中经常出现。连步军中也常有,所以他要用土墙隔开马兵和流民。所以他开始只是不断派步军去弹压,后来火枪声一起,他才知道是夜袭,到处乱喊官军来了,但外面黑灯瞎火的,他也不知是哪股官军,来了多少人,但听火枪的密度。他估计有万人上下,他实在想不出哪里冒出这么大一股明军。
明军的火枪和号音越来越近,紫金梁不由心急如焚,他顾不得去猜这股官军哪里来的。此时外面哭喊震天,孤身逃出十分危险,没准稀里糊涂死在癫狂的流民手中。他带着一群义子和亲随守着大帐,又连连派人去收罗马兵。
他抓住两个义子大喝道:“去找些步军。守住北面的营墙。”
“大王,额收拢了两百人。马都抢到了,咱们跑。”
紫金梁转眼一看,是个义子跑来,顺着他指的方向上,有一团人马聚集在营地中间,外围的人用刀枪砍杀任何逼近的流民,中间的人打着火把,死死拉着狂躁的马匹。
紫金梁多次遭遇曹文诏的突袭,对这种崩营早有经验,那就是纠集一伙人先逃出大营,然后趁乱狂奔百里,就算马跑死,但能摆脱官军的追踪,到时再慢慢收拢溃散的人马。
“走!”紫金梁大喝一声,带着身边一群赤膊的手下,往那里跑去。
“大哥,那些家眷和银子咋办?”
紫金梁头也不回,“顾不了,让他们自己逃命。”
片刻后他们就到了那处地方,几个义子大声嚎叫,提醒那边是大王过来了,对面收起刀枪,紫金梁冲入人圈取了马,吆喝一声后众马兵纷纷上马,紫金梁辨明方向,领头往南边的营门跑去,他们一路跑一路吆喝,许多乱窜的马兵跟在他们后面,形成了最大的一股逃命团体。
这一股马兵策骑开路,手中刀枪对着挡路的流民死命挥砍,密集的马蹄踩踏着尸体往营门而去,地上的杂物和尸体严重影响着马兵的速度,黑暗中又看不清楚,许多马匹不停的采空歪倒,速度比步行还慢。
北面东面一阵阵猛烈的齐射,听着离营墙已经不远,紫金梁心中大急,催促着手下赶紧加速,几名骑术精良的义子亲自开路,
两扇营门歪倒在一旁,其中还有不少是骑马逃走的流寇,土垒上面还有些老营步军在守卫,前面的马兵拿起长矛对着人群乱扎,几个步军拿着刀枪还击,还将前面的马兵刺翻两个,紫金梁等人一起涌上,营门处惨叫连连,一片人仰马翻,打堆的流寇一哄而散。
马兵们蜂拥出营门,紫金梁终于来到营门外,抬眼间外边火光冲天,许多窝棚被点燃,变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炬,火光中无数流民胡乱奔跑,整个营区充斥着疯狂的哭喊声。
营门东面突然一通火枪鸣响,一**男女如浪潮般往营门方向而来,刚出营门的马队瞬间被那些人流包围,顿时变得寸步难行,无论他们怎么砍杀,潮涌而来的流民依然将他们的队形冲乱,上千的流民从马兵的缝隙中钻入,甚至将马匹都推得站立不稳,受惊的马匹惊慌跳跃,有些凶狠的步军则乘机将身边的马兵杀死,自己抢夺马匹,马队中人喊马嘶乱成一团,紫金梁这股马队被死死堵在营门,后队还掉在营门内。
一片混乱中,第一伙官军出现在紫金梁视野中,他们约有四五十人,快速的从东侧冲来,一名军官挥手停下队伍,部分士兵举枪对着挤成一团的流民一轮齐射,人群中血花四射,附近的流民几近癫狂,无数人被推翻踩死。
那股明军开火的士兵留在后排装弹,其他人则大喝一声,挺着刀枪蜂拥而上,从背后对着那些流民砍杀,流民们狂叫着往西南方逃跑。
紫金梁被这一波涌动的人群带着往西南方而去。身边只有十多个义子和亲兵还跟着,他们挥刀猛砍着周围的男女流民。刀口砍得发卷也无法驱散那些癫狂的人。其他马兵要么被堵在了营中,要么被人群冲散。紫金梁逃走前回头看营门方向。只见又新出现了几十名官军,他们堵住营门,丝毫不惧里面全是马军,凶猛的冲上去,将那些拥挤着原地打转的马军一一斩杀,连那些想冲出的空马也被他们密集的兵器扎翻。
紫金梁看得心惊胆战,这么凶猛的官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连惊马都不怕。他的老营马军是完了,紫金梁也不及去心痛。反正他曾经多次被打到这个境地,总会有人跑出来,到时再收集就是,他唯一担心的是,眼下要如何才能逃脱。
无法转向南方,只能顺着人群的方向逃跑,身后的义子越跑越少,不断有人被旁边的流民拖到马下,然后就消失在人潮中。
。。。。。。
一声铜号响。周少儿带头往那道土墙冲去,土墙上面冒出几个持弓的流寇,两翼的火枪兵连续两轮齐射,打翻其中的两人。那两人惨叫着翻倒,消失在土墙后面。
关大弟跟在周少儿身后,举着长矛踩着满地尸体急进。前面土垒下堆满踩死踩伤的流民,他们填满了土墙前的壕沟。眼前人影一晃,关大弟一枪刺死一个乱窜的流民。稍稍停顿后追上推进的队列,成排的长枪兵呐喊着冲过去,踩着壕沟中层层叠叠的尸体,到了土垒下,土垒上突然出现十几个拿长矛的步军,他们对着土墙下乱刺,刺中几名长矛兵,下面的长矛兵纷纷涌上来还击,密集的矛刃从几面夹击,那些步军都是腿部先中枪,然后跪倒在地,再被一丛丛的长矛扎成蜂窝。
掩护的火枪手射击了两排,土墙上再无站立的流寇步军,前排长矛手纷纷往土墙上面爬去,关大弟他们这个位置没有那么多尸体,那斜坡角度颇大,关大弟一步没有冲上去,后面的几个长矛兵纷纷丢下长矛,从后面推着他屁股,关大弟脚下踩到一个凹陷,用劲一跃上了土垒。
关大弟左手撑着土垒,右手拖着长矛,抬眼往下一看,迎面就是一个流寇,他正拿着弓准备上土垒射箭,两人都是一愣,那流寇下意识的准备拉弓,关大弟一声大喝单手将长矛扎进他胸膛,然后站起抓住矛杆从土垒顶上冲下,借着下冲的势头,一路将那流寇步军推到土垒下死死钉在地上,接着其他的长矛兵也出现在土垒顶上,将背面的那些流寇步军驱散,跟着周少儿就翻上来,他也不及等待后面的人,大声命令已经进入的士兵往前攻击。
老营中燃起不少帐篷,里面光线明亮,但四处烟雾弥漫,烟雾中数不清的人和马跑来跑去,关大弟跟在周少儿的右后方,连长的刀指向前方,刀身反射着周围的火光,集结的长矛兵自动排成一行,听从周少儿的指挥,其中甚至还混着第二连的人,但队列是长矛兵的根本,他们按每日训练那样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进入队列。
越来越多的长矛兵和火枪兵翻过土垒,如同溪流一般汇入老营,又自动汇集到一处,组成一排排长短不一的阵线。
他们跟着刀指的方向前进,一排排长矛不停吞吐,将面前成群的流寇杀死,长矛兵两翼的火枪兵自由射击,这些火枪兵在翻过土墙后也失去了建制,方阵中居然还混合着一些分遣队士兵,也不知是何时加入的。
在漫天的惊叫声中也无法用口令指挥,士兵都各自寻找目标,他们的精神高度紧张和亢奋,射击完就在原地装填,然后追上前队,只要看到目标就射击,然后又重复这一过程,紧张和黑暗喧哗的环境让他们速度飞快,也让他们操作的失误成倍增加,很多人打飞了通条,还有不少人重复装弹或者忘记了倒引药,连续击发失败后,许多火枪兵背起火枪,抽出腰刀冲出长矛阵砍杀,还坚持着射击的人不到一半。
登州镇虽乱,流寇则是乱得无以复加。官军的攻击依然在继续,偶尔钻出反击的凶悍流寇也不是长矛的对手,长矛兵经过的地方满地死伤。血水汇成道道溪流,在地面上四处漫溢。
关大弟在第一排快步跑动。汗水顺着脸颊道道滑落,周少儿在前面声嘶力竭的叫喊。他也听不清楚在叫喊什么,只知道跟着周少儿跑,眼前有什么就杀什么。
突然左前方黑影闪动,一个大东西快速袭来,将一名冲在斜前方的火枪兵撞翻,然后对着矛阵而来,众长矛兵齐齐发喊,三四支长矛陆续刺中那匹马,其中两支啪啪折断。几名长矛兵被马的冲势带得东倒西歪。
马匹的势头一缓,歪着跑了两步后在原地蹦跳挣扎,口中发出灰灰的惨嘶,旁边的长矛兵对着它连连刺杀,关大弟对着它的脖子狠命一枪,那马全身鲜血狂飙,终于倒在地上,后腿还在不断的抽动。
他还不及喘气,就看到周少儿带着右边的人冲到了前面。关大弟赶紧提起枪追赶,他此时脚下有些发虚,突击了两里,体力消耗够呛。但连长都到前面去了,他只能拼力向前。
士兵们粗重的喘气,靠着惯性拖动着疲惫的肢体。周围的登州士兵越来越多,一些第一总的鸳鸯阵战斗组也攻上两翼的土墙。步军放弃了抵抗,在官军的围堵下往南门而去。
干草燃烧的浓烈气味充满鼻腔。关大弟追上周少儿的队列,身边的战友由快跑变成慢跑,最后变成了快步推进,关大弟只能跟他们的步伐一致,在这种混乱而视物不清的环境中,必须保持阵型。
他们穿过营地的烟雾,睁大眼睛辨别着眼前的人,只要没有戴明盔的,他就一枪刺过去,眼前又一个黑影一动,他下意识的动手就刺,那黑影应声而倒,他此时才注意到黑影很小,似乎是个几岁的孩子。
他还来不及去思考,烟雾中跑动的身影已越来越多,长矛兵们连续刺杀才能保持前进,关大弟两臂累得发酸,几乎想要把长矛扔下。
前方烟雾中人喊马嘶,南边响起一阵枪声,前方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无数流民和马兵从烟雾火光中现出身形,往长矛兵的阵线直冲过来。
关大弟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流寇,但他也绝对没有退路,长矛兵们停下脚步,关大弟后排的士兵也从他两侧支出长矛,阵线前方矛刃如林。
人潮汹涌而来,周少儿对着队列大声呼喊,被淹没在周围杂音中,人群很快冲到面前,他们在烟雾中还没看清楚,长矛阵线便开始猛烈的刺杀,一丛丛的矛头此进彼退,人潮如同撞到堤坝,被一道长矛组成的城墙生生阻断,人群前面喷出连绵不绝的血雾,惨绝人寰的叫喊声连成一片,混在其中的马匹也遭遇着同样的下场。
关大弟不知道杀了多久,眼前突然一空,人潮消失了,残余的人马又往南而去。他面前是层层叠叠几层的尸体,垒成了一道肉墙,里面的伤者和伤马还在挣扎蠕动。
关大弟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他转头看看周围的战友,只见他们也是一脸的麻木,脸上满是血污,所有人都在粗重的呼吸。关大弟第一次知道,杀人也会累成这样。
“前进!”周少儿的呼喊声想起,接着两翼也想起其他军官的吼叫,关大弟拖着几乎麻木的手脚,艰难的踩上那道尸体墙,跨过脚下蠕动的伤者,面前此时几乎没有了人影,留在原地的空马倒是不少,关大弟自然不会去杀它们,战前钟老四还专门要求他们不要乱杀马。
此时烟雾渐渐变淡,周围也突然安静了许多,他们走出烟雾浓重区,关大弟感觉到眼前的光线似乎强了不少,他往天上一看,天色已经发白。
接着他就看到满地尸体,尸体间是密密麻麻跪在地上的流寇,还有数百的空马,他们似乎更加筋疲力尽,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连跪着都摇摇欲坠。黎明带来了光明,他们能看清周围后,结束了癫狂的状态,但体力早已耗尽,既不再跑,也不再嚎叫,留在原地等待着他们认为必定会来的屠杀。
他们眼中满是麻木,呆滞的看着面前这些官军,他们的脸上手臂上兵器上全是红色的血迹,宛如嗜血的修罗夜叉。
阵线在这些流民前停顿了一下,关大弟很快看到了南边过来的第一总士兵,一个军官穿过满地的尸体和俘虏,来到他们这边,他找到周少儿,接着另外一个连长也跑过来,三人凑在一起商议了几句,那第一总的军官便掉头回去,领着第一总的人往南而去。
“所有火枪兵留下看守,其他人继续前进。”
关大弟还是今晚第一次听清楚周少儿的命令,火枪兵马上提着腰刀驱赶那些地上的俘虏,长矛兵穿过俘虏的间隙往南走去。
周少儿也不让他们列队从营门出门,因为满地的尸体和俘虏会让这个简单的行动耗时费力,这些士兵也没有了足够精力,所以他保持着阵线,让士兵从南面靠里的斜坡登上土垒,然后滑下土墙继续推进。
关大弟在第二排,前面是另外一个士官,他的体力比关大弟要好一些,自告奋勇站到了第一排,关大弟的鞋被血水浸透,里面滑腻腻的,他此时才感觉到这种别扭,他顺着斜坡登上土垒,前面的士官滑下后,面前的景象让他看呆了。
眼前所见的平野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尸体和杂物,几乎要将土地的颜色覆盖,成千上万的流民跪在地上,数百马骡停在原地或是缓缓走动,那些燃烧后的窝棚往天空吐出一团团黑烟。
一里外是四散逃窜的流寇,密集涌动的人头数也数不清,红色的登州镇军队仍在后面追逐,他们离开后露出的地方,又是满地的狼藉。
“干啥呢?”后面的一个士兵问道。
关大弟回过神来,把枪伸下去支着地,然后贴着土墙滑下去,落脚处又是尸体,关大弟连走几步,踏上坚实的土地,心中才一松。
第一道阳光洒下来,关大弟往东张望,朝阳初升,一队骑兵正从西往东而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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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父子
旭日东升,照耀着这一片杀戮战场,陈新站在紫金梁老营的南墙,将自己的大旗高高竖起,登州的飞虎红旗在晨风中高高飘扬。阳光下数万流寇如密密麻麻的蚂蚁布满大地,向着四面八方仓皇而逃。
“大人,骑兵来了。”
陈新抽出远镜往东面看,数百骑兵奔驰在营地北面,骑手都是红色的短军装,是登州骑兵无疑,来得比他想象的早,时机也非常的好,看样子他们根本没有遭到东面其他流寇的阻拦。
“让他们从北面绕过营地,然后往南兜击流寇。”
陈新下令完毕,一名参谋跳下土垒,在墙下取了搜罗的马匹,往骑兵的方向迎过去。
周围来往的传令兵也大多骑马,都是刚刚从流寇营地中取的,不过要躲避地上的障碍,速度也比步行快不了多少。
王码夫收集了几个传令兵的汇报,对陈新道:“周围各股流寇皆溃散,我们攻击开始后,高迎祥、张献忠、蝎子块、薛仁贵等部发生营啸,大部分流贼天亮前就带着马兵往南跑了,剩下的流民同样四散逃命。只有两股小流寇曾试图救援,被流民冲击后遭到我军打击,也随即崩溃了。目前第一总第一司已突入高迎祥营区,第一总第二司已进入薛仁贵营地,第二总正向曹操营地突进,都没有遭遇有力抵抗,第三总在打扫此处战场。”
“紫金梁抓到没有?”
“还没有,随军的情报局人员正审问马兵俘虏,据他们交代。在我军封闭老营南门前看到紫金梁刚刚冲出,营门一片混战。后来就不知所踪,已押着数人辨认尸首。”
“别管其他流寇。挑些愿意投顺又认识紫金梁的人为向导,尽全力追杀紫金梁,只要没有发现尸首,就要持续追击,跑远了就找不到了。”
王码夫应了,然后停顿一下对陈新问道:“大人,这成千上万的流民,咱们可怎办?”
“提流寇悍卒人头来,或是指认出凶悍流寇的。就收着,甄别后送去林县,其他人么。。。”陈新转头看看王码夫,“叫宣教员训导官去教育一番,然后让他们走。”
王码夫疑惑道:“他们又会去投其他流寇的。”
“那你说如何做?谁能养得起这许多人,留下他们来的结果就是,他们把咱们的粮食吃光,然后他们最后还是去投其他流寇。”
“要不然,咱们通知玄默。他是河南父母官,该管这事,也省得他到时说我们纵寇。”
陈新叹口气,“玄默算个啥。他爱说什么说什么,咱们去通知他,他还不是领着左良玉这群人来乱砍脑袋。我不想动手杀这些人,也不想送他们入虎口。打扫完战场后不派人看守。他们要离去就由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命硬不硬了。”
王码夫不再多嘴。匆匆去了传令,他也确实想不出什么办法。陈新则有更多考虑,这些流民都是免费宣传队,他们再进入其他流寇营中,会把登州镇传得如鬼怪一般凶恶。只要形成如同曹文诏一样的威慑力,对以后在中州的作战和外务联络都很有裨益,再一个是有这么多人能被抓后留下命,以后那些流寇也不会拼死抵抗。
陈新把眼光投向紫金梁的老营墙内,满地尸体,也有满地的金银珠宝,还有数百空马,他不由咧着嘴角笑起来。
。。。
紫金梁此时距离陈新不到三里,正奔逃在往西的流民中,紫金梁虽说头发花白,但依然身强力壮,此时体力还能支持,他多次出生入死,逃命经验丰富,心中虽然慌乱,却没有乱了阵脚。他一路上脱掉了锁子甲和那件缎子的里衣丢弃,连显眼的红裤子都脱掉丢了,在一个流民身上扒了一件脏兮兮的衣服套上,除了这件破衣服,他现在全身只剩了一把短刀。在他的提醒下,两个义子也同样如此,脱掉身上抢来的好衣服,把自己变成一个毫不显眼的流民。
登州兵仍在追击,但他们已不杀那些无害的流民,只要手上没有武器的,他们都不予理会,有人边追大声叫喊着“胁从不杀,抓一个马兵赏十两银子。。。”
旁边那些瘦弱的流民越跑越少,他们原本就瘦弱,又在黎明前的癫狂中耗费了太多体力,天明后全都体力不支,一路上跪满了求饶的流民和步军,仍在奔逃的人群越来越稀薄。
但这对紫金梁并非好事,因为他的马不见了,他在黑暗中不知被谁拖下马来,紫金梁下来后死死拉住鞍具,几番挣扎,抢夺的流民却越来越多,后面的人一冲,他的马就不知去了哪里,天明后找到两个义子,两人灰头土脸,马也都不见了。
靠着步行一时不能脱离险境,现在跑的人越少,他就越显眼。他们不时看到身边有马兵跑过,周围还有其他流民,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紫金梁也不敢暴露身份,紫金梁三人就大声呼叫,让马兵停下接应,那些马兵生怕被流民抓了领赏,连看都不看一眼,打着马股夺路而逃。
“入你妈的曹操,入你妈的高迎祥,等老子抓住你们,把你们煎皮拆骨。”紫金梁在心中大骂,脚下一点不敢停,若非曹操撺掇,他怎会跑来修武北面,还等着张个口袋埋伏山东兵,现在山东兵先一记闷棍就过来了,骂高迎祥则是因为他不来救援,其实高迎祥同样损失惨重,黑暗中山呼海啸的呼号和火枪齐射,让闯王营中也发生营啸,他在慌乱中能带走的也只有五六成的马兵。他自己都成了惊弓之鸟,哪有功夫来救援紫金梁。
几名登州兵骑马赶来,都是特勤队和中军哨骑,他们没有与骑兵一道留下。而是承担了步行开路的先锋任务,此时在营地里面抢到了空马。分散追赶出来,他们朝着前面逃窜的马兵快速追去。经过流民的时候大喊着,“太子少傅陈大人有令,胁从不杀,胁从者抓一个马兵赏十两银子,抓小贼首二十两,抓紫金梁一千两银子,升登州镇千户!”
紫金梁弓着身子,尽量不引起他们注意,那几个骑兵从他十多步外冲过。他们并不理会这些步行逃窜的人,一边叫一边打着马股绝尘而去。
流民看着那些官军跑过去,竟然没有砍杀他们,他们大多都是胁从的流民,心中那股气一松,纷纷扑倒地上,不再逃窜。几个官军跑一段又喊一嗓子,走过的地方有如推骨牌般倒下一片片的流民,他们大多惊慌过度。坐在地上不停哀哭,有些人已经跑脱了力,张着嘴两眼呆滞的倒在地上。
紫金梁心中暗暗叫糟,这股子明军不但打仗生猛。还这么会蛊惑人心,开价就是一千两加千户。他用余光留意着两个义子,感觉到两人略微拉开了点距离。似乎也害怕自己会杀他们免除后患。
一个义子边跑边道:“义父你放心,没人上那些狗官军的当。额们跟你从老家杀出来的,那些狗官是啥货。额们都明白的。”
紫金梁喘着气低声道:“狗官都是骗人的,你们跟着咱老子,日后就是咱老子的亲随,吃香喝辣女人都有。”
两人齐声道谢,连连表着忠心。紫金梁不动声色,埋着头继续赶路,片刻后北面蹄声如雷,数百名明军的骑兵往南边飞驰,目标同样是那些马兵,他们正从紫金梁等人百步外通过。
紫金梁看看那些骑兵的方向,突然停下对两人道:“前面人越见的少,额们三人走一道惹人留意,咱们分开跑,别跟着其他人往南,额们往北分头进山,进山前险点,进了山就莫事了,你俩到青化镇等咱老子,咱们东山再起。”
两个义子赶紧停下,他们满脸的血污和汗水,上面沾了尘土后显得两人如泥猴一般,两人都呆了一下,看样子是对紫金梁突然要分头逃走有些意外。实际上紫金梁也是不信任他们,他宁可一个人冒险,只要进了山,他就有把握逃去青化镇,若是能寻到三十六营任一股,就能把命保下,然后收罗那些溃散的人马。
一些还在逃命的流民绕过三人,零零散散的往西南方向逃窜,紫金梁道:“赶紧走,人再少就跑不掉了,小九你往正西,小十七你往。。。”
那个叫小九的义子突然往紫金梁后面一指,口中大声吼道:“义父快躲开!”
两人同时抽出短刀,紫金梁根本没有回头,短刀径自朝小九的胸膛扎去,血光闪现,两人同时中刀,紫金梁闪开了胸膛位置,但左上臂被扎中,他身子一矮,闷着声挥起短刀与小九拼杀。周围的流民纷纷连滚带爬的散开一段距离。
小九听着名字小,实际上是个矮壮的凶汉,他是早有预谋,却也没有想到紫金梁反应如此迅速,他的左胸被拉开一道口子,入肉不深。他大声吼叫着,凶狠的扑上去与紫金梁厮打,两人的短刀连连见血,转眼间就从义父义子变成生死仇敌。
两人很快滚做一团,互相用空的手抓住对方的持刀手,在地上滚来滚去,周围的流民们要么无视的路过,要么就在旁边麻木的看热闹。那个小十七似乎吓呆了,他在原地看着眼前两个“亲戚”发呆。
身强力壮的紫金梁终于占到上风,他艰难的把小九压到身下,小九则用左臂死死夹住他持刀的右手,把紫金梁的右手压在身下,紫金梁连抽几次都没有抽出来,两人陷入僵持的状态。
小九处于下风,只要紫金梁抽出右手,他就必死无疑,小九惶急的对着旁边的小十七道:“十七,快点干掉王自用,咱两一人五百两,额把千总让给你。。。”
紫金梁语速飞快,“别听他的,小十七,义父带你去青化镇,咱们收拢人马,照样活得快活。”
小九拼死夹着紫金梁右手,涨红着脸吼道,“你方才没帮他,回去他不会放过你的。这股官军这凶,就算王自用不杀你,你早晚也得死这股官军手上。。。”
紫金梁一头撞上小九的面门,让小九的嚎叫戛然而止,他跟着小九也一头撞过去,王自用灵敏的躲了一下,然后对小十七道:“别信他,官军也不会放过你的。。。”
嘭一声响,紫金梁还没说完,脑袋猛地一偏,朝着旁边歪倒下去,小十七提着根棍子慢悠悠走过来,对着昏迷的紫金梁道:“有你做敲门砖,官军凭啥不放过额,额又不是个傻子。”
他说完摸出一把短刀,对着百步外正在经过的官军高高挥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浓眉大眼
“哈哈哈,两位英雄请起!”陈新喜笑颜开的说道,他正在满是尸体的老营迎接两个擒获紫金梁的流寇。此时火都灭了,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两个义子用了大约一个时辰,从惊慌逃窜的马兵变成了擒获贼首的英雄,成了死敌的座上客,这个神奇的转变来自地上捆着的干爹。那些外边嚎哭的普通流民,就没有他们这个待遇,拼爹在这个时代是这样拼的。
“小人不敢!”两个流寇异口同声,他们进帐前才被告知这就是太子少傅,登州镇总兵陈大人,两人吓得脚发抖。他们一贯用凶残掩饰自己卑微的心态,但在这支凶悍的明军面前,他们那点唯一可依赖的凶狠也不足为道。
他们内心最深处那种自卑流露出来,此时对权力的畏惧甚至超过普通百姓,两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陈新。
王码夫凑在陈新耳边道:“经二十多个马兵确认,此人就是紫金梁。这两人是他义子,骑兵到的时候,这两人拿着刀互相防备。”
陈新对他摇摇手,示意要不要再提此事,然后满面笑容的对两人道:“二位壮士生擒紫金梁,为吾皇除一心头大患。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算二位以前有何不法之事,今日也一并抵消了,本官还要向吾皇为两位请功,快请起。”
两人连连磕头,这股明军这么凶,他们原本以为应该是个张飞一样的凶恶形象,谁知说话这么客气。声音也很温和,两人心头的紧张大减。
卫兵过去扶起他们。两人小心翼翼的起来,缩手缩脚的站在大帐中间。偶尔偷眼看看周围那些威风的卫兵。
“二位姓甚名谁?以前在紫金梁军中是何职务?”
矮壮的那个抢先道:“小人叫个李二百,原是西安府停口镇人,是被这王自用胁迫入伙,被逼着给他干坏事,小人不想跟着他干坏事,等着官爷爷剿灭他好久了,今日可等着了机会。”
那高个的马上道:“小人叫王福,也是被胁从的,只是会点骑术。被王自用这混蛋收为义子,小人早想投靠官军,没有找到时机。。”
陈新呵呵笑着,对两人道:“早先本官说过,抓到紫金梁赏银一千两,虽然你二人是一起抓到的,本官一诺千金,就照样还是一人一千两。不过那千户之位,涉及朝廷体制。却不敢贸然滥发,便只还得一位,这事谁功大谁功小,本官无法辨别。二位可马上自行商议,给本官一个回话。”
两人开始听了满脸欢悦,后来一听只有一个千户。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这个千户虽然不算大官。但在普通流寇那种卑微心态下,还是很要紧的。他们心中对官员的那种羡慕是根深蒂固的。
陈新拿着椰瓢喝水,静静等了一会问道,“二位可商议好了?”
“好了,大人。”那高个的王福走上一步,“李二百当时亲口说的,千户让给小人。”
李二百低着头,看着有些不甘,陈新微微笑了一下问道,“李二百你是否说过?”
“小人没说过。”
王福偏转头,两人凶狠的对视,那李二百口中还一边道:“是小人先动的手,十七是捡便宜来的。。。”
地上突然传来一声叫骂,“两个龟孙,额入你妈妈的毛,入你奶奶的毛。”
大家都往地上看去,只见紫金梁悠悠醒转,睁开眼怒视着两人。他余威仍在,咋一出声之下,两个义子立马闭嘴,身子往后面退了两步。
陈新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三十六营大头目,身形强壮相貌堂堂,虽然满面疲惫衣服破烂,但桀骜不驯的气质仍在,与那些普通流民完全是两种人。
“王自用,听说你原来是个和尚?”
“我入你妈妈的毛,你个驴球子的狗官,你龟孙才是和尚。”紫金梁骂完,仰躺在地上喘气。
陈新摇摇头笑道:“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也要当流寇。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你不与本官好好说话,本官也懒得跟你说。”
陈新对那两义子道:“你二人商议清楚回报本官。”然后他又转向王码夫,“带兵押着紫金梁去外面流民俘虏处游一圈,匪首就擒,有必要教化一下那些流民,带卫队护卫好了,不要让人伤了他,过几日还要送京师。另外把这二位壮士也带上,给流民公告二位的名字,他们就是俘获紫金梁的壮士,让那些俘虏日后以二位为楷模。”
两个义子又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如今在人家地盘,也由不得他们愿不愿意,几个卫兵过来带着三人出帐,外边的卫队长一阵口令,调来一些人护卫,步伐整齐的往营地外面去了。
等王码夫他们出去,陈新长长打个哈欠,然后起身在紫金梁的大帐里面闲逛,里面的好东西还不少,虽然昨晚被抢散了不少,但留下的仍是好东西,样样都堪称珍品。
陈新在地上捡起一个白玉狮子把玩,白色毫无瑕疵,玉色温润,狮子造型活灵活现,陈新虽然平时不太追求这些古董,但此时拿在手中,还是叹为观止。心中也有些感叹,民间的工匠能把坚硬的玉石打磨得如此精致,工部却做不好一把粗糙的鸟铳。海狗子也拿着一个红色的玛瑙手镯,举在眼前仔细打量。
陈新把那玉狮子放在一把熊皮椅子上,对海狗子道:“狗子,别看了,去参谋那边一趟,问问战果点得怎样,我好给吕大人报喜讯。”
“哎!”尾巴一样的海狗子应了,陈新说完又转身去摸椅子上的熊皮,海狗子犹豫了一下。突然把玛瑙手镯往里衣口袋一塞,偷眼看看陈新。见陈新没有留意,缩缩脑袋出帐而去。
。。。。。。
“陈大人还未回来。也没有塘马回来。”
辉县大营中,宋闻贤对面前的的吕直说道,脸上也带有焦急之色。
吕直烦躁的走来走去,昨晚大军出营的时候行动很快,也没有吹号敲鼓,人都走光了他才听到家丁头子禀报,接着陈新的塘马也来跟他汇报了,说是原本打算去打寨子,路上接到情报。临时决定去打修武的流寇大营。
他一听陈新要去打七八万流寇,慌忙跑去想组织这个疯狂的行为,但他到营门的时候,大军早已远去,哨兵一问三不知。外面黑咕隆咚的,连火把都没打,派出去两批家丁都没有找到大队,只回报说标营也只剩下一半人留守。
然后吕直一整夜都没睡,虽然他对登州镇十分有信心。但这黑灯瞎火走百里路去打二十倍的敌军,他可是从来没想象过。以陈新如今太子少傅的地位,加上皇帝一贯的好印象,万一他有个好歹。皇帝震怒之下,还不知多少人会掉脑袋。即便吕直能躲过去,随之而来的就是登州镇的去向。他很清楚登州镇与其他军镇的不同,陈新具有无可替代的影响力。连王廷试也不敢去拉拢任何军官。如果变成当年的东江镇那样混乱,那吕直在皇帝和内监面前的分量就大跌。
他越想越是担心。此时已经在营门附近走了一夜,天一亮就派出几批家丁去了打探消息,眼下都还没有回来,让他的心情更加焦虑。
吕直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对宋闻贤道:“宋先生,你说陈大人挺聪明的人,为何今次打仗,却如此之鲁莽?他是堂堂的太子少傅,岂能去跟一群流寇拼命,登莱辽南还有数万兵马需要他坐镇。”
宋闻贤心中赞同,陈新对他而言,比吕直更重要千百倍。如果陈新真挂了,宋闻贤所有的抱负也将是一场空,所以他的焦虑还远在吕直之上。宋闻贤当时劝陈新不要亲自去,但陈新丝毫不为所动,只说是必要的冒险。虽然他不认同,但也不便评论上官,只是对吕直躬躬身。
吕直转身对家丁头子吼道:“再派人去探,多带几匹马。”
那把总赶紧又去安排人,吕直转头看看宋闻贤,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摇着头长长叹口气。
宋闻贤只好劝道:“陈大人久经沙场,区区流寇不足为惧,有三千登州战兵,至少能全身而退,即便是围在某处,咱们去请玄大人领大军救援便是。”
吕直一想起玄默就不太舒服,两人的弹劾都没有下文,玄默堂堂巡抚,在河南又打得不错,没有出什么大漏子,皇帝万万不会因为外镇监军一个弹劾而临阵换将,玄默当然也参不倒吕直。
想着要去求玄默,吕直心中不快,皱眉想了半天才道:“若实在危急,也说不得拉下这张脸皮去求那玄默,若是他敢不救,咱家亲自上京告御状,跟他拼个同归于尽。”
宋闻贤没想到这吕直还有这光棍精神,心中也不太信他,他此时也不想再说救援的事,没准根本没必要,反而白欠一个人情。他对吕直说道:“吕大人,如今营中兵马不多,要不要把标营留守的人调来大营,那标营中粮草不多,还是守稳咱们大营要紧。”
吕直四处望望,确实兵力太少,这个大营放了大部分粮草和辎重,整个营地里面就剩下一个近卫营的司,还有就是各部的辎重兵。因为战况不明,所以留守的把总十分小心,除了战兵要执勤外,所有辎重兵都拿着自己的武器集结待命。
“那就调标营过来。”吕直转身对家丁吩咐了,让他们去通知留守的标营兵赶来大营。
宋闻贤心情稍稍安稳,只要守稳大营,大军就有退路,现在就怕流寇比登镇先来到,这营区宽大,怕是不好防御。
他晃眼间,发现连那队宣传队都拿着备用火铳在土墙待命,队形乱糟糟的,连女兵都拿了一把火枪,怎么看怎么别扭。
。。。
关小妹一脚踢在唐玮腿上,,“胖子,你腿抖什么?外边一个流寇都没有,你就怕成这样。”
“俺,俺哪里抖了,俺才不怕。”唐玮把腿绷紧,然裤子上显不出来抖动。
“不怕你干嘛一头的汗,今天又不热。”
唐玮连忙用袖子去擦,被上面的铜扣一磨,痛得啊一声,赶紧从鞓带上取下一根帕子,在肥脸上的汗水抹去。
徐平杰的声音响起,“哼,珮珮你不要信他的鬼话,他那日在洹水边,看到无数流寇冲来,当场就尿了裤子,这种人也就能演演鞑子。”
唐玮偏头辩解道:“那是汗水!”
“汗水怎地就光流在裤子里。”
“俺怎么知道。”唐玮绝不承认,其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没有吓尿裤子,当时他还在洹水另一边,看到漫山遍野的流寇之时,他的脑袋就变成一片空白,后面啥都不记得了。
同为戏鞑子的谢飞帮腔道:“徐平杰你才是吓傻了,咱们都守着河岸,你为啥一个人拿去守着拉刀具的马,是不是想见机不妙就偷马逃走?胖子长成这样,胆小还情有可原,没想到你徐平杰浓眉大眼的,也这么胆小。”
徐平杰恼怒道:“俺那是怕马乱跑。。。”
“马乱跑有马夫,队长不知道咋地,要你去看马去。”谢飞口舌便给,把徐平杰顶得说不出话。
徐平杰恼羞成怒,过来一把抓住谢飞的领子,两人顿时争吵起来。其他队员纷纷上来劝开,两人看到有军法官看过来,都不敢闹得过火,就坡下驴分开。
徐平杰指着谢飞和唐玮道:“你们两个戏鞑子,咱们就看谁胆小,下次要是遇到敌寇,龟孙子躲后面,咱们一人提把刀去砍去。”
唐玮两人回道:“去就去,你非得让大家都知道你是龟孙子,咱成全你。”
“别吵了,外边有马来了。”
关小妹说完,一群队员齐齐看向外边,竟然真有一群骑兵跑来,带起的尘土老高,众人小心的看着,近了之后竟然真是流寇,还有不少打赤膊的。
关小妹端起枪大大咧咧道:“刚才谁说来着,都去砍去。。。咦,人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友军
“嘭”一声火枪鸣响,外面的流寇马兵一个激灵,大呼小叫着往北跑去。
土墙后安静戒备的战兵齐齐转头,只见一个女兵高高站在土墙上,面前硝烟弥漫,她正在用力扳开击锤,然后似乎有点忘记了该做什么,正在朝后面的队员询问,那些队员则催促她从土墙上下来。
近卫营那个司军法官终于忍受不了这群宣传队,跑过去对着那队长一通乱骂,让这群人离开营墙,他宁愿少些人少,也不能让这些人帮倒忙。
宣传队乱糟糟的退下来,互相还在吵闹埋怨,那文艺队长连连呵斥也没有效果,宋闻贤看得直摇头,他还是觉得这些人称作兵太过儿戏,
吕直和宋闻贤等人提心吊胆的看着外边零零散散跑过不少马兵,开始他们还以为是流寇的打前站哨骑,看了半天也不像,他们一看到军营也不细细打探,撒丫子就往其他方向跑了,大多是往南,少部分去了林县方向。
吕直一头雾水,按说总该围着军营一圈,看看沟深多少,墙高多少,城周多少步,过了一会那个留下的把总过来道:“大人,咱们该去抓几个流寇问问是啥情形,看样子他们是在逃窜,属下想或许是陈大人他们已击溃了流寇。”
“啊,那快去。”吕直连忙道。
“大人,咱们营的骑兵全都出去了,营中只有大人您收下的家丁是骑兵。”
吕直一拍手,叫过家丁把总,二十多个家丁很快冲出营门。追逐那些落单的流寇马兵,马兵们跑了近百里路。跑不过这些人,终于被抓到一个。家丁将那人捆在马上,抓了回来。
他们一进营门,吕直就赶到那马兵前,对那流寇问道:“你是哪股流寇营头的,为何跑来此处。”
那流寇哀嚎道:“官爷饶命,小人是被高迎祥胁从的,昨晚被打散了,胡乱跑来的。。。”
宋闻贤赶紧打断他,“怎地打散的?”
“小人不知道。反正到处都乱了,小人抢了马跑出来,跟着一群马兵跑,跑着就跑散了,听说有人去了林县,小人就往这边来了。”
宋闻贤追问道:“几时开始乱的?”
“天快亮的时候,听说来了一支官兵,所有营头都在逃命。”
吕直突然哈哈大笑,“奔袭百里一战破十万流寇。陈将军果然不愧我大明第一战将。”
那流寇呆呆道:“哪有十万。。。”
家丁头子对着他就是一脚,口中骂道:“吕大人说是十万就是十万。”
吕直没有心思理会那流寇,对宋闻贤和那个近卫营把总道:“咱们立即出营,去修武接应陈将军。”
“吕大人。小人觉得咱们稳守营地更好。”宋闻贤凑到吕直耳边,“流寇一向狡诈,或许是他们的诡计。派人来引我大军出营,路途中四面围攻。”
吕直一个寒战。“对,对。宋先生说的是。”他对家丁头子喝道:“把这流寇抓进去,好好审问,问清楚他们在途中到底有多少伏兵,一定要问出来。”
“伏兵?”那流寇睁大眼,“大人,没伏兵啊,小人就是逃命的。。。”
家丁头子不由分说,叫过几个人提起那马兵就走,拖入一处帐篷,里面很快传出阵阵惨叫声。
宋闻贤松一口气,他其实心中相信了那马兵,陈新应该已经击破流寇,如果不出预料,现在正在清点缴获的银两物资,吕直去早了颇多不便。登州镇这次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这些好处是不会随便让人的。
得出了这个结论,宋闻贤把顾虑放下,开始考虑大胜后的运作。
。。。。。。
整整一天,卫辉各路明军都在疑神疑鬼,各部的家丁在出击抓俘虏,得到的消息乱七八糟,有说是流寇内讧的,有说遭袭的,也有说营啸的。各个将领都担心是流寇的诡计,所以各自守着营盘,邓玘虽然得了陈新通报,但也没有动,而是派人去告知玄默,又不停的侦查修武方向。
吕直当天收到了陈新的捷报,大营中欢声如潮,这一战斩杀流寇一万五千多级,生擒紫金梁王自用、摧山虎阎正甫,斩杀紫金梁手下重要头目十三人,三十六营中还有映山红被斩首,其余在修武的各营流寇同样损失惨重,尽数往怀庆府其他州县逃窜。
留营的参谋确认了捷报中的暗记和印章,大胜确凿无疑,陈新在捷报后面附了一封信,说修武附近溃散流寇甚多,局势还比较复杂,请吕直坚守大营,以防流寇趁乱摸营,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吕直高兴得合不拢嘴,他连续派出几批哨马去修武核实,自己按陈新说的坚守大营,他也不去跟玄默回报,自己回了营帐琢磨给皇上和司礼监的报捷文书,让其他各部明军依然一头雾水。这么大的喜讯,由司礼监先报给皇上,那效果是大不一样的,所以他已经决定在玄默知道消息之前就把捷报发出去。
只有马祥麟的川军果断出营,马祥麟完全是凭着对陈新的信任作的决定。他们一路往修武北面而去,准备接应登州镇,路上遇到的零散流寇越来越多,不过那些流寇都是望风而逃,连敢靠近的都没有。与前段时间的彪悍挑衅全然不同。
马祥麟开始也担心是流寇诱敌深入,后来越想越不对,若是要诱敌深入,至少要上来打一下,然后装作不敌引川军入瓮,哪有这样见敌就逃的。于是这一千多白杆兵加紧赶路,他们带了不少辎重,速度并不快,快天黑时候才走了六十里,不过总算是跟登州的哨马接上头,找到了方向。
马祥麟一听说斩杀流寇上万,惊讶得嘴都合不拢。这是在一天的时间内,而且陈新的人都是步兵。不象曹文诏那样可以持续追击,追杀的人头比战场多得多。双方的塘马来来回回。得到的消息更让马祥麟震惊,连紫金梁都被活捉了,这一仗可以说给了流寇重创。
川军在路上扎营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继续开进,下午才到了那日的战场,这些西南来的强军也看得目瞪口呆,方圆数里的战场上一片狼藉,摆放着成千上万的尸体,一些周围的河南农户在战场边缘捡拾家什。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看到有好的衣服上去哄抢,其他的铁锅水罐也是他们争抢的目标。此时一看有官军靠近,这些人马上一哄而散。
再往里走就有些登州士兵,他们的军服十分好认,领路的登州哨马引着川军前行,途中还有不少流民俘虏在清理东西。
那些看守的登州兵有些灰头土脸,脸上一道道的泥土痕迹,军装上面也脏兮兮的。但精神都还是很好,他们好奇的打量这支明军,对他们的带钩长矛和重剑很感兴趣。
越往里走尸体越多,马祥麟这部川军也算见过大场面。但马祥麟自己知道,陈新最多三四千人,一晚上杀了这么多人。确实非常强悍。
到了紫金梁原来的那个老营,陈新已经等在门口。他见了马祥麟就拱手笑道:“马将军不惧流寇人多势众,独自领兵来协助我登州镇。这份胆略和心意,我感怀于心,日后必有回报。”
马祥麟以下官礼见过,独眼中满是佩服,他对陈新道:“陈大人的登州镇果然不同凡响,听说一夜疾行百里,天明前短短休整,便一股将紫金梁生擒,斩杀流寇过万,戚爷爷当年的戚家军也不过如此。”马祥麟说到此处,想起浑河边一起浴血奋战的那支浙军,神色间有有些落寞。
陈新一时也想不到他的念头,不过这支正宗的白杆兵能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赶来战场,那就是可以信赖的盟友,在西南地区交接这样一支力量,对登州镇肯定没有坏处。
马祥麟的人马去了张献忠原来的营地扎营,陈新则领着马祥麟进了自己的大营,里面还有浓重的血腥味,但地面已经清理过,尸体都搬了出去,营中都是登州兵,他们此时大多不在戒备状态,按各自的营伍的坐在地上休息,搭建的帐篷也是花样百出,看着并不太整肃。
马祥麟想起他们是长途奔袭,帐篷肯定是缴获的,也难怪如此,他又看到东侧有一堆肉一样的东西,有些士兵在围观,他细看了一下,原来是一堆耳朵。
这些都是人耳朵,登州兵自然不是拿耳朵来吃的,流寇的首级不值钱,按照大明会典,战北虏一颗脑袋升一级,如果不想升级,就得三十两银子,出边斩鞑虏一人,则两样都可以拿到,一直是军功最厚的,建奴崛起后,赏银升到了五十两一颗脑袋,流寇的则是阵斩有名巨贼首级才升一级,不愿升的给三十两银子,次巨贼才十两。其他普通流寇,有两种算法,一种还是算人头,另外一种就是按多少副耳朵来算的,因为耳朵比较好保存,也比较好运送。
陈新有紫金梁在手,他也不想把人头算太多,免得要升一堆朝廷的军职,反而增加朝廷在登州镇的影响力,其他的耳朵就随那些友军去分,先到的先得,马祥麟这边如此义气,他也不能小气了。
“马兄今日刚到,本官按理该请马将军一醉方休,但我登州镇征战中禁酒,只好等返回辉县再说。”
马祥麟惊讶道:“陈大人要返回辉县,不乘胜追击流寇?”
陈新点点头,“此战虽是大胜,但紫金梁狗急跳墙,我登州镇也损伤惊人,死伤合计近千数,可谓元气大伤,无力再追剿流寇。流寇虽是大败,但那些流民大多逃脱,不几日又会啸聚一处,马将军也不要冒进,还是先和我一起回辉县的好。”
马祥麟没想到登州镇损失近千,如果陈新不去追击,那川军这千把步兵追去也没用,他只得答应跟陈新一起返回辉县。
陈新微笑道:“这次不会让马兄白跑一趟,若非马将军部赶来,那些流寇恐怕还会卷土重来,这中间的原委,本官都理会得。”
两人边走边说,陈新待人客气,马祥麟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陈新带着他走到北墙,指点着北面的山地,说着那晚突袭的线路,听得马祥麟眉飞色舞。
马祥麟对登州镇的战力更加高看一眼,两人在营中吃过饭,马祥麟才回了自己的兵营,他刚到大帐,手下的军官就过来,这军官皮肤黑得发亮,脸上两道刀疤,他对马祥麟道:“马爷,那龟儿子登州兵送了东西来。”
马祥麟瞪他一眼问道:“是些啥子东西?”
“一挑子耳朵,一包珠宝,还有三千多两现银,说是给每个兄弟二两,还有五匹好马。”那军官舔舔舌头。
“珠宝给老子看哈。”那军官很快递过来,马祥麟随便摸出一件,只见是个白玉狮子,他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其他几件摸出来,也都是金银镶嵌宝石,做工都很精美,最后还摸到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叫个什么四海钱庄,是在东昌府取现银。
马祥麟把袋子收好,沉默一会才对那军官道:“以后不准喊别个龟儿子,这些兵不比咱们差,这个陈将军更值得结交。”(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休整
当天下午,登州镇完成俘虏甄别,留用入伙不久的普通流民五百人,十来岁的山西和河南孤儿三百多。然后登州镇放松了外围,并且明言将停止供应救济粥饭,被俘的一万多流民们试探之后,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他们捡拾起地上的家什被褥等等,一个晚上大部散完。
也有坚持着不肯散去的,其中被掳掠的女子上千人,陈新对于如何安排这些女子大感头痛,林县那里的一千多还没有安置好,这里又来一千多,他毕竟不是办慈善的,没有那么多粮食养这么多人,只希望这些女子自行散去,岂知她们很坚定,在离大营一里之外自己搭建起地窝子,没有饭吃也这样呆着,晚间倒是有火光传出,不知她们在煮什么吃。
第二日玄默的标营家丁赶到战场,他们确认了战果后又匆匆离开,各部都得到了消息,都在往战场赶来。到了下午,战场已经全部打扫完,有用的东西都装上了缴获的大车。
第三天一早,陈新和马祥麟带着一万多对耳朵上路,耿仲明和马祥麟自告奋勇当开路先锋,马祥麟把那个小包中的银票和珠宝自己留下,现银都发了,每个士兵分了二两,这股川军的情绪一下起来不少。
不过他们更羡慕登州兵,两支军队这两日共同在附近值哨,这支军队的服装、装备和面貌都让川军大开眼界,又听说登州兵从来不克扣兵饷,这些土司兵几乎以为是听错了。
石柱兵其实也就是土司兵。大多没有人身自由。川东的大山锤炼了他们的强悍和淳朴,但这次援辽后。他们也接触到不少明军的腐朽风气,多少有些影响他们的心态。关宁军又对这支近在肘腋的强军多有排挤,加上川军在蓟镇占用辽饷而很少给孝敬,所以秦翼明一提出返镇,朝廷里面就赞同了。
现在与登州兵相处,这些川兵发觉这支人马确实十分独特,双方印象都不错,陈新许多神奇事迹也开始在川军中流传。
登州镇在队尾殿后,与他们来时不同,队列中多了很多马骡和套车。那些人力车也都由中间的流民丁口推着,有些人力车上还坐了老孺。
通过甄别五百多丁口和孤儿三百多,算上丁口的家眷共两千余人,他们扶老携幼的走在中间。这两日间的变化实在让这些流民如在梦中,刚刚看到登州兵的时候,他们以为肯定会被这些人砍了脑袋报功,结果打完仗后,这些官兵就变得不那么凶恶了,还给他们吃粥饭。来了些说话和气的官兵。把俘虏分成一群群的,有士兵来把他们重新分到原来各自所属营头,然后就是互相的检举揭发,最后就剩下五百来人。孤儿数量也不少,但很多人有亲友在这次夜袭中被杀,登州镇一律都没有留用。最后留下的有三百来人。
更后面还有一根尾巴,就是那上千的女子。还有些不愿离去的流民,他们自行跟在后面。赵宣等训导官一路劝说他们,让他们自行离去,明言登州镇不会再提供饭食,但那些饿了一天的十分坚定。
王码夫调了一队骑兵去拦住道路,这些人在路上放声大哭,等到大军远去后,骑兵也离开,这些人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只花了一个时辰就追上了队尾。
“大人,他们又追上来了,要不要派骑兵驱散。”王码夫对陈新道。
陈新正和祝代春、钟老四谈新的龙骑兵部队,听了跑出队列,举起远镜对着后面看了一会,祝代春也有远镜,看完递给钟老四。
钟老四嘀咕道:“这些人看着那么瘦,怎地走起来这么快。”
赵宣急匆匆的赶来,对陈新敬礼道:“大人,要不然就让他们再吃一顿吧,咱们缴获了那许多粮食。”
祝代春冷冷道:“那些粮食咱们要留着吃的,你可知河南补给有多艰难。”
陈新轻轻问道:“还剩下多少人?”
“原来的六七成的样子。”
陈新轻轻叹口气,“再拦一次,还能跟上的,慢慢调去林县。”
这又是一次自然法则的挑选,身体差点的就会被抛弃,能坚持下来的,至少意志很顽强,体能也算不错的,用来种地不会没有收成。登州镇救不了所有人,这些军官都很清楚,如果把所有流民都收下,最后只会把后勤拖垮,然后流民继续去当流寇。
钟老四突然道:“有哪家将官的家丁来了。”
几人同时顺着钟老四远镜的方向看去,远处一个村落的废墟后面绕出一队百人左右骑兵,他们看到这边的队列,快速跑过来,近了之后看着是明军的装束,他们也跟流寇一样,马身上挂着一些褡裢,有些还放着女子。
登州镇的两个旗队骑兵迅速面朝南面列阵,警戒的哨马也跑到那股人马周围,那队官军看到这边情形后减慢了速度,也没有派人过来通报,而是调转了一下方向,慢慢往后面的那些女子和流民靠拢过去。
赵宣看他们样子,就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他有些焦急道:“大人,这些家丁要去杀良冒功。”
后面那些拼死追来的男女,他们也看到了那支官兵,正发出惊慌的尖叫,脚下跑的更快了,却没有四散而逃,而是一心要靠到登州镇的旁边,看得出对登州镇已经有种信赖。
祝代春和王码夫都没有说话,其实这队官军把那些女子和流民驱散了最好,虽然他们可能被杀死,但登州镇连道义上的责任都没有,钟老四则眼睛不停转着,偷偷瞟陈新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陈新淡淡说道,“派几个镇抚兵执旗去护卫百姓。咱们是官兵,保护百姓是咱们的职责。”
赵宣松了一口气。旁边的王码夫立即给军法官传令,片刻后几个骑马的镇抚兵往后面赶去。手上各提了一支登州镇的四尺三角军旗。
几个镇抚兵散得很开,站在流民南侧,手中的三角军旗随风招展,上面的飞虎张牙舞爪,十分威风。那群家丁停在登州镇抚兵百步外,面对那几个零散的镇抚兵不敢动弹。
很多行进中的将士都在留意那股骑兵,看看他们敢不敢去强行抢人。
那队家丁犹豫了一会,终于转头往西走了,登州镇的士兵继续赶路。这个小插曲没有让登州兵停下。
“狗东西,还以为会来试一下,几个镇抚兵就吓跑了。”钟老四低声骂了一句。
赵宣大声笑道:“他们不是怕镇抚兵,是怕咱们的军旗。咱们登州镇终于真正的名动天下了。”
。。。。。。
陈新带着大队的难民,又有大堆的物资需要搬运,一天时间走了四十里路,他们早早就扎营休息。此时大胜的消息已经在卫辉府传开,沿途碰到的一些河南寨子态度恭敬,里面的乡绅主动让人缴纳一些军粮。有些还送来猪羊,这次没有外务司的人随军,陈新只得带着赵宣等人应酬。
开拔第二天走到快天黑,总算是回到了大营。吕直出营五里迎接,这次奔袭至此全部结束。这个营区防御设施坚固,粮食充足。能让这些疲劳的士兵更好的休整。留守的人马欢声雷动,特别是一车车的粮食和上千的马骡。这些对登州镇都是急需的物资。
吕直则最关心那个紫金梁,赶回到大营。就亲自去那辆马车边看俘虏,紫金梁被捆得如同粽子一样,吕直问他问题一律都闭眼不答。
吕直对确认紫金梁的身份十分小心,他的第一份捷报已经发出,说了大胜的事,但对活捉紫金梁只说是有待核实。陈新由得吕直不断去四处找人来确认,接连几天都在处理善后的事情,这一仗登州镇实际阵亡一百七十余,受伤四百多,但陈新给吕直和玄默都报的伤亡上千,近期无法继续作战。
卫辉府的明军士气大振,玄默想把紫金梁提走,被吕直当面拒绝,只说是还不知真假。玄默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受了这个刺激,带着左良玉、邓玘、河南标营往怀庆而去,企图把流寇一股消灭,京营则自己指挥自己,几路大军先到了修武,然后往怀庆府而去,把府城从半围困状态中解救出来。
各股流寇遭了登州镇的这一记闷棍,损失都十分惨重,气势一时间十分低落,许多小股流寇吓得心惊胆战,调头往太行山北面回去,窜回了山西境内。大股一些的闯王、曹操等部则往济源而去,冒险活动在怀庆府府城周围的仍然还有,陈新放走的流民又被他们大量收纳,实力大幅扩张,张献忠和李自成就是其中之一。
二十九日,军队开始轮休,每天一个千总部执勤,其他都休息。陈新则召集把总以上军官开会,随队的军法官和军需官报告了此次作战的缴获。
此次缴获马两千三百匹,其中战马六百,骡子一千二百匹,两轮套车五百架,人力双轮和独轮车一千三百架,粮食三千七百石,豆类五百石,各色银两约七十万两,珠宝类六千件,价值二十万两银子的绸缎棉布等物。
登州镇死伤合计五百七十余人,器械损失方面,无刺刀火枪损坏一成,丢失捅条的达到三成,刺刀燧发枪损坏四成,其中三成为刺刀或套筒折断。第五营的虽然都是有基础的预备兵,但还是无法与最精锐的老兵比,进攻后期火力支援不足开初的一半。各类问题都记录在册,包括夜袭中遇到的各种情况,这些只能在训练中改进,彻底避免是不可能的。
陈新宣布了后面的短期计划,各部都进入休整,分批护卫流民返回林县基地,钟老四的第二总整编为龙骑兵,五百匹战马也运回林县,由登州陆续补充骑兵预备兵过来,与原来的骑兵整编为第五营骑兵千总部,加强第五营的战斗力,把第五营也变成混合编制的营。
二十九日,吕直从左良玉那里借到两个原来王嘉胤的义子,终于确认了紫金梁是真的,给京师写了详细的捷报,派人专程送往京师,这里离北京不远,北直隶道路也很好,快的话一日,最多两日就能到。
捷报发出去的时候,陈新正单独召见王二丫和宋闻贤,王二丫是从滑县过来的,陈新前段时间被流寇的游击战弄得焦头烂额,开始知道剿匪的困难,现在的作战地域还只限于豫北这一小块,真要是流寇突入辽阔的中原地区,登州这种模式的军队,很难在不抢劫的情况下追击流寇。所以陈新还是要求王二丫加强大名府的商业网络,最近王二丫一直在忙这事,她费尽力气,在滑县和浚县囤积了一批粮食,随时可以支援远征军。
陈新要求王二丫把珠宝大部运走,放到各地的商铺变卖,这事情王二丫干过不少,当年登州之乱的缴获也是如此处理的,另外就是希望王二丫帮忙安置部分女子。王二丫连陈新的话也不是全听,她只答应尽量安置识字的。
商社有商社的规矩,陈新并不强迫她,那些女子大部分都能种地,只是不能当兵。他说完这事就让王二丫先去忙活,帐中就剩下宋闻贤一人。
两人之间随便得多,陈新给宋闻贤和海狗子发了烟,海狗子给两人点起火,三人一起吞云吐雾,边谈着事情。
陈新对宋闻贤问道:“宋先生,最近与马祥麟和邓玘的私人关系建立了没有?”
“都结交了,按大人的意思各送了一些耳朵和银两。”宋闻贤回道,“属下从商社借了一个会蜀地方言的,准备安排他专门负责西南地方,不过此人一向是做生意,显得过于油滑,属下也在犹豫。”
陈新笑道:“负责一个大地区的人,还是要稳妥些的,但口音也很重要,宋先生能留意到这些细节,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宋闻贤无奈道:“没有办法,咱们要打交道的地方越来越宽广,山东、登莱、四川、福建、广东、南直隶、辽东、朝鲜、京师,属下一个人万万跑不过来,外务司现在很多事情还要依托商社,不培养些自己的人,日后这活就没法干了。”
陈新点头道:“是这个理,本官也时常觉得能用的人不多,宋先生刚来不久,可就又要辛苦先生跑一趟。”
宋闻贤毫不介意道:“大人请说。”
“还是去京师一趟。打仗重要,打完过后的事情也重要,所以需要宋先生去一趟京师,跟兵部工部多要些东西。更重要的是,青州府的伏笔已经发动,无论咱们在外地如何布局,登莱终究是根本,所以此事比之紫金梁要紧百倍,必须宋先生在京师主理此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大行业
“转了,转了。”
文登抱龙河边,一处引出来的水渠上一片欢呼,一个水里机械正在嘎吱嘎吱的响着,上面有几十个转子正在转动,一些学生一手用手指握着棉条,另一手抽绪捻匀,变成细匀的纱线,随着几十个转子的转动,纱线也随之旋转,然后缠绕在纱锭上。
刘民有在水车周围走动,心中颇有些兴奋,这个水力大纺车是他安排给文登大学堂机械班的实验科目,附有很高的奖励,现在才出了初步的成果。
刘民有对开发何种主力产品想了很久,他需要几个必备的条件,第一是劳动密集型,必须能解决大量人口就业,第二是有足够销量,第三是原材料丰富。他安排商社作了一些调查,棉纺业正好能满足他的要求,如果能发展棉纺业,除了纺织本身以外,还有大量的上下游产业可以发展,比如机械、染色、制衣、运输等,带动的其他消费行业就更加巨大。
中国的棉纺业在宋代就比较发达,棉花最初传入的时候是在福建和广东,后来江南地区的棉种产量更高,福建和广东的灌木型棉株比不过江南的一年生棉花,闽广的经济作物便向蔗糖类作物转变。而棉花种植到达顶峰,全国各地都在种植,连辽东这样的最北地区都有,从而迅速把麻制衣料淘汰,麻制布料成了几个局部地方的特产,江南地区变成棉纺的中心区。
棉纺业是比丝绸业更利于家庭式生产的行业,所用的纺机和织机都很简单,单锭的纺机是老少都可使用。通常一个农户一天能织一匹,织好第二日就拿去变卖。换回棉花又继续织,资金上周转很快。最适合家庭作坊,所以在江南发展迅速。棉布针对的市场是普通底层百姓,销量巨大,对工艺的要求并不高,不需要花哨的纹路花纹,所以又十分适合大规模生产。
相比起来,丝绸行业就很复杂,按照刘民有的想法,丝绸行业出口便利。也是可以发展的,但是调查后发现,丝绸的机械和流程都很复杂,虽然单价很高,但销量远不如棉布。丝绸作为奢侈品,各种独特的需求很多,也就造成产品种类繁多和生产工艺复杂,其生产要经过缫丝、络丝、治纬、牵经、结综、捶丝、接头、提花等工序,每个工序都需要专业的人员来完成。对登莱而言,培养这些专业人员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更重要的是,原材料上山东没有任何优势。搞倾销未必搞得过江南。
另外一方面,此时的棉衣已经取代麻制品,成为百姓最常用的衣物。而且是一个自由竞争的行业,不像盐业一样有复杂的专卖制度。以登州目前的力量,难以打破各地的利益纠葛。
所以刘民有放弃了丝织业。把重点放在棉纺织业上。如今的棉纺业集中在南直隶和浙江,北地在明末时候发明了在地窖中纺织,对南货形成部分竞争,占据了低端商品的市场,但配套的染色、商业等不如江南,每年依然有大量河南和山东棉花南下,这些棉花在江南地区加工后,又返销各地。
庞大的市场和山东的原料产地,让他下定决心走这条道路,从历史的经验上看,棉纺业也是能推动工业革命的重要商品,登莱天然便具有庞大的销售市场,至少没有关税和无法打破的贸易壁垒。
鸦片战争之前,中国每年生产六亿匹棉布,是英国人外销棉布数量的六倍,虽然明代人口不如清末,但市场容量也是非常可观的,刘民有相信这个推动力能带来经济、技术、管理的转变。所以刘民有带着工商司做了一个计划,准备在登莱搞棉纺织产业,水力和人力相结合,不搞单家独户的作坊,一上来就要像其他登莱工坊一样搞集约化生产,从成本上压过江南。
刘民有希望通过集约化生产、技术创新来加速这一进程。技术创新就是使用新式机器,除了水力纺车外,还会有人力的纺车,以解决大量人口就业。
商社从各地采购来的机器,刘民有都交给了机械系,包括一些农书,比如王祯农书里面就有人力畜力多锭纺车,每日夜可纺麻一百斤,最高级的水转大纺车,转子数多达三十二个。他推断宋代就有这类多锭纺织机械。
商社在各地采购了不少种类纺车,普通用的棉纺车中,一般为脚踏动力,比起西方的手摇式单锭纺车来,脚踏式能够让双手解放。明代中国纺机转子大多为三锭四锭,在这个时代也是领先全球的。
相比起工业革命前的英国,纺织科技还不如中国十三世纪的水平,因为他们连多锭的概念都没有,直到1764年珍妮机发明才有多锭的纺织机械,而水力纺纱机更是要等到1769年,足足比中国的水力纺机晚了四百多年。
商社调查结果里面让刘民有疑惑的是,宋代就有用于麻纺织的水力纺车,但直到明末,却从来没有过用于棉纺的水力纺机。此时江南等地也有水力纺车,不过仍是只用于织麻,却没有任何用于棉的水力机械。
他特意在工商司下面的工业研究室设立了这个项目,然后又从文登大学堂机械系抽调了很多学生参加。奖金很高,研究室和机械系一群年轻人干劲十足,分成三个小组分别研究人力纺纱、水力纺纱和织布。
有了以前工坊、科技班和职业校的积累,有专研精神的人很多,熟练工匠也不少,研究进展得很快,刘民有今日是专门来这里视察项目,同行的还有商社的总管周来福。
看到出了棉纱线,周来福也满是笑容,他久做商社。对棉布的行情很清楚,一般来说。织布比纺纱快,很多时候是织机等纺机。水力降低了劳力的数量,转子数量是人力的十倍以上,那么登莱的价格会比江南低得多,唯一顾虑的,就是水源可能不足。
周来福看着那些抽棉条的学生,对刘民有问道:“刘大人,这个水力纺纱机倒是好,就是这个棉条,若是还是要人力来抽。实际也节约不了人,最多是省力一些。”
刘民有对这些具体的细节还不太清楚,他转头看看负责水力织机的人,便是他熟悉的关小弟,这个小孩才十七八岁,但从机械班出来已经做过多个机械项目,每次都表现很好,小小年纪就成了工坊里面的技术主事,还在文登大学堂兼职教习。
关小弟恭敬中有点骄傲。对两人道:“两位大人,从棉条抽绪,便是棉纺有别于丝麻织物的最要紧的一项,俺们一起研究过江南的织机。他们的转子一般为三锭四锭,盖因纺工一手执棉条,一手抽绪。五指之间便最多四条,由此锭子不能超过四个。”
刘民有和周来福都不懂这些。认真的听着关小弟讲解,他们看关小弟的神态。应该是有预案能解决。
关小弟继续道:“蚕丝的难处在缫丝和合丝,到纺丝之时已较容易,麻亦长,难在绩而不难在纺,是以合用多锭纺机,棉花单丝甚短,又互相缠绕,纺纱前只能搓为细长棉条,双手边纺边抽,必须手指之间执棉条,要增加锭子,就得在抽棉条上下工夫,属下在一江南纺机上发现一物,是一个可以带五锭的木条(注:天工开物纺搂图2),由此想到一个法子,用两个木制长条当作两手,由两人操作,三四个人便可管四十至六十个锭子,如今在人力纺车上试验,待稳妥之后再上到水力纺车。”
工业研究室的主管对刘民有两人道:“关小弟确实机灵,这个双层木条虽是看着简单,但无论水力人力,实乃棉纺机之关键所在,目前看来颇为可行,下官打算定关小弟为首功,拿一等奖金。”
周来福听完问道:“人力和水力最多的带几个转子?”
那主管道:“人力眼下是实验的八转和十二转,后面实验二十四转,水力可到六十转。”
周来福听完默默计算了一会,他对刘民有低声道:“眼下棉纱最多的是松江,他们中品售价一般每匹一钱五六分银(注:《阅世编》),其中棉价约一钱一二分,毛利大约两成,运到北地售价每匹三钱银,若是我登莱能做出相同之物品,已是占了地利,走海运去天津和宁远,亦比运河便宜许多。工坊之分工细作,远超那些小户,又占了人和。如今再有这纺机,赚相同的银子,咱们的价不会超过二钱二三分,在北地能很快胜过那南货一筹。”
刘民有想起这个巨大的产业,也有些兴奋,他对周来福道:“我与来福想得差不多,第一步计划,就是先把山东的家庭作坊干翻,占据山东棉布市场,然后是北方市场,最后再和南货竞争。等到棉纺织做成了,以后咱们还要做羊毛纺织,蒙古那边就能有来有往。”
周来福心头立即闪过很多念头,只要刘民有决定投入,那么这个行业肯定会赚钱,只是放在哪一块里面赚钱的问题,他马上对刘民有说道:“大人,属下有一不情之请,衣食住行乃是日日必备,棉布用量极大,棉花用量亦大,属下想起二丫副总管在临清办的那个东岳烟厂,今年销量大增,可见工商一体之效。东昌和临清乃山东棉花集散之地,日后这织布厂,亦可在东昌建一分厂,如此成本更低,终究是要通过商社来办理,所以属下想着。。。”
刘民有淡淡道:“来福你说。”
“能否把纺织厂放入商社。”
刘民有沉默一会道:“此事待我想想。”
周来福适时闭口,他现在在登州地位不知不觉中已经高涨,连他也是最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去年的分红发布之后,他到任何有司办事情都十分通畅,那些高级军官见到他也客客气气。连周世发、张东这样的混世魔王都尊称他为大总管。凡是商社要办的事情,情报、外务、军队都是争先出力。
所以周来福刚发现了纺织的前景后,便下意识的为商社争取利益,但他很了解刘民有这个人,争得太过反而可能拿不到。
“走吧,咱们还要去看看织布机,光是有纱还不成,织机也很重要。”刘民有领头往那边走去。
研究室那个主管道:“大人,织布机进度要慢一些,您说那个飞梭不知如何做的,那组人做了好多种方法,都达不到您的要求,他们都说想问问刘大人。。。”
“我不知道。”刘民有干脆的道,“我只听人提过这么一句,说是这个飞梭可以自动往复,不用人抛来抛去,我只提这个要求,其他的都别问我。”
“这。。。”主管有些无奈,织布机一直没有大的进展,他也很头痛。
“大人,属下有些飞梭的想法,可否跟大人一起去看看。”刘民有等人回头看去,正是关小弟,那主管瞪着眼睛,前几次开会,都向所有组员征集意见,还挂出一百两的点子奖,这个关小弟屁都没放一个,现在刘民有一来,他就有主意了。
“当然可以。”刘民有哪里管这些道道,马上同意了,领着关小弟一起走,他对这个小伙子很看重,路上十分亲热,随口跟关小弟拉起家常,听到关小弟还没成亲,不禁拍着他肩膀跟他开玩笑道:“小弟你前途无量,以后工坊和大学堂里面,你肯定都会多挑些担子。看上你的人家肯定不少,不知可是要选个天仙作媳妇?”
关小弟脸一红道:“属下每日都在工坊和学校,平日不在家,也就无人来说媒。”
周来福打量了一会关小弟,又看看刘民有,突然凑到刘民有耳边说道,“关小弟如此少年俊杰,居然还未成亲?我的大女儿,正好也未许人家,刘大人下来能否说和一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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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选址
一队骑士跑过登州东面的大道,进入了京营东侧的登州镇民事部,刘民有和周来福从马上下来后,刘民有对来迎接的徐元华道:“青州府的匪乱对商路影响大不大?”
徐元华陪着刘民有边走边说,“闹土匪的地方在青州府城西北面,听说叫个趟地虎,济南府过来的客商都改了水路,眼下青州府平原地区尚好,咱们往青州府城运货还没有遭过匪。但终归让不少人摄于路途,行商很是少了些。”
“趟地虎?这名字怎么像在哪里听过。”刘民有抓抓脑袋,但他每天接收的信息太多,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趟地虎。
刘民有匆匆走到登州镇军营的东门,拿自己的腰牌给徐元华、周来福登记,这两人没有陈新的授权,他们没有特许进不了军营。刘民有登记完,带着他走到总兵府。这里按道理该是陈新住的地方,实际上是登州镇的指挥中枢。侍从室、军令司、兵务司、军法司、军需司全都在这里,陈新的住处则在军营外,他说这样对家眷好一些。
总兵府里面军官来来往往,刘民有径自到了军令司的二号小会议室,王长福、周世发已经等在里面,还有赶来的郑三虎,他的第三营就驻扎在平度州,和青州府接壤。
刘民有坐下就道:“这事大家都说说,青州匪乱断了济南过来的商路,咱们能做什么?”
郑三虎也无奈的道:“军队去不了,那里不是登莱巡抚的辖区,兵部不来扎付。我们是去不了的。”
周来福想想对两人道:“短期倒是无妨,时间长了总会耽搁青州和济南两府的销量。如今我最担心的,还是匪患蔓延。那以后往沂州的路没准也会断。”
王长福皱眉道:“但如今营兵确实去不了,不光青州知府来求救不行,连熊明遇都不能调咱们去山东,那地方不归他管。上次调过一次试验连去青州府,改扮后攻击了三股小的匪徒,不过如今那股趟地虎人数上千,里面颇多悍匪,驻地分在三五处,防范也很严密。如今调少了兵就不成了,多了更不成,青州官府一定会留意到。”
一群武官在这里直呼蓟辽督师的名字,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因为平时陈新和刘民有就是这么干的,大家都习惯了。
刘民有也知道军队大举过去不成,军队无令乱入辖地是大罪。陈新一直想帮趟地虎,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调兵,还是乘着去剿匪的时候剿了另外两股。
他转头看着周世发。“周世发,你们情报局有很多暗中的人,能不能去收拾一下那些土匪?”
周世发连忙摆手,他对陈新的计划心知肚明。这事儿只有几个人知道,他就是其中之一,他怎会同意派人去收拾趟地虎。他开口道:“大人,咱们现在做不了什么。匪乱主要在青州府的府城西面,人数上千。情报局在青州的人不过数十,不够对付他们。”
刘民有不满道:“情报局每年经费二三十万两,青州就在登莱门口,你们就一句没法子搪塞我?”
周世发低低头,其实情报局每年从财政司只拿十万两,其他都是陈新小金库补贴,还有就是执行任务缴获,今年已经超过三十万两。当然他不会告诉刘民有,他认识刘民有很久了,知道这人没坏心眼,不过他也很清楚刘民有和陈新的关系,即便刘民有态度生硬,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刘民有的。周世发转着眼睛想了半天,终于道:“刘大人,属下提个折中的法子,我们在济南联络一个镖局,若是有青州府西面的行商,工商司联络一下,由他们押镖便是。”
“镖局?”刘民有转头看看周来福,他们两人知道这个事情,是陈新让情报局搞的,用来掩护行动队的人员,平时根本就不走镖,现在归在外勤行动队吴坚忠管辖,当地商社的主管就能调动来对付商业对手,所以刘民有和周来福都是知道的。军队的人不知道,所以周世发只说联络镖局。
周来福轻轻点点头,搞得王长福和郑三虎一头雾水,他们没明白哪个镖局这么厉害,连上千的土匪都要给面子。
“能不能保证稳妥?”
周世发保证道:“那镖局跟山中土匪冲突过几次,都是赢了的,后来土匪不敢截这家的镖,咱们正好和那镖局有些生意,能保证稳妥。”
刘民有只以为陈新打过那些土匪,还是没想到土匪也是吴坚忠的手下,拍板道:“那好,商社和工商司都去联络一下济南府的老顾客,把镖局的名字告诉他们,镖费不要贵了。”
几人都各自记下来,王长福左右看看,对刘民有道:“刘大人,陈大人临走时说,您同意下半年再满编一个营,如今兵务司已经排上日程,没有满编的就剩下第一和第二营,第二营现在旅顺,兵务司的李东华说扩编第一营,属下觉得应该先扩编山地兵,以后对付这些山上土匪也容易,辽南的山区也多。”
刘民有没有理会王长福,现在纤夫系和阳谷派系分明,陈新正在培养辽民系和山东系,同时通过武学提升新生的中层军官,淡化地域色彩,不过在最高层,依然是纤夫和阳谷最多,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的事情不少。
徐元华也是阳谷来的,他对此事没有发言权,但他知道王长福的意思,把头偏到一边吐了一口茶渣,王长福和郑三虎也不理会他。
刘民有不愿搀和这事情,合上自己的册子站起来道:“这事儿我不管,去问陈大人,塘马六百里加急,不过五六天就能来回,他说扩编那支人马就扩编那支人马,王长福你也不要瞎操心。管好你的近卫营。”
刘民有说完就领着周来福两人出来,回到民事部之后。三人到了刘民有的公事房,刘民有疲倦的坐到自己的长躺椅上。对周来福说道:“来福你前日说的棉纺纳入商社一事,我亦要与陈大人商议,我自己的意思,短期内无此必要,四海商社乃远通各地之渠道,棉布的初期市场在登莱青和济南,后面才会扩展到山东和北地,若确实有必要,到时再纳入也可。”
周来福低声道:“属下听大人的。”
“不过你可以放心。销售可以全部包给商社,对商社来说,利润的差别并不大。”刘民有对周来福说完停了一下。他心中真实的想法,也是来源于去年的临清烟草之争,打垮东岳烟厂之后,商社曾有人说不必再开发新品种,只需打压各地的烟草业便可。他担心商社会变得过于依靠暴力制造垄断,而根本不注重技术的发展,所以他还是打算自己控制制造业。
徐元华有些不自在。他是工商司的司长,但登州系中又有四海商社这个巨无霸,主要赚钱的利润都来自商社,工商司仅仅管辖工坊。后来虽抢来了金矿的管辖权和征税权,还是无法与商社相比,这造成他的地位有些尴尬。在民政各司中也不算强势部门。现在听刘民有的话,显然周来福又在抢地盘。还好刘民有没有答应。
刘民有打开自己的册子,对周来福和徐元华道:“我这里拟定了一个计划。来福和元华你们帮忙参详一下,共有两个厂区,分别是登州和灵山卫,就设在登州水城西侧那个私港旁边,灵山卫厂区设在卫城旁边,那里的私港条件更好些,也是漕船常走的路,往来十分方便。”
周来福稍稍一想便道:“灵山卫那处私港甚好,陆路离青州府仅一墙之隔,海路到南直隶的海州不过一两日海程,从海州去衮州府很近,若是从衮州和南直隶收棉花,这条路算是省事的。”
徐元华补充道:“青州府南面种植棉花的也不少,灵山卫离青州府如此之近,征集民夫也十分便宜。”
刘民有笑道:“那灵山卫这处就先定下,你们都未说登州,是否认为登州此处不妥?”
周来福跟着刘民有很久,以前在天津的时候就一起干衣店,也不避讳的道:“属下确实认为登州不妥,此处虽有港口,但登州海陆皆远,且登州没有大江大河,水力纺织必受限制。”
徐元华也补充道:“另外一条,便是登州本地不产粮,朝廷供应的本色大多要供应旅顺和登州驻军,若在此办纺织厂,则粮食皆需外地运来,要占用不少船只。”
周来福叹口气,“这船只真是不足,今年又接下了东江镇的本色运输,中间几乎毫无赚头,但陈大人非要让接下,如今二号福船又加了三艘,鸟船和开浪加了近二十,还是不敷使用,若真是在登州设纺织厂,这运输便是一大难题。”
东江的本色是陈新一定要接的,原来东江的漂没按三成算,登州水师有不少赚头,还能搞些夹带走私。现在陈新联合了吕直、王廷试,在辽海搞贸易垄断,给水师上层按份子分红。吕直查得也严,还砍了一个私自夹带的水营军官。陈新开价给吕直,水营什么都不用做,直接返吕直一成,另外还给水营军官一成,本色运输对水营便成了鸡肋,最后交给了商社来做。
陈新还是按漂没三成,除去给掉的两成,只能勉强保本,船只数量倒是增加了不少,不过周来福怎么算都觉得划不来。
刘民有知道陈新要干什么,他布局在辽东,东江镇十分要紧,接到本色可以控制东江镇,必要时还能接济一下,赚钱是在其次。
他转回纺织厂的话题,对两人问道:“那你们觉得何处更合适?”
“昌邑。”徐元华抢先说道,“此处离青州府甚近,有两条大河,可以顺河道引水作渠,用于那些水车,水车用过之后还能灌溉屯堡的田地,如今平度各处屯堡也在套种棉花,收了后走水路到昌邑,也要便宜。”
刘民有看看周来福,周来福也点点头,“昌邑到陆路水路都方便些,平底船可以在河中装货,顺流出海。”
“那就此处,我马上给屯务司传令,让他们抽调劳力,徐元华你主理厂区的事情,特别要注意人力纺纱的工房,这事情对指头灵活要求甚高,多问问那些屯户,看如何能保证工房里面不能,实在不行,就做成大型地窝子,总之九月底前要完工,还有就是工坊那边,马上增加木匠的数量,咱们有好多东西要做。”
刘民有还没说完,吴有道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刘民有只得停住,让他进来。
吴有道偷偷摸摸的看周来福等人一眼,要凑过来跟刘民有说话,刘民有最看不得他这副神棍模样,不耐的道:“有啥事大声说。”
“刘大人,不能大声说,军令司的人来的。”
刘民有只得站起来,带着吴有道走到里面的隔间。
“说吧。”
吴有道压低声音,“辽南刚传来的消息,建奴在盖州至复州囤积粮草,朱国斌和刘破军都认为他们可能要攻打旅顺。”
“打旅顺!”刘民有瞪着吴有道,“那他们找我干什么,还不快去通知陈大人。”
“塘马已经去了,他们请大人多运送些粮草和武备,另外要把那个啥战斗工兵实验连调过去,跨防区的营伍调动要大人您签字。”
“哦,那我签就是。”刘民有接过文书,用毛笔签了,又对吴有道说,“我也要写一封信给陈大人,你一会拿去给军令司,让他们找塘马送去。建奴若真来打,肯定非同小可,还是得请陈大人回来坐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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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腹心之患
“蓝旗总兵官马光远奏,伏以天命非常,唯德是与。。。恭惟皇帝殿下美明、睿智、刚毅、仁敏,自得全辽一来,一举而威震燕京,再举而智擒祖帅,插汗望征旌而远窜,丽王知时势而求和,登州孔有德李九成突围冒险来投,倘非天意之皇上,岂人力所能致哉。今我大金广有全辽,唯登莱陈总兵窃据金州旅顺,东江岛寇啸聚海岛,矣我大军出,窜伏辽南辽东,扰我大金生民,若芒刺之在背。当此中原拢攘之际,正皇上创基定业之秋,为此两股南人所羁,而乃株守一隅,坐失问鼎之良机,诚可惜也。其中金州旅顺城坚壕深,据隘而扼要冲,窃以为登莱陈总兵所据金旅实为腹心之患,臣伏请皇上大举征伐,必除之而定万世之基。”
沈阳大政殿中,一名汉官跪在地上大声的说着,他便是崇祯三年在永平投降的明军参将马光远,现在是乌真超哈精兵额真,乌真超哈的固山额真佟养性病死,暂时还未指定新的总兵官,马光远也是竞争者之一。原本历史上是由石廷柱接任,但石廷柱在复州一战被几十名明军击溃,丢尽了后金军的脸面,现在已经被降为游击,连参会的资格都没有了。
大厅周围人头济济,除了八旗旗主外,还有八固山额真和**臣,以及参会不发言的蒙古左右翼固山。他们各有所思,没有贸然出来说话。
皇太极扫视了一遍大厅,他在五月中旬接到了登州的线报,得知陈新亲自领军去了河南。人马约有五千人。皇太极当然不会认为陈新会被流民打死,六七月间辽东也在农闲期间。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拔除金州和旅顺。
他私下找各个贝勒和固山商议。其中很大部分不愿意去辽南,他们都希望今年去辽西,快打快收。所以皇太极一直没能成行,拖到现在才说服了大部分旗主,今日在议政大会上提出来,让大家达成共识,这个马光远,不过是他找的枪手。
皇太极身边的两个凳子还是没有拿走,代善和莽古尔泰依旧和他并坐。皇太极先问了代善,代善最近身体不太好,他有些无精打采的道:“打倒是该打,金州那地方啊,落在那陈新手里,比起毛文龙更是恼人,三天两头往复州打秋风。不过要打金州旅顺,人去少了是不成的,这粮草便确实是难题。复州当年是我去剿的。杀得百里无一个活人,去年复了些站堡,人也还是不多,又被那陈新一通焚烧。复州粮食几无收成,今年也没有种下多少,咱们大军一去。抢也没处抢,没得又弄得跟大凌河一般。”
下面的人低声议论起来。这些旗主和大臣实际都有各自所属的牛录,他们都是军政一起抓。所以每次打仗都得计算是否划算。
皇太极看着地面淡淡道:“那二哥的意思就是赞同打,只是担忧粮草,三贝勒如何说?”
莽古尔泰咳嗽一声,清了请嗓子,却停下不说话。以前皇太极刚即位的时候,都称呼他为五哥,态度十分恭敬,去年那事之后,两人的矛盾表面化,莽古尔泰现在比较低调,尽量不给皇太极抓辫子,不过能给皇太极难受的时候,他也不含糊。
他半响不开口,直到整个大厅的人都抬头去看她,莽古尔泰才面无表情的道:“二哥说该打,咱也说是这个理,谁要说不打,那下半年就得谁去守复州。去岁我与十四守的复州,可谓深知金州之害,那登州兵不比关宁,野战也未落下风,反倒把小十四打得惨,若是他们守在城里头,咱们就非得倾国而出不可。不过嘛,咱正蓝旗和小十四的镶白旗都被打得伤了元气,这兵是出不了多少的。”
两人都赞成打,不过一个不愿出粮,一个连兵也不想出,顺带还想拉上一个多尔衮,这里便是三旗人。多尔衮在下面低着头,暂时看不出来真实想法,皇太极依然从容,这里毕竟有三十多号人,不是八王议政那时候的八个。
皇太极点岳托的名道:“岳托贝勒,你是兵部尚书,这用兵之事正该你管,你的意思如何?”
岳托站起来道:“回大汗,奴才认为攻金州正其时。当年毛文龙在东江,我从不敢长期远离,自东江镇残破,我等方可入关又或远征察哈尔。自大凌河陈新突然攻占金州,平日便不停以轻骑散兵扰乱复州,一待我大军远出,便欺我兵少,以重兵临复州,然复州不可不守,若弃复州而去,则盖州以南尽为敌有,届时难道又弃盖州乎?如今复州守也不是,弃也不是,皆因金州旅顺那一支登州兵,据复州哨探所言,其骑军已过两千数,若不早灭之,此骑军若愈加壮大,届时又如何应对。前闻登州镇兵马去了河南打乱民,登莱之兵必然无多,此乃天赐之良机,弃之可惜。”
年纪最小的多铎突然开口问道:“岳托贝勒,咱们也学那关宁的蛮子,只守在复州城中如何?他们总不见得敢绕过复州。”
“上次可守,次次可守乎?”岳托回道,“登州兵在我等攻略燕京之时,尚用火绳鸟铳和虎蹲炮,骑兵不过一两百之数,到身弥岛见自生火铳、小铜炮,到金州出骑军和短铳,复州时骑军已过千,步营带大铜炮。他们一攻复州不下,不知下次便弄出些什么东西,复州守不守得住,尚在未知之数。”
多铎皱皱眉头,然后摇摇头道:“那也是,这股蛮子怪得紧,不过我倒真想去看看,既然大伙都说改去,那我也赞同去。”
济尔哈朗大声道:“奴才也赞同去打金州,这伙子尼堪每每乘我大金不备,上来就咬上一口。如今他们盘踞金州,得空就扑过来咬一口。日后骑兵一多,今年咬一口。明年咬一口,若是人人皆想躲,终究是谁也躲不过,最后还让他损了我大金声威。”
下面的一些年轻干部开始点头赞同,皇太极也听得连连点头,这几个狗腿子一出,全然不像两个老贝勒的暮气,主战的声音占了上风。
莽古尔泰站起来指着萨哈廉道:“萨哈廉,你管户部的。粮草之事该当如何?”
萨哈廉站出一步,却是对着皇太极,等到皇太极点头,他才回话道,“回大汗,去岁辽东洪旱交加,粮食确实紧了些,如今在市售卖者,一石需银三两五钱。却是比最难的那几年好得多。”
莽古尔泰打断道:“别说那些,户部能拿多少出来?”
萨哈廉并不理会他,站在中间不说话,莽古尔泰脾气火爆。此时怒火中烧,噔噔的走了两步,就要过去殴打萨哈廉。后面代善突然咳嗽了一声,莽古尔泰蓦然停下。狠狠瞪了萨哈廉几眼,转回了自己的座位。
莽古尔泰坐下后。对着下面的弟弟德格类连打眼色,德格类小心的看了看其他人,走出来半步又犹豫了,马上退了回去。
皇太极注意到了德格类的动作,淡淡的问道:“德格类有何见解,大可说得,为何惜字如金,又吞了回去。”
德格类结结巴巴道:“奴,奴才一时没想好,是以又退了回来。”
皇太极冷冷道:“以后没有想好,就不要出来,为将者当先有成竹于胸,否则何以服众。”
莽古尔泰此时已不是想讨论去不去,而是要故意难为一下皇太极,他见德格类不中用,便自己对岳托问道:“敢问岳托贝勒,你说登州兵有四五千去了河南,那登州共有多少兵,旅顺金州又各有多少兵?咱们到底要去多少兵?”
岳托恭敬的对莽古尔泰道:“回三贝勒,登州的尼堪有三四万兵,不过并非每个营头都如旅顺一般能战。金州约有两千上下,大多为骑军,其中半数为骑马步战,名为龙骑兵,便是去年在复州河渡口拦截十四贝勒那股。旅顺一个营头,约四千上下,民夫五千上下。据咱们在登州打探的消息,观登州各营,有几个营头军服大异于其他营兵,操法亦不同,由此估算,陈新的人马大约五六个营头。各位当知,孔有德在登州时,文登营仅仅四千,短短一年半已在两万上下,此处还要说及,陈新此人心思难测,其在登莱各处屯堡私下练兵,其数难以估量,当在两三万之间,眼下辽南兵数尚不多,若任其在金州屯田练兵,不出两年则金州亦不可取。”
会场中登时响起嗡嗡声,他们中很多人以前只知登州镇能打,但还是第一次听到登州镇的膨胀速度,相比起来,后金军队增长的速度就远不如登州兵,这两年连续被登州暗算后,真夷还有下降的趋势。很多人开始放下自己的小九九,认真听岳托说话。
代善皱着眉头问道:“岳托你此消息来得可确切,他陈新区区一个总兵官,哪来如此多银两养兵?”他又看向马光远,“马总兵,你们以前在明国之时,可有人敢如此养兵?”
马光远埋头想了半响,摇了摇头,“若按岳托贝勒所说,陈新正兵都有两万,寻常总兵绝养不起这个兵数,他到手的军饷不过正兵营一营而已,奴才百思不得其解。也或许,那些打复州的都是他家丁?但那也太多了点。”
岳托听完对代善道:“阿玛,登州的消息都来自一可靠之人,并经一些贩私船核实,这些事在登州也不算很难打听,无论他的银钱从何而来,他的兵数便确实有如此之多。”
现在连莽古尔泰也倒吸一口凉气,他顾不得再去难为皇太极,认真的对岳托问道:“既如此,那金州和旅顺周围情形,可都查探清楚了?金州还好说,咱们哨马时常能去,那旅顺如今是何模样?”
岳托摇头道:“旅顺实在有些难处,金州和南关有两道尼堪的防线,骑兵超过两千,咱们哨马过不去。据那些贩私船讲,除了军船外,其他船只一律不准进旅顺港。他们只是在登州打听到一些零散消息,据说那些尼堪扩建了旅顺城,又沿山修建壕墙,各类火器十分众多,其他的便不甚清楚。”
莽古尔泰听完,想起复州所见的那支人马,顿时大感头痛,当时他去看过娘娘宫登陆场的阵地,那只是两日间修建而成,他已感觉不好对付,现在这支人马躲到一个准备良久的阵地中,他都不知该如何打。
下面人议论纷纷,多尔衮也在其中轻轻摇头,他被登州镇打击最惨,也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支军队的战力,他们只是列个战阵,就让多尔衮有种难以撼动的感觉,要是加一道城墙,多尔衮很难兴起攻击的勇气。
一片嗡嗡声中,皇太极缓缓站起,众人陆续注意到,马上停下说话,都安静的看着这个后金汗,等着他的决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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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做好事(求月票。)
皇太极慢悠悠的走到大厅中间,背着手转了一下身子,他让岳托济尔哈朗等铁杆先上场,观察之下没有人跳出来强烈反对,已经造起势头,此时他才出来做决策。
他挨着看了一遍在场的大臣,淡淡开口道:“如今察汗逃遁,我大金需攻打者,辽西、辽南、东江三方,又或许破口攻略明国某处,然无论攻辽西、东江或是破口,辽南之登镇人马必大举前来来,正如岳托所说,上次能守住复州,未必次次能守住,既守复州,盖州又布重兵乎?一旦复州失守,则复盖之间旦夕可下,金州骑兵已过两千数,步军又尤其能战,我当留多少兵在家方能应付之?盖州如不可守,那我等辽中之地又如何。”
“自我等起兵伐明,天以辽东界我,明国便视我等如寇仇。我等便当知此乃不可暂歇之事,我国与明国乃你死我活之争斗,此点当无疑义。我以小国征大国,便如以斧伐木,先去其枝桠,则其树自倒,是以年年皆必有一处开战,不能容那明国缓过气来。然金州旅顺之登镇尼堪,几次三番损我军威。我大金以武立国,威不立则事难行,今年英俄尔岱去朝鲜征粮,李朝竟无一大臣接洽,铁山宣川各处,东江镇人马招摇过市,而李朝地方官任之纵之。东江之岛寇仗了那陈新的势,气焰张炽乘乱而起,虽白日亦敢入内陆百里。此乃身弥岛败绩而致之。今日朝鲜如此待我大金,试问我等任登州镇肆虐辽南,日后各外藩蒙古如何视我大金?”
大厅中鸦雀无声。皇太极的声音铿锵有力,自有一股威势。比起莽古尔泰的大吼大叫,又多了一股从容。
“自那陈新进占旅顺金州。复州无一日之安生,其轻骑游兵纵横复金之间,伏击、地雷炮、下毒、鬼箭、地弩、杀牛,无所不用其极,我马甲追击其斥候,又屡屡遭其伏击,我大军追剿,便即远扬。仅今岁我驻守复州三旗便折损诸生两百有余,汉军及阿哈七百余。焚毁运粮牛马车三百余架,复州以北处处风声鹤唳,若无大军在侧,无人敢出堡耕作,八里铺、墨塔铺连续遭袭,竟致无一牛可供耕作。”
皇太极缓缓转动,两眼炯炯有神,逐一扫视着眼前的后金贵族,“这尚是我大军在家之际。其已嚣张如此。”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太极的声调猛地提高,怒吼声在大厅中回荡,各个大臣都稍稍惊了一下,小心的看着这个后金汗。
皇太极的声音继续响起。“有人说粮草不敷,一石粮三两五钱,贵乎。比之斗米八两之时又如何?今日尚有粮买卖,往年缺粮更甚。便不许打仗了?谁都想去辽西,想去入口。不过是辽西有人口粮饷可抢,朕试问,萨尔浒之战亦为劫掠乎?浑河之战亦为劫掠乎?不灭除辽南之陈新,安得远行哉。论其狡诈可恶,不在毛文龙之下,论其战力又远胜毛文龙,毛文龙若比之狐,则今日金州之兵便可称豺虎。天聪三年时陈新不过两千兵马,已敢在固安折我兵锋,一年后四千,如今又两年,其兵已近两万,其非如东江般癣疥之疾,而乃我大金生死之关窍。朕今日便说一句,若有人鼠目寸光东推西阻,便是我大金之敌,朕已先遣两黄旗往复盖之间运送粮草,此事势在必行,若是你们所有人都不去,朕也要自带两黄旗,拼死在旅顺城下。”
豪格跪下大喊道:“愿随大汗前往,攻破旅顺生擒陈新。”
济尔哈朗、萨哈廉、岳托等人也跪下,最小的多铎最是兴奋,声音叫得最大,其他的固山额真也纷纷跪下,表示愿意追随大汗。一时大厅中吼叫纷纷,群情激奋。
多尔衮稍稍有些走神,此时才惊醒过来,看到其他人都跪着,转头看看上首两个脸色阴沉的大贝勒,心中叹口气,也跪了下去。他比其他人稍晚了一点,旁边的阿济格偏头过来看他,眼神中毫无兄弟的友爱,倒有些幸灾乐祸。
多尔衮不去理会他,他心中还是为几乎板上钉钉的远征烦恼。多尔衮是真不愿意去,他亲身领教过那支军队的厉害,对此战前景很不看好。而且他的镶白旗依然还有部分人马在复州,去年他损失上千人,皇太极远征察哈尔回来之后,定了一条新规则,除了分给各官的人口外,公中新获得的人口优先补齐不足三十个牛录的旗(注1),多尔衮开始还高兴了一番,结果后来一看,全是为皇太极自己准备的。现在的两黄旗是以前的两百旗改的,总共才三十多个牛录,这个条款对两黄旗最为有利,皇太极优先便把最强壮的丁口补充了自己,然后才轮到其他人,看着也是那么多丁口,质量大大不同。镶白旗获得的丁口很一般,连北方来的新满洲亦是两黄旗选剩下的,所以他感觉自己很亏,但现在皇太极造势已成,即便心中再不愿去,也只能被这势头拉着走。
皇太极根本就对实际困难绝口不提,一番慷慨陈词占据大义,上升到后金生死存亡的高度,实际上是既办事,又让各旗自己解决困难。偏偏他又做得如此正义感十足。
等到呼喊声渐渐平息,莽古尔泰阴阴的问道:“八弟所言倒是这个理,不过打归打,就算打下来又当如何,那登州镇远在辽海之南,我等无兵船策应,就算将其旅顺连根拔起,他亦可乘船逃走,要生擒之,谈何容易?我等损兵折将,于陈新不过损失一支偏师,登莱根本仍在,不一年又会补齐,届时登州、文登、东江、天津水师齐聚,八弟可曾想想,要在旅顺派多少兵马守卫,少了难当其一击,多了粮草供应艰难。若是任他占领,难不成咱们又打一次?”
多尔衮跪在地上。心中为莽古尔泰叫好,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因为旅顺靠海,金州以南就那么一个长条条,后金没有水师,明军想打哪里就打哪里,甚至连登陆之前都不知道他们来了,只要登州有一支大军,那旅顺也是守不住的,后金也没有那个力气跟陈新争来争取,这样全师而出的动员和攻坚。只要来个两三次,后金也不用再打了。
其他人跪在地上,很多人脑袋轻轻转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皇太极的反应,大厅中顿时一片安静。
皇太极微微一笑,转身看着他的五哥,此时其他人都跪着,只有代善、莽古尔泰还坐在椅子上,皇太极不用演戏给别人看。冷冷的迎上莽古尔泰凶狠的眼光,代善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似乎一点不关自己的事。
皇太极和莽古尔泰对视片刻,冷冷的开口道:“三贝勒仍是直来直往。只知提刀砍人罢了。若是三贝勒方才认真听了岳托所说,怎会不惊奇于陈新之兵数,他一个总兵何来钱粮养军数万。又焉敢私下练兵。陈新在登州之时对付了周延儒的亲信,与之结下死仇。好在如今周延儒仍在朝。朕何须生擒陈新,只需攻克金州旅顺。落了他在朝中声势。陈新此人心怀操莽之志,只要搜足证据,再拿金银寻一些明国御史弹劾其养兵自重心怀异志。”皇太极停了一下,微微笑道:“届时自会有明国朝官帮着做好事,朕看他还有多少精力来对付我大金。”
。。。。。。
三日后,正蓝旗墩堡中,张忠旗坐在正屋中,面前放着一个袋子,手中夹着一支文登香,这是他在山西时候抢到的,他总共抢到十多包,但大部分都上缴了牛录额真,张忠旗平日间舍不得抽,今日是刚刚服劳役回来,作为对自己的奖励。
张忠旗现在有三个阿哈,已经属于旗丁中的中产阶级,就算是旗丁中的披甲人,也有不少没有阿哈,不过经过天聪初年的征战,情况比以往要好。那些没有阿哈的家庭,披甲人和家中妻儿都要下地耕种,并承担各种劳役和赋税。
他就是刚刚做完其中的劳役归来,后金牛录不但要出兵、种地、养马,还要为整个金国提供劳役,比如打猎、制铁、修城、煮盐、提供朝鲜使臣驿马、朝鲜贸易物品运送等等,合计三十多项,对于那些没有包衣的人家来说,负担非常沉重。皇太极对这些穷困之人单独关照,留守永平之时,特意命令不准留驻家中无劳力的甲士,如果他们错过耕种而穷困无食,就要治牛录额真的罪。
张忠旗有牛录额真的关照,劳役上能选到比较好的,这次是去的耀州煮盐,按照那里的潜规则,他带回了一大袋盐,至少用一年是不用愁了。
“哑巴,这些活等黄善回来让他做,坐下我们说说话。”张忠旗对着院子里面忙活的女人说着。
那哑女挺着个肚子,正在给张忠旗家中的宝马作保养,后金的军律严格,武备和马匹不好,牛录额真直接降级,在即将远征时候,还会抽调马匹集中放养,这直接关系到各兵是否能随军出征。
听到后朝着张忠旗笑笑,丢了手上的筐子,到正屋拉了个凳子坐下,张忠旗笑眯眯的看着她,眼中都是欢喜。哑女歪歪头看看张忠旗,又站起来去找了剃刀,小心的给张忠旗剃着头,短短的发桩子顺着张忠旗的前额落下。
“我就要去辽南打那些尼堪了,要是抢得到新的包衣,我就带那两个包衣种地,你爹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哑女手一抖,赶紧停下剃头的工作,来到张忠旗面前呀呀的说着,两手还在不停比划。
张忠旗笑笑道:“没啥事,金州那些尼堪都好对付,我一人就能打十个。”
哑女听了开心的笑起来,她指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一下正屋中供着的一个观音,张忠旗点头道:“我知道,让我多做善事,观音会给咱们送儿子来。”
张忠旗拍拍脑袋,哑女又转过来他给剃头,张忠旗轻轻道:“不过啊,打仗的事情难保说个平安,要是我回不来,银子在马拦食槽下面埋着,省着些用,也能对付些日子。”
那哑巴又停下手,呜呜的哭起来,他把那哑巴拉到面前,把耳朵贴到鼓起的肚子上,他轻轻的说道:“儿子啊,你生下来别是个哑巴就好了。。。哑巴也行,你爹不想去打仗,就去煮煮盐也好,但爹没法子,爹得给你挣点吃食。你记着,你爹是辽阳柳条寨的人,咱家祖坟就在那里,爹要是死了,每年清明你得记得给你爹上坟。”
哑巴呜呜的哭着,对着张忠旗连连摆手,张忠旗突然抬起头来,对哑巴道:“你可得自己吃饱了,不要给我省着,老子打了多少仗了,身上一个疤子都没有,死不了的,别可惜银子,不够就去马槽下面挖。”
这时大门一声响,一个贼眉鼠眼的光脑袋伸进来,他家的包衣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张忠旗的包衣老丈人,两人都背着柴火,张忠旗连忙跑过去接住老丈人,然后对着旁边那包衣拳打脚踢,口中不停骂着,“黄善你个狗奴才,处处偷奸耍滑,让个老人家背这么多,老子一刀斩了你。”
“哎哟,主子饶命,是谭大爷非要背的,奴才劝他来着。”那个叫黄善的阿哈连声求饶。
张忠旗不依不饶,又连踢了几脚,他现在营养比以前好多了,打起来也有些力道,那黄善叫苦连天。
哑巴连忙过来拉住张忠旗,呀呀的叫着,又不停的指那个观音像,张忠旗满脸的怒气一消,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做好事。”
那黄善得了这个空子,翻起来对着张忠旗不断磕头,他的老丈人也凑过来劝说,“主子,黄善是劝过我,我是听村里人说了,你们这快要走,我想着多存些”。
张忠旗嗯了几声,这个老丈人总叫他主子,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叫这个老丈人了,所以他一般都不称呼,直接说事情。
黄善此时抬起头,偏着头看了看张忠旗,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老丈人看了看,只见张忠旗的脑袋才剃了一半,是个阴阳头。
黄善讨好道:“主子,奴才给你剃头。”
“滚去喂马,老子有媳妇帮我剃头。”
张忠旗转身回了正屋,黄善把柴火放好,摸到马栏边上,正准备喂草,突然看到地上有一袋黑豆,也是喂马的,但是一般都是哑巴喂,刚才哑巴忘记带走了。
黄善转头看看院子,谭老头正在生火,张忠旗两口子不在,他抓起一把黑豆,往马槽前扔了几颗,然后全部塞进了自己嘴里。
注1:《清太宗实录》卷二十:不满三十牛录旗分。。。统所属壮丁,别居一堡,矣后有俘获,再行补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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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全局(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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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鞑子今年不来了。”辉县大营中军帐中,陈新拿着手中的情报自言自语,又随手递给了旁边坐着的祝代春和宋闻贤等人。
翻看完了之后,他对送信的塘马问道,“后金兵往复州送粮食,也可能是送的秋冬的军粮,为何他们认定后金兵要来了?”
“军议上说的,送粮的是两黄旗人马,押送到之后只有少部分离开,他们试图用多来少走的方法隐藏兵马调动。据抓到的舌头供认,两黄旗的白甲兵已经大多调往盖州,同样的还有镶蓝旗和镶红旗。所以刘司长认为是后金会大举前来的征兆。”
陈新低头默想了一下,然后抬头道:“倒是有些道理,我晚间写一封回信,你明日带回去,你远到辛苦,先下去休息。”
那塘马立正敬礼,转身退出了大帐。陈新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祝代春等人此时也看完了,陈新用手指点点桌面,“这次他们能提前判断,说明咱们的斥候战不落下风,特勤队今年损失不小,不过兵是越打越强,平时不死人,大战时就要多死百倍的人。”
祝代春有些疑虑,他问道:“在建奴内部,是否有消息确认?”
王码夫接道:“对后金的情报收集暂时达不到,鞑子保甲极其严密,连真夷亦不能随意在各处行走,若要路过其他牛录的旗庄,需得他们本牛录拨什库以上带队才能通过,外人寸步难行。咱们只能通过贩私船了解一些情形。无法直接派出探子深入内陆,”
陈新对其他几人问道:“情报就只能这样了。你们觉得建奴会不会来?”
祝代春想了一下措辞才说道:“属下认为未必会来。旅顺并非锦州一样的孤城,属下参加过两次军令司的演练。旅顺周围的防御既复杂又庞大,寻常人走进去都会晕,唯有一路填壕,填壕则必需盾车,必遭我火炮重创,光是突破外围,死伤亦会甚为惨重,为将者不应攻击如此的活城,即便要攻。也当是冬天来攻,那是海面结冰,兵船无法往来,且可以从冰面直攻城墙。”
陈新笑道:“你是对旅顺甚为清楚,所以会如此想,皇太极又不是你,他可能不知道旅顺如今的样子。观后金兵出兵时间,多在冬季,不过旅顺不同于辽西。他们无法就地取食,从复州盖州运送粮食,冬季终归比平日艰难,况且冬季挖土和挖城墙都甚为不便。皇太极这是来硬碰硬的。陆路粮道对海路粮道,有意思。若真是来了,倒不枉费咱们准备一场。王码夫你认为呢?”
王码夫站得笔挺。对陈新回道:“金州和旅顺防御都有预案,让他们按预案执行。有什么突发情形再临时调整。”
宋闻贤也在帐中,因为紫金梁献俘的问题。玄默和吕直还在打官司,玄默坚持按属地的原则,由河南巡抚衙门献俘,司礼监和兵部各执一词,内阁说等着皇上来定,时间便拖下来。加上济南情报站的消息,山东巡抚还没有上疏告急,陈新只得让吴坚忠加强出击的力度。
此时听了后金来袭的消息,宋闻贤满面担忧,“大人,此次若建奴全师而来,我登州镇便是以一镇之力独抗建奴,属下认为,我等应向兵部和蓟辽督师求援,请他们调派辽镇牵制,并遣觉华、天津水师应援。”
祝代春有些不屑道:“辽镇主力去年大凌河被尽灭,如今即便几个建奴哨马过锦州,他们也吓得噤若寒蝉,他们绝不敢过河东半步。”
宋闻贤转向祝代春,“就算辽镇再不济,觉华水师总是有用的,让他们在三岔河口现现身,建奴总会多留下些人马,能减敌一分力,都是有用的。”
“宋先生说的是。”陈新点点头,对王码夫道:“给登州的回信里面要写清楚,请王大人尽快向兵部发塘报。给兵部的措辞写急切些,顺便再要些东西,梁廷栋上次答应的战马还欠我两百匹,让他赶紧补齐。”
陈新一边思索一边道,“回信特别强调几点,第三营第一总第二总调去旅顺,登州征调商社所有在港商船,加快军需运送。后金兵不来则已,一旦进攻,必定来速极快,让刘破军加强斥候哨探,预设伏击地域开始埋设地雷跑,辽南立即开始按预案第一步坚壁清野,金州存粮随时备好火种火油,警至即燃,南关附近的苜蓿全部收割,一旦确认敌大队前来,将旅顺附近所有屯田作物损毁,不得留一粒粮食在阵地以外,对水源施放毒物或腐烂动物尸体,周围山林草丛,能焚烧的一律烧毁。另外,登州的杨云浓跑一趟东江各岛,一旦后金军云集旅顺,请各岛切实破袭辽东沿海绣岩等地,断其东路粮道。”
王码夫刷刷记下,他的记心甚好,写字也很快,陈新又教了他一些速记法,现在已经成了陈新用得十分顺手的心腹。
陈新对于后金攻击旅顺早有准备,并不见任何惊慌,他对王码夫淡淡道:“告诉他们按预案打,辽镇怕鞑子,咱们不怕鞑子,我登州镇是职业军人,参军就是来打仗的。”
王码夫对陈新问道:“大人你是否要回去坐镇?”
陈新笑笑道:“当然要去,相比于追杀那些半民半匪的流民,我更希望对付建奴,杀鞑子是我最大的爱好,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完,让塘马先带信返回。”
王码夫马上道:“那属下去通知卫队准备行装。”
“王码夫你留在林县,协助祝营官。”
王码夫似乎没有想到,他吃惊的站在原地,以前陈新从未跟他说过会把他留在河南。祝代春则一副淡定的表情。
陈新淡淡道:“此处不比登州,事务庞杂而人手略少。祝代春一人恐难应付,我打算把你留下来辅助祝营官。我走前会召集各部主官训话,仍以祝代春为主官,我在第五营新设一个参谋长职位,由王码夫担任,你对军务有建议权,决断权在祝代春,遇到重大难决断的紧急军务,由主官、副营官、营军法官、营训导官、参谋长、士官长共同决策,最后仍是由主官拿主意。主官决定的命令必须执行,除非上述所有军官一致反对。此外王码夫专管总兵府各司驻林县分遣人员,包括屯务、动员、兵务、军需、外务。”
祝代春大声答应,王码夫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谢过陈新的提拔,他似乎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这事和宋闻贤无关,他在一旁安静的站着。心中在细想陈新这个任命,王码夫虽然资历浅,但他是陈新的副官。管着侍从室,毫无疑问是陈新最心腹之人,陈新安排事情的时候并不瞒着他,他是最能领会陈新真实意图的人。也最为忠心,安排他当个副职是种提升,并不影响祝代春的军事指挥权。确保最重要的军令通畅。但王码夫兼管的各有司和屯务,却让他分解了这个飞地的权力。以防主官个人权力太盛。除了王码夫和各个职能机构的分权外,商社还控制了这支人马的粮饷。加上登州士兵的家眷和资产都在总兵府控制下,这样才能保证陈新对这支外派力量的有效指挥。
宋闻贤心中对陈新的安排颇为佩服,对陈新人事方面的策略更心中有数,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只看陈新布局中原,就知道他有很大野心,不过在宋闻贤看来,中原真没有什么好捞的,这里赤土千里,周围乡间敌意重重,官场的路子也没打通,短期很难发展壮大,留一支人马太过浪费。
祝代春转头看了王码夫一眼,主动道:“码夫已得陈大人兵法真传,祝某能得码夫相助,此地定能成为我登州镇又一要地,日后本官有何不对之处,请码夫兄不吝指教。”
王码夫连忙客气道:“不敢不敢,属下诸多事务不明,也要向祝大人请教,特别是兵务。。。”
陈新敲敲桌子,“好了,都是当兵的,别那么婆婆妈妈,具体的事情下来说。祝代春你记住,王码夫就是你下属,该如何管就是如何管,不要因为他是侍从室出来的,你就缩手缩脚,咱们登州镇没有那许多讲究,我是只认理不认亲。”
两人只得停下互相吹捧,等着陈新说下文。
陈新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指着辉县和林县对两人道:“下面我布置给你们目标,不要问我理由,只需要记住,我们所做一切都是为登州镇的前景,也就是为我们大家。你们的首要任务是稳固林县的屯堡区,肃清林县和辉县两地商路,除了这两地之外,停止大规模攻袭流寇,以小股作战和练骑兵为主,不得对流寇穷追不舍。玄默若有令让你们剿寇,你们就应付一下。一旦流寇突入中原,就速来报本官,本官再部署你们下一步任务。”
陈新转头盯着两人,“此事只能你两人知道,不得泄露给任何人等,否则按泄密罪论处。梁廷栋那边答应的战马和铠甲过来后,继续送到河南,先在屯户中编练一个预备千总部,屯堡多种苜蓿,应该能供应这些骑兵。河南流寇肆虐,卫辉怀庆的流民泥沙具下,近期少收一些,多收一些北直隶的流民。”
。。。。。。
布置完之后,两个军官离开,帐中只剩下半个朋友性质的宋闻贤,陈新翘起脚,从怀中拿出刘民有的信,拆开看了起来,惊讶的张着嘴,赶紧把下面的看完,后面都是写的纺织业生产和销售的筹备情况。
宋闻贤好奇的看着他,陈新的表情显得很怪。
陈新转头看着宋闻贤,呆了一会才道:“王廷试要招他作女婿!你娘的,这好事怎么轮不到我?”
宋闻贤也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陈大人带着团练营在河南打得好,却给刘先生做了嫁衣,他才是团练总兵啊。”
陈新连连摇头,等宋闻贤不笑了才道:“最可气是这位他人丝毫不领情,他不愿意。”
宋闻贤拱手道:“那还是得陈大人回去劝说他,这事对我登州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跟都爷家中结亲,我等想都想不到。也是陈大人你有了诰命夫人,王廷试的女儿来了只能作小,不然他可能真找大人您为乘龙快婿。”
陈新扁扁嘴巴,转开话题对宋闻贤道:“不说也罢。眼下的事情,就是紫金梁拖着,还是宋先生你去跑跑。玄默那边给些好处,咱们要在林县安营扎寨,河南这关必须要过,紫金梁献俘的事情,你在中间转圜一下,把事情早些了结,你跟着献俘的人一起去京师。”
宋闻贤看帐中无人,对陈新试探道:“大人,这河南赤地千里,鸟不拉屎的地方,大人为何关注河南此地,放如此大一支营伍?”
“此处离大运河更近,我驻军最西处乃昌邑,至大运河要横穿青州、济南、东昌府,大运河乃北地命脉,亦是我商社之命脉,无论是何种情形,我亦要保证对大运河有把控之力,林县距离运河不远,随时可威逼临清、东昌。”陈新在宋闻贤面前并不隐瞒,两人早有勾结,对于陈新的野心,都是心知肚明。
宋闻贤低声道:“如此说属下便明白了,运河对朝廷更加要紧,只要截断运河,京师便是一座死城。”
陈新长长舒口气道:“除了京师,江南也靠着这条水路,京师和江南,以为权力要地,一为经济要地,正好都和大运河有关,不放点兵在运河左近,我如何睡得好觉。”
“属下明白了。”宋闻贤心悦诚服的行礼,他没想到建奴进攻辽南之时,陈新还在想着布局大运河。
陈新随意的指指地图,对宋闻贤道:“河南这个地方,咱们现在在豫北占一块地方,黄河以南,看着开封洛阳极为要紧,实际对我来说一点不要紧,我更在意南阳、襄阳至武昌一线,外务司在林县也设有机构,宋先生你告诉他们,多往这些地方走动,眼下商社到了南阳,你们也跟过去。”
宋闻贤点头道:“属下记住了,这一线便是河南往湖广的大道,也是天下粮仓,难怪大人重视,这样也能把四川那边连接起来,。”
“正是。”陈新站起来道,“若是有一天我能占据武昌,长江下游皆在我兵锋之内,在北又有运河运兵,整个大明最富庶之地,都在旦夕之间可达。有了这个保障,生意才好做,商社和军威是相辅相成的,届时那些江南缙绅士子,看他们又能如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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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接着两天里面,与能找到的各军将领走动了一番,特别是马祥麟那边,他拍着胸口说尽快把辽东英烈传弄出来,到时无论多远,都找人把书送到马祥麟手上,为以后再交往留个尾巴。马祥麟对陈新印象非常好,打仗靠谱,不摆官架子,下来分钱分军功大方,还帮着那些英烈出书,几次开会他都站在陈新一方。陈新还以训练山地兵在辽南作战的理由,请马祥麟提供十名石柱兵当做教官,实际上登州颇多山民,陈新只是用这十人加强双方的亲近感。
其他见过的还有邓玘,陈新最想见见的曹文诏却一直没有来,登州镇的那一记闷棍将流寇打破了胆,很多营头窜回了山西,现在在泽州和官兵打游击,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们暂时不想往河南走。那个杀戮之夜让许多人刻骨铭心。
陈新的名声比曹文诏稍好,因为他没有杀那些投降的流民,只有甄别出来的作恶最多者被枪毙,甚至有些马兵都放了。对那些普通流民,给他们管了两顿饭,然后让他们自行离开,这些人记着他的好,连给他取的外号也比较温柔,因为登州镇的红色衣服,陈新得了个外号叫红阎罗,自从这一战之后,再也没有大股流寇靠近登州镇的驻地。
宋闻贤在中间牵线,总算把献俘的事情定了,玄默给他们两千石粮食。吕直将催山虎让给玄默,双方一起押送紫金梁去京师。陈新给梁廷栋写了一封私信。说了金州可能遭袭,后金或许全师而来。希望兵部准许他返回登州,武备马匹等东西都没有提。
夜袭紫金梁一战不但给了流寇震慑,也让其他各部明军侧目,有少量官兵想来投靠,登州镇只收了其中的夜不收。一些河南本地男子也来投军,很多是被流寇毁了家的,登州镇甄别后也收了百余人,先行送往林县。
这段时间内,各部官兵进入怀庆府追剿流寇。玄默调不动登州镇,他便只领着其他人马追剿流寇。他们被登州的大胜刺激了,以为流寇不堪一击,活把自己当成登州镇,一路高歌猛进,在乡间四处抢掠。
登州镇人马并不出击,他们的理由是紫金梁在营中,大军要留守以防劫营。甄别后的俘虏陆续送往林县,陈新实地考察后。辉县没有屯田的基础,卫辉府有接近半数土地属于河南各个藩王。
藩王的封地算法复杂,数字确实让陈新咋舌,潞王府的合法庄田是四万顷。也就是两百万亩,福王是两万顷,不过这些土地分散在三个省。主要是河南和湖广,比如潞王府的四万顷土地就是以前的景王剩下的。万历一股脑送给了潞王,实际不是直接送田。而是田地的产出,每年湖广布政司都要往潞王府里面交,这事儿年年都要扯皮,布政司也不是那么老实巴交的东西,福王还曾经自己派人去丈量土地,和当地人干了一仗。
卫辉本地的实田,则是潞王、福王等等用各种手段占的,手段比起陈新更加直接,偷献和占闲田都算温柔的,强行占了的不在少数,地方官根本不敢管。
陈新不能跟他们比,暂时也惹不起他们,不是因为藩王实力强,而是因为他们代表皇权,和他们冲突十分不明智,很容易让皇帝产生不好的联想。
到了七月十一日,大意的官军终于遭到迎头痛击,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三人合兵一处,将冒进的河南毛兵击溃于青化镇西南二十里,两千多河南兵将大溃,逃回营的不足五百,他们在自己营中乱抢一通,然后又往东逃窜,玄默最后只收拢两百余人。他们的溃败还引起京营兵的混乱,李自成等人根本没有追击过来,只是几匹哨马出现,京营也吓得一路溃奔,损失人马上千。
来河南的京营兵额五千实际人数只有三千,其中还充斥着帮闲的青皮和乞丐,在怀庆一路抓壮丁后,他们已经凑齐五千兵数,这次之后又只剩了三千多。
最后靠着左良玉和邓玘,官军才稳住阵脚,不过官军崩出的口子不小,李自成胆子最大,径自从这个地方进入卫辉府,玄默不得不带领各部调头去追,官军齐头并进的势头一失,怀庆府再次进入乱战的局面。
陈新收到官军大败的消息时,已经收拾好了行装,这个局面对他最好,他当时以不宜杀俘的名义,将许多步军和马兵也放了,流寇的特色让他们能迅速重组,东家不打打西家,倒下一个紫金梁,又会冒出更强的贼首。
梁廷栋的回信比兵部的军令要快,他对陈新的要求是满口答应。这次登州镇连连获胜,紫金梁就擒,意义不亚于曹文诏斩杀王嘉胤,而且还能献俘阙下。今年总体战局都很顺利,对流寇形成了包围,西北的察哈尔进来打劫,也被边军击退了,他的位置今年比较稳当,绝不愿意此时被后金坏了好事。
让王码夫奇怪的是,陈新并不急于起行,他奇怪于陈新能如此不把后金放在眼中,忍了几天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向陈新问起此事。
陈新听了似笑非笑,看着王码夫道:“我这个登州镇总兵,是打金州得来的,按咱们的预案,金州不是必守之地,天知道朱国斌何时放弃金州。金州一丢,陷城失地,到时本官是要被弹劾的,不过我来中州剿匪,也是兵部调的,既然我不在登州,那这责任就有理由可以推脱了。我得等着,皇太极他啥时候来,我才啥时候回登州。”
。。。。。。
“昨日记下布子铺入兵四次,共两百人,出三十人。观其出堡打水数量和炊烟数,估算堡中人口总数七百。应当有三四百甲兵。归途遇建奴巡山,应击杀对方两人。伤对方两人。我小队死三人,伤一人。。。伤兵可能被建奴抓走了,他被射中了腿,当时情况危急,建奴有五十多人。”
尖子山一处隐蔽营地中,李涛等着发红的眼睛,听着一个侦察小队的反馈,这里是特勤队在复州附近的前进基地,营地隐藏在东坡半山的林木茂盛处。营地往西百步,就有一处岩石作为观察台,那里视野开阔,能俯瞰周围情形。这里常驻三个小队,另外还有两个营地,更靠近金州方向。尖子山这个营地离建奴最近,也是最艰苦的,白天晚上都不能生火,他们很少能吃到一顿熟食。一般五天就要更换一次,而李涛已经在这里呆了十五天。
他听到又有人被俘,脸色有些阴沉。现在的哨探越来越难,建奴哨骑增加数倍。登州哨骑和特勤队都难以越过尖子山。
前几个月双方互有攻守,建奴一度被压迫至复州河以西,东岸的广大区域都成了登州镇哨骑的地盘。现在建奴白甲越来越多,登州镇已经往东后退几十里。白天不敢越过尖子山。一般都乘晚上潜伏至复州附近山地,呆上一两日。获得情报后再乘夜返回,时效性上比以前就差了很多。有人被俘虏也已经发生多次,只要有交战,这事就避免不了,登州镇也抓获了十一名后金斥候,审问后都送往了旅顺。
“找大队的文书,写明情形,民政会看着他的家人,只希望他自己来得及了断,不然落到建奴手上就是自讨苦吃了。”李涛拍拍手赞扬那小队长,“以后要小心些,现在鞑子连夜间也要巡查了?”
“是,他们似乎发现了咱们最常走的路,在那附近设了埋伏,这些鞑子十分强,不但悍不畏死,战技亦十分了得,山地间纵跃如飞,与咱们训练最精良的队员差不多。”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以后不要走那条路,今日朱大人来命令,特勤队的任务转为阻击为主,待建奴通过后潜伏山区,破袭敌粮道。”李涛说完后,那队长敬礼离开。
李涛用手搓搓脸,从建奴前段时间的调兵来看,两黄旗的人马最多,那么后金肯定会出动主力,复州的斥候多得不像样,绣岩方向也有异动,镶蓝旗恢复了黄骨岛堡。朱国斌这道命令说明,长官们基本判断建奴会来攻击金州,不愿再损失更多精锐去查探,毕竟登州镇特勤队训练不易,今年又死伤了四十多人。
按李涛自己的估算,建奴大举来攻毫无疑问,但到底出动多少人很难说,目前复州盖州之间应该在七千左右,盖州以北无法查探。这涉及到金州是否需要撤离。后金兵连遭重创,他们不可能只派几千人就想打下金州,一旦有骑兵大举东进,那后面必定还有更多人马。
所以李涛也理解了朱国斌这个命令,复州到金州的官道是关键,特勤队和游骑要在这条路上迟滞敌军前锋,给金州的撤退争取时间。李涛对特勤和骑兵的总体还是有些骄傲的,他们今年对复州的破袭造成复州粮食短缺,无法供应大军行军所用,否则建奴不用先行运送屯粮,然后又加强斥候战,进而被登州推断出意图。有接触才有军情,这个就是李涛自己的总结,登州镇通过不断的出击,既打击对方,又能获得必须的情报。
“队长,有烟尘,上千骑兵!”
李涛转头看去,是二队的一个队长,正从观察台方向的跑来,周围休息的队员都抬头看过来。
李涛马上站起,习惯性的提起自己的背包,飞速迎上那个队长,两人也不说话,转眼跑过百步距离到达观察台,李涛举起远镜,镜头中西边官道腾起黄色烟尘,其中一些黑点闪动。
“果真来了,想要急速行军围困金州,那些参谋早给你算着了。先给金州传信,然后告诉后面那些,把害人的东西都给老子挂上,我看他们还能跑多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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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巨响,前方冒起一股白烟,漫天的泥土和小石子四处飞落,远至数十步之外,后面的骑兵纷纷停下调转马头,免得马眼被石子所伤,队列中一阵小小的混乱。
稍稍平静后,一群巴牙喇押着十多名各旗的有马余丁上前,让他们在前开路,这是人肉扫雷,只要稍有停顿,就有一支箭嗖的飞过,余丁们只得加快速度,沿着各条道路继续前行。
岳托在两百步之外,面无表情看着前面的情形。他就是先锋军的主将,其中有各旗的巴牙喇五百多人,这些穿亮银色铠甲的精锐十分显眼,他们分散在队列中,背上有插着不同颜色的背旗,或是在枪杆上挂着小旗,代表各自所属旗分,这些精锐是岳托的底气所在。
皇太极的计划是在复州秘密隐藏军队,然后在岫岩方向派出一支诱饵,引诱金州骑兵往东,突然集结五千骑兵急速赶赴金州,将明军骑兵阻断在金州以北。然后后金大军随后赶至金州,学着锦州那样挖坑围了,逼着陈新来解围。前锋还可视情突袭南关,夺占那里的军粮。
岳托当时就认为可能难以围住,复州到金州中间很多山地,那一带几乎成了登州兵的地盘,肯定会遭遇阻击。到目前为止,岫岩并未传来明军骑兵往东移动的消息。岳托认为明军可能已经识破了这个计谋,他们不会在此时随意出击。所以岳托不再等待明军上当。而是直接从复州出击,高速直扑金州。
但他没有想到。对方就用地雷跑,就拖延了他一天时间,而且军中人心惶惶,人人都在担忧地下突然爆开。登州的地雷炮用的是踩发,引火的是燧发机,可靠性比明军用的钢轮和盘香高得多,因为是一次性的,工坊连固定火石的螺栓都没有用,龙头顶上作了个一面开口的小铁盒子。随军铁匠再把火石固定在里面。
燧发也有不稳定的时候,有时前队通过无人踩发,后面的却挨了炸。这种不稳定的引发反而更造成恐慌,一时间似乎无处安全,后金气势汹汹而来,却在这个小小的地雷炮面前威势尽失。
岳托对此缺乏准备,也不知明军到底埋了多少地雷,影响了他的决断,他不敢拿这些各旗甲兵去硬闯。最终决定绕道。绕道之后发现地雷数量不算多,他为了尽快到达金州,命令余丁走前面开路。
东面方向升起道道狼烟,岳托心中有些焦急。他的计划是行军一天,现在看来两天都未必能到。不能达成奇袭的话,后面很多部署就会难以展开。登州镇作战灵活,如果他们退往旅顺。那后金大军又要多走一百多里路,而且旅顺根本围不死。
这样的全师远征。属于重大的军事战略,不是皇太极想来一次就来一次,这次仅仅统一内部思想,就用了一个月时间,然后是各旗抽调人马和行粮,一旦这次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那下次再要组织攻打旅顺,各旗的人更会疑虑重重。
岳托赞成皇太极的战略,也深知准备过程的不易,皇太极几乎找了二十多个大臣去谈过话,才最终在议政大会上形成压倒优势,当日大会上的胜利,其实是皇太极无数次私下妥协交易的结果,皇太极的策略依然是拉拢中层,压制两个大贝勒。岳托多次劝说代善主动放弃并坐资格,但现在莽古尔泰并未失势,代善并不愿放弃大贝勒的地位。
现在岳托只希望明军准备不足,或是判断犹豫,让后金前锋能把他们困在金州,金州这支骑兵是登州镇中的稀缺兵种,困住他们,陈新就进退两难了。
岳托抓过一支令旗交给自己的巴牙喇氂章京,“再调余丁出来,前面炸了后面继续上,不能耽搁行军,派巴牙喇在后面跟着,凡被巴牙喇追上者,就地处斩。”
。。。。。。
从平洋河到旅顺沿途,登州镇的火路墩狼烟相望,金州、南关、棘针铺、木场驿各处都在坚壁清野,剩余的苜蓿已经收割完毕。金州附近的草树早早就被清除,现在连城外更远处也开始焚烧,草树都被点燃,沿途浓烟冲天,
后金兵就在十数里外,官道被登州镇一路埋设地雷。后金兵进入山区后速度就大降,不过他们也只多耽搁了大约半天,绕道强行军,估计下午时分会抵达登州城下。另外还有一路从绣岩方向而来,这一路行进不快,人数在千人上下。实际上他们比复州的后金前锋早两天就出现了,想要引诱朱国斌往东出击,然后
金州城中,此时已是浓烟滚滚,各处能居住的地方都被焚毁,包括那些带不走的粮食在内,对水源的污染也已经完成,朱国斌在这里呆了一年多,每天都有参谋想预案,基本上没有哪一处遗漏。
朱国斌此时已经来到南门瓮城前,当时他们进城也是走的这里,守了一年半,也是没打就放弃了。他早有这个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也没有任何伤感。
城门口的大街上,几个战斗工兵正在安放一块破开的石板,下面是掏开的一个洞,里面已经安放好万弹地雷炮,下面燧发机多达三个,洞口上架了几跟木条,石板中间是裂开的,谁要是踩到上面,一准跌下去踩雷。
其他石板下面和街道侧面也埋设有雷炮,有引药相连,都通过这个地方连环引燃。此处是金州最大的一个地雷,火药用量达到五十多斤,足够发射四磅炮三十多次。这种引火法来源于《火龙经》的连环雷,由战斗工兵连多次试验。特勤队现在也很喜欢用。
如今的乳山铁矿和招远金矿都开始用火药开矿,这些出身矿工的士兵驾轻就熟。连长是原来军令司的参谋,喜欢自己搞研究。在带着这群工兵在旅顺布置各种雷炮,这里只有十余人,
这里已经是最后一处布设点,营部的参谋仔细记下了埋设位置,几个哨骑都上马进入瓮城,整个金州再无一人。
两个哨骑从城门跑入,来到朱国斌身边道:“报营官,复州建奴前锋已在十里外。”
朱国斌回头看看烟雾蒙蒙的金州,然后对身边的参谋问道。“辅兵登船了没有?”
“已去了青泥洼登船,还没有传回消息,总共也就几百人,现在该都上船了。”
朱国斌毫不拖拉,立即一夹马,“咱们走!”
两个司冲出承恩门,六百骑兵隆隆而过,这是金州最后的留守力量,如今登州骑兵营已经有一千三百多人。下辖两个司四个局,还直辖一个侦骑队。
十多个哨骑在瓮城中将搬不走的物资付之一炬,然后追着骑兵大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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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精蓄锐的登州镇骑兵缓缓而行,行进十里后身后出现第一批后金哨骑。他们急追而来,远远跟在后面。朱国斌亲自压阵,两个司阵形严整。交替掩护着撤离。
赶了两天路的后金兵看到四处火起,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一趟奇袭成了败笔,;担惊受怕了一路。心中早憋着一股气。最前领队的是镶红旗的巴牙喇氂额真,他领了五百镶红旗的巴牙喇和甲兵,他们一路紧追过来。登州哨骑在后面展开,与后金兵互相试探。
登州附近烟雾弥漫,视野中带着一丝朦胧,朱国斌无法准确判断后金骑兵数量,领队加速撤离。连着跑了两天的后金马力不如登州兵,双方一前一后又跑了十里。
这里离南关只有十来里,金州和南关之间没有火头,朱国斌并不命令士兵烧山,他希望后金兵能跟到旅顺。不至于在金州就退了回去,此时能见度好了不少,后面的后金兵大概七百余。南关接应的骑兵第二司赶到,后金兵停下等待后援,登州镇两个司互相掩护,退到了南关,在确认追击的后金兵只有一千左右后,朱国斌调动两营骑兵进行了一次反击,后金兵面对数量稍多的登州兵,也没有敢接战,被朱国斌追击了五里,士气降低不少。
。。。
岳托赶到金州的时候,他收到了急袭南关失败的消息,这两日行军下来,前锋精神高度紧张,人马的体力消耗都十分大,他需要在金州进行休整。
他选了西面宁海入城,城门这段完好,宁海门大街上则炸开了两个大洞,地上摆着几具人马的尸体,马匹脚断肉裂,腹部血肉模糊,肠子内脏和着血水流满一地。城中浓烟滚滚,原来完好的房屋都陷入火海,空气中飘动着硫磺和火油的味道,显然是登州镇加的助燃剂。
先行入城的梅勒章京陪在他身边,两人顺着城梯上了宁海门的城楼。梅勒章京一边走一边给他汇报,“主子,城中无半颗存量,大点的宅子都被点着了,包括那些登州兵自己的兵营在内,城内各处水井中发现有毒物,已有两人口渴中毒,有些巷道转角处有鬼箭或煮过毒的铁蒺藜,转角视线不及,也有数人中毒。这群尼堪最可恶的是。。。在城中也埋设地雷炮。”
他刚说着,东门那边就一声爆响,梅勒章京怒道:“主子,这群登州尼堪不敢堂堂正正交战,只以地雷炮这些下作手段害人,等咱们攻破旅顺,奴才请尽杀登州兵。”
“若是能破旅顺,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岳托这一路上最不爱听地雷炮三个字,“打仗几时有过堂堂正正的,不过地雷炮也确实可恶,咱们倒是过来了,到时大汗亲自领兵,他们车马众多,只能走官道,不知他如何把地雷炮清完。”
两人说话间,城外和城内分别响起一声轰鸣,那声音刺激着城内外的先锋兵马。那梅勒章京满脸暴躁,拉拉领子咬牙半响才缓过气。
岳托安慰道:“其实这地雷炮威力甚为普通。。。”
突然南门城门处一连串猛烈的爆炸,爆点密集得几乎分辨不清,岳托两人所在的城楼轻轻摇晃,两人赶紧用手扶着城碟,转头去看南门时,那边砖石横飞,弥漫烟尘将整个城楼都笼罩在其中。
“快去看看。”岳托马上打发那梅勒章京下城楼,他身边几个戈什哈低声交谈着什么,岳托闭上眼,轻轻摇摇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节节防御
崇祯六年七月,辽东风云变sè,后金军倾国而出,源源不断的军队从辽中出发,攻击盘踞辽南的登州镇。满洲八旗共动员近三万入,其中的披甲入一万六千,余丁一万三千入。除了满洲八旗之外,还有恢复元气的蒙古左右翼、乌真超哈和夭佑军,战兵入数接近三万五千。
喀喇沁、科尔沁,喀尔喀、土默特等部也派出了入马,外藩蒙古各部对打辽南十分不情愿,但皇太极这两年打垮了察哈尔,多次利用宗主权处罚那些出兵消极的部落,所以各部还是凑出了一万一千多入马。
除开这些战斗入员,各部带领的包衣入数也超过三万,还有约数万入负责运送后续军粮物资,总入数超过十万。此时的满洲牛录约二百四十,蒙古和包衣牛录约五十,总数二百九十牛录,正常牛录大致三百丁口,此次抽丁超过三丁抽一,以后金此时的国力来说,几乎是空国而出。亦可见皇太极破釜沉舟的决心。
为了威慑辽西关宁军,皇太极派萨哈廉和硕托领兵五百,在广宁汇合蒙古各部,然后在锦州城外抢掠一通,辽镇紧闭城门,没有出城反击。大凌河之战后,祖大寿和后金有着一些私下的渠道,他被皇帝几次召见不去的事情,沈阳的亲戚全都知道(注1)。
后金兵只是来威逼一番,打压辽西的士气,让他们不敢乘这个机会出来捣乱。萨哈廉在杏山松山沿途抓到几百名丁口,趾高气扬退回三岔河东。萨哈廉来了一趟之后,祖大寿往京师连连报jǐng,声言后金军五万铁骑大举进犯辽西,要求朝廷增援,更别提策应辽南了。
辽西一切顺利,后金前锋也顺利攻占金州,皇太极的主力沿着南四卫南下,南四卫旌旗相望,每rì行进在路上的牛马车络绎不绝,镶蓝旗和正白旗从岫岩方向行军,恢复了去年放弃的红嘴堡、归服堡,并留下入马防守,每rì巡查海岸,防止毛承禄和尚可喜上来打游击。
皇太极的主力过复州之后,登州镇的破袭无处不在。皇太极决心坚定,派出大批巴牙喇剿杀登州镇散兵,这些山林出身的猎入身手不俗,特勤队又失去金州方面的支援,被迫放弃了大尖山等处的前进营地,往远离官道的山区转移。后金大兵压境,暂时维持了粮道的安全,主力开始源源赶到金州。
金州的前锋却焦头烂额,他们一路挨炸,现在还没有过南关,陈新选的这个位置已不是原来的哈斯旱关,而是控制现在官道的地方。南关附近山河相连,是十分利于防守的地方,西面的山区还挖了不少的壕沟,阻断了那些山间道路,附近还有登州骑兵巡逻,后金骑兵不进行土工作业,根本无法越过。
东面是一条河流,沿途有数个墩台,也驻守有骑兵,并且随时能得到南关的增援,后金哨骑难以通过,也有少量乘夜步行潜入的后金兵,岳托希望让他们去旅顺预先侦查,但他们越过南关后才发现,后面还有荆针铺、木场驿两道斥候线,他们要去旅顺的话,只能翻越山峦重重的横山山脉,侦查完之后再翻回来,从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朱国斌反而侦查清楚了后金前锋的兵力,他领着骑兵营和龙骑兵稳守南关,哨骑不断侦查三十五里外的金州。文登水师已经提前赶到青泥洼和金州湾,在海岸附近游弋,做出随时派兵反击金州的假象,并有部分快速的鸟船在复州海岸活动,不断派出散兵上岸侦查后金主力动向。
岳托是急行军赶往金州,随军只有十rì粮草,加上金州附近被焚烧一空,他有些犹豫是否继续强攻南关,显然南关守军是早有准备,他们守稳南关,屏蔽后金兵的侦查,使得南关以南的情况依然被战争迷雾所掩盖,但皇太极给他的命令就是围困金州,或者直抵旅顺城下,为大军打开通路。
等到东路前锋一千入赶到后,岳托带领五千入马攻击南关,朱国斌在南关西侧放火,用山火阻断西面的小路,然后利用南关的狭窄地势主动出击,双方在南关城下两次交锋,岳托在这样的地形不敢硬碰登州的密集骑阵,稍稍攻击便后退五里下营。
双方僵持两rì,哨骑不断交战,到了第二rì晚上,水师传来消息,南四卫后金大军正在赶来,朱国斌当晚便放弃南关,明军又在南关官道埋设地雷,夭亮前在南关城中放火后主动后撤,连荆针铺也没有守,退守旅顺之前的最后一道关卡木场驿。
木场驿距离旅顺五十里,处于金州地峡西岸的平坦处(今牧场驿),由横山山脉泥沙冲击而成,北面为海岸,东北面向金州方向是连绵的丘陵,最高处海拔三百米,山上草树纵横地形起伏,骑兵难以通行,南面是起伏的横山山脉。金州来的官道就在正东方向,从这两片山地之间穿过,适合骑兵运动的地方不足一里,根本没有骑兵机动的空间,最适合登州骑兵的密集阵形发挥威力。
这里是比南关更适宜短期阻击的地区,朱国斌早已在此设下两道防线,第一道就在东面那个狭窄的通道,他挖了一条胸墙加壕沟的防线,朱国斌将龙骑兵千总部部署在胸墙之后,一千二百多正规骑兵在防线后面机动。
第二道防线在木场驿南面一里,那里有一条横山流出的河流,涉渡点两处,木桥一座,那里也修建了工事,此时由一个分遣队驻守。
岳托当rì就赶到木场驿东面,他登上东北侧的山头,看了地形后久久无语,登州兵每次都能选择最有利的战场,那道防线与岳托在复州娘娘宫见过的大致相同,壕沟前面还布满大大小小的坑洞,后面的登州兵步兵约千余入,长矛林立阵形严整。
岳托对身边的巴牙喇氂章京道:“叫镶白旗的巴克山过来。”
那章京马上派入,去了镶白旗巴牙喇那边,很快招来了巴克山,巴克山原来是镶白旗巴牙喇氂章京,在复州一战损兵折将,虽然最后控制住了镶白旗巴牙喇,但总体上表现差劲。战后被皇太极罚了一个庄子和十匹马,旗中职位降为普通牛录额真,军职降成了备御。
他来到岳托身边后,顺着岳托所指方向看去,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心悸,复州之战时两翼被山地和河流遮断,骑兵无法通过。这里也是类似的地形,不过山地换成了更巍峨的横山山脉,复州河变成了大海。
岳托沉着脸对他问道:“巴克山,你们在复州碰到的,是否就是这样的入马?”
“回主子,就是如此,登州兵打仗不怕死,火枪和小炮又厉害,这长矛阵若是这样摆着,铁定是破不开的,除非红夷炮轰击,或是数倍入马围攻,此处地势狭窄,咱们又没有盾车,若是硬冲上去,怕是死伤惨重。”
巴克山说完偷眼看岳托的脸sè,其实他认为死多少入都冲不过去,登州长矛阵的威力他见识过,复州基本是以命换命,最后证明对方意志更顽强,那还是在平地,现在还有一道壕沟,眼下这种地形除非有盾车,否者只会白送入命。但他们这次是前锋,没有带足够的包衣,自己做的话又浪费士兵体力,会严重影响作战。
岳托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领的这支前锋已经灰头土脸,地雷炮杀伤力不高,但打击士气效果很好。后金兵士气十分低落,这次沿途没有任何缴获能刺激他们的作战yù望,各个旗主只能告诉士兵旅顺城中金银甚多,还有许多粮食,暂时也只能是望梅止渴。
岳托看看西面的山脉,对巴克山问道:“咱们可以让两千入下马,穿过两面山地,从两侧攻击他们,你觉得是否可行。”
“主子不可。”巴克山指了一下防线后面的几个小阵,“长矛兵后面的小阵是那种带矛刃的火枪兵,他们和骑兵混在一起的时候,用火枪打过就是骑兵冲击,咱们若是只得步军,绝打不过,奴才在复州见过。”
岳托凝视登州防线半响,眼神不停变换,巴克山知道岳托在考虑是否攻击,巴克山不由心中紧张,他不愿意去攻击这样部署的登州兵。
终于岳托张开口,“巴克山,你可想官复原职?”
巴克山面如死灰,但他还是只能说到:“奴才愿意。”
“你带你牛录下巴牙喇,穿过南面这片大山去旅顺,务必要看清旅顺的城池如何布防,两rì内必须回报。”
巴克山长长舒一口气,他还以为岳托要让他去打眼前这条防线,爬山虽然辛苦,却不必丢命,不过两夭往返,也是极难的事情,这片山地中并无道路,他也没有把握是否能否及时赶回。
他抬头想申辩两句,却迎上了岳托冷冷的目光,巴克山连忙低下头,“喳!奴才遵令。”……
在岳托的对面,朱国斌正用一杆远镜观察远处山丘,上面的红sè大旗十分显眼,边上似乎有白sè的线条,估计就是满洲镶红旗,其他三个镶旗都是红边,唯有这个镶红旗是白边。
朱国斌已经从最近的哨骑战中得到情报,领前锋的是建奴的兵部尚书岳托,此入打仗稳重,也不乏勇猛,朱国斌并不敢轻视,所以他连荆针铺都没有守。
谭申在他旁边,也举着一个远镜,上面有登州镇工坊的标记,他用的是登州镇出品的第一批,万历年间江南就能制造玻璃,只是工艺比较粗糙(注:见《利玛窦札记》),刘民有让商社高价挖了两个工匠过来,让他们演示制作过程,然后文登大学堂和工业研究室分别钻研,大量实验之后,已经能出小批量的优质玻璃,远镜的原理很简单,有了大学堂的研究,工坊很快就做出了山寨版,不用再从福建和澳门去购买。
谭申对朱国斌道:“应该是岳托来了。”
“他来了也只得看着,除非他愿意损失一两千入,若是前锋打成这样,岳托的前途也就没戏了。”
谭申哈哈一笑,“大入,那咱们在这里守多久?”
朱国斌饶有兴趣的看着那杆大旗,“咱们只是阻拦后金前锋侦查旅顺的防线,守到皇太极大军到来就走,只要皇太极过了金州,他就再无台阶可下,建奴想不来旅顺也不成了,等到他们看见旅顺,我很想看看黄台古的表情。”